《绑个戏精世子做压寨夫君》
1. 逼婚
天色微曦,崖峰顶,浓雾中不时传来凌冽刀锋划破气流的簌簌声。
雾中劈出一道刀锋。
轰一声,巨石炸开,四散飞溅。
娇小的持刀人手腕一转,反手一个背刀花,驾刀身前,高高竖起的马尾只轻微晃了晃。
“啪啪啪”掌声响起,发小青桔睁大眼睛夸道:“少当家的刀工又精进啦~”
“少拍马屁。”高马尾少女厉青崖微微平复气息,抬起手肘,一抹脸上热意。
她边收刀,边漫不经心瞟了一眼青桔:“你这会儿来找我,有古怪。”
青桔好奇问道:“我听到个小道消息,说你要嫁人了?”
厉青崖脚下踉跄,瞬间怒气上涌,提高嗓门道:“哪个王八羔子瞎说的?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青桔眨了眨眼:“可是全寨子都这么传,说你要和卢天熊成亲才能继任寨主。”
卢天熊,拂云寨第一任寨主之孙,一个油腻自大狂。而厉青崖她爹厉镇山,是第二任寨主,也就是现任寨主。
十年前,厉镇山带她南下逃难时,正好救了前任寨主的儿子。原本该那人担任第二任寨主,可惜被救时已经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当时前任寨主年事已大,因儿子之死备受打击,无力治理山寨。在他俩进寨后,前任寨主考察过她爹的武力和人品,将寨主之位传于她爹厉镇山后仙逝。
自那以后,前任寨主的孙子卢天熊老喜欢找她麻烦。他多次向厉青崖表示,她爹抢了本该是他家的东西,长大后应该由他当上第三任寨主。
十年间,厉青崖老是被卢天熊带着一帮跟班对她冷嘲热讽。他们骂她是野孩子,说她寄人篱下无家可归。
好在她从小喜欢习武,他们不敢用武力欺压她。但她一直被同龄人排挤,也不敢对她爹说,只能独自消化。而青桔和木头,是她仅有的朋友。
寨主十年换一次,近期又到了换选寨主的日子。谁武力最高,谁就能当上拂云寨寨主。
为此,他们设置了打擂赛。
在这一辈年轻人中,厉青崖是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在比武擂台上打败了所有参与挑战的对手。接下来本该由她当上第三任拂云寨寨主。
谁知卢天熊不甘心,打不过她就耍手段,听说暗中让家族联合寨众给她爹施压,逼他爹让她嫁人。说她若想以女子之身担任寨主,就必须得嫁人成家。
厉青崖才不信他们鬼话。以前卢天熊曾想让她当他小妾,被她用刀追着打。
这次他又耍手段逼她嫁给他,估计是打着做她相公的名义,慢慢把寨主权力转移到他身上,从而把持大权。
她厉青崖才不会让他们如意!
**
厉青崖扛着刀从后山下来,怒气冲冲朝议事厅奔去,沿途寨众的声音不时入耳。
“听说少当家要嫁给卢爷啦?”
“卢爷一表人才,从小看他长大的,寨里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他。”
“卢爷不是有......”
“那几个不过是通房和小妾。”
“女娃子家家都十八了不好好嫁人,整天舞刀弄枪的。”
“寨主怎么能是个女娃子哦!我看她还是赶紧嫁给卢爷,让卢爷来当寨主。”
“她不是打败了三十几个人嘛?”
“她武力再高也是个女娃,还不如在家生个大胖小子。”
“锵”一声,刀振响。
厉青崖猛地回头瞪了瞪路边嚼舌根的村妇们,村妇们吓得赶紧散开。
“她们说的也不完全错啊。”青桔努力跟上厉青崖的步伐,气喘吁吁道:“寨里适婚男子地位最高的就是卢爷。除了他你还能选谁?你不会选木头吧,他呆呆的,在一起闷得很。”
厉青崖不想理她,步子迈得更大了。
难道她的价值就是成亲生娃么?厉青崖攥紧手中的刀。
她每天在后山练刀,就是为了变得更强大。那些冷嘲热讽,那些指指点点,她以为打败那些人,大家会对她改观。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她还是他们眼中的外人。厉青崖苦笑。
奔走间,随着体内一股霸道内力涌出,她定了定神。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小的她。
哼!谁说女子不如男?既然他们都不看好她,这个寨主,她当定了!
厉青崖推开议事厅大门,厉镇山和几位管事停下说话,卢天熊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大当家。”
“你来了。”厉镇山温和地向她招了招手,“正好有要事找你商量。”
“打擂赛我赢了,什么时候办寨主继任仪式?”厉青崖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嘟一大口灌下去。
“青崖呀,仪式是要办的。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商量着,十天后你和天熊成亲,这样也不耽误继任仪式。”
十天后就要嫁给这个臭肥猪?!他也配?
“铛”的一声,茶杯甩在桌上发出刺耳声音。
厉青崖混不吝用小拇指掏起耳朵道:“哈?老夯货你糊涂啦,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亲?不是说谁赢了打擂赛谁就能当寨主吗,你们在说什么屁话。难道放过的屁又吃回去?也不嫌臭得慌。”
“青崖!”厉镇山重重拍桌子,“你怎么说话的。”
“哎呀呀~”账房管事柳叔赶紧拉住厉镇山,“好好说话,大家都好好说话。”
独眼老九反复擦着手上的匕首,阴恻恻道:“这可不是父女情深的时候。什么时候女人也能当上拂云寨的寨主?让别的山头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老子在道上还怎么混?”
“老九!”柳叔气得瞪了他一眼,“少说几句。”
笑面佛卢高虎,笑眯眯说道:“开先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女大当婚,天熊和你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总不能新寨主哪天被外面的野男人勾了魂去,那拂云寨岂不是白给人做嫁衣了。”
“叔叔说得对。”卢天熊用黏腻的眼光从下到上扫过娇小的少女,肥硕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肯定比外面野男人强得多。你年龄大、没有女人味也没关系,我不嫌弃。以后寨中的事我就多担着。”
呸!什么玩意儿。
少女抓着刀鞘指着卢天熊:“找打,臭狗熊!你也不照照镜子,癞蛤蟆成精还想屁吃~”
“青崖!”厉镇山又气又急,转而对其他管事说:“诸位,老寨主将寨主之位交给我,老厉我这么多年把寨子经营成这样也算有功劳吧。大家听我一句劝,寨规里写清楚了,寨主之位武功高者得。”
他警告地瞥了少女一眼道:“我不是有私心要把位置传给亲人。现在大梁国动荡不安,昏君当道,民不聊生。西南、东南异姓王蠢蠢欲动。拂云寨要想在这世道屹立不倒,武力还是必不可少的。身为寨主,要替全寨几百老小负责。”
他看了看屋里几位管事,扬声道:“青崖虽然年纪小,可她耍刀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拂云寨的寨主必须武功过硬。我也理解大家对她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而担心。她会成亲,再给她加两个试炼。若她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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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完成试炼,相信大家对她继任寨主没意见吧?”
独眼老九撇撇嘴,其他管事也没说话。
“好啊~”少女伸个懒腰,懒懒道:“就这么说定了。再说了,我又没说不成亲,你们着什么急啊。”
卢高虎和卢天熊快速对了下眼神。
“区区两个试炼也会难倒我?”少女咧嘴笑起来,“让你们看看本姑娘的能耐,看谁还不服!”
柳叔开心拍了下手:“这就对咯。”
厉镇山欣慰一笑。
“不过......”少女话音一转,调皮道:“成亲对象我已经有人选了。”
“本姑娘眼光高的很,喜欢漂亮的,瘦的。”少女轻蔑瞥了一眼卢天熊,“这样的......我可消受不起。”
“你你你......”卢天熊气得直指少女。
“你不嫁他嫁谁?”众人奇道。
少女眼珠一转:“等我绑来你们不就知道了。”
“胡闹!”厉镇山脸色一沉。
众人面面相觑。
少女握着刀兴奋道:“你们不是说我只要成亲就行么?我同意成亲。我们是土匪,绑人可不就是老本行么。绑个柔弱美男子做我压寨夫君,带出去多有面子。”说着,她忍不住畅想起来。
卢天熊问:“那人要是跑了呢?总不能天天绑着过日子吧。”
“咱山寨那么大,他要是逃出去了,你们不如改行去倒夜香得了,还有什么脸做土匪!”少女嗤笑。
卢天熊脸色泛青。
“既然少当家那么笃定能成亲。”笑面佛笑道:“那我们就等着十天后的喜酒了。”
事情商议完毕,众人离开,议事厅一下子冷清下来,父女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厉镇山先开口:“青崖,我知你委屈。既然你当时选择站上擂台,就注定今后的路不好走。”
他苦口婆心劝道:“卢天熊是不入你眼。可卢家在寨子里地位根深蒂固,你跟了他,至少生活无忧。现在闹成这样,怎么收场?”
一股酸涩涌上少女心头:不只是寨中人不信她,就连她爹也不信她。难道身为女子就天生不如男吗?
她厉青崖偏不信这个道理!
她握着刀身的手微微攥紧。
“爹,你也觉得我不行吗?”
“青崖,爹不是这个意思。爹只是想让你过得轻松一点。”
“轻松?”少女冷哼一声,“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哪有轻松的活法?我只信手中的刀,才能劈开前方的路!”
厉镇山沉吟不语。
沉默片刻,他问道:“那十天后你怎么办?”
“我自有打算。”
说完,少女提起刀向屋外走去。
刚走没多久,厉青崖听到从假山后面传来的谈话声。
她刚想离开,没想到是死对头卢天熊的说话声,那就别怪她偷听了。
**
“叔叔,就这么轻松让她当上寨主?”卢天熊不满道。
接着是笑面佛语重心长的声音:“你又打不过她,还能怎么办?”
“可这山寨是我们卢家打下来的,凭什么便宜了外来人。当年就算我爹没继任寨主,那也该是叔叔的位置。怎么能让这家外姓人骑在我们头上,这个寨子本该姓卢!”
只听到笑面佛轻笑一声,说:“这不是还有十天么。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叔叔说得对!”卢天熊哈哈大笑。
他们不知,这番话少女全听到了。
2. 初见
整日云雾笼罩的拂云寨距离铭丰镇,骑马最快也要一天。
铭丰镇十公里外,山道疾驰马车里,斜躺一副懒洋洋的身躯。青年斗笠遮住面容,苍白指尖从食盒里捏着一颗葡萄把玩,神色不明。
车厢“叩叩”两声,窗外一护卫打暗号,这正是暗中出行查案的裴世怜一行人。
“老规矩。”
清冷的声音从斗笠中传出,本该沁人心脾的声音,反让人不寒而栗。
捏着葡萄的玉手,轻轻一捏。
“噗”。
葡萄爆汁瞬间,马车后方液体飞溅树梢,隐约呜咽一声,又隐没了。
斗笠下方露出一抹诡谲笑容。
**
铭丰镇地处偏僻,山地崎岖,又环江而建,以奇石闻名。最为出名的一种奇石为大化彩玉,色彩艳丽,并有异香。曾几度作为贡品,千里迢迢运送至王都。据说是铭丰镇地主施老爷为感念君恩,亲自爬山涉水,找到奇石美玉献礼,献礼有功。
在一处破败小屋里,裴世怜眼前的汉子被打得伤痕累累,胸膛微微起伏,几近无声。
他打量手上刚拿到的案件关键信物,一方砚台。这砚台色泽艳丽,底部刻有古代神兽纹样。一般的砚台是用端石、歙石、菊花石等玉石制作。用大化彩玉石做砚台的十分罕见。
“接头人是谁?”裴世怜用鞭子轻挑汉子下巴,逼问道。
汉子恍惚看向他,眼里透出的浑浊欲望让他恶心不已。
裴世怜脸色冰冷,一鞭子抽准汉子眼睛。惨叫声被堵在塞满碎布的嘴中,呜咽不成声。
“挖眼再处理掉。” 裴世怜扔开鞭子,用手绢反复擦洗仿若是玉做的指尖,月牙白的身影和充满血腥味的小屋格格不入。
跟着线索往东南跑,越靠近铭丰镇遇到的追杀越多。看来案件重要线索就在附近。
方圆一百里除了铭丰镇和几个小村庄,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匪窝。会是山贼吗?
裴世怜垂目冷笑。
无所谓,顺手剿匪也是大功一件。至于追杀......难道也有他那“好哥哥”的一份功劳?
“爷,附近有‘钉子’。要做掉吗?”暗卫打断裴世怜的思绪。
“无碍。”一抹笑意挂在青年脸上,暗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我来做那个饵~”
**
裴世怜和护卫走在铭丰镇的街道上,路过一家面馆。
他戴着斗笠,护卫甲武夫打扮,两人边走边说。
“爷,接下来要不我来替您吧?路上已经遇到好几拨追杀了,您要不歇歇?”护卫一脸担心看着青年。
“无碍。”不知想到什么,裴世怜心情大好,“来得越多越好!”
他舔舔左侧虎牙,眼里闪过一丝兴味:“闹大了才好玩~”
裴世怜行走间带起微风,残留一丝玉兰花香。
**
昨日骑了一整日快马到铭丰镇,厉青崖和青桔累瘫了。
今日她和青桔在铭丰镇探查。
镇子不大,她俩转了一天也没见着几个清秀脸庞。本地人大多黝黑,不是种地就是采石,天天风吹日晒,有的还面黄肌瘦,没一个能入眼的。
“少当......”
“嗯哼!”
“大小姐,怎么办啊?只剩八天了。”青桔苦着张脸趴桌子上。
厉青崖望着面前的茶壶发呆。
“难道你不在意绑不到合适的人怎么办?人生大事可以这么随意吗?”
“是谁都无所谓,不惹事就行。”厉青崖淡淡说道。
打擂台那几天,厉青崖就发觉身体不对劲。内力时好时坏,一招使出,有时霸气之力破风而出,有时空有招式全无内力。恐慌之余,面上还要假装云淡风轻。
厉青崖愣是装到撑过擂台赛,才敢放松下来。
她争寨主之位一是为争口气,气死平时不看好她的那些人。
二是他爹是寨主,她如果不继任寨主,以卢天熊为首的卢家,定会想办法将他爹和她踩下去。之前那癞蛤蟆逼她做小妾不成,这次又借继任寨主之位逼她嫁给他。
呸!
怎能让他如愿!
三是她觉得他爹有古怪。某天她在后山看到她爹和一个黑衣人在谈话,自那之后,当她表示想当寨主,他突然转变态度支持她,让她有种不好预感。若直接问他,他肯定不会说实话。如果拿下寨主之位,她就能放开手脚去查。至于和谁成亲,反而没那么重要。
只是她不喜被逼婚,不想看卢天熊小人得志的脸。嫁给谁都行,除了死对头卢天熊。她不想让继承寨主之位多生事端。
现在她夸下海口要绑人,就算骑虎难下也要硬着头皮上。至于其他,等当上寨主,再说罢。
休息完毕,厉青崖和青桔打算去书院附近看看。
穿过长桥是各式各样的小摊贩,来来往往的行人交织在一起,一副热闹景象。
小面馆对面是一家卖酸果糖的摊贩。酸果糖是王都特有的糖果,小贩高价从卖货郎那收来,价格卖得更高,当地少有人去买。
不知为何,厉青崖蹲下买了两颗酸果糖,一颗递给青桔。
“噫~~好酸啊!”青桔被酸出苦相,“你不是最讨厌吃酸的么?为什么买它啊?”
这糖入口一股果酸味,酸到极致后回甘,略带一丝清甜。
口中弥漫莫名熟悉的酸甜味,厉青崖沉默道:“我也不知。”
此时,一丝清雅的玉兰花香味传来,厉青崖莫名回头望去。
“怎么了?”青桔问道。
人潮涌动,行人来来往往,有个戴斗笠男子和武夫的背影渐行渐远。
“没什么。”厉青崖回过头来。
厉青崖决定和青桔在书院外分开探听消息。探听一圈,她们得知当地有一位貌美书生,叫陈历。
陈历年方二十,颇有才学,为人温和,尚未婚配。当地不少女子都喜欢他。无奈他家贫,体弱,有个赌鬼爹和重病娘,自己也整天病恹恹的。赌鬼爹欠了一屁股债,总有债主上门催债。谁家也不敢把自家闺女嫁到陈家。这么一拖,陈书生就一直未成家。
铭丰镇大地主施老爷有一女,叫施珍珠。施珍珠凶狠泼辣,凡不如她意者,被抽死抽残的不知凡几,每天都有从施府后门拖出去的尸体。当地人没人敢娶她。
施老爷助纣为虐,从各处搜罗美人,强抢民男供女儿玩乐。方圆百里长得周正的男子基本被施家霍霍一通。而陈书生之前因家庭条件太差,被传祖上风水不好,谁靠近他家谁倒霉,加上他身体实在太差,施老爷并没有对他下手。
现在陈书生身体有起色。为照顾重病的娘,他在书院附近多找了一份抄书的差事。某天被施珍珠遇到,回去闹着施老爷要陈书生娶她。
施老爷虽顾忌陈家的传言,最后仍败给爱女的请求,不顾陈书生的极力反对,把人强抢进施府。
听说陈书生硬气不从,绝食、跳湖都试了。反抗中还被施珍珠抽打。考虑到马上就举办婚宴,书生貌美体弱,再抽下去人不行了,施珍珠没下死手。据说人被磋磨得只剩一口气了。陈书生都这样了,还念着重病的老母亲,隔两天拖着病体送药。
而婚宴,明天将在施府举行。
“这施老爷和施小姐也太不是人了吧!县太爷也不管管吗?还有没有王法了?”青桔愤愤不平道。
“王法?”厉青崖把咬住的干草随手一抛,“这世道谁又在乎平民的死活?”
她又叹道:“弱小就是原罪。”
少女的叹息微不可闻。
时间太紧,厉青崖决定在婚宴上抢走陈书生。既能应对逼婚,给山寨众人交代,又能帮他摆脱困境。
虽说也能碰碰运气,在路上堵住送药的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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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看着天边渐暗的日光,还是第二天更稳妥。
“不教训教训施家,我就白姓‘厉’了!”少女支开发小,从房檐上跳下,去做第二天的准备。
殊不知,命运的交汇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
厉青崖哼着不知名小调,一步一晃走在小道上。
她已经在幻想,那帮人看到她绑回人惊掉下巴的孬样,简直不要太好笑。尤其那只癞蛤蟆,一定气得脸色青紫。那滑稽样,更像名副其实的癞蛤蟆,哈哈哈哈~
她笑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风中隐约传来吵闹声,少女耳尖动了动。
“快拿出来!”
“我们不客气了!”
“狠狠地打!”
小巷里,三个壮汉围殴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青衣书生蜷缩一旁,拉扯间长发垂散,半遮住脸庞。他在努力护着一个不起眼布包。
一壮汉用力扯布包,书生顾不上挡住落下的拳头,慌慌张张扯住布包另一角。来回拉扯间,叮一声,有东西掉落在地。
另一壮汉嘟囔着“什么好东西”,捡起来。
书生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手指微动。
揍人的壮汉突然被掀飞起来,一把古朴长刀映入眼帘,厉青崖用刀鞘挑飞一壮汉。
另外两人见状,弃书生转向少女袭来。
只见少女矮身仰头躲过一拳,身体向左边倾斜,脚左滑一步,转到一汉子背后,一掌对上汉子后背。右手持刀反挡住袭来的木棍,内力一震,振刀将汉子弹出一米外,轰一声撞碎墙边的木桶,半天起不来。
最先被挑飞的汉子趴在地上,从怀里捏出三把匕首,直向少女甩去。
叮。叮。叮。
三声。
少女手腕翻转,刀鞘簌的一声画出多个圆形,像个黑洞吸入匕首。
只见吸入的匕首像被无形的大手,反震出去,直将汉子钉在墙上。
一股骚味在巷子里蔓延开。
一场架打下来,少女的刀都没出鞘。
汉子看着几近贴住耳边的匕首,浑身颤抖。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持棍汉子警惕地盯着少女。
厉青崖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大丈夫该行事磊落,三打一太不要脸了,何况欺负一个弱书生。都给我滚!”
汉子三人相互对视,准备开溜。
“诶~东西留下。”少女用刀拦住。
汉子掏出玉,愤恨往天上一抛,三人屁滚尿流跑出巷子,仿佛后头有吃人的妖在追。
“本小姐长得也不吓人,怎跑得那么快!”厉青崖边说边反手一挥,玉稳稳落在刀鞘上。
随着少女靠近,书生愈加往里缩,颤抖得更厉害。
光线昏暗,只见书生抱着破洞布袋瑟瑟发抖,背光下长发遮脸,看不清神色。那身影看着十分柔弱可怜。
少女停下脚步,刀鞘往前一递,刀鞘上玉雕的蝉完好无损递到书生面前。
书生猛地把玉蝉抓过来,用手绢使劲擦。
少女见对方只顾低头擦玉不说话,顿感无趣,转身抬脚便走。
“谢谢。”一声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女嘴角向上翘了翘。
待听不到脚步声后,书生抬起脸来,一脸冰冷盯着前方。
“爷,已经派人跟上了。”悄然落下一黑衣人,跪在书生面前。
书生不说话,用一条丝巾将玉蝉层层包好放怀里,擦过玉蝉的麻布手绢瞬间轰成粉。
“待事毕,人留着我活剐!”声音中透出的戾气,让眼前黑衣人不自主抖了抖。
书生利索起身。
刚才还看着柔弱的身影像毒蛇一般,散发出危险气息。
走出巷子,光线打在脸上,隐约能看见青年鼻梁侧翼有颗痣。
这哪是书生,分明是裴世怜!
3. 抢亲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大早铭丰镇就热闹起来,几只喜鹊落在施府门沿上。今天不知是施府第几次办喜事。
和前厅的忙碌热闹不同。陈书生所在的后院里,几个壮汉把守大门,气氛紧绷,一点也不像办喜事的样子。
按照厉青崖探听到的消息,早上轿子会从西院把新郎官接出去,绕城一圈,回到前院,再和从东院出来的新娘拜堂。
她原本想得简单,直接冲上去掳人就跑。
可昨晚跑施府踩点时,发现陈书生院里好几个壮汉守着,还有护院来回巡视。她一个人能做到不被人发现,但如果想不引起注意,神不知鬼不觉把人从层层护卫中抢出来,属实困难。
不如创造契机,直接在婚宴上抢人,更容易。
现在天蒙蒙亮,众人正在为婚宴做最后的准备。
前厅一角,一身丫鬟装扮的青桔和扮成小厮的厉青崖说悄悄话。
“大小姐,咱什么时候开始绑人啊?一会儿姑爷上轿子后就直接去拜堂了。”青桔焦急道。
厉青崖穿着灰扑扑的小厮服,四下张望。
见无人关注这里,她快速说道:“我都安排好了,你按我说的做就行。做完手上的事就马上撤。马拴在城门左巷大树下,我们在那碰头。情况不对你就先回寨子。”
此时,一管事朝她们走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偷懒!”管事朝两人大喊。
厉青崖给青桔打了个眼色,低头哈腰跟着管事走了。
厉青崖跟着进了东院,一群侍女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新娘施珍珠身着红装,正火气大地责骂下人。
原来是她最爱的南海珍珠首饰不见了,今天本来该戴它成亲。据说那南海珍珠又大又亮,是施老爷托贵人不远万里运过来,铭丰镇唯独她有。
“找,给我找!找不到你们也别想有好果子吃。”施珍珠恨恨甩了甩手上的鞭子。
下人们噤声,四处分散找首饰,厉青崖也加入寻找的人群中。
几个嬷嬷在那劝新娘吉时快到了,别耽误拜堂,她不依,说如果今天不戴上它,岂不被观礼的贵女笑话。
此时,青桔端来后厨的美容养颜汤给新娘补补气。
施珍珠瞥了一眼,让她放桌上就退下。
青桔照做,离开前和厉青崖对上视线,眨眨眼,转身离开。
厉青崖也趁管事不注意,离开东院,往西院去。
此时,西院的新郎已经坐上花轿绕城去了,院里留守的人不多,几个壮汉在说闲话。
厉青崖从厨房拉来青桔提前准备的绿豆汤,对他们说是后厨给的福利,一碗一碗给汉子们盛过去。
“小兄弟,你是哪个院子的?看着这么眼生?”一汉子接过碗,随口问道。
打扮成小厮的厉青崖咽了咽口水,低头盛汤说:“我叫小虎子,我叔在厨房做事,今天太忙了,我来帮忙。”
“嘿~小子。”另一汉子叫住他,猥琐一笑,“你眼睛真大,真像隔壁村的兔儿爷,要不哥来当你相好啊?”其他汉子哈哈大笑。
这帮臭男人,若不是怕误事,看本姑娘不阉了他们!
厉青崖强忍给他们一刀的火气,加快动作,皮笑肉不笑道:“大哥们慢慢喝,我该回后厨了,一会儿来收拾。”然后火急火燎跑了。
没过多久,听说新郎昏倒在半路上,一阵兵荒马乱,新郎直接被抬回西院。丫鬟和小厮忙作一团,老大夫直接被汉子提过来。
大夫在屋内把脉时,屋外几个汉子一阵阵疼痛袭来。他们实在憋不住,争相往茅房跑。
屋里还剩一个大夫,一个管事,两个下人。厉青崖在角落里掰着指头数到。
新郎本来就体弱,这一折腾,身体更虚了。老大夫也只能先扎针救急,之后再开副药。管事回前院跟施老爷汇报。
管事离开后,厉青崖在屋外借口有宾客身体不适,让老大夫赶紧去看看。新郎这边已经扎过针,就等下人煎药回来喂药。老大夫跟着厉青崖往前院走去。
中途她试着找借口离开,无奈老大夫不识路,腿脚不利索,她费了好大劲才摆脱他。等她往回走时,只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哗。
有人在喊:“主院着火了!”
厉青崖不由得瞪大双眼,茫然地眨眨眼。
是谁放的火?她没放火啊,计划中没有这一环啊。
不待她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塞个木桶。
“快快快,还愣着干嘛!赶紧救火去!”路过的管事恨铁不成钢,推她往主院去。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前院,容光焕发的施老爷和来道贺的贵宾一一寒暄。
贵宾多为本地的地主乡绅和富商,还有二十几桌是沾亲带故的乡里乡民,这些人施老爷倒不用降低身份去寒暄。
而裴世怜装扮成书生样,混进这群乡民里,边喝茶边偷听施老爷和人谈话的声音。
大管家捧着贺礼,告诉施老爷,县太爷因公事无法前来喝喜酒,特送上大礼,回来后再和他一起喝酒。
施老爷脸色一青,强挤出笑容,问新郎新娘的情况。
新郎已经绕过半座城,约莫一盏茶功夫就能到。而新娘还未打扮好,在后院闹脾气,说找不到首饰就不出来。
“胡闹!”施老爷让人再去催新娘赶紧准备,前院这么多宾客在等着。
话音未落,有小厮气喘吁吁跑来传话,没收住音量:“新郎晕倒啦!”
前院安静一刹,宾客交头接耳起来。
施老爷怒道:“还不找人去看!”又让嬷嬷赶紧把新娘请出来。
“嘿!有热闹看了~”旁边的乡民幸灾乐祸。
看来时机已到。
裴世怜用内力一激,脸上漾起红晕,眼带潮气,装作喝醉的书生,摇摇晃晃,趁人不注意,朝主院走去。
这会儿前院和东西两院正处在混乱中,主院反而没人,正是查找线索的最好时机。裴世怜装作醉酒来宾走错院子,直接闪进书房翻抽屉。
忽见书架上有本书摆放突出,而其他书则整整齐齐摆着。他翻开书,发现这是伪装成书的一个木盒,里面藏着封信。
正当他要看信上的内容,窗外刺入一把长剑,蒙面人随即翻窗而入,持剑步步紧逼。
裴世怜不断腾挪闪避,奔向院子。谁知院子里还有俩黑衣人持剑刺来。
裴世怜用扇子挡开。
正当他要施展绝招,心脏却像被拧了一下,一大口血喷出来。
而下一轮剑雨袭来。他只好左晃右晃,狼狈逃窜。
该死!没注意日期,竟赶上月末病发虚弱的日子。裴世怜恨恨地想。不能硬碰硬,先带着证物跑。
“你们是谁?”施老爷大喊,裴世怜不知他为何突然回主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施老爷身上,他愣怔片刻,边喊“有歹人”边转身往外跑。
然而太迟了。
话音刚落,剑光一闪,施老爷人已倒地。另一波刺客到!
戴面具的刺客杀了施老爷,而黑衣人见状,停下追击脚步,严阵以待。
谁知面具刺客不管他们的争斗,回过身往书房泼酒点火。
火势瞬间烧起来,黑烟直冲云霄,面具刺客放了火就撤退。
裴世怜趁其不备,从院里跑出去。黑衣人边追边砍倒沿途尖叫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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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怜无力抵抗,只能边逃边用暗器阻碍黑衣人的追击。某一击正好射中其中一个黑衣人眼睛,他摔倒瞬间绊住另一人。还有一黑衣人被施府的下人分心。
哭闹声,火光声,交织在一起。跑远了那声音听得不真切。
裴世怜撑着病体又翻进一个院子,身体快到极限,被找到是迟早的事。他摸着怀里的信,至少要撑到护卫办完事赶回来。
不经意间,他听到茅房外有人在说话。
“陈姑爷,还没好吗?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赶紧出来吧!轿夫在等着呢。”
原来新郎已经醒了,他们要让新郎坐进轿子抬入前院。
裴世怜心念一转,从茅房后侧翻入,打晕新郎,换上礼服。新郎戴着面纱,正好方便他行事。
从茅房出来的红衣人,低头踉跄地跟着下人走进轿子,被抬出侧门。
**
被抓包救火的厉青崖急得直抓脑袋。
刚才再支开两人就成功了,就差一点点。
没想到现在事态已完全超出她想象。后院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哭号声有点不对劲。不会是点背,碰上哪路神仙选在今天打架吧?
她趁乱折返,西院主屋房门大开,里面早已没有新郎身影。
拉过一个下人,厉青崖问:“姑爷呢?”
下人指侧门:“从侧门出去了。”她追了出去。
轿夫抬着轿子从侧门走到巷子口,正要绕去正大门。
只见众宾客狂奔出施府,大门口乱作一团。
轿夫摸不着头脑,正想向身边人问话。嗖嗖两声,轿夫倒地。厉青崖终于赶上了!
她弹出石块隔空点穴轿夫,在巷口追上轿子。气还没喘匀,她轻敲轿身,说道:“陈公子,我来救你了。你娘已安置好。我们先走,回头再来接她。”
说罢,掀开轿子。
轿子里青年垂眸,奄奄一息,有种破碎的美感。红装更衬得他肤白纤细,仿若轻轻一折就断的花枝,手里攥紧取下的面纱。俊秀的脸庞,配上鼻间小痣,有种不谙世事的无辜感。
我滴乖乖!
厉青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有一瞬间突然理解施家强抢民男的心情了。
“怎么伤得那么重!这天打雷劈的施家父女。”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厉青崖愤愤不平,“施府现在不对劲,我带你走,咱得快点。公子你走得动吗?”
“我站不起来了。”青年苦笑。
“是你?!”厉青崖惊呼,这声音好熟悉,不正是昨日巷子里的书生吗。
“唐突了,陈公子,再不快点就跑不掉了。”少女弯腰,将青年扶出来。扶的瞬间,好像哪里闪过一抹寒光,她转头,什么也没发现,可能是错觉吧。
青年站不住,重心往少女身上倒。厉青崖一把背起青年,施展轻功向集合点跃去。
离集合点越近,能看到在大树下急得直跺脚的青桔。青桔脱口而出:“怎么这么慢......”就目瞪口呆,看着她背着青年飞奔过去。
“快快快,我们先出城!”厉青崖扶青年上马。
可青年坐不住,只好两人共骑一匹马,计划用绳子把他绑在她身后。
青桔使眼色:“施家怎么把人糟践成这样。还能撑得到回寨子吗?”
城里一阵喧闹,有官兵陆陆续续朝施家跑去,城门口也正要戒严。
“先出城,路上说。”婚衣太显眼,厉青崖转身给青年套上一件麻布披风,裹得严严实实。顾不得男女大防,又用绳子将他绑在她身后。
感受到身后清浅的呼吸,仿佛下一刻就没了动静,少女忧虑重重。
三人骑马朝城门奔去。
4. 契约
铭丰镇这么大骚乱,县太爷一接到通知就着急忙慌往回赶。
现场官兵和邻里扑灭大火,进院子一看,满地尸体,基本上一击毙命。而施老爷的尸体也在后院被发现,被烧得面目全非。
后院被火光吞噬时,宾客见情形不对,全往外逃,躲过一劫。
施小姐哭天抢地从东院跑来,对着施老爷的尸体嚎啕大哭。县太爷原本几分同情中,多了一丝嫌弃。
值班官兵汇报情况:靠近主院大门被锁,离大门近的下人都被杀,一剑毙命,可能目击到匪人而被灭口。轿夫被打晕,新郎陈书生不见了。疑似新郎协同匪人报复施家,抢夺施家财物。
施小姐抬起怒张的血红双眼,跪县太爷:“青天大老爷,您可要给我们施家做主啊!!!那小贱人吃里扒外,定要抓回来剐了他!”
县太爷习惯摸起山羊胡,眼里一丝精光闪过。
“你放心,定会给你们施家个交代。”
**
厉青崖一行三人正准备逃出城。
青年虚弱靠在她背上,她能感到背后身体轻微颤动,像是在忍着巨大疼痛。
厉青崖心想:疼得一声不吭,他是条汉子。
离城门越近,检查越严。平日出城没人管,今日四五个官兵在城门口查验出城的人。
千万别查她们!
厉青崖刚这么想,一声大喝,把他们三人拦下。
“你们去哪?这捆着是谁?为什么捆他?”官兵说着就要上手掀开披风。
“哎哎哎~~爷,您可千万别碰他!”厉青崖用手挡住。
她苦笑道:“这是我们家少爷,来探亲生病了。这不是趁着还有意识,赶紧送回家。”
官兵狐疑,握紧手里长枪:“病重不去看大夫,还骑马远行?”
厉青崖掀起青年的衣袖,将将露出他手背,手背赫然一片红疹和坑洼不平的痘印。
吓得官兵往后一撤。
“大夫看过了,说少爷时日不多,剩下的日子想做什么就做吧。少爷想家,做下人的我们也只好听令行事。这不是赶时间么,骑快马赶回去。”
官兵呸呸呸三声,嘟囔着“晦气”,用手赶他们,道:“走走走,快走!”
越行越远,当城门从地平面消失,厉青崖和青桔对视,整个人放松下来。
怕出城不易,厉青崖提前给青年做了一点手脚,运气不错,刚好蒙混过关。
青桔瞅了眼她身后不省人事的青年,好奇道:“少当家,你是怎么将人劫出来的?”
厉青崖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副首饰,上面点缀硕大南海珍珠。
“是你偷的?!”青桔震惊道。
前一天厉青崖探听消息,得知施小姐特别喜爱这套珍珠首饰,还叮嘱嬷嬷保管好,要在婚宴上大放光彩,让其他贵女当陪衬。
施小姐为人骄傲狂狷,如果重要的首饰在婚宴当头不见,必感到羞辱,不会善罢甘休。首饰不见,定能拖延拜堂仪式。
“那陈公子呢?他身边也有不少人盯着,怎么偷的人?”青桔愈加好奇。
这傻妞,怎能用“偷人”来形容。厉青崖瞪了她一眼。
当然是提前做好准备。
那陈书生既然被抢进府里,定不是自愿的。此时若有人偷递纸条告诉他要救他,让他配合,你说他干不干。纸条和药塞进纸飞机里,趁夜色正浓,从窗外飞进去。
“原来陈公子晕倒也是你的手笔,少当家可太聪明啦!”青桔感慨道。
“可惜时间太仓促,他母亲临时安置在客栈里,我付了一旬费用让店家照顾。等过了风头,再接她出来。”
跑马好一会儿,她们决定停下休息。
青桔去附近捡柴火打水,厉青崖扶青年靠在树旁。
青年幽幽睁开眼,那幽远的眼神像清冷的水妖摄人心魄。少女心乱跳了一拍。
青年靠着树,微抱拳作揖,声音没有起伏:“多谢侠女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少女看天看地不敢看眼前人,脸颊温度上升,粗声道:“我叫厉青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用谢我,是你命不该绝。”
“我们要去哪?”
“拂云寨。”
“你们是山贼?”青年很意外。
他垂目沉思,缓缓解下蓝色发带:“这里离铭丰镇有一段距离,料想追兵暂不会追来。小生现在身无外物,仅有一发带聊表心意,以此为据,下次相见定报答恩人。望海涵。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少女接过发带,拿在手上把玩,不发一言。
传纸条那会儿不是还同意配合她么。废了那么大功夫救他出来,拍拍屁股就想走,当她是傻子么?一提到山寨就划清界限,看不起她们是土匪?
越想越气,厉青崖冷笑道:“想走?你问过我手上的刀么!”
青年疏离道:“哦,你想怎样?”
身影微动,少女闪到青年面前,近到两人呼吸几近可闻。青年眨眨眼,有种眼睫毛扫在少女脸上的错觉,挠得她心痒痒。
厉青崖用刚收下的发带,将青年双手一捆,压在树干上,由上至下俯视青年。
“因为,你是我的压寨夫君啊,怎么能跑呢?”厉青崖咧嘴坏笑道。
她很满意眼前瞪得溜圆的眼睛,那不可置信的双眼如猫眼石般晶莹,青年冷淡的假面被撕开,少女心中一阵快意。
青年竟一时不知说什么,两人间气氛冷下来。
厉青崖放开青年,后退一步拥刀入怀:“何况这荒郊野岭,你身体也撑不住啊。走回铭丰镇?施家还在找你,你回去怕是不会好过吧?”
青年没说话。
半晌,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说道:“如果我不同意跟你们走,你会放我走吗?”
少女冷哼一声:“你猜?”
忙活这几天,厉青崖精神一直高度紧绷,基本没休息的时候,还不时担心卢天熊派人来捣乱。
现在青年执意要走,换在平时,她也就放人走了。可成亲之日迫在眉睫,现在再回铭丰镇换个人绑,根本来不及也做不到,城里戒严,回去就难出来了。若没绑到人回寨里,她怕是得嫁给卢天熊,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越想越烦躁。她虽知道自己很不要脸,还是皮笑肉不笑威胁道:“我救了你两次,你不是要报恩么?发带还你。我要你以、身、相、许!”
可能青年从未听过如此直白又大胆的发言,眼睛微微睁大,声音冷下来:“我有心上人,做不到以身相许。”
“那也没关系。”厉青崖低垂眼眸,压住心底闪过的一抹不快。又不是做真夫妻,不过是为了争寨主之位做表面功夫罢了。
“你要是想走,等我当上寨主,自然想法子让你离开。”说完,少女转身坐下,不搭理他了。
待青桔抱柴火回来,两人依旧沉默不语。
她看见青年盯着噼啪作响的柴火,陷入沉思,拇指食指不住地摩挲。
接下来的路程谁也不说话。
一晚上厉青崖都在防着青年逃跑,没想到他竟然没作妖。
第二天,当他们终于来到拂云寨十公里处,厉青崖用丝带缠住青年双眼,说上山路线是寨中机密,他不能看。
蒙眼的青年有种别样风情,让人恨不得按住狠狠欺负。青年长成这样真是妖孽,可惜只能远观。
少女不再看他,想到昨晚的对话,又用披风把青年捆得严严实实,他看起来像被猎人抓住的猎物。
刚回山寨,一身腱子肉的穆小黑焦急冲进厉青崖屋子,似乎很是担心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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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恙,他松了口气,看到狼狈却不失风骨的蒙眼青年坐在椅子上,他愣在那里。
看吧,木头也被书生的美貌唬住了。厉青崖心中无力吐槽。
穆小黑外号“木头”,是厉青崖铁哥们,最近不知闹什么别扭,躲着不见她。她回来后又第一时间来找她。难道他叛逆期过去了?
穆小黑指着青年,结结巴巴道:“他......他就是......你要嫁的人?”
这四天累惨了,少女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改天再叙旧。
穆小黑面露失望,还是忍不住道:“不再想想?”
少女烦躁得很,还有几天就到成亲日子了,能抓个人来成亲本来就不容易,木头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于是她以身体疲惫为借口,把人推出去。
**
厉青崖把青年安排在同一院子的隔壁屋子。
在青年回屋梳洗时,她找人给青年拿几身新衣,就去议事厅回个话。
山寨众人好奇她绑回来什么人,厉青崖避而不谈,说等他休息好了就带出来给大家见见,一切照原计划进行,五天后成亲。
之前持反对声音的管事们没再多说什么。
摆平外人后,厉青崖决定找青年谈谈。
昏黄灯光从屋里透出,一颀长身影映在窗台上。
少女推门而入。
“深夜进陌生男子屋里,是否不妥?”青年冷淡道。
无视青年的讽刺,厉青崖单刀直入说道:“五日后我们成亲。”
青年话中带刺:“我有同意吗?你所为和施府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
少女递给青年一副小卷轴,让他看,坏笑道:“因为我们是契、约、夫、妻~”
“我们人前假扮夫妻,人后做朋友。扮演到我当上寨主,就算咱俩恩怨扯平,互不相欠。到时自会放你离开。”
只见青年脸色怪异,看着她像是看见一个异类。
他眉头轻皱,问道:“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身体不好么?寨子里有大夫,能给你免费看病。等你在这里调养好身体再回去。况且在这里有我罩着你,你不会受欺负。”
厉青崖认为对他来说,治病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若她能用给他治病来换取他陪她假成亲,这件事不就公平了嘛。想必他也不会偷偷逃跑,给她找事。
“那这卷轴是......?”青年展开卷轴,手指顿了顿,卷轴上罗列做契约夫妻的条文。
第一条:甲乙双方本着互利互惠的关系结成限时契约夫妻。乙方需配合甲方在人前营造恩爱夫妻形象。甲方承诺为乙方寻名医名药治病。直到甲方当上寨主,合约终止。
第二条:甲方承诺保护乙方不受欺负。若乙方受欺负,甲方负责摆平,并无条件任由乙方出气。
第三条:甲乙双方除对外营业,未经允许不得触碰对方。
第四条:乙方不得越权管理寨务,禁止探听寨内机密。
第五条:若乙方帮助甲方顺利取得寨主之位,甲方赠白银一百两,并承诺未来帮乙方完成两件事。
......
青年看条款的眼神越来越亮,厉青崖想,这件事一定出乎他意料。她没在半路上告诉他,就是怕节外生枝。这件事连她最亲的亲人和好友都不知道。
“如果你没问题,就在下面签名按手印吧。”厉青崖也有点不好意思,条款里面大部分都有利于她。
“我有异议。”
青年指着落款道:“这协议若被别人看到会给我们惹大麻烦。不如只按手印,若出意外,还能辩解一番。”
“行。”
两人分别按下手印。
此时没人想到,打脸时刻很快到来。
5. 示弱
自少当家在婚期前绑回一个人,消息像惊雷一样传遍山寨。
众人好奇极了,绑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有人猜,能入少当家眼的,一定是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的壮汉。有人猜,能被绑来,一定是个对种地有丰富经验的老实巴交农夫。还有人猜,怕不是直接绑来富商,顺便讹点赎金。更有人偷偷在路口开设小赌局,压上自家母鸡下的蛋、农作物和农具打赌,给平淡生活找点乐子。
“为什么没人猜书生呢?”青桔好奇道。
“小丫头懂什么。”大婶摆摆手,“土匪窝里留个书生有什么用,不会种地不会杀猪,还容易惹官司。”
**
“阿嚏~~”
被众人议论的焦点,正躺在床上打喷嚏。
原本厉青崖今天该让寨里的元老们见见青年。可顾虑到他在施家受重伤,沿途又跑马一天,他这小身板再不歇歇,估计撑不到婚宴。遂挡了好奇上门拜访的人,让他调养身体。
山寨里的大夫是个老瞎子,荒年吃了不少苦头熬坏眼睛,正巧碰上土匪受伤需要大夫,被前任寨主捡回来,就在寨里住下了,一住就是十几年。平日还有俩小药童打下手。
厉青崖请大夫给青年看伤。
她以为他身上有施家打的鞭伤和陈年旧疾,说不准施家还下过什么奇怪的药,只有对症才好治疗。
医童搬凳子放床边,扶老大夫坐好,正要拉青年的手给大夫把脉。
谁知床上的青年突然歇斯底里大喝一声:“不要......不要碰我!”吓得医童收回手,往后大退几步。
只见青年环抱身体,缩在一团,整个人缩在床角瑟瑟发抖。露出的脸蛋满脸惶恐,睫毛轻颤,似有晶莹泪珠在眼里打转,似坠非坠,好似被欺负的小兽,可怜兮兮,和刚见面给人的清冷感截然不同。
可能他长得无辜有优势,青年柔弱惹人怜爱的样子,居然一点不违和。只是把周围的人吓了一大跳,不过是普通把脉而已,他怎么反应这般大。
厉青崖也一脸震惊,竟有男子如此柔弱,说哭就哭。
她看到大夫和医童狐疑看向她,好像怀疑她对青年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他能有如此大反应。
冤枉啊!她可什么都没对他做,不过就是劫走他,用发带捆住他,拿刀逼他一起走,蒙他眼,用绳子绑他进山寨......
额......越想越心虚,她竟然做了这些事。也难怪青年反应如此大。先被施府抢走糟践,又被她绑走,是个正常人都有心理阴影。
大夫和医童不知青年的来历,也不知青年在施府的遭遇。厉青崖不好解释,只好平白背这口黑锅。
不碰他要如何把脉?
厉青崖郁闷盯着小脸煞白的青年,不知脑补了什么,怜悯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没忍心强迫他,让青年自己系上绳子,大夫用绳子把脉。
大夫也只能说几句“身体虚寒太久,要好好补补气”。
至于他身上的外伤,因青年死活不愿脱衣,只好留下金疮药让他自己擦。
既然找到成亲人选,距离继承寨主之位又近一步。厉青崖跟着厉镇山,接手他负责的一一部分事务,学习如何处理寨务。
**
少女离开前,在屋外交代穆小黑,若青年想出去透透气,让穆小黑带青年在山寨里转转。
大夫和药童离开后,裴世怜一收楚楚可怜样,满脸平静。
当时他旧疾复发,又遭追杀,手下都被派去查线索。留在当地,遇到下一波追杀就是死路一条。
少女那惊人的发言确实让他大脑空白。脑子一热,就让少女绑走。
正好施家那边线索到手,刺客放火估计查不出更多线索。拂云寨也在嫌疑范围内,说不准在这里能有新进展。
被绑走前,他已留下记号,护卫很快就能找上门来。在他们来之前,探查山寨,找线索,那就只能以“陈书生”的身份留下来。
至于旧疾,裴世怜冷笑,太医都治不了,乡野村夫能治?
休息片刻,裴世怜说想出去转转。
穆小黑一言不发地走前面,裴世怜故意用手帕捂嘴,时不时漏出咳嗽声。
拂云寨因地处偏僻,坐落于群山间,若无人带路,很难找到上山路线。整个山寨自成一派,村民们都在山上住着,偶有要务外出才会下山。寨子按功能划分区域,村民分工明确。
“那边是小广场,很多人来这乘凉休息。”穆小黑在前面走着,裴世怜慢悠悠在后面跟着。
大树下有几个村妇在聊天,看见这两人走过来,惊得捂住嘴巴,用手指指点点。
“需要采买东西怎么办?”裴世怜手绢捂嘴问道。
“日常用的可以在交易区交换或购买。”穆小黑警惕盯着他,停顿片刻,道:“至于买不到的......定期有队伍负责外出采买。”
“你们会劫过路行商吗?”裴世怜问出尖锐问题。
“我们会收过路费。”穆小黑直直望进裴世怜的眼睛,“这不是你该问的。”转而带他往操练场走去。
“我能问问......为什么她要和我成亲?这里男子也不少。为什么是她继任寨主?”
穆小黑停下脚步,裴世怜看到他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像是下一秒就要给他一拳。
穆小黑深吸几口气,颓然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你。你对她......你会对她好么?”
裴世怜讥笑道:“ 我有选择吗?没记错的话,我是被绑来的吧?”
穆小黑脸色涨红,又羞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最后讷讷道:“她不是坏姑娘,她有苦衷的。既然她选了你,你......你不能让她伤心。”
话音刚落,穆小黑又抬头威胁道:“如果你做出伤害她的事,我就......我会一直盯着你!”穆小黑撂下狠话就跑。
留在原地的裴世怜表情阴冷,讥诮道:“你有资格?”
**
饭点时分,厉青崖回到院子,邀俩小伙伴和裴世怜一起吃饭。
四人吃五菜一汤。
伙食虽不如大户人家精致,都是家常菜,但强在分量足,油水多,绝对能吃饱。菜还带着柴火气,现吃现炒,绝无放凉复热的可能。
她和穆小黑埋头苦吃,饭扒得飞快。不多会儿,红烧肉只剩小半碗,青菜倒还有一大碟。
另外两位吃得斯文。留心看去,青年用筷子夹每道菜的份量,竟然分毫不差。
今日餐后水果是北山楂。厉青崖皱了皱眉,向外推。
“你不吃?”青年挑眉。
“她不喜欢吃酸的。”穆小黑抢答道。
青年垂眸不语。
这几天忙得兵荒马乱,还没来得及好好介绍。厉青崖把俩发小郑重介绍给青年,说他们是她最好的玩伴,有事可找他们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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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桔是厨娘之女,负责女红和草药。有时也会帮厉青崖跑腿。而穆小黑是个木工,平日负责寨中机关,也会打农具和兵器。他从小就是安静的性子,跟在厉青崖身后没什么存在感。她很信任他,一直把他当铁哥们。
不知前段时间发生什么事,穆小黑突然躲着厉青崖,把自己关在屋子,每次她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见。这两天可能是想通了,又恢复往常样子。
青年不自觉舔舔虎牙:“我有一问不知是否当讲。”
“你说。”
青年抬眼无辜道:“为何要绑我来,你们打小的交情,选他和你成亲难道不比嫁给陌生人的我要强吗?”
穆小黑也望向她。
这臭书生怎能当他们的面问这个尴尬的问题!
厉青崖怒而拍桌:“木头是我铁兄弟,我怎么能嫁给他。你别瞎拉郎配!”
青年瞥了眼穆小黑,捂帕轻笑。
穆小黑脸色又青又红,一句话不说,起身离席而去。
“木头,不是,我不是说你不好。你是我铁哥们......”厉青崖慌忙追上去,临出门回头狠狠瞪了青年一眼。要不是他瞎问,木头能生气么。
青年望望天,嘴角残留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
看来得罪厉青崖的发小,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带他继续逛寨子。
下午裴世怜在院子里翻书。
屋里书不多,没有诗词歌赋也没有四书五经,多为前几年流行的话本和游记。还有三四本翻得快要脱页的兵书,书脊可摸出粗糙的针脚,书页平整,内无标注。
笔记单独记录在另一本子上,上面字迹潦草,书写十分不羁。
第一次见到这么潦草的字,裴世怜能想象得出少女写字张牙舞爪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发笑。她真像只虎头虎脑的小狮子。
有人端来茶歇,说是少当家替他准备的补气茶点,让趁热吃。
裴世怜捏起点心,停顿片刻,放入嘴里。
没多久,药童端来今日的药,黑乎乎一大碗,看着他喝下去。
**
晚上厉青崖回来,本不想搭理青年。想到还有合作,压着火气想警告青年一番。
沐浴昏黄光线下,青年整个人更显柔和。
“中午你故意的?”厉青崖的声音略带火药味。
“你指?”青年满脸疑惑,好似他真不知自己挑起事端。
“他是我兄弟,没啥坏心眼,平时傻乎乎的,你别欺负他!”
“你为他凶我?”青年不可置信睁大双眼,随即垂眸,徒留一丝苦笑。
厉青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好像是她在欺负他。
哼!本姑娘不和小男子计较。
为了大局,她还是安抚道:“别多想,既然选择和你成亲,当然你更重要。最近忙,抽空我带你在寨里转转。你这几天先好好调养身体,有什么需要就说。”
青年抬眸,释然一笑,那一刹,仿若玉兰绽放,把少女看呆了。
美色误人!
正当少女轻咽口水。
他忽然笑容凝住,小脸一白,喷出一口血,晕过去,摔倒在地。
厉青崖仿若石化一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恐慌莫名袭来,像龙卷风席卷整个心绪,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层层火焰烧过心头,像火山喷发的前兆。
厉青崖震怒。
6. 试探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在寨主继承人和她绑来的准夫君成亲的前几天,准新郎官,在少当家的院里,吐血晕倒了。
不知是书生身体太虚弱,病发了。还是突然换环境,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应。又或许是有人伸了不该伸的手,暗算他。不管什么原因,厉青崖誓要查个明白。
她先让护卫围起院子,把老大夫和药童喊来。
大夫趁着青年晕倒给他把脉,惊到:“这不可能!”脉象虚浮无萍,寒气入体,气力衰竭,竟时日无多。比上次用绳把脉的脉象还差得多。
老大夫遗憾“看”了眼青年方向,叹息道:“年纪轻轻,造化弄人啊。”
“是否有被下毒迹象?”厉青崖眼里血丝充盈。
“看不出来。”
少女问药童熬药配方,和老大夫开的一致,又找人把熬药的药罐拿来让老大夫辨认,确实无额外添加的材料。
难道真是他身体太虚弱?
少女抱刀靠门柱上,余光扫过床上惨白青年,像易碎的瓷器,让人心生怜悯。又扫过屋子,青年看的游记半阖着搭在躺椅上,其他摆饰均无异状。桌上用过的茶杯一盏,应该没来访客。桌旁地上有点粉末。
粉末?
厉青崖蹲下一摸,这是点心残渣。
于是又问一圈村民,得知下午有人送了茶点给青年。
送茶点的小六子说是给青年补身体的点心,直接从厨房端来。点心也有送给好几个管事,他们吃了并没出问题。
厉青崖让老大夫研究点心残渣,确实没下毒,不过和青年吃药中的一味药材相冲,一起服用反而会加重病情。
“谁让你送的点心?”厉青崖绷着脸问道。
小六子一脸茫然道:“不是少当家您让我送的么?”
哇哦!
围观者哗然。
“哦?那你说说我是怎么让你送的。”
小六子挠挠:“是李叔说您让我送的,说给公子补身体,看着他吃完把盘子收回来。”
整理药箱的药童手抖了一下。
厉青崖又问药童是否给谁看过药方,药童承认李叔曾关心公子病情,来要过药方。
呵,真相大白。
护卫提来李叔,在确凿的证据中,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干的。咬死说看不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成为新寨主夫君,要给他教训,并无人唆使。
因为没下毒,青年还活着,处罚力度有所减轻。
最后厉青崖让护卫按寨规鞭笞犯人二十下,断他两根手指,下放寨子最苦的地方做苦力三个月。又罚药童将功补过,若之后青年治疗再有差池,一并重罚。
“怎么还断指啊,又没死人,是不是罚得太严重了?”围观的村民叽叽喳喳聊天。
“哎呦,马上要成婚了,这当口谋害少当家的夫君,不罚狠一点,还有人再犯怕不太好吧。”
“也不知老李咋想的,平时不像是这样的人啊。不会是冤枉的吧?”
“嗐,谁知道呢。”
待事情查清,众人唏嘘散开,明天又多了一份八卦可聊。
白天厉青崖不在时,到婚宴前,将由穆小黑贴身陪在青年身边保护。
老大夫调整药方,重新熬了药,便和俩药童退下,床上青年仍闭眼沉睡。
“弱小就是原罪。” 少女轻轻低喃。
她知道一直有人对她不满。她努力锻炼自己,让自己更强大,让众人对她改观。只是没想到,就算当上少当家,甚至是未来山寨的当家人,竟还保护不了身边人。如此弱小,如何服众?如此无能,如何登顶?
一时间少女陷入负面情绪旋涡,体内内力一顿翻滚。
“水~”
青年的声音拉回少女理智。不知何时青年睁开双眼,面无表情。
少女赶紧给他递水递药。
两人再无交谈,气氛凝重。
“谢谢你救我。”青年一脸平静说道,好似险些丢命的不是他。
“对不住!”厉青崖沉重说道,不敢看青年眼睛,“是我没有管好寨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已违反第二条契约,你打我出气吧!”
青年望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狮子”,嘴角略勾起:“为何要打你?”
少女把此事来龙去脉说一遍。
李叔和青年毫无瓜葛,要说青年得罪他,是不可能的,李叔害青年的动机不足,此事是受厉青崖牵连。
虽罚了李叔,李叔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那人暂时还动不了,也没证据。拂云寨不是净土。在争夺权利过程中,这种事可能还会发生。
“你看,我不是还活着么。”青年安抚道。
“可你知道你的身体......”
“听天由命吧,强求不来。”青年不愿多说。
“这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青年说道。
“你说。”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当然这个要求在你的能力范围。”
“我答应你!”厉青崖看着青年的眼睛,“这是我欠你的。”
**
昨晚发生谋害少当家夫婿案件,这劲爆八卦一出,全寨上下沸腾起来。寨里很少出现这样恶性事件,最多是械斗。
村民八卦书生到底哪里入少当家的眼,是否经此之后成了短命鬼。
八卦越传越离谱,甚至“李叔暗恋少当家却被柔弱书生横插一脚”的谣言都出来了。
“你不管管吗?”厉镇山问身旁的女儿。
厉青崖擦着手中刀,心情恶劣:“没必要。”
“他们可能还有后招。”
“见招拆招。”
“此子身体太弱,你下半辈子的幸福......”
“爹,我的幸福我说了算,和谁都无关。”
“你有这份自信挺好。”厉镇山摸摸下巴,“我帮不了你太多,结果怎样,就看你的了。”
**
受了重伤,裴世怜被勒令好好养伤,禁止外出。旁边还有一黑脸小哥盯着他。
穆小黑还记恨那天的调侃,面对裴世怜不大自在,像个锯嘴葫芦,干陪着不说话。
裴世怜有点后悔招惹他,在院里待着无聊至极,也不好做什么。
刚来几天就看场大戏,还是挺有意思。倒是没想到少女对保护他的承诺这么认真。看来她在寨里的日子没想象中好过,难为一姑娘还要挑起大梁了。
女寨主,有意思。要不再帮帮她?水越浑,越好摸鱼。说不准能逮到大鱼呢。
裴世怜唯恐天下不乱地想,葱白手指翻过一页书。别让他失望哦~
谁也没注意的院子一角,松鼠在草丛里啃食快要消失的点心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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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大半天,厉青崖没出现。
终于在傍晚,少女带来一个盒子扔到青年面前。
“这是什么?”裴世怜打开木盒,木盒里装着一条蛇形银色链子。
链子颇为奇特,呈“2”形,上宽下窄。一端蛇头,一端蛇尾,下半部分朝斜下方伸去。
说它是项链,不太准确,像特制的颈链颈环。
脖颈是人体中最脆弱的一个部位,习武之人尤为敏感。用颈环束缚脖颈,一般是奴隶或阶下囚才有的待遇。家养凶狗,也会套上狗链。
“送你了。”少女用毫不在乎的语气说。
给被强抢来的人质送一条颈环,是什么意思?几种情绪快速在青年脸上闪过,抿了抿嘴角。
“你要我戴上?”裴世怜眼里透出一丝冷酷。
厉青崖靠在墙边把玩手指,脸色微红,不由得高声道:“怎么?不喜欢?”
“你觉得我会喜欢?”仿佛下一秒青年就要出手掐住少女脖子。
少女完全不知危机将近,不解道:“你不喜欢蛇?喜欢什么?已经成型不好改了。”
“少当家好大威风!你是想把我当狗囚禁?还是想要我叫你‘主人’?”裴世怜阴冷声音在少女耳旁响起,吐息声像蛇信子在耳朵里舔舐。
惊得少女一下蹦出一米远。
他怎么走路没声音?
“我好心送你礼物你怎么还生气了?”她委屈。
半晌,反应过来言下之意的厉青崖生气地伸出手。“不要就还我!这可是用我珍藏宝物改的,弄起来挺费事。”
少女的反应让裴世怜稍微冷静下来,她应当不是要羞辱他。
青年收拾好情绪:“我没说不要。你先告诉我这个有什么用?”
厉青崖满脸不高兴。
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女子之腹。算了,看在他才被绑来就因她而受伤,不和他计较。
“你拧开蛇头,里面有一剂救命药。山里蛇多,在这里生活难免会出意外。如果中毒,它能暂时保你一条小命。”
“抱歉,我不是故意怀疑你。这几天太混乱,我有点疑神疑鬼。”青年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她。
少女让青年戴上颈环,青年犹豫片刻,还是戴上。
裴世怜的衣服是厉青崖估摸着他的身材,在往日收的“过路费”中翻出来。是卖往大城镇的高级货,远强过村民们穿的棉麻布料。可明显感觉衣服穿在青年身上配不上他。
因今日不出门,也无访客,青年穿得十分随意。一身墨色长衫,金色祥云描边,前襟大开,裸露出性感的锁骨。
戴上蛇形颈环,好似一条银蛇盘踞在颈脖上,缠绕大半圈,徒留蛇尾隐没在锁骨下方,让人不由得探究衣服下方藏了什么。
藏在衣服下的胸膛摸起来的手感,是结实硬朗,还是细腻紧致?
一股热意从厉青崖鼻子里涌出,她忙捂住鼻子。
太妖孽了,男色诱人啊!
有一瞬间她真想把手伸过去,狠狠拉开那碍事的衣襟,压上去,感受胸膛按上去到底是什么手感。然后看他脸颊泛红,眼眶微红,任由她搓揉摆布的样子。还好最后被理智拉住了。
厉青崖找个理由夺门而出,怕再待久点,就要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了。
离开时没注意到青年复杂神色。
7. 黑影
出门被风一吹,少女脸上热意消散,整个人被吹清醒了。
平日身边都是糙汉子,突然混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生,短时间内,换谁都会沉醉于他的美貌吧。相信时间长就习惯了。
况且......总归不是一路人,他终究会离开。
一丝烦闷萦绕少女心头,没注意身后袭来异物。
“咚!”
少女身形晃了晃,被砸到的背上火辣辣地疼。厉青崖持刀回身挑开再次袭来的异物。
下一秒,一根长竹棍直刺向她眼睛,另一根竹棍横劈腰腹,誓要拦腰斩断眼前人。
少女直接一个后空翻,并使刀朝前一击,刀鞘弹出正好击歪刺来的木棍。再使出无名氏刀法第二招“点刺”,刀尖如利箭般高频率向前刺去。
只听见急促“哒哒哒哒”声,偷袭者转花棍挡住密集攻击。另一根木棍,脚尖一踢,向少女下盘刺去。
她只好撤回长刀,身形一转,挡开木棍。
两人交手不过片刻,已过了十几招。
持棍者停下花棍,抬眼看,竟然是一个白发和胡子缠绕成团的老人!
“臭老头!怎么又搞偷袭。”厉青崖气不打一处来,捡回刀鞘。
老头眉头紧皱:“你这反应慢得够死几十次了,想什么这么入迷?”
少女不搭腔。
“刀也刺得软绵绵,毫无锋芒。多久没练刀了?”
厉青崖承认最近在武功方面松懈了,确实不该。
“师父这次来......”
“谁是你师父!”老头恨铁不成钢道:“还不是怕你不小心死了,浪费我的珍贵药材。我过来看一眼要不要给你收尸。”老头一向毒舌,少女还是从话中感受到老头的关心。
他和少女对掌,探查内力。
她的内力一直在变化。时而如猛虎出笼,气势汹汹;时而涓涓细流,细水流长。体内有好几个地方滞纳淤堵。
老头眉头紧皱,情况不太乐观。
老头与厉青崖十岁相识,那会儿她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看到树林里突然出现个怪老头饿晕在地上,没直接跑掉,也没告诉大人。用石头触碰机关,弹出大网给老头困住,手持木棍戳他。见他没动静,才放松下来。
几件零碎东西从包裹里露出来,其中有一个竹筒引起她注意力。
于是十岁的厉青崖顺势捡起来,打开竹筒往里瞧。
一道黑影闪电般弹出,厉青崖就不省人事了。
待她恢复意识,右眼略疼,老头吊在树上乌拉乌拉怪叫。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怪老头痛心疾首,费尽心思搜刮来的宝物被小丫头截获,在树上痛哭流涕。
厉青崖皱眉头:这人好奇怪,看着应该不是坏人。
于是她割开绳子,老头裹着大网掉下来。
那竹筒里装着的蛊虫,趁着少女打开盖子,从眼睛钻入少女体内。刚开始少女只有右眼有干涩之感,一盏茶后疼痛消失。
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顿捶胸顿足。好不容易得到的蛊虫,竟被一个小娃子得到了。
后来老头为研究怎么把蛊虫从少女体内引出来,时常来拂云寨找她。此时少女已有武学基础,能看得出有人给她打下扎实根基。但招式很烂,完全就是两个极端。老头不免有惜才之意,教少女基础刀法和身法,纠正招式。
五年前还扔给少女一本无名刀法,让少女自己练,偶尔回来偷袭,在对战中检查少女练习进度。
老头不让少女喊他师父,也从未透露来历。只是为了收回蛊虫而顺手教的武功,并没打算收徒。
虽无师徒之名,确有师徒之实。老头教少女武功的事不让外传,连她爹都不知。
厉镇山对于女儿忽然武功精进飞速这事没表示过疑惑,对她使出的不同招式,也没奇怪过。反而是欣慰女儿可能是传说中的武学奇才,认为她看武功秘籍就能学会。也可能他忙于山寨事务,无暇顾及这种小事。
那蛊虫进入体内如水滴融于大海,再无踪迹。若不是老头不时来找她,她都想不起来体内有这么一只蛊虫。
三年前开始,厉青崖体内的内力流动颇为古怪。有时躁动非凡,仿若皮下流的不是血,是炽热岩浆。她有时性情会变得暴躁,总有种莫名冲动想毁坏东西。有一次甚至皮肤蒸发出水汽,袖口有震裂的迹象。有时内力像被什么堵住了,一点都发不出来,空有招式杀伤力和没武学基础的普通人没啥区别。这才吓得少女上了心。
可身处偏僻山区,去哪里找解决之法。
老头也心怀愧疚,搜集翻阅古籍,询问江湖友人,找名声在外的江湖游医,探听小道消息,甚至还跑王都找线索。
随着时间往后推移,少女的内力越积越厚,越用越多,老头担心少女有爆体的可能。再不找到办法解决,厉青崖可能活不过两年。
“这什么破玩意!”少女嘲道:“你怕不是被人骗了,抢了个臭毒虫,专挑习武之人霍霍。”不管她怎么问他,老头对这东西的来历和用处闭口不谈。
“你一个少当家,不用内力在这里也死不了。”老头毒舌道:“光练招式也够你练了,几年了第二招还没练好。”
老头从兜里掏出一朵花,抛向少女说:“顺手捡的天池白莲,你随便吃。”
厉青崖接住它,知道老头没说实话。
这天池白莲生长在西南雪山之巅,也只是在传说中听过。没想到老头竟特地跑一趟,翻越层层雪山,去找传说中的天池白莲。让师父费心了。
少女还在感动中,只见老头冲她挤眉弄眼,就知道他接下来没什么好话。
“来时见着各种布置,听人说,你终于要嫁出去了?”老头揶揄道。
厉青崖持刀一挥,老头灵活闪开,没等少女恼羞成怒多砍几刀,朝后跃去。
“你也该享受几天美人在怀的日子,别死了都没尝过滋味。”说罢,老头隐入树林中。
这老不修的东西,说什么瞎话呢!
少女愤恨砍几株眼前杂草,前面的感动都被狗吃了。
树林里窸窸窣窣响起,厉青崖以为老头回来讨打。
谁知是一身墨色长衫的青年走出来。
这回他衣服穿戴整齐,领口高高束起,一点也看不出之前还放荡不羁的样子。
不知为何,厉青崖心里略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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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遗憾。
见少女往他脖子上瞅好几眼,裴世怜垂眸示意:“在里面。”
不知他是否撞见老头和她谈话,厉青崖犹豫片刻道:“你怎么来了?”
青年一脸担忧看着她,说道:“我想着后天就是婚宴了,仪式的一些细节还不清楚。想问问你。途中隐约听到打斗声,怕出什么状况,过来看看。然后就迷路了。”
厉青崖出院子后不知不觉往附近的小树林里走去,这里平日很少有人来,所以她和老头打半天也不怕被人看到。
“可能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你听错了。”少女含糊道。
又道:“天也晚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吧。虽说山寨里没有猛兽,保不齐有毒蛇虫蝎出没,被咬一口也挺遭罪的。”
少女没敢看青年,才过去没多久,还是不好意思,忍不住转身想走。
青年低声道歉:“前面我反应过度,你别放心上。”
厉青崖刚想说什么,突然定在原地。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有两个黑影往远处跃去。
其中一人是厉镇山,另一人黑衣蒙面。他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前进的方向,是往后山方向去。
厉青崖提步正要追。
谁知袖口被青年扯住:“你不会丢我在这吧?我跟你一起去。”
“别闹!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情况。”少女急得上火,这次说不准能查出什么。
“带我一起去吧!我不会拖你后腿,这里我不熟,自己走不回去。”裴世怜扯住少女的袖子不放手。
再拉拉扯扯下去人就追丢了,厉青崖只好带上裴世怜往后山追去。
**
后山的凉亭里,黑衣人和厉镇山在谈话。
“上次谈的事,你考虑得怎样?”黑衣人问道。
“后天寨里有要事要忙。待事结束,我就去安排。”厉镇山淡淡道。
黑衣人讽刺道:“不会寨主当久了,就忘了他的深仇大恨了?也是,你在这里呼风唤雨多气派。”
“你知道我没这么想。”
黑衣人急促道:“这次时机正好,你可不要错失良机。这事你没告诉她?要不......”
“与你何干!你在教我做事?”厉镇山双手挥袖,不怒而威。
“哪敢啊,做了这么久同僚,你还不知道我么。”黑衣人谄媚道:“这事和她也有关,你真要一直隐瞒下去?”
“管好你自己,我心中自有决断。”厉镇山鹰一般的双眼盯住黑衣人,又道:“告诉他‘我会做好交代的事’。至于其他,你们别插手!”
“喏。”黑衣人说罢就消失在眼前。
**
远远望去已经能隐约看到对谈两人的身影。
还未靠近,厉青崖的内力在翻涌,好似火山喷发前的征兆。
若此时把多余的内力放出,劈个山石树木卸力,虽能暂时平复体内汹涌的暗潮,但一定会打草惊蛇。
厉青崖只好深吸气憋回去,反震出一口血。
“你怎么了?”青年一脸担忧看着她。
少女摇摇头。
明明近在眼前,差点就能打探到消息。
嗐,这不争气的身体!
8. 备婚
平复呼吸间,凉亭里的两个黑影已分道扬镳。
裴世怜递手帕给厉青崖擦喷出的血,少女边擦边按捺住心中的懊悔,安慰自己之后还有机会。
旁边的青年一声不吭,少女注意力不知怎的转移到他身上。
这书生胆真大!独自一人夜逛土匪窝小树林,撞见黑衣人还主动要求去追,旁人吐血他惊讶却不恐惧。一个普通书生能有如此胆识?
难道......
可能少女的表情太好懂,裴世怜淡淡说道:“小生孤苦半生,几经波折,辗转间勘破这尘世间无常之道,很奇怪吗?世事无常,何以为奇?不如以不变之道应对万事。”
“若真出事了呢?”
“甘愿自认倒霉。小生也不是第一天倒霉了。”青年苦笑道,“何况......你说过会保护我。”
也不是没道理。经过这么多波折,再胆小的书生估计都会心境突变,说不准变态到驾刀脖子上都不带怕的。只因倒霉习惯了。
继续待在后山也没用,两人掉头往回走。
厉青崖拒绝裴世怜找大夫的提议,说是老毛病。边走边心不在焉想着黑影的事。
“刚刚那两人你认识?”
“其中一人是我爹,另一人不知。”少女黯然道。
“既然是你爹,你为何不安?你不信他?”青年不解。
厉青崖很难描述那种不安的预感。
她很小就没有安全感。不只是来到山寨后,在陌生地方被本地人排斥孤立不安。在更早前,逃难到某个村庄醒来后,八岁的厉青崖睁开眼,大脑一片空白。
环境陌生,眼前关心她身体的大叔也很陌生,之前的记忆全无。
当她问他是谁,他脸上闪过的惊愕、痛心、愧疚的复杂表情,让她至今难忘。
大叔告诉她,他就是她爹,厉镇山。只要她身体好起来,就算失去记忆也没关系。就当重活一次。他会重新教她一遍。
后来的事都知道了,父女俩途中救了老寨主的儿子,从而顺利加入拂云寨。这才安定下来。
厉镇山原本只想让厉青崖简单会点武功,能自保就行。谁知少女在武学上颇有造诣,学得很快。
然而她不爱读四书五经,也不擅长女红,缝补衣物经常刺破手。
反正在山寨,作为少当家的厉青崖也不需要会什么,厉镇山是寨主,只要他在位一天,她就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他会保护她。他也就放弃把女儿往大家闺秀方向培养,顺其天性。
厉镇山一直后悔那会儿为何不早点抓个大夫给她看看,当时情况严峻,没法找人给她好好治疗。后来对她也不敢严加管教,能满足她的需求尽量满足。
只有这次寨主之位的传承,他很坚定要传给她。说没私心,全是假话。
与其让其他人当下任寨主,还不如传给厉青崖,至少她能保护自己。
所以厉青崖从八岁开始,面对陌生的一切,心底总有种隐约的不安感。仿佛随时都会被抛弃,世界随时都会崩塌。
如果变得更强大,是不是就有存在的价值?就值得被人爱?就能抹掉心中的不安?
可能今日发生太多事,月光照在树间太温柔,情绪混乱中的厉青崖把往日绝口不提的心里话都说出来。闷在心里久了,说出来果然心情舒畅许多。
不过少女还是有点犹豫道:“此事你可否替我保密?”
“我不是多嘴之人。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
裴世怜垂眸敛目,说道:“不管怎样,你救了我几次。我来帮你。”
少女奇道:“帮什么?”
他提出帮忙刺探消息,这倒是大大出乎少女的意料。
厉青崖每天要忙寨务,权力想要平稳交接不容易。根本没功夫在寨里探听消息。
裴世怜天天闷在院里调养身子也难受,不如允许他在山寨里自由乱逛,私下探听消息。谁也不会提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说不准能打探到黑衣人的线索。
“你信我么?”青年睁大双眼直直望进少女眼里。
少女有点狼狈,脸微红,避开对视,快速朝前走去:“随你。”
“那穆小黑......”
“我会让他回去。”
背对青年的厉青崖没看到身后青年那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
**
婚宴前一天,整个山寨在做最后的布置。
操练场上搭起架子,主要仪式将在议事厅前院举办,之后的流水席会摆在广场上。
好久没操办这么大喜事,众人喜笑颜开,热热闹闹布置着。
厨娘福婶乐呵呵地再次检查一遍菜单,青桔给她娘以及其他几个大厨打下手。
穆小黑板着脸一顿猛砍隔天用的柴火,一刀比一刀更用力,不知在和谁较劲。
厉青崖的嫁衣早就在她要求下,几天前就改成偏男式的短打,便于在婚宴上活动。
这会儿她不耐烦再调整嫁衣,丢下负责女红的大婶,去议事厅和寨主招待来客。
而新郎裴世怜,则试穿礼服,让寨里负责缝婚服的大婶做最后调整。
待大婶心满意足离去,青年关上院门,面无表情坐在躺椅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拿出玉蝉。
他用手轻柔抚摸玉蝉,久久不说话。
这是他心上人送他的玉蝉。而明天,他将成为别人的夫。
要不是厉青崖和他说是做“契约夫妻”,他不会留下配合玩扮家家。
她告诉他山寨的婚礼和外面的不一样,不需要拜堂。不拜堂,在某种意义上,不算真正完婚。所以明天的婚宴只需要跟着流程做就行。
窗外响起布谷叫声,随即有人从窗口翻进来。
裴世怜立马把玉蝉收进怀里。
来人在他面前一跪,激动道:“爷,属下来迟,请责罚!”
来人是他的护卫甲,裴世怜半晌不说话。
护卫甲把至今的调查情况都向他汇报。
那天护卫甲和几个同僚跟着暗号一路追到西院,看到施府惨状却没找到裴世怜。正好遇上黑衣人追击,就分兵行事。几人追查黑衣人,几人继续找裴世怜。
最后在茅房发现对调衣服的陈书生,才知道主子变装成新郎跑路。
施府只有东院施小姐一行人存活。县太爷已将施府事件定性为匪人入室抢劫杀人,正张榜追捕陈书生和附近匪人。
护卫们跟着暗号追到郊外,在山中断了线索。后来收到裴世怜飞鸽传信,才终于找过来。
护卫甲把青年上上下下都看一遍,问道:“爷,您的伤......?”
“暂时无碍。”
“听说明天会办......办喜宴,您?”护卫甲不敢刺激裴世怜,他们这么久没找到他,已属于护卫不利。刚找到人就听说主子被抢来做压寨夫君,按他的性子,屠尽全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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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发泄他的怒火。他这样的身份,女土匪怎么配得上他?可时间太紧,明天调兵围剿山寨已是来不及,若主子配合先离开,之后再回来报复,方为上策。
“先按兵不动,我自有计较。”裴世怜仿佛不知道自己属下内心的吐槽,安排着,“你去查镇南王身边是否有一个出自边军的腿脚不便之人。查他底细。其他人手就......”
青年冷笑勾起嘴角,悄声安排任务。
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护卫甲竟敢主动追问道:“明天爷您真的要娶女土匪吗?府里那位......”
被冰冷视线盯着,后面的话被护卫甲咽下去。
“管好你的嘴!”青年转移视线,不再出声。
**
和外面喜悦的氛围不同,卢天熊把屋里能砸的瓷器都砸了,还不解气。
都怪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李叔的失手,让卢天熊气得不轻。
李叔被下放后,卢天熊找人私下威胁他莫要把他牵扯进来,不然李叔的妹子不会好过。
当然那些事都是李叔经手,料谁也查不出是卢天熊的主意。
明天就是他老对头的婚宴,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是他对厉青崖那个怪力女那么上心。他有一堆通房和小妾却没娶正妻,是想强强联合,用正妻之位谋求更大利益。
厉青崖虽没啥姿色和地位,好歹有一身好武艺。在这武力为尊的土匪窝里,他勉强也是能接受娶她。
谁知她竟敢不自量力争夺寨主之位,拒绝和他成婚,让他丢尽脸,还不知廉耻绑个小白脸回来做压寨夫婿。
看来这厉家人天生克我们卢家,定要想办法除掉他们!
跟班战战兢兢看着卢天熊脸色变来变去,为了给他出气,给他出了个主意。
只见胖墩墩的脸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事你去办。”卢天熊心情大好。
**
这次参与婚宴的外宾,有附近其他寨子的二三把手和管事,他们提前一天从山脚换乘拂云寨的马车上来。
来头较大的主要几个寨,分别是:张家寨、天蛇寨、黑鹰寨、马家帮。
张家寨的三把手张汉三用力握厉镇山的手,像是几辈子的拜把子兄弟,热情恭喜贵寨办喜事。
天蛇寨二把手疯子奇腰上缠着一条绿蟒,无人敢近身,在一旁不住打量拂云寨未来的女寨主。
黑鹰寨的管事和马家帮的三公子送上贺礼。
那三公子腰挂一把长剑,风清月朗,身姿好不潇洒。根本不像马匪,倒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侠客。
他估计也听说过拂云寨未来女寨主的事迹,甚是好奇,眼神亮晶晶瞅着厉青崖。
“少当家久闻大名,在下马俊辉。祝少当家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马公子有礼了,这两天一定在这里吃好喝好!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厉青崖抱拳回礼,眼前俊朗小哥,一看就让人心生欢喜。
来客分为几波。有直接和寨主喝起酒的,有只想回屋休息的,有跟着管事谈事的,也有让人带着在寨里逛逛的。
而三公子则希望厉青崖带他去练武场转转,相互交流在武学上的心得。
两人走在一起看着十分和谐。
少女被三公子赞赏的眼神看得脸微微泛红,被美人欣赏总归让人心情舒畅。拂云寨怎么就没多几个如三公子这般清朗的人儿呢!
9. 成亲
窗外喜鹊叽叽喳喳叫。
天还未亮,这对新人就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厉青崖半眯双眼,由着大婶们给她上下捯饬。
往日的高马尾被放下来,一部分编成辫子盘成一圈,用发簪固定住,剩余青丝自然垂落。额上束着两股彩绳,带点俏皮与不羁的味道。
不同于往日的利落装扮。今日的厉青崖,在精心打扮后,肤色白皙,眼角勾出轮廓,那双大眼扑闪扑闪更显柔和,唇上涂抹荔枝红,更添一丝娇俏与妩媚。
镜中的圆脸少女睁大双眼。
乖乖,这都快变了个人了!这化妆术堪比易了个容。
“少当家,你今天好美啊!”青桔惊艳道。
“夸我也不会给你红包的。”厉青崖撇开脸,脸颊微红。
待新娘收拾完毕,外面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厉青崖跨上披红绸的大马,挺直背脊,去接新郎。
她无比庆幸从常规的婚服换成短打,也不用蒙上红盖头,昂首挺胸去迎接新郎。
沿途村民们在路边同她招手,小孩笑闹,一片欢声笑语。
**
为配合今天的仪式,新郎裴世怜在前一天被换到另一间院子。方便新娘绕山寨一圈接他去仪式现场。
他没让人近身,自己换了礼服,在脸上勾勒几笔。
一回眸,好一副出水玉兰,冰清玉洁样。
只听见周围一片吸气声。
当喧闹声渐渐变大,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红衣少女进入视线,青年的身影微微一顿。
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反而昔日身边围着的都是美人。端庄的、温柔的、妖媚的、羞涩的、可爱的、泼辣的美人他都见过。
唯独眼前脸上挂着爽朗笑容,英气不羁中带点娇俏可爱的厉青崖,他没见过。
那笑容如太阳般温暖,好似能穿透所有阴霾,横冲直撞照入心田。
少女把手伸到青年面前,青年没有一丝犹豫,把手放她手上。小手轻轻一使劲,青年就上马坐在她身后。上马时带起一缕白玉兰幽香,勾人心魂。
两人共乘一匹马朝操练场走去。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共乘。上一次还是青年被掳来的路上两人共骑一匹马回山寨。当时青年被绳子绑在少女身后,两人间隔着厚厚的披风,并没有直接接触。
现在厉青崖面上还挂着僵硬的微笑巡街,注意力却不由自主被贴在身后的结实触感和传来的热意吸引住。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好大。
好像胭脂涂多了,少女脸颊如苹果般通红。
青年垂眸,回味手上残留的触感。
那是一双柔软又坚韧的小手,手心很热,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茧。
上一次也是回山寨那天,她把他双手压在树上,俯视他。当时他只顾震惊于她的胆大,没注意她的手是什么触感,握着倒不讨厌。裴世怜嘴角微微勾起。
这段平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变得尤为漫长。
终于来到操练场,厉青崖赶紧一个翻身下马,松了口气。
眼前搭了一条三十多米长的火道,木柴和石子在底下噼啪烧着,上面冒火星,有的卷起没过脚踝高的火焰。这是要赤脚踏过火路!
两边挤满观礼人群,也有昨日刚到的宾客。
马家三公子小脸煞白,不敢相信拂云寨寨主竟然敢让女儿赤脚走火道。
天蛇寨二把手疯子奇抱臂观礼,腰上的蛇改为盘他手臂上,身旁三四米还是无人敢靠近。
主位上坐着寨主厉镇山,下首站着柳叔、独眼老九、笑面佛等主要管事。
卢天熊也兴致颇高与身旁管事聊天,满脸笑意。
穆小黑攥紧拳头强忍心绪。
青桔直接别开脸不敢看。
“青崖!”
少女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不复往日冷清,略带急躁。这倒是他第一次叫出少女的名字。
“你信我,我能行!”少女一脸坚毅望着他,转身朝火道走去。
跨火盆是一种传统习俗,寓意驱除邪祟,跨过火盆能让新人婚后生活过得红红火火。
作为山寨里的少当家,若只是跨个小小火盆,未必太小看她。所以特地将火盆改成三十多米长的火道。
主座上的厉镇山板着脸问身边人:“这火道谁设的这么长?”
笑面佛卢高虎笑道:“少当家武力高强,小小火道定不在话下。今天好几个寨子来客都在看着,踏平长火道能彰显我们拂云寨少当家的实力啊。”
**
迎面就是火道。
厉青崖用绳子系紧袖口和裤腿,脱下鞋袜,提气上火道,直往前冲。
上了火道,她表情微变,又及时调整成面无表情。
脚底火辣辣灼烧感,像被岩浆舔过身体每一个缝隙,能听到皮肉滋滋作响。
最绝的是,下面还藏着碎刀锋,在撕裂脚底。完全是踏在刀尖上走路!
走到三分之一,厉青崖快掩饰不住表情,火道的碎石渣沿缝隙卡进刀剌的伤口。火道烫出的水泡被刀锋和碎石反复扎破,扎破后又有新水泡被烫出来。
周遭观礼村民大声欢呼雀跃,像看着勇士在击破眼前迷障,完全不知火道暗藏玄机。
而少女仿若身处另一个寂静空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脚底,比平时更能感觉到细微变化。感官被放大,就连几颗碎石渣的形状,在哪一秒陷入肉里,都清清楚楚。仿佛时间被放慢二十倍。
她脚底鲜血洒了一路,被火焰遮掩住,没人发现。
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有人用沸水煮过的钉子一锤锤扎进她脚底。
被火烧,被刀剌,被烫伤,伤口被侵入。伤害无尽循环,前路太漫长。
只见少女最后五米提速冲刺,终于踏出火道。
“啊啊啊啊~”“嘘嘘嘘~”欢呼声和口哨声震天响。
厉青崖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喘气。脚底的血被火一烧,反而不怎么流了。
青桔眼泪汪汪给她清理脚底伤口,少女脚底被割得快没一丝好肉。
因仪式还没结束,周围人都在等着。青桔只好加快手速简单用盐水消毒,浅浅包扎后,给她套上鞋袜。
待厉青崖朝裴世怜走来,他眉毛一动,少女走路轻微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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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其他宾客往议事厅前院走去,进行下一项仪式——血酒盟誓。
少女咬牙不说话,怕一张嘴不小心漏出痛呼声。
走到马下,青年很自然伸出手,少女扶手翻身上马。她感激青年没开口问她,她怕一开口,身上的铠甲就会碎裂,露出里面软弱的自己。
此时两人间的无声和周围喧闹声隔绝开来,一路无话来到议事厅前院。前院摆的案台上已摆好一壶烈酒、两个瓷碗、两把小刀。
厉青崖对青年小声道:“别怕,跟着我的动作做就行。很快就结束了。”
两人下马来到案台前,周围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墙把他俩团团围住。
少女端起酒壶,给两个大碗倒酒,其中一碗递给青年。又拿起小刀,在手腕上快速划一刀,血珠瞬间滴落进大碗里。青年垂眸照做。
厉青崖面对众人大声道:“感谢各位来宾、各位兄弟姐妹来参加我们的婚宴!我厉青崖,和他今日结成夫妻。今日同饮血,他日同断头。富贵同享,福祸同当!”
说罢,两人交换血酒共饮,碗往地上用力一摔。
“好!”
众人呼喝到,气氛炒到高氵朝。各式美味佳肴陆续端上桌,宾客们回到广场落座。
两位新人一桌桌敬酒,此时众人看清楚新郎的模样,什么表情的都有。
顾虑到旁边坐着很多人,厉镇山只看了眼少女,关心的话在嘴边滚一圈又咽回去。抬眼打量他的女婿,倒是清秀俊朗,小身板也不是太单薄,不像尖酸刻薄多事之人,当新寨主的夫君也是相配。他欣慰地拍拍女儿肩膀,祝两人幸福。
外来的四大匪帮也被邀请坐在主桌,张家寨的张汉三涨红着脸,一个劲地夸拂云寨后继有人。没想到这彪形大汉看着憨厚,嘴上功夫还挺利索。夸着夸着还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众人哄笑。
张汉三挠挠脸。
旁边的马三公子注意力都在新郎身上,从上到下审视好几眼,眼神中带点轻蔑。
新郎一脸平静,像似没发现他的心思。
直到厉青崖敬酒,他才回过神,用热烈又钦佩的语气,使劲地夸少女英明神勇,轻轻松松踏过三十多米的火道,可谓女中豪杰,之后有机会多来往,多多交流武学经验。
笑面佛等人夸了几句后生可畏。
谈笑间厉青崖又陪着干了三四碗酒,脸颊更红了。
“来来来,今天这大喜日子,怎能不多喝点酒。”卢天熊招手让跟班新倒了碗酒,递到少女面前。
“这是今天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十年陈酒,比较烈。今日本该是你我的大婚,可惜咱俩有缘无分。喝了这碗酒,过往一笔勾销。”
厉青崖没接。
气氛稍有凝滞。
“还是说我敬的酒......你不敢喝?”卢天熊又激她。
厉青崖接过酒碗,一口闷,碗口朝下,一滴不剩。
“好!”众人叫好。
厉青崖大声对众人道:“今日大家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好!”“哈哈哈哈~喝!”已经有汉子在拼酒划拳。
卢天熊瞥了眼新郎,嫉妒和轻蔑一闪而过,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离开了。
10. 洞房
广场上充斥着呼喝声,拼酒声,划拳猜码声,酒碗摔地声。裴世怜身处其中,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土匪窝里喝醉的汉子们能有多斯文?他看见他们直接扯烂上衣,光着膀子拼酒。甚至还有酒喝多互博起来,可能平日就有口角。旁人也不劝架,直接拍手叫好,站旁边围观下注。
他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回婚房,留下厉青崖继续在现场敬酒。
裴世怜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熏香味,带点儿寺庙燃香的气味,让人有清心寡欲之感。
他闻到第一口就直接掐掉香,开窗通风。
经历过各种风腥血雨,党争宅斗,污蔑陷害,裴世怜对于这些下作手段十分敏感。这土匪窝里竟用这么粗俗的手段,在婚房的熏香里下不举药,这是冲着让他丢大脸去吧。
试想一下,新婚之夜,新郎不举,要是被人大肆宣扬,这得一辈子被人笑话,抬不起头。心态差的,可能当场就抹脖子,红事变白事。
手中的瓷杯被青年碾得粉碎。
“不要、让我、抓到、你。”
轻柔的声音像情人低语,裴世怜注视眼前已成粉末的瓷杯,舌尖轻舔上唇,仿佛已看到某人的下场,无声笑起来。
**
厉青崖终于敬完酒,喝得头昏脑涨,摆脱一群要闹洞房的年轻人。
回房途中她在院外接过村民递来的醒酒汤,一碗干掉。晃晃悠悠朝新房走去。
一进屋,就看到一袭红衣的青年垂眸盯着桌面沉思。灯下青年格外俊俏,红衣为他更添一丝温柔。
桌上有一个酒壶、一个杯子和一盘红枣花生。
咦,怎么只有一个杯子?厉青崖心中纳闷。
再抬眼看,眼前似有两个青年层叠。厉青崖揉揉双眼,一屁股坐下,拎起桌上壶子就往嘴里倒。
“噗~”怎么还是酒!今天真是喝得够够的了。
幸好他们顺利成了亲,想必能暂时松口气。多亏眼前的青年配合,日后他要有什么难处,她定会帮他。
“今日多谢公子。”
青年颔首不语。少女还要再说什么,只见青年不经意撇了眼窗外。
厉青崖耳尖微动,转头看向窗户。
有动静。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夹杂着还未变声的清亮交谈声。哟呵,一帮兔崽子来听壁脚,真是活腻了。
她推开窗子,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回去!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学好。”
气不过,她又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姑奶奶我没功夫和你们耗。快回去!谁敢听,明天我们操练场见!”
“噫~~”外面一阵嘘声。
只听见一个熟悉的男娃声喊到:“少当家你明天能下得了床吗?”
“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轰笑。
“滚吧!”厉青崖把一个笔筒从屋内向外砸去,众人嘻嘻哈哈跑开。
少女无奈对青年说:“不好意思啊,这帮兔崽子就是这么闹腾。”随即从另一个茶壶倒水,猛灌一口水。今晚真是喝得太多,反应都有点迟钝。
新婚花烛夜,他俩在婚房里相对无言。
毕竟他们刚认识不过几天,不是真夫妻,相互也不太熟,长时间待在一个空间里,气氛有点尴尬,不知该做什么。
正咕噜咕噜灌水的厉青崖被青年的突然起身,吓得直呛口水,“咳咳”几声。
谁知他只是把一个小药包放桌上,里面有金疮药和细纱布等医疗用品,然后坐回去,背过身说道:“你的伤口重新处理一下吧。当时那么仓促,不好好治疗怕是会留下病根。”
看着桌上的药,厉青崖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原来他当时注意到了。又不想显得自己柔弱,刚想死鸭子嘴硬婉拒。
青年又道:“寨子里藏龙卧虎,想当上寨主,想必竞争激烈,别人还会使出什么手段也未可知。”
他说得没错,她咽下婉拒的话。
宴席前后她一直在忙,寒暄敬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尽管每走一步从脚底传来的疼痛直通心脏,可不断的应酬让她忽略掉脚底的伤,专注眼前的事。
不,不是真的忘记了,是假装不记得。不想记得因自己的自大和疏忽导致被暗算,不想承认自己的弱小。未来的女寨主一定得坚不可摧。如果她更谨慎一点,婚前一天把每一环都检查一遍,是不是就能避免受伤?
她承认,从那么混乱的场面成功绑人回来,她是有点得意,然后松懈下来。没想到事情就在这等着她呢。好在最后她还是有惊无险蒙混过去了。
见青年背对她,厉青崖没犹豫褪下鞋袜,拆掉浸满血的布带,重新处理伤口,咬咬牙用桌上的交杯酒倒在脚板底,再涂上药,用细纱布一圈圈捆好。
全部处理完,后背已晕染出一片湿意,被酒糊住的脑袋也稍显清明。
“谢谢你!这些药......”
少女还未问完,青年就回道:“回来途中碰到大夫,向他要的。我只说我旧伤裂开了。”
他趁机问:“那火道......”
“我心中有数,不过暂时没证据。”会暗算她的人,屈指可数,都不用太好猜。
说罢,两人又无话可说,可气氛却没那么尴尬。
厉青崖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褥,示意两人该休息。
“今天折腾一天也累了,你睡床上,我睡地上。明天我再好好安排。”
青年竟然没反对。
还未等少女铺好,就听到院外醉醺醺的问话声。
“里面这么安静,不会是新郎不举吧!哈哈哈哈~”
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是卢天熊。这阴魂不散的熊玩意!
只听到他猥亵笑道:“莫不是那丫头绑来的人不顶用?还是说她没女人味,让人毫无兴致?你们可要好好关心少当家哦,想必寨里还有不少人在关心她的幸福~”
话毕,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可还能听到院外有好几人的呼吸声没动。有实质目光仿佛要穿过窗楹盯着屋里的他们。
少女感到一抹杀意转瞬而逝,脑子被酒糊住了,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有点心虚,也没多想哪来的杀意。她放下被褥朝青年走去。
“对不住了。”话音刚落,厉青崖一把推向青年,将人推倒在床上,双手撑在青年两边,面带歉意俯身看他。
“配合我。”少女用嘴型说,然后撩起一簇青年的头发,大声浮夸道:“夫君,你真美~”
青年挑眉,“噗”一声笑得眉眼弯弯。她头一次见他笑得那么肆意,笑起来真好看。
少女瞪他一眼,又撇开视线不敢看他。这书生太可恶,她演得那么卖力,他还笑她。
“哦?哪里美?”青年配合她,清冷的声音配上无辜的脸庞,在灯下格外朦胧。
少女涨红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粗声粗气道:“在我眼里,夫君哪里都美!”说罢,扯开青年外套,往旁一抛。
只见窗户上映着衣服一件件被抛到一旁的剪影,间或夹杂着青年娇羞的推拒声,看起来是新娘在脱新郎衣衫。
“相公~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大好夜晚,我们可不要浪费啦!”厉青崖随即俯身下去,眼瞅着窗上两人的剪影融为一体。
实际上,她只脱了他外袍,里面的礼服两人仍穿得整整齐齐,不带乱的。
厉青崖很满意,外面的人一定认为他俩很恩爱,她太会演了,说不定除了土匪,她也能有别的出路。
她早就知道洞房没那么好糊弄,提前做了准备,把藏在被子里的旧衣服一扔,假装两人脱下衣物,实际清白着呢。
刚回过神,厉青崖发现她双手撑在青年两侧时间有点过长,而身下的青年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顷刻间,青年反身一转,两人身位调换,厉青崖瞬间被压在身下,青年撑在她上方。
少女杏眼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年。
“为夫这就来满足你!”青年说罢,把床帐放下。
只见床帐一放下就坐到一旁的青年勾起嘴角,用嘴型说道:“别停,快弄出声音来,外面该怀疑了。”
厉青崖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书生看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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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实际性格怎么这么恶劣呢,一点亏不肯吃,她压着他一次,他就要反压她一次。
床吱呀吱呀摇晃,丝质的床帐把一床春色遮得严严实实。从里面不停传来少女的嗯嗯啊啊的轻呼声,好像十分激烈。
厉青崖黑着脸,见青年憋着笑,看她躺在床上像黑熊蹭树似的,上下蹭着床褥,使劲把床摇得震天响,仿佛下一秒床就要被摇散架了。
她摇得满头大汗,边噘嘴嗯啊乱叫,怒睁圆眼瞪着青年,火星都要喷出来,羞愤地看着眼前青年从上方俯视她,那要笑不笑看好戏的样子,真让人火大。
她没想到可以坐起来摇晃床。床幔已经放下,窗外最多只能看到床幔飘动的影子。
看着青年那游刃有余的表情,少女气不过,双手抓住床头继续摇,腰一挺,腿一勾,想把他拉过来,跟她一起演。
谁知青年一手抓住她袭去的脚踝,无辜小声道:“你要干嘛?”
“光我一人叫很奇怪,你也叫啊!”少女小声示意,被青年握住的脚踝像被烫到一般,另一条腿踢开他的手,收回被握住的那条腿。
不知青年想到什么,他舔舔虎牙,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在少女耳边用清冽的声音隐忍高声叫道:“嗯啊!娘子,你腰好软啊!”
“噗!”窗外传来喷口水的声音,好像还有人手忙脚乱碰倒墙角竹篮的声音。
少女恨不得一把刀直接了结了眼前人。
青年耸肩,表示:这是你让我叫的。
厉青崖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猛锤床板高吼道:“啊呀!相公~你好威猛啊~~~”
“啊”到头还喊破了音,院里响起一阵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只见青年嘴角似翘非翘,忍住不笑出声。
少女挑眉示意:怎么样,我厉害吧。
“娘子不愧是少当家,声如黄莺腰似柳......”青年突然扬声道,“就是......腿不够细!”
话未落音,她一条腿踹过去,青年往旁一闪,差点撞到床沿上,紧接着少女的另一条腿也扫过来。青年一扑,半压着少女双腿,让她下半身动弹不得。
青年压低声轻叹道:“踹坏为夫,你怎么办?”
那低沉的声音直往少女耳朵里钻,她羞愤得双眼湿润,眼前朦朦胧胧,青年眉毛微挑,喉结上下滚动,眼里似有只猛兽要被放出来。
“你!”她气道。
“嘘!”青年食指压唇,眼神示意窗外,“继续。”
厉青崖愤恨瞪他一眼,继续叫道:“啊呀!相公~~啊~”
她觉得自己好似被分裂成两半,一半在演戏,一半变成了幼兽,被青年欺负得张牙舞爪委屈直叫。
摇床摇了老半天,厉青崖只顾和青年斗法,没注意到身上一阵阵麻痒袭来,等反应过来,清醒的脑袋也变得昏沉沉,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床帐间空间太小,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热。
好热。
好想把身上碍事的衣服扯掉。
眼前长发美人的衣服也碍事。
当少女扯开青年领口,一条银蛇蛇尾垂下来。
只见眼前的青年苦笑着,按住她作乱的双手。
厉青崖脸颊发烫,双眼朦胧,一脸渴求地看着眼前美男子,双唇微张,像是一条喘不过气的鱼。
身上陌生的麻痒感让她很不安,被触碰的手腕挠得心口更痒了,她是怎么了?
“你被下药了。”
只见青年边说边后退起身,扯过一旁的被子扔在她身上,翻身下床。
“啊?”厉青崖脑子转半天才反应过来,轰的血液直往脸上冲。
青年去倒水,她慌张扯住他袖口。
“放心,他们早走了,水放这。”青年停顿片刻,打趣道:“既然观众已离席,我也回屋睡了。你在屋里......自便。接下来的事,我可帮不了你。今夜还很长,你慢慢享受~”青年轻笑,转身离开。
“滚!”
一声娇俏轻叱声响起,少女把枕头“噗”地砸向某人。
11. 休息
一大早知了就开始呱噪,让几乎一夜未眠的厉青崖恨不得堵住耳朵。
身体异状刚平复。昨晚的事,让她一回想就想砍了当初决定假成亲的自己。脸都丢尽了,还怎么见人。
还有那个臭狗熊,找人听墙角,怕不是药也是他找人下的吧。定要找个机会收拾他!揍他个鼻青脸肿。
待院门被敲响,厉青崖刚准备出屋,就听到青年高声道:“别出来,我去开门,你在屋里歇着吧。”
裴世怜去打开院门,来人自称“小六子”。
只见小六子眼珠滴溜转,一会儿朝婚房那瞅,一会儿朝青年身后瞅,裴世怜知道自己出来开门时屋门半敞着。
不知道眼前的小六子脑补什么,一脸敬佩又怜惜地看着他,告诉他寨主给少当家放假,让她好好休息,等休息够了再过去。
关门时,青年又瞥到小六子的古怪眼神。
裴世怜也不在意,转头敲门告诉厉青崖不用去议事厅。还不等她抗议,裴世怜故意说道:“你昨晚踹我跟猫挠一样,就这样还敢出门?休息三天后你再出来踹我试试。”
屋里传来少女吼他“不要脸”的恼怒声,裴世怜心情大好。
没人在一旁盯梢,裴世怜自由地在寨子里转悠。
可能昨日刚办完喜宴,今日的寨子比较安静。那些拼酒到天亮的汉子应该还在呼呼大睡,大婶、小姑娘们倒是清闲下来扯闲篇。他路过时,她们闲聊的音量忍不住提高。
“少当家不愧是少当家,绑的人也不错。”一大婶说道。
另一人反驳道:“你乱讲,之前是你嫌弃他下不了地干活,少当家绑个书生回来干嘛。”
“我早就知道他们会很恩爱的啦,这书生一看就会疼人。”
“肯定是月老显灵咯,那个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
“要我说,还是读书人好,懂得多有文化,说不准还能挣个功名。”
“挣个屁的功名,都在土匪窝里了,还能跑出去当官哦。”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兄弟,我家囡囡也到年龄了......”
“你家囡囡才八岁,还早哩。我侄女倒是可以帮她问问。”
裴世怜假装没听到她们在热议他,朝她们走去。裴世怜羞涩一笑,羞红好几个小姑娘,几个大婶也停下闲话。
不过是话家常,不到半日,裴世怜就和这些人混熟,收获大婶们的关爱和小姑娘的倾慕之情。
这些村民有一部分是从周边好几个县逃难来的难民,被第一任寨主收编后,按手艺分工。强壮的汉子去当劫匪,把周边的地主富商洗劫一通,而老弱妇孺在山上种地、打农具兵器等。
自第二任寨主,也就是现任寨主上位后,减少对周围村镇的骚扰,转而收起走商的过路费,交钱或扣下一部分货物就不伤人。也建了镖局,承接走镖的活。还在附近几个县镇开店铺做起了生意。
当然拂云寨也有和其他匪帮火拼的时候,吞掉小匪帮,吸收被打服的壮汉,不服的看情况杀了或抓去做苦力。
在现任寨主的经营下,拂云寨的日子越过越好,喂肥了跟着第一任寨主起家的几个家族的胃口,村民也几乎忘了逃难日子,变得倦怠起来,大家基本快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如果他们不是匪的话。
寨众们根本不管外面谁当皇帝,寨主和几个管事才是他们的天。
至于少当家要继任寨主,他们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少当家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这姑娘讲情义,武力也高,人品没得说。另一方面就是对她的能力有顾虑。这么大的寨子交给一个十八岁的女娃子,几百号人的身家性命全托于她一人,能成吗?别的匪帮打过来,她能扛得住?官兵来剿匪,她有办法保全?
卢天熊虽然不太能打,好歹有卢家帮扶,能募集打手。一人掌权对比一个有家族支撑的土著掌权,谁更让人放心?
所以寨众们既不太支持厉青崖继任寨主,同时又不敢反驳现任寨主的决定,表面持观望态度。这是厉青崖上位面临的挑战。
花半天时间和她们闲聊很有收获,寥寥数语间能打探到不少消息,裴世怜对拂云寨的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
大婶们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当他抬左手拍掉右肩上的落叶,只见有姑娘正伸手抓了个空,似乎她想偷偷拉住裴世怜的左袖想说点什么。
一瞬间,齐刷刷的眼神聚焦在那只抓空的手上。
姑娘脸爆红,转头跑掉了。
虽说山寨里对于男女大防没那么讲究,可他昨日刚“大婚”,众目睽睽之下还有姑娘要拉他袖子,有些过分了。
拍掉了身上的落叶,青年面对旁边一张张欲言又止的脸庞,满脸无辜。
此时,有一青衣姑娘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喊着“柳大婶”,不知怎的脚底踉跄,直直朝裴世怜扑来。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扶住青衣姑娘。
裴世怜往旁跳开几步,像是被突然扑过来的人影吓到,躲到一旁。
青衣姑娘直接扑在地上,众大婶七手八脚扶起她。
裴世怜低垂眼眸,满脸愧疚道:“小生一时没站稳,不然就能扶住姑娘了。”众人安慰他说不是他的错。
他借口还有事,作揖告辞。没走多远,身后的声音分毫不差传入他耳中。
“真是造孽咯,这么俊俏的公子,就算娶了少当家,还是会被小姑娘惦记。”一大婶说道。
“嗐,男人三妻四妾都正常。少当家那么忙,就算是压寨夫君,也保不齐被其他小姑娘勾住咯。”
青年半眯着眼,一脸厌恶。
**
三天后,厉青崖收拾好心情,脚能蹦能跳,从屋里出来了。
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好像重新认识她似的,向她投来的目光让她汗毛根根竖起。
也不知吃错什么药,来关心她的人今天特别多。有大婶要给她炖鸡汤补身体,还暗示她不要什么都顺着夫君,要顾着自己的身体。还有些小姑娘说些奇怪的话,怕不是最近吃的菜放多了醋吧,怎么自带一股酸味。
等她一脚迈进议事厅,众管事齐刷刷看向她。厉镇山也揶揄瞅了她一眼,关心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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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体状况,就进入正题。
这段时间厉镇山交接了一部分寨务,教厉青崖如何处事。如今婚也结完了,她接下来就该进行第一个试炼挑战。
拂云寨经营的店铺中,其中一类是米铺。
离这三四天路程的东云镇上的米铺,这两年营收较差。那边的管事说因为天灾频发,收上来的米少,卖不出多少价。厉青崖要去东云镇巡查米铺,需要在一个月内,将米铺收入提升一成,以此证明她有经营头脑和管理能力。
处理店铺事宜需要去现场走访店铺。当然,她可以带一个账房跟去,若想带其他人也成。
若她能成功完成这个挑战,就能进行下一项试炼。
说实话,厉青崖除了爱读兵书和练武,对于经商一块毫无经验。算术一学,更是让她头大。可是距离寨主之位就差这两个试炼,她必定要完成,还要完成得漂亮。想必寨子众人也会对她当寨主更有信心。
两天之后她就要出发。至于她的压寨夫君,是留在拂云寨里还是跟她一起去,厉青崖还没定论。
当厉青崖抱着一堆关于米铺的经营材料回院子,发现青年正在教几个孩子用树枝在沙土上写字。
寨子里没有书院,逃难带来的孩子和土生土长的孩子都没系统念过书。有些村民能识得几个大字,勉强写出自己名字的人已是了得,更不用说教孩子认字了。
这些孩子未来会子承父业,长辈种地则自己也种地,长辈练武则自己也练武。没有人考虑也没机会让这些孩子读书,考功名。留在山寨本身就注定了他们未来的命运。
当寨里突然出现一个书生,有头脑的村民就想让孩子跟着念点书,至少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未来万一有机会能当个山寨的管事,那真是祖上积德啦。
那晚来听墙角的几个兔崽子也在这群孩子中。之前带头起哄的孩子王叫二狗子,平时最是调皮捣蛋。当年逃难时一家人只有他还剩口气,被捡回来后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养大。
厉青崖完全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画面。
自从绑来青年后,他时常打破她对普通书生的印象。
印象中落魄书生要么清高,要么文绉绉,要么木讷胆小。没一个像他这样时而柔弱惹人怜惜,时而嘴毒气人跳脚。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隐约带着矜贵气质,和人相处有距离感,似乎高高在上谁都入不了他眼。
厉青崖的直觉让她忍不住去怀疑。
穷困潦倒的书生会是他这样的吗?他是喜欢小孩的那种人吗?看到青年主动教孩子们写字让她十分意外。
厉青崖停在门口不说话,二狗子眼尖看到她,嘻嘻哈哈道:“少当家是不是看你相公看呆啦?天还没黑就想相公了,真是羞死人啦!”
“你个小兔崽子,满脑子想什么呢!”她上去一脚踹二狗子屁股,见他捂着屁股灵活跳开。
“我们就不坏你们的好事啦~”二狗子用手指刮刮脸,嬉皮笑脸带着其他孩子离开。
厉青崖示意青年进书房。
她关上门,回身说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12. 怀疑
书房的摆设和几天前区别不大。
唯独书桌上倒扣一本游记,旁边用草书新写的笔记,墨迹颇深。
厉青崖虽不懂书法,却也能从龙飞凤舞的字迹中看出泼墨的力道,力透纸背。
都说字如其人,这手字,张扬又狂妄。一个落魄书生能写得出这样的字?
厉青崖拿起书,抬头问青年:“这是你写的?”
青年挑一个最远的椅子坐下,靠着椅背懒懒道:“怎么?书房我不能用?”
“陈公子说笑了,书房你想用随便用。”厉青崖硬挤出一丝假笑,想不动声色试探他,又有点心虚,说道:“我们认识好几天了,还没机会好好聊聊。这会儿正好有时间,我想更加了解你。”
青年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笑容却毫无温度,指尖在扶手上一下一下轻敲。
“哦,你想了解什么?有必要?”青年话中带刺,平时清冽的声音此刻像根绷紧的弦,有点刺耳。
青年垂眸不再看她,继续说道:“我们不过是契约夫妻,想必以少当家的实力,两三个月内当上寨主不在话下。到时望少当家信守承诺,放我离开。”
青年说的话没错。他们本就萍水相逢,毫无干系。若不是为了躲逼婚,他们俩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反应还是让少女很恼火,他就这么不愿待在她身边吗?前几天成亲还好好的。
少女握紧拳头,深吸几口气,暗暗压住被挑起的火气,说道:“我应你的,定会守诺。只是刚看你教孩子们写字,有些好奇,问几句而已。”
“反正被绑来这也无事可干,打发时间罢了。若你在意,明儿我让他们归家去,我在屋里闭关念书,直到你达成所愿。”青年似是不想再看她,指尖托腮,朝窗外望去。
厉青崖皱眉,难道他看出她怀疑他了?不然他为何生气。他能主动教孩子们认字,会是坏人吗?相比她们这帮土匪,绑人还强逼人留下,他更像受害者吧。
这样一想,厉青崖心头的火气就散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愿教他们识字,我求之不得。”
“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字是这样的,有点意外。”
“这只是闲暇间随意一写,读圣贤书当用楷书,你要想看,我现在写给你看。”青年起身,几步迈到少女身旁,两人虽只间隔半个身位,却像隔着山海。
少女涨红脸,拦住他道:“不必了,我就随口一问。”
“哦,那你还有什么问题?”青年抱臂看她。
在施府婚宴前一晚,她偷偷给书生传了字条让他配合,纸上写什么只有他俩知道。若他能说出来,便可打消疑虑。
“说到字,之前我传你的纸条那手字不好看吧,你还记得写了什么?后来怎么处理了?”
提到施府,青年目光一凝,视线落在书架上,随即态度有所软化,说话少了些锋芒:“我能在轿子里被你劫走,不就是答案么。”
“至于纸条,早被撕碎扔茅房了。”青年垂眸道:“你是在怀疑我?你若怀疑我,何不直接让我走?”
厉青崖沉默片刻,她也不打算装了,直视青年,咄咄逼人道:“我很好奇,你为何没问你娘的情况?来了之后一句没问过。”
“哈,小生都是被你绑来的,问与不问有何区别?”面对少女的指控,青年气笑了,嘴巴在笑眼框却微红,眼珠蒙了层晶莹雾气,好似受了多大委屈,赌气转过身不让她看他。
看到眼前似乎受了委屈的青年,厉青崖心脏像被什么敲了一下。
是她有求于他,要求他做她的限时契约夫君。是她绑他来才导致如今状况,他没得选。若他有选择,又怎会留下来。
沉默片刻,厉青崖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你娘我安排在客栈里,已找人接她过来,现在估计在路上了,过几天你们就能团聚。”
为了缓和气氛,少女转移话题:“我们不聊这些,过两天我要外出一趟,你们就在院子里休养一段时间如何?到时让木头关照你们。”
“你要去哪?”青年似乎被转移话题成功,情绪也有所好转。
可能是之前的怀疑做得太明显,青年确实也没假扮书生的动机。伪装一个书生被强抢进施府能有什么价值?厉青崖打算暂时信任他,告诉他实际情况。
“我要出趟远门,完成第一个试炼,大概一个月能回来。”
“哦?什么样的试炼?”青年不复刚才的委屈,好奇往那堆资料里瞅,“我能看看吗?”
看着青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厉青崖一把薅过资料,放青年面前,大声道:“想看就看吧,也不是什么太机密的事。就算看了,你也不一定看得懂。”
青年手上边翻资料,边听少女说清试炼的原委。
巡查东云镇,一个月内,要将拂云寨在那经营的米铺收入提升一成。
这其实是厉青崖从没做过,也确实是她短板的地方。虽然会有个账房跟着去,她也完全没头绪要怎么去做。平时她都是处理一些寨内纠纷事务,跟着跑过几趟镖。当时她答应得爽快,也是不想被人小看。可事情到底该怎么做,她毫无章法。
“除了账房,你还带谁去?你手下还有哪些信得过的人吗?”
厉青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青桔有自己的活要干,偶尔帮她跑个腿还是可以的。可这一次外出差不多一个月,她也不好长时间离开。木头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如果需要护卫打手,他确实是个好人选。可这次是和店铺经营有关,这两个人谁也帮不上忙。
厉青崖平时只顾着练武,虽然和大家相处得还行,可总像有点隔阂,无法完全交心。随着年龄渐长,她更加独来独往。她也习惯什么事都自己扛,从未想过依靠别人。
那些大婶们整天盯着她的婚姻大事说事,她躲都来不及。而小姑娘们擅长的女红她完全不会,没有共同话题可聊。汉子们有的受卢天熊等人影响,敌视她。有的持观望态度,不靠近不远离,对她公事公办。
反而是一些年纪较大的管事对她的态度比较温和。可能因为她爹是寨主,也可能因为她的武力在寨中同龄人间是佼佼者。
没人教过她怎样与人相处。
若不是小时候的机缘,青桔和木头成了她的朋友,她可能到现在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我可以一起去吗?”青年的声音拉回少女的思绪。
厉青崖很意外,抬眼看了看青年。
青年阖上资料,说道:“小生不才,却也对算学和俗物略懂一二,说不准能帮上少当家呢。”
他盯着少女的双眼,突然逼近她道:“再说了,少当家对我恩、重、如、山,再不报答你,怕最后真要以、身、相、许了。”
“咚!”厉青崖吓得碰掉了砚台,砸到地上一声闷响。
她讷讷道:“我.....那是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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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你不用当真。你娘过两天就到了,你不留下来陪着她吗?”
“我相信少当家定会派人好好照顾她,以后有的是时间相聚。”
青年关切地看着她,说:“反倒是你,这次试炼关乎到寨主之位。没人帮你,那我来帮你吧。至少......让我陪着你。”
窗外树梢被风拂动,发出沙沙声,像此刻少女的心绪在波动。
一抹红晕染上少女脸颊。
这书生不会是妖精转世吧,好好一句话,怎说得如此暧昧。也不是没人帮她,账房不也算一个人么。若他想一起去,也不是不行。她也不想打击青年积极性。
青年浅笑道:“别忘了契约第五条,事成后赠小生白银一百两。为了这一百两,我也不能眼睁睁让这笔银子跑了。所以少当家当上寨主对我也有利。你说我拿这一百两,能买来少当家给我端茶倒水么?”
“就你贫!”
两人斗嘴间,厉青崖心里觉得好过一点,这书生陪在她身边感觉真好,要是能一直陪着她......
不,她想什么呢,他终归是要走的。在那天到来前,就让她稍微依靠一下吧。这一定不是软弱,只是为了排解寂寞。一定不是。
不知为何少女情绪变得低落。
青年说出他的想法:“我要带个人去。”
“谁啊?”这书生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让二狗子跟我们去。”
厉青崖不由得张大嘴巴,这可太出乎她意料了。
二狗子才十三岁,瘦瘦小小,体力活做得不大好,偷鸡摸狗的事倒是做过不少。大字不识几个,成天带着几个小兔崽子到处捣乱,在孩子们中颇有威望。也不知为何那些娃很听他的话。
“为什么带他去?”少女不解。
“我自有用处。”青年一脸自信,又从书架上摸出一把扇子,问少女是否能送给他。
一把扇子而已,他想要就拿去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约好两天后出发。
原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了。看着青年穿得严严实实,高领妥帖伏在青年身上。厉青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份金疮药。
青年身上的皮肉伤恢复得怎样?是否留下疤痕?要不她拉开袖口看看?
遂伸出手就要扯青年袖子。
谁知青年袖子往后一甩,揶揄到:“少当家莫不是忘了,你可是在契约里写着‘未经允许不得触碰对方’。难道不作数?”
少女涨红脸,想辩解一番,却也觉得自己主动拉扯不太在理。
“啊,对了。我确实有个秘密瞒着你。”
听到此话,厉青崖一愣。
青年神秘一笑,说道:“比起陈公子,我更喜欢你叫我‘世怜’。”
“我字‘世怜’,源自‘何言别俦侣,从此间山川。顾步已相失,裴回各自怜’。”
他又道:“过往不可追,你应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天在施府的事吧。拂云寨也不太平,万一被人查到什么,多生事端。”
“在这里,只有你能叫我‘世怜’。至于其他人,就叫我‘怜公子’吧。”
话音刚落,青年贴着少女耳朵,轻声道:“来~叫我一声‘世怜’听听。还是......你更想叫我相公呢?”
少女耳朵噌地染上血色,推开青年嚷道:“滚犊子,休占我便宜。”
说罢,少女拂袖而去。
徒留青年微微一笑。
13. 偷袭
两天后,他们就要去东云镇巡查米铺,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在拂云寨。
一大早,厉青崖在为出发做准备,手上的事一部分分出去,一部分待她回来再处理。紧急的事,她尽可能这两天处理完。
况且她也需要提前设防,万一有人在她离开期间,给她下绊子,再回来就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大事有她爹罩着,不怕捅出什么大篓子。就烦在小事上,有人故意恶心她。
她可没忘,几天前浑身酸软乏力,不可说的位置瘙痒,无眠到天明是拜谁所赐,还白白被青年看了场笑话,真是丢脸丢大了。
她恨不得把那一天的自己打昏,假装那天从未发生过,不用再面对这样尴尬的情况。这笔账她定要向那臭狗熊讨回来。
至于火道暗中藏刀,卢天熊肯定知情,不过他没那脑子,一定还有人在偷偷使坏,手段阴险又凶残。若查出来,莫怪她不客气,她可不是任人宰割之人!
厉青崖边想边去找穆小黑和青桔,交代一些事后,便朝操练场走去。她看见独眼老九正坐在一旁的凉亭里,直接迈步过去。
树上蝉鸣“唔威唔威”乱叫,让本就没风的操练场更躁动了。
操练场上五六个糙汉子,正你一拳我一拳相互对打。都是些生面孔,可能是刚入寨的新人。
其中一汉子满脸横肉,眼大如铜铃,眼里充满血丝,怒瞪一眼,过路的孩子都得哭号做几天噩梦。
他挥拳间青筋暴起,毫不惜力,每一拳似能锤穿巨石。对战的汉子纷纷躲闪,不敢直接对上他。一个身形矮小的汉子不巧被挤到莽汉面前,步步后退,满脸惊惧。莽汉一拳袭来,矮个子直接抱头跌坐地上,瑟瑟发抖。
正当众人移开视线,不忍直视人脑爆浆画面,巨拳将将停在小个子额前五公分处,现场呼吸声骤停。
矮个子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背后湿了一大片。
在凉亭观战的厉青崖不由得感叹道:好凶悍的莽汉!好精准的控制!这莽汉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味,手上定沾过血。
她看了眼身旁的独眼老九,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新人训练差点出了人命,漫不经心擦他的匕首。
厉青崖下巴朝场中间一扬,问道:“这些新人什么来头?挺猛啊。”
独眼老九眼睛都不带抬的,声音毫无波澜:“刚收的。交不上地租的佃农,逃难时碰上三队直接收编。至于‘疯狗’,混在佃农里,躲官兵追捕的纤夫。”
正当少女惊讶挑眉,就看到莽汉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回身朝她狠狠一瞪。
莽汉停顿片刻,忽然怒意暴涨,杀意涌来,直冲厉青崖而来!
“少当家请赐教。”
话音未落,巨拳带着呼啸声已袭来。
这拳要是被击中,厉青崖定要被锤得肝胆破裂。
厉青崖一个转身后摆腿,身体360°旋转带动踢腿,点踢踢开拳头,改变拳袭来的路线。
虽不知发生什么,厉青崖的身体自动应战起来,一股久违的兴奋在她体内蠢蠢欲动。
少女两三步擦身闪过莽汉,飞奔至操练场中央。
凉亭太窄,怕施展不开,她示意莽汉挑个兵器在操练场比拼。几个新人让出空地,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围观。
莽汉看也不看武器,拳头直直朝她袭来。左直拳,右直拳,交替使出,凶狠的眼神直瞪少女,如猛虎出山。
厉青崖也不占他便宜,刀没出鞘。时而左右闪避,时而用刀鞘点拳,改变拳路,走一个灵活身法和轻柔路数应对,一反往日的大开大合,取以柔克刚法。
一时间,莽汉竟分毫击不中少女。
厉青崖尽可能拉远距离,不让莽汉近身攻击,挡拳的刀震得手臂发麻,这莽汉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像是和她有深仇大恨,一点没有对女子的怜惜之情。
两人你来我往,过招几十个来回,看似不分上下,实则少女刀未出鞘。
厉青崖退后间,脚底一颗碎石打滑,就要向后倒。
破绽一出,莽汉没放过这个机会,一个用力滑铲,奔着将她踢骨裂去。
围观者惊呼,有的甚至蒙住眼。
谁知少女向上跃起,半空中后空翻,扑身向前,一刀劈向莽汉,横刀架他颈边,一脚踩在他硬邦邦的腿上,止住莽汉行动。
莽汉喘着粗气,双眼喷火,一脸不甘。
打得真痛快!
厉青崖爽朗大笑,很久没打得这么酣畅淋漓。新人能有如此实力,拂云寨又多一员猛将。
“承让承让,敢问壮士如何称呼?”厉青崖收回刀,握刀行礼。
莽汉不复之前的凶狠,拘谨抱拳回礼:“武家排行老八,少当家可叫我‘老八’。”
厉青崖稀奇道:“咦?我还没介绍自己,你怎知我是谁?”
武老八脸色涨红,不知是发怒还是羞愧道:“我听闻少当家背景雄厚,高马尾,长刀不离手,喜欢仗势欺人,没想到是误会。少当家胸怀坦荡,虽是女子之身却武力高强,先前偷袭,多有得罪。”边说边躬身抱拳低头,拳头紧捏。
她仗势欺人?厉青崖一个白眼甩出来。
这么离谱的谣言是谁传的不言而喻。可竟然有人相信,还一照面就打上来。真不知他是侠义心肠还是愚笨莽夫。
罢了,看在他侠义勇猛份上,不和他计较。该计较的另有其人。
厉青崖双手虚扶,示意武老八起身,对他的拳法表示好奇。他对此避而不谈,只说自己练的。
和武老八一起的新人面面相觑,仿佛刚才还满身血腥的悍匪突然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这才不正常吧。
围观的本地人也忍不住窸窸窣窣嘀咕。
“没想到少当家刀法竟然那么厉害!”
“你看到了吗,别看这大块头那么壮,和少当家比起来,竟然也打不过她。”
“这武老八也是莽撞,从哪听的谣言,还敢偷袭咱少当家。少当家不当场治他的罪,是少当家仁慈。”
厉青崖听到他们的嘀咕,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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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几道钦佩的眼光,不由得暗暗窃喜。
她欣喜于众人终于知道她武功不俗,且寨中新加入新鲜血液,有不逊色的对手可以对战。可惜他们后天就要出发,没时间和新人交流。
“你会枪法吗?”少女突然的提问让武老八愣了一下。
“能使一点,不如拳法。”武老八谨慎回道。
这武老八虽然拳法有力,偏近战。可平日械斗,赤手空拳相比起使用兵器还是吃亏不少。今日她也占了用兵器的便宜。若她不使长刀,怕是接不住老八拳法的凶猛力道。
厉青崖说今天晚一点送他一部基础枪法让他先练着,待她试炼归来再和他切磋。
周围人的羡慕眼光快把台上两人射穿了。
武老八捶捶胸膛,郑重其事道:“我武老八今日起,就是少当家的‘疯狗’。少当家指哪,我打哪!”
**
从热闹的操练场出来,有几人随着厉青崖来到旁边的库房外,今天轮到她带人清点前两天外出小队的“战利品”。
平时收缴来的战利品一般会经三组人手:带回战利品的收缴小队、负责清查的人和复核入库的人。六成算前者功劳,后两者分别拿两成。
为避免有人私藏作乱,一般会打乱人选,轮流负责不同的职责。
这次三队不仅带回战利品,还吸纳了几个新人进来,其中还有一员猛将,三队长满脸得意接受众人夸赞。
他把清单递给厉青崖,少女和两三个手下开始一一清点箱子。箱子里有古董字画,有金银首饰,甚至还有番人带来的舶来品。也不知他们怎么路过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被迫留下一笔不菲的“买路财”。
厉青崖看着负责入库之人带着几个跟班姗姗来迟,腆着大肚子,慢悠悠走过来。
不巧,今日正好是卢天熊一行人负责复核入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厉青崖等人拿出一件件物品端详,对照清单无误后,在清单上打勾,转而交给复核入库之人。卢天熊和几个跟班接到手里,复核后,转身往箱子里放。
这次收来的箱子太多,有的已经堆到库房入口处的墙边,角落处年久失修的木板上,踩上去嘎吱作响。
实物清点完毕后,厉青崖等人又快速过了一眼清单。她假装没看到卢天熊那鼻孔朝天的傻样,公事公办将清单交给他,说核查无误可以复查入库。
卢天熊意味深长瞅了她一眼,让手下再次清点箱子,并把物品分类放好,没问题的物品依次往仓库里抬。
抬到一大半,一跟班满头大汗朝他跑来,边小心翼翼瞅了眼少女,对着卢天熊大声喊道:“卢爷,不好啦!入库的物品和清单不符,里面的鎏金佛像是假货!”
“哦?”卢天熊指着厉青崖,厉声说道:“你不是说核查无误吗,怎么复核出问题了?还没当上寨主,你就开始私吞战利品,难道把大家都当傻子吗?你作为少当家就可以弄虚作假吗?”
众人哗然。
少当家竟私吞战利品?!
14. 反击
面对众人的怀疑眼光,厉青崖脸色铁青,抱臂一言不发。
又来?
这臭狗熊到底有完没完,自从成功避开和他成亲后,他就频繁找茬,一次比一次严重。
之前指使李叔害世怜不说,前两天给她下药她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现在还敢变本加厉当众栽赃她,不给她扣黑锅不罢休。
她今天要是不给他个教训,今后也不配当这个寨主!
村民好事,前来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刚才还为她叫好的村民们对她指指点点,厉青崖看过去,几个村民连忙避开她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这帮墙头草!
心中不由得涌上一抹悲哀之情。
今天若不能证明她的清白,估计再也没人愿意相信她,她会失去一切。
少女手指轻颤,摁住手臂的指尖发白,好似抱住自己就能多一层铠甲能护住自己。咬紧牙关,怒瞪眼前的始作俑者。
厉青崖顺起身边的长刀,直指卢天熊,怒道:“放你爹的狗屁!本姑娘是这样的人吗?你说我私吞战利品就私吞啊?嘴皮上下一碰污蔑人,你有证据吗。”
卢天熊轻微后退两步,又转身向朝围观的村民示意:“你们看看,她不仅私吞财物,还要打人呐。没当上寨主都这么嚣张,若真成了新寨主,以后收缴来的战利品哪里还有大家的份啊!”他面对众人一脸痛心疾首,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那虚伪样少女看得怒火直冲脑门,恨不得不管不顾,先冲上去揍他一顿再说。
腿刚迈出半步,三队长吕大壮从人群中挤过来,嚷道:“别吵了!谁发现的问题?过来说话。”
少女看到头发泛黄的跟班,从昏暗的角落处,几步蹦到三队长面前,一手递上清单,一手高举佛像,情绪激昂道:“吕队长请看,这佛像做工粗糙,刮一刮还掉漆,哪里是真的鎏金佛像!少当家说核对无误,小的虽没读过几天书,这劣质品,一拿到手上就觉得不对劲了。”
吕队长接过佛像端详,厉青崖和周围村民看到,那是一尊金黄色的,咧嘴大笑的大肚弥勒佛,巴掌大小。面容略显模糊,做工粗糙,和黄毛跟班说的一样,指甲一刮,会掉下金粉,是一尊仿制的金漆弥勒佛像。
厉青崖听到周围响起抽气声,他们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她,仿若重新认识她一般。不用问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而少女垂眸,一言不发。
“少当家,你有什么话好说?”吕队长问道。
思考片刻,厉青崖抬眼,满眼坚定地说:“我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本姑娘核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他们手里就变成假货了?怎么就不是他们前脚掉包真货,后脚拿假货污蔑我?”
黄毛跟班大叫一声:“冤枉啊!小的哪敢污蔑少当家,这对小的来说也没好处啊。”
“哼,是么?”厉青崖嗤笑,用眼神在卢天熊和黄毛跟班间来回扫视。
周围人群交头接耳,望向她的怀疑眼光略减少。
“你们都说自己没问题,可敢让人搜身?”吕队长严肃道。
“求之不得!”少女率先跟着村妇到隔壁屋子,其余汉子到另一间屋子搜身。
最后两边人马回到仓库门口,竟没能搜出佛像。
“这真是奇怪了,难道佛像会长腿跑?”厉青崖听到旁边的村妇纳罕道。
“吕队长,本姑娘有话要说。”少女抱拳作揖。
“请说。”
“大家回忆一下,当时我和几个兄弟当场核验,每核对无误一个,就把东西交给复核的兄弟,然后再给下一人入库,是也不是?”
“没错。”
“刚才这位小兄弟,眼睛竟如此毒辣,这么多物件,一眼就看出佛像是赝品,看得倒是仔细,还反应如此迅速,喊得那么大声,像是......早就知道它是假货一样。”
“你胡说!”黄毛跟班大喊。
“喊什么喊,又不是谁声音大谁有理。”厉青崖掏掏耳朵,继续说道:“我刚想起来了。他说‘一拿到手就觉得不对劲’,我想问问大家,他一眼就知道是假货,这佛像在他之前有两人经手,一个是负责核对的我,另一个是复核的卢天熊,难道我们都不如他咯?”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
黄毛惶恐睁大眼,卢天熊脸颊抽动。
少女又转向吕队长问道:“你们收缴队的兄弟,谁对那尊佛像有印象?”
几个汉子对视,有一人低头看脚尖,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哈哈哈哈,少当家说笑了。真假佛像的不同之处,你不是最清楚?何必为难这些兄弟。”卢天熊讽刺道。
她瞪过去。
正当她思考若没人搭腔,她该怎么办时,一个声音弱弱响起。
“我......我有印象。”
唰的一下,众人视线集中在说话人身上。他是刚才在操练场差点被武老八一拳爆头的那个矮个子!
他磕磕巴巴说道:“我家老母是虔诚佛教徒,以前在家天天拜佛像,所以我看到佛像会多看几眼。昨天和三队这几个弟兄初到山寨,他们换箱子间偶然见过那座金佛。”
“快说说是什么样?”吕队说。
“那是一座金佛,倚坐在五彩莲花上,一边掌心朝前,另一只手搭在腿上,满脸慈悲。”
“和这尊佛像有什么区别?”吕队又问。
矮个子一脸看傻子样:“昨天的坐佛是慈悲的释迦牟尼佛,面前这尊佛可是开口大笑的大肚弥勒佛啊!两个差别太大了,都不是一个佛啊。阿弥陀佛,佛祖勿怪。”
“啊哈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厉青崖快笑出眼泪来。
“小兄弟怎么称呼?”擦了眼角,厉青崖向矮个子问道。
“小的王越。”
“正如王越所说,他看到的是身坐莲台的宝相森严坐佛,而入库却变成了面容模糊的大肚弥勒。这粗糙的仿制,一眼就能识破!这么多人在场,我看不出来,卢天熊也看不出来,反而是他......”厉青崖指着黄毛说:“能看出来。我是傻了还是瞎了?”
转而又面向众人说道:“何况他说‘刮一刮还掉漆’,也就是说,他拿在手上还特地用指甲刮了刮金佛,若不是早知是假货,怎有人敢上手刮金佛呢?你分明早知道手上的是假货!”
黄毛跟班满脸惶恐,大颗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你可知,在寨里栽赃陷害是何等罪!直接打死也是罪有应得。”少女厉声道。
黄毛跟班下意识看向卢天熊,身子止不住颤抖,无助道:“我只是......不是我......救我......”
众人随着黄毛目光看向卢天熊。
“看我干嘛,跟我无关。要错也都是他的错。”卢天熊急忙撇开关系。
黄毛满脸绝望。
“快说!金佛藏在哪?”吕队长对黄毛喝到。
黄毛只瑟瑟发抖,不说话。
厉青崖手指摩挲下巴,从她们刚到仓库开始回忆。
今天和以前核查的流程差不多,王越说的那尊金佛她有印象。当时她核查无误,就交给了下一组的卢天熊,他复核后转身又给了黄毛,黄毛没有马上发难。也就是说,金佛在交给卢天熊到黄毛发难之间被掉包。
若是卢天熊掉包,真佛像在他手上,他要找地方藏,行为会很明显。若黄毛拿到真佛像,在入库前的那段时间,从袖子里以假换真,再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藏起来,可行性更大。
既然搜身时没搜出佛像,真佛像肯定还在现场!
吕队长正招手让人把黄毛带走审问,被厉青崖抬手止住了。
她环视四周,大部分的战利品已清点好抬入仓库内,仓库外空地上还有好几箱阖上的木箱,库房入口处的墙边也堆满箱子,黄毛负责入库,从入口到他最后待的角落,会藏在哪里?
“吕队长,东西搬来这里就没动过,这么多人在场,我不信佛像能长腿跑咯。一定还在这里。”厉青崖边说边在仓库里走来走去。
她往仓库角落走去,这里铺了木板,踩上去嘎吱作响。她余光瞟着黄毛,黄毛瞳孔放大。
就是这里!
厉青崖让吕队长派人来查,从长短不齐的木板下掏出金佛,正是那被掉包的鎏金佛像!佛像宝相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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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端坐在莲花台上,和王越说得一模一样!
“哇!”
厉青崖听到有人惊叹,看来她的嫌疑已洗清。
黄毛面如土色,正要被带走惩罚。
“且慢!事情还没完。”厉青崖大喊一声。
“咦?”众人好奇。
“大家不好奇为什么会用假佛像掉包真佛像吗?说明掉包之人在清点战利品前就知道这里面有一尊真佛像,赶忙找人弄来相似的仿品,只不过他当时没见过真品,不然也不会漏出这么大破绽。”
“也就是说,收缴队有人提前给某人战利品清单,他在清单里选了更容易掉包且短时间内能找到替换的佛像,某人在三队里还有帮凶。所以这是一场有目的的栽赃陷害!”少女铿锵有力的指控,让在场人惊到了。
有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下颚不住颤动。
“是你?”吕队长厉声道:“说!你把清单给谁看过?说真话,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汉子眼神左右犹疑,一狠心,一手指向卢天熊,忏悔道:“队长,是卢爷要的。我不敢不给他啊,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胡说!”卢天熊高声否认,他撇清干系,“你以为随便攀咬就能洗脱你的罪名吗?此事与我无关。”
“哈哈哈哈,太好笑啦~”厉青崖朗声笑道:“前面是谁一口咬定是我干的,原来是贼喊捉贼的把戏啊!今儿我可是大开眼界了。”
“你没有证据。”卢天熊面对少女表情狰狞。
厉青崖眼珠一转,突然说起之前李叔害压寨夫君的事,周围人一脸茫然,满脸疑问。
厉青崖说她找人盯着被下放做苦力的李叔,发现卢天熊派人威胁他,那件事是卢天熊在背后指使。
她意味深长看着黄毛说道:“李叔为他做事,断了两根指头和前程,还遭他人身威胁。你替他做事,也被他拿来顶包。替他做事有好下场吗?你还要替他隐瞒吗?若你说出真相,可减免部分惩罚。”
黄毛眼睛一亮,像看到救世主一样看着厉青崖。
他动摇了,少女勾唇微笑。
“你别瞎说!”卢天熊咬着牙朝黄毛威胁道。
黄毛吓得朝少女爬去,承认是受卢天熊指使,他屋里有证据。
“人证、物证都在,大家也全程见证这个过程,你还有什么话可狡辩?”少女嘲笑卢天熊。
卢天熊一脸愤恨看着她,说不出话。
众人哗然。
“真没想到卢爷是这样的人,我以前看错他了。”
“他竟然设计陷害少当家,还使出这么下作手段,我呸!”
“我就说老李看着老实,不会主动去害人,没想到是卢爷指使。”
“要不是少当家英明,差点就被他害了。”
“不愧是少当家,多亏没嫁给他。”
“以后有少当家继任寨主,我就放心了。”
厉青崖听着旁人的话,心下畅快,幸灾乐祸想到:臭狗熊陷害她反被指认,今天当众扒开他的虚伪面孔,当众打脸,真是太爽啦!他有事就找下属甩锅顶包,以后看谁还敢帮他做事。相信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不敢再招惹她。
由于战利品找回来,但卢天熊陷害她的行为太恶劣,考虑到他在寨中的地位,没有断他手指,但增加鞭笞数,从二十鞭增加到三十鞭。
武老八主动提出做执行人,由他鞭笞卢天熊。
而厉青崖却说要自己上。她知道武老八的好意,他的鞭笞的力道更大。但她觉得还是莫把他牵扯进来,毕竟还是新人,能不主动得罪小人更好。
至于她自己,更是乐于自己报仇,把这些日子受的恶气,狠狠发泄出来。
“啊~~啊!”
“嗷~~啊~疼啊!”
“啊~轻点儿啊~~求你啦!”
“姑奶奶~~别打啦!我错了~”
鞭子抽在卢天熊身上劈啪作响,鞭笞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真是悦耳。
看着被鼻涕泪水糊满的猪头脸,厉青崖大乐。
少女从地牢的窗口向外看,外面是蓝天白云,想必接下来村民对她的看法也会有所变化。
15.两难
在仓库发生的事不到半天就传遍山寨,成为寨众聊得津津有味的新话题。
自暴打卢天熊一顿后,厉青崖昨天的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今天青桔陪着厉青崖在屋里收拾包裹,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了。
“少当家,昨天那场真假佛像案,你反击得太精彩啦!现在全寨子都在谈论昨天那场官司。这回卢天熊脸丢大了,陷害你不成反露馅,还屁股开花,想必他气得不清。”青桔幸灾乐祸道。
厉青崖心情大好,笑嘻嘻道:“他活该!心术不正,天天想着走歪门邪道,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他要是敢堂堂正正和我一拼高下,我敬他是个汉子。这次他受到教训,想必短时间内不敢再来招惹我。”
“要是他还不长记性......”厉青崖嘿嘿一笑,眼睛更亮了,“那我可就不跟他客气了。”
这臭狗熊好歹是本地大户,既有本地人拥戴,还有卢家支持。若他只是暗戳戳搞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很难有人站在她这边。他们反而会觉得是她厉青崖不大气,没容人气量,没当上新寨主就开始清算本地势力。这也是之前受欺负她都忍下来的原因。
这次他变本加厉,当众诬陷她,想直接把她的名声搞臭,谁知却反把把柄递给她。那就怪不得她反击回去,扒下他的遮羞布,让众人知道他是什么成色,不再被虚浮的假象蒙蔽。
他连少当家都敢陷害,能是什么好人,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只要能在众人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想必有一天,卢家的根基也会被动摇。
青桔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说了吗?卢天熊昨晚发了好大火。”
厉青崖奇怪地瞥她一眼,这不是明摆的事么,有什么好说的。
青桔瞅了眼窗外,见外面没人偷听,但还是悄悄在少女耳边说道:“昨晚李通房去了卢天熊的屋,他把火撒她身上,还想那个啥她。”
厉青崖莫名其妙,臭狗熊被打得那么狠,还有精力做那种事?
“重点是,听说李通房拉开他裤头时,他那处长满红疹,还立不起来。她吓得尖叫起来,别人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好几人冲进去都看到了。卢天熊发了好大的火。”青桔挤眉弄眼道:“他怕不是得了花柳病吧,而且还......不太行。”
噗哈哈哈哈哈,笑死人啦!
我滴乖乖,这真是,真是太......难以言喻了。
厉青崖哭笑不得:“姑娘家家说这些也不怕脏了嘴哦。”
“怕什么呀,这事私底下传开了,这么多人看到呢。咱寨里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一点八卦传的到处都是。”
青桔笑道:“你不知道当时他的脸紫得哟,一边赶人走一边吼他们说看错了。后来就闭门不出,谁都不见。他叔还是偷偷叫了老大夫给他看,可是老大夫眼又瞎,能看出什么来吗。你说他不会真得那种病吧?”
“哼~他那种人,谁知道呢。”厉青崖冷笑道:“保不齐他人品不好,得罪了其他人也说不定呢。他活该!”
两人又说了半天话,青桔突然环视这间屋子,奇怪问道:“少当家,你怎么没和怜公子住一屋呢?你们不是才成亲没几天吗?怎么这屋子里都是你的衣服,没他的东西。”
没想到她突然提起世怜的事,厉青崖不好骗她,支支吾吾没说话。
“啊,我懂了!”青桔拍了下手,笑道:“定是你恼了他让你三天下不来床,所以你发配他自己单独睡一屋了。”
哈?青桔怎么会这么想。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啊。她只是脚受伤三天没出屋,不是三天没下床,青桔怎么想歪了。这全都是误会。
可若要解释清楚,她岂不得说出她和世怜是假成亲的事实。
少女满脸通红,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没想到你们才认识几天,感情就变得那么好了。你还是早点让怜公子回来睡吧,还是新婚呢,最是甜蜜的时候了。”青桔朝她挤眉弄眼。
“你这小妮子怎么什么话都说出口呢。”厉青崖恼羞成怒,双手轻捶起青桔手臂。
两人嘻嘻哈哈闹半天,最后厉青崖还是说起正事,叮嘱道:“对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盯着点。上次火道的事还没查清,不知道还有谁在背后使坏。”
青桔应承下来。
刚送走青桔,厉青崖想看世怜收拾得怎样,转身朝另一屋走去,竟撞见二狗子拘谨向世怜说些什么。
他们俩关系倒是好。
世怜抬眼看她,轻笑一声:“青崖你来啦。”
唔。少女忍不住想移开视线,直接叫她名字太犯规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东西收拾得怎样了?”少女问道。
“噢,我们简单说会儿话。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可带的。”世怜回道。
糟糕,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世怜被绑来身无长物,日常用的东西不多,确实没什么可收拾的,这都是她害的。厉青崖挠挠头,略有点尴尬。
二狗子看见她像是见到亲人一般,如蒙大赦,大声说道:“少当家,我有东西忘拿了,先回去收拾。”不等回话,二狗子撒腿就往外跑。
厉青崖莫名其妙看向世怜,问道:“难道我做了什么吓人的事了?他怎么看到我跑那么快?”
世怜笑而不语。
“差点忘了。”少女从怀里掏出一把弹弓,递给世怜,“你收好,这个防身用,出门在外不知会遇到什么事。万一有事,你至少还可以用它护身,也不需要太大力气。”
说完,她忍不住盯着他脖子看。
“我戴着呢,要拉开给你检查吗?”世怜揶揄道,作势要拉开领口。
“别别别,我信你。”厉青崖撇开头,不敢往青年那看,嘴里忍不住嘟囔着:“男女授受不亲,别动不动拉开衣服啊。”
青年委屈道:“这不是你想看么,之前好几次你都想扯我衣服。”
少女大汗:“以后不会了,你放心。这话你可千万别说了,平白让人误会。”说完就掉头往回走。
身后传来清浅的笑声。
第二天一大早,四人乘坐一辆马车出发了。
这次出行的人分别有厉青崖、世怜、二狗子和一个崔姓账房。原本没计划这么多人去,现在多了两人,一辆马车确实有点挤。
四个人里只有厉青崖和崔账房能驾车,她俩轮流,剩下的人在车厢里大眼瞪小眼。
车厢不大,赶路过程中什么也干不了,还憋得慌。厉青崖有点后悔把书生和小孩带上,若只有她和崔账房两人,一人一匹马岂不比全挤在一辆马车上更舒服?
从拂云寨到东云镇有三四天的路程,他们中途要在野外露宿。刚行驶半天,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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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车休整,让两匹马也休息片刻。
二狗子一反在寨里的活泼,拘谨起来,和崔账房在一旁给马匹喂水。
厉青崖一口咬掉手里的饼子,走到世怜身边,含糊道:“坐车还习惯吗?”
世怜一边小口嚼着食物,一边望着前方的农田:“你放心,我没那么娇气。”
少女也跟着望向远处的风景,微风拂来,好不惬意。
世怜问她:“你经常外出?”
“也不是。偶尔跟着我爹在寨子附近办事,这次去东云镇算是头一回跑那么远。”
世怜一手指向前方农田,隐约有佃农在田间劳作:“你看他们,靠双手劳作吃饭。你武力高强,也有侠义之心,为何没想过忠君报国,挣个功名呢?虽说女子立身不易,本朝也有唐氏女将军这等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少女沉默。
她可是土匪啊!一日是匪,终身是匪,谈何报效?
厉青崖自嘲道:“当个女土匪不也挺好,逍遥又自在。何必为昏君卖命?卖着卖着,命都没咯。”
她也指向那群佃农:“你只看到他们劳作间的繁荣,可知背后他们的心酸,要给上面交多少地租?咱寨里的,多是被层层剥削,交不起地租的可怜人儿。他们失去容身之所,被迫逃难,误打误撞成为山贼。若有活路,谁想成贼!”
“若那皇帝老儿是明君,世间又怎会有如此多肮脏之事,这么多人流离失所。就连你,一介书生,都能被一个地主强抢进府里,求救无门。王法何存?”
说罢,厉青崖转身离去,徒留青年在原地。
下午继续启程,崔账房在前面驾车。厉青崖三人在车厢内静默不语。
二狗子一会儿瞅瞅她,一会儿瞅瞅青年,屁股下像着火似的坐不住。
厉青崖让他去前面和崔账房学驾车去,他乐得蹦起,“哎哟”一声撞到脑袋,龇牙咧嘴掀帘往前面去。
只剩她和青年单独在一个车厢里,气氛沉闷。
她知道不该迁怒世怜,世怜不过一介书生,追求功名利禄,想要报效皇恩,是非常正常的事。可她小时候经历过逃难,见过人间地狱,很难对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有所期待。只能说她俩不是一路人,终归桥归桥路归路。
正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像是有人在劫道。
厉青崖掀开马车车窗,树林深处有一辆马车被七八人团团围住,中间有一个瘦小青年、一个老人家和一个壮汉。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是路过,车上没什么贵重物品。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青年清脆婉转的声音让厉青崖一愣。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吗?东西留下,人,也给我留下!”劫匪威胁道。
两三个劫匪冲上去,壮汉用木棍艰难抵抗。其余劫匪像是在欣赏猫抓老鼠的场面,在一旁围着看戏。
青年痛哭哀求,说愿意留下东西,劫匪也不放人。
厉青崖看着忍不住怒气上涌,恨不得一把刀直冲上去。
可当她环视马车上的三人:一个弱书生、一个小孩、一个文职账房。竟只有她一个能打的,剩下的人完全没武力值,冲上去就是送人头的。
她一个人护不住这三人,何况被围住的三人。
厉青崖面临两难选择。
是救人,还是离开?
16.劫匪
树林深处,几个劫匪在围殴抵挡的壮汉。
瘦小青年冲上去想推开劫匪,却被扯坏肩头衣衫,反跌倒在地上。
他捂着露出的肩头,厉声尖叫,尖细的声音暴露出他的秘密。
这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嚯,我说怎么不对,原来是女扮男装啊。”一劫匪猥琐笑道,朝男装少女走去,“那可更不能让你们走了。”
壮汉猛地挣开围殴的三人,横棍挡在少女身前。
“各位好汉,他们都说可以留下财物,不如就放他们离开吧!”厉青崖最终还是没忍住,提气高声吼道。
他们驾车路过虽然距离劫道处有两百米左右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马车行驶中肯定有声音,这群劫匪听到了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注意。
这个距离就算劫匪冲过来,也有茂密树林拖延速度,他们驾着马车有逃走的余地。
只是这情形让厉青崖很憋屈。他们分明也是附近一大土匪势力,见到另一帮劫匪还要逃跑,这简直太可笑了。
男装少女转向他们马车泣声求道:“侠士,救救我们!我会尽我所能报答你们。”
劫匪停下前行脚步,转身朝厉青崖他们问道:“你们哪来的?少多管闲事。”
“我们是拂云寨的,敢问好汉是哪个道上的?”厉青崖高声问道。
“什么狗屁寨,没听说过。不想惹事就滚远点,不然你们也留下吧!”说着,几个看戏土匪拿着木棍,朝厉青崖他们走过来。
老崔扯住她袖子,低声哀求道:“少当家,我们快跑吧。就我们四个人,打不过啊。咱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啊!”
厉青崖满脸铁青,眼见几个悍匪越来越近,几乎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横肉。她又看向车内,老崔握住马鞭的手在颤抖,二狗子垂头不知在想什么,世怜一脸淡漠。
咬咬牙,厉青崖对老崔说:“走!”
随即马鞭响起,马车继续向前跑。
厉青崖不忍心,她能想象得到男装少女脸上的绝望表情,也能想象得到他们将面临什么下场。不是每一个劫匪都是拂云寨的劫匪。可马车上有她的同伴,她不能让他们也陷入危险中。
厉青崖捏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少当家不是早习惯了么?你们拂云寨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是世怜在讽刺道。
不是这样的,拂云寨不是这样的。厉青崖想大声反驳,可又没什么底气。
他们拂云寨虽然也拦路打劫,可只求财,不会伤人性命。尤其在她爹的经营下,只扣下一部分财物,见好就收。和那些贪得无厌,劫财又劫色的小人不同!
想是这么想,她嘴角仍尝到一丝苦涩。
车轮咕噜噜作响,整个车厢陷入死寂中。
好半晌,二狗子捏着自己的手指,嗫嚅道:“若不是有我们拖累少当家,少当家早就出手了。”
厉青崖低声道:“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不够强大,谁也护不住。”
“咚!”
厉青崖一拳砸向车身,马车左右晃了晃。
她的愤怒和不甘全藏在小小的身躯里,憋得要炸掉了。
**
密林深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男装少女满脸绝望,几个劫匪又回去围住马车。
一劫匪呸了一声:“那帮管闲事的混蛋终于走了。”
劫匪头子回过头问男装少女:“你把汇通票据的凭证和钥匙藏哪了?”
她惊呼 :“你们怎么知道我有凭证?难道你们是我叔叔派来的?”
“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把人拿下不就都知道了。”另一劫匪不耐烦道。
“等等,我叔叔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都离开了,家里的房子和财物也不要了,全都留给表弟娶媳妇用。为什么他还找你们来拦我?”少女面色难看。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你有什么问题就等日后做了鬼再托梦问他去吧。”劫匪头儿握着刀一步一步逼近少女。
“唉,头儿,这么好看的妞杀了太可惜了。不如留来......”一劫匪猥琐笑着。
“士可杀不可辱。”少女高声喝到:“我们林家没有孬种!我们一退再退他都不满足,还想吃绝户。既然叔叔他不仁,也别怪侄女我不义了。我死了他们也别想拿到钥匙!看你们回去怎么交代!”
说罢少女三人都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劫匪头儿指使手下:“先剐了那老头,看他们还嘴硬。”
劫匪一把薅过老头,老头挣扎,想用头撞劫匪。却被劫匪用力一推,“砰”一声,撞到身后马车上,动弹不得。劫匪朝老头一刀捅过去。
“刘叔!”少女要去救老头,却被另一劫匪拉进怀里,她对着手臂狠狠一咬,咬出两个血洞,劫匪血液飞溅。
“啊!”劫匪痛呼,下意识甩开少女,骂道:“臭娘们,竟敢咬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
壮汉还在和另外三人缠斗,来不及去救老头和少女。
正当那把刀捅进老头身体时,“铛”一声,刀被石头弹飞。
下一瞬,一把长刀挑飞老头面前的劫匪,一个旋身,拉起老头推向少女,横步一迈,直接挡住劈向少女的刀。
厉青崖单枪匹马回来了!
她挡刀的手往前一震,将面前的劫匪向后震出几步。几秒间,从腰间扯出匕首,向后甩给少女,示意他们上马车往前跑。
少女捡起匕首,扶老头坐上车辕,高高一拍马屁,马车直向前冲,冲散围着壮汉的三个劫匪。
三个劫匪正要追马车,厉青崖几步轻功一跃,长刀拦在他们们面前。
她回头冲着壮汉一吼:“车上还有三个,快追。”壮汉爬起来,直冲马车追去。
厉青崖又转过头说:“你们的对手是我,别搞错了。”
厉青崖一人面对三个劫匪,四人瞬间缠斗起来。
有两个劫匪直冲她胸前捅来,还有一人拿把刀从她头上往下劈。
厉青崖侧身一闪,拦刀胸前的手腕顺时针往上一挑,长刀顺势卷起三把刀,往外一震,连人带刀往后推出几米。
麻子劫匪持刀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瘦子劫匪和大胡子劫匪再度袭来,两人一前一后夹击她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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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朝她连续几次挥刀,另一人堵住她闪避的走位,逼刀向前。
避无可避,厉青崖双手握刀,上前一步挡刀,后使出一技裹脑刀,刀背绕颈从下方向上用力一挥,截断瘦子手臂。断臂飞出,鲜血喷涌,喷得厉青崖前襟都是血。
她前手挥刀同时,霸气护脚用力向后一蹬,踹在大胡子挥刀的手腕上,“铛”一声,大胡子刀掉地。
瘦子捂着断臂痛嚎。
麻子和大胡子见状,不敢再上前。三人捡起刀屁滚尿流跑了。
在四人缠斗时,先前袭击老头和少女的另外两个劫匪,也追向马车。马车那边总共有五个劫匪!
后面追来的两个劫匪,离马车越来越近,伸手就能够到车尾。
一根绳子从草丛间拉起,将两人绊倒在地。
原来是瑟瑟发抖的崔账房和兴奋的二狗子!
见两人摔倒,二狗子朝他们身上摔东西,噼里啪啦火星炸起,吓得两人边跳边拍身上的火苗。
“看招~~小爷我送你们的见面礼!不用太感谢我哦~”二狗子嬉皮笑脸扔出摔炮。
谁知对方被唬住没多久,就反应过来有人在捣鬼,转身朝二狗子两人砍去。
崔账房和二狗子边哭号往回跑,边往俩劫匪身上继续扔摔炮和碎石渣。摔炮扰乱了两人的追杀,可阻止不了多久。
当摔炮用尽的时候,二狗子身上扔无可扔,哭丧大吼:“我二狗子今天要死在这啦!少当家救命啊!”
后面一刀砍过来,二狗子往旁边一滚,撞得鼻青脸肿,刀直插在地上。他爬起来歪歪斜斜继续跑,劫匪拔出刀继续追。跑着跑着,二狗子和崔账房跑散了,身后还有一个劫匪紧盯着他追。
二狗子发育未完全,腿不够长,再跑下去就被追上了。他“嘿呀”一声,直冲一棵大树两三脚爬上去,爬到两三米高就一点点往上蹭,抱住大树不松手。
“你这小子倒是能跑,我看你还怎么跑!”劫匪直接朝二狗子甩刀,眼见就要刺穿这孩子柔软的身体,他抱着大树无法阻拦飞向他的利刃。
“叮”。
一颗石头打歪利刃,人影一闪,厉青崖驾刀在劫匪脖子上。
“少当家你怎么才来啊!”二狗子哭丧着脸。
厉青崖利落卸了劫匪关节,直接把人打晕在地。
“你哭号得太难听了,我追来时正好碰到老崔,先救了他。”话毕,崔账房才从不远处跟过来,一脸劫后余生的惊恐,走路都在发抖。
二狗子边往下爬边问:“后面那几个劫匪搞定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厉青崖拍拍二狗子肩膀,感叹到:“没想到你们还挺能干,以后我带你们多出来历练历练。”
“少当家可别了,老崔我几条命都不够吓的。”崔账房苦涩道。
“对了,世怜呢?”厉青崖救完人,发现少了一个熟悉面孔。
二狗子一脸天塌的样子,说:“完啦,怜公子还在马车上呢!那些人驾马车往前跑的路上,必然碰见咱的马车。怜公子一个人在马车上岂不危险了?”
厉青崖吓得掉头直奔马车追去。
17.刀下
沿途追了好一会儿,厉青崖隐约看见前方已停下的马车。
身着男装的少女正用匕首狠狠扎进一匪徒身体,血溅她满脸。而壮汉和两个匪徒打作一团。
几颗石块呼啸而过,砸伤围殴壮汉的匪徒。
“不好意思,手滑了。”世怜靠在一旁巨石上,清冽的声音毫无起伏,眼神却很亮。
其中一个被砸伤的匪徒似乎改变注意,转身朝世怜而去。
当厉青崖即将赶到他们面前时,劫匪头子正举刀劈向世怜。
前面几场战斗和来回奔袭已经让她快耗尽体力,腿沉重到要抬不起。而她距离世怜还有一百米,手上没有暗器,眼看劫匪的刀就要劈到世怜头上。
那一瞬,她爆内力,用仅剩的体力,奋力一跃,扑向世怜。
只见世怜从面无表情,到瞳孔突然放大,满脸惊慌。
嘭。
厉青崖脑袋一阵剧痛,大脑眩晕。她的身体仍随着惯性往前翻滚。大刀将将擦着她的脚底砍下。
多亏她扑人的同时收脚翻滚,不然被拦腰斩断的就是她!
眼前一双玄色靴子经过,踩过的沙土地上留下一寸深脚印。
随着“唰”一声,响起劫匪意外痛呼声,下一瞬,“噗”的刀插入肉的声音和戛然而止的痛吼声前后脚响起。
厉青崖还没反应过来,那双靴子去而复返,停在她面前,一双手拉起她,另一双手半拥着她肩膀,她这才能看清眼前之人。
世怜满脸冰冷,眼里似有岩浆在烧,嘴角抿紧。
他是在生气吗?
厉青崖猛然转头,倒下的劫匪胸前插着刀,刀把横着。
厉青崖不由得抖了一下。
额上黏糊糊的似有液体往下流,她正想抬手一擦,却被眼前人止住。拉住她的那双手从怀里掏出手帕,用力往她额头一摁。
“啊啊~~轻点啊!”厉青崖皱眉痛呼。
“你也知道疼?”世怜讽刺道,“我当少当家是铜墙铁壁之身,不怕疼。”
“这不是没事嘛。要不是我那一扑,你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不感谢我还讽刺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厉青崖噘嘴气到。
“我这条小命不劳少当家操心。”世怜放开半拥着她的手,似是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掏出另一条手帕,一点点擦着沾满沙土的手掌。
“少当家~~怜公子~”远处传来二狗子气喘吁吁的呼喊声。
厉青崖这才注意旁边马车上的战斗也结束了。
这两拨人马找了快空地休整。老崔和二狗子收拾马车,安置马匹,逃生的三人正清理伤口。厉青崖嘴里咬着一截干草,大脑放空,脑袋到现在为止还是晕乎乎的。
不一会儿,逃生三人组朝厉青崖走来,双腿一跪,朝她磕头道:“多谢姑娘和各位侠士的大恩大德,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们铭记在心。我林慧娥定将尽我所能报答恩情!”
“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快起来。举手之劳罢了。那些人太嚣张,连我们拂云寨都不放在眼里,本就该收拾他们。”厉青崖扶起三人。
林惠娥小心翼翼问道:“拂云寨是?”
“哦,拂云寨是个山寨,平时也有护镖和店铺经营的业务。你们若是需要,可以找拂云镖局来护你们一段路。报上我名号,可以给你点折扣。”厉青崖笑嘻嘻道。
林惠娥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对厉青崖说明事情经过。
原来这三人分别是林惠娥和她的管家刘叔、家仆王庄。林惠娥的父母做小买卖,后因路遇匪徒双亡。她还未婚,只能依靠在当地的叔叔。谁知叔叔把持她家产不够,还想逼她交出父母所有遗物。而她想接手父母的买卖,当个女商人,不愿交出遗物。于是她就带着管家和家仆,女扮男装偷偷上路,去投奔父母的合伙人。
谁知她叔叔还是没放过她,雇人半路行凶抢夺她父母的遗物。多亏厉青崖带人救了他们,不然真让她叔叔如意了。
见对面这么坦诚,厉青崖也不好隐瞒身份,简单介绍后,只说他们这次是去处理山寨事务。
林惠娥再三感谢后,从包袱里掏出一颗夜明珠,送给厉青崖。厉青崖推拒不过,只好收下。
林惠娥三人继续启程,而厉青崖四人则在附近找个破庙露宿。
今天真是过得太惊心动魄。厉青崖先是纠结救不救人,最后她发现离开后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原本想自己回去一挑八。是世怜拉住她,建议他们有策略的团队作战会更有胜算,才有了后来仓促的配合。
只是当她看见世怜要魂归刀下时,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要撇下他去救人。难道陌生人比他更重要?如果世怜因她的选择而死,厉青崖这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中。
当危机发生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下意识扑过去救他。还好她的直觉帮了她一把,最后惨剧没发生。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大家都累了,四人围着火堆吃过晚餐,谁也没说话。
厉青崖想想,还是总结道:“今天我们干得真不错,救了仨人,还打跑了劫匪。二狗子,你和老崔可以啊,都能干掉俩劫匪了。”
二狗子摸摸后脑勺,咧嘴笑道:“这多亏少当家和怜公子的指挥,区区小贼,怎能跟咱拂云寨的少当家相比!回去后少当家要不给我封个小管事当当?能为少当家做事,再来几个小贼我都不怕。”
“啪”一声,老崔一掌拍向二狗子的脑袋,转而朝厉青崖苦笑道:“今天我以为自己要折在那了。少当家行行好,咱还是少插手别人的事吧。”
厉青崖刚要说什么,世怜起身向外走。
“你去哪?”她略慌张。
“出去透透气。”世怜快步离开大殿。
二狗子挤眉弄眼道:“少当家,你也别太担心了。怜公子虽然是个书生,好歹是个男子汉,没你想得那么弱。有时你也相信下他嘛。你相公都生气了,还不快去哄哄他,小心回去他又让你下不了床咯。”
厉青崖剜了他一眼,跟着世怜身后走出门。
夜里的寺庙略有些阴森,离开火堆光线变暗。世怜站在墙边眺望月光。
“你生气了?”厉青崖小心翼翼问道。
“我有什么好气的。”
“世怜,我不后悔救他们,也不后悔救你。如果今天我死在这,那是我厉青崖技不如人。”
世怜回过身定定看她,那眼神略带失望:“少当家还是一如既往的侠义心肠。可你救得了一人,又能救多少人?若你觉得每个人都等着你来救,也未免太过自大了。”
世怜贴近她,用扇子轻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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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肩膀:“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又何必拼上性命来换我这条贱命。”
“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你死在我面前吗?”厉青崖的火气也噌地上来了,她不敢回想若是当时她再慢一点,世怜满身是血死在她面前的惨状。那种恐惧和无力感会击垮她。
“那又如何。”世怜淡漠道。
“我不准!”厉青崖一把按住世怜在墙上,手心传来他规律的咚咚心跳声让她稍微有点真实感,世怜还活着。
他为什么不在乎自己的命?好像死亡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就这么不想活?厉青崖的心像被揪了一下。
她按在世怜胸膛上的手揪起衣服,拉近她,凶狠道:“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不能死,不能受伤。因为我们说好了,你一天是我的压寨夫君,就得听我的。”
“那‘娘子’,你是不是也该听听‘相公’的话?”
她揪他衣服的手被世怜一把拉开,他捏紧她手腕,贴在她耳边说:“我能保护自己,用不着你救。你先管好你自己。”
厉青崖想挣开被捏住的手腕,却被握得更紧了。
“你说......”轻柔又阴冷的声音滑入耳里,正当她鸡皮疙瘩冒起,一把折扇霎时顶在她喉咙上,按压的力度让她呼吸不畅,“我再用力一点,你是不是就能明白,一把折扇也能轻易杀死......你。”
“记住了?”清冽的声音略带威胁。
厉青崖吞咽口水,快要喘不过气时,忽然颈上一轻,世怜放开她。
原来世怜也有这样的一面,完全不是她印象中毒舌和楚楚可怜的样子。她震惊到被抵住喉咙都没反抗。
“我知道了。”厉青崖垂眸嘟嘴,心想下回若世怜还遇到危险,她还是会救他,她就是这样的人。
“那林氏的父母被匪徒所害,你还把自己身份告诉她,不怕她转头报官害你?”世怜像前面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她。
“她不会的,我信她。”
世怜嘲道:“所谓劫匪,劫财伤人,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就算你说拂云寨不伤人,你有把握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无人受伤?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吸别人的血罢了。若你真心看不得这种事,还是早日想想离开山寨的出路吧。”
厉青崖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世怜说得没错,可道义和责任孰轻孰重?
“对了,我有一问是否当讲?”世怜问她。
“说。”
“你当时为何去施府劫人?”世怜把玩扇子,“你不像是会主动去抢别人东西的人。”
“怎么,难道你舍不得施府小姐?”厉青崖酸溜溜道。
世怜抬眼看她。
厉青崖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怎么下意识秃噜出去了。她咳嗽一声,嗫嚅道:“听说那施府老爷和施小姐不是好东西。我这是替天行道,救你逃脱魔窟。”
“哦,你有证据?”
“我也只是听说,不过铭丰镇有我们寨的镖局,他们知道得更多。”
“夜深了,回去吧。”说完,世怜率先往回走。
厉青崖回到庙里,二狗子和老崔早找了个角落躺下。
她抬眼看向庙里的大佛,世怜的话还是在她中留下痕迹。
她想问这大佛,它既已见众生苦,为何不渡众生?
18.落脚
经过三四天的车程,厉青崖一行人终于来到东云镇。
厉青崖捶着坐马车坐到快散架的腰,抬头环视街道。
相较于铭丰镇,东云镇街道更宽阔,路上并行三辆马车还有余。街道两旁吆喝声不绝于耳,沿街商铺一间接一间,修得方方正正,很规整。街上不时能见到拉货物的板车,和挎扁担售卖的小贩。东云镇看起来似乎营商氛围浓郁。
崔账房向厉青崖请示:“少当家,咱是直接去米铺再安排住宿,还是......”
厉青崖摸摸下巴,回道:“先找个客栈落脚,再去租个小院吧,毕竟要待快一个月呢。至于米铺......不着急。”
他们一行人进客栈,在大堂和掌柜说定三间房时,二狗子用奇怪的眼神看她,那视线让厉青崖烦得不行。
她回头盯着二狗子问道:“怎么了?”
二狗子瞟一眼世怜,又瞟一眼她,问道:“你们不住一个房间啊?”
厉青崖一手拍他后脑勺说:“小孩子家家,有你什么事。一会儿大家都好好休整,下午休息半天,二狗子你可别跑丢咯,老崔你多盯着点。”
一听到可以自由活动,二狗子喜笑颜开,也不再追问她和世怜的住宿问题。
厉青崖看向旁边的世怜,他一脸漫不经心。
自从那天寺庙谈话后,世怜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那天他没有手刃劫匪,没有用充满怒火的眼睛盯着她,没有用折扇抵在她咽喉要道处。像是一戳就破的泡泡,那些激烈的情绪都是幻觉,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剩余的路程,他平静地与他们交流,不再毒舌与愤怒,好像缩回他的世界,与其他人保持礼貌的距离感。
看着世怜正要推门进屋,厉青崖叫住他:“世怜,下午咱俩出去逛逛?”
世怜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说:“我有点累了,想歇歇。少当家你自便吧。”不等她回话,他当她面把门关上。
面对关上的门,厉青崖略显失落,她撇撇嘴转身出门去,原本雀跃的心情荡然无存。
要是搁平时她外出历练,也和二狗子似的,恨不得撒了欢到处乱逛。成天呆在山寨里也憋得慌。这次外出她是老大,难得没人管她,更是行动自由,却失去闲逛的兴趣。
厉青崖手掌轻拍脸颊,打起精神来,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呢。
晚上吃饭,厉青崖告诉众人她已找好小院,第二天就能住上。二狗子一脸兴奋,世怜仍旧平静吃饭。
饭后,当世怜回屋又要关上房门时,厉青崖一只手按在门上。
“等等。”厉青崖直视眼前人,不待他拒绝,拎着包袱挤进门去。
世怜眉头轻皱道:“你有事?这会儿怕是不太方便。”
厉青崖找个椅子一屁股坐下,包袱往桌上一扔,拎起水壶给自己倒起水,自顾自喝起来。
“哪里不方便啊,‘相公’?”厉青崖哂笑道。
从中午被拒绝那会儿,她心里像压着一丝邪火,什么事都没心思做。这种烦闷也不知怎么发泄出来。后来她转眼一想,她干嘛要在那一个人郁闷,“压寨夫君”不高兴了,她哄哄不就得了,哄不好再威逼利诱他。她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这样一想,心下便畅快不少。
门吱呀一声关上,世怜挑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身体前倾,扇子一下一下轻敲手掌。他轻笑一声,刺道:“少当家说笑了,我们不过是契约夫妻,当不得真。还是说,我连独处的自由都没有了?”
“滋”一声,厉青崖起身带动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声音。
“你少他爹的阴阳怪气,有什么不爽就直说。”厉青崖三两步走到世怜面前,逼近他,“我不是都答应你会保护好自己,你还有什么不满?今天都给我说出来!”
“你在威胁我?”世怜挑眉。
“威胁又如何?”厉青崖一把抢过世怜的折扇,挑起他下巴,挑衅地瞪着他。
“我一个弱书生,确实不能对少当家怎样。”世怜垂眸自嘲,那模样看得她心碎,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让他展颜。
厉青崖咬紧后槽牙,绝不能被他的可怜模样唬住。
“你也知道我们签了协议,协议上写着你要配合我做恩爱夫妻。我们这个样子哪里恩爱了?婚后我们分房睡,出门也不在一起行动,别人会起疑的。”
“你是说,只要我配合你一起行动就行?”
“额......对。”
“行。”世怜侧开头,视线望向一边。
厉青崖心里的邪火不降反升,一手撑在世怜耳旁,另一只手用折扇将他转开的下巴拉近她。面前那俊俏郎君,琉璃般的瞳孔微睁,不可思议和她对视。
他终于看过来了。厉青崖心里轻叹,似有包袱放下。这是自那天寺庙对话后,他第一次正视她。
“你为什么避开我?”厉青崖逼问道。
“我哪有?”
“你就有。”她理直气壮地指责。
“你看错了。”
“我没搞错!你为什么躲我?”厉青崖嘴巴噘着,声音略带哽咽,一脸委屈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世怜沉默。
厉青崖的呼吸停了一拍,似有双手拧了她的心一下。
片刻后,世怜垂眸,清冽的声音略带困惑:“我不讨厌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说半句就停下来,厉青崖恨不得抓他前襟摇两下,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整。
世怜忽而抬眼直视她,她的心悬在半空中,迟迟不能落下。
眼前人忽然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连鼻翼上的小痣都在泛着光。世怜无奈道:“我们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此时,厉青崖才发现两人姿势十分怪异。她身体往前倾,世怜往后躲,靠在墙上,厉青崖几乎快半压在世怜身上,他俩之间的距离只隔两个拳头。她周身萦绕着世怜身上的玉兰花香,像是被他搂在怀里一般,尽管是她将他圈在怀里。
厉青崖瞬间脸爆红,踉跄后退,差点被后面的凳子绊住脚。
世怜噗嗤一笑,微微整理褶皱的衣衫,好整以暇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厉青崖别过头,下意识反驳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能能能,谁能挡得住少当家呢。”他随口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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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青崖。”厉青崖鼻头轻皱,正色道:“叫我名字。”
世怜看向她,半晌不说话。
“好,青崖。”世怜深邃的眼眸让她略有些不自在,“我会配合你。”
厉青崖轻咳几声,扭捏地抓紧手里的折扇说:“小院我已找好,明天我们就搬进去。预算有限,租的小院不大,到时你可别让二狗子和老崔看出来。二狗子那家伙眼睛尖着呢。”
捏着折扇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手上拿着世怜的东西,像捧着烫手山芋似的,一把递向前。
世怜停顿片刻,接过去,手心握着折扇,没将它放在一边。
“那你好好休息。”像在掩饰什么,厉青崖边说边往回走。走到门口,她转身冲着桌上的包袱对世怜示意,“这几天路上你没休息好吧,眼底都青了。本来你身体就不太好,我买了滋补身体的药材,问了大夫说你可以用。等明天住进小院,你补补。”
她看见世怜盯着桌上的包袱愣住了,不待他说话,厉青崖回屋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带着包袱,跟着牙人去接下来要住的小院。小院两室一厅,二狗子和崔账房住一间,厉青崖和世怜住一间。他们的屋里有一张架子床和罗汉床,把罗汉床上的坑几挪开,再铺上褥子,也能睡一个人。
院子本就是短租给过路人,倒不用太花时间收拾。
他们收拾完毕就在前厅集合。厉青崖让二狗子偷偷去拂云寨经营的米铺买点米回来。老崔去其他米铺探探米价。而她和世怜,则去街上逛逛。
二狗子不平地嚷道:“少当家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和崔叔去办事,你们小夫妻倒是会享受。”他说着说着,像是看到什么,声音逐渐变小。
厉青崖毫不客气对二狗子嘲道:“你是少当家还是我是少当家?带你出来就是让你来做事的。”
她朝世怜示意,缓和道:“昨天怜公子身体不适,没出门。今天我先带他出去熟悉环境,至少认认路。”
说罢,就和世怜两人出门去。
自从世怜来了之后,她还没和他一起外出闲逛。难得出趟门,带他买点东西。
厉青崖和世怜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漫步,街边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大婶在和小贩讨价还价,有年轻的姑娘挑着发簪,还有妇人在糖人摊前给孩子买糖人。
两人拐弯进街角的一家成衣店,店里衣服琳琅满目。厉青崖让掌柜给世怜拿几件上档次的衣衫,掌柜嘴里跟抹了蜜似的一个劲夸世怜,让厉青崖好不自豪。她就知道世怜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不愧是她一眼相中的人。
她可不是故意要讨好他,一个压寨夫君好歹在穿着上不能太亏待他。
和掌柜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后,厉青崖和世怜提溜几身衣服,满意地逛下一家店铺。
逛了几家店铺,厉青崖心满意足,她看向身边的世怜,他似乎有点怔愣,难道是被她的热情感动了?
厉青崖正自得中,忽然察觉一道视线,她回头一看,和对方对上视线,是一个穿着朴实的陌生汉子。对方见她看回去,避开视线,匆匆闪进旁边的巷子。
厉青崖眉头紧皱。
他是谁?
19.狸奴
厉青崖望着消失在巷口的身影,心下奇怪。
是偶然?还是说,不是巧合?
“青崖,怎么了?”世怜转过身问她。
“唔,没事。我们去下一家店吧。”厉青崖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这个小插曲,说不准是她的错觉呢。
两人买了好几身衣服回小院,二狗子已回来。厉青崖回屋放完东西出来,发现二狗子蹲在小院的墙角,不知在搞什么鬼。
厉青崖喊他:“二狗子,你干嘛呢?”
“少当家快来!”二狗子转过头,略显激动又神秘兮兮对她招手。
厉青崖狐疑地走过去,蹲在二狗子旁边,发现地上竟然躺着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狸奴。
小狸奴通体雪白,脑袋上不规则点缀橘黄色毛发,尾巴也是橘色的,干瘪的身躯,瘦得没几两肉。它尖尖的小脸上眼睛溜圆,张着大嘴哈着眼前人,身子弓着发颤,爪子用力抓地。
厉青崖纳闷:这小狸奴这么怕人,怎么不跑呢?仔细一看才注意到,狸奴的一条腿不自然弯曲,原来是受了伤跑不了啊。
这么小只狸奴腿怕是折了,若没人管,怕是活不了几天。可他们这次出来有要事,没工夫伺候这小家伙啊。厉青崖苦恼。
“少当家,我们留下它吧!”二狗子睁大眼睛瞅着她,哀求道。
厉青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就听见身后传来世怜的声音。
“你们怎么都蹲在那了?”刚收拾完东西的世怜边笑边走过来,厉青崖起身让出地方。只见刚才还满脸笑意的世怜看清地上的东西,笑容僵在脸上,脸色发白,腿已经迅速往后撤,一手指着狸奴,声音微颤:“快......快拿走!”
厉青崖满脸不可思议看向世怜:“你怕狸奴?”
世怜的身影摇摇欲坠,他扶着门板,眼神复杂,咬牙切齿道:“不要让我看见这畜生。”说完,转身回屋,关上房门。
厉青崖和二狗子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平时看着清冷的毒舌书生竟如此怕狸奴。
二狗子怕小狸奴被赶出去,低声求道:“少当家......”
厉青崖沉吟片刻,正色道:“你还记得这次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吧?”
二狗子默默点头,他眼含雾气,鼻头一吸,出溜的鼻涕被吸回去。
厉青崖郑重道:“你也看出来世怜不喜欢这小家伙,这狸奴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一会儿你去找个大夫给它看看,在它伤好之前,它就交给你照顾了。”
这转折让二狗子腿脚一软,一屁股坐地上,吓得小狸奴又朝他哈气几声。
他袖子一擦脸,扬起笑脸大声说:“好嘞!少当家我会好好照顾它的。”说罢,拎起小狸奴搂在怀里,往院子外冲去。
这边刚弄好,厉青崖回屋去安抚被小家伙吓到的世怜。真想不到他那样一个玉做的人儿,竟然会怕狸奴。
世怜半倚着床,脸色不好地瞪着她。
厉青崖促狭道:“这么小的狸奴你也怕?”
世怜翻过身,背对她不说话。
厉青崖坐在床尾哄他,向他保证:“你放心,不会让它靠近你。那小家伙让二狗子带去看大夫了,它受了伤若没人管,估计活不了两天。这几天由二狗子照顾它,待它好了就放它走。我这样处理,你可会不开心?”
“你既然这么处理,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还能说什么?”世怜的声音闷闷的。
“乖啊!”厉青崖下意识揉了揉世怜的脑袋,待反应过来她做了什么,两人都愣住了。她伸出的手瞬间收回,两人侧开脸,尴尬得不敢对视。
“我......我去弄点吃的回来。”话刚说完,厉青崖落荒而逃。
傍晚崔账房回来,厉青崖正拿几块破布往竹篮里铺,二狗子在一旁给小狸奴喂食。小狸奴后腿已用布包扎一圈,它一边警惕盯着他们,一边大口干饭,后腿爪子不时半空中划拉几下想挣脱绑住它腿的布。
一时间,老崔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说:“少当家,你们这是......”
“老崔,你回来啦。”厉青崖扬起笑脸,说:“瞧我给银虎做的窝是不是可漂亮啦!”
“银虎?”老崔一头雾水。
二狗子小声嘟囔着:“还是‘威风’好听。”
厉青崖“啪”一声拍向二狗子脑门,向老崔解释道:“咱院子里进了只受伤的狸奴,它叫“银虎”,我们不管它怕是不太好,让它暂住几天。”
老崔一脸犹豫,嘴巴开合几下,没说什么。
他环视院子,问怜公子呢。厉青崖说世怜在屋里看书。老崔从怀里掏出个本子,说:“我跑了东云镇其他几家米铺,记了米价,价格都写在本子上了。”
“好,你先去厅里歇会儿,我们一会儿过去。”厉青崖拍拍手上的灰,满意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
片刻后,四人齐聚前厅。
二狗子把自家寨子售卖的四种米放在桌上,告诉众人价格。厉青崖和老崔分别把每一种米倒在手心上仔细端详,再对照老崔记录的米价看,价格和其他米铺差别不大,甚至还略高一些。
老百姓日常生活大量用米,米价若是太高,别说提高一成销量,销量锐减也是很有可能。他们给厉青崖安排的这个试炼根本完不成嘛。
众人有些泄气。
二狗子看了下世怜,又瞅瞅她,踌躇片刻道:“少当家,今天我去买米的时候,店里还有更好的米。但掌柜的不让我碰,可能看我不像能买得起的样子。”
世怜嗤笑一声,厉青崖低下头,有点面上无光。虽然还不认识米铺掌柜,可这看人下菜的作风也忒难看了。
“我知道了。明天我们一起去米铺看看。”她故作深沉道。
晚上睡觉时,厉青崖在罗汉床上铺好褥子,今晚两人真要睡在一屋里,她还是有些紧张。
昨天她租院子时还带点赌气成分,认为世怜在躲她,她偏不想让他如愿,脑子一热就定了这个只有两间卧室的小院。
直到这会儿真要住一屋了,她才有真实感,后悔没选一个更大的小院。她手上资金虽然紧张,也是够用的。连成亲那天,她和世怜也是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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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要不她再找个借口换个小院租?
正当厉青崖摇头否掉心中念头,世怜清冽的声音响起:“青崖,你睡床上吧。”吓得她没抱稳枕头,正好掉在罗汉床上。
厉青崖脸颊通红,嘴里小声嘟囔着“礼数不合”。世怜看她的怪异反应,一脸莫名地说:“你睡架子床,床上有床幔,也有些遮挡。小生怎能真让姑娘睡软榻呢。我睡罗汉床,若有人来,就把坑几搬回来,不会让人起疑。”
片刻后,他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脸上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舔舔虎牙道:“难道你想和我共睡一床?嗯~这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厉青崖拎起枕头朝世怜扔去:“呸,你做什么白日梦呢,我才没那么想。”
**
夜已深,厉青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隔着床幔,世怜清浅的呼吸声,让他的存在十分明显。她真切感受到,此刻她和世怜正睡在同一个屋檐下,让她在意得不得了。
随着时间流逝,厉青崖即将进入睡梦中,忽然耳边有轻微响动,她双眼霎时张开,盯着眼前的墙壁,呼吸频率却分毫未变。
耳边窸窸窣窣,是世怜下床的声音,随即门口漏出一阵微风进来,拨动床幔触到厉青崖的背。
世怜是和她一样睡不着,还是只是起夜去茅房?
等待片刻,世怜还没回来。厉青崖的好奇心上来了,也悄悄跟着往外走。走到前厅,大门没关严,露出一点缝隙。她从门缝往院子看,世怜正站在银虎不远处,静静地站着。
月下的世怜看着十分陌生,身披风霜,透出一丝冷寂感。
他似乎伸手要做什么,突然警惕地环顾四周,吓得厉青崖缩回偷窥的视线,轻轻靠在门背后。
当她再次看向门缝时,世怜一手拿着碗,正往碗里倒东西,十分迅速放在墙角,然后利落朝茅房走去。
她实在好奇极了,趁世怜进茅房的功夫,用轻功三两步飘到银虎跟前。
银虎蜷缩干瘪的身躯,胡子微动,眯着眼,眼皮轻微颤动。不知是伤口疼还是今天碰到他们这帮陌生人,它睡得不踏实。
它身旁的土地湿了一大片,水碗却是满的。而这个碗刚刚还在世怜手上。
厉青崖讶然,世怜不是怕狸奴吗?怎的半夜不睡觉,给银虎打翻的水碗续上水?可能连二狗子都不知道它打翻了水碗。
此时,茅厕传来声响,厉青崖急忙轻声回屋,翻身上床装作睡着了。身后轻微动静,世怜似乎也上了软榻。
之后再无动静,厉青崖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洗漱完吃早点。厉青崖特意偷偷关注世怜的动态。他仍旧离银虎远远的,偶尔视线扫过那只瘦小狸奴,他也眉头紧皱,一脸冷漠,像是非常讨厌它。
若不是昨晚她亲眼看到,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梦游出了癔症。世怜的行为为何如此反常?真是有意思。厉青崖摸摸下巴,决定持续观察。
吃过早饭后,厉青崖带着世怜、崔账房和二狗子,一起往拂云寨经营的米铺走去。
20.献计
“哟,少当家来啦!”
当厉青崖一行人来到米铺前,米铺的掌柜一眼就认出厉青崖。
厉青崖纳闷,他们可从来没见过面,掌柜是怎么知道她是谁。
“少当家里面请~”掌柜一脸面善地笑着,伸手引他们进米铺后堂,随后他给在座每人端茶倒水。当他走到二狗子面前,表情略显惊讶,又赶紧笑笑。
“鄙人姓‘林’,一直久仰少当家的威名,这次终于有机会见到少当家,真是三生有幸。”林掌柜朝厉青崖双手作揖,一脸诚恳。
在介绍完现场的几人后,厉青崖还是问出她先前的疑问。
林掌柜回道:“自我们接到寨里的消息,就一直等着少当家来指导。都说少当家擅使长刀,为人勇猛,今儿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说罢,他一脸愧色,对着厉青崖道歉道:“昨儿,手下犯错,误把客人的米搞错了。所以见着小兄弟,我态度不是很好。在这我向小兄弟道个不是。”
厉青崖抱着刀朝二狗子努努头,林掌柜转而向他弯腰作揖。吓得二狗子赶忙扶起林掌柜,面对他局促不安。
随后林掌柜问他们何时落脚,是否需要安排住宿,厉青崖一一回答。林掌柜要宴请他们吃饭,她说想先了解米铺情况,晚上再说。
林掌柜让手下抱来账本,介绍米铺经营情况。厉青崖和崔账房一边翻账本一边听他说。
林掌柜介绍道:“东云镇这几年降水不多,田里收成不太好,以致于收上来的米价也高。而我们店的顾客多为平头百姓,米价不好卖太高。价格高了也卖不出去,所以卖米的利润不多。扣除交给寨子的部分,也只够店员糊口的。”
“况且这东云镇不只咱这一家米铺,好几条街上都有米铺,有的背后还有些大人支持。我们也不好太出风头。”林掌柜苦笑道,“也怪我能力有限,能维持现状已是不易。”
厉青崖安抚道:“老林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我们这次来,也是来解决这个问题。这样,我们先了解情况,有不懂的再问你,你先忙。”
林掌柜抬眼看向她,躬身谦卑道:“好嘞。少当家有事随时找我。”说完他就离开了。
看着眼前厚厚的账本,厉青崖翻了几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让她看得直打哈欠。她根本看不出什么,反而越看越困。
她转而问向崔账房:“老崔,你看出什么来吗?”
老崔眉头紧锁,一脸严肃,边翻看账本,边噼啪拨弄算盘。算了片刻,他谨慎回道:“暂时没看出什么问题,和林掌柜说得一样。”
厉青崖双手托腮,叹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拿走账本。
“我能看看?”世怜问。
厉青崖抬眼看过去,世怜嘴上请示她,没等她回复就已经展开账本。她挥挥手,示意他随便看。
她环视周围环境,看到二狗子在那如坐针毡。她提议一起去前头店里转转,二狗子欣然答应。
两人在铺子里转了半天,看着掌柜和手下卖米,来买米的顾客不多,有的身上衣服还打着补丁。待了半天,厉青崖也只是大致知晓店里卖的几种米,没其他收获。
晚上林掌柜宴请他们吃饭后,一行人回到小院休息。躺在床上,厉青崖半天睡不着。也多亏米铺的事,今日她和世怜共睡一屋没那么紧张。
厉青崖躺着看向床顶发呆,冷不丁出声道:“世怜,你怎么看?”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让她忍不住幻想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唔,现在还看不出来。青崖你怎么看?”
她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哇。昨天二狗子说掌柜狗眼看人低,可今天一看,他慈祥、谦虚、眼光犀利,还能低头向二狗子认错。怎么看都是挺厚道的一个人。”
“这样啊。”世怜沉吟。
厉青崖忍不住侧过身,透过床帐隐约看见世怜头枕着双手的身影,她脸上微微泛起热意。
“青崖,明天我能不跟你们去么?”
“咦?”
“看账本有老崔,我在那也帮不上忙,想独自出去转转。”
厉青崖不由得坐起身,床吱呀一响。她掩饰不住心中的慌乱,声音略急促:“你怎么突然想去转转?要不我陪你一起。”
世怜沉默片刻,回道:“你不信我?你怕我跑?”
她咽了咽口水,说:“我没这么想。”
世怜苦涩道:“你觉得我还能跑去哪?我只是想偶尔出去透透气。你若不放心就算了。”
“好。你去吧,我信你。”厉青崖说完后,心里沉甸甸的。晚上她做梦梦到世怜出门后就没再回来,她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看着满天乌云,情绪不太高。
厉青崖和崔账房去了米铺,二狗子留在院里照顾银虎。
林掌柜堆着笑脸欢迎两人。今天他们仍旧在米铺待着,厉青崖看着来往顾客,老崔还在拨弄算盘对账。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直到他们离开前,厉青崖问林掌柜,说想要跟着去收米。林掌柜笑眯眯答应了。
回到小院,看到世怜在椅子上翻着书卷,厉青崖这才放下心来,今天头一次露出笑脸。
第二天,他们跟着林掌柜去附近的村庄收米,一个颤巍巍的老汉,指着门前装好的米,积极地向他们搭话。林掌柜和他来回砍价,老汉皱成树皮的老脸,苦涩道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了,收成本来就不太好,价格再低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厉青崖用手抓起一把米,成色不太好,她眉头皱成一团。这么糙的米收价还不便宜,和账本上的价格相差不大,倒是能对得上。
回米铺路上,林掌柜叹道这已经是他收来的好价格了,东云镇的百姓吃这种米的偏多,能收到更好的米比较少。他建议厉青崖要不试试在别处摆摊,能多一点进项。
厉青崖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反正目前也没其他法子,还不如尝试一下。
于是她拉着二狗子在东云镇的街上到处打听哪里可以免费摆摊,接下来一周,他们早早去米铺取米,到人流量多的地方摆摊。
一开始,厉青崖还抹不开脸,在一旁看着二狗子大声叫卖,嘴甜地奉承来看米的人。可总不能干待着不做事,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也跟着叫卖起来。渐渐地,她也放开了,朗声笑着推销摊位上的米。
效果确实很明显,多一个销售点,米的销量有所增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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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离米铺收入提升一成还差得远,而她只剩大半个月。按照老崔算的账,持续摆摊也达不成目标。
这该怎么办呢?
厉青崖摊位也不去摆了,坐在米铺里沉思,余光扫过店里的几种米。她偶然瞥见角落处有一小袋白花花的大米,她激动地从凳子上蹦起来,问林掌柜那袋米为什么不拿出来卖。
林掌柜一脸为难,叹道:“少当家,这是上好的新米。不是我不想卖,是这米收得少,价格高。能买下这批米的都是大户人家,所以也只摆出一小部分售卖。”
厉青崖两眼放光,问能不能再收些新米。
林掌柜面露难色:“我也想多收些新米,无奈铺里资金不富余,最多只能再收几袋,也不顶用啊。何况必须得有人收了这些米,不然烂在手里就完了,铺里的钱周转不上来。”
刚还激动的厉青崖仿佛被泼了盆冷水,脸色变得铁青。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办法。”林掌柜悄声说道。
“快说!”她打起精神。
“东云镇上有典当行,可以抵押物品换钱出来。”
厉青崖眉头一皱,不大高兴道:“我身上哪有能抵押贷款收米的值钱物。老林你这主意也忒不顶用了。”
林掌柜半眯着双眼,嘴角微勾:“咱铺子的地契不是能抵押嘛。”
厉青崖怒拍桌子,指着他高声骂道:“放肆!你个老匹夫,安的什么心!亏我还把你当老实人。”
“哎哟,少当家冤枉啊!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么。”林掌柜委屈解释道,“短期内你想要获得更大收益,就要冒点风险。等你有钱收购大批好米,再卖给大户人家,得到的利润不仅能把铺子地契赎回,还能完成使命,冒点险算什么。你想要当上寨主,不有点魄力怎么行呢。”
他补充道:“我要是只考虑自个,定不会提出这样的主意。我都是掌柜了,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这都是为了少当家考虑啊!”
厉青崖静下来仔细思索这个法子。乍一听它是个馊主意,可若操作得当,不失为一个妙招。主要是试炼期限眼瞅着将近,而她摆摊也没起色。再这样下去,她的试炼就失败了,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
她锐利地盯着林掌柜双眼,问他:“此计你可有把握?若卖不出怎么办?”
林掌柜一脸慈祥笑着,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张纸,上面写了东云镇的大户名单,上面简单备注对方情况。
他递给厉青崖,说:“纸上这几家在东云镇家大业大,能吃得下这些精米。至于收米的渠道,明儿让小王带你去,之前收米他跟我去过几次。我还要坐镇米铺,不好离开。”
厉青崖狐疑道:“你既然有名单,为何之前不自己卖给他们。”
林掌柜叹气道:“唉,我也想啊。铺里资金不充裕,也只能卖少许精米过去。我虽然是掌柜,可这米铺是寨里的营生,哪里是我等人有权力定夺这么大的事呢。只求平安无过,混口饭吃而已。要不是少当家的试炼期限迫在眼前,我也不敢提出这个主意啊。”
他说得也有道理。
厉青崖放下心来,将名单放进怀里。
她决定铤而走险,奋力一搏。
21.抵押
晚上回到小院,厉青崖把林掌柜的建议同步给其他人。
崔账房大惊失色,拍桌而起:“少当家,万万不能啊!”声音尖到能戳穿屋顶。
厉青崖掏掏快震聋的耳朵,她就知道老崔反应会很大。她一开始不也和他一样震惊。可若冒点险就有可能达成目的,总比坐以待毙强啊。
“那林掌柜的话听不得!你可别轻信他的鬼话。盈利事小,米铺若丢了,那可麻烦大喽!”老崔急得直冒汗,他当时在米铺后堂算账,根本不知道前头发生这么大的事。现在他一脸急切劝说她,生怕她真抵押店铺。
厉青崖想知道其他人看法,她转头问:“二狗子,你......算了,问你没用。”
二狗子也眉眼耷拉,四处看在座人的眼色。
厉青崖猛灌几口水,在组织语言说服老崔。
她示意老崔坐下:“老崔你别急,我这不是和你们商量嘛。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的反应。可后来仔细琢磨,此事也不是不可行。”
“可......”
她抬手止住老崔的插话,继续说道:“我们已经试过摆摊不可行,现在时间紧张,只要能达成目标,激进一点又何妨?我知道你们担心事情不顺利。这样,明天我就去探查名单,看林掌柜说的是否属实。若能确定,再进行下一步。”
老崔泣声劝道:“少当家三思啊!”
厉青崖一脸严肃道:“老崔,我意已决。你要真想帮我,就别劝了。”
老崔双手抱头,一脸完蛋的样子。而世怜摇着扇子,不紧不慢问道:“你不防着......他?”
“这有什么。我和林掌柜无冤无仇,他是米铺掌柜,在此地经营多年,犯不上害我。而且此事我不打算让他插手,他也无法插手。”厉青崖信心满满道。
世怜问她:“青崖,既然你已决定,需要我们做什么?”他平静得好像她只是做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这倒让厉青崖很意外,她原以为世怜也会不赞同她。
她随即松了一口气,朗声笑道:“这次试炼是对我的考验,我自己就能处理好。老崔还得去米铺理账,而你和二狗子难得出来一趟,就当放风啦。”
她拍拍二狗子的肩膀,装作没看到他担忧的神情。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祝你旗开得胜!”世怜嘴角微弯。
“好!”厉青崖咧嘴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厉青崖决定先不收精米,她啃着手里的包子出门,根据纸上的信息,她跑去大户最多的那条街上,调查名单上前几家的信息。
第一家是蒋府,据说是靠卖布起家,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铺做起,发家后扩大家宅,人丁兴旺。
厉青崖先是围着府邸转悠,预估它的占地面积大小,又问了周边小摊贩蒋家的人口情况,对方告诉她了一些情报,和清单上大体上一致。她如法炮制,又去实地考察两三家,基本上都符合清单上标出的情况。
厉青崖回米铺装了一小袋精米,直奔蒋府而去。她去蒋府找到管家,和对方谈精米的生意,还提供样品给对方看。她俩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厉青崖终于拿下订单。接下来两三家也是靠店铺多年经营的商誉和她厚脸皮磨出来的订单。
订单是按照分批交货签的,先交一部分现米,剩下的过几天交货。而米铺的精米,还不够完全供一府的分量。所以再签完三家订单后,厉青崖也没继续签单,而是要想办法赶紧收新米,边扩大囤货边继续找买家。
这晚上,厉青崖喜滋滋告诉众人成果,老崔还是欲言又止,满脸忧色。
接下来的一天,林掌柜笑眯眯地守店,而厉青崖跟着他手下小王去周边的村庄收精米,同时她还让老崔算了笔账。虽然精米收价略高,可这三笔订单的利润还是让她两眼放光。
那还等什么,说明这法子行得通啊!再挣个好几笔,不就能完成增加营收一成的目的了。
厉青崖整个人处在极其兴奋的状态。
之前他们的尝试没成效,还浪费了小半个月时间,已经让她相当急躁。没想到终于等来转机,这次,她肯定能成功。只要抵押店铺获得大笔资金,再扩大收米量,很快就能赎回地契并获得不菲利润。
一想到这,厉青崖喜笑颜开。她都开始设想,等拿到利润,留一小部分带世怜他们买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想必他们也会更加开心。
因为收货运货还需要不少时间,厉青崖为提高效率,让小王留下,他负责将米拉回米铺。而她则赶紧回去拿地契去典当行抵押。这么大笔买卖,估计典当行也需要费些时间。
当厉青崖拿到资金后,又追加收购一部分精米,并把之前收来的米给前三家交货。并继续照着名单去谈后面的订单。
接下来的交易没那么顺利,有的愿意从她那买米,有的怎么也谈不下来。
正当他们谈判僵持中,一个小厮过来通报,说蒋府的管家来找她。
话音未落,蒋府管家怒气冲冲奔到厉青崖面前,甩出一个布袋,厉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精米!”
布袋中洁白的大米中掺杂着泛灰的陈米、糙米,数量颇多,目之所及至少有一半都是灰色,像雪里掺杂了大量的沙土,玷污那一片白。
厉青崖瞪大双眼,随即眉心皱成个川字,问道:“这米哪来的?我们的确送的是精米啊。”
那管家脖子上青筋跳动,眼里似要喷出火来:“这就是你们拉来的精米。府里这几天忙,没顾上一一清点。今天厨房煮米时就发现米不对。你们后面交货的米,只有几袋是好米,剩下的都是这样的米。亏得我好心给你个机会,没想到是个白眼狼。走,我们见官去!”说着就要上手扯厉青崖往外走。
厉青崖身形一闪,躲开他伸来的手,皱眉道:“且慢,事情还未查清,怎能这么快下定论。先让我回去问问,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好哇,你这骗子真是不见官不掉泪。我这就报官去,你们米铺一个都别想逃!”
管家正要拔腿向外走,厉青崖举刀上前一步拦住他,不由得大声道:“我说了让你等,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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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耳朵吗?我说了先回去查查看,若真是我们的问题,定会给你个交代。”
管家扑通一声向后坐到地上,手指颤悠悠指向眼前的刀鞘。
“你们......”张府管事蜷缩着身子小声插话道,“要不出去聊?府里现下不方便待客,你们有什么事都请出去聊吧。”
厉青崖转脸朝他道:“我们的生意还没谈完呢。”
“没有没有,我们不需要米。不用再说了,都出去吧。”张管事硬着头皮把他们请出去,梆一声大门在他们眼前关上。
最后蒋家管家慑于厉青崖的刀,说给她一点时间回去查,若超过期限不给个交代,他们蒋府就去府衙告发她。不仅送她吃牢饭,还会让她家米铺在东云镇开不下去。
厉青崖咬紧后槽牙握着刀往回走,刚到半路就撞见来找的她的二狗子。
二狗子像受惊的小鸟,嗖地差点冲进她怀里:“少当家,终于找到你了。不好啦!有两家客人上门砸店了!”
说着说着他眼里含泪:“他们说我们卖给他们的米不是精米,是精米掺杂了糙米。要我们给个说法,还要去报官。店里的客人都被吓跑了,米铺里桌子椅子都被砸烂了。我们怎么办啊?少当家要不咱偷偷跑回寨子吧!这里的事就别管啦。”
“二狗子,有我在你怕什么!收起你的眼泪。我自己弄出的事,我自己扛。跟你们没关系。”厉青崖高声喊道,握拳的手微微颤抖。
待两人赶到米铺,一地狼藉。数十个下人拿着棍棒打砸店铺里的东西,到处是被砸断的残缺木头、破布袋子,而店里的米散落一地。
“看谁还敢砸!”厉青崖提气怒吼一声,在人群里灵活穿梭,见到打砸人员上前就用刀鞘一挥,弹飞他们的棍棒。
她以一己之力挥开了十几根棍棒,一时间对方谁也不敢再上前。
“谁是管事的,过来说话!”厉青崖用刀震地,一双眼恶狠狠瞪过眼前一圈人。而围在一旁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最后两个眼熟的管家上前和她说话。
“你们米铺真是黑店!我们好心高价买你们的精米,你们竟掺着大量劣米来忽悠我们。今儿大家都看看啊,这家店是黑店,谁也别来这买米啊!”
周围的百姓对她指指点点,厉青崖脸色苍白。
她努力压住心底的怒火和恐慌,平静地说:“你们觉得有问题,应该先找我谈。是什么问题还没弄清楚,就砸我们的店,这是什么道理?”
其中一个管家往地上吐口痰,直接骂道:“我呸!我们不仅要砸了你们店,还要让你们吃官司。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
正当双方人马争执不下,一队官兵手握长枪,骂骂咧咧赶过来:“都让让,别挡路!你们都堵在这干嘛呢!”
厉青崖感觉到她身上的肌肉发紧,像是见到天敌下一秒就要逃跑。她身边的二狗子忍不住左顾右看往回缩,像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官爷,我们要告发他们!”一管事指着厉青崖朝官兵说道。
22.小巷
天边乌云层层叠叠,沉甸甸地,让人快喘不上气。
小院里寂静无声,每个人经过厉青崖都悄悄将脚步放得更轻,谁也不敢触她霉头。
厉青崖坐在前院,看着眼前蔫吧的植物,面色忽隐忽暗,思绪不由得回到那一天。
那一天她和米铺被管事当众举报。
管事愤怒的嘴脸,二狗子惶恐的神色,威严持枪的官兵,看似痛心疾首的林掌柜,还有指指点点的百姓,这些脸庞全都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不停地切换。
没有哪一刻,比那时候更让她想不顾一切逃走。
她心里似乎有个小人儿在不停地叩问她:你看你做了那么多事,最后还是如此下场,值得吗?
她从来没犯过那么大纰漏。面对各种指责和身上肩负的责任,她想逃,却不能逃。
因为她是拂云寨少当家。
因为她是厉青崖。就算做了错事,也要堂堂正正面对它,无论结果好坏。
那天管事的话音刚落,官兵就把两拨人马聚在一起,管事们指控他们弄虚作假,林掌柜则主张管事们毁坏店铺财物,造成巨大损失,且污蔑他们,造成名誉损失。
官兵见两边各有各的道理,而现场调解不成,就让双方递交文书对簿公堂。
管事们留下狠话,骂骂咧咧带着下人离开。而留下的厉青崖一行人则开始收拾店铺。她找到小王,厉声逼问他精米的事,小王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和小王赶去收米的农家,对方承认精米不够,就用了糙米凑,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他说既然被发现了,也只会退一部分钱。
厉青崖简直气炸了,她信了林掌柜推荐的佃户,却被他从源头釜底抽薪,让她不仅销量增长无望,试炼失败,还抵押掉店铺,欠了一屁股债,资金断裂还不上。就算目前还能经营的米铺声望下跌,销量骤降,接下来也很难有起色。
这手段真是够狠。她就这么遭人恨?林掌柜的背后,是谁这么想置她于死地?
她知道她也有错,错在冲动贪婪,错在信错人。她又该如何弥补损失?
厉青崖重重叹声气。
“喵嗷~~”
狸奴的叫声唤回厉青崖的思绪。银虎拖着它的小短腿爬到厉青崖面前,用脑袋蹭蹭她的腿,些许驱散她内心的阴霾。
银虎刚来时,它还是只见人会哈气的尖下巴瘸腿橘白狸奴。二狗子照顾几天后,它逐渐对他们放下心防,腿在治疗下也能动弹了,走路还有点跛。它和人熟悉后,尽显粘人本色,时不时想找人贴贴。
这阵子厉青崖每天忙得飞起,可早晚回来还是会蹲下来摸摸它,被它蹭一腿的毛。
银虎不仅蹭她,小院里所有人它都喜欢蹭。然而世怜视它如蛇蝎,每次银虎朝他一晃一晃奔去,他都能精准闪开,脸上如临大敌,眼神含冰,一脸铁青。厉青崖等人在旁边看得哈哈大笑。
尤为奇怪的是,世怜越躲它,它越喜欢追。就算他从不让它靠近,银虎还是乐此不疲去追他。闹得世怜经常将自己锁在屋里看书,或是频频外出。
而这会儿,世怜则正悄声摸向院门,往外快步离开。
他这是要去哪?
厉青崖坐不住了,她不想再接收老崔和二狗子射来的怜悯视线,也想暂时抛开米铺的烦心事。他们都遇到这么大的事,世怜竟还独自外出。他在东云镇也没熟人,他到底去哪?要做什么?
厉青崖顺起手边的刀,远远跟在世怜身后。
一开始世怜先走向水果摊,蹲下身,挑了会儿水果,和卖果的魁梧大汉聊了几句。不一会儿,他起身离开,手上空空。接着他溜达到卖笔墨纸砚的纸斋,挑了一会儿,还是空手出来。接着他进了书局,在里面翻了会儿书......
正当厉青崖无聊到打哈欠时,世怜又走进一家点心店,这次出来,他手里提溜着一个包袱。
难道世怜是要给他们买点心,来显示他对他们的关心?厉青崖暗暗想着,略感欣慰。
当她正准备放弃跟踪,假装不知世怜准备的惊喜。世怜转身走进一个漆黑小巷,厉青崖正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那不是回小院的路。
她不想朝最坏的方向去想。可在这节骨眼上,世怜独自拎着一包袱点心,朝他不该去的方向。若她没记错,这个巷子连着的几个小巷,都是通往城外的方向。
霎时,厉青崖什么都想明白了,原来他竟是......
一股怒火直冲她天灵盖。她想放声大笑,笑她又是识人不清,一次次看走眼。既然他敢跑,是他违背契约在先,那就别怪她下手狠毒了。
厉青崖提起轻功,悄声靠近眼前颀长的身影。
当她伸手拉向世怜的肩膀,眼前人向左一闪,转身用折扇挡过来。见来人是她,世怜明显愣怔片刻,折扇轻轻落下。
厉青崖带着刀身直按世怜在墙上,大声逼问到:“你去哪?”
世怜别开头,长长的睫毛轻颤,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
他的不配合让厉青崖异常愤怒,气到深处反倒笑出来:“说不出,对不对?”
她随即用一种古怪的语气,眯起双眼,轻声说:“偏我怕你待在寨里无聊,带你出来放风。见你要被斩刀下,豁出性命替你挡刀。没想到我们大难临头,你就准备自己跑了。原来全都是我自作多情!”说到后面,她冷酷盯着眼前人,声音充满恨意。
“可以放开我吗?别忘了我们签过契约,未经允许不得触碰对方。少当家难道说话不算数?”世怜转过头来直视她,义正言辞地说,声音毫无波澜。
哈,就连这时候他都如此平静,绑他来的这段时间,他一定把她当傻子看吧。厉青崖露出嗜血的笑容。
她舔舔嘴唇:“不能碰你?我就碰,我碰了你,你能怎样?”说完,朝他左肩狠狠咬下去,嘴里漫出一股铁锈味,她要给他打下她的烙印,让他知道她厉青崖不是好惹的,看他还敢偷偷逃开她。
“唔。”世怜痛呼,琉璃般的眼睛蒙上一点雾气,身影摇摇欲坠,似乎要站不稳。
厉青崖舔舔嘴角残留的鲜血,心下快意。
“你疯了?放开我!”世怜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厉声吼道。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推拒刀身的手绵绵无力。
厉青崖看他激烈的反应笑得十分开怀:“为什么要放开你?之前枉我怜你,信你,想把最好东西都给你。你回馈我什么?”
她像被恶鬼附身般,舌头舔他左肩被咬的伤口,满意地看他疼痛间下意识的轻微战栗。手一松,他手里的包袱掉落在地,桃花酥散落一地,有种桃花被捻碎的残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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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啊?说你是给我们买的点心。怎么不说呢?”厉青崖诱哄道。
世怜脸上难过之情一闪而过,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他平静地说:“你要是气不过,就打我吧,咬我也行。等你出够气了,就放我走。”
“唔,你还想走啊?”厉青崖按住他的手轻微抖了一下,脑子气得不太清醒道:“你这么俊俏的公子哥,谁会白白放你走呢?小美人儿,你说对不对?”
她停顿片刻,又道:“除非......你能让我满意。”
“你要怎样才满意?”世怜摆出一副平静面孔,却不知此刻的他像高高在上的男仙跌落凡间,肩上晕出的血色,为他增添一抹怜意。
他似乎毫不害怕她会伤害他,这种信任在此刻颇具讽刺意味,刺痛了她的心。他既然仗着她不忍心对他下狠手而试探她,那她偏不如他的意。
“你可别后悔。”
说罢,厉青崖左手掐住世怜下巴,压他身上的刀改为按住他的手,她前进一步,上半身紧贴他身上,对准他的喉结,一口轻咬下去!他微微战栗。
“你敢!”世怜薄怒,说话的气流声从胸膛直接传给她。
他一说话,喉结颤动,厉青崖下意识用舌头往前一抵,正舔在他的喉结上!
世怜一抖,厉青崖也愣了片刻。
“我当然敢!”厉青崖放狠话。这薄唇,净说出她不喜的话。她要叫他再也说不出她不想听的话。
厉青崖的唇直直咬上世怜的薄唇,没有章法胡乱舔着。这似乎激怒了他,他的手用力推拒却纹丝不动。他气极反笑,微张薄唇想要反击回去。谁知那缝隙一开,两人舌尖相触,像醉酒般眩晕,两人不住颤动。他反客为主吻回去。
两人从一开始的争夺权力,唇齿间你来我往。渐渐地,这个吻变了味,舌尖相触,多了一丝温柔缱绻。
到最后厉青崖快要呼吸不上来,两人的脸才依依不舍分开。
厉青崖喘息着,脸颊发烫,腿脚发软。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会做出如此胆大的事,像入了魔般发疯。
而世怜用深邃的眼睛看着她,气息也不稳。
两人都说不出话。
忽然,世怜小脸一白,跌坐在地。吓得厉青崖赶紧伸手扶住他的手,两人的手一接触,像触电一般弹开。
厉青崖的理智回来了,她讷讷道:“你是病发了?”
世怜轻叹一声:“我本不想让你看到我这狼狈样子。最近你已经够烦了,不想再给你添乱。”
那铺天而来的愧疚感要将厉青崖淹没。瞧她干了什么好事,不仅误会了他,还对病发的他又啃又咬,让他伤上加伤。
“我......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厉青崖蹲下来,将世怜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就要扶他起来。
世怜正要说什么,突然被巷子外的对话声打断。
“他跑哪去了?”一汉子粗声说道。
“刚才还在这条街上呢。”另一汉子答到。
“快找,这回不能让他跑了。那天我亲眼见到他在东云镇上,咱接了命令要把他的命留在这。”
厉青崖大惊。
她突然想起刚来东云镇的那个窥探目光,难道寨里有人雇杀手追杀她?
她和身旁的世怜对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23.追杀
厉青崖瞧见世怜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她是眼花了?
随着贼人的脚步声靠近,两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她和世怜用眼神示意,不用说一句话,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
世怜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整个身体半靠在厉青崖身上。厉青崖右手环住他的腰,提起轻功带动两人往前跑,尽可能放轻脚步。
可好运并未眷顾她。刚跑出没几步,就听到贼人在他们身后大声喊:“在这里!快追,别让他们跑了!”随即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厉青崖带着世怜在巷里狂奔,跑到交叉口左转,右转,直走。
多亏刚来东云镇时,她偶尔独自瞎晃悠,对这几条小巷略有印象,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巷子里住着不少人家,有些居民门边放着零碎玩意。厉青崖也顾不得其他,边跑边把路边能砸的杂物一股脑全往后砸,噼里啪啦全砸在后边追兵身上,企图拖慢对方追击脚步。
正当厉青崖要松一口气时,从斜前方蹿出另一个贼人,对方一脸得色,奸笑一声:“看你们往哪里跑?”手里持剑冲他们飞奔而来。
他们今天要死在这吗?
厉青崖脚步一顿,用左脚踹开前边袭来的剑,右脚往后一蹬,将后方追击的剑踢开。左手带刀划过半圈,像划出分界线,让对方无法靠近。
这一两个呼吸间,她带着世怜朝右边转向,继续跑。可她肩上的手臂越来越沉,耳边传来的喘气声愈发粗重,像是要到极限。
搭在她肩上的力道变轻,厉青崖按住世怜正要抬起的手臂,对他吼道:“别停下!”
世怜边喘边说得断断续续:“放我下来......你能......跑掉。”
厉青崖咬紧牙关,怒吼道:“别说了!我才不会放你一个人。”说话间又顺起一旁的椅子往后甩。
前边光线刺眼,似乎快要到主街道上,再往旁一拐,就能出城。城门口有官兵把守,想必追兵也不敢闹大,人一多更好浑水摸鱼。
正当身后再一次袭来攻击,厉青崖抄起手边的簸箕往后一扬,哗啦一声。
“啊!”
她听到后边痛呼和摔倒的声音,簸箕里晒着豆子。
当冲出巷子,街上喧哗的声音充斥耳边,他们回到普通人的世界。
厉青崖带着世怜从人群里钻来钻去,不时响起“哎呦”“没长眼啊”“谁撞我”的骂声。身后追杀的气息也渐渐拉远。
当他们终于赶到城门口,混入出城的人,天边响起闷雷滚滚声。
直到这时,两人才稍微放慢步伐,深吸气再吐出肺里的浊气。
为什么不往小院里跑,而是跑向城外?
那是因为她考虑到小院里还有两个柔弱的“累赘”,若对方知晓他们的落脚点,半夜搞起偷袭,她不能保证能护住所有人。
还不如引到城外,想办法安置世怜,自己再一挑二,应该打得过。巷子里太过狭窄施展不开,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追兵。况且她才在东云镇搞砸一切,再弄出大动静怕被官兵盯上,她毕竟还是个匪啊!
当厉青崖带着世怜穿梭在密林里,世怜脚步踉跄,脚步一轻一重,步伐愈加缓慢。他似乎真的走不动了。他喘气带来的气流,在她耳边一下一下吹着,厉青崖的右耳有种灼烧感,她强忍住痒意,忧心忡忡环视林中哪里可以躲藏。
随着天上打了一道轰天响的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从天而降。顷刻间,暴雨哗哗往下浇,打在叶片上的声音,一时间盖过他们在灌木丛中的跑动声响。
“唔”厉青崖一把捂住世怜的嘴,将他轻轻一带,整个身子伏在他身上,眼睛警惕扫过几米开外的两个身影。
“他们跑哪去啦?”一声音气急败坏道。
“可恶,咋突然下大雨,都看不清了。”
“找!他们一定跑不远,就在附近。说不准,就藏在我们眼皮底下。”说话声越来越清晰,视线有如实质般刺过来,贼人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这个方向靠近。
厉青崖死死捂住世怜的脸,他被雨水浇湿的脸颊冰冷,略急促的热气喷在她手里,那坚毅的薄唇紧贴她掌心,她还记忆犹新这唇亲上去是怎样的柔软触感。若不是眼前危机未除,她手心痒得快捂不住了。他们绝不能死在这里!她和世怜还有好多话没说、事没做,怎能倒在此地?
贼人的脚步在眼前两三米处停下,转而朝另一个方向用剑敲打灌木丛。
好险。
厉青崖脸上的冷汗随雨滴一起落下,她这才放开捂住世怜的手。
眼前的世怜眉心紧蹙,眼皮半耷拉,眼神涣散,脸色惨白。被大雨浇湿的白色长衫紧贴身上,勾勒出高挑瘦削的身姿,一双笔直大长腿靠着树干微颤。
世怜的状态太差了,若再找不到地方休憩,他似乎随时倒下。
为防止追兵发现,厉青崖扶他坐地上,一手拢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引开他们。别怕,你信我。”
世怜耳朵下意识颤动,厉青崖的唇不小心擦过他的耳廓,他耳朵瞬间染上红霞。她也睫毛轻颤,停顿片刻,悄声握刀猫着腰离开。
雨势渐大,林间弥漫浓雾,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
厉青崖在林间轻踏树枝快速穿梭。直到和世怜拉开三百米后,她高声痛呼一声,蹲在其中一棵大树上,长刀出鞘,眼睛死死盯着下方,从猎物身份转变为猎人身份。
不多会儿,灌木丛沙沙作响,两把剑穿树而出,直刺而来。
然而来人只刺到潮湿的空气。待他们环视四周后,再抬头时却已晚。厉青崖从上方持刀劈下,直接打飞一贼人的剑,重创他倒地,差点就将来人斩杀。
在削弱一贼人的战力后,厉青崖和另一贼人对招数十个来回,直接将人肩膀削出一道血雾,钉在树干上。
“说!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来杀我?”厉青崖恶狠狠逼问道。
眼前的贼人眉头皱成川字,脸上肌肉在抽动,表情古怪却还嘴硬道:“你休想知道!”
话音刚落,厉青崖身后传来破风声,她抽刀反手一捅,将后方贼人噗地捅个对穿。
厉青崖露出嗜血笑容,逼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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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贼人:“那这样呢?你说不说?”
“反正说了也是个死,你说呢?”面前的贼人面露狰狞,指尖一闪,厉青崖下意识用刀往身前挡,将对方甩来的暗器反弹回去,正好插在贼人脖子上,血哗啦啦从他脖子喷出。不稍片刻,人已没气了。
厉青崖蹙眉,他们怎么只派两人来刺杀她,难道寨里人不知道她武艺高强吗?她不知道追杀她的人有几人,还以为这两人只是先遣部队,所以在巷子里不敢莽撞,想诱出所有贼人再反击。
可寨里到底是谁要对她痛下杀手,她可不记得有得罪谁到要不死不休的地步。难道还是卢家吗?此事颇有古怪。
她仔细打量贼人的手,他指腹有茧,手指并不粗糙。身上短打虽然朴素,料子却比拂云寨众人日常穿的麻布好得多。这到底是哪里找来的打手?
瓢泼的大雨将血水冲成一小滩水洼,冰凉的雨水顺着厉青崖的睫毛滴到地上,溅起一朵不起眼的水花。
坏了!世怜还在等她!
厉青崖拔腿向来处奔去,然而打斗时为了引开贼人,刻意偏离了方向,现在四周都是相似的树,林间雾雨蒙蒙,竟看不清哪里有世怜的踪影。她心急如焚,放声喊着世怜的名字,耳边回响的是无尽的暴雨声。就算世怜能回应她,那声音也很可能被雨声遮住。
“砰!”
厉青崖脑袋低垂,一拳砸在树上,她是不是不该留下世怜一个人?
努力压住心下的恐慌,厉青崖用袖子狠狠抹掉脸上的雨水,她绝不能放弃,世怜一定还在等她回去。
厉青崖继续边走边呼喊,转过头去,她余光发现有石子规律性地穿过雨幕击到树干上,一颗,一颗,又一颗。石子击到树上的声音轻不可闻,可一颗接一颗横向划破雨雾的痕迹清晰可见。
她拔腿就朝那棵树方向飞奔而去,而世怜正靠在树对面的一棵树摇摇欲坠。
厉青崖一把扶住,世怜轻声苦笑:“你要再不来,我手上的石子可要扔光了,一旦坐下就再也没力气起来了。”
她内心揪紧,怜声道:“别怕,我回来了。”
经过长时间的奔袭和躲避追杀,加上病发和被大雨浇湿冻得瑟瑟发抖,世怜看起来完全走不动了。
厉青崖背过身,一把背起世怜,提起轻功朝山间走去。他们在密林的浓雾中很难找到回东云镇的路,与其继续在林中转悠,还不如朝上山走,找处山洞落脚。
幼年逃难时,为了找吃食,厉青崖曾跟她爹在山上打猎。厉镇山告诉她,猎人在林间打猎,为了中途能有安全的地方歇脚,一般会选在半山腰的山洞里休息,或者在视野开阔地搭个小木屋。
她背着世怜,加快脚步。
别看世怜比她高,还是个男子,可在她背上却轻得没几两肉,让她怀疑他是否有好好吃饭。等回到拂云寨,一定要让他好好补补。
厉青崖胡思乱想间,看见一个小木屋就在前方。她强打起精神来,加速往那冲。
他们真的运气不错,小木屋里没人。
正当她扶世怜坐下,世怜双眼一闭,晕过去了。
24.湿身
窗外的大雨下个不停,雨水嗒嗒嗒嗒敲击屋檐上。
暴雨带来的凉意,从木屋四处漏出的缝隙中渗透进来。空气中的潮意让厉青崖觉得自己像条在水里的鱼。
小木屋里光线昏暗,隐约能瞅见墙上挂着长矛、弓箭,以及一块橘红色的狐狸皮毛。而屋里只摆得下一把木床,一套桌椅,一个储物箱。本就不大的屋子更显逼仄。
而此刻,世怜正靠在椅子上不省人事。桌椅上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没人来。若放在平时,他一定不会碰这屋里任何一件物品。厉青崖这么想着。若他们这么待一宿,就算身体再强壮的人都会得风寒。
厉青崖顾不上其他,在屋里摸索着,在角落里发现堆着的柴火。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努力生起一小堆火,让屋里总算有了点暖意。
想到世怜爱干净的程度,她脱下早就湿透的外衣,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把床和桌子都擦了一遍。
正在擦桌子时,她身前传来世怜的牙关打颤和呻吟声。
“冷......好冷......”
世怜紧闭双眼,眉心紧蹙,全身忍不住在发颤。他额间布满冷汗滑落脸颊,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贝齿紧咬嘴唇,嘴唇咬破皮,渗出一丝血痕。
厉青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正要伸手去解世怜的外衣,“啪”的一声,被他一手挥开。
“别碰我!”他闭着眼,声音嘶哑,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拒绝。
厉青崖再次伸手,快触到他衣袖,又被世怜无意识打掉。
“......走开......不用你管......”世怜颤抖中环抱自己,像要从中汲取那一丁点温暖。
厉青崖正准备离开,去拿墙上的狐皮,衣摆却动了一下。
“别......走......别留我一个人......”世怜轻声呜咽,若不是她耳力好,都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让她走开的是他,让她留下的也是他。世怜到底想让她怎样?
厉青崖心下酸涩,好气又好笑地回道:“我不走,我只是去拿狐皮给你。”被扯住的衣摆这才松了下来。
她拿来狐皮,问他:“衣服你自己能脱吗?”
世怜依旧闭着双眼,没有回她。
厉青崖的耐心快要耗尽,她和这个病糊涂的书呆子有什么好说的。她靠近他,强装镇定道:“你身上湿透了,若不把衣服脱下来,寒气入体,定会病得更严重。我只是想帮你,不是要占你便宜,你可别误会我。”
厉青崖再次伸手,这次世怜并未出声拒绝,她的手却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当她脱下他的外衣,近距离看到世怜的喉结上的牙印已经发紫,在珍珠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而他肩膀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她当时怎么狠得下心去咬他呢。
正当厉青崖不由自主虚空摩挲被她咬在喉结和肩膀的伤口,手被世怜一把握住,世怜的手像冰块一样冻得她回过神来。
他张开双眼盯着她,眼神涣散。片刻后待看清是她,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你要干嘛?”
厉青崖脸颊微热,避开他的视线说:“你衣服湿了,得脱下来。既然清醒了,你就自己换吧。”
握住她手腕力道绵软无力,他苦笑道:“我也想。可实在没力气了,就这样吧。若挺不过去,就是我命不好,和你无关。”
不知他说到哪一点刺激到了她,厉青崖怒吼道:“你就这么不惜命?没力气不能找我帮忙吗。”
世怜一脸古怪:“这......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体统?命都快没了还说什么体统!你读书都读傻了吧。”厉青崖恼怒道,上手就要扒他湿透了的中衣。
世怜按住她的手再次挣扎,手绵绵无力,眼看衣襟就要被扒开。他偏过头闭上眼,一脸屈辱。
厉青崖停顿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她提气,一把抱起世怜,他在她怀里浑身僵硬。厉青崖将他放在床上,利落收回手。又回身把狐皮放床尾,将世怜脱下来的外衣折成一长条,蒙在自己眼上,在脑后打个结。
“就你们读书人事多,我不看你不就成了。你一个男子汉被我看几眼难道还能失了清白?”厉青崖坐在床边嘟囔道,凭着蒙眼前的印象,手缓缓往前伸。
当她的手指触到世怜的腰时,冰凉的陌生触感让两人都忍不住轻颤。
因为蒙眼看不见,厉青崖的脑里浮现刚刚世怜躺在床上的样子,湿透的衣服将他瘦削的身材紧紧包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她隔着衣服解腰带。那腰带不知是怎样系的,她手忙脚乱越解越紧,世怜被勒得轻呼一声,吓得她手一用力,直接将腰带扯断。
厉青崖不好意思道:“这可不能怪我,我看不到,也没给谁解过腰带,解腰带你是头一个。回头我赔你根腰带。”
接下来是解中衣。
厉青崖估摸着位置,双手往前襟伸去,却弄错位置碰到世怜的脖颈,世怜像触电一般往旁边躲,她左手往下按住胸膛,右手钳制住他的手腕。
她掌心下的胸肌瞬间绷紧,手心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耳边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别躲!”厉青崖轻叱道,手毫不留情掀开世怜的中衣,指尖不小心划过分明的锁骨,碰到蛇形颈环,发出清脆的声音。
“嗯~”世怜闷哼一声。
厉青崖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她强装镇定道:“我托着你的背,把衣服扯出来。你躺在湿衣上,寒气入骨,会没命的!”
说罢,她俯下身,一手托起世怜的背,一手用力扯掉他身下的衣服。从世怜身上袭来的白兰香味直往她鼻里钻,她努力忽略掌心中紧致的腰背,触碰到的皮肤起鸡皮疙瘩颗颗分明,世怜在不住轻颤。
待她将要扯下世怜的胫衣,她双手再一次被世怜冰凉的手按住,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别......”世怜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脆弱,让她心生怜意。
厉青崖蒙着双眼撇开脸,轻声哄他道:“你放心,我蒙着眼看不见。”缓缓把他的胫衣褪下,接下来是鞋袜。
只不过是帮世怜脱下湿衣服,顾不上自己也湿透了的厉青崖却出了一身热汗。
窗外大雨声势不减,她耳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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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到世怜的急促呼吸声和不时的闷哼声。
她听到自己嘴巴在说:“我先给你披上皮袄,一会儿再用热水给你擦一遍。生火时发现有锅,我烧点热水。”她摸到床尾,一把展开狐皮披在世怜身上,然后解开蒙在眼上的外衣。
刚从黑暗中解放的双眼还不适应屋里的亮光,火光影影绰绰把两人的影子照在墙上。
世怜躺在床上,睫毛轻颤,身上橘红的狐皮将他苍白的脸色衬出一丝红晕。狐皮只能盖到他的大腿,露出的小腿如玉一般,没有瑕疵。
厉青崖在寨里也不是没见过男子光膀子卷裤腿下地干活,可没一个人如世怜一样皮肤细腻泛着光泽。
她转身拿锅去烧水,用世怜怀里的手帕浸湿温水后,回到床边,先给世怜擦脸。
和先前给他湿脱衣服不同,当手帕擦过他脸颊时,世怜的脸无意识地靠近她,发出极轻的一声喟叹,紧皱的眉头也微微舒展,让她心中不由得一软,擦拭时放缓动作,让温热的手帕尽可能给他留下暖意。
接着厉青崖又蒙上双眼,给世怜擦身。她能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有一刻紧绷,忽而又放松,身体似乎离她更近一些。
她努力不去想象世怜此刻的样子,握着手帕从上往下擦去,手指微微颤抖。待擦到腰腹,她的指尖不小心划过,世怜轻颤,厉青崖的手像被烫到一般弹开,她听到世怜急促又粗重的呼吸声。
原来世怜腹部竟有薄肌!
只是擦了上半身就让她很折磨。火堆烧了半天,屋里已积攒一些暖意,他俩心照不宣就此打住。
厉青崖给他盖上狐皮,解开蒙住的双眼,她终于有心思捯饬自己。
一直在忙东忙西,折腾半天厉青崖早就不冷了,用内力一烘,身上的衣服就彻底干了。
她看向床上的人。可能用热水擦身后,再加上休息了好一会儿,世怜的脸色稍微没那么惨白。世怜望着她,眼里情绪复杂。
“你又救了我一次。”
“嗯哼,谁让你是我的压寨夫君呢~”厉青崖打趣道。
“不知何时才能报得完你的恩情。”世怜无奈道。
“不是说了么。”厉青崖手指隔着狐皮点点他的胸膛,促狭道:“让你以身相许。所以你这条命,给我好好留着。别一天天不放在心上。要是又受伤,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忽然想起世怜身上最新的伤口还是她咬的,讪讪道:“对不起,是我伤了你。”
世怜轻叹一声:“不,是我什么都没和你说。”
“那我们说好了,以后有什么心里话都说出来。憋在心里谁能知道呢。”
“好。”
“那我们击掌为誓,骗人是小狗。”
世怜无奈地注视着她,还是配合着微抬起手。
“啪”一声,两人击掌许下誓言。
火光照在两人身上,影子在墙上短暂交织又分开。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变了。
不多会儿,世怜喝完厉青崖用从屋里翻出来的大米熬的稀粥,就昏睡过去。
厉青崖看着他眉头微微舒展,沉静地睡去,心情十分复杂。
25.团队
天色大亮,厉青崖在椅子上伸展胳膊,揉揉快散架的腰。她趴在桌上睡了一夜,一晚上几乎没睡着。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昨天从跟踪世怜,到遭遇追杀,又在雨中逃命反杀,最后还照顾世怜。她的精神一直保持高度紧绷,一时半会儿还放松不下来。夜里世怜偶尔呻吟,稍有动静厉青崖就忍不住起身查看。
她睡眼惺忪看着和往常一样的世怜,有一瞬间怀疑昨天发生的是一场梦。
经过一夜休息,世怜的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可他已恢复正常。湿透的衣服架在火堆旁烘烤一宿后,早已干透。当她背过身递给世怜衣物,上面还残留的暖意,让厉青崖回忆起昨晚温热手帕擦在他肌肤上的触感。
待换好衣服后,两人离开木屋。
屋外空气清新,带着青草独有的泥土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虽然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糟心事,可厉青崖像是沉静了下来,不知是糟心的事经历太多习惯了,还是这一刻自然的气息治愈了她。
也不晓得她和世怜一夜未归,院子里的那两人是否会担心不已,以为她俩偷偷跑路了。这次回去又要面对米铺的问题。试炼的事她已经不再奢望,只想把搞砸的烂摊子收拾好。
厉青崖和世怜穿过茂密的树林,两人没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厉青崖余光扫过和她并肩走的世怜,心里想着:他到底得的什么病?他似乎已习惯默默忍受病痛,放弃医治的希望。可她还是想再试试,说不准能找到名医治好他。下次见到师父,找他帮帮忙。
待两人回到小院,一声尖叫“少当家~~”,二狗子像炮弹一样冲向厉青崖,世怜冷冷瞥他一眼后,二狗子及时刹住脚,距离她一米处停下来。
二狗子可怜兮兮问道:“少当家,你和怜公子去哪了?我和崔叔一天都没见着你们,怕你们被官兵抓了去,急得快要给寨里去信了。”
说罢,他这才仔细打量两人,视线扫到世怜的脖子和肩膀就凝固了,眼睛不由得睁大,倒吸一口气,又瞅了眼世怜的褶皱外衣,唰地瞪向厉青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满脸震惊。
厉青崖轻咳一声。她也知道此刻她和世怜一身狼狈回来多引人注目。
世怜的外衣昨晚她蒙眼拧成长条,就算事后再展开衣衫,穿起来也是浑身褶皱。更不用说世怜脖子上的青紫牙印,看着有些可怕,不知让人产生怎样的联想。加上世怜肩上被她咬了一口,肩膀的布料破破烂烂,整个人看着有些凄惨。
越想她就越想扶额,唾弃自己怎么遇事那么冲动呢。
二狗子努力牵起笑容,一脸他全都看透却不说破的样子,望向世怜的视线略怜惜。被世怜轻轻瞟一眼后,二狗子立刻收起所有表情。
“你们回来了!”老崔闻声来到院子,看到他们一脸喜极而泣:“少当家啊,你可吓死我了。出来东云镇一趟要是把你弄丢了,我老崔怎么和寨主交代哟。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天之内,他的嘴角长了两颗燎泡,看得出来老崔真的急上火了。
“快进屋。”老崔朝他们招招手。
待厉青崖和世怜洗漱更衣后,四人终于坐在前厅,吃过午餐后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厉青崖问老崔他们消失这一天,林掌柜以及其他人有什么动向。老崔和二狗子相互对视,忧心忡忡汇报。
那林掌柜曾派小王过来问候,已经知晓厉青崖不见了。小王说林掌柜生病了,说他强撑病体留下看店。而自那天被砸店后,买了精米的三家大户都派下人持棍天天光顾米铺,不砸不抢,就抱着长棍明晃晃坐在米铺门口,监视店铺。吓得没有百姓敢去店里买米,米铺毫无进账。
厉青崖一拳砸向桌子,咬牙道:“那个老匹夫,不仅暗算我,还敢装柔弱!我直接剐了他,这米铺不开也罢!寨里要打要罚随他们,我先出这口恶气。”说罢,拿刀起身。
“少当家万万不可啊!”老崔和二狗子赶紧拉住厉青崖,生怕她下一秒就冲出门砍了林掌柜。
“这背主的奴才剐千万次也不为过。”世怜唰啦一把打开折扇,老神自在地扇风。厉青崖心下略感欣慰,还有世怜支持她。
“怜公子,你可别火上浇油啦!”老崔烦闷道。
“青崖可有说错?”世怜一反平日做背景板,滔滔不绝地说:“抵押之法是他怂恿的,精米货源是他牵的线,大户名单他给的,最后店被抵押被砸了,他反而成了被牵连的受害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这老奴看不清形势,若直接剐了他,反倒便宜他,还给青崖泼一身污水。不如......”世怜露齿一笑,牙白森森泛着冷光,让众人背后发寒。
他云淡风轻继续说:“先揪他错,夺其权利,没收他掌管的财产,昭告全寨污他名,还要他赔偿。榨干他的价值后,再剐了他。”
“你说他有留下证据吗?”厉青崖摸摸下巴。
世怜听了忍俊不禁,合扇轻敲手掌,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摸不着头脑。
“证据?青崖你太善良了。你们到底是土匪还是官爷,山寨家务事还要看证据?那老奴设计你在先,你为何不能污蔑他在后呢?要我说,昨天那场追杀,说不定是他指使呢~”世怜眼珠一转,舔舔虎牙,不怀好意地指控道。
老崔和二狗子大惊:“追杀?”随即从头到脚把厉青崖巡视一遍。
厉青崖甚少经历这么直白的关心,摸摸后脑勺说:“我没事。”
又转脸朝世怜狐疑道:“你今天这么积极?”
世怜捂住心口,故作可怜道:“青崖你是我‘娘子’,做相公的自当给你出气!那狗奴才欺负你,为夫虽体弱,好在还有颗灵光的脑子,给你做个军师治治他也不为过。”
世怜的浮夸演技让厉青崖嘴角一抽,她总算瞧清世怜的真面目了,他就一个戏精黑心莲。看着无辜,实际心黑着呢。
经过他这么一打诨,厉青崖对要设计林掌柜的心虚少了几分。她端起茶壶,给三人倒茶,老崔刚想抢茶壶,被她抬手制止。
她一脸歉意,端茶敬在座的人:“你们随我来东云镇,我没做好少当家应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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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让你们受累了。”
“少当家做得挺好的,是那些人坏!”“少当家说的哪里话,我们本就是来帮你的。”二狗子和老崔不约而同说。
“之前是我莽撞,老想着自己一个人把事做好,也不听你们的劝告。是我太独断专行。”厉青崖反思道。
接下来的话她含在嘴里犹豫不决要不要说,手指捏紧衣袖。此时,桌子下方的衣角一动,她顺着方向看去,世怜正含笑鼓励她,似乎明白她在纠结什么。
厉青崖下了决心,随即起身向面前的三人弯腰作揖,真诚请求道:“请三位助我!”
老崔和二狗子似乎没想到她会向他们行大礼,赶忙起身扶起她。
“少当家要我做啥我做啥。”“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本来就该为少当家出力。”二狗子和老崔又同时说起。
厉青崖一一看向眼前三人,解释道:“我一个人力量有限,需要借助在座各位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拿到林掌柜陷害我的证据,好给寨里一个交代。我还想弥补这次受损的客人,给他们补偿。至于米铺的地契,若拿不回来,后果我自己一力承担,你们不用担心担上干系。”
平时一脸谨慎的老崔激动得满脸通红,拍拍胸膛表明态度:“少当家放心吧,我们都晓得厉害,我一定不负你所托,尽我所能办好交代给我的事!”
二狗子也跟着拍拍胸脯,热血沸腾起来:“我也是,我也是!”
世怜一脸欣慰地笑着,总结道:“那我们商量看具体怎么分工。”
随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自己的想法,什么给林掌柜套麻袋逼问,什么送信回山寨找人支援,大家畅所欲言,把能想到的方法都说出来。大家一边说,世怜用笔在旁边记下来。有的想法厉青崖觉得太离谱,却见世怜一脸认真全都列在纸上,似乎丝毫不觉得不妥。
讨论到一半,厉青崖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老崔,米铺的账本真的没问题吗?”
老崔犹豫片刻,说道:“昨天你不在,我又把账本过了一遍。账本看起来确实没问题,只是......”
世怜接过话:“只是账本太完美了,对不对?完美到让人奇怪。”老崔点头。
厉青崖摸摸下巴:“你是怀疑米铺有真假账本?给我们看的是假账本,而真账本,一定还藏在某处。”
“如果能拿到真账本,一能证实那老奴用假账本骗我们。二能从中搞清楚真实资金流向。三嘛......你们觉得他是自己临时起意要害青崖,还是说背后有人指使,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世怜玩味一笑。
厉青崖捏紧拳头,若真有人设计欺她辱她,视她为眼中钉,她定百倍反击回去。她要证明他们可不是软柿子,任人随便欺负。
接下来,他们兵分四路:二狗子去盯梢小王,打探消息。老崔继续查账,圈出觉得可疑的地方,并建立新账本。世怜去当铺查林掌柜和当铺的勾结猫腻。而厉青崖,则去林掌柜家中找到真正的账本。
待摸清底细,就是他们反击的时刻。
26.对峙
当厉青崖一行人闯进米铺后堂,林掌柜正端茶招待客人。
他看到厉青崖,一脸诧异道:“少当家,您回来了。这会儿店里有客人,要不您去前头坐坐?”
“无妨。”厉青崖把刀放桌上,大马金刀坐下,手肘搭在腿上,朝客人轻扬下巴示意。
这个客人她也很熟,正专注地擦着匕首,看也不看旁边的茶水。他就是视若无物的独眼老九。
厉青崖挑眉,朝林掌柜率先发难:“怎么,你是在向九叔告我的状?”
林掌柜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少当家,您误会了。我只是在向九爷汇报工作。”
“哦,你汇报吧。我正好也听听。”厉青崖拎起一旁的水壶,给世怜和自己的杯子满上,老崔和二狗子则拘谨站在角落。
林掌柜顶着一屋子人的目光,咽了下口水,战战兢兢朝独眼老九汇报:“九爷,这是最近的账本。”
“直接说。”独眼老九瞅也没瞅账本。
“最近米铺一直亏损,加上被客人砸店的损失也算在内,损失大概这个数。”林掌柜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算上要给典当行的利钱,还有赎回地契的金额,光靠米铺完全不够。账上已经没有余钱,需要寨里的拨款帮助。”
“利钱?地契?”独眼老九停住擦拭的手,锐利的视线扫向林掌柜。
林掌柜苦笑道:“是小的没给少当家帮上忙。她要大肆收购精米,可店里现钱不够,就抵押了店铺。少当家年轻气盛,小的我应该多劝劝她,真不该不小心提醒她抵押店铺能暂时筹到资金。这下连米铺都赔进去了,我真是监督不利!”随即轻打自己的脸两下。
“噗嗤”一声,世怜哈哈笑起来,独眼老九一脸寒意盯着他。
“‘不小心’?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世怜一脸讥笑道:“抵押之法你不小心提出的,出问题的佃户是你不小心牵的线,要合作的客户名单也是你不小心提供的,最后店铺被砸了,也是你不小心受的牵连。林掌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好一个‘监督不力’就把自己摘出来,说得真是轻巧。”
“怜公子,这是我们寨里的家务事,你不懂可别乱插手。”林掌柜警告道。
“铛!”茶杯重重砸到桌上,厉青崖眼含怒气,回护世怜道:“怜公子是我的压寨夫君,山寨的事也是他的事,你哪来的资格说他?何况,世怜说的都是事实,哪有错。”
林掌柜不和他们争辩,一脸愁苦,眼含热泪,边用袖子擦眼边说道:“九爷,我老林为寨里管铺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能主动毁掉多年心血吗?小的不过一个掌柜,说的话哪有少当家分量重。若寨里真觉得我能力不行,那就把我调回去吧。这铺子我也管不了了。”
“这可是你说的。”厉青崖咧着嘴鼓掌道:“就这么办!”
林掌柜猛地抬起脸,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这老匹夫想使出一招以退为进,谁知却正中她下怀。厉青崖心下满意。
“你们闹的事,寨里亦有耳闻。”独眼老九尖细的声音波澜不惊响起,他朝厉青崖伸手,“证据。”
厉青崖嘴里嘟嘟囔囔,示意二狗子上前说话。
二狗子谨慎地把他查到的事说一遍。他说了小王邻居家小孩的证词。在林掌柜提出建议的前两天,有人目击林掌柜偷偷给小王一麻袋东西,目击者原以为是米,谁知却是沉甸甸的一大袋银子。
二狗子又跑到卖精米的佃户家附近打听,打听到次日小王带着麻袋见过佃户。还有那天知道内情的其他佃户,他们帮掺了糙米和搬到板车上,在田间说着闲话,嘲笑收米的冤大头。这暴露出林掌柜、小王和佃户提前串通好。
“小孩子说的话你们也信?”林掌柜插话道,他一脸不屑,这缥缈的证言想钉死他,不够有说服力。
“继续说。”独眼老九示意。
“那这个契约你怎么看?”世怜勾起一边嘴角,将一张薄薄的契约递给老九。林掌柜先是不解,待看清上面的字,就要上前抢过去,被厉青崖弹刀拦住。
这是林掌柜和典当行签的协议!
上面写着双方合作,林掌柜付定金,典当行会和厉青崖办好店铺抵押,之后林掌柜交付尾款以及抵押的资金,典当行私下返还地契,期限为半年。
“你怎么会有?”林掌柜大颗汗珠布满额头,眼里是深深的恐惧。
世怜用扇子虚空点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却不带温度:“你可知道地契交易都要通过官府?绕过官府的私下交易又怎能作数。只要有人一不小心举报,典当行不仅在东云镇开不下去,他们主事人也得吃官司,何时能出来就不知道了。”
没等林掌柜解释,厉青崖示意崔账房说话。
老崔看着林掌柜,重重叹口气,指出他拿到的账本看着没问题。
林掌柜眼睛一亮。
老崔继续说,按照林掌柜的说法,东云镇这两年天灾频发,因此收来的米价颇高,而卖出的价格又不能太高。若这个说法没问题,账本记录的收支则没问题。可他问过好几家其他米铺,以及东云镇的自家镖局,说东云镇这两年风调雨顺,根本不存在天灾问题。
此时厉青崖从怀里掏出一本微微泛黄的账本,林掌柜瞠目结舌,指着她的手不住颤抖。
“若按照这本账本和实际天气所示,收来的米价和两年前的米价就对上了。”老崔一脸严肃汇报道:“而先前交给寨里的账本是假账本,在这本真账本里,米铺不仅正常盈利,还昧下了大笔资金,资金的去处......有异常。”
“你胡说!”林掌柜慌忙解释道:“九爷,他们伪造假账本陷害我!”
厉青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之前怎么就听信林掌柜的鬼话。账本真假,一验即知。
厉青崖笑嘻嘻将真账本递给独眼老九:“这是我从这老匹夫屋里翻出来的,还找到不少金银珠宝。啧啧,难怪他老朝寨子里哭穷,原来把我们都当冤大头啊!自己在这独享荣华富贵。九叔你看怎么处理?”
独眼老九没接账本,高喊一声,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弟兄,直接把林掌柜押住,林掌柜惊恐睁大眼,不住挣扎哀求着。
独眼老九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按陷害少当家的罪名,他当众断指,挑断手筋,鞭笞二十下,个人资金罚没归你。你还想怎么处罚?寨主吩咐都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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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来。”
林掌柜满脸不可置信,厉青崖对他嘲笑道:“你不会以为九叔是你请来的吧?我好歹是少当家,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不会找我爹告状吗。害了人就要有被发现的心理准备。”
林掌柜一脸惨然被堵住嘴押走。
厉青崖的计划是先罢免林掌柜,夺回对米铺的掌控权,除掉内乱分子,再解决外部冲突。现在屋里都是自己人,她一脸郑重朝独眼老九要这个米铺的归属权,包括人员安排、资金,以及后续的各种处置。
“随你。”独眼老九不在意道。
毕竟这家米铺在东云镇目前被官兵重点关注,若被他们知道米铺的背景是拂云寨,怕给寨子惹出是非。所以这个米铺无论后续如何处置,在引起骚乱的那刻起,就已经被拂云寨高层当做弃子。
厉青崖一脸满意。虽然米铺目前只剩烂摊子,就算是个空壳,好歹也是间铺子。若忙活半天不得点东西,心里总归不太爽。
“九叔。”她叫住他,犹豫道:“这老匹夫我和他无冤无仇,他这么陷害我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前几天我和世怜还遭遇追杀,东云镇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而世怜、老崔、二狗子都没武力,你看......”
“此事我会上报,你是少当家,镖局的人你随便用。”说完,米铺后堂只剩厉青崖一行人,就连小王也被带回寨里处置。
得了独眼老九的承诺,厉青崖松了口气。经过这次出行,她发现所有事全靠自己是不行的,有时候确实需要借助外力破局。
她环视身边的世怜、老崔和二狗子,咧嘴一笑:“我们把那老匹夫赶走了!”
开心不到片刻,她按住皱起的眉心叹道:“接下来的烂摊子不好弄啊。空有店铺,没地契,还得还典当行利钱。不知那老匹夫的老巢留下的钱够不够赎回地契。这次的试炼怕是失败了,回头你们要有新寨主了。”
只见世怜眉间一挑,问道:“你这就放弃了?不争寨主之位了?”
厉青崖没好气道:“距离一个月只剩一周半,现在能补上损失都算不错了,我又不是神仙。”
世怜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问她:“你看这是什么?”
厉青崖接过来一看,这不正是米铺的地契吗!
她乐得直接抱住世怜,又叫又跳起来。被抱住的身体僵了一瞬,又放松下来。
待听到崔叔的轻咳声,抬眼对上二狗子促狭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抱着谁,用力直直推开世怜,侧过脸,耳朵微热。
“你谋杀亲夫啊!”世怜打趣道。
“你怎么连地契都拿回来了,你给典当行多少钱?”厉青崖真的太好奇了。
世怜忍俊不禁,摊开双手:“我一个穷书生,你看我身上像有钱赎回店铺么?不过是威胁他们要告官,他们怕惹事,连证据带地契都给了我罢了。寨主之位你还要争吗?”
“争!”厉青崖的雄心又被挑起来,“我要努力到最后一刻。既然总有人想妨碍我,我就一一打败他们。我厉青崖可不是好惹的。”
众人扳回一城,暂时在米铺放松下来。
接下来他们还有场硬仗要打。
27.熟人
天降米铺,这真是一场意外之喜。
这也是厉青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拥有了自己的资产,虽然还有各种烦心事待解决。若能让它成为自己的助力,这次试炼吃的苦都值了。
刚接手米铺,林掌柜和小王都被寨里人带走,没人交代这米铺该如何经营,靠谱的收米源头、储存米的方法,厉青崖一概不懂。
不过她一向心大,先和门口持棍监视的小厮说一声米铺易主,她暂时歇店,过两日上门赔罪,就带着其余三人巡视店铺和仓库,清点店里还剩什么。
厉青崖让自家镖局找个懂行的中间人,跟他们一起去仓库巡查。
米铺有一个地上小仓库和地下仓窖,小仓库里整整齐齐码着大瓮和罐子,里面密封存放各种米,瓮身都贴着标注,上面写着米的类型、收米时间、收米来源。
厉青崖挺惊讶,没想到林掌柜在米铺的管理上还颇有能力。可惜他心术不正,贪墨财物,设计陷害她,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仓库还存着不少米,多为普通百姓吃的糙米,一时半会儿也卖不上大价钱。
在经营上厉青崖没啥经验,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青崖,你找镖局的弟兄帮忙,不请他们一起吃个饭?这事他们也出了力,接下来说不准还要多仰仗他们。”世怜在一旁提醒道。
世怜说得对。他们顶多还能在东云镇待十天,米铺之后还得有人帮照看。这次她吸取教训,集合能用的人力物力会更好成事。
正当他们就要往镖局走去,老崔干咳一声,赶紧插话道:“少当家,有件事要和你汇报。虽然昨天只匆匆理了下刚到手的真账本,而其中有一笔现钱流出异常。异常在于,那笔钱是给到在东云镇的镖局,米铺和镖局的账务都是独立的。”他为难地看着厉青崖,似乎被林掌柜的陷害吓成惊弓之鸟,看到账务有异常就开始往阴谋论想。
“你是说?”
老崔吞咽了下口水,像是下了决心:“若要查清账务,还得看看镖局的账本,弄清那笔钱的用途。旧账理清才能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隐患。”
厉青崖多看了老崔几眼,欣慰地拍拍他肩膀:“好。”
若放以前,以老崔这谨慎的性子,遇事能躲则躲,定不会主动要求去查清真相。一想到他为了她能做到这种程度,厉青崖心下一暖。这次来东云镇,大家或多或少都发生了变化。
厉青崖带着一行人去镖局,东云镇镖局负责人正好是她的熟人苍叔,见到她十分热络。在一顿宴请后,双方联络了感情,对方欣然答应让老崔查看镖局的部分账本。
把老崔安排好后,厉青崖打算让二狗子暂时留在铺里管店。她和二狗子去摆摊的那段时间,发现这小崽子脑子灵光,嘴巴也甜,叫卖时丝毫不怵,还主动招揽客人。现在人手不足,先让他在店里看着。
而她和世怜,先带着镖局几个壮汉去坑人的佃户家追回部分损失。接着根据中间人的介绍,再去找找靠谱的米源。
要短时间内卖出高价,还是要靠精米。
厉青崖和世怜和几家佃户打交道,可能对方看他们是新面孔,收米的价格不低。若按照老崔之前算的数,利润远远不够。
这一天没找到满意的米源,他们打算第二天换批佃户再问问。
一大早,世怜说他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刚出院门不远处,厉青崖看见世怜正在水果摊前买水果。水果摊的小贩是个身板厚实的壮汉,看她朝摊位走去,对方朝她投来一个古怪的目光,随即递给世怜一袋苹果,世怜回过身朝她走来。
“等久了?”世怜温声说道,“买了点苹果给大家尝尝。”
两人回屋放完果后,继续往城外跑。
没想到前一天的情况再次上演,收的米价还是压不下来。而留给厉青崖的时间不多了,再不定下新货,时间越往后她翻身的机会越渺茫。
正当厉青崖打算放弃继续压价,以对方出的价格收精米,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和旁人说话。
厉青崖猛地一回头,把身后路过的女子吓了一跳。
这女子个头不高,头上扎着随云髻,一双狭长的眼睛睁得溜圆看过来。上次见她还是以男装示人,这次换回女装更显伶俐。她就是厉青崖来东云镇路上救的人,林惠娥。没想到会在这重逢。
“恩公?”林惠娥明显也很吃惊,随即和一旁的农夫示意,要借个屋子请厉青崖他们喝口茶水。
她们在附近的小屋里坐下,农夫端来的是用沸水煮山楂茶叶的茶水,虽不如泡的茶雅致,可喝起来也能略解暑意。
林惠娥率先发问:“恩公,你们怎么会来这里?上次你们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林惠娥万不容辞。”
“顺手的事,不必挂在心上。上次你给了我夜明珠,酬劳已经很多了,恩情早已还清。相逢就是缘分,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厉青崖朗声笑道,她看了一眼世怜,见他没反对,就把他们在东云镇遇到的事说了。
只见林惠娥一会儿眉头紧蹙,一会儿攥紧拳头,最后愤愤不平气道:“这家奴好没良心,竟然背刺主家,还留了一堆烂摊子。这样的家奴断不能留!”
有陌生人站她立场唾弃林掌柜,这体验厉青崖还是挺新奇。她反过来问林惠娥的情况,她怎么也来了东云镇,她的同伴呢?
林惠娥也没犹豫,柔声说道:“上次多亏恩公出手相救。怕我叔叔还雇人追杀我们,一到城镇,我们就雇了镖局护我们投奔家父家母的合伙人秦爷。他收留了我们,我跟着他学做生意。这次也是出来谈生意,上次你们见过的管家刘叔、家仆王庄都在帮我做事。”
话头一转,林惠娥又问起厉青崖:“刚刚见恩公和农夫交谈,可是要收精米?”
“别叫我‘恩公’啦,听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咱俩年纪相仿,你也叫我‘青崖’吧。”厉青崖摸摸后脑勺。
林惠娥抿嘴一笑。
厉青崖继续说:“不瞒你说,我确实不懂做生意。我打算收精米先把之前给客人造成的损失填上,挽回米铺的一些声誉。接下来还要在一周内多赚一成利润,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可这两天谈的米价压不下来,我确实有点没辙。惠娥,你可有什么法子?”
林惠娥沉吟片刻道:“米价这事好办。我现在替秦爷办事,已经熟悉布匹、药材、粮食等采购渠道和他的一些人脉,知道哪有靠谱的货源。一会儿我替你去谈,包准能用实惠的价格谈下。咱现在待的屋子的主人也是佃户,他在东云镇的佃户中算是老资历,此事不用你出马,交给我来办吧。”
不多一会儿,厉青崖眼睁睁看着先前死活压不下来的价格,在林惠娥他们谈笑中以一个相当不错的价格拿下。乖乖,她这是在路上救了什么人啊!真是好人有好报。
今天先用手上的现钱定了一批货,由镖局负责把米运到米铺。而厉青崖和世怜则邀请林惠娥回镇上好好吃一顿,她的出手解了厉青崖燃眉之急。
“等你们回山寨后,这米铺怎么办?”林惠娥问道。
厉青崖一脸苦恼,她来东云镇也就是为了试炼,下一次不知何时再来。原本她想雇点人手来管店,可她又怕雇的人变成像林掌柜一样,那时她在寨子里也鞭长莫及。
“青崖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贪图你的米铺。若你放心,我可以暂时帮你掌管米铺,待雇到合适的掌柜,就交由他负责,如何?”林惠娥小心翼翼瞅着厉青崖,生怕被她误会。
“你愿意帮我,我真的太高兴啦!我要怎么谢你?”厉青崖咧着嘴一把搂住林惠娥,林惠娥惊呼一声,小脸通红朝外推拒道:“不用不用。”
“不如......”世怜打断道,用折扇轻轻点在厉青崖肩上,拉回她的注意力,“米铺的所有权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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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给林姑娘。赚来的利润青崖拿六成,林姑娘拿四成。林姑娘雇人打理店铺和全权负责米铺的经营,相对应的,利润四成归林姑娘,毕竟米铺有一半也是她的。”
世怜的话一出,厉青崖拍手叫好,她可太不耐烦做什么劳子生意了,这一个月说实话过得挺憋屈。
而林惠娥略有些局促地说:“这如何是好,我不过帮点小忙,怎能拿四成利润?”
“你嫌少?”厉青崖问。
“怎会!”林惠娥否认。
世怜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让林惠娥沉思:“你现在寄人篱下,就算替人做事,手里有个自己的店也更踏实,不是么?何况青崖有她自己的事要做,顾不上米铺。而你精于此道,你为米铺出力,拿个四成又如何,店有一半归你。我们相信你的人品,青崖不会救错人的。”
“好!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林惠娥信誓旦旦承诺道。
于是,厉青崖和林惠娥就米铺的所属权签了协议。林惠娥也说了她的计划。
她打算先让她的管家刘叔和家仆王庄来帮忙,而崔账房暂时留下负责账务。米铺重新开张,先低价把仓库里的所有库存都出清,搞活动做促销。每天开店前二十个客户每人免费送五个鸡蛋,活动持续一周。还有买米送杂粮,米和面组合优惠卖等促销活动。
之后再进新米,从源头到储存,从选品到销售策略,米铺完全焕然一新。也避免过去的东西留下隐患。
二狗子则在市井找些人散布米铺的正面消息和活动优惠力度,重新开店第一天米铺前就排起了长队。
而原本犹豫的市民,看见前头真免费领到鸡蛋的客人,以及帮忙维系队伍的是蒋家那三家大户的下人,瞬间扭转对米铺的印象。
那三家下人怎么来帮忙了?
原来是开店前一天,厉青崖带着世怜分别去这三家大户赔罪。之前收到的钱全额退回,卖出的米不仅不收回,还额外送了一小批新进的精米给他们尝尝。之前的精米掺杂糙米,虽然主人家不吃,并不代表下人不能吃。也就是说,这三家不仅没有损失,还白占了不少便宜。
当然,这些都是有代价的。米铺毕竟被他们砸了店,虽没让他们赔偿,这三家也需要派几个下人到米铺帮忙一段时间,且管家们得分别陪同厉青崖、世怜、林惠娥三波人马同时去其他家大户家营销。不然厉青崖就告官追究店铺损失,且把找到的他们仨和林掌柜合作捣乱的证据直接告到他们主子那。
这一通组合拳下来,接下来的售卖相当顺利。东云镇的其他家大户见这些变化后,也愿意大肆购米,购来的米交由镖局当天一一送达,并验收无误。
原本厉青崖只想着能平了损失的账就不错了,没想到仅仅一周,米铺的利润额就比之前米铺虚报利润的一成还多得多。她竟然真的在团队的帮助下完成了这次试炼,激动地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正当她窸窸窣窣翻身弄出声响,只听一声轻笑声响起。
“这么开心?开心到睡不着?”世怜的声音在夜色中更显温润。
“那当然啦!这次出来发生太多的事了。我就是在感慨,原来兵法里说的是对的。《孙子兵法》有云:‘上下同欲者胜’。体会了一把依靠大家的力量,这感觉真不赖!”厉青崖盯着上方的床帐,心理充斥着一股难言的情绪。
她侧过身,透过床帐只隐约看到世怜的轮廓。
刚来时,他们共处一室,她还紧张得睡不着觉。现在习惯了屋里有另一人的呼吸声,让她心下宁静。明天他们就要回寨里,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晚睡一屋,她反而有点不舍。
“你为什么帮我?我对你又绑又咬的,对你算不上好。”说着说着,厉青崖回想起在巷子里她唇上感受到的柔软触感,瞬间热意上脸,声音渐渐变轻。
只听世怜喟叹一声,轻声重复道:“为什么呢......”
28.陌生
今日他们就要启程返回拂云寨。
正巧东云镇的镖局也有部分货物要拉回去,厉青崖一行人跟着他们的马车一起走,把这次试炼要求的一成利润现钱也带回去。
米铺事宜都已安排好。厉青崖、林惠娥、老崔一起把账务理好,专门去钱庄开了三个户头:米铺的新户头、厉青崖和林惠娥的个人户。店里的资金存在米铺新账户上,用于米铺经营。而分配的利润则分别打进两人的私人账户,存在钱庄里。
之后米铺是属于她的私人产业,和拂云寨再无关联。不过她毕竟是少当家,镇上的镖局也会帮她盯着,不怕有人捣乱。且米铺和镖局的合作也是在商言商,对双方来说是双赢的事。
在东西搬得差不多,一行人快要出发时,老崔赶紧叫住厉青崖,给她使眼色。
厉青崖和世怜对视一眼,跟着老崔回屋。
只见老崔把房门关上,还特地瞅了眼窗子是否关得严实。
“老崔,你这是......?”厉青崖一头雾水。
“少当家。”老崔瞥了一眼世怜,停顿片刻还是朝她说道:“我仔细查了账本,有两笔特殊资金要和你汇报。”
“你说。”
“一是林掌柜虚报贪昧的大笔资金,直接转到寨里的林家人的户头。”
厉青崖皱眉,“林”是个常见姓氏,拂云寨里姓“林”的不少,是哪个林家那么大胆?
老崔提示道:“管后勤的林家,当年和老寨主一起建的拂云寨。”
这么一提示,她好像知道是谁了,一脸莫名。因为这个林叔太没有存在感了,平时在议事厅话很少,人看着也懦弱老实,她属实想不到给她下绊子的会是他。他们之间根本无冤无仇啊,为什么会害她?
窗外传来催促他们的声音,老崔赶紧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另一笔异常资金是先从米铺转给东云镇的镖局,再转到铭丰镇镖局。在东云镇镖局的账本上看,这笔现钱转入转出的金额一样,标注的是‘押运建材的成本’,可金额却比往常押运成本都大得多。要求转出这笔现钱的人那栏,写着‘厉镇山’。是寨主本人的命令。”
厉青崖当场愣住,怎么会是她爹?
旁边似乎闪过一道锐利视线,她转头看去,世怜也是一副惊讶表情。
老崔似乎不忍继续说下去:“而钱转出去的时间,正是我们刚到东云镇的前一天。”
车轴咕噜咕噜转动,直到坐在马车上,厉青崖还回不过神来。她爹明知道她要来东云镇查账,怎么还偷偷抽走一笔资金,看样子是在她前脚刚离开拂云寨就下达了命令,而钱在她到东云镇前就已转走。
这事会是巧合吗?还是他想避开她做什么?她越来越搞不懂她爹了。原本完成试炼还兴奋的厉青崖,此时心情沉到谷底。
“你若有疑问,回去不如直接问他。”世怜说道。
这辆马车就坐着她和世怜两人,二狗子和银虎与其他汉子挤在另外的马车上。
原本是等银虎腿伤好了就放它自由。可这只小狸奴习惯了有人喂它小鱼,有人摸它脑袋,就算后面厉青崖他们天天早出晚归,回到小院银虎也各种找机会贴贴。原本还尖尖的小脸干瘪的身躯,近大半个月的喂养后,它的尖脸略变圆,身上都能摸出肉来。
唯一没被它蹭到的人,只有世怜。每次他都能精准闪开银虎的扑腾,躲不开就板着一张冷脸用棍子挡住,绝不让它靠近他。可能这反而被银虎当成用棍子和它玩耍,更喜欢追世怜了。
他们租的小院已到期,老崔暂时住林惠娥安排的住处,不久后也会回寨里。银虎在东云镇没人照看。最后厉青崖还是败给二狗子的苦苦哀求,同意带上银虎一起回拂云寨,到时由二狗子照顾它。
车轮碾到石子,车厢左右晃动,厉青崖差点没坐稳,一只手伸忽然过来想扶住她,却忘了她其实身负武功,不会在小小的车厢里摔倒。
可能看她还是有点情绪低落,世怜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她。厉青崖一脸讶异。
“我在街上看到这个,觉得很衬你,你绑上试试。”世怜温声说道,看着她打开木盒。
木盒里躺着一串穿着三颗玛瑙绿玉珠的流苏刀穗,系在她的长刀上更显尊贵古朴。
世怜那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你送了我很多东西,我现在身无分文,也只能送你一条刀穗。以后再送你更多的名刀美玉,好不好?”
厉青崖眨巴着双眼,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待三人回到山寨,得到山寨众人的热烈欢迎,那热情的目光快要把他们灼伤了。
他们终于回来啦!厉青崖忍不住在心里大声欢呼。一个月没回来,寨里都有点陌生了,多了好些人。
她和世怜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院子,院门被从内侧打开,一个爽朗的声音笑着迎出来:“少当家,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呢~”
没想到竟然是马家三公子!他怎么会从她的院子里出来?厉青崖一脸震惊。
三公子仿佛是此地的主人把她迎进去,半点眼神没分给世怜,笑着向厉青崖解释道:“听闻少当家在东云镇大显身手,一周内力挽狂澜。我听说你要回来,特地求了长辈过来和你交流学习。为了方便交流,让我暂时住在你院里的隔壁屋子。你不会怪我吧?”说着就露出小狗般的湿漉漉眼神,厉青崖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既然安排三公子住在世怜之前住的屋子,那世怜住哪?她不由得回头看了身后一脸阴沉的世怜。
此时,久不见的青桔跟上来,悄悄在她耳边解释,她已经提前把世怜的东西都搬进厉青崖的屋子,他们离开前就算闹别扭,这外出一个月也早该和好了吧。
厉青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不像租的小院那间屋子里还有个可以改造成软榻的案几。
而且瞧这三公子和青桔的势头,她的屋里若多加一张床,这不是明晃晃告诉他们她和世怜是假夫妻嘛。如果被众人发现她假成亲,骗了全山寨的人,那她在拂云寨别说当寨主,连待下去都会被拓沫星子给淹死。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她原本只想绑个人回来应付逼婚,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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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独住一个屋子,等时间一到就将人请走。没想到最后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和世怜住一屋她真的不情愿么?她也说不出心中那一抹期待是什么。
“少当家,不,这样叫你显得太生疏了。我可以叫你‘青崖’吗?你叫我‘马公子’多生疏啊,叫我‘俊辉’吧。”三公子一脸自来熟,还在她旁边叭叭道。
厉青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也太肉麻了。她现在还一头雾水,先止住三公子的话头:“马公子,我们才刚回来,一路上有点累了。要不过后再聊?”
三公子被拒绝也不嫌尴尬,爽朗道:“瞧我,看到青崖你回来太激动了。你先收拾,反正我就住你隔壁。我们随时可以交流。”
厉青崖含糊应着,三公子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把她给整蒙了。这一连串的变化让她有点应接不暇,需要点时间来消化。
她和世怜回屋,关上门。世怜一言不发坐下喝茶。
厉青崖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啊,你的屋子被人占了。先和我挤一屋吧,等三公子回去了,你再住过去。”
世怜眉眼一脸冰霜,没说话。
他是不满意和她住一屋?厉青崖也有点不高兴,又不是她安排的,世怜就这么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咱俩一起回来的,你也看到目前的情况了。这间屋子就一张床,也加不了软榻,我们将就着睡吧。我保证半夜不偷袭你。青桔那妮子之前来我屋习惯了,我怕她之后进来不小心看到我们分床睡,那就完蛋了。”
她还是有点不踏实,怕营造的谎言被戳穿,蹲在世怜面前,仰头嘟着嘴求道:“世怜,我的好世怜。求求你帮帮我吧,看在我救了你几次的份上。千万不能被他们知道真相啊。”
世怜纤长的睫毛垂下,情绪不明地问:“在外人面前还要假装恩爱?”
厉青崖重重点头:“对!啊不对,我们不是假装恩爱,是真的恩爱。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她忍不住环视屋子,见房门和窗都紧紧关着,才放下心来。
“在屋里也要假装?”
“唔......最好也装一下吧。”厉青崖被自己的想象给吓怕了,她就差赢下最后一个试炼,可不能在此时被戳穿。
“契约里不是说‘未经允许不得触碰对方’。若为了演戏,我突然触碰你,你会讨厌吗?”世怜轻声问道。
“不会。你愿意配合我,我求之不得。”厉青崖咬牙,努力不去往歪处想。
“为了演得逼真,我靠近你,你会推开我吗?”说着说着,世怜的身体向她靠近,两人近到似乎快要亲上,他们的呼吸交缠着。
厉青崖忍不住不往后退,屏住呼吸,心里告诉自己:这都是在演戏,世怜一定怕她不小心穿帮,提前帮她适应。
可她脸颊热意渐渐上涌,再憋气就要喘不过气了。她半蹲着的重心往后一倾斜,整个人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看见世怜嘴角微勾。
他是故意的么?戏弄她就这么好玩?
这个臭黑心棉!
29.警告
时隔一个月不见,议事厅里案台上摆着的铜制貔貅,还是那样油光发亮。不知是哪一次从过往商队里收来的,大家都想沾手气发大财,人人都摸貔貅,摸到它反光。
而议事厅里却出现厉青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比如左边的虎背熊腰大汉,身高约莫七尺,账房柳叔正仰着头与他攀谈。那手臂肌肉鼓鼓囊囊,上面布满青筋,看上去又是一名以力量见长的猛汉。
柳叔右边是笑面佛卢高虎,他一脸慈祥地对身旁的苗女笑着。苗女头插鱼型银簪,胸前挂着一大圈银环,似是感受她的视线,转头向她轻微颔首。
还有站在角落的不起眼林叔,也就是这次试炼陷害她的幕后黑手,旁边站着一脸木然的面具男。厉青崖和面具男眼神一接触,空气中似有刀锋相撞,“噌”的一声锋尖对锋尖,相撞后弹开,连空气都凝滞几分。
交锋只有一刹。
厉青崖收回眼神,面色凝重。
此人必是个练家子,武功不在她之下。她不过外出一个月,他们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这些人的出现会给她的前路带来变数吗?
不管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敢阻碍她,她就让他们试试她长刀的滋味。
耳边交谈的喧闹声忽然中断,是厉镇山来到议事厅,招手让手下把厉青崖带回来的银子抬进来,当众宣布她第一场试炼成功,从中又分了一部分银子直接嘉奖给她。
一些平时不太熟的管事也朝她投来满意的笑容,她似乎在此次试炼中证明了,她有能力带领拂云寨过得更好,无论是管理店铺还是处理纷争。
一时间,众人纷纷向她道贺,一个劲地夸她。厉青崖侧过头,脸被夸得通红,嘴上谦虚道“没有没有”,实际心里笑开花了。
她爹在主座上也一脸欣慰看着她,厉青崖忍不住满脸喜色,隔着人群和他对视,示意到“我做得不错吧”。厉镇山眼角都笑出褶皱了。
随后,厉镇山让她组建自己的队伍,最后一个试炼似乎要武斗,具体安排等行动前再告知她。
后面聊完正事,众人就要散开。
“等等!”厉青崖叫住大家,她一脸郑重望向主座的那个人,“东云镇的事还没处理完。林掌柜贪墨的钱......”
“青崖。”厉镇山出声打断道,脸上的笑意早已消散,“东云镇的事你处理得很好,林掌柜已按照寨规处罚,米铺也都给你了。接下来你要把心思放在下个试炼上,其他事莫要管了。”
“可林家......”厉青崖视线扫向后勤林叔的方向,却再一次被厉镇山打断。
他用不怒而威的眼神盯着她,一字一句说:“我说了你莫管。其他人可以散了。”
之前还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其他人小心翼翼退下。笑面佛卢高虎路过她时,轻声笑了一下。而罪魁祸首林叔,仍旧缩着肩膀低头匆匆离开,旁边的面具男护在他身边毫无破绽。
直到整个厅里只剩她和她爹,厉青崖长刀重重拍向桌面,高声吼道:“干嘛放过那个老贼?米铺是寨里的营生,他贪墨了好几年,对他一点惩罚也没有?大家都学他还了得!你这个寨主难道是水里的王八吗,这么忍得。”
厉镇山揉揉眉心,叹道:“你都快当寨主了,嘴里怎么说的话。女娃子家家,说话文雅点,也亏得你成家了,把你教成这样,我真是愧对......”
话说到一半,他转过话头:“明面上的人都处理了。可这暗处的事嘛,没这么简单。老林他掌管后勤,为寨里出了不少力,贪点也能理解。”
厉青崖双眼瞪得铜铃般大小,没想到这话能从她爹嘴里说出来,他是被什么精怪夺舍了?还是说她没睡醒,其实现在人还在东云镇?
厉镇山一脸复杂道:“这里是山寨,又不是什么劳子朝廷。一群土匪私下贪点就贪点,他们不搂点油水能好好做事么。有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做得出格就警告一下。若追究之前昧下的油水,要弄急眼了,寨里都得乱起来。你还是好好学着吧。”
“爹~~我不认可!”厉青崖噘嘴委屈又倔强道:“那老贼之前贪墨就算了,我去东云镇他示意手下给我设陷阱,要不是大家愿意帮我,我早被抓去见官了!他还雇人追杀我,我凭什么放过他,我又不是缩头乌龟。”
厉镇山重重叹了口气:“台面上的事已经处理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你没有证据能当众指认是他指使林掌柜害你,是他雇人杀你。现在你还没当上寨主,少树敌。贪墨的人何止他一个人,处理了他,那其他人呢?他们也正盯着你呢,别意气用事。”
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直跳,厉青崖咬住下唇,浑身都在发抖。她看着厉镇山要离开,眼里似要喷火,嘴里蹦出一句话:“那笔钱是怎么回事?”
向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笔从米铺转到铭丰镇镖局的钱,到底用来干什么了?为什么在我离开山寨后就转走?”
厉镇山转身走回来,高大的身躯从上往下俯视她,一股威压扑面而来。
“青崖!”厉镇山低声警告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别插手。现在我还是拂云寨寨主,我要做什么你管不着。你先成功完成第二个试炼再说吧。”说罢拂袖而去。
而厉青崖在他身后用尽力气瞪着他的背影,不住颤抖,一掌拍裂身旁木桌。
这次谈话两人不欢而散。
等出了议事厅,厉青崖一肚子火没处发。
正巧她之前派去铭丰镇的兄弟来找她,告诉她铭丰镇一个多月前出了件大事。有个大地主姓施,在他女儿喜宴上这施老爷被杀了,还有一些下人也被杀了,估计目击到犯人行凶。
厉青崖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问他然后呢。
汉子一脸古怪地瞅着她,告诉她听说犯人是个女土匪,和新郎陈书生私私相授,因不满陈书生和施小姐成亲,偷了财物,还杀了施老爷,最后和陈书生私奔了。县令张榜通缉女土匪和陈书生。
厉青崖一个白眼翻上天,左手掏掏耳朵。这县令断案水平简直不能太离谱,若朝中都是这样的庸人,那这个朝廷真是烂透了。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她主要关心的是这个,忙了一通这件事差点忘在脑后了。那个县令爱通缉谁通缉谁,又不会跑到拂云寨抓她。
汉子挠着后脑勺低头道:“少当家,我去的时候客栈掌柜说我找的人不在。”
“不在?”她一脸凝重。难道出了什么事?她特地多给掌柜赏银,就为了他能帮着照顾几天老太太。若世怜的母亲不见了,她怎么有脸回去见他。
“掌柜说她要去找她儿子,他拦不住。不过听旁边的小贩说,她才出门不久,就跟着一个汉子离开了。”
厉青崖一个头两个大,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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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流年不利。这青天白日,人还能弄丢了。
她让人去接世怜母亲过来,是他们出发去东云镇的前几天,也就是说,把人弄丢至少一个多月了。那县令污蔑她和世怜犯事,不会牵连到他母亲,把人给抓起来吧?
“后来你还继续找过她吗?”
“我找了两天找不到,就让铭丰镇镖局的弟兄们帮留意了。”
厉青崖忧心忡忡往回走,接下来她要如何跟世怜交代?若世怜执意要回去找他娘,现在这节骨眼上,她根本走不开,她要放他走吗?他回去会直接被昏庸的县令抓走吗?
越思考就越不想回到自己的院子,厉青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世怜,走在树林里的脚步一顿,就朝后山走去。
快到后山的凉亭,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难道是世怜来找她?
“青崖~”爽朗的声音响起,厉青崖的眼神一黯,是三公子踱步向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厉青崖问。
“远远看见你的身影,你怎的不回去?”走到近处,看她脸色不太好,三公子担心道:“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咱去那边的凉亭聊会儿,说不准你说出来心情就变好了。”
两人并肩坐在凉亭里看天边的晚霞,层层白云下,落日余晖,刚才还混乱的心绪不由得平静下来。
三公子手握青峦剑,描绘着云彩的轮廓,笑道:“我爹是个老顽固,他认准的事谁也不能反驳,马家帮是他的一言堂。有时我真的羡慕你,你爹对你很信任,愿意放开手让你去做事。青崖你可有兄弟姐妹?”
厉青崖也不知怎么回这话,她应当是没有,却也不敢完全肯定。
不等她说话,三公子继续说道:“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是孔武有力的高大汉子,也就我不够壮实。在马家帮,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小子,除了这张脸还能看得过去外,其他都不如我的两个哥哥。这不是说我不喜欢他们,只是有时也会感叹,他们太能干倒显得我太不起眼了。”
厉青崖也不知为何三公子说起了他的亲人。
“青崖我和你一见如故,很少有女子如你这般厉害。听说你打败寨里的同龄人,我就想着一定要来拂云寨结识你。和你多交流,似乎我也能变得优秀起来。若我也如你这般能干,他们是否会高看我一眼呢。”三公子转头看向她,那赤诚的眼光似要把她灼伤。
她每次面对三公子亮晶晶的眼神,总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她很少得到别人纯粹的欣赏和赞扬,三公子待她的态度,让她既欣喜又恐慌,怕被发现其实她没那么优秀,配不上这样的夸赞,让他失望。
“三公子你太自谦了。马寨主将他的爱剑给你,一定对你有很高的期待。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若真优秀,想必很多事情都能轻松解决,哪像现在......”厉青崖苦笑道。
“你对自己太严苛了。”说着说着,三公子轻拍她肩膀,“若有困难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两人商讨总比你一人闷头想更容易想到办法。”
厉青崖刚想说什么,一声清冽的声音打断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
世怜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她竟然没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厉青崖和三公子回过身来,世怜眼神骤冷,如淬了冰的利刃,目光在她肩上定格。她这才反应过来,三公子的手还搭在她肩上,被他看到了。
30.争宠
空气中温度骤降。
世怜的视线迅速移开,像是不经意扫过她的肩膀。他盯着厉青崖双眼,眼里没有笑意,唇边挂着一丝淡漠的笑容。
平日让人心生怜意的他,此刻散发出无形的低气压,以他为中心向厉青崖他们扑面而来。
“我们只是在聊天。”厉青崖讷讷道,身子往后一侧,肩上的手落了下去。
“我和青崖聊得正投机,倒是忘了叫上你了。”三公子的手被甩开也不生气,笑盈盈地面向世怜,眼带挑衅。
世怜像没看到他似的,一步一步踱步走近她。他把手伸到她面前,语气轻柔地说:“青崖,回去了。天色渐晚,忙了一天累坏了吧。给你准备了五花肉,再不回去菜就凉了。”
厉青崖看着眼前伸在半空中的手,世怜似笑非笑等着她,而她身旁射出的视线刺得她扎手。
她如坐针毡,却还是选择伸出手,握向眼前的大手。
手一牵上,那冰凉的手指反用力握紧她,骨骼分明的手全然包裹住她的小手,将她扯到他身旁。
“失陪。”世怜仿佛才看到三公子一般,淡漠地颔首,眼神冷漠疏离,拉着她大步朝小院走去。
厉青崖两三步小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她回过头想和三公子告别,钳制她手的力道加重,她蹙眉轻哼一声“疼”,握住她手的力道顿时放轻,两人牵着手一言不发回到小屋。
一进到屋子,两人的手有默契地放开。厉青崖看着被握红的手,不满道:“你干嘛啊?”
世怜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低气压,让她有点不安。她还没想好怎么和世怜说那件事,面对他略有些心虚。
世怜拨弄杯盖,杯盖刮在杯身上发出“呲呲”声,刺耳得她有点待不住。
正当她耐不住性子准备发难,世怜掀起眼帘,目光紧紧锁住她,轻柔的声音让她背后汗毛竖起:“看到你与三公子相谈甚欢,你们在聊什么?”
厉青崖像受惊的小兽,警惕道:“我们就普通聊天,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正常聊天会坐得那么近?”世怜幽深的眸光像蛇的瞳孔将猎物钉在原地。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们?”厉青崖怒气噌地往上涌,她不就聊个天,怎么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世怜玩味地停顿,屋里的温度又下降几分,“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与三公子这般熟稔。还是说你们一直都这样?”锐利的眼光紧盯着她,他缓缓起身,一点一点靠近她。
看着逐渐向她逼近的人影,厉青崖忍不住一步步往后退,背后撞上结实的墙,色内荏苒道:“少阴阳怪气了,我和他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世怜气极反笑,眼里的幽光更深邃了,有簇火苗在眼眸中跳动。
“唔......是谁早上刚求我,让我们在外人面前假装恩爱?不,你说我们是‘真的恩爱’。‘真的恩爱’是怎么样?我不懂,你教教我。”世怜向前逼近一步,将她捆在他与墙壁之间,“还是说,你也不懂呢?”
“你放屁!我怎么不懂,我懂,恩爱就是......”厉青崖受不了说她不行,尽管身上汗毛炸开,可还是忍不住嘴硬。
没等她想出要怎样显得恩爱,世怜掏出手帕,重重擦向她的右肩,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垂下,嘴里却吐出毫不留情的话:“这里脏了。”
被三公子搭过的肩膀被世怜狠狠擦拭,力道让她有点吃痛。
厉青崖不明白,她肩上又没沾上什么脏东西,为什么他要反复擦拭她的右肩。那个位置不过被三公子轻拍一下,顺手搭了片刻,也没弄脏她啊。
手帕擦过肩膀数十次,都快在她肩上摩擦出火花来,世怜这才一收身上的低气压,毫不留情将手帕扔掉。一手撑在她耳边,好整以暇等她回话。
厉青崖大脑宕机,她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发展到这样的情况。
世怜嘴角微翘:“要我示范给你看么?”
厉青崖眨巴着双眼,她还没来得及回应,世怜指尖捏住她的手腕,拇指从她的手腕往下缓缓滑向掌心,他的四根手指同时在她手背摩挲,一阵酥麻从她手上传来,她腿脚一软,幸好背靠着墙,不然要站不住了。
他指尖继续往下划过,一股难言的痒意让她忍不住轻眯着眼。世怜的手指前后一起滑动到她的指尖,捏住她的中指轻轻一弹,两人手掌相对,像有吸力一般紧紧贴紧。
世怜修长的手指从她的指缝间滑入,两人手指交错,紧紧握住。
之前在屋外被他拉着走,她还没注意到手上的触感。此刻两人手指交缠,掌心和指尖相触的地方漾出一阵悸动。她脸带霞光,轻咬下唇,忍不住撇开脸想逃开。
世怜将两人交握的双手提到胸前,半眯起眼睛,愉悦地笑着:“学会了么?”
两人此时的姿势十分暧昧,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声快要从她身体里蹦出来,厉青崖脸通红,下意识想松开手,可交握的那只手紧紧贴住她的掌心,让她逃无可逃。
“如果没学会,我们就多试几次。”世怜贴心地说。
“学......学会了。”厉青崖赶紧回答,她是真的被世怜吓住了。
世怜轻笑一声,又像是觉得可惜一般,佯装叹了口气,向后退一步,放开她的手。
“若不想让人怀疑我们的关系,在外可以这样做。你不会怪我吧?我们不亲密一点,被人发现就遭了。”世怜嘴上是这么说着,脸上倒是看不出来害怕。
他怕是又在捉弄她,厉青崖心想。她要是表现出不敢,岂不是显得她认怂了?他愿意配合她假装恩爱,她还求之不得呢。
她故作不在乎,耳尖却红了:“这有什么,不过是牵个手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怜望向她的眼神充满深意:“日后,你和那位公子莫要走太近。你都有了‘压寨夫君’,和别人要保持距离,若不小心被人传出闲话,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厉青崖瞥了他一眼。
经过这一番相处,两人又恢复往常的相处。待吃过饭后,厉青崖犹豫片刻,还是叫住世怜,告诉他他娘不见的事。
她说完后羞愧低下头。这事是她没处理好,此刻不敢看世怜的表情。没想到当她用余光瞟过去,世怜满脸平静,仿佛一点不惊讶。
厉青崖眉毛一挑,问道:“你怎么不吃惊?你不担心你娘出事吗?”
世怜淡淡回道:“你说她出门遇到个汉子,那可能是她的侄子,他应该接走她了。有他照顾她,你不必担心。”
厉青崖心下一沉。
他娘没出事本该是件好事,知道此事后的她这半天都惶惶不安,现在知道他娘有人照顾,她按道理应该放下心来,可她却从心底冒出寒气,是哪里不对劲呢。
不多会儿,她也没心思再考虑其他了。因为今晚,她和世怜将睡在同一张床上。
厉青崖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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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想叹气,明天还是找人说说,赶紧把三公子的住处换个地方。虽然不是三公子的错,但她还是忍不住迁怒于他。若不是因为他不拘小节,世怜又何苦捉弄她,她和世怜也不用挤在一个屋睡了。
这张床两人都不陌生。在洞房花烛那天夜里,两人在这张床上是怎样假装洞房,那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真要躺在一张床上,厉青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今晚怎么睡?要不我在地上铺个软榻吧。”世怜一本正经问她。
厉青崖叹口气:“不行,睡地上夜里太凉,会生病。”
她从衣柜里翻出多余的被子,放在两人之间,抬眸警告道:“睡觉时你不许越过线,若敢越线,小心我宰了你。”
世怜环抱住自己,小声嘟囔:“那你也别过线,污了我的清白。”
“我才不会!”厉青崖恨恨道,背对着世怜,褪下外衣,噌地钻进被窝里。
一开始,她总忍不住去听从背后传来的呼吸声,身体完全放松不下来,僵直地侧躺着。床帐下的空间显得很局促,她离身后的被子还有一段距离,尽可能往床边睡。后来眼皮慢慢变重,不知不觉中她陷入黑暗中。
可能回来这一天发生太多事,她睡得可沉了。
待天光大亮,厉青崖睁开双眼,发现她睡得四仰八叉,伸出的手早越过中间的被子,把世怜挤得紧贴在墙上。
她倏地清醒了,趁世怜没醒,赶紧把手缩回来,还原中间的被子,蹑手蹑脚离开屋子,躲去后山练武去。
待她从后山练完刀回来,和世怜如常打招呼,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他应该不知道她昨晚越过线了吧。
等她再次回来,世怜正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看书,桌上放了一盘水果。厉青崖走近他,好奇他在看什么书。原来是一本游记。
此时三公子看到她回来,眼里焕发出光彩,热情邀请道:“青崖,咱俩要不去外边切磋切磋?”
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要答应。手指却被一只冰凉的指尖勾住。
她诧异地转过头,世怜低垂的眼眸看不出神色。他清冽的声音嘟囔着,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青崖,我想吃葡萄,你喂我~”尾音向上勾,像是只撒娇的狸奴。
厉青崖不可思议睁大双眼,有一瞬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世怜抬起头媚眼一飞,用眼神示意盘子里的葡萄,期待地望着她,又悄悄瞥了眼脸色铁青的三公子,嘴角藏笑。
厉青崖忍不住打了个颤。可她一想起昨天是她提议要表现得恩爱,硬着头皮从盘子里捏起一颗葡萄,往世怜嘴边递。
她的指尖轻触到他柔软的嘴唇,冷不丁手歪了,葡萄掉地上。世怜睇了她一眼。
厉青崖又捏起一颗葡萄喂到他嘴边,世怜唇微张,用舌尖一勾,葡萄果肉在舌尖滚动,迟迟不咽下去,对着她玩弄那颗葡萄。
她咽了咽口水。
“青崖,我们......”三公子想插话,厉青崖却被同时发出声的世怜夺去注意。
“青崖,我还要~”世怜的声音像带钩子似的,在和她撒娇,可脸上却一脸无辜,更显得清纯。
她像着了魔似的,又捏了颗葡萄,往他唇边递,他含笑咬住。两人一时间像是忘了此时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她喂葡萄,他吃葡萄。
三公子似乎被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气到了,也不再说话,拂袖而去。
世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31.组队
接下来一段时间,厉青崖都不敢正视葡萄这种水果。
一看到葡萄,眼前浮现的都是世怜的舌尖拨弄果肉的画面,让她想掩面而逃。
她隐约感觉到世怜对三公子的排斥,为了“后院”的安稳,厉青崖又跑到议事厅找他爹,暂时搁置先前争议,先把三公子的事解决了。
“臭老爹,那马家三公子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安排进我院子了,我和世怜都成婚了,他住这么近,不太方便吧。”厉青崖气势汹汹地说。
厉镇山像是也忘了前日两人的不愉快,直接点醒她:“你们又没住一屋,有什么不便的?他毕竟是马家帮的三公子,不如趁着住得近,多交流,拉拢他。日后你当上寨主,在外也能有靠得住的盟友。何况在下个试炼中,他说不准能帮上忙。”
“那也可以安排住别处啊。”厉青崖还是不死心。昨晚和世怜睡一张床上她都相当不自在,继续睡一张床她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寨里多了不少人,哪有那么多地方住。你快招募自己的人手,多大点事儿也来烦我。”厉镇山不耐烦地把她赶出去。
换住处的事不顺利,厉青崖暂时也没法子,决定先搁置一边,先去组建自己的小队。
一想到这,她两眼放光。她终于不再是光杆的少当家啦!
当她来到新人屋舍处,满地垃圾,一片狼藉。屋外的平地上搭着大大小小的桌子,有的汉子在打牌赌钱,有的嘴里聊着不入流的笑话,甚至还有在白天就喝酒耍酒疯的,一股子酒味。厉青崖一想到要从里面选人,有种莫名的头疼。
有人见她过来,轻挑吹了声口哨,眼神意味不明。
厉青崖不管旁人怎么看她,她环视一圈,大致瞅一眼没有没有好苗子。
在喧闹的叫闹声中,一股锐利的视线扫向她,拿着骰子的高大莽汉倏地停下手里的牌,不顾牌友催他出牌,朝厉青崖走来。他满脸横肉,看着凶神恶煞,来到她面前却恭敬地向她抱拳。
他就是之前不打不相识的外号“疯狗”,武老八。
能在这里见着熟面孔,厉青崖的情绪有所回温,这里也不是没有能用的人嘛。
原来这帮人是被各个小队筛过一遍剩下的‘预备役’。一般外出的小队都爱收高大强壮的汉子,或是凶狠能打的小伙。而这些剩下来的人,要么残,要么弱,或者不守规矩,不爱听指挥的,平时也只能靠种地或者给别人打下手,在山上混口饭吃。
在这看到凶猛的武老八被剩下来,这倒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在他的解释后,她才知道原委。
原来武老八和之前选中他的队伍里的人有口角,可那人和队长沾亲带故,队长偏袒他。武老八不服管理,还把人伤得不轻,就被退回来了。
厉青崖不知道怎么评价,她有点庆幸武老八被“退货”,这才有她“捡漏”的机会。他们之间的争端她管不着,她只需顾好眼下的任务。
厉青崖把在场的人召集起来,说要组建一个小队,问是否有人愿意加入她的队伍。
她刚说完,几个醉汉对视一眼,哄堂大笑,笑声响彻屋舍间,像是笑她不自量力。
武老八勃然大怒,一个巨拳就要往前砸。老八若一拳下去,对面必见血。厉青崖脚步一挡,手刀挨着拳头划圈,以柔化劲,卸了他的力。
她今天是来收人的,不宜大动干戈。她按住武老八,示意她来处理,武老八从鼻间狠狠喷出气。
眼前笑得最大声的醉汉浑不知刚躲过一劫,他浑身酒气,眼见老八要替她出头,更是用浑浊的眼神在两人间扫视,笑容尽显猥琐。
“我当谁呢,原来一个臭娘们也想学男人当老大,笑死人了。就这姿色,还不如我以前在花街的老相好呢。还有男人替她出头,难道床上功夫了得?”
多久没人敢这么和她说话了,真是不知死活。厉青崖用手掌扇风,轻蔑道:“哪个王八羔子嘴那么臭?嘴巴放尊重点,今儿姑奶奶就教你话该怎么说。”
“哟~这娘们嘴巴真利,让爷摸摸,是不是浑身上下都这么硬啊。把爷伺候舒服了就进你队里。”说着说着,醉汉的手就朝厉青崖的脸伸去。
厉青崖一个小擒拿手,直接把醉汉双手别在身后,脚踩他背上,长刀将他摁在土地上。
“啊啊啊疼......姑奶奶饶命,求姑奶奶饶命啊!”醉汉眼泪鼻涕齐流,不住求饶。
“你不是要舒服吗?这样够舒服了吗?”她皮笑肉不笑道。
“嗷...舒服,舒......服......”醉汉疼得满脸狰狞,酒瞬间就醒了,“小的嘴贱,不会说话,求姑奶奶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啦!”
摁住他一炷香的功夫,醉汉疼得脸色发白,身上不住颤抖。
直到确定这醉汉受了教训,厉青崖这才放过他,醉汉在地上不住喘气呻吟。
她环视一圈,先前还喧闹的人群都静下来,那些轻蔑和浑浊的眼光没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着肩膀,不敢跟她对视。
啧啧,在寨子里还是要靠武力说话,这下没人敢小瞧她了。
厉青崖又高声介绍一遍:“我是拂云寨少当家厉青崖,现在要组建自己的小队外出执行任务,你们谁有意愿入队的就站出来。完成任务会有专门的赏银。”
提到赏银,人群中略有些骚动,可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就连武老八都低头没吱声。
厉青崖来到武老八面前,问他:“老八,来吗?我需要你。”
武老八踌躇片刻,拒绝了她:“少当家,我本该听你的。可我对无辜的百姓下不了手,做不到抢别人的财物。我跟他们来拂云寨,也只为混口饭吃活下去。请原谅我武老八做不到。”
没想到武老八会拒绝她,用的理由既让她欣慰,又有点复杂。
她拍拍他的肩膀,解释道:“老八,我知你侠义。若不涉及掠夺财物,而是武斗圈地盘,你来不来?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力量。”
武老八沉思片刻,向她抱拳:“我武八愿追随少当家,谁敢对少当家不敬,我见谁打谁!”他面向刚才挑衅厉青崖的人龇牙瞪眼,像老虎般的厉眼把人吓得直往人群后躲。
有了第一个投效的,其他人还是面面相觑,迟迟没有第二个人上前。
厉青崖决定用名利诱惑,说若加入她的队伍,日后她当上寨主,那这个小队的成员在寨子里也跟着鸡犬升天。
咦,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一个犹豫的声音响起:“少当家,你要招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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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唰地朝说话人瞧去,一个矮个子露了出来。这人长得颇为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啊,这不是那个在操练场和武老八对打的矮个子,还曾在她被诬陷后作证的,好像叫王越吧。
她也想招孔武有力的壮汉,然而眼下情况不允许啊,她只好说:“有意愿的都可以报名,之后再进行筛选。”
王越站了出来。
接着,又有个走路晃悠的年轻人一脸希冀地问她:“我们这样的行吗?”
厉青崖定睛一瞧,这三个人分别断手、跛腿、瞎左眼,分别叫大牛、铁柱、顺子。
人看起来还算老实,就是各有身体残缺,也不是不能用。厉青崖心里忍不住叹口气。
当她说可以后,这三人眼含热泪,一脸激动。
随着有人站出来,陆陆续续也有人跟风报名。就连方才对她口出恶言的醉汉刘老六也报了名,报名后满脸得色,像是已经在幻想他身处高位的样子。
厉青崖登记完名单,让报名之人第二天在操练场集合。这次报名的人身体素质不是很好,她若是想练出得力的小队,确实得花不少心思。
她示意武老八留下,两人去后山切磋,试试之前她给老八的枪法练得怎样。武老八可是她今后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呢。就像话本里写的将军手里的猛士,练好了有大用。
两人在场上打得酣畅淋漓。短短一个月,武老八就能把基础长枪耍得有模有样,招式虽略显粗糙,不过却能用凶猛力道补足。
啪啪啪的掌声响起,三公子鼓起掌来,他在场边看了有好一会儿。
武老八的眼神在两人间扫过,为了给他们留下谈话的空间,先行离开。
三公子扬起笑容,不住夸赞道:“青崖你刚刚那一招是怎么使出来的?那位壮士一身巨力都扛不住你的攻击。”
厉青崖食指往人中一抹,装作不在意,嘴角却微微上扬:“我随便刺的,若再调整一下角度就能戳中他的破绽了,还是有点可惜。是武老八躲得好。”
“哇,青崖你也太谦虚了。现在手下又多了员猛将,以后在外我要靠你罩着我了。”三公子恭维道。
厉青崖正被吹捧得轻飘飘。
三公子指着刀上的串珠:“你这刀穗是新买的吗,挺好看,之前没见你戴过。”
“嗯,别人送的。”
“谁送的?不会是那个‘压寨夫君’吧。”
厉青崖皱眉:“是他送的,怎么了。”
三公子疑惑道:“我看他身子骨柔弱,不会武功,你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
他的问题,让厉青崖不由自主警惕起来,她和世怜怎样,与他何干。世怜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刚强,颇有才华,若他有机会考取功名,定能当个称职的地方官。若不是被她抢回来......可能也只能在施府后院蹉跎一生。
难道三公子怀疑她和世怜的真正的关系?不行,不能让他怀疑。
“世怜一表人才,我倾慕他还来不及。不会武功又有何妨,我会就行,我能保护他。”厉青崖拍拍胸膛粲然一笑。
此时,有脚步声靠近,厉青崖回过头。
竟是世怜!
一身青衣的世怜走来,他浅笑道:“青崖,该回去了。”
32.指尖
刚才说的话还能收回吗?
厉青崖一脸被抓包似的不自然,脸上染上红霞。
她心里暗暗祈祷,世怜不会武功,他应该没听到她说的话吧。她是为了维护两人“恩爱夫妻”的形象,才不是说的真心话。
“巧了,我也正要回去,和你们同路。”三公子面无表情地说。
世怜似笑非笑:“是么。”一把牵住厉青崖的手,眉目含情温柔看着她。
被指尖触碰的掌心像带电一般,她打了个颤,手却没想过甩开。看来前一晚的“特训”真有帮助。
她低下头,不想被世怜看到此时脸上的表情。
三人一起从后山往回走。厉青崖和世怜牵着手,她走在中间,世怜和三公子分别在她两边。
一边是温文尔雅的清冷书生,一边是玉树临风的三公子,夹在两人之间,若放平时,那真是太有眼福了。可现在手心的触感让她回忆起前一晚世怜的指尖是怎样在她手上滑动,厉青崖满脑子的注意力都在手上,世怜和三公子说的话完全不入耳。
像是知道她不专心,握住她掌心的手,变为五指交缠,嘭嘭的脉搏声似乎能从指尖传递过去。
不多会儿,她的手心漾出汗意,世怜喜洁,一定很讨厌手心黏糊糊。厉青崖正要挣脱交握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反而收紧,紧握住她,不让她挣脱。
厉青崖讶异抬起脸看世怜,世怜一脸正常在和三公子说话。
“......青崖,你觉得呢?”三公子的声音在林间响起,她都没注意三公子说了什么,只好转头看他,尴尬地让他重复一遍。
“青崖,听说你在组建自己的队伍,我能去观摩吗?跟着你一定能学到东西。好不好嘛?”三公子一脸渴求望着她,她对这样的眼神有点没辙。
厉青崖正要答应,“嗯啊~”一声呻吟从她嘴里溢出。紧紧贴住的掌心被放开,世怜正勾着小指在她掌心滑动,从掌心传来的酥麻感,让她当着三公子的面忍不住呻吟出来。
“怎么了?”三公子惊诧。
厉青崖看着眼前睁大双眼的俊朗面容,她勉强一笑,无视掌心里勾勒的“拒绝”两字,回道:“没事,被虫子咬了一口。不就是想看我带队么,想来就来吧。”她的手在三公子看不到的角落,对世怜的虎口狠狠一揪,两人的手松开,她出了口恶气。
待她回到屋门前,三公子还恋恋不舍地和她约好第二天一起出发。世怜却迫不及待推开屋门,朝三公子说:“夜深了,青崖和我半天没见了,明儿还不定能何时能起。若起晚了,三公子可以先过去。”
说完,他当着三公子铁青的脸关上大门。
进了屋,厉青崖也不用再装了,刚才世怜做得太过分,让她在外人面前呻吟,丢死人了。她气急败坏道:“你刚刚怎么这样!”
“不舒服?”世怜面对她换了一副面孔,委屈道。
厉青崖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这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你想让我拒绝他,不能用正常一点的方式?”
“哦,哪里不正常?”世怜勾着嘴角逼近她,“你不是答应过我和他保持距离吗?怎么还和他单独在后山,还答应让他去看你训练。”
“我们这是正常交流,你不要太无理取闹了。”厉青崖辩解。
“我无理取闹?”世怜冷哼一声,他坐在床边不说话,半张脸被床帐罩住,忽明忽暗,神色不明。
难道她的话说重了?厉青崖不免忐忑。她知道世怜在为她着想,为了配合她,一直在众人面前演戏。
“是我没搞清自己的身份。”世怜自嘲,“你对我又咬又威胁的,哪比得过人家三公子,他说什么你都同意。”
“有吗?”厉青崖没注意这等小事,她难道真的对三公子区别对待?
“那你为何对他笑得那么荡漾?”世怜可怜兮兮朝她控诉。
面对这无端的指控,厉青崖冤得很:“我哪有?”
她一脸头疼,不想和世怜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遂走近床边,蹲下看他表情,一脸认真道:“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世怜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我想要你做什么,你都做?”
“唔,不违道义的话,可以。”厉青崖点头应允,世怜应当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你之前咬了我......”世怜期期艾艾地说。
“那这次给你咬回来。”厉青崖嘴角一抽,心里嘀咕道:这小肚鸡肠的男人。
“不后悔?”
“不后悔。”
世怜抬起脸,一脸郑重凝视着她。厉青崖起身,脚步下意识想往后撤。却被一双修长的手拉住,用力一拽,摔进他怀里。
厉青崖背后汗毛竖起,推拒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收回。她咬牙硬撑道:“你......轻点啊。”
面前的世怜眼波流转,眼里的期待让她别过头不敢看。冰凉的指尖顺着她的下巴往脖子游移,缓缓滑向肩膀。
被触碰的瞬间,一股痒意沿着指尖滑动的路径升起,不知不觉中,厉青崖半眯着眼,眼里含雾。
她余光看见一张俊俏的脸慢慢放大,朝她颈处伏下,脖子上被鼻子喷出的气息扫得微微战栗。
“快点儿!”世怜缓慢的动作让她很是煎熬,厉青崖硬着头皮催到。随即,一片柔软的薄唇重重吸住她颈上的皮肤,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嗯啊~”。
世怜并没有用力咬她,而是像小兽一般狠狠嘬她一口,被叼住的皮肤一定发红了。
他吸的那口不疼,但喷出的气息搔在脖子上,让她体内产生源源不断的痒意。
终于,那片皮肤被放开,厉青崖高高提起的心重重放下。接着,一股湿滑的触感滑过被嘬过的皮肤,是世怜在舔舐被他轻咬的地方,厉青崖的身体不由得轻颤,喉间咽下一声喘息。
“够了吧!”厉青崖一把将世怜推开,脸上像被热气蒸腾过,脸上漾出春意。她噌地起身,腿脚略发软,背对世怜假装要拿东西。而她的心忽上忽下,推开他不知心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
只听身后传出一声轻笑,能想象出此时世怜像狸奴一般满脸得意。
厉青崖摸着脸上止不住的热意,恨声道:“你咬也咬了,此事就此揭过,不许再提。”
“好~”世怜清冽的声音轻微上扬。
过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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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才聊起正事。聊下一个试炼,聊队伍组建,聊厉镇山的态度。厉青崖接下来仍然要面对一堆挑战,她忍不住轻叹。
“我去后勤打下手吧。无论你爹的事还是林家的事,都绕不过后勤。”世怜脸色阴沉,他提议道:“我一个穷书生,力气活干不了,断文识字倒是没问题。总不能整天待在屋里看书吧。我也想帮上你的忙。”
厉青崖面上不显,心下十分感动,说第二天就帮他安排。
两人又背对背歇下了。她脖子上残留的触感和身后的呼吸声,让她辗转半夜才堪堪入眠。
第二天一大早,厉青崖醒来,发现自己又越过中间的被子,半个身子扑在世怜身上睡着。她喷出的气息顿住片刻,像做贼似的,悄声往自己睡的那半边床挪去。刚起身,背后传来世怜呻吟的声音。
“你醒了?”一大早世怜嗓音沙哑。
“唔。”厉青崖背对他,心跳咚咚响。
当两人一起去议事厅,沿途的村民都向她投来奇怪的视线,她低头看了眼衣服,难道衣服没穿好?
待安排好世怜,厉青崖朝操练场走去,途中遇到三公子,他原本满脸的笑意瞬间变脸,眼底带着隐隐怒气,眼神不时刺向她衣襟。
厉青崖又忍不住低头看衣服,衣服没问题啊。
当两人到达操练场时,昨天报名的人稀稀拉拉到来。来的人除了武老八,其他人都干瘪瘦小,厉青崖也怀疑自己带的队能拉出去火拼么。
她先将报名的人平均分成几个小队,每个小队让他们自己推选出一个小队长。然后带着他们跑步、蹲马步、挥舞木棍。没出一个时辰,一大片人都累趴下了。还有好几个在训练中明晃晃偷懒的,不听指挥的。
有一人高喊“老子不干了”,要退出。接着陆陆续续又有五人退出。随着退出的人数渐多,队伍里也越来越躁动。再这样下去,人都要走没了。
厉青崖让人抬来一筐铜钱,铜钱摩擦的叮叮当当声音,让在场的众人安静下来,只零星响起垂涎的抽气声。他们满眼放光盯着这框铜钱。
厉青崖抓起一串铜钱,在手里抛动,她痞笑道:“谁完成这一周的训练,就能得到一串铜钱。若能留在队伍里,再加一串铜钱。后面的任务酌情奖赏。”
众人欢呼。
而提出要退出的几人,则满脸悔不当初,甚至还有人当场反悔说不退出了。这样的人,厉青崖才不会用。她希望留下的人都是愿意追随她的人,资质差一点又如何。
令她惊讶的是,昨日调戏她的醉汉刘老六竟然也没走,尽管他也摸鱼偷懒,混不吝的样子她也不喜欢,就连今天的训练他和队伍里的汉子也有摩擦。但他没说要走,厉青崖也只好继续观望。
今日的训练勉强完成,厉青崖任命武老八作为她的副手盯着众人。这点训练量对于武老八来说,竟然毫不费力。厉青崖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好运,收了一个得力助手。
一整日下来,厉青崖察觉到总有奇怪的视线扫向她。当她独自回到屋里休息,盯着梳妆台上的铜镜发愣。
只见镜子里的少女脖子上多出一道暧昧的红痕,她小脸通红,嘴里羞愤吐出两个字:“幼稚!”
33.苗女
直到月上眉梢,世怜才身披风霜回来。
屋里烛光摇曳,厉青崖背对门口,手握茶杯沉思。
门吱呀一声阖上,她转过身,眼里似有火焰在烧。她望向眼前的罪魁祸首,指着颈上的红痕,怒嗔道:“你看你做的好事!”
世怜不紧不慢放下手里的册子,嘴上关切问她:“怎么了?”眼里却露出狡黠的目光。
“你故意的?”厉青崖气不打一处来。她今天顶着这抹红痕在外招摇一整天,难怪每个见到她的人都面露异色。
“我这不是在帮你么,‘娘子’。昨天可是经过你的允许才咬的。”世怜自顾自坐在她身边,好心情地给自己也倒杯水。
他忽然小声抱怨道:“不知为何,这两天我起床身体格外沉重,尤其肩膀手臂都酸麻了。梦里似有只大狗压住我。青崖你昨晚睡得好吗?”
厉青崖肩膀一缩,朝墙上左顾右看,粗声粗气回道:“兴许是换了床,你做噩梦没睡好。这很正常,过几天习惯就好了。”
“......是吗?”世怜垂眸一笑。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厉青崖转移话题,她可不能让世怜知道他睡不好的真实原因。
“抄名单耽搁了。”世怜没再追究睡不好的话题,让她松了口气。
聊到正事,厉青崖一脸关切盯着世怜:“你在后勤有人为难你吗?”大有一副谁欺负他她就去揍谁的气势。
他眼含笑意:“担心我?”
“那当然!”厉青崖愤愤不平道:“林叔那老匹夫,在背后阴我,也不知有什么仇怨。你别逞强,查不到线索也没关系,他说不定怎么防着你呢。”
“我很好。他安排我去抄人员调配的名单,可能怕寨里的村民不听我安排,并没有让我参与后勤物资分发的事。”
厉青崖双手扶住世怜的双肩,满脸郑重道:“若他欺负你,你一定要和我说。我好歹还是拂云寨少当家,护住你不在话下。”
世怜嘴角微翘:“好。”
他的笑容如涓涓月光,皎洁缱绻。鼻间上的小痣,在这张无暇的脸上更显狡黠。厉青崖放在他肩上的手,默默缩回来,她的心脏乱跳一拍,双眼不自然望向另一边。
世怜长得如此俊秀,真是犯规。他有时似那天上月,只可远观不敢亵玩。有时又如惑人的水妖,诱人一同坠入深渊。而他们只是半路契约夫妻,万万不能对他动心。
“你的小队怎么样?”像是察觉到她的不自然,世怜转移了话题。
一想到她的新队伍,厉青崖扶额轻叹:“报名的人看起来都不太善战,怕是难敌别的小队。”
“哦?你打算怎么做?”世怜问。
“我用重金留人,多亏得了东云镇的米铺,这才有足够的资金可用。”厉青崖一脸犹疑,“至于那些体弱残疾的成员,我先带他们把基础练扎实了,再根据每人的长处进行安排。你觉得这样能行吗?”说到后面她有点没信心,瞅了眼世怜。
世怜没直接回答她:“你还记得我们去东云镇路上遇到的劫匪吗?”
那件事厉青崖记忆犹新,当时林惠娥三人被劫匪追杀,厉青崖在道义和责任之间摇摆,最后还是选择了道义。倘若当时他们运气差一点,可能结果让会她追悔莫及。不过也多亏她选择救人,这才有了与林惠娥的缘分,以及多了解决米铺危机的契机。
多做善事,总归是好事。
世怜继续说道:“老崔和二狗子也不善打斗,不也配合你一起成功击溃劫匪么。你看,每人都有自身长处,偶尔依赖团队也不失一种方法。至于队伍怎么用,想必你书房的兵书应该没白读,正好带队实践。”
“你不是一个人。有我,有大家在你身边,别全都自己一人扛。”世怜一脸正色注视她的双眼,缓缓靠近她耳边,“青崖,你真的做得很好了。”说着,一双大手在她头上轻拍,在鼓励她。
从头顶传来的暖意,让她的心踏实下来。这几日她面上装作游刃有余,内心的不安她以为没人发现。没想到世怜会安抚她,将她的不安驱散。
当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变成了只兔子在哭,被其他兔子孤立。而世怜变成了只老虎,呲牙赶跑其他兔子,用虎爪不断拨弄她的耳朵。她仰头羞愤想叫他别欺负她,随即一张虎脸压下来。
吓得她双眼一睁,眼前是世怜的侧脸,他紧闭双眼安稳睡着。
原来刚才是她在做梦啊。可脸上的温暖触感......怎么像是一只......手?
厉青崖双眼睁得溜圆,整个人吓醒了,她手上正握着世怜的手腕,将他的手搭在她脸上。
此时,眼前人也睁开双眼,两人面面相觑。
“啊!!!”
厉青崖一把甩开世怜的手,身子不住往后退,咚一声从床榻上摔下去。
世怜抱紧被子,一脸复杂看向她,声音沙哑陈述事实:“你占我便宜。”
她看向早被踹到床尾的“分界线”被子,声音发虚:“我......我没有。”
“哦?是么?”世怜垂眸,一脸被她始乱终弃的可怜表情。
厉青崖留下一句“还有事要忙”,就匆忙穿上外衣跑了,好像她才是那个负心汉。
一路上她都在唾弃自己到底是见色起意,还是昨晚的世怜太温柔让她会错意,连睡觉都拽他手放她脸上。她到底是多花痴啊。
当她混混沌沌到操练场,队员也稀稀拉拉来了,今日又少了好几人。
今日仍旧是做基础训练,她心不在焉在一旁看着,思绪还困在今早的屋子里。直到听到争吵声,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有人吵起来了。
只见跛腿的铁柱涨红着脸,被断了左手的大牛和瞎左眼的顺子拼命拉住。在他对面,一脸得色的醉汉刘老六挤眉弄眼在挑衅他。
“哎哟哟哟,你们人多就可以欺负人啊~我好怕怕哦~”刘老六浮夸地拍怕胸膛。
铁柱怒吼:“你给我放尊重点,不许你侮辱我兄弟!”
“怎么啦?”厉青崖威严的声音响起。
铁柱怒指刘老六:“少当家,我们仨敬佩你才加入你的队伍。可若这瘪三都能入队,我们仨退出。”
拦着他的大牛和顺子一脸难色,但铁柱是为了维护他们,他们夹在中间不好说什么。
“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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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敢威胁少当家,人多了不起啊~”刘老六油腔滑调,被厉青崖瞪了一眼也噤声了。
在场的队员唰地看向她,像是好奇她会怎样处理。是直接把身体有疾的三人从队伍除名,还是为了三人组把只有一人的刘老六除名?
厉青崖抱臂沉思,倘若她处理不公,剩下的队员也不会服气,为管理队伍埋下隐患。
她面对众人目光毫不改色,朗声道:“能留下来的都是兄弟,是兄弟就是能托付背后的交情。我不指望每个人都能相处和睦,但若故意挑事,就按队规严厉处置。”
“至于谁留谁走......”厉青崖狡黠一笑,“谁能通过考核才能正式留下来,留下来就能得赏钱。让我看看诸位弟兄的本事,可别只会嘴上功夫,让我小瞧。”
众人眼里被激起斗志,谁也不想被小看。
她从兜里掏出一小袋碎银,众人盯着碎银眼睛放光。
“接下来以三人为一小组,你们自由组队。我在林中藏了十面旗子,前三组得旗最多的,就能分这袋赏银。一盏茶后出发,限时一个时辰。落后的三个小组将面临淘汰。”
队伍里有不安的抽气声响起。
“夺旗方式有没有限制?”刘老六不怀好意地问。
厉青崖微微一笑:“没有。”
铁柱三人组愤恨瞪着刘老六,摩拳擦掌。
厉青崖不限制他们手段,她是要看看这批人是什么成色,能挖掘出哪些可培养的长处。她叫来武老八、穆小黑和三公子一起和她盯着,他们欣然应允。
林间的旗子厉青崖提前一天就埋好了,只见一声令下,三三两两的队伍撒了欢朝林中跑去,途中有人用木棍劈开灌木丛,有人合作设陷阱,还有人直接大打出手的,场面一片混乱。
当竞赛结束后,厉青崖从林中出来,往广场走去。看日头,世怜差不多该忙完了。多亏他的鼓励,她才有自信放手一搏,用自己的方式去管理队伍。
正当她想找世怜分享喜悦时,她看到世怜怀抱一沓册子从后勤的小屋出来。
她刚想出声叫他,世怜回头停顿片刻,从他身后走出一位娉婷女子。女子头插鱼型银簪,胸前挂着一大圈银环,是那天在议事厅有一面之缘的苗女。
世怜笑着对苗女说了什么,苗女也眉眼弯弯,笑起来嘴角有个小酒窝,柔媚中带些可爱。两人像一对璧人,站在一起十分相称。
她从未见过世怜对着哪位女子笑得如此开怀,这是第一次见他对除了她以外的女子笑。厉青崖嘴里像吃了酸角,酸中带苦。
她看了下自己带茧的手和一身灰蓝色的短打,再看向身着苗族服饰的婀娜苗女,神色黯然。
苗女递给世怜一个布袋,世怜嘴角微勾,毫不犹豫收下来,放入怀里。
厉青崖倚着树看了片刻,手里攥着的狗尾巴草无意中碾成粉状。
似是感受她的视线,苗女看向她,轻微颔首。又转头朝世怜说了什么,他这才看见她,和苗女告别后朝她走来。
厉青崖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原本要向世怜分享的喜悦之情早已烟消云散。心中只剩隐隐的薄怒,无处可发。
34.比试
回去的路上世怜满面春风,心情甚好的样子。
而厉青崖瞧着路边泛黄的落叶,满目萧索。
平日她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世怜不过和对方说了几句话,没有过界行为。若她因此说他,倒显得她十分在乎,惹人发笑。世怜和苗女是什么关系,她没立场去管他。
可她胃里却像装了秤砣,沉甸甸的。
今日的菜色很丰盛,有厉青崖最爱吃的五花肉,肉香诱人。两人吃起饭来谁也没说话。
若放平时,她用筷如刀,唰唰几下就把肉夹进碗里,就着饭三两下扒拉进嘴里,吃得老满足了。
可今日她没什么胃口,脑袋放空,双眼发直,筷子在盘子里无意识间翻动。
坐在一旁的世怜撂下筷子不吃了,关切问她:“今天不顺利?”
厉青崖嘴里嚼着菜,含糊不清地说:“没。”
“那你......”世怜欲言又止。
厉青崖回过神来,嘴里嚼的菜泛起一股清苦味,她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呸呸呸几下,把嘴里的菜吐出来。她竟然在不经意间吃了最讨厌的苋菜,而筷子上夹着的还是苋菜。
厉青崖低头看碗里,碗里的五花肉早被她用筷子戳烂不成型,看着就让人没食欲。她面露不忿,把碗里戳烂的肉悉数扒拉入嘴里,像和它有仇似的,嚼嚼嚼嚼嚼。
世怜一脸了然,不再追问,怕戳了她痛处。
这反而更让她不爽,眉头都快能夹死苍蝇。
今日的肉又肥又柴,厉青崖嚼着犯恶心,遂也撂下筷子,不吃了。
饭毕,世怜一手支在脸上,漫不经心翻起带回的册子。烛光摇曳,几根发丝随着火光摇晃,昏黄的光线给世怜镀上一层柔光,平添一分安宁。
不觉中,她看得痴了。
低眉看书的脸倏地转向她,世怜无奈道:“你今天怎么了?”
厉青崖掩耳盗铃似的用手指缠绕发丝,眼睛盯着发丝,好像忽然对它产生了兴趣。
世怜把书阖上,好整以暇望着她。
她不是能忍得住的人,猛地抬起眼,问他:“今天和你一起出来的女子是谁?她也负责后勤?”
“她叫刘凝香,半个月前去的后勤,负责人员安排。我配合她抄写名单。我刚去,很多事都不太懂,她先带带我。有哪里不对劲吗?”世怜解释道。
“这倒没有。”
“你还想知道什么?”
“她......我见她给了你个布袋,里面是什么?”
世怜直直望向她,脸上带着假笑:“这是我和她的秘密,我答应了她保密。你不会怪我吧?”
他们俩才认识几天就有秘密了。厉青崖捏紧衣角,努力稳住脸上的表情,不想让世怜看出她内心的动摇。
“你今天的反常是因为这个?”世怜眉毛轻挑。
“当然不是!”厉青崖高声回道,声音大到她都吃惊。
一直到晚上歇下,两人不再说话。
厉青崖把床中间的被子堆好,背对世怜睡下,一时半会却睡不着。
好不容易眼皮发沉,她做了个梦。梦里隐隐约约有一位长身而立的男子,看不清长相,他身旁站着一位娉婷女子。厉青崖在他五米外正要叫住他,却见他抬手为身旁的女子扶正了发髻上的银簪......
厉青崖双眼睁开时,天光大亮。眼皮很重,脑袋昏沉。她仍保持前一晚上的睡姿,整个身子缩在被子里,背对世怜。
一大早起来,她身体仍显困乏。梦里的郁闷酸涩还有些许残留,厉青崖决定拿刀去后山晨练。无名刀她只熟练前两招,第三招的奥秘还未参透,能使出招式却发挥不了它应有的威力。
若臭老头回来看她武艺毫无进展,肯定唾弃她偷懒。她还想让老头帮世怜找名医看看,不知他何时再来。
现在她眼前的目标是训练好小队,完成第二个试炼,没工夫再胡思乱想。
从后山回来后,厉青崖明显沉静下来。
昨天小队经过筛选后,又筛掉几个人,正巧里面就有刘老六。刘老六联合几个痞子,在林间频频给快要得手的小队使绊子,用的都是些下三滥的招式。
虽然能理解他们不想被淘汰,可下意识的行为还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成色。这样的人留在她的队里,容易留下隐患。
而铁柱、大牛、顺子都留了下来了。铁柱虽然跛腿,在林间追逐颇有些吃力,可不影响他的观察力,能稳住差点被陷阱误导的顺子。大牛虽只有一只手,可他对敌专注,认准一个目标就往那处使力。顺子虽瞎了一只眼,可耳朵很尖,能捕捉林间轻微响动,好几次提醒队友躲过刘老六的埋伏。
若根据他们所长制定战术,说不准能成为一步奇子。
让厉青崖意外的是,个头矮小的王越竟然也留了下来。他看似胆小,提棍子奔袭略吃力。可他联合了另外两个小队,指挥他们相互打配合前行,一同对外,以人多战术震慑阻碍他们的人。夺得的旗子三个队伍均分。
王越的头脑不错,他们小队在战术方面略胜一筹,若多加培养,他说不准适合当个小军师。
昨日三公子也参与了整个选人过程,和厉青崖在操练场边的凉亭讨论这个队伍。
三公子笑道:“青崖你果然厉害,挑选出的人也有点意思。我已经在期待这支队伍你会怎么用了。”
“过奖。现在刚选出人,还没好好磨合过。我也希望尽可能发挥他们的长处。”被三公子一夸,厉青崖乌云密布一早上的脸终于有了点笑意,心情略好和他商讨战术。
正聊着,她的余光扫见一个熟悉面孔。世怜浅笑着和身旁苗女抱着书路过。
只见苗女脚下踉跄,头上的发簪在晃动,发簪被一旁的树枝勾掉地上。世怜蹲下身去,捡起发簪递给苗女,苗女伸出手,对他扬起甜丝丝的笑容。
世怜的身影和梦中男子的身影慢慢重合,那发簪在阳光照射下相当刺眼。厉青崖讽刺一笑,不想再看下去,转头盯着桌面发呆,脸上也没了笑意。
“......青崖,你觉得呢?”三公子的声音断断续续进入耳中。
厉青崖心不在焉应付几句,眼睛不期然扫到她的长刀,刀柄上的一串玉珠黯淡无光。她看着就心烦,把刀穗拆了下来。
不多会儿,有人来传话。说厉青崖的小队既然已成型,不如在第二场试炼之前先和寨里的小队比拼一轮。正好五队也刚组建不久,他们想和厉青崖带的六队比试一番,也好让手下队员有实战经验。
厉青崖正巧心里有闷气没处发,这提议正中她下怀,遂应允。
比试明天开始,今天她还有时间和队员在战术战略上进行调整和演练。当晚,她以有事要处理,让人给世怜传话,没回小屋。而是歇在了青桔的床上。
这次回来也没机会和青桔闲聊,两人好久未见,躺在床上,在漆黑的夜里说着闺房秘话。
青桔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厉青崖瞪着眼前的床顶,眼前一会儿闪过今日训练的场景,一会儿闪过世怜手握发簪浅笑的样子。
“......木头他......你说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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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桔说了半天身旁没人应和,她止住前一个话题,“你是不是和怜公子吵架了?不然也不会跑来和我挤一张床睡了。我还真以为你想和我聊天呢。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青桔,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他和别人走得近,心口闷闷的,做事总走神。”
青桔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声音清亮起来:“傻青崖,你们都成亲了,该做的事都做了,这还不明白吗。你这是吃醋啦!”
“吃醋?”厉青崖疑惑。
“对啊。看到喜欢的人和别人走得近,心里是不是酸溜溜的?”青桔激动地拉住她的手,“喜欢一个人会希望他一直关注自己,对他会有占有欲。青崖,你终于开窍了!”
厉青崖茫然眨眨眼。
“你明天回去睡。你不喜他和别人走得近,就当面聊清楚。小夫妻嘛,偶尔吵吵架也别有一番滋味。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早点和好。我这里就不收留你了。”青桔终于看到她小女儿姿态的一面,欣慰劝道。
翌日,五队和六队在操练场上集合,五队队长姓王,是寨里王家来投奔的远房亲戚,厉青崖和他没说过几句话。
五队里有几人对武老八挤眉弄眼,武老八沉着脸不说话。
让她意外的是,刚回寨子那天,在议事厅见到的七尺虎背熊腰大汉也在五队里。
今日他们在林间比试,两队分别从林子的两端出发,争夺提前放好的“宝箱”。哪队缴获“宝箱”多,哪队获胜。
哨音一响,两队就像撒欢的野马一般往林中冲去。五队的汉子孔武有力,棍子一挥就撂倒六队的队员。
六队的则三人为一小组向前突击,一人骚扰两人缠斗,这才将将干倒对方一员。只是配合不熟练,常被五队的队员打散。
厉青崖将小队的指挥丢给王越,她在林间奔袭,想先一步寻找宝箱。
她余光扫到武老八和五个敌方队员对峙起来,难道他们就是武老八不愿入队的原因?
厉青崖顾不得其他,继续往前行。谁知一个高大身影从侧面猛地向她冲过来,唰唰一棍向她戳来。
因为她武力高,这次比试她不能带刀,只能赤手空拳上阵。
棍子带着千钧之力挥向她,厉青崖用内力护手,主动伸手拨动木棍,想以柔克刚。可袭来的力道太大,尽管她把对方力道卸了几分,手臂还是被打得青紫。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十几招,长棍和巨汉的组合让她难以近身袭击。
当她识出对方破绽,就要正中一击。体内的内力忽然不受控制起来,在体内忽强忽弱震荡,片刻后,像被抽了气的球,内力荡然无存。
交手的那瞬间,她内力突然消失,出手力道不足,反被巨汉抓住破绽,对着厉青崖猛劈几棍下来。
这段时间试炼顺利完成,让她都忘了体内还藏着隐患。
千钧一发间,厉青崖硬是凭着日常练武的身体本能,腾挪躲闪。但毕竟失了内力,躲闪不及,还是被敲了好几棍,她喉间溢出几声闷哼。
最后,这场比试由五队拿下。
对方的欢呼声和围观人群不可思议的议论声,让厉青崖面上无光,六队的队员也各个垂头丧气。也有队员长棍杵地,咬着牙不甘心。
巨汉走到厉青崖面前,从上方投下的黑影给她带来压迫感。
他轻蔑道:“少当家不过如此。”
厉青崖坐在地上,头垂着面向土地,不发一声。身旁的拳头已攥紧。
她不能再懈怠了。连她最自傲的武力也不复存在,她还争什么?
35.拥吻
比试结束后,队员们像被雨淋湿似的蔫哒哒,一个个沮丧得说不出话。
一场比试下来,新人们的锐气就被挫得几近没有了。他们原本就是刚组建的队伍,相互间不算熟悉,配合也一塌糊涂。加上本身体型体能的硬伤,和五队差距颇大。好几次队员在林间冲锋时,敌方猛汉挥舞棍子怒喝一声,就有队员吓得边颤抖边往回退,小组的配合瞬间瓦解。
厉青崖能从队员脸上看到挫败、不甘、自卑和迷茫。
他们像是在怀疑自己怎敢用瘦弱的身躯去和强者搏斗。原本不过是逃进寨中混口饭吃,饿不死就成,烂在地里也没人管,何苦受这般罪,天天早起训练,跑得气喘吁吁浑身淌汗,对打间身上都是淤青。残破的身躯还被别的队伍笑话。
队里的氛围十分低沉,又有两三人找厉青崖要退出,还有五六人在一旁观望,他们望向厉青崖的眼神充满犹疑,像是不信任她能带好这个队伍。
“啧,胆小鬼。”武老八背靠大石,往地上啐了口水,引得要退出的队员满脸怒容,又不敢上前反驳他。
看他们敢怒不敢言,武老八毫不留情道:“不过失败一次,就不敢战,孬种。”
“武老八,我们又比不得你个头大力气大,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们!”对方反驳。
“咱今天输了也不奇怪,谁让队长是个女的。亏得我们之前还信她,陪她玩了几天办家家。她自己都打不过那边的队员,还有脸当队长?我胡老三不干啦!”胡子拉碴的胡老三嚷嚷道。
武老八起身,虎眼盯着胡老三不屑道:“你们谁爱走谁走,我武老八跟定少当家了。你拿了少当家的赏钱,还好意思退出?老子瞧不起你。”
那三人见武老八站起身,也不敢起冲突,灰溜溜地跑了。另外犹疑的五六人也收回眼神,不敢吱声。
这一切厉青崖都看在眼中,她从被巨汉击败后就没说过话。刚才消失的内力像涓涓细流,一点点在体内充盈,不知何时还会像方才那般爆发。
那几人说的也不完全错,这次比试中她确实有些托大。指挥权都丢给队员,自己一心冲锋,试图独自一人拿下头筹。
她确实没想过倚靠队员,也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内力紊乱看似是本次比试失败的直接原因,可她狂妄自大,单打独斗,不信任队友,才是失败的深层原因。
她让他们失望了。
可武老八还在为这样的她说话,她不能在此刻背弃剩下的队友,她要支棱起来。哪怕她不配。
厉青崖定定神,拳攥紧,面上假装平静,环视她的队友:“今天我们第一次上场比试,无论输赢都得到了宝贵经验。这次输了,责任在我。”
队友们都望向她,眼神讶异,估计没想到她当众把失败的责任都揽在身上。
厉青崖继续说:“你们投奔拂云寨想必也是为了活下去,加入我的小队是为了活得像个人样。我们队伍刚建,还有很多需要磨合。今日不行不代表日后还不行!我们的身体不如别人强壮,被人笑不自量力又何妨。若我们都看不起自个儿,还有谁能看得起我们!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支队伍。一个人或许不够强,可一群人的力量敌人总要掂量掂量。”
她环视四周:“若还有人想走,我不会阻拦。而留下的人我统一安排食宿,加紧训练。既然进了我的小队,我就要让你们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不负你们的信任!”
话音刚落,铁柱跛着脚,与大牛、顺子走出人群。
厉青崖眼睛涩然,她还是不行吗?
“少当家。”铁柱抱拳吼道。
“少当家。”大牛抱拳。
“少当家。”顺子抱拳。
“少当家。”王越抱拳。
“少当家。”众人一声接一声向她抱拳吼出声来。
厉青崖眼眶微红,没想到他们还愿意相信她。
她让他们先行回去收拾家当,她找人安排屋子,今晚就入住。
众人欢呼。他们终于要从那脏乱差的屋舍搬出来,他们的未来似乎有了明确的方向。
当晚六队的队员就住进了新的屋舍。厉青崖将整个小队的人安排住一起,大家同吃同住,更能了解彼此。
当晚,她和队友们在屋舍外燃起火堆,一起大口吃肉,围坐火堆旁听他们谈着自己的过往。
散场后,厉青崖往小院走的脚步顿住了,往另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今晚她还是留在青桔那歇下。
躺在床上,厉青崖手臂搭在眼上,想要抹去不时浮现的某人脸庞。她不能忘记初心。从一开始只有她一个人,到现在一个团队,她肩上的重担越来越重,没心思去想别的。
至于世怜,她和他不过逢场作戏,当不得真。若时机到了,他注定会离开。她何必当真,也不敢当真。不如专心她的事业,摆平一切阻碍,赶紧当上寨主。
若他再扰乱她的心,她不介意用些手段满足自己的欲望。想必定能全身心投入她追逐的大业中。
翌日,厉青崖早早去后山练武,她的内力还未恢复,平日轻松耍起的刀今日分外沉重。
她不管,开始研究无名刀第三招“逐燕”。
尽管还不太理解其要义,厉青崖仍照着刀谱拆招练习。
辰时,她就拉上队员开始一天的拉练,从山腰跑到山顶,又从山顶跑回山腰。然后每人复盘前一天比试的情况,还根据在比试发现的问题,在战术上做了调整。
他们的身体素质比不得别的壮汉,那就在一些细微方向上下功夫。
厉青崖从她熟悉的阵法中选出几套来让大家练习,三公子在一旁观摩啧啧称奇。
休息间隙,一个婀娜的身影向她靠近,是那个叫刘凝香的苗女。
刘凝香向她搭话,声音软软甜甜:“少当家,六队的物资和人员安排需要和你核对,我们去一旁小屋聊会儿可好?”
她身上有股好闻的气味,六队的汉子们涨红脸,眼神不住往刘凝香身上瞟。厉青崖面色不虞,招手示意王越和武老八带着他们继续练习。
一进附近的小屋,两人面对面坐下。
只见刘凝香一只手掌垫在臀下坐着,巧笑嫣然向她介绍对六队的后勤安排。厉青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眼前的女子,长相温婉秀气,说话声婉转动听,身上还带着好闻的香气,是个男子都会喜欢她。世怜也被她吸引了吗?
厉青崖心里酸酸的,她拿什么和眼前的女子比。
刘凝香浅笑:“我听怜公子说,少当家是女中豪杰。这次我终于有机会结识你了~”
厉青崖干笑,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刘凝香似乎没注意到她的不自然,从身旁的包袱里翻出一个袖章,递给她,上面纹着“六队”字样。
厉青崖接过来,问:“这是?”
“这是你们六队的袖章,这个是少当家你的。其余的都交给下人稍后发下去。”交给她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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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后,刘凝香似乎松了口气,笑道:“我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和你认识。那就不耽误少当家的时间,日后我们多联系。”
厉青崖将袖章收进怀里,面无表情送客。
从屋里出来,没走多远就碰上三公子。他一脸兴奋朝她招手,说他发现了一个实用的阵法,让她原地等他,他回去拿册子过来。
这个开放的院子少有人停留,这里离议事厅不远,旁边就是一大片密林,还有人造湖和假山堆叠其中。
上一次来这还是厉青崖被逼婚时,偷听卢天熊和笑面佛的密谈。这次回来已经很久没听到那个臭狗熊的消息了,看来他是真的消停了。
厉青崖在湖边溜达,耳边传来三公子远远的“青崖青崖”的呼喊声,她正要从假山边转出去应声。两只冰凉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
她惊诧回头,一只手捂住她嘴,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拽入假山中。
若不是白玉兰香出卖了身后的人,厉青崖定马上反击回去。
“你干嘛?”见厉青崖不打算叫人,世怜放开捂住她嘴上的手。
“别应他。”世怜求道。
“关你什么事?”这几天的委屈酸涩涌上心头,厉青崖色内荏苒道。
“我们不是......夫妻么。”世怜垂眸凝视她,环住她腰上的手没有收回。
厉青崖冷哼一声:“假的,不作数。”
世怜的出现让她心烦,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专注下一场试炼。才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三公子还在外面叫她的名字。厉青崖双手推开世怜,就要往外走。世怜一把拉过她,将她压在假山上。
世怜面色不霁:“你躲我?刀穗呢?”
厉青崖失了耐心,警告他:“扔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你爱对谁笑就对谁笑。”
世怜挑眉:“你吃醋了?”
世怜的游刃有余真让她火大,厉青崖现在只想让他闭嘴,她可不是任他随便拿捏。
她一把勾住世怜的脖子,嘴巴直接封上那喋喋不休的唇。
两唇相触,柔软的触感让他俩愣在当场。
正当厉青崖想往回缩,世怜一手按在她脑后,不由分说吻了上去。他们唇瓣相贴,世怜毫不怜惜地狠狠碾上她的唇,像在控诉她,像在祈求她,也像在渴求她。
厉青崖感受唇上快失控的力道,正要张嘴说些什么,世怜趁机撬开她的牙关,舌伸了进去。两人舌尖相触,一阵酥麻传来,她的身子先软了下来。
世怜的吻灼热而带有侵略性,像要点燃她体内的火种。她被吻得喉间发出极轻的呜咽声,这更刺激了他,狂风暴雨般的吻像要把她的香舌吞下去,怎么吻也吻不够。
他猛地加深这个吻,不再浅尝辄止,无止尽地在她唇齿尖探求。带着毋庸置疑的占有和被压抑的情感,全部交付给她。
厉青崖双手回搂紧世怜,她的舌尖主动追逐他,不断舔舐安抚,接住他的所有情绪。她的腰身被世怜的手臂紧紧锁住,她柔软的身躯贴上世怜充满薄肌的胸膛,那滚烫的情感似要灼烧她的心。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渐渐变得温柔缱绻。舌尖交缠,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能听到从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声,和喉咙里溢出极低沉的喘息声,让她的心跟着不由得一颤。他温暖的怀抱,像是她找了很久的归宿。
五米外的三公子不知,她和世怜就在他身后的假山里拥吻。
36.喂血
假山狭窄的通道中,厉青崖被世怜压在石壁上亲吻,石壁间回响的轻微水声,让她恨不得捂住发烫的耳尖。
抚在她脸上的大手,拇指不住摩挲。从身上传来的陌生酥麻感,让她失了神。
像是在惩罚她的走神,世怜在厉青崖的唇上微微用力,想要夺回她的心神。原本微凉的唇在亲吻中变得火热,像在干柴上点燃了火星,瞬间蔓延她全身。
厉青崖的舌尖迎了上去,双手勾住他紧紧贴近她,像要融为一体。她反客为主压上去,毫不客气拿回主动权。
世怜喉间一声笑意隐没,任由她在他口中肆意搅动。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越吻越动情。世怜另一只手贴在她后背流连,两人摩擦中,衣衫渐乱。
“啪”的一声,从厉青崖怀里掉落一件物什。这动静瞬间拉回她和世怜摇摇欲坠的理智,厉青崖和世怜的唇这才分开。
此时暮光西斜,假山里光线变暗,唯有池塘边青蛙咕呱声,和她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
世怜前襟微敞,厉青崖送他的蛇形颈环露了出来。而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衣襟略微凌乱。
世怜低垂眼眸,默默整理衣襟。厉青崖整个胸口都在鼓噪,不敢回忆刚才她和世怜都做了什么。要不是被声音惊醒,差点就擦枪走火了。
她胡乱扒拉衣服,越扯越乱。
随着一声轻笑,一双手伸了过来,替她整理衣衫,厉青崖涨了个大红脸。
清冽的声音满是笑意:“今晚你不会再走了吧?青崖你好狠的心,留我一人孤枕难眠。”
厉青崖轻拍他胸膛嗔道:“少啰嗦。”
原本两人的别扭、怀疑,通过一个吻,消弭了。
世怜蹲下捡起掉落在地的袖标,递给她,她接了过来。
“完啦!”厉青崖僵在原地,她忽然想起原本三公子和她约好去给她拿阵法,可她被世怜按在假山上狠狠吻住时,早把三公子忘在脑后。他们亲吻时,三公子就在不远处喊她的名字。他们两个人简直太不知廉耻了!
“都怪你!”厉青崖瞪他,用袖标抵在他胸前。
“好,怪我。”世怜边笑边捉住她的手,拉着她向外走。
厉青崖有点心虚,见假山外无人,三公子也早不见踪影,这才放松下来任他拉着。
两人回去路上,空气清新,虫鸣声悦耳。
厉青崖心思一动,刚刚差点走火,今晚他们还睡在一张床上,要怎么睡?他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望向世怜,世怜眉眼舒展,嘴角噙笑,见她望向他,朝她眨了下眼。厉青崖赶紧撇过头去,身旁传来轻笑声。
两人走到后山凉亭,眺望远方的层层大山,一扫前几日的烦闷。
厉青崖脑子里还在苦恼晚上怎么睡觉,余光中瞥见世怜身体一僵,她有所预感转过头,世怜重重朝前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像薄纸一般往后倒。
“世怜!”厉青崖神魂巨震,上前一步揽住他,两人摔坐在地。
世怜双眼睁大,身体止不住抖动,嘴角源源不断流出鲜血,不一会儿血在地上汇成一滩血水,随着时间流逝越汇越大。
他痛苦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环抱自己缩成一团,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厉青崖托着他的背早已被冷汗打湿,她怀里的躯体愈发冰凉。
世怜完全说不出话。
“我去找大夫,你等我!”厉青崖吓得近乎魂飞魄散,搂住世怜的手在发软。
她刚要起身,世怜转过头,脸色灰白,手拉住她衣角,头微微摆动,用嘴型无声道“不要”,眼睛哀求般死死盯着她。
厉青崖心如刀绞。若她不去找大夫,世怜再这样下去,必没有活路。可他疼痛难耐中,仍旧祈求她,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难道世怜的旧疾复发,他知道寨里的大夫治不了,所以不让她找大夫?
可距离他上次发病还不到一个月,之前他们在山间木屋里,他的反应也不如这次大。这次还一直在喷血,倒像是新染的疾病。在假山那会儿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吐血,他中间有碰过什么东西吗?
厉青崖强迫自己回忆,眼睛盯着世怜愈发灰白的脸,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弱。
她的视线顺着往下扫,身子一僵。她看见世怜颈上的蛇形颈环已变黑,世怜竟然不知不觉中被下了毒?!
厉青崖震怒。
她攥紧拳头,再一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思索片刻,视线倏地凝住了,从怀里远远扔出写着“六队”的袖章,气得浑身直发抖。
厉青崖一把取下世怜的颈环,拧开蛇头,将里面的解毒药给世怜喂下去。不出片刻,世怜嘴角不再流血,脸上的死灰也逐渐消散,可他仍咬牙颤抖。她都能听到他牙齿发颤的咯咯声。
不够,光是解毒药还不够。
厉青崖一边用手帕擦拭他脸上的残血,一边逼着自己大脑再度转动。
若苗女的下毒目标是世怜,平日接触有很多机会。而这毒下在她的袖章上,苗女还亲自交给她,说明苗女的目标是她。可她放在怀里大半天,并未出现异状。
她和世怜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世怜中毒,而她却没事?
一块手帕擦不净世怜身上的血,厉青崖看着手心不小心沾到的暗红色血,不由得想起她的内力异状,想起她体内有被师父称作是“宝物”的蛊。难道是因为它?
也就是说,苗女下的不是毒,而是蛊!这也印证了世怜接触袖章并没马上毒发,而是好一会儿才发作。厉青崖体内的蛊虫,反而帮她免于中蛊毒。而世怜因为帮她捡袖章,蛊毒就种在他身上。他是因为她而遭的罪,替她挡的灾,为此几近死去!
这是针对她的阴谋,却报应在世怜身上。厉青崖重拳捶地。
她望着痛苦到满脸扭曲,意识模糊到无意识呻吟的世怜,心如刀锯。
他的唇冻得发白,半个时辰前这双薄唇还在她唇上碾过,现在却奄奄一息,毫无生机。联想到在山间木屋那晚,他也疼得不省人事,世怜体内是否早就被下过蛊虫,所以定期病发。而今晚又中了另外一种蛊毒,现在,他体内有了两种蛊虫。
是谁给世怜下了第一层蛊毒?施府?
若她体内的蛊虫能保她不中蛊毒,那是不是也能救世怜?可这蛊虫她和师父尝试好几年,都弄不出来。要怎样才能救他?
“......冷......好冷......”世怜嘴边溢出的呻吟唤回厉青崖的注意。
她紧紧搂住他,像搂住她的全世界,努力把自己的体温传过去。可效果甚微。
厉青崖望向自己掌心,惨笑一声。
她体内的蛊虫似乎缠上她的内力,若她将内力传出去,是否能一并把蛊虫渡出去?
昨天的比试她内力不稳,几近全无,后来也只恢复了一点。现在她体内不剩多少内力,若渡给世怜,很大可能就真的内力尽失。若没了内力,没有武力加持,她可能完不成第二项试炼,也无缘寨主之位了。
世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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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眉毛似蹙非蹙,双眼紧闭,贝齿咬住下唇,环抱身体的指尖捏得发白,呼吸声像风箱般急促又沉重,似乎每一次呼吸他都在拼尽全力,想要活下去。隐约的痛呼声隐没在喉间。
厉青崖的指尖在世怜眉间游走,想抚平他紧皱的眉。
这是她欠世怜的,就还了他罢。
她扶起世怜背靠凉亭柱子,食指中指并拢,双手指剑交叉,闭眼运气,与世怜对掌,将体内仅剩的内力尽数传过去。
传功间,厉青崖明显感觉到与她手掌相对的冰块般的手心,似乎在慢慢融化。世怜体温不断攀升,惨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一丝血色,他打冷颤的幅度也有所减轻。
他的手心像粘在了厉青崖手上,无意识中摩挲她的掌心,像是亲昵地撒娇,他在主动追逐温暖。
而厉青崖则从一开始的吓出冷汗,到传功时身体热气蒸腾,再到传完功后身体虚浮。体内的内力尽数榨干,一滴不剩。
只见世怜体温稍许回暖,可他体内的蛊虫仍未被她的内力逼出,他的呼吸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断了。
怎么办?她已经把内力都渡给世怜了,怎么还不行?这蛊虫要怎样才出来?
厉青崖眼睁睁看着世怜衰弱下去,浑身跟着世怜一起颤抖,手上不稳,几近无力扶住他。
世怜不能死。她厉青崖绝不让世怜死在她面前,还是受她牵连而死。她才刚认清自己的心,他们还有很多事没一起做,怎能让他就此死去。
快想!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若现在去抓始作俑者过来现剐,是否也能解蛊毒?
厉青崖慌里慌张握着身旁的刀,腿脚一软,起身间差点把自己绊倒。
世怜的脸逐渐青灰,她现在无论去找大夫还是抓苗女过来,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她身上还有什么能救他?
倘若她的内力不行,那她的血呢?厉青崖体内的蛊虫在她身上已八年,和她早已融为一体,她的血说不定含有该蛊虫的功效。之前师父说过它是宝物,那她就信他一回。
厉青崖一把抽出刀,利落在手腕上划一大口子,血珠争先恐后涌出来。她捏开世怜的嘴,将手腕放在他唇上,血水从她手上滑落进世怜嘴里。
她手下的脸庞一歪,血顺着他脖子流下去。世怜嘴巴紧闭,颤抖着仍无声挣扎着。
“喝下去!”厉青崖痛声道。
世怜毫无反应,似乎半陷入昏迷中也不愿喝她的血。
厉青崖不信邪,再次将手腕重重往他嘴里塞,世怜闭着眼呜咽,脑袋不住往一旁躲。
厉青崖大怒,抬起手腕猛吸一口血,对着世怜的嘴喂下去。
世怜一开始还在无意识挣扎,厉青崖用舌尖撬开他的唇,将血水喂进去,嘴里充斥浓浓的铁锈味。她边喂边用舌尖轻触世怜的舌,像在安抚他。
世怜的舌像被激活一般,瞬间缠了上去。两人的舌交缠共舞,分不清是在喂血还是在传达心意。
世怜似是认出她来,不再挣扎。她喂进去的血也尽数吞咽下去。
直到厉青崖头晕目眩,才停止喂血,用外衫在手上随便包扎。世怜的脸色逐渐红润。
倏地,他转头猛喷一口黑血,血中有一个极小的身影在蠕动。厉青崖一刀了结了这只蛊虫,蛊虫炸开,虫身四散飞溅。
厉青崖嫌恶地用手帕擦掉被溅到的刀身,回头看世怜,他的呼吸声平稳有规律。
他活下来了!
厉青崖脚一软,瘫坐在地,喜极而泣。
37.喂粥
夜里,山峰露水湿重,寒风凛冽。
凉亭里,厉青崖将满身是血的世怜紧抱怀里,冻得瑟瑟发抖。而怀里的世怜呼吸绵长。
她不是没想过留下世怜,自己去找人。可刚她把世怜从阎王爷门口抢回来,若中间出现差池,她更会万悔莫及。
自从内力尽失后,她的身体不如之前强健,小小的山风都让她抵御不了,更何况背世怜回小院了。只有待他清醒后,再扶他回去。
今晚,天上的月亮格外亮,像嵌了颗夜明珠在天边,让她不觉孤寂。
今天一连串发生的事,都超乎厉青崖的意料。就算现在她毫无内力,接下来不知怎么办,也不觉恐慌,现在的她只剩疲倦。内力尽失后,她的情绪竟比她想象的要平静。
有时真是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到。她为了当上寨主付出那么多努力,现在所有努力白费,她却一点也不后悔把内力传给世怜。能救下他,一切都值得。
正当她沉浸在思绪中,一双满是泥土的布鞋映入眼帘。失了内力,人走到她面前才发现。
一声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在她头上响起:“哟,大晚上的,你们在这干嘛呢?丫头,你夫君咋成这样了?”
“师父!”厉青崖抬头惊喜道,终于有人发现他们了。
“谁是你师父!”老头甩了一个白眼,伸手探查世怜的状态,见他呼吸平缓但不省人事,就帮厉青崖把人背回去。一路上,厉青崖简单说明发生的事。
推开院门,小院里漆黑一片,隔壁三公子住的小屋也没点灯。
一想到傍晚在假山后发生的事,厉青崖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面对三公子,他不在也好。
厉青崖甩甩头,把旁的思绪放一边,世怜的身体要紧。
世怜前襟全是血,厉青崖和老头两人联手帮他换了衣,放他平躺床上。这一路的动静都没惊醒他。
老头替他把脉片刻,脸色阴沉。
厉青崖为老头倒杯热水,小心翼翼问:“老头,他......怎么样?”
老头说:“你这夫君是个短命鬼,没救了,换一个吧。”
“臭老头,说什么风凉话呢,你快帮忙救救他啊!”厉青崖将茶杯啪一声放老头面前,焦急求道。
老头一脸严肃:“你虽解了他体内蛊毒,可他身上应该还有另一种蛊,那蛊被种下有些时日了,没那么好根除。况且他体内亏空厉害,伤了寿命。与其救他,不如换个夫君。”
“臭老头!”厉青崖气得跳脚,又不好朝师父发火,一屁股坐在床边,望着世怜安静的睡颜,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老头恨铁不成钢道:“傻丫头,你说你在这破寨子里混得那么惨,你那爹也不顶用,还不如跟我浪荡天下,寻访旧友。争什么劳子寨主,明里暗里招人恨。现在连内力都没有,早晚被他们一口吞啰!”
厉青崖没说话。她争这位置不是为了名利,只为争一口气,谁知却引发一系列问题。
“我体内的蛊到底是什么来路?都这时候了,老头,别磨磨叽叽了。”
老头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没内力说不准也不是件坏事。你体内的叫‘黄金蛊虫’,食之强健身体,能防万毒,对普通人和身弱之人,都是万金难求的宝物。可它也有副作用。”
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我查遍书卷,问过旧友,对这蛊虫有个猜想。这黄金蛊虫本身就是大补之物,若碰上气血方刚的习武人,可不就火上添火,要么爆体,要么反吸干内力。之前我让你少用内力就是这个意思。”
厉青崖望着手腕上的划痕,问老头:“那我的血是不是能救世怜?”
老头恨铁不成钢:“傻丫头,天下男子这般多。待他死了,我带你找十个八个美男,任你挑,不出一年你就能忘记他。何苦费那心。你的血放干了也只能给他吊口气,他体内的蛊虫不逼出来,做什么都白瞎。”
烛光的影子在墙上摇曳,那烛火左右摇摆,摆动幅度之大,近乎被漏进来的风吹灭。正如此刻厉青崖的心。
老头意味深长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夜深,整个拂云寨的核心成员被惊醒,竟然有人敢下蛊毒谋害少当家!拂云寨竟出现如此恶劣的事。
厉青崖的小院里,灯火通明,药童端着药罐子进进出出。厉镇山发了好一通火,屋里的低气压压得谁也不敢吱声。
跑去捉拿苗女的武夫前来回话,说刘凝香不在她屋里。在屋里发现一大滩黑血,血渍延伸到窗边。他问了隔壁邻居,说傍晚那会儿有听到痛呼声,她们曾去门口关心刘凝香,可对方说没事她们就没再管了。根本不知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刘凝香跑去哪。
“找!给我找出来!拂云寨这么大,这两个时辰她跑不出去,一定还在山上。”厉镇山像猛虎般怒吼,气得把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掷,哗啦一声,吓得药童手一抖,药罐也摔碎在地。厉镇山虎眼扫去,药童哆哆嗦嗦去收拾地上碎片。
“爹,你们这么吵会影响世怜治疗。去议事厅说吧。”厉青崖淡淡道:“要我说,我这少当家当的真是憋屈,谁都能在我头上踩一脚。火道藏刀、金佛栽赃、米铺陷害,现在还直接下蛊毒杀我。我这是碍了谁的眼?要不这寨主谁爱争谁争,姑奶奶我不受这鸟气了。”
厉青崖的话引起周遭管事的骚动,可能谁也没料到她竟然遭到内部人好几次陷害。
厉镇山一手按在她肩上,眼里闪过厉色:“青崖,这件事太恶劣了,不是你退让就能算的。这次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刘凝香是谁安排进来的?查!”随即安排几人留下听吩咐,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议事厅去。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厉青崖没有跟去,她留下看顾世怜,警惕地盯着屋里的人。她现在对谁也不放心。
直到晌午,床上的世怜才睁开双眼,在人服侍洗漱后,病恹恹地靠在软垫上。
厉青崖端起温好的粥,坐在床边,舀一勺,吹气,再递到世怜嘴边。世怜抬眸看着她不说话。
“怎么,嫌弃?”她嘴角牵动。
世怜乖乖张开嘴,吃掉她递过去的粥。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厉青崖喂一勺,他吃一勺。直到碗见底,厉青崖这才满意地将碗放在桌上。
“生气了?”世怜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颤动,脆弱又惹人怜爱。
“没有。”厉青崖暗暗压住心中的火气,补充一句,“不是气你。”
“你又救了我一次,这下我不以身相许都不行了。”世怜无奈道。
厉青崖想起假山里的那一吻,脸微微转开,又转回来,一脸郑重对世怜道:“我会对你负责!”
“噗~”世怜估计没想到她如此认真,眼里柔光潋滟,“好,有劳青崖了。”
两人之间的温度渐渐升高。
“那袖章......”世怜率先聊起正事,他醒来稍微一回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厉青崖刚刚还微红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已经处理了。弄死蛊虫时那苗女遭到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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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里吐了一大摊血。她知道事发还想跑,可老天不会放过这等恶人,她跑到半路就暴毙了。”
“......死无对证啊~”世怜垂眸。
厉青崖越想越气,吃了闷亏还没手刃敌人,苗女背后之人也因此躲过一劫,真是不甘心。当初火道里藏碎刀锋,估计也是那人指使人干的。他看着胆小怯懦,干的事一件比一件狠厉。
“后来怎么处理?”
“是负责后勤的老林安排苗女进寨子的,可苗女死了,没有其他证据,只能对他小惩大诫,暂时夺了他的后勤管理权。”厉青崖恨恨道,这惩罚和没惩罚有何区别。等她当上寨主,定让那贼人好看!
聊到苗女,她突然想起世怜曾和苗女走得近,当时她还吃味,说不准世怜知道些什么。
“你说过她要你帮保密。”厉青崖语气酸酸的。
“她说她钦慕少当家,想要你的手帕作为收藏。”
厉青崖大惊:“你给了?”
世怜一脸怜爱看向她:“你觉得呢?自然推脱了。她让我保密钦慕你的事,与此交换,她帮我做件事。”
厉青崖完全没料到中间的内情是这样。
世怜继续说:“你不是在查东云镇镖局的那笔账吗,我让她给我那几天东云镇和铭丰镇镖局的人员安排名单,就放在布袋里。”
厉青崖震在当场,更愧疚了。
原来世怜是为了帮她而接近苗女,而苗女见无法不引人怀疑接近她,就在袖章上下手,直接交给她。可苗女不知道,厉青崖体内有黄金蛊虫,能抵御蛊毒。苗女害人反害了自己,命丧黄泉。
“你知道你体内还有一只蛊虫吗?”
世怜眼皮垂下,轻轻“嗯”了一声。
“谁下的?”
“......我的亲人。”世怜冷笑,那笑容带点怀念和憎恨。
厉青崖眼睛睁大。
世怜的亲人?世怜不就一个重病的老娘和赌鬼爹么,是谁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厉青崖纳罕,世怜的回答让她不敢再追问下去。
“你知道这只蛊影响到你的阳寿吗?要找到给你下蛊的人,问出解除蛊的办法。蛊一天不逼出来,你的身体会一天天衰弱下去。”厉青崖焦急道。
世怜的反应很平淡:“我心里有数。青崖,你今天不去训练?”
厉青崖知道世怜不想再多说,她内心暗自焦急却无可奈何。既然世怜不想说,那她就自己查出来。好不容易才救回世怜一命,她才不会放任他衰弱下去。
午后,厉青崖收到张纸条,她依照传信,跑去后山。
葱葱郁郁的树林间,一个老头坐在树枝上毫无形象啃着鸡腿。
厉青崖嘴角抽了抽:“老头,你怎么神神秘秘的,不能直接去屋里找我么。”
老头啃鸡腿吃得满手流油:“不是说了,我的存在不能让人知道。昨晚他昏迷了我才现身。喏~你看地上的包袱。”
树根那有一个灰扑扑的包袱,看着毫不起眼。厉青崖一层层翻开,两眼放光,猛地抬眼看向老头。
“别说我没给你好东西啊。你内力尽失,想必有些麻烦。里面的暴雨梨花针你拿去用吧,这是我的私藏。另一瓶是给你那病秧子夫君用的,让他不至于那么早死。能不能解蛊,就看你们了。”
话音未落,老头倏地踏着树枝离开了,空中一根鸡骨头划了根弧线掉进草丛里。
“谢谢师父!”厉青崖大叫一声,她乌云密布一天的脸,终于拨云见日。
38.拒绝
当厉青崖再一次踏进议事厅,案台上的铜制貔貅还是那般油光锃亮。而在场的人和氛围,与他们从东云镇回来那天截然不同。
除了几个熟悉面孔,角落里站满拿长棍的壮士暗自戒备,那是厉镇山的手下。柳叔、独眼老九、笑面佛,甚至久未露面的卢天熊都来了。卢天熊一反往日的嚣张,阴沉着脸站在角落。
新面孔里,和厉青崖比试的巨汉,余光与她对上,眼神却没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像是没看见她般。给她下蛊毒暴毙的苗女刘凝香当然不会再出现。而陷害她的后勤老林以及新来的面具男也不在。
没抓到幕后黑手的把柄,真叫厉青崖窝火。
见人到齐,厉镇山清清嗓子,眼带锋芒,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昨天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有贼人对下任寨主下蛊毒,而贼人竟然是我们内部自己人。我不管谁想当这个寨主,有本事就明着来争,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
“这附近不只我们一家寨子,若从内部分裂,叫人看了笑话事小,被人吞并我们谁能有好下场?你当对手会让我们继续坐拥山头逞威风?”厉镇山说清事情严重性。
“这次叛徒自作自受,若她还活着,我定当着全寨的人让她尝尝‘剥皮十八刀’的滋味,叫大家知道,背叛自己人是什么下场!我们拂云寨可不是善幼堂,土匪窝里更得讲规矩。若还有叛徒,别怪我不念旧情。”厉镇山语带警告。
以厉镇山为中心的威压辐射四周,管事们大气不敢出。
厉青崖垂眸,手心攥紧。她脑子里闪过那份名单,名单上的那几人都是厉镇山的心腹。可此时却不是发问的时机。
“青崖。”从上方传来的声音拉回她思绪,“你和你夫君无辜被害,贼人已死,她屋里也没甚好东西。而老林管理后勤不利,已夺了他的权,从他的账上给你们补偿。”厉镇山语气缓和下来,众人也微微松口气。
厉镇山环视四周:“青崖打赢擂台赛,也成了家,还顺利完成一项试炼。要我说,她早已展示作为下任寨主的实力。第二项试炼我看就没必要进行了。这些是非都是由此引起,不如早点将就任仪式办了。”
在场大部分人纷纷点头,寨里也没其他人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
“这怕是不合适吧!”
众人唰地望向说话人,竟是笑面佛出声。
他一脸和善道:“我相信少当家肯定能行,这不是就差最后一步了。事关重大,最好还是按规矩来,也免得遭人议论‘得位不正’。之前说好的两个试炼,少一个怎么能行。”
“我也不同意。”厉青崖冷不丁出声。
她的话惊得在场霎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她会反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厉镇山问:“你为何反对?”
厉青崖目光灼灼:“该我的我自会拿回来!我要堂堂正正坐上那个位置。还有谁不服的,接下来一块上吧。”
众人齐齐叫好,赞赏的、佩服的眼光从四面八方投向她。厉镇山一脸复杂,又带些欣慰和骄傲。
“好!那就如你所愿。现在发布第二项试炼:吞并张家寨!”
厉青崖错愕望向上方。
**
当厉青崖满腹心思走回小院,在林间遇到熟悉的清朗背影,是三公子。对方似是听到她脚步声,回过头来。这次他的脸上少了一丝热忱:“青崖,好巧。”
厉青崖下意识想躲,可想想还是要把假山的事圆回去:“昨天对不住了,你还特地回来拿阵法。我临时有事离开了,没来得及和你说。”
三公子心不在焉回道:“无碍。”
厉青崖刚要迈进院子的脚步顿了一下,问:“你昨晚没回来?”
“帮里的弟兄有些事找我,我这也才刚回来。”三公子似乎无意多说,厉青崖也不想多问,他们马家帮的事她管不着。
“对了,据说你再赢下一个试炼就能当上拂云寨寨主。试炼时,我能跟着你吗?”三公子问。
“刀剑无眼。”
“我好歹也会武,能保护自己。何况只看过你日常训练队员,还没见识过你们真实实力,这是很好的学习交流机会。我只是想学习带队经验。”三公子扑闪大眼睛瞅着她。
厉青崖不好拒绝:“若寨主不反对,你跟着去也不是不行。”
三公子跟着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马上就要吞并张家寨,一是想拉拢马三公子,从而拉近和马家帮的关系,她自己有外部盟友。二是三公子毕竟是外人,若寨里有人捣乱,三公子能当个见证人,她能更好清除内部渣滓。
虽知道三公子只是单纯想涨经验,厉青崖还是毫不心软利用了他。
刚踏进小屋,只见世怜靠坐着,神情恹恹放下手中的书册,朝她清浅一笑,惹人怜惜。
厉青崖毫不客气,一把夺去书册,放在桌上,嗔怪道:“你都伤成这样,还看什么书。”
“在屋里闷~”世怜低声撒娇,那尾音像带钩子。
厉青崖耳朵微红,别过头,不打算和他计较。
窗户敞开,山里的风略萧瑟,世怜的身子还没好,可禁不住这冷风吹。厉青崖前去关窗,却见窗台上有一小块泥土,略带潮意,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她不禁问:“有人来过?”
世怜微讶,一脸无辜:“怎么会。门外有守卫,我一直在床上看书休息。此时也不便待客。你为何这样说?”
厉青崖压下心中的疑惑,关上窗:“可能是我弄错了。”
她坐在床边,仔细打量世怜的脸色。昨夜他噗噗吐血,经过一天休息,脸色虽然还苍白,看起来却好了很多,唇上有些许血色。
这张薄唇问她:“我送你的刀穗怎么不见了?”
厉青崖身子一僵,左顾右盼,心虚得不敢说话。她当然不会告诉世怜,看到刀穗就想起他对苗女笑的样子,当时她看着心烦,一怒之下就摘下来塞进柜子里。
“你嫌弃我送你的礼物......”世怜长长的睫毛没精神地耷拉下来。
“我只是怕弄脏了。”厉青崖粗声粗气解释道,立马从柜子最里边翻出刀穗,抛给世怜。她实在是不想回忆她那时丢脸的反应,赶紧翻篇吧。
“我给你系上,不许再弄丢了。”世怜边说边给刀柄系上刀穗,他轻叹口气,“可惜你送我的颈环坏了,我还挺喜欢。能还给我留个纪念么?”
厉青崖嘴角一抽,世怜又在胡说八道了,她可没忘当时让世怜戴上颈环他是多么不情愿。也多亏这个颈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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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世怜一命。碰到蛊毒后,整个颈环都发黑,里面的解毒药也用了,它的使命已尽。
“既然你喜欢,那我让人清理好后给你。”这点小要求还是可以满足他的。
“你什么时候进行下一个试炼?”
“后天。”
“这么快。能带我一起去么?”世怜问。
“不能。”厉青崖眼含警告,“你伤成这样,哪也不许去。就在这养伤,乖乖等我回来。”
“可你内力尽失,要怎么打?”
“我自有安排。”她抬手摸摸世怜的头,安抚道:“乖啊,信我。”
厉青崖下意识的触摸让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她刚要收回手,被世怜一把拉住,她手腕上还残留一道丑陋伤疤。那是她情急下划了一刀救世怜。
世怜的冰凉指尖沿着她的伤口痕迹游走,上面浅浅的痂痕被他触摸略带痒意。
“疼吗?”他痛惜,好似伤在他身上。
“我习武之人,这点疼算什么。”厉青崖嘴硬。
倏地,按压手腕的力道加重,结痂还未完全的伤口有撕裂的疼痛。厉青崖眼皮一抽。
“胡说。”世怜眼神微暗,一把拉近她的手腕,舌尖舔舐她的伤口,像蛇信滑过她的心口。
“唔~”
厉青崖惊得想收回手,却被世怜的力道狠狠禁锢,手臂动弹不得。
世怜一边睇着她,一边舔她的伤口,声音微哑:“我不想再看到你为我受伤。不值得。”
本来还想破罐子破摔的厉青崖收起羞涩,一脸正色对世怜说:“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让你活,你就得活。这是你欠我的。你要好好活下去。”
世怜凝视着她,忽而嘴角扬起一抹轻快的微笑,那笑容如一枝冷傲的红梅在雪中绽放,一时间让厉青崖看呆了。
他承诺:“好。”
厉青崖这才放下心来。
昨日发生一连串的事,厉青崖近乎彻夜未眠,直到此刻松懈下来,她困意汹涌。
翻身上床躺着,她睡眼朦胧间想着:世怜在渐渐恢复,她只要专注最后一场试炼,赢下来,就能得偿所愿。她要想办法赢。
黑暗中有一只手牵住她的手,像是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沉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厉青崖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中间分隔的被子哪去了?
翌日,厉青崖先去找穆小黑,让他给她的队员临时打一批简单的武器,也不知能否赶上。然后跑去参与六队的训练。这两天她顾不上队伍合练,只好让王越和武老八带队练习。
明天就要和张家寨火拼。虽然厉青崖也不解为何是张家寨,她成婚那天对方还派人来送了礼,这么快就闹崩了?
这年头,拳头大才是硬道理,她根据队员的训练成果进行调整,又练了两套战术。除了长棍,她给体弱的队友带上更轻便的弹弓,配上尖利的短箭头。
毕竟队伍组建时间太短,体力和武器的使用不是短时间就能突飞猛进。她尽可能多做些准备,她私下里也在练习棍法和擒拿。
既然靠不了内力,那就靠身法以柔克刚。她相信这么多年的训练,她的身体反应不亚于普通武夫。
这是她最后的战役。
她绝对要赢。
39.突击
明天就要出发夜袭张家寨,厉青崖在做最后的准备。
桌上摊开的布包装着干粮、竹筒水壶和外伤膏药。武器除了她贯用的长刀,还带了把弓箭备用。一些零零碎碎的暗器药丸,她打算揣兜里随身带着。
张家寨从拂云寨山脚步行过去估摸要大半天,明天卯时他们就得起,一路走林间道穿过去大概酉时左右能到。等到对方休息,他们就趁夜色一举吞并张家寨。
据说张家寨几个能打的主力这几天外出跑镖,不在寨子,带走人马少半。明天是他们偷袭张家寨的最好时机。
今天白天,厉青崖和队员们把战术演练一遍又一遍,她把手上的简易地图铭记于心,在沙地上圈出位置,安排队员分别从哪突破,谁和谁怎么配合。队员们也集中精神在学,边听边咽口水,眼神有点恍惚。
厉青崖假装没看到。
他们总要有这么一天的,当土匪倘若连战斗的胆子都没有,还当个屁的土匪。
带队和外面的匪帮火拼,厉青崖也是头一回经历。以往她不过是跟着护镖,加上现在她内力尽失,队友的身体素质也不算太好,厉青崖要说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她借着屋里的烛火一遍遍擦着爱刀。这一刻,她有点理解独眼老九为何老擦他那把匕首。擦着擦着,她心渐渐平静下来。
“青崖,该睡了,明日还要早起。”世怜走到她身边,声音轻柔,“怎么?紧张了?”
“怎么会!”厉青崖咬牙不承认,她望着窗外已经漆黑的天空,她知道得赶紧歇息,明天还有场硬战要打。
直到躺在床上,各种繁杂思绪仍在她脑里闪过。她拟定的战术能行吗?她没内力能打得过对方吗?她的队员能活着回来吗?
......
越想越担心。
厉青崖翻身换了个姿势。
背后忽然贴上一个温热身躯,双手环住她,将她拥入怀里。
厉青崖僵住了,随即身子微微挣脱:“你干嘛?大晚上的,明天还有正事。”
环住她的手收紧,不让她挣脱,说话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厉青崖耳尖动了动。
“就一会。”世怜轻声喃道。
厉青崖也不再动弹,脸上微热,庆幸此刻世怜看不见她的表情。不多会儿,她的身躯渐渐软下来。
没过一盏茶,厉青崖忍不住又问:“你觉得我......”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上倏地贴上一根微凉手指,轻压她的唇。厉青崖大脑一片空白,要说的丧气话直接忘记了。
“你不是都准备好了?”世怜不紧不徐在她耳边低声道,气息搔得她的耳朵痒痒。
厉青崖的声音微不可查:“还有特制武器没弄好,木头可能来不及赶制出来。”
“你可以的,我信你。”
世怜的话像有魔力般,让她不由得去相信他。身后的怀抱好温暖,随着“咚咚咚”擂动的心跳声,厉青崖这才慢慢有了睡意。
天色微亮,厉青崖带着六队出发了,每人身上挎着小布包,包里带两三天的干粮。步履匆匆行走在树林间。林间还带着晨雾,露水湿重,风一吹,瘦小身板的队员们连连发抖。
队伍中好几人打着呵欠,用手偷偷遮掩住,估计昨晚也没睡好。而三公子作为“见证人”跟在厉青崖身边,像是出门踏青般轻松悠闲,厉青崖也不去管他。
待走了一上午,浓雾散开,天光大亮,太阳在树林上方高高挂着,她才挥手让队伍停下休息。
队员三三两两坐下喝水吃干粮,早上出发太早,大家都空着肚子走了一路。
当厉青崖独自坐在草地上啃干粮时,三公子过来朝她挤眉弄眼,小声道:“青崖,这次行动你需要就说一声,我随时帮你。只要你们不说,谁也不知道我出手。应该不算乱你们拂云寨的规矩吧~”
厉青崖随手递过去一个新的饼子:“好意我心领了。快吃,吃完就出发。”说完就朝她旁边坐的六人走去。
“诶,这么赶。”三公子在她身后嘟囔。
那六人边吃边扯闲篇,一上午安静赶路太无聊,趁着休息的功夫,就着话题咽饼子。
见她过去,独眼顺子两眼冒光,问她:“老大,这任务结束后,你是不是就当寨主了?到时我能拿一贯钱吗?”
“去去去,想啥哩,还没干就想着赏钱。”断手的大牛拨开顺子,朝厉青崖笑得一脸淳朴:“老大,到时能给俺个管事当当不?别看俺少了只手,剩下的那只手可有劲哩。”
众人哈哈大笑,相互挤眉弄眼,你捶我一拳,我捶你一拳,一路上的严肃氛围都被他们的话给驱散了。
厉青崖一脚踩在石头上,痞笑道:“那要看你们的表现啰~”
这六人小小欢呼一声,把其他队员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嬉闹后,他们继续上路,中途一路没停,直到张家寨边上,厉青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此时太阳西落,山坡下方的张家寨正在做晚餐,那炖煮的肉汤香味让她身边的队友直咽口水。
厉青崖找了个小山洞,示意众人就地休息吃干粮,他们还需再等几个时辰,待对方入睡,在子时进行突击。
**
夜已深,张家寨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偶有零星的虫鸣声响起。靠近大门的高台上有两个壮汉打着哈欠在守夜。
厉青崖环视身边三十多个队友,示意众人把布包留在洞里,身上只带武器。派两人按照事先演练,先入寨探查。而三公子则找了棵大树,坐在树上远远观战。
直到下方挥舞红色小旗子,示意无危险,厉青崖这才让队员分批行动。三人为一组,一个小组负责搞定两个看守,她和武老八则去搞定留守的头目。
他们拂云寨其他队伍从不用战术,一帮大老粗能用拳头说话谁还动脑,且寨里人大多不识字,更别说用兵法战术了。
这套通过旗语交流的用法,是厉青崖在某本兵书上学到的。他们六队队员体型不占优势,只能靠战术配合弥补。
她带一队快速在寨子里穿行,小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都在屋里睡了。他们要先找到留守头目的位置,擒贼先擒王。除了一个小组确认撤退路线,其余小队分头行动。
张家寨比起拂云寨小得多,以广场为圆心,向四周辐射建的屋舍。厉青崖手上的地图只粗略圈出个大概区域,具体的方位在夜间难以辨认,尤其张家寨近乎按圆形一圈圈建设,道路都是斜的,只能靠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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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和实地辨认。
先遣队的一人向厉青崖示意斜上方的三间大屋子,里面烛火还亮着,看似住着大人物,却不知到底哪一间才是。
厉青崖耳边听到远处大门呜咽一声,不多会儿,看台处挥起小红旗。她眼前一亮,看守搞定了!
她比手势示意武老八和另一个小组长,一组负责一屋。不管头目住哪屋,他们都要将他当场拿下。
三组人同时开门进屋。厉青崖率先冲进去,一个魁梧汉子惊呼“你们是谁?”就被她一个擒拿反扣在地,一个队员熟练往汉子嘴里塞破布,让他不能出声。另一名队员用棍子直直朝汉子后颈敲去,差点把厉青崖给误伤了。
三人把汉子敲昏后,听到隔壁也有打斗动静,不一会儿也没声了。今晚真顺利!
厉青崖奔出小屋,隔壁的武老八脸上带血印出来,而第三间屋子的三个组员则哆哆嗦嗦出来,面色有异,指向屋里低声道:“少当家,里面不对劲。”
厉青崖奔上前去,只见屋里有打斗痕迹,地上都是花瓶水杯的碎片,而床帐里隐约透出人影。她掀开床帐,被撩开半边高高隆起的被子里,竟蜷缩躺着一名狰狞汉子。汉子七窍流血,颈部破了一大口子,床上全是血,汉子的身体早就僵直了。
小组长说话带颤音:“不是我们杀的。我们进来以为他在床上睡着,用棍子猛打几下见没动静,掀开被子就是这样了。”
厉青崖脸色大变:“不好!”随即示意队员一起离开。
刚出屋子却已经晚了。
张家寨大门口连同屋舍间有众多壮汉举着火把拿着长枪,一个熟面孔坐在马匹上朝她高声道:“少当家,好久不见。上次你成婚我们张家寨还好心给你送礼,转头你就杀了我们的大当家,还想屠寨。拂云寨少当家,这可说不过去吧。”
那往日憨厚的脸上满脸阴沉,是张家寨三把手张汉三,他竟然回来了!不是说他和二把手都出门办事,短时间内回不来吗?
不对,他怎么知道她来了,还知道屋里有人死了。
“我们中计了!有人借刀杀人。”厉青崖脸色铁青,招手示意众人撤退。
可是已经晚了,对方把出入口牢牢守住,原本负责大门看守的小组也不见了。张家寨这是引君入瓮,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偷袭了。他们队伍里面,一定有叛徒!
张汉三长枪指着厉青崖,对众人吼道:“杀了拂云寨少当家,为我们寨主报仇!”
“报仇!!!杀啊!!!”张家寨众人怒吼。
两边人马直接在寨子里打起来。
张家寨众人提前做好准备,而六队队员被此事打得措手不及。他们努力聚在一起的三人一队被对方特地打散。平日演练的战术和队形也早被对方识破,完全被对方压着打。
厉青崖用长刀挡住袭来的攻击,接住的力道有些吃紧。她没了内力,完全顾不上身旁的队员,眼睁睁看着队员在不远处命丧长枪。
她目眦尽裂。
不行,现在打不了,他们必须先撤退!不然全都得折在这里。
张汉三驾马到她身前,一柄长枪呼啸着戳向她,厉青崖正和两人缠斗,根本挡不了。
她心中惊呼:完了。
40.叛徒
眼看厉青崖就要命丧黄泉,另一把长枪“铛”的一声,从中横插进来。
是武老八替她挡住了攻击!
“我去会会他!”武老八挥动长枪舞舞生风,凶猛力道直袭张汉三,直接将人挑下马。厉青崖向后翻跟头,用巧劲使和她缠斗的两人撞在一起。
“嘘吁~~~~”一声长哨声响起,是王越,他曾当众吹过哨子。看样子他找到了撤退路线!
现在场上一片混乱,六队成员边打边往哨声处赶,而张家寨的汉子则轰地涌上去追赶阻挠。
厉青崖也想联手武老八一起拿下张汉三,可看着身边逃窜的熟面孔和惨死在地的队友,她知道此时不该意气用事逞匹夫之勇。此时对方占了先机,不知有何后手,她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来赌。
而挡在身前的武老八,近乎被四五人团团围住。
厉青崖狠下心,转身挥刀帮助附近的队员撤退。
撤退的出口是被王越小组临时在木质围栏上砍出来的口子,一开始他们就负责寻找撤退路线。
王越和几个队友在出口处用长棍围成半堵人墙,棍子被削尖的一端对外,有几人在他们身后捡石头朝敌方射弹弓。石头弹出去直接砸得对方满脸血坑,张家寨的人不敢轻易靠近。
随着一个个队友从破洞处钻出,厉青崖让他们先走,她挥舞长刀殿后。而武老八也努力突破包围圈,朝他们这赶。
厉青崖眼疾手快,从背上一顺长弓,簌簌两下将要偷袭老八的敌人射穿在地,给他留下一个突破口。
对方不敢贸然追得太近,厉青崖和武老八也顺利逃脱。
突袭前,他们从山洞潜入寨子绕了一段远路,现在他们一行人在林间狼狈逃跑,往山洞那处集合要跑得更远。
她打算先去山洞拿包裹治疗伤员,队伍休整。重新拟定方案后看接下来怎么行动。山洞,是他们此时的避难所。
今夜月色朦胧,在夜间辨位属实有点困难。厉青崖记得山洞不远处有棵大树,那棵大树约莫有百年树龄,从远处看也很明显。
张家寨的追兵从他们离开出口处就没继续追来,不知是夜间骑马在林间不好追击,还是有别的打算。
正当他们距离山洞还有两百米处,厉青崖已经看到大树轮廓,树上却没瞅见三公子的身影。
她迟疑片刻,抬手示意众人止步。
有人低头没看她,直往洞口方向冲,像是到了山洞就安全了。他边跑还边回头朝队友招手,示意队友快点跟上。只见他被什么绊了一跤,人还在半空中身子就被什么拦腰截断,血花四溅,他脸上还定格错愕的表情。
两棵大树间相连的一根细丝染上血色,在月光下泛起冷光。
这意外打得众人措手不及,队员的惨叫和惊呼声混在一起。厉青崖对身后队员大吼:“往回跑!小组分散跑!快!”
林间瞬间大乱。
原来敌人早已埋伏在他们必经之路,提前设下陷阱,正等着他们上钩。难怪从张家寨出逃后没有追兵。
听到动静,见埋伏已暴露,敌人从山洞里冲出来,厉青崖一行人三三两两往回四散疯跑。
从子时突袭到对峙再到逃跑,众人近乎一直在奔袭。本就弱的身躯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战斗,有些人跑到一半就腿软摔倒在地。
厉青崖的耳膜在鼓震,她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她拉起摔倒的队友,往前一推让他继续跑,自己向后挥刀,挡住袭来的长枪。她手一软,长刀差点离手。
豆大的汗珠早已汗湿她的脸颊,而一阵破风声从另一侧冲过来,她力竭的身躯反应慢了一拍。
噗。
箭矢入体的声音,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可疼痛却并未出现在她身上。
“老......大,跑......”断了一只手的大牛嘴巴开合,胸前的血汩汩流,中午他还说想捞个管事当,此刻他挡在她身后,没了声息。
厉青崖悲愤欲绝,在下一道破风声袭来时,将将躲过。
她只好压住心绪继续逃跑。他们只有这一个多时辰的逃命机会,在晨光来临前,夜色是他们最好的幕布,能遮蔽他们的行踪。只要在天亮前逃到一个安全处,就能暂时解除危机,不然小命危矣。
不知跑了多久。从和队友一起奔逃,到零零散散五六人,再到只剩她一人。她几乎跑在最后,挡住不时袭来的攻击。
直到身后没有敌袭的声音,厉青崖这才慢慢停下来,扶着腰往前走,她的肺都快炸了。
万籁俱寂中,只有她的喘息声在响。一股无助迷茫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大牛因救她而死,此次突袭失败被反杀,此刻队员也不知逃到哪去,还有多少人活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厉青崖用长刀狠狠杵地,刀穗上的玉珠碰撞出清脆声响。
她怔愣片刻,用袖子抹脸。再抬脸时,眼中燃起火焰。
真他爹的憋气!
她的队友还在等她,她不能停下脚步,她不会让今夜逝去的队员白死。张家寨的人对周围熟悉,他们白日定会搜山。在他们搜山前,她要找回队友。
厉青崖边探寻方便藏匿的地形,边“咕咕~~咕咕~”伪装猫头鹰叫。她怀疑她跑到别的山头,已跑出张家寨的范围。
叫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隐约听到不远处有“咕咕~~”的回音,于是朝发声处走去。
直到她走到一块巨石旁,一阵风袭来,她下意识朝右一闪,躲过刺来的木棍。随着木棍出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她的队友。
来人见是厉青崖,脸上的戒备神色去了大半。队员带着她拐进不远处的山洞,里面竟然或坐或躺十来个人。
大家谁也没说话,神色或警惕或麻木瞅着她,有的还暗暗带点敌意。厉青崖的心揪疼了一下。
一脸狼狈的王越出来向她解释。先前跑散后,他们小组和顺子碰到一起,找到了这处山洞。然后就按照出发前一天的约定,伪装鸟叫声呼唤同伴。顺子耳朵尖,很容易捕捉应声的失散队友。而王越的队友则躲在一旁,万一出来的是敌人就暗中偷袭。
好在找来的都是队友,他们就这样一个个汇集在一起。
也有呼唤后没过来的人,武老八带着两三人过去找人了,还没回来。
直到此刻,厉青崖才放松下来,坐下来思考。
他们火拼张家寨是两天前的决定,说他们主力外出办事看来是个诱饵,诱她来搞偷袭。而这件事是高层人得到了错误信息,从而让她来送死。内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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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高层。
至于张家寨知道他们把东西留在山洞,逃跑会往山洞跑。且对他们的作战计划、战术都了如指掌,并且提前害死自己的头目栽赃给他们。一定还有个叛徒透露了他们的行踪和细节。而她的队友和她一起行动,陷入追杀,根本没机会提前告密。
有机会和能力背叛他们的,只有那个人。
她手上被做了手脚的地图,也是那个人给的。
厉青崖重拳捶地。
是她引狼入室,放叛徒进来,导致他们的行动功亏一篑。
可她不解为何那人要背叛她。平日里,他一向笑嘻嘻,说要向她学习。背地里却主动透露信息给她的敌人。他往日给她看到的一面难道都是假的?
可为什么呢,帮里内鬼怎么说动马家帮的三公子和他一起除掉她?难道他们有利益纠葛?还是说,有利益勾结的是拂云寨内鬼和马家帮以及张家寨,而三公子则是内应。
这么一想,他们图谋什么就很明显了。
这内鬼手段真是高啊,从厉青崖离开东云镇之前,他们就做好布局。也就是米铺事发后,他们联手定下圈套。而三公子在她前脚捅出东云镇米铺贪污,后脚就从马家帮出发,提前几天来到拂云寨。后面则一直在她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摸透她队里的战术打法,就为了今晚对她狠狠一击。
这内鬼好狠的手段,连环设局。真是厉害啊,管理一个山寨的后勤真是委屈他了,林叔。
厉青崖脸色铁青,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内力尽失,完全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现在敌人已占先手,且摸透他们的底细。他们是逃回拂云寨,还是重整队伍反击回去?如何翻盘?
洞口处传来几个杂乱的脚步声,众人心神一紧,进来的是武老八等六人。他们见厉青崖和众人都在,也松了口气。
厉青崖环视山洞,他们出发时有三十多人,此刻还剩二十来人,死伤少半。
她把关于“三公子是内应”的猜想说了,众人气得骂骂咧咧。在他们汇集的功夫,外面天色已蒙蒙亮,应该没多久,张家寨搜山就会搜到这里。到时大家都是一个死。只有反击回去才有一线生机。
众人疲惫的脸上只剩沉默,还有人崩溃哭出声来。
跛腿铁柱满眼血丝从武老八身后走出:“打回去,我要为大牛报仇!为我们的弟兄报仇!”还有几人跟他同仇敌忾。
出发前两天世怜中蛊毒,三公子正好不在场,估计是特意避开。所以出发前一天,厉青崖心里不踏实,拉着队友额外练了一套新打法,这套打法,三公子不知情。这套战术微微改动,现在就能用。
厉青崖把她的想法说出来,王越在一旁补充,最后讨论出一个方案。
众人在做最后的准备,而铁柱朝她走来。
“大牛的死,对不起。”厉青崖沉声道。
“老大,他愿意用他的命换你的命,这是他的决定。你要好好活着,那是他用命换来的。”铁柱留下这句话从她身边走过。
不多会儿,顺子耳尖一动,惊声尖叫:“坏了,有人来了!”
山洞里一阵忙乱骚动。
厉青崖耳朵贴地。
有马蹄哒哒声在向他们靠近!
难道他们真的要死在这里?
41.突发
山洞里,疲惫的队员们都拿起长棍一致对准洞口,严阵以待。有人持棍的手在抖,仍紧握武器,就算到最后一刻也不放弃。
随着哒哒声渐响,众人屏住呼吸,生怕惊动外面的马蹄声。
厉青崖面色古怪,拉弓对准洞口的手轻微晃动。
马蹄声消失,随即重物落地,脚步声一点点朝洞口靠近。
来了。
他们要来了。
正当武老八按捺不住要出手,一个处在变声期的男声“少当家~”响起,对方没直接进来,在山洞外小声试探。
厉青崖直松一口气,收起弓,挥手示意队友放下武器。
她朝外应了一声,随后洞口出现三人身影,赫然是二狗子、世怜和穆小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当家,我们终于找到你啦!这一路太不容易了~”二狗子哭诉。
见真的不是敌人发现他们,六队队员重重呼出一大口气,坐回原地,紧盯来人。
厉青崖惊讶瞅着眼前这三人的奇怪组合:“你们......怎么......”
世怜瞧她满脸狼狈,怜惜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不边吃边聊?”
有吃的?众人眼前一亮。
整晚的奔袭早让众人又累又饿,之前带的补给全留在上一个山洞里,拿不回来。他们偷袭反被追杀,还没食物,士气低迷。
世怜示意几人去外面拿东西,总共三个包袱,其中两个特别沉。厉青崖让王越从轻的包袱里给大家分发食物和药品,她则一脸惊喜看向那两个重的包袱。
穆小黑隐晦地瞅了眼厉青崖,见她人没事,遂收回关切的目光。
世怜向她解释,之前厉青崖找穆小黑给队员打装备,无奈时间太紧,他们出发时还没做好。当他们出发不久,武器做好了,却也晚了。
此时世怜找上穆小黑,提议骑快马追上去送武器。原本穆小黑拒绝他,不知世怜说了什么,两人还拉上二狗子,骑三匹快马在后面追赶他们。
可毕竟山路难寻,他们没追上厉青崖的队伍,反而遇到张汉三往回赶的队伍。张汉三的队里确实护着一大批货,为了赶回去,留下少量人手原地待命。
“咦,他们真是半路折返回来。”厉青崖喃喃道:“我的性命竟比他的货还重要,什么货还劳烦张家寨三把手去送。”
二狗子和穆小黑顿时脸色大变,讳莫如深。而世怜勾起嘴角,心情大好,暗示厉青崖等此事了了再说。
“这里不安全,他们随时会搜山。”厉青崖沉着脸说,示意众人快吃快上药。一想到世怜三人也被扯进来,她既恼火又焦急。
“不必担心,他们暂时没工夫搜山。”世怜一脸淡定。
“为何?”厉青崖惊诧。
“我们对他的货动了点手脚,还在相反的方向故布疑阵,一日之内他们查不到这边。”世怜舔舔犬牙,笑得厉青崖背后汗毛竖起。
“你们奔袭一天一夜没休息,不如先原地好好休整,再图其他。”
在众人休息前,穆小黑和二狗子给他们分发新武器,是小巧的弩箭,弩身一只手可以操作,箭矢是用竹子削尖而成。武器做得简易,可杀伤力比弹弓大多了,射程也更远,适合体型弱小,走位灵活的人使用。
众人爱不释手把玩新武器,脸上带着笑意。也有累极的队友抱着武器坐着就睡着了。
厉青崖悄悄走到世怜身边,低声问:“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为何还把二狗子那半大小孩儿也带来?”
世怜盯着她神秘一笑,手上轻抚他送的刀穗,嘴上说道:“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厉青崖轻捶他一下:“别闹!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被她瞪了一眼,世怜改口道:“你刀穗上的玉珠带有特制的香气,我有方法能追踪它。”
厉青崖倒吸一口气。
世怜赶紧补充道:“我不是想监视你,这不是怕万一出什么事找不到你么。这次多亏它,我们才能带来补给。你不要扔掉它好不好?至于二狗子,他自有他的用处,你别老把他当小孩。”
厉青崖狐疑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抱着刀坐下休息了。
傍晚,众人休息好后,带上武器又潜回张家寨附近。张家寨的人一定没想到他们遭到追杀后,还会再次回来搞偷袭。
厉青崖回身对仅剩的十多个队员道:“一会儿我去做这个诱饵,你们看动静行事。王越你来指挥,其他人按先前说的去做。我们要血洗耻辱,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以铁柱为首的队员满脸坚决。
她又瞅向世怜,交代他哪也别去,偷偷躲好。世怜含笑点头。
待夜深,厉青崖和顺子、二狗子先行潜入张家寨,今日的守备比昨日要严得多。昨日他们突袭转了一圈,大致摸清了方位。
由于昨天解决守卫的先遣小队没了,队里身形灵活且耳目灵光的只有顺子,顺子还瞎了只眼,二狗子临时顶上,学了几招配合他办事。
厉青崖虽不赞同,也没反对。她要试着相信队友,把后背交给他们。
她闪身躲在一处草垛后面,刚躲好,眼前走过两个打手。
厉青崖一路左躲右闪,借着月光,慢慢靠近昨晚的三间屋舍。若昨晚死的是张家寨老大,剩下两间一定是二把手和张汉三的老巢。
其中一间屋门大开,里面有动静。她闪身进去,和一个陌生壮汉打起来,他应该就是张家寨二把手。
对方高声警示,厉青崖边打边引他出屋,打斗的动静逐渐引起张家寨众人注意,他们睡脸惺忪从屋里拿着武器跑出来。
而张汉三从另一处冲出来,长枪指她高声道:“你真是好胆,还敢来!老子慈悲,留你一条狗命你不要,那就留下别走了!其他人戒备,她可能还有同伙在附近!”
“是!”
见人都出来了,厉青崖闪身躲过二把手一击,转身就要逃。
张汉三和几个壮汉直冲她而来,厉青崖拔腿就往回跑,偶尔回身挡一下,毫不恋战,在狭窄的小道上边逃边防守。
“哼!你以为这是哪?”张汉三气笑了,指挥人从道路另一头反向包抄她。一把长枪将将擦过厉青崖的手臂,削掉她的衣角。另一把武器从她脸颊擦过,留下一丝血痕。正当小路两端都围满人,都朝她渐渐逼近,给她留下的空间越来越少,厉青崖的躲闪愈加迟疑。
说时迟那时快,厉青崖袖子一挥,袖子下方暴雨梨花针直射众人而去,“啊啊啊啊~”响起一片惨叫声,一次性倒下五六人。
张汉三因为站在后面,他身前的人被针穿体而过,再穿透张汉三的手臂。
就着他们这一瞬迟疑,厉青崖从倒下人露出的缺口高高跃起,从小路一端闪身逃走。
“轰!”
张家寨在林间的仓库方位发出巨响。
“啊啊啊啊~天罚!天罚!”张家寨众人惊恐抱头尖叫。
张汉三惊呼:“货!我们的货!怕个屁啊,快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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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汉子你推我我推你,磨磨蹭蹭持长枪往仓库方向赶去。
仓库在张家寨偏僻的一角,众人赶到时,远远就能看到起了火。他们刚要上前扑火,从林间暗处四面八方射出竹箭,惨叫声响起一片。
“林间有埋伏!”对方高吼。
由于打对方个措手不及,没有东西格挡,敌人被一波波利箭射得抱头鼠窜。
有几个壮汉后退,不知从哪拿出木板,顶着箭朝林间六队队员逼近,挥舞长枪向林中刺去。而六队队员一人向后逃,敌人跟着在林间追击,队员跑到某处,从树上跳下来另外两个队友合攻,三打一。
几组都照此行事,张家寨众人被打乱阵脚。
“别慌!后退后退!他们一会儿就没箭了。”张汉三指挥剩下的壮汉重整队伍,却不知在不远处的房檐上,厉青崖正拉着长弓瞄准他。
她做诱饵离开后,敌人都顾着仓库的货,没人追她。厉青崖悄悄摸到先前踩点的位置,静待头目出现。
下方林间的王越正安排队友一波接一波射箭,第一轮得手后,对方不再上前。有敌人冒死从林间后方绕过来突袭,里面就有张家寨二把手。王越身边的队友和对方打作一团,武老八直直和对方二把手单挑,射箭的队伍乱了片刻。
张汉三抓住破绽,招手让人向前挺近,壮汉们略有犹疑,不敢上前。
厉青崖顾不上林间的骚乱,瞄准张汉三的后脑勺,弓弦微微绷紧。
正在此刻,她余光看到张汉三不远处,有三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持匕首偷偷从身后向张汉三逼近的世怜,一个是蹲在世怜附近埋伏待机的穆小黑,还有一身白衣的三公子正在向世怜靠近。
他们要干嘛?!
厉青崖吓得魂飞魄散,不敢高声提醒世怜,怕张汉三发现,世怜陷入包围必死无疑。
绷紧的弓收起,厉青崖边往世怜那赶,边暗自祈祷千万别出事。
当世怜的匕首快要从张汉三后方捅入,他身后的三公子的剑也向他砍下,而世怜附近的穆小黑似有所感,犹豫慢了一拍才出手,可已经来不及了!
厉青崖簌簌两箭已射向青峦剑,铛地一下打歪剑身。世怜似有所感,闪身翻滚,躲开三公子偷袭他这一剑。而前方张汉三和众汉子被后方动静惊到,回身设防。
“格老子,这狗娘养的小白脸,还敢偷袭老子?”张汉三大怒,拿起长枪就捅向世怜。
世怜狼狈闪避,穆小黑咬牙和三公子缠斗,张家寨众人朝两人围殴。
“世怜闭眼!”厉青崖喝到,手上一把暗器往世怜身前甩,一阵浓烟呛得对方泪眼朦胧,“咳咳”直咳。
张汉三的长枪在浓雾中直直撞到厉青崖刀尖上,她力道不济,手歪了,被长枪划伤右手,血水顺着手臂往下滴。
她顾不上手上的伤,一把拉过世怜就往回跑,穆小黑听到她的动静也跟着往回撤。
敌人在追击他们时,厉青崖向后又射了一波暴雨梨花针,她听到张汉三在身后痛呼,似乎伤得不清,三公子也闷哼一声。
而张家寨的大门处有急促的哒哒哒哒马蹄声,有一大批人马靠近,难道张家寨还有后援?
厉青崖心神一紧,拉着世怜就要往林中冲去。
他们刚跑不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张汉三!你坏事做尽,勾结我们拂云寨内鬼,图谋匪浅,拿命来!”厉镇山震气一吼,惊得林中鸟四散飞去。
厉青崖嘴巴微张,她爹怎么来了?
42.舔手
原本就混乱的局面,像一滴水进了油锅,炸了起来。
厉青崖的队友得知有援兵,士气大振,攻势凶猛。而张家寨的人反缩手缩脚,一时不知该顾哪头。
厉镇山带来上百人,近乎能把张家寨团团围住。有时候人数上的碾压,直接决定了战斗结果。
追在厉青崖身后的张汉三停下脚步,嘴里骂骂咧咧。旁边的三公子也跟着停下,犹疑道:“叔叔......”
张汉三沉声道:“你快走,告诉你父兄我们失败了。”
三公子换了个方向,带伤溃逃。
听到身后对话,厉青崖没想到他们还有这层关系!贼首近在眼前,她恨不得直接把这两人抓了。无奈身边有个累赘,自己和木头两人怕是难以和身后一群人抗衡,他们这次的袭击算是失败了。
厉青崖愤愤不平瞪了身旁看似乖觉的世怜,又瞅了眼自他们汇合后不敢直视她的穆小黑。一个个都不让她省心。
世怜被三公子袭击时,那一瞬间穆小黑的迟疑厉青崖尽收眼底。三公子的背叛,穆小黑的迟疑,世怜的暗中行动,全都超出她的掌控,此时她爹还来掺和一脚,她心底隐隐透着不安。
见身后没追兵,厉青崖松了口气,拉着世怜和穆小黑去找他们小队集合。
原本厉青崖小队在反击中占尽优势,若当时不横生枝节,厉青崖一箭了结张汉三,这场试炼就能完美结束。
现在意外频发,厉镇山带大批人马支援,她不知该高兴还是丧气。
和队友汇集后,他们小队只新添轻伤,无人死亡,让厉青崖松了口气。她现在顾不得料理世怜,先去找她爹了解情况。
张汉三见情况不对,也带伤跑了。而张家寨剩下的人没人带领,乱作一团。厉镇山带人轻松把他们击溃,张家寨的人一个个都被压制在广场上不敢动弹。
“爹!”厉青崖找上厉镇山。
“青崖,这场试炼你做得不错!”厉镇山欣慰地拍她肩膀。
厉青崖皱眉:“可我们并未成功拿下......”
“青崖,”厉镇山打断她的话,“你不会真以为三十人就能拿下一整个山寨吧?原本我们就是计划让你们打个前锋,造成骚乱,我们来了好直接吞并他们。只是没提前和你们说清楚,怕有人多想。你这次试炼也成功了,快去处理下你的伤口,带你的队员去休息吧。”
厉青崖心中不甚服气,好像他们小队的努力在她爹眼中就像个笑话。她爹是黄雀,那她到底是螳螂还是那只吸引螳螂的蝉?
厉镇山看她脸上仍旧愤愤不平,缓和语气道:“何况增加的试炼本来就是让你走个过场,你早就是下任寨主了。接下来张家寨的事由我来处理,你别管了。”
厉青崖紧抿嘴不做声,看着张家寨的壮汉被一一挑出来。而二把手竟然也在列,他没逃走,战斗到最后一刻。
厉镇山沉声问手下:“张汉三呢?”
手下说:“张家寨的人都在这了,没见着他。估计是趁乱跑了。”
“那狗贼!”厉镇山恨声道。
广场中蹲着的人,除了壮汉,还有些老弱妇孺。当汉子们被一一挑出,有些小孩哭喊着“爹爹”,被妇人们强捂住嘴。
厉青崖看着被分开的人,眼里有些不忍,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弱的留下干活,强的杀了。”
她不可置信看向厉镇山。
厉镇山一脸讽刺:“怎么,嫌残忍?倘若情况对调,他们下手会更狠。你觉得他们会给我们留条活路?不怕我们聚众暴乱?拂云寨的女子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了吧。我们对他们还算仁慈,不会对妇孺下手。我们和他们,手里都沾着血。青崖,我们是土匪,作为寨主不能手软。”
厉青崖不再往人群那看,心里像垒着石块,沉甸甸。她头一次发现,寨主的位置像烫手山芋,拿到手也不好受。
败者被杀,弱者被奴役,她赢了试炼却不开心。若当上寨主的代价是她要做违背她道义的事,她还有必要去当这个寨主吗?她心中天平的两端在上下摇摆。
此时有手下向厉镇山请示:“寨主,仓库里的货怎么处理?”
厉镇山飞速瞥了厉青崖一眼,示意手下跟他到一旁说话。
厉青崖眉心紧锁,这有什么不能让她听的,那批货怎么了?
二狗子和木头对那批货反应也很大。她之前先是做诱饵,后面忙着偷袭和逃命,没工夫去管其他。她也是听世怜说对货物动了手脚,张汉三等人才顾不上搜山追杀他们,所以她觉得这批货对张汉三来说很重要,才把偷袭的地点安排在去往仓库的必经之路。
看来此事颇为蹊跷,这一连串发生的事都很古怪。
张家寨的事厉青崖插不上手,可有些人还等着她去处理。她朝世怜走去,世怜抱臂望向广场,眼神深沉。
厉青崖刚要朝世怜发难,半路上穆小黑走到她身边,嘴巴开了又合,干巴巴只说出一句:“对不起。”
她失望看着身边被她一向视为铁哥们的穆小黑,声音黯然道:“我拿你当兄弟,你就这么跟着世怜胡来?还眼睁睁见他去送死?穆小黑,我看错你了。”
话毕,她直接擦身而过,去找那个惹祸精。
世怜听见动静,立马换上一副乖觉面孔,眼巴巴瞅着她。
厉青崖不吃他这套,声音含冰,质问他:“说,你为什么在那里?你明知道我要偷袭张汉三,若不是你搅局,我早得手了。”
世怜解释:“你去做诱饵,我只是放心不下。那里灯下黑,我原本计划在那埋伏,得手了穆小黑就带我逃走。谁知那三公子出来偷袭我,我早就觉得他图谋不轨。”
世怜的说法并没有让她觉得心里好受。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厉青崖一把扯过世怜前襟,把憋了一晚的怒火统统发了出来。
“身份?”世怜垂眸,嘴里含着这两个字,神色不明。
“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压寨夫君,寨里的事和你没关系。别碍我的事!”厉青崖的脸几乎要贴上他,可嘴里的话却毫不客气。
世怜的薄唇抿成刀锋般尖利,却没还嘴。
攥紧衣襟的手松开,厉青崖头也不回离开。
经过一夜鏖战,天色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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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变亮。张家寨的后续处理还需要时间,厉镇山让厉青崖等人先行回拂云寨休息。
两天没睡,厉青崖头脑发胀,带着弟兄们先行离开,将张家寨里凄厉的哭喊声留在身后。二狗子眼瞅他们气氛不对,一反往日的呱噪,一路上不说话。
因为三公子的离开,回到寨里,世怜又住回他原先屋子,厉青崖和他终于不用挤一间屋子。
可躺在床上,厉青崖却迟迟无法入眠。
她整个人已经疲惫到手指无力动弹,然而大脑还很活跃,一会儿闪过哭号的惨白面孔,一会儿闪过她爹严肃说话的样子,最后画面定格在她攥紧世怜前襟他垂下的苍白指尖上。
她的话说得有点重了,她明知道和世怜的关系不是那样,却把火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翌日,厉青崖想找世怜找补,世怜一脸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去忙寨里的事。
在议事厅经过一番问询后,厉青崖才知道,原来后勤老林联手马家帮和张家寨想要夺她的权,让其他人上位。可他棋差一着,被厉镇山知道了,将计就计,一把拿下他,还顺便找借口吞并了张家寨。
至于为什么三公子听令于老林,原来他们也有亲缘关系,且三公子在马家帮一直不被看好,他想要有一番作为让他的父兄对他刮目相看。从始至终,他都是带着目的来做内应。
可惜的是,老林被抓后,被面具人救走了。众人翻遍拂云寨也找不到他们的行踪。
两个试炼都完成了,接下来厉青崖只需要等他爹将张家寨的事处理好后,给她办就任寨主仪式。
厉青崖回到院子,看到世怜拿着本书在看,踟蹰上前。
“昨天我说的是气话,并没有瞧不起你。”她讷讷道。
“我知道,没放心上。”世怜合上书,淡然看向她。
厉青崖噘着嘴:“你可别再吓我了。你不知道昨天我看到你在张汉三后头,吓得魂都快没了。万一我手一抖,箭射出去没射着他,射到你怎么办?”
“是我不对,我不该偷偷行事。你原谅我好不好?”世怜一脸诚恳,手指缓缓抚上她的手臂,怜惜道:“疼吗?你又为了我而受伤。”
虽然隔着衣服,厉青崖还是打了个颤,猛地往后退半步,手臂离开他的指尖。
“这......这点小伤,才不疼。”她嘴硬道。
“可我心疼。我要怎么弥补你?”世怜的睫毛蹁跹,轻轻柔柔望向她。
厉青崖看见桌上的橘子,随意一指:“给我剥个橘子。”
世怜轻笑一声,修长的手还真的开始剥起橘子,那橙色的肉瓣衬得他指尖白皙。不一会儿,橘子就一片一片剥好了。
“要我喂你吃吗?”世怜揶揄。
“我自己来。”厉青崖忍不住红了脸,一把夺过橘子,美滋滋吃起来。有美人在旁伺候,真是爽啊!
她吃得粗犷,橘子汁水有稍许沾在她手上。她正要拿手帕去擦,一想到昨天的担惊受怕,这样原谅世怜怕是太轻易。她眼珠一转,把手伸到世怜面前,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对他说:“我手脏了,给我舔干净!”
43.玉佩
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厉青崖眼神漂移,她不经大脑说了些什么不知羞的话。世怜一定以为她在羞辱他,他肯定会翻脸。
厉青崖刚要收回手,手腕被冰冷的指尖按住,她诧异回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世怜眉眼弯弯,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像是看顽皮小孩在恶作剧。
此刻她站在世怜身旁,世怜端坐椅子上,他不由分说捏着她的手腕拉过来,头微微低下,随即一个柔软的触感落在厉青崖的指尖上。
她像被烫了一下,手下意识往回抽。可钳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到让她无法动弹。
“怕了?”世怜仰起头,舔了舔虎牙,挑衅地朝她笑。
他这么一说,厉青崖胜负欲上来了,既然他不介意,那她也不客气了。
厉青崖眉毛轻挑,痞笑道:“哼,你说呢?”手指直接按在世怜唇上,好整以暇看他怎么接招。
世怜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容,唇微张,粉红的舌尖轻轻滑过她的指尖,从指尖轻舔至指根。那湿滑的舌尖和温热气息产生的痒意,让厉青崖舒服得不禁半眯起双眼。
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世怜,他舔舐的速度故意放慢,似要掌控她的情绪。
厉青崖才不会让他得逞,手指故意按进他嘴里,重重压住他舌尖,一脸恶劣道:“没舔干净哦,这里还有橘子汁水。”
她按压的姿势让世怜略有不适,眼里起雾,湿漉漉的眼神望向她,似在祈求。那脆弱的样子反倒勾起厉青崖体内暴虐的冲动,让她忍不住想狠狠凌辱眼前清冷瘦削的青年。
世怜一脸可怜巴巴瞅着她,见她没改变心意,含住她的指尖,小心吮吸掉上面的汁水,脸上含春。
平日一向洁癖的世怜为讨好她去做这样的事,厉青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世怜乖。”她另一只手抚上世怜的脸,手指摩挲他脸颊,轻声夸奖,而被舔舐的手指则毫不客气在他唇间搅动。世怜含住她的指尖,他的香舌和厉青崖的指尖在在他唇齿间翩跹共舞。
直到舞动到谢幕,世怜温柔缱绻地亲吻她的掌心,像是在向她宣誓,也像在虔诚亲吻一件宝物。厉青崖的心弦被微微拨动。
厉青崖看着世怜掏出手帕,把他舔得湿漉漉的手指,里里外外每个缝隙都仔细擦个遍。她原本遗留在心底的火气,都散了。
一想到刚才两人不知羞耻地暗中较劲,厉青崖后知后觉红霞染上脸颊。她胡乱找个借口离开,在门口差点被绊了一跤,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她回过头狠狠瞪了眼罪魁祸首,狼狈地跑掉了。
是夜,厉青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原本住惯的床忽然间变得好大,屋子里少了某人的东西显得很空。
她和世怜从东云镇被迫住在一间屋子里,到回来后躺在一张床上。不知不觉中,她已习惯屋里有另一人的存在。
她快要想不起来以前独来独往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这两个多月,她的身边逐渐多了能交付信任的伙伴,比如:二狗子、老崔、林惠娥、武老八、王越、铁柱、顺子......还有总让她又气又笑的某人。虽然她总被世怜捉弄,可在他身边厉青崖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她和世怜亲也亲了,也有了一些身体接触,他们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那张契约是否还要继续作数?更重要的是,当她当上寨主后,世怜会留下吗?
漆黑的床帐中,厉青崖越想越焦躁。
朦朦胧胧中,她眼前闪过一片火光,穿着朴实的下人和儿童的哭闹声,慌张的奔跑声,震得她忍不住捂住双耳。墙角边坐着一位妇人,她嘴角渗血,嘴巴开合像在说“快跑”。
而厉青崖却像被什么镇住,一动不动。她抬起头,有个穿铠甲的庞大身躯蹲下来,一把捞过她就跑。最后映入她眼帘的翻倒镜像,是厉火的地狱。
“呼......呼.......呼呼~”
厉青崖气喘吁吁,猛地起身。环视四周,是她熟悉的床帐。
原来那场大火竟是她的梦境,可未免也太过逼真了。怕不是在张家寨给她留下阴影,让她梦到类似的场景。
在等待就任之前,厉青崖都无事可干。她为了缓解梦里带来的心悸,跑去书房里翻找很久之前她和世怜签下的那张契约夫妻协议。
世怜被她掳来也有两个多月,那张印有两人手印的契约早不知被她塞哪了。她一个个抽屉拉开,都没见着契约的影子。
又拉开一个抽屉,抽屉深处有一个精致木盒。这个木盒很眼生,她完全没印象有这样一个物件。
她打开木盒,一时间愣在当场。
一枚白玉玉佩映入眼帘。
白玉雕刻成蝉的形状,栩栩如生,整块玉洁白无瑕,是上好质地。她拿在手上抚摸,玉佩入手温润,十分好摸。
这不是她的东西,难道是世怜的?她隐约对这枚玉佩有点印象,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你在干什么!”清冷的声音倏地响起,厉青崖握住玉佩的手抖了一下,手一松,木盒咚地摔在地上。
世怜脸色大变,飞身上前,从她手里一把夺过玉佩,眼神锋利剜向她,眼里毫无温度。他身上的低气压朝她扑面而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这冰冷的眼神让厉青崖十分陌生,她心里有种不祥预感。
“这玉佩......”她听到自己张口问。
“与你何干。”世怜冷冰冰的话语将她直直钉在当场,好似昨日的旖旎是场梦境,从未发生过,这段时间从头到尾像是她做了一场绮梦。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住了。
厉青崖想起来了,她第一次在巷子里见到世怜被三个汉子围殴,当时她抢回来的玉佩,正是这枚玉蝉样式的玉佩。
难道这是世怜心上人的玉佩,他才这样反应过激?
厉青崖心中一恸。
“抱歉,这是我的一位故人送的,比较珍贵。我有点反应过度。”世怜垂眸,再抬眼,又变回那个温和的样子。
厉青崖不自觉吞咽口水,悄声问道:“你们关系很好?”
“嗯。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世怜面带怀念,“也是我的......心上人。”
哗啦一声,桌上的茶杯被厉青崖往后猛地一靠,撞掉地上,碎成一片,就如她此刻的心境。他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那......”她震惊到无以复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想质问他既然有了心上人,为何之前和她亲密接触,他到底把她当做什么人。她紧紧捏住衣角,压住心底要喷薄的怒火和失望。
不对,世怜之前好像有说过,只是当时他们刚认识,厉青崖以为他为了不被抓到山寨,随口唬她的,不然他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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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岁怎么还未成亲。
世怜脸上像是没事人一般,挂上一抹微笑,那笑容带着疏离:“我把它暂时放在抽屉里,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厉青崖垂下头,不想看他此刻的表情,也不想让他发现她的心思。
“我马上就要当上拂云寨寨主,你会留下吗?”厉青崖还是问了心里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世怜没有马上回她,空气中凝住了。
久久,世怜轻叹一声,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般往她心上剌了一道口子。
他说:“我们不是‘契约夫妻’么?你当上寨主,说明契约已完成。你会放我走吧?”
厉青崖的身形微微晃了晃。她得到了预想中的回答,却如坠冰窟。
她听到自己干巴巴回道:“那当然。我还会赠你白银一百两,契约里写的我都记得,怎会把之前的演戏当真。”
“那就好。”世怜握着玉佩,转身离开。
留下厉青崖面对一地碎片,茫然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几天,厉镇山已把张家寨的事处理好,整个拂云寨在为厉青崖继位寨主而做准备。她忙着最后的交接,以及配合大婶给她缝制礼服。拂云寨里每人脸上都喜笑颜开,这段时间她的行动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
厉青崖也配合着弯起嘴角,却忘了该怎样发自内心地笑。她故意不去回想那一日她和世怜的对话,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每次都是月上中天才回屋,她回去时,世怜住的另一屋的烛火早已熄灭。
自那日后,她再也没见过世怜。
不知是时间上不凑巧,还是她俩都在故意避开见面的机会,两人不约而同冷战了。
时间像是加速了一倍,距离她举办仪式,还有两天。而距离世怜离开拂云寨,也只剩两天。
这一日厉青崖午后提前回来,世怜手拿一本书,如往常一般坐在躺椅上看书。
听到她脚步声,世怜抬起头,两人的视线远远交汇,像是经年未见,隔着漫长的时光相遇。
“今天这么早。”世怜微笑,像是前几天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嗯。”
“这几天很忙吧,感觉好久没见你。”
“嗯。”
世怜了然一笑,放下书册,注视着她。
厉青崖强迫自己说话,好让现场气氛没那么尴尬:“你的东西收拾好了?”
“我原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些就不带了罢。”世怜无奈道。
也是。世怜是被她掳来的,身上的东西都是在拂云寨现准备的。
两人间又没话说了,好似回到刚认识那会儿。
“后天我让穆小黑送你下山。”厉青崖低声呢喃。
“好。你打算用什么理由?”
“回去探亲。”
“那若我迟迟不回来,别人怀疑怎么办?”世怜的视线一直在她的脸上没离开。
“我管他们怎么想。”他看什么看!厉青崖心中有股无名怒火,说的话带着火气。
世怜悄悄瞅了瞅她的脸色,轻声解释道:“那枚玉佩......”
“我还有事。”厉青崖强硬打断他的话,脸色不太好看,“我才不关心你的私事。我只是来问你收拾得怎样。”
世怜垂眸,没再说话。
两人这次见面不欢而散。
44.酒后
拂云寨久违的喜事让山寨从上到下热闹非凡。
厉青崖如愿以偿当上拂云寨的新寨主,旁边的厉镇山一脸欣慰,武老八等人也一脸骄傲。世怜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趁着这件喜事,众人载歌载舞,山寨中心的广场上布满美食美酒,任由山寨众人敞开了吃喝。
厉青崖像提线木偶般说了一番话,众人鼓掌叫好,接着大家就开始吃吃喝喝。
今夜的菜厉青崖食不下咽,她放下筷子,趁人不注意离座,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休息。
在安静的一角,厉青崖瞧着喧闹的众人,发现当上寨主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心下残留些许茫然和不安。
“寨主,你怎么躲在这里?这大喜的日子,可要多喝几杯啊。”
有人发现她躲懒,赶紧端着酒杯上来敬酒。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随着敬酒的人越来越多,一个接一个,都想趁她新上任,赶紧巴结她。
厉青崖不好推拒,一碗接一碗喝下去,酒水顺着喉咙吞咽,烈酒烧喉。
敬过来的酒有高粱酒,有果酒,也有从张家寨里搜刮来的西北烈酒。
“好酒!”厉青崖大声夸到,大家嘻嘻哈哈夸她好酒量。
她今晚基本没吃什么,一碗碗酒喝下去,原本阴霾的心也渐渐晴朗,喝得越多,心里越轻快。
厉青崖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酒,她一大碗直接喝干,翻转酒碗,一滴不剩。
“好!”
“好样的!”
“寨主威武!”
“寨主酒量不错!”
众人的叫好声,让她情绪愈发高涨,一碗接一碗往嘴里倒酒,整个身体像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
当她不知道喝了多少碗酒,再接过一碗酒,正要给自己灌下去时,手里的碗被人一把夺过。世怜眉峰蹙起,拿着酒碗劝她道:“别喝了,你今晚喝得太多。”
厉青崖“啪”地一下拍在世怜手臂上,说话有点大舌头:“今儿我当上寨主,喝就要喝得痛快!”
“对对,寨主说得对!”一旁有人应声。
世怜斜了对方一眼,对方赶紧噤声。
“我替她喝。”世怜往嘴里一把倒进碗里的酒,些许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向喉结。
厉青崖醉眼朦胧看着世怜替她喝了好几碗,跟着众人鼓掌喝彩。等到其他人也相互拼起酒来,没人注意他们,世怜牵着她往小院走去。
牵住她手的力道颇大,世怜大步朝前走。厉青崖近乎被拖着走,身体摇摇晃晃,脚步不稳。世怜回头看她,还是放慢脚步。
当回到小院,看她脚步踉跄,世怜问:“你自己能回屋吧?”
厉青崖没回话,一把推开屋门,世怜随即转身离去。
今晚是世怜在拂云寨的最后一晚,明天他将要离开。此次一别,可能永不相见。
她扶在门上的手撤了回来,厉青崖转身跑向那瘦削的背影。
世怜似有所感,一脸微讶回过头来。他未及反应,就被厉青崖狠狠按在墙上,闷哼一声,她的唇就朝那张薄唇压了下去。
“唔~”世怜眼睛睁大,双手推拒。
厉青崖不由分说一把拉开他推拒的手,向前咬住他的唇,舌尖胡乱啃舐,像要找回那一次在假山的那个吻。
世怜侧过头,想避开她的啃咬,这激怒了厉青崖。
他想逃?没门!
厉青崖狠狠禁锢他的头,唇齿撕咬他的薄唇,然而那蚌壳却牢牢紧闭,未曾向她打开,只有她一厢情愿在索求,太难看了。
厉青崖悲哀大笑,一把推开世怜,彻底放开手,摇摇晃晃转身回屋。
世怜却没趁机逃走,反跟着她回到他们曾同住的屋子。
大彻大悟后,厉青崖心里只剩灰烬。她满脸空茫坐在床边,像空心木偶一样放空,什么也不愿想。
“你醉了,喝点蜜水解酒意。”世怜担忧地给她倒了杯蜂蜜水,递到她身前。
厉青崖对它视而不见,什么也不想做。
只听得上方传来一声叹息,那杯蜜水从眼前消失,换成一张清俊的脸压了下来,柔软又锋利的触感贴上她的唇,一条小舌撬开她的心房,将蜜水渡给她,一丝清甜残留在她嘴里。
当蜜水渡尽,贴在她唇上的力道慢慢撤离,厉青崖像被激活一般,一把搂住世怜的脖子,整个人向后倒去,世怜也被她带着一同倒在床上,压在她身上。
厉青崖再一次发动攻击,香舌一钻,直接从他未紧闭的蚌壳钻进去,在他唇齿间重重点火,想要撩起一片火源。
世怜顿了片刻,任由她舌尖缠上来,在他口中乱舔,却不做回应。可他喷出的呼吸渐渐变重,喉结上下一滚。
口中残留蜂蜜水的甜蜜有多甜,留在她心底的苦涩就多苦。
厉青崖撤回攻击,猛一个翻身,直接将世怜压在身下,眼睛通红瞪向他。
“你是不是在想你的心上人?既然你心里有人了,为何还来招惹我!”她厉声逼问,声音略带颤抖。
世怜一手抚上她的脸:“你醉了,等你清醒我们再谈。”
“我没醉,现在就说!你着急离开是不是为了她?那玉佩你一直当做宝贝。”厉青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酸味。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小时候救过我一命。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世怜解释。
“那你和我呢?我们算什么关系?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还喝过血酒。”厉青崖委屈。
“你说呢?”世怜手指在她脸颊上温柔摩挲。
“那你为何不留下?”
世怜的手顿住,睫毛遮住他的眸光:“我......不能。”
“为什么?”厉青崖追问。
世怜没有回答,现场只剩一片沉默。
“好,既然你要走,我让你走。”
厉青崖的话让世怜很是意外,抬眼看向她。
“但我不会白放你走,你说过要‘以、身、相、许’,那就如你的愿吧,我的压寨夫君~”厉青崖阴恻恻笑着在世怜耳旁说,身子压着他,手一扯床帐的绳子,床帐被放下。趁世怜愣神,直接用绳子将他两手拴在床沿上,世怜靠床坐着。
厉青崖眼前的双眼像琉璃般睁得溜圆,他估计没想到她会将他捆住。
“你......”世怜一脸复杂注视她,手微微挣扎,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刺得厉青崖不敢看他。
她一把扯下世怜的蓝色发带,墨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泛着月色的光泽。放下长发后,那清俊的小脸有种破碎感,让人想狠狠撕碎他。
这样就好。既然他自己送上来,她厉青崖可不会做亏本买卖。
她用发带温柔将世怜的双眼蒙上,嘴里却吐出冰冷的话语:“怎么,你怕了?不是老说要报恩么,我这就成全你。”
被蒙上眼的青年唇微张,唇色淡淡,鼻间上的小痣让他更显得无辜。
真是秀色可餐。
厉青崖满意地欣赏眼前风景。又倒了杯蜜水,手指沾水,直直在世怜穿着整齐的胸膛划过,指尖勾勒,她手指下的胸膛微微震动,那瘦削的身板有层薄薄的肌肉,她曾用手感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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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痒~”世怜忍不住喘息。
厉青崖一脸认真,用蜜水在世怜身上重重写下“厉、青、崖”三个大字,手指勾勒留下淡淡的水痕,她指尖划过的路径,令世怜微微颤栗。
看着那几不可见的大字,厉青崖心情略微好转,她在世怜身上签上她的大名。好像签了名,他就属于她了。
可这水痕终会消失,她要在他身上留下足够的印记,让他记住今夜,让他再也忘不了她。
“嘶啦”一声,厉青崖直接撕烂世怜的衣衫,露出他分明的锁骨。
“别......”蒙住双眼的世怜羞耻撇过脸,像拒绝,更像欲拒还迎。
“不愿意?”厉青崖冷冷道。
“你醉了。”那淡色的唇在开合。
世怜不正面回应她,让她心中的火气一点点升高。
“那又如何?”厉青崖死死盯住那张薄唇,生怕吐露出她不想听的话语。
世怜轻声喟叹:“我只怕你清醒后,会后悔。”
他清冽的声音仿佛在火上浇油。
“我、才、不、悔。”厉青崖咬牙,混沌的大脑被世怜一再拒绝的态度一激,彻底爆发。
她狂风暴雨般向世怜发出攻击,毫无章法在他身上点火,配合世怜不时的闷哼声,床帐里瞬间燃起大火。
世怜任由她作乱,丝毫不做回应。
可他额上爆出青筋,贝齿轻咬下唇,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像禁欲的佛子在忍受佛祖的拷问。
厉青崖的呼吸漏跳一拍,咽了下口水。
“你等我......再......”世怜含糊道。
“我不等。”世怜说到一半的话被厉青崖打断,都到这时他还在找借口推拒,难道他真的讨厌她?
厉青崖扬起恶劣的笑容。幸亏世怜此时被蒙住双眼,不然她怕是要打破他对她的印象。既然人还在她手上,她就不客气了。
她再一次发起猛烈冲击,手上边动边讽刺道:“你一日是我的压寨夫君,终身都是。等你离开,我再抓两三个美男子,日日做我的新夫君。”
“你敢!”
世怜猛地散发出低气压,他终于有了剧烈反应。
“你看我敢不敢?”厉青崖一边和他做最亲密的互动,一边挑衅他。
世怜腿一抬,翻身压她在下,被拴住的双手不知何时早被解开。他双眼仍旧蒙着,却精准按住厉青崖的双手,以嘴封唇。
两人你来我往,舌尖共舞,灼热的呼吸在交缠,他身上的白玉兰香与她的柑橘香气渐渐融为一体。
床板震得嘎吱作响,床帐里像有两只猛兽在缠斗,谁都想掌握主动权。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紊乱的呼吸声,击打声,娇喘声和闷哼声。
桌上的烛火噼啪作响,爆了个灯花。窗外的月亮在正上方高悬,今夜还很漫长。
天光大亮,当厉青崖再次睁开双眼,浑身酸软无力,像战斗了几天几夜。
被酒糊了一晚的脑袋彻底清醒过来,她望向身旁沉睡的世怜,他身上布满她的牙印,牙印很深。而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也多出星星点点的红痕。
厉青崖脸色爆红,换上衣服,逃也似的跑出门外,她身后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直到世怜从拂云寨离开,厉青崖都没再见他,没有与他当面告别。
她坐在一处屋檐上,嘴里咬着干草,远远眺望世怜和穆小黑离去的背影。
在视线尽头,世怜转身回望片刻,又毅然离去。他们的背影渐渐变成黑点,直到消失不见。
厉青崖心想:此后山高水长,她和世怜再无相见。
45.埋伏
议事厅的摆设没太大变化,只是那被摸得锃亮的铜制貔貅被收了起来,换成一盏玉如意,这是老崔的主意。
随着厉青崖当上寨主,她的手下也被提拔上来。老崔接手拂云寨后勤,王越协助厉青崖管理寨务,武老八掌管护卫总管一职,顺子接过六队队长,带领一整支队伍。
厉青崖瘫坐在正上方的主位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支在脑袋旁,按住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不耐烦扫了眼下方快要打起来的两方人马。
这已经是她上任以来的第五起冲突。寨里人员复杂,大大小小分裂出不同的小团体。为平衡不同势力,厉青崖忍着火气给吵架的双方当和事老。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树梢上有一片泛黄的叶子在风中摇曳,摇摇欲坠。厉青崖没认真听下方的争吵,双眼发直盯着那片落叶,烦闷的心多了一分空茫。
时间回到她当上寨主那天,厉青崖正式接任拂云寨寨主,众人一一向她道贺。微凉的风拂过,落叶如纷飞的蝴蝶落在她肩上。
那些往常不敢和她靠近的汉子,一脸拘谨向厉青崖躬身示意。一向爱聊闲话的大婶们见她路过,两眼放光,说话声音更响亮了。
“咱寨主不愧是自小看着大的,小时候我就看出她大了必有出息。”
“是啊。要我家闺女也能像她这样,那真是祖宗保佑啰!”
“她还是咱寨里第一个女寨主,可给咱们女子长脸啦。”
“寨主不仅自身能力强,嫁了个俊俏夫君,还敢让压寨夫君自己外去探亲。这么好的女子哪里找啊!”
......
她们说的这些话,厉青崖听着都脸红。一时间众人都用崭新的眼光来看她,好似她变成一个让人不敢忽视的存在,谁也不敢得罪她。
不得不说,权力让山寨众人都高看厉青崖一眼。就连一直和她不对付的卢天熊,现在每次见到她都低头躲着走,让她心里别提多爽啦!
厉青崖步履轻快,往后山凉亭走去,她爹让人传话有事找她。
后山的大风将厉镇山的衣袖扬起,他高大的背影好似要乘风归去。厉镇山似听到厉青崖的脚步声,转过身,一脸欣慰从头到脚仔细端详她。
厉青崖嘴角一抽:“爹,你咋也用这种肉麻的眼神看我?”
厉镇山眼里含笑:“青崖,你真的做到了。拂云寨以后就交给你了!”
“那当然,还用你说。”她挠了挠脸,想遮掩此时的不自在。
厉镇山叮嘱她:“我把信得过的人都交给你,你放心使唤。这些年我攒了不少身家,都交由老柳打理,已交代过他都留给你。若你之后遇到处理不了的难事,可以去西都找个姓‘关’的打铁匠,报上我名号就行。”
听厉镇山像交代后事一般,事无巨细叮嘱,厉青崖心里愈发不安,狐疑道:“你说这些干嘛?我虽然当上寨主,你不也在寨子里帮忙嘛。”
厉镇山定定看向她,神色复杂:“我有些私事要处理,明日就出发。你既然能靠自己的能力当上寨主,接下来也能做得不错,不需要我在一旁护着你。若你真遇到难处,优先保全自己。”
“什么事需要你亲自处理?你去哪?何时回?”厉青崖眉头紧锁,一下子抛出三连问。
而厉镇山没有回话,回身眺望远处的景色,只给她留下一个宽阔厚实的背影。
她爹离开的日子和世怜正巧在同一天,这几天寨里少了他的严厉说教声,厉青崖反倒有些不习惯。
坐在主座上的厉青崖收回发散的思绪,站在下方的汉子们还在吵得不可开交,震得厉青崖耳膜嗡嗡作响。
她眼睛瞟到刀上那串玉珠,距离世怜离开已有五日,不知他现在过得可好。
那晚炙热的怀抱,湿热的缠绵,以及醒来不可说的地方残留的异样感,好似一场梦境,让她怀疑那个夜晚是否真实存在。
这几日,每当厉青崖躺在床上,总忍不住回味那一晚,让她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失落。早就住惯的床也更显冷清。
她增加在议事厅待的时间,减少回屋休息,怕的是总不经意想起某个身影。而早就习惯独行的她,头一次尝到寂寞的滋味。
“格老子的,老子老早看你不爽了!”
下方的糙汉子挥舞锄头和瘦子对骂,新一轮骂声拉回厉青崖的注意力。
“好啊,我就知道是你在使坏。那件事一定是你干的!”
对骂的瘦子毫不示弱,尖利的声音让厉青崖忍不住皱眉,瘦子木棍直指糙汉子。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厉青崖向下甩出一副竹签,直插两人中间的地上,竹签一半没入地下,两边顿时噤声。
她听了一早上的吵架,早就不耐烦了。
看她发飙,两边都不敢再吱声。早知道用武力就能压住他们,厉青崖也不至于让自己的耳朵受了一个时辰的折磨。
待解决争端,她正要松一口气。有下人找她汇报,说原来的张家寨那边来人传话,说那边也出现争端,谁也不服谁,一定要让寨主去裁决给个公平。
又来了。
厉青崖翻了个白眼。
若说刚当上寨主,众人射向她的钦佩目光让她心下暗爽。可当了几日,总有小事引起的争端来找她处理,她被烦得头都炸了,一度怀疑自己为何要当个寨主主动找罪受。当这个所谓的“老大”,好像也没她想象中的开心。
张家寨自从被吞并后,一部分人从拂云寨迁徙过去,轮流安排人手在那边驻扎。两地之间不算远,骑马两个时辰能到。
厉青崖只带了六队中的几人,骑上快马前往,二狗子也跟着去。
厉青崖能信任的人不算多,二狗子之前的表现很灵活,她打算让二狗子多跟着他们历练。
等到了张家寨,那边的纷争很好处理。待厉青崖完事后,没在那歇下,直接骑马往回赶。
快到拂云寨入口,天色已暗,沿途树林隐隐绰绰,像有鬼影在暗暗盯梢,让人忍不住心生怕意。
此次外出办事,争端的源头是一件非常小的事,也不知为何传到厉青崖耳中变成必须得她出面才能解决。
厉青崖拉住缰绳的手紧了,跑马的速度降下来。她忽然问二狗子:“那天你们碰到张汉三的队伍,他们到底拉的什么货?”
二狗子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哆哆嗦嗦回答:“老大,现在说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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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说就说,磨叽个屁啊!在场的都是我信得过的兄弟。”厉青崖不耐烦,二狗子的反应让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二狗子声音颤抖:“是......铜矿......”
“吁~~~~”
厉青崖用力一拉缰绳,马匹停了下来。
她猛地看向身旁的随从,颤声问:“那批货,老寨主怎么处理?”
当时六队的人在仓库附近战斗,谁都没功夫去关注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只是厉镇山带人将仓库围起时,说不准有人看到。
“不知道,他们不让我们靠近。今天再去,那里已经放满了粮食和日用品。”回话的人也知道事情大条,声音发紧。
铜矿......难道有人要造反!被发现了可是要株连九族啊!
张汉三是要造反吗?或者他在给造反之人运铜矿造武器?而他们拂云寨好巧不巧,在那个时候吞并张家寨,那批货曾经就放在仓库里,而现在却不翼而飞。
可他们不清楚是谁要造反,张汉三和谁合作。现在人跑了,铜矿曾被他们扣留,现在不知去处。若造反之人以为货在他们手里,怕他们泄露有人造反,定会屠尽他们,不留活口。
若被有心人举报,误以为他们参与造反,他们拂云寨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何况他们还是土匪山贼,谁会信他们与此事无关。
而她爹厉镇山,全权处理那批货,没让她沾手,怕不是他此次离开,是将货运送给造反之人?还是说他拉去哪里处理了?不管他怎么做,都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
想得越深,厉青崖冷汗浸湿后背。
不行,寨里一定有人知道那批货怎么处理,她得回去找线索,还不能惊动别人。不然,整个寨子将无人生还。
厉青崖催促众人急行。
当他们愈发靠近山寨入口,厉青崖身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她急忙拉缰绳,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可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连人带马被绳子绊倒,全部摔倒在地,而利箭呼啸声向他们袭来。
“敌袭!”厉青崖高声一呼,从马背上摔在地,滚了几圈,将将避开射向她的箭矢。
可她的马没那么好运,直接被射成筛子。
马的惨叫声,手下的痛呼声不绝于耳。有人提前埋伏在他们回来的必经之路,就等着他们送上门。
此次跟厉青崖出来的人不多,所幸他们曾一同经历张家寨突击的那场战斗,有被偷袭的经验。
马被绊倒,手下们也跟着在地上翻滚避开偷袭。可惜天色太暗,看不清箭矢从哪射出,箭雨一下,有好几人身上都中了箭。
他们只好就近躲在树后,躲下一波箭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马匹和腿被射伤动弹不得的队友死去。
月光照在上方的山坡上,有两个熟悉身影站在敌人中央。赫然是多日不见的林叔和面具男。
多人手持弓箭指向厉青崖等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敌人守在山寨入口处,厉青崖等人无法回寨里找人支援,且现在敌我难分,她不知道谁也叛变了。而他们的马都被射死,就算往来时的路跑回去,也难以逃过早有准备的追杀。
他们到底要怎么办?
46.重逢
厉青崖没想到之前逃掉的后勤老林和面具男会埋伏在此。对方定是趁着她刚掌权,还未彻底坐稳寨主位置,突然发难。
且厉镇山不在寨子里,对方更是有恃无恐,觉得厉青崖压不住手下的人,鼓动不服她的人一起发动山寨内乱。只要今天能把她弄死在此,之后随便扶一个傀儡上位,或者自己上位,众人也无可奈何。
躲在大树后的厉青崖想通这一切,脸色凝重。
这次是背水一战,只有胜出才能活下去。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局?对方在高处射箭,他们在低处,身上带的木棍很难靠近对方。且对方人数看似比他们多。
厉青崖转头看了眼自己人,她的手下也像她一般分散躲在树后,不住往她这瞅,在等她的指令。
厉青崖一边短促吹声口哨,一边从大树后边探出半个身子,指着上方的老林破口大骂:“兀那老贼,你还有脸回来?你这是叛变!我自认为没得罪过你,你多次害我不说,还敢带弟兄来堵我。你不服我当寨主,就堂堂正正出来和我比过。只会在背后暗算我,算什么男人!”
见她露头,一部分箭雨朝她射来,厉青崖闪身躲在另一棵树后,余光扫过队员听出她的指令,分散躲藏后又三人一组聚拢。可她没见着二狗子的身影,希望那娃儿机灵点,自己躲好。
射来的箭深深扎进树干,看来对方边射箭边向他们靠近。
一波箭雨完毕,厉青崖闪现到视野开阔处,对着箭矢来的方向怒吼一声:“吕队长,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怎会和这个叛徒搅和在一起?你可莫要受他蛊惑啊!还有在场的弟兄们,你们可要擦亮眼睛。跟着叛徒做事,能有好下场吗!对得起你们的良心吗!被拂云寨收留,日子过得舒服,靠的是谁?”
下一波箭雨迟迟不来,上方有些骚动。
今天造反的人,还有那场金佛栽赃案中做评判的三队长,吕队。他带队埋伏他们。
“别听她瞎说。”吕队安抚队友,遂又朝厉青崖喊道:“我也是没办法。怪就怪你是个女子,还妄想当寨主。若替你做事,岂不显得我们连个娘们都不如!兄弟们,荣华富贵就在眼前,杀了她,你们就立下大功了。”
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停滞的箭雨又向厉青崖袭来。
“你大爷的,以为姑奶奶是吃素的?今儿就让你们知道,就算是女寨主,也能把你们通通打趴下!”厉青崖见手下已悄悄从两边占据几个点位,他们怀中的弩箭和长棍都已准备好,她长吹一声口哨,和手下一起发动攻击!
她前面的怒骂只为吸引火力,给队友留下打配合的契机。他们的弩箭是特制的,比起对方用弓箭,他们射击的准头和速度都比对方强。
双方人马在树林间战斗起来。六队成员都知道这是一场生死战,战意高涨,为了活下去而战。
擒贼先擒王。
只要拿下那老匹夫,就能度过这场危机。如何靠近老匹夫,且打过面具男,是最大的难题。
队员配合她攻击,分散对方火力,任由她在树林间穿梭,一点点向老林靠近。
可老林身边除了面具男,还围着一堵人墙,全是陌生的面孔。叛徒早就算好厉青崖要拿下他,特地留下十人,围他在中心保护他。
厉青崖就一个人,如何能打得过前面的人墙?何况她内力尽失,只能靠熟练的招式和日常炼体的本能反应来应对。
厉青崖突击了几次,都被箭雨拦住前进的脚步。此时她队友变得频繁的痛呼声,让她愈发着急。
忽然,她身边贴近几人,是铁柱和两人组成的一个小组过来支援她。
有三人辅助她,他们从侧边一点点突进。
虽然他们勉强靠近,却无法突破人墙。
此时,从坡上方来了六个壮汉,厉青崖和老林都微微一惊,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待看清面容,厉青崖长刀指人墙,大声吼道:“他们叛变!”
来人瞬间从老林身后发动袭击,和围着老林的人墙战了起来。有了他们的加入,铁柱小队的压力小了一点,也一起围攻起来。
原来厉青崖早在被袭击时,躲在树后偷偷朝远处弹了一颗特制信号丸子,丸子扔出去会向上冒出细细的烟,在夜间树林中,视线不好很难发现。但寨子在山上,早已夷平一大片树林作为生活用地,厉镇山留下的人若看到信号就能赶过来。
敌方的人墙被打乱,面具男不知所踪,围在中间的老林好整以暇待在原地,一点也不慌乱。原本怯懦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丝精光。
下方队友的痛呼声几乎快听不见,吕队似乎带着手下回援,厉青崖带的人手还是太少了,近乎覆没。
队友们给她留出人墙空隙,厉青崖眼睛充血,向前奋力一击,刺向老林。
“锵”一声,长刀被一把剑挡了回来。她未及反应,剑嗖嗖几下朝她袭来。
定睛一看,是面具男!
难怪那老匹夫一点不慌,原来用自己当诱饵。面具男待她袭击那一刻出手,打她个措手不及。
面对袭来的长剑,厉青崖应对吃力。
此刻她毫无内力,出手反应都比对方慢半拍,没多久,身上就满是血痕,完全被对方压着打,好几次差点被一剑毙命。
“啧,就这点功夫。”面具男轻蔑喃道,手上一点不放水,却也没立刻了结她。像猫抓老鼠般逗弄厉青崖,得意地看着她身上愈发多的血痕,她手臂和大腿上的血呼啦啦喷涌。
厉青崖呼呼喘气,咬牙切齿瞪着面具男身后的老林,对方还朝她微笑示意。
怎么能死在这里?她还有愿望没有实现。
......什么愿望?
厉青崖发怔瞬间,面具男又一剑戳向她的腰。她躲闪不及,又被划了一大口子。
正当对方玩腻了,要直接了结她的性命,坡上方传来重重脚步声和呼喝声,面具男分神往那边瞅了一眼。
就是此刻!
厉青崖左手迅速从袖子里射出梨花暴雨针,面具男反应过来,闪身一躲,关键部位躲开银针,却也有几针没入他的脚踝和手腕,他厉声惨叫。
没射死面具男真有点可惜。厉青崖原本计划在攻击老林时偷袭用,没想到此刻不得不先用在面具男身上。
“老大~我们来帮你了!”一声清脆的男声响起,是二狗子的声音。随即响起武老八和王越的声音。
看起来是二狗子见情形不对,偷偷从树林的另一边跑开,绕了小路回到寨子里。他经常在寨里跑来跑去,知道几条小道也很正常。
可他不知道寨里是否还有其他叛徒,只好去找曾合作过的王越和武老八,找他们来支援。
而王越早在晚上的布防中感觉不对,让武老八提前做好准备,这才能及时拉来一大帮汉子来支援。这些都是事后他们和厉青崖说的。
见有人援助,厉青崖的队友士气大振,双方共同夹击敌方。
而厉青崖偷袭面具男后,不和他缠斗,直接冲老林奔去,对方眼神慌乱,就要往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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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逃。
面具男马上回援,却被赶上来的武老八挡住去路。暴雨梨花针对他的伤害,削弱了他的武力。
厉青崖不管不顾,闪身越过其他人袭来的攻击,直接一个暴雨梨花针射去。只见老林双眼圆睁,身上插满银针,倒地而亡。
贼首已死,敌方大乱。在援兵和厉青崖队友围攻下,被彻底拿下。
而面具男见大势已去,拖着伤口逃了。
“老大,你没事吧?”王越和二狗子担忧地问浑身是血的她,给她递布条止血。
厉青崖盯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一点也不解气。这老匹夫死得太轻松。
王越和她汇报情况,来救援的汉子们也伤得不轻,有的扶起受伤的队友,有的压制其他叛徒,准备结束这一晚的闹剧。
天色微亮,厉青崖和队友奔波一天,又战斗一晚上,身上还多了数十个伤口,流血过多,她的头略有点发昏,走路踉跄。
王越要上前扶她,她抬手拒绝了。拖着疲惫的身躯,示意众人回寨。
刚迈出几步,脚下有明显震感。随即听到马蹄声和重重脚步声,看来人数颇多。
厉青崖和众人一脸警惕回身,数十个兵丁举刀出现,半包围将他们围住,后面的马匹上坐着一位蓄山羊胡的官老爷。
“大胆贼寇,还不速速伏法!”一位军士大吼一声。
拂云寨众人和官兵双双举刀对峙。
后头马匹上的官老爷手指厉青崖:“我是铭丰镇县令,你可是拂云寨的寨主厉青崖?数月前你在铭丰镇犯下累累罪行,屠了施府,杀害施老爷,和陈书生掠夺施府财物。你可认罪?”
拂云寨这边响起吸气声,可手上握紧的刀并未放下。
“你瞎说!我可没杀人。”厉青崖气若游丝却坚定反驳。
“嚯~你敢说你没去施府?”县令逼问。
“我只是绑走了陈书生,其他并不知情。在施府杀人放火的另有其人,与我们无关。我只是见施府强抢民男,看不过眼,在婚宴上劫走了陈书生而已。”厉青崖沉声回道。
现场响起一片抽气声,她身边的队友们暗暗瞄她,不知是佩服还是惊吓,可能完全没想到拂云寨的压寨夫君是这么来的。
县令冷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你认不认不重要,进了大牢看你还嘴硬。来人呐,拿下这批贼首,剿了这拂云寨,此乃大功一件。”
厉青崖等人激战了一晚,各个都带伤,有的还伤得颇重,很难再打一场。面对官兵的围剿,一方面他们对官兵惧怕,不敢下狠手。另一方面,确实是有心无力。
而山寨入口就在后方,虽然不明显,倘若官兵有心搜山,寨里的人一个都逃不掉。拂云寨众人进退两难,余光隐隐瞟过厉青崖,看她反应。
众官兵高声应和,正要上前剿匪。厉青崖等人脸色苍白,准备应战。
对战一触即发。
“别碰她!她是我的世子妃!”
一声冷冽的轻叱声响起。
随即从树林深处涌出来了一批身着戎装的士兵。他们高大威猛,手握长枪对着拿刀的官兵和拂云寨众人。
从新来的士兵身后,迈出一个脚踏祥云靴,身着深色蟒纹服,头戴银冠,面冠如玉的俊逸青年。
俊逸青年的眼神和厉青崖对上,她身体猛地一颤。
来人的面容拂云寨众人也很熟悉。
正是多日不见的拂云寨压寨夫君,世怜。
众人抽气咋舌。
47.掉马
来人和世怜有着相似的面容,鼻翼上同样的位置也有颗小痣。
可他给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世怜看似清冷柔弱,实则毒舌心软,对身边的人都很温和。
而来人身上散发出生人莫近的威压,如刀锋般尖利,刺向靠近他的每一个人。似乎多看他一眼,就会被他剜眼戳瞎。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主。他看起来比怯懦的老林更像幕后黑手。
厉青崖设想过几种和世怜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他,她把住长刀的手微微颤抖。
来人和她眼神一触,就飞速挪开。
县令身边的小吏朝来人大喊:“来者何人?”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和世子殿下这样说话?”一位高大威猛武士厉声喝道,那身影厉青崖也曾见过,他不就是在东云镇小院附近的水果摊贩吗!
好啊!原来世怜从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在世怜设的局中。世怜根本不是施府抢进去的陈书生,而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她厉青崖有何能耐,让世子殿下特意假扮陈书生被她强抢进拂云寨。
原来世怜一直在做戏,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骗她。那些温柔,那些笑容,那些他们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假象,世怜才是隐藏最深的骗子。而她却将这骗子带回山寨,害了大家,还把自己交给他。难怪世怜离开前说怕她会后悔,原来他早知道这一切都是做戏。
厉青崖体内气血翻涌,喉间强咽下一抹血腥气,怒瞪眼前的罪魁祸首,眼里充满恨意。
罪魁祸首没看她,他玩味地盯着县令,脸上似笑非笑,戴着皮手衣的指尖一寸寸抚过腰间的长鞭,让人不寒而栗。
马上的县令连忙下马,慌张跑到世怜面前躬身作揖:“铭丰镇县令胡庸拜见世子殿下!”
随着胡县令一拜,他带来的人马哗啦啦放下武器,朝世怜跪拜。而在场的拂云寨众人和世怜带来的人都站着,这情形委实奇怪。
见世怜没出声,胡县令稍加抬身,大胆问道:“敢问您是哪位世子?此时来这里是......?”
那位武夫微微拔刀威慑:“大胆!世子殿下的事岂是你一个区区县令能过问的!”
世怜也没有阻止他的手下,待胡县令一脸惊惧,才抬手让众人起身,慢条斯理道:“吾乃平清王府的嫡子,裴世怜。你们为何围在这?”
见他真是世子,周围又响起一片抽气声,拂云寨众人余光悄摸向厉青崖扫去,厉青崖脸色铁青,表情僵硬。其中一束目光带着杀意向她刺来,她转脸望去,武老八一脸愤恨盯着她,好似她与他有仇。
她也是被世怜蒙在鼓里好吗。厉青崖又恨又气。
她不再管武老八,回神警惕眼前的变动。
胡县令见拂云寨众人有些骚动,大义凛然向裴世怜报告:“世子殿下,本官今日特来捉拿铭丰镇施府血案的贼首。”
“哦,怎么说?”裴世怜示意他继续说。
胡县令一看有人撑腰,一手指向厉青崖,愤愤道:“拂云寨女土匪厉青崖,为夺铭丰镇地主施府财产,伙同书生陈历,残忍杀害施老爷和一群目睹凶手的下人。而那天原本是施小姐与陈书生的大喜之日,却被屠了府,一夜间红事变白事。此女丧心病狂,罪大恶极!”
“我没有!”厉青崖怒吼出声,她身旁的寨众悄悄挪远和她的距离。
“哦?可有证据?”裴世怜笑容冰冷,胡县令说得正激情,没注意世子殿下的表情。
“那天有路人亲眼见到这女土匪背着新郎就跑,四个轿夫还被她打晕。当天还有新郎的护卫吃了加料的食物,身体突发不适,疏于对新郎的看护。而提供绿豆汤的小厮‘小虎子’,事后一查,施府根本没这个人。正是她假扮的!”
厉青崖气得发抖,这些事确实是她做的,可杀人放火的不是她,她要怎么自证清白?
裴世怜哂笑:“如你所说,她既下药,又抢跑了新郎。那谁杀的人?她总不能有分身吧。还是说,胡县令为了立功,随便找个人做替罪羊呢~”
胡县令大惊:“本官万万不敢啊!世子殿下不知,这贼女乃拂云寨寨主,这山寨无恶不作,毒害周边百姓,百姓们叫苦不迭。她一声令下,叫几个同伙配合她一起袭击施府。可怜逃过一劫的施家小姐死了爹,跑了新郎,新郎还和贼人害她一家。世子殿下,你可要为他们做主啊!”
听到胡县令的污蔑,厉青崖忍不住了:“我呸!你这狗官瞎咧咧!姑奶奶说没杀人就是没杀。我是给护卫下了药,抢走新郎。可当时早有人在后院放火杀人,你找不到凶手就随便污蔑人,当个屁的官!”
“您看,贼人还在狡辩。”胡县令一边朝裴世怜告状,一边指着厉青崖威胁,“待本官将你们压入大牢,看你们还不老实!”说罢,就示意官兵上前抓人,拂云寨众人持刀对峙。
“等等。”裴世怜发话,蠢蠢欲动的官兵停下脚步,胡县令犹疑看向他。
裴世怜眉毛一挑:“也就是说你并无他们杀人的直接证据?”
胡县令神色警惕:“此话怎讲?就算没有证据,他们罪为山贼,本官剿匪也是大功一件。世子为何阻拦?”
裴世怜玩味道:“你可知,案发当时吾也在现场。”
“什么!”胡县令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眼神快速和师爷对了一眼。
裴世怜哂笑:“本世子奉旨暗中查案,正巧在施府遇到黑衣人袭击,又有面具男杀施老爷后往书房放火。胡县令,你乃一地父母官,你可知施老爷得罪了谁,何故被杀?”
胡县令眼神游移,勉强道:“本官怎会知道。定是拂云寨眼红施府有钱,夺财害命!”说到后面他越肯定。
“你胡说!”若不是身受重伤,厉青崖都想上前把这狗官暴打一顿。
胡县令顾不上她的反驳,转移话题:“本官想问世子殿下,不管施府案如何判,都是本官的职责。本官来剿匪,世子殿下为何要阻拦?”
裴世怜漫不经心地说:“吾当时被追杀,身受重伤,换了新郎陈书生的礼服,误被拂云寨的女土匪抓去做压寨夫君。可亲也成了,吾的清白也没了。不管愿不愿意,她是吾的世子妃,你要抓她,吾同意了?”
这话惊得众人连忙看向厉青崖,像是想知道何等勇士敢抓个世子来做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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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夫君。直到此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一开始的呼喝说的“世子妃”是什么意思。
厉青崖咬紧后槽牙,脸一阵青一阵白,迎接四面八方的古怪目光。尤其是裴世怜带来的士兵,一脸敬佩看向她。她要恶心吐了。
胡县令眼神闪烁,刚要说什么,裴世怜冷声道:“何况吾在寨里探查许久,拂云寨里有人牵扯吾正查的要案,皇令不可违,这些人怕是不能留给你了。你不会怨本世子吧?吾可不是要抢你功劳。”
“岂敢岂敢。那本官就不耽误世子殿下的事了,我们撤!”胡县令脸色难看,示意他带来的官兵退下。
拂云寨众人重重松了口气。原以为要和官兵拼死搏斗,没想到他们得救了。厉青崖用长刀支撑好半天的身体快要站不住,之前平内乱消耗太大,受伤流血太多。
一支箭矢呼啸而来,直冲厉青崖眉心。
众人还处在得救的氛围中,有点松懈,完全想不到有人会在此刻偷袭。
而厉青崖失血的大脑反应慢半拍,身体像拴了秤砣动也不动,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离她越来越近。
她的人生就这样到头么?
说迟时那时快,一条长鞭在半空中卷住飞来的箭矢,颀长身影翻飞,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鞭子反手一震,箭矢往来的方向冲去,直插一个士兵胸口,血噗噗从胸口喷涌而出。士兵当场死去。
下一刻,裴世怜奔向胡县令身前,伴着“唰”一声,长鞭狠狠抽下去,胡县令疼得“嗷”地大叫,衣袖被抽破一大口子,手臂上露出长长疤痕,争先恐后往外渗血。
“放肆!当着本世子的面还想杀人灭口,你何等居心!来人,压下他。妨碍皇命查要案,怕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着急灭口。别以为你的小动作吾看不见。”裴世怜眼里划过狠厉之色,掏出一条丝绢手帕,嫌恶地擦掉长鞭上的血。
“殿下......唔~”胡县令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武士塞住嘴,压了下去。而胡县令带来的士兵小吏,被师爷带走,谁也不敢在贵人狂怒时反驳。
厉青崖神色复杂看着眼前一切。
原来裴世怜会武功,她把他像易碎的瓷器般对待,没想到自己却被他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她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
见裴世怜当众救了厉青崖,拂云寨众人握紧的刀收回也不是,举着也不是。一时间“压寨夫君”变“世子”,世子会放过他们吗?还是说要替自己的“清白”讨个公道?他到底是敌还是友?
众人暗暗瞄着厉青崖,等待她的指令。厉青崖也在等对方出招。
刚才的偷袭唤回她的神智,厉青崖神情冷淡,暗暗戒备。
她的压寨夫君世怜早已离开,而眼前这位,则是尊贵的世子爷裴世怜,他们不是同一人。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一旁的武士向裴世怜请示,他这才抬眼,和厉青崖的眼神在空中碰撞,这是他自出现后第二次与她对视。
厉青崖看到裴世怜那薄唇微微一翘,吐露的话语却将她钉在当场。
裴世怜说:“收网!拂云寨上下一个不落给我抓回来,尤其是他们的前任寨主厉、镇、山。”
48.软禁
厉青崖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裴世怜不是为了给她解围而出现,他确实是来剿匪。不仅如此,裴世怜还要抓她爹。她厉青崖岂能让他如意。她犯的错,就让她以命抵命。
裴世怜冷酷的话语刚落音,厉青崖往天上高高抛起信号弹,信号弹炸出震响。
她嘴上高吼:“前排弟兄挡住,后排四散跑开,有多远跑多远!”就猛吸一口气,挥舞长刀拦在前方。
拂云寨众人大乱,前排人和受重伤的兄弟咬牙用木棍抵挡将士长枪和大刀攻击。后面的人能跑就跑,一些将士也只好分散兵力去追。
“武老八,快跑!”厉青崖听到后边王越焦急的声音。
武老八最恨官府,可此时也不是他能逞一时之勇的时候。
而厉青崖前方的将士不敢朝她挥刀,犹犹豫豫,勉强挡住她袭来的长刀。
“退下,我来!”裴世怜一声冷哼,将士如蒙大赦,赶紧让出位置。
厉青崖看着眼前俊秀脸庞,眼里的恨意化作巨浪,勉力使出无名刀法第三招,将将擦过裴世怜的脸颊,颧骨上留下一抹血痕。
一招使出,无力再使出第二招。她的长刀,被裴世怜的长鞭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裴世怜脸色铁青,对她吼道:“胡闹!你都伤成这样,不要命了?还打?”
厉青崖死死瞪他:“是我厉青崖瞎了眼绑错人。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抓我们的人,还要抓我爹?我们拂云寨对你也不差,你有什么就冲我来!我把命抵给你,你放过他们!”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裴世怜一个手刀敲在她手腕上,她吃疼半眯眼,长刀被裴世怜夺了去,一把扔到旁边将士的怀里,按住厉青崖一只手。
“敲疼了?”裴世怜关切问道,把住她的手腕微微放松,厉青崖另一只手重重打掉他的手,用力挣开。
“别碰我!不要你假好心!”厉青崖愤恨道,一脸悲哀看着自己的弟兄被纷纷压下,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去。
在她和裴世怜纠缠中,将士们边捆人边朝他们那偷瞄,厉青崖狠狠瞪过去,对方一脸尴尬挪开眼神,好似什么都没看到。
而拂云寨的兄弟一脸复杂瞅她。有愤恨的,有茫然的,有害怕的,更多的是疲惫的。毕竟战斗了一晚,又遇上两拨人马剿匪,接二连三的变故应对不暇。
厉青崖刀也被剿了,弟兄们也被绑了,她大脑晕眩,实在无力支撑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
三个将士站在她一米开外,围她在中间,谁也不敢用绳子绑她。
裴世怜眼里闪过一抹担忧,又回头向手下安排行动。
一个时辰后,陆续有拂云寨的人被压下来,他们见到裴世怜一愣,哭天抢地,又见厉青崖没被绳子绑上,一脸愤恨瞪向她。
厉青崖不去管那些异样眼光,败者为寇,由不得她做什么,手起刀落,十八年后她又是一个好汉。
不多会儿,步履匆匆,一双墨色祥云靴停在她身前,语气略焦急:“你爹厉镇山哪去了?”
厉青崖抬头扬眉,嗤笑不做声。
“快说!”裴世怜语带威胁,冷冷逼问她。
她撇过头,看到裴世怜吃瘪,她心中暗爽,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有了出口。
此时另一个将士过来汇报:“殿下,刚才逼问了几人,贼首厉镇山几天前离开拂云寨,离开的日子和您是同一天。谁也不知他去向。”
裴世怜沉默,脸色不太好看。
他沉思片刻,挥手让身边的几人离开,蹲在厉青崖眼前,仔细端详她的神色,轻柔地劝她:“青崖,我知你此刻不虞。可你爹牵扯要案,若不查清幕后之人,皇权动荡,会有更多百姓流离失所。你也不想看到这后果。你爹和你说了他去哪了?”
厉青崖幸灾乐祸掀了掀眼皮:“与我无关。本姑奶奶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裴世怜思忖片刻,决定和她做交易:“之前你说答应我一个要求......”
“没门!”厉青崖警惕道。
“若你自愿跟我走,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我可以对今天跑掉的人睁只眼闭只眼,不去追究。你也不想我屠尽拂云寨吧。”裴世怜耐心用尽,嘴角勾起渗人笑容,眼神冰冷。
“你敢!”厉青崖怒目圆瞪,她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不择手段之人。眼前的人有心吗?
思考一盏茶的功夫,厉青崖还是答应了。
被抓住的人里少了一些熟面孔,她不能不为逃掉的弟兄着想。况且她也想看看这冷酷的世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之后,厉青崖被送上马车,中途稍稍停留给她包扎治疗,接下来夜间停留驿站,白天一顿赶路。他们先出发,被抓的拂云寨众人在后面慢行。
厉青崖坐了十几天的马车,浑身都要散架了,裴世怜这期间也没和她碰面,只是骑马在马车外问将士她的情况,她的马车四周围着四五个将士,防止她逃走。
在马车上,她啥也做不了,只好把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才发现裴世怜其实留下很多破绽,只是她内心不想承认,忽略其中的不对劲,假装一切正常,这才酿成滔天大祸。
至于她爹涉嫌的要案,会不会和张汉三的那批货,以及她曾在后山看见的黑衣人有关。厉青崖心里一阵不安。
当马车驶入高门大院,厉青崖再次下车,眼前完全换了一副景象。宽阔宅院,亭台楼阁,假山水榭。
乖乖,这比铭丰镇的施府还要阔气得多!
眼前一排侍女朝她盈盈一拜:“夫人。”
厉青崖闹了个大红脸,忙摆手道:“我才不是,你们叫我‘青崖’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随即道:“不敢,小姐。”
裴世怜和一个中年汉子走来,厉青崖脸色霎时沉下来。
裴世怜像没看见她黑沉沉脸色,一如平常介绍道:“这是福伯,是府里的管家,你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就找他。最近几天我会比较忙,不一定顾得上你。”
待他转身要走,厉青崖大吼一声:“等等!”
“这里是哪?我要在这待多久?我的兄弟们你会怎样处置?”厉青崖的声音带着火气。
裴世怜回过身,轻叹一声:“这是我在王都的私人府邸,其他问题现在不好回你。等事情有了眉目就知道了。福伯,带她熟悉下自己住的地方。”裴世怜说完就走。
厉青崖瞪着他的背影,满眼不甘。
接下来几天,厉青崖就住在东厢房,房屋够大,还有一个书房专门放了满满一架子兵书和游记,没有四书五经等她讨厌的书,像是提前为她准备的。这更让她生气了。原来裴世怜早有预谋。
她住进来后有大夫替她治疗旧伤。她在马车上颠了十几天,原本早该有所恢复的伤口又裂开化脓,只好重新拆开伤口敷药包扎。
厉青崖每天的伙食和住的环境比以前在拂云寨好得太多,跟人间仙境似的。可她却毫无胃口,晚上睡在柔软的床上像躺在云端上,生怕一用力就会从高空坠落,睡不踏实。加上心里有事,住的这几天硬生生瘦了十斤,脸颊上都快没肉了。
院里有士兵轮班巡视,她的房门外也有数十个士兵把守。她和他们说话,想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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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来,可他们都不吭声,跟木桩似的。管家福伯也很忙碌,厉青崖属实没啥话和他说。只有专门服侍她的大侍女春兰,能和她说说话。春兰说话更是滴水不漏,不愧是世子府里的丫鬟。
厉青崖整天无所事事,心里有事,兵书也看不进去,伤口恢复得也慢。大夫把脉说要静养,不要忧思过重。她做不到,反而急得嘴上长了个燎泡。
而罪魁祸首裴世怜,自那天后她再也没见过。厉青崖住这里与其说是享福,不如说是坐牢。她像一只笼中鸟,被牢牢锁在鸟笼里。
厉青崖今天实在忍不住,问春兰:“裴世怜去哪了?他晚上住在府里吗?好几天没见他。”
春兰忽视她的大不敬用语,缓缓道:“主子有要务忙,我们做下人的怎会知道主子行踪。他公务忙时不会回来,回来时住在正房,每月初一十五回王府住。”
“王府?”厉青崖来了兴趣,兵书上说,要打败敌人就要先了解他。她从他身边下手,找找破绽。
“好春兰,你快和我说说王府的事,裴世怜家里几口人?可有兄弟姐妹?”
“平清王府的大夫人多年前染恶疾而终,府里由刘夫人管理中馈。主子是平清王府唯一嫡子,上有一庶哥,下有一庶妹,皆为刘夫人所生。”
厉青崖两眼放光:“那裴世怜和他们关系怎样?”
“做下人的怎能妄言主子私事?主子一向忙于公务,对待长辈和兄妹都挑不出差错。小姐你可别害我了。”春兰噘嘴不依。
到了太阳西落,她迟迟未见的裴世怜终于露面了。
裴世怜大步朝她走来,衣角翩飞:“听说你近日来几乎没怎么吃,可是伙食不合胃口?你想吃什么和福伯说,府里没有就让他们去外边买去。”
“谁要你假惺惺的关心!”厉青崖见到他就一肚子气,他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假的。裴世怜怕是以为稍微表现得关心她,她就会心软,那就错了。呸,裴世怜比起世子,更像戏子,演技高超,她不会再信了。
裴世怜一脸歉意:“抱歉,我最近太忙,没时间陪你。你再气也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瞧你瘦成什么样了。”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厉青崖不接茬。
裴世怜垂下长长的睫毛,没有说话。
“那就没啥好说的。春兰,送客!”厉青崖背对他不想说话,她怕再说她今天就要气死在这了。
一旁的春兰犹豫看向裴世怜,裴世怜挥手让她下去。
他走到厉青崖身后,厉青崖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她转过身,一把拉开距离,警惕盯紧眼前人。
“张汉三的那批货......你知道事态的严重吧。”裴世怜开门见山。
“你当时也在场,你知道这是张家寨的事,和我们拂云寨无关,更不用说我爹了。”厉青崖焦急辩解。
裴世怜一脸严肃:“那批货目前还没找到,最后经手的是你爹。无论你爹是否参与,那批货若一日未找到,就不能放心。若真发生什么事,那就不只是一两个人掉脑袋能解决了。”
见屋里气氛凝重,裴世怜拍拍手缓和气氛:“好了,不说这些。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随即,屋外探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老大~~”来人激动地飞扑而来,在快要碰上厉青崖时,被裴世怜的死亡眼神盯得刹住腿。
竟然是二狗子!
“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让二狗子陪你,给你解解闷。其他的事别多想,我来处理,你等着就好。待事情解决了,自会放你离开。”裴世怜说完,留下两人叙旧,就离开厢房。
49.吵架
这是自剿匪那晚,厉青崖第一次见到拂云寨的人。
二狗子的出现让厉青崖眼前一亮。
她被送上马车后,就和其他人失去联系,心里一直焦灼。此刻见到熟人,厉青崖问起二狗子拂云寨众人的情况。
二狗子告诉她,在她离开后,他们其余人被押送到附近另一座小城的牢狱里关押审讯。而他只是短短被关押几天,就被官兵带走,一路骑马压来王都。
拂云寨被抓的人,多为那天平内乱的弟兄,和寨里来不及撤退的老弱妇孺。有少半汉子逃出追捕。二狗子在那群人里没见着武老八和王越,想必是趁乱逃了出去。
二狗子宽慰道:“老大,他们没对我们用刑。”
厉青崖心事重重,重重叹了口气。
“对了老大,这次来还给你带了你小院里的东西。”
厉青崖眉心微挑:“哦?”
“有官兵把你院里的东西清点,一并打包让我带过来,已放在隔壁屋里,你看看有没有少东西。”说着,二狗子偷瞄她一眼,欲言又止。
厉青崖起身去看带来的箱子,那些能带来的熟悉物件悉数在此。她满脸复杂。
厉青崖甩甩头,她绝不能心软,裴世怜是个演技高超的骗子,她才不会再次上当。现在唯有自己的武力可以傍身,她又怎能继续懈怠。
厉青崖决心振作起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拳脚。她的长刀被裴世怜没收,只能从树上折树枝当刀比划。
她的身上的伤口还未好全,有时起猛了脑袋会发晕。
可让她惊喜的是,她的体内出现了一丝内力!虽然目前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她开心很久。
不过她还是专注炼体,想不靠内力也能把敌人打得心服口服。这段时间没有寨务烦扰,她反倒可以静下心习武。
唯独让她不开心的是,这段时间裴世怜每天都来看她。可能他知道她讨厌他,就悄悄站在远处,一声不吭盯着她看,一看就看近乎一个时辰。
厉青崖像是被蛇盯上猎物一般,汗毛直立,心烦意乱。
而她房门外有数十个护卫把守,他们看向她的眼神也让她来气。好像她是个负心汉,抛弃了他们的主子。
傍晚,厉青崖半躺在贵妃椅上,一手拿兵书,另一手抛着毛笔玩。
书架上的书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准备的,若不是她是阶下囚,在这待着也挺舒服。
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屋门被推开,风尘满面的裴世怜迈步而来。他眼下一圈青黑,眼里满是疲惫,见到她在看书,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厉青崖“啪”地甩下书,一脸漠然往外走,却在门口被裴世怜牢牢抓住手臂。
“不许走!”从裴世怜身上传来的威压朝她扑面而来,他越是强硬厉青崖越反感。
“要你管!”她怒瞪回去。
“你我是夫妻,何苦成这样?”裴世怜收起强硬姿态,一脸苦涩,松开她的手。
“你还有脸说。”现在一和他说话,厉青崖就忍不住火气直往上冒,语带讽刺:“我们不过是契约夫妻,当不得真。”
不知她哪句踩到他痛点,裴世怜一把搂住她,指尖从她后颈重重点过,从背到腰,一路往下滑,他嘴角勾起冰冷笑容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被我碰过。我们不是夫妻是什么?”他手指最后的落点,在厉青崖的唇上。
厉青崖大怒,猛地推开他:“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裴世怜眼里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她不想和他多加纠缠,不耐烦地问:“世子殿下今日过来有何要事?”
裴世怜垂眸,再抬眼,他脸上的锋芒有所收敛,换成一副温和面孔。
“你身体还没大好,不宜动武。再练下去怕会伤了根本。不若待你身体完全恢复后再练,那时我自不会拦你。”
厉青崖冷笑,在发生这么多事后还来关心她,不显得很虚伪么。她不想再兜圈子,直击要害。
“我问你,第二场试炼时,你假装偷袭张汉三,是怕我射死他,对吗?”厉青崖射向裴世怜的眼光充满恨意,当时若不是他捣乱,她就能当场射死张汉三。
她审视地观察裴世怜的面部表情:“你明知我会在屋檐上瞄准他,若你藏在他身后,我顾及你性命,不仅不会射出那一箭,还会放弃杀他,转而去救你。”
裴世怜靠在案桌旁,视线虚虚落在屋里一处角落,没有和她对视。
“哈哈,好,好!真是高明的手段,一切如你所愿,你是不是很得意?”厉青崖惨笑,随即用憎恶的口吻轻声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裴世怜像被烫了一下,脸上快速闪过一抹痛楚,又掩饰般别过头,纤细的颈部仿佛一掐就断。他不做声,没有辩解。
“你走吧,别再来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再追究过往也于事无补。厉青崖不想再看裴世怜的那张脸,会让她想起那些不堪,也怕自己念旧心软。
“我会老实待着,反正我内力尽失,还是你的阶下囚。至于外面的守卫,你随意。”厉青崖边说边离开。她重重关上门,不仅关上心门,更是把一切都留在身后。
第二天,裴世怜真的没有再来,而她门口的护卫都被撤掉了。厉青崖在池塘边练拳腿,面无表情。
直到她停下来喝口水,一旁的二狗子满脸期期艾艾在那杵着。
“你有话就说,做什么这副怪样子。”厉青崖没好气地说,水咕嘟嘟灌下去一大口。
“老大,昨天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嗓门大,我......哎哎哎,别打我~”二狗子一边躲着她袭来的拳头,一边护住自己的屁股,委屈巴巴瞅着她。
“怜公子,不对,世子殿下对你可不算差。”
“哼,他剿了咱山寨,难道我还该感谢他?”厉青崖嗤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世子殿下若想剿匪,早就可以出手了,何必在寨里待了几个月?还跟我们去东云镇,还带赶制好的武器去支援你们。他也是迫不得已。”二狗子一脸真诚。
厉青崖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里快要蹭蹭往上涨的火气:“你到底是哪边的?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你和世子殿下成亲当晚,是不是被卢天熊下了药?”二狗子嘴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啊?
厉青崖眉头高高皱起,那晚的不堪她还历历在目:“你怎么知道?”
“第二天世子殿下就让我帮了个小忙,直接让卢天熊那处再也立不起来。”说着,二狗子重重打了个寒颤,仿佛回到那天亲眼目睹的场面。
厉青崖瞳孔微微放大。这竟是裴世怜的手笔!
二狗子继续说:“那是世子殿下在为你报仇。”
厉青崖没回嘴,心里像各种调料混在一起,五味杂陈。
卢天熊经过那事后确实消停了,不再找她麻烦。可这只能说那时的裴世怜还和她站同一边,当他的真实身份暴露后,他俩身份对立,立场对立。那些过去,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当晚,厉青崖躺在床上,夜不能寐,完全没有睡意。这铺床又大又软,她只占一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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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显得床很空,好冷。脑海里忍不住闪过她和裴世怜的过往,既甜蜜又苦涩。而二狗子说的那些话,让她的心再起波澜。
她好几次想中断回忆,却做不到。
既然睡不着,厉青崖爬起来,从敞开的窗户向外看月光。
自从门口的护卫被撤后,她终于能把屋里的窗打开,呼吸窗外自由的空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抚上左手腕,皮肤下方有股细细的内力如涓涓细流不断涌出。
裴世怜将她囚在府里,是为了让她做诱饵,引诱她爹出现。
既然拂云寨众人被关在远离王都的某个小城,短时间内,裴世怜不会对他们下手。二狗子还是个半大娃儿,估计他也不会对二狗子太过分。而他不知道她的内力在慢慢恢复,还撤掉她门口的守卫。那就不怪她逃了。
这么好的时机,她不趁机逃跑,难道还真等着眼睁睁看着他爹被抓吗。
厉青崖既已下了决心,心下大定,就着月光,在月下打坐。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裴世怜真的再没出现过。
厉青崖松了口气,这下她逃走计划少些变数,然而心底隐约有些失落。
她暗暗收拾要带的东西,让春兰带她在府里乱逛,实则计划出逃路线。接下来再收集府里护卫的巡逻路线和换防时间,若能再找把武器,她就能挑个好时机逃了。
她的长刀不知被裴世怜藏在哪。没关系,换把武器她照样能打。就是可惜那把长刀了。
这日,厉青崖还在池塘边练拳脚,巡防护卫目不斜视直线路过。而护卫里的头子示意手下继续巡逻,他犹豫片刻,朝厉青崖走来。
厉青崖停下动作,脸色微沉:“找我何事?”这个护卫头子正是那个假扮水果摊贩的将士。
他抱拳:“厉姑娘,在下梁松,是主子手下的一名小将。主子几日未来,你可知为何?”
“他来不来和我有啥关系,我巴不得他消失在我眼前!”厉青崖没好气道。
眼前的梁松眉峰隆起,眼里隐有火苗在燃烧,然而声音却很沉稳:“原本主子的事在下不该多话。可又怕厉姑娘不知内情,误会主子。”
“不该说的就别说。”厉青崖撇开头。
“厉姑娘,你也知主子的身体不太好。月初,主子听说铭丰镇的县令要对你下手,刚和我们会合,就连忙找人调兵上拂云寨。虽说主要是为了查案,可哪天去不行,偏偏选了那天去。那天后他忙着赶路、审讯、处理公务,没休息多久就来府里看你,看过后又回去忙到天明。他的身体哪里经得过这样折腾。他旧疾复发,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不出来。”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他病了就去找大夫,找我没用,我又不会治病。”厉青崖恨声道,眼里闪过一抹复杂情绪,手指不自觉捏紧衣角。
梁松满脸阴沉,还是低声下气求她:“厉姑娘,你能不能去看看主子?他病发一次比一次严重,若再不好好养身体,恐怕身体难以撑住。”
“他活该!”
厉青崖说完,不等梁松反应就毫不犹豫地离开。只是她脚步愈发急促,像身后有什么在追她。
是夜,小屋里漆黑一片。厉青崖没点灯,在黑暗里背上装好的包袱。她环视这间住了不长的屋子,心里暗暗告别。
这次一走,她不会再回来了。
窗外刚巡逻过一波护卫。
她掰着指头算下一波护卫过来的时间,悄声开门,一路往府里的暗处闪去。
今夜,她要逃出去。
50.诱饵
厉青崖悄悄从一处阴影闪向另一侧。
世子宅院里的长廊上挂着灯笼,照亮附近三四米距离。距离下一波护卫巡逻还有些时间,她赶紧向白日确定好的位置跑去。那里墙边有棵大树,可以爬上树翻墙而出。
厉青崖的长刀和暴雨梨花针早就被搜走,她原本想在府里偷一把武器用,无奈一直没机会。而逃跑时机可遇不可求,她只好从厨房顺出一把擀面杖,比起菜刀不容易被发现,有好过没有。
在她距离出口还有几步之遥,忽然听到有说话声朝她慢慢靠近。是三个护卫!
“咦?”
“怎么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唔......好像从那个角落传来。”
他们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厉青崖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动静引来怀疑,她差一点点就能逃出去了。
随即响起刀打到灌木丛的唰唰声,刀就要打到她了!
有个身影从灌木丛里跳出。
“喵~”
“啊,是狸奴。”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世子妃逃跑呢。”
“别乌鸦嘴,要是世子妃真跑了,咱有几条命都不够活。你们什么时候看到世子对人那么温和?”
“别说了,赶紧去把那只狸奴赶出去,世子不是最讨厌狸奴吗。”
“对对对。”
随着那三个护卫脚步声远去,厉青崖重重呼出一口气。她从灌木丛探出身子,她就在护卫探查的那丛灌木丛旁边,刚刚她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多亏是在夜间,光线昏暗,廊下的灯笼离得远。要是白天,她早被发现了。
厉青崖成功爬上大树,翻了出去,一路靠墙跑。她成功从世子府逃出去了!
直到进入条小巷,她贴着墙根悄声往前走,边走边回头看是否有追兵,后方和她路过时没有差别。
巷子前方尽头是死路,中部右边有条小路。
在漆黑寂静的巷子里,一道急促的呼吸声响起,厉青崖此时正要右转。
转角有人!
转角处伸出一双宽大的手向她袭来,厉青崖连连出手格挡,片刻间两人对了好几招。
她越打越迟疑,渐渐收回手,对方也同时撤回攻击。
当对方从转角处现出完整身形,厉青崖不由得惊呼:“爹!”
来人竟然是多日不见的厉镇山。
厉青崖又激动又后怕:“你怎么在这?你知道有人要抓你吗?”说完回头警戒。
“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厉镇山示意厉青崖跟上,在巷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停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门前叩叩两下。
等了片刻,木门打开,有两个眼熟的汉子见到厉青崖,收起手里的刀,朝她点头示意。他们在她进来后,往外瞅了几眼,关上院门。这两人是厉镇山的手下。
在黑暗里走了大半天,忽然进了点灯的屋子,厉青崖眼睛有点不习惯。那两个汉子没跟进来,在屋外戒备。屋里只有她和她爹两人。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厉青崖瞅着眼前长出络腮胡的厉镇山,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爹,拂云寨我没保住,被官兵剿了!”
厉镇山宽厚的大手拍拍她肩膀:“我知道。”
她噘嘴继续哭诉:“我的压寨夫君是平清王府世子,他一直装书生骗我!”
厉镇山上下打量她,眉峰压了下来,声音略带火气:“你瘦了。他待你不好?”
厉青崖像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倒也不是。不对,爹,他要抓你!他把我关在府里就是为了引你现身。你怎么会在这里?咱得赶紧跑!”她语速越来越快。
“青崖,冷静一点。”厉镇山沉稳的声音响起,厉青崖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急躁,脸上赧然。
猛然与她爹重逢,厉青崖心防一卸,表现出小女儿那一面。
待她情绪缓和片刻,向厉镇山简单介绍情况。
说完后,她奇怪道:“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拂云寨被剿,你被平清王府世子所抓,特来救你。前几日刚到。”厉镇山说。
“那你怎知我今天出逃?”厉青崖好奇。
“我不知。白天不好现身,我晚上探查,在附近监视。料想你定不会老实被关在府里,若要出逃,大道上有官兵巡逻,你肯定会往小巷子里钻,我在这里就能等到你。”
她爹不愧是前任寨主,老谋深算啊。
厉镇山继续说:“这里是王都,比不得其他小城能随便乱跑。晚上宵禁严,不好出逃。等白日我们再想办法混出城,今夜先在这屋将就一晚。”
“对了,爹。”厉青崖降低声音,透过纸糊的窗,看到那两个汉子在院子里守着。
她回过头紧盯厉镇山双眼,连环发问:“张汉三那批货怎么回事?你怎么处理?谁要造反?你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后山和你说话的黑衣人是谁?你可知那是杀头的罪啊!”
厉镇山鹰眼锐利锁住她双眼,厉青崖不由得绷紧身体,手指攥紧擀面杖,等待厉镇山发难。
“你别管。”厉镇山硬邦邦道。
“这是我不管就跟我无关吗?”厉镇山的态度让她逆反,厉青崖努力压住声音,“人家都打杀上来啦。我可不想莫名其妙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敌人是谁。还是说你不信我,觉得我靠不住?”越说厉青崖越红了眼。
“哎~你别多想。......好,我说。有一日,我曾经的同僚刘炳文找上我,说要我帮个忙。因牵扯到我前任主家恩怨,我答应了。后来发现事情有变,没按计划走。那批货我藏起来了,藏在......”
厉镇山说到关键处,外面的院子突然跳进三个黑衣人,两个汉子边示警边上前应战,其中一个黑衣人从内部打开院门。
“情况不对,你带它找你夫君,此物事关重大,绝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厉镇山拿起刀开屋门冲了出去。
他出门前,甩了一个黑色木匣在厉青崖身上。厉青崖塞进怀里,顺手拿起墙边厉镇山备好的长棍,扔掉手上的擀面杖,也冲了出去。
院子狭窄,一下子涌进来五个黑衣人,两个汉子应对吃力,不多会儿身上就见血。厉镇山加入战局后,有三个黑衣人转向他,剑呼呼往他身上刺。
厉青崖冲出来时,院子里近乎人挨着人,剑挨着剑,还有黑衣人要从院门口往里冲。他们四人近乎被人堵在院子里打,刀剑对撞铛铛铛震响。
厉青崖长棍一挑,替厉镇山当下一击,又闪身一晃,捅向另一人。对方根本不躲,挥剑直直刺向她。
不对。
这帮人有问题。
厉青崖边打边皱眉,对方受了伤身形不稳,但刺向她的剑却很执着。仿佛不要命一般攻击。
厉镇山打个呼哨,四人有意识围成圈,尽可能两两背靠背,正面对敌。
“突围!”厉镇山吼道,他的大刀挥出千钧之势,拦腰斩断眼前的一个黑衣人。厉青崖背抵着厉镇山,他们一点点杀出院子。若他们不杀出去,就如同瓮中之鳖,被堵在院子里无路可逃。
原以为来偷袭的就七八个黑衣人,谁知巷子里还有七八个。
厉青崖心下一沉。
这是有预谋的袭击,难道是裴世怜派的人?
他们打斗的声音惹得旁边一户汉子探出头来,黑衣人从墙上一落,一剑划过他脖子。
“啊!”一声惨叫,他的头颅飞向墙壁,在巷子里滚动几下,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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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声惊起周遭几户骚动,谁也不敢再出门来。见没人敢再出来,有六个黑衣人专注攻击厉镇山的两个手下。
“是死士。”厉镇山边打边对厉青崖说,喉咙里咽下闷哼声,“人太多,我们扛不住。你记住我的话,去找他。”随即他大喝一声,将大刀抡得起风,逼得黑衣人不敢靠近。
有人派死士专门来暗杀他们!
“快走!”厉镇山吼道。
厉青崖更靠近巷子外侧,黑衣人近乎被拦在厉镇山和另外两个手下那端。已经有个手下腰部被戳了血洞,仍直挺挺战斗到最后一刻倒下。
他们只剩三人,对着十几个死士毫无胜算。若她离开,只剩两人,恐怕更难有生机。
“快啊!”
厉青崖犹豫一瞬,躲过袭来的攻击,咬紧下唇,转身就跑。
她明知她离开他们更少了几分胜算。可她若不去求援,他们三人怕是今天都要交代在这。厉青崖眼角濡湿,怀里的木匣是爹用命换来的,更显沉重。她跌跌撞撞往世子府方向跑去。
有五个死士突破厉镇山的拦截,从墙上飞跃,紧追在厉青崖身后。她听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喘息声。
“噌!”
厉青崖凭着剑响和划破的气流声躲闪,无奈三把剑分别从三个角度刺来。她躲开前两把剑,却躲不开第三把剑,对方算准她要闪躲的方向,慢半拍刺向那。
“噗。”
她左腰剧痛,随即湿润一片。
厉青崖脚下一跄,用力憋住一口气,提气加速。
有两个死士踏墙绕到她前方,从前方朝她袭来。
她绝不能在这里被绊住,陷入缠斗就完了。
厉青崖体内爆发一股内力,高高一跃,按住一人肩膀,双腿劈叉,横跨过去。落地瞬间,长棍狠狠向后挥,后方传来闷哼声。
快了,远远能看到世子府大门了。
厉青崖直直往前冲,眼里只有那扇大门,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她爹还在等她。
距离约莫一百米,绯红色的大门打开,一个身形干瘦得快剩个骨架的青年,浑身笼罩在低气压阴霾下,在前方迈出大门,而好几排举火把和武器的护卫跟在他身后。
厉青崖脚步一顿,身后一阵风袭来。她看到那干瘦的裴世怜满脸不可置信,一脸震怒朝她飞奔而来。
在剑要刺进她的身体之际,裴世怜袖子挥动,几根锋利银针嗖地从她耳边穿过,长鞭一卷,她被带着旋转几圈,落入他的怀里。
环住她身子的手臂硬得硌人,好像她被嵌入一副骨架中。只有重重起伏的胸膛表明这还是个活人。
厉青崖仰起脸,眼里湿润祈求道:“救我爹!”
裴世怜一脸痛色看向满身是血的她,回道:“好。”
他身后几十位护卫和追来的死士对上。不多会儿,五个死士悉数被拿下。四个死士咬牙嘴一歪,喷出黑血,倒地而亡。第五个死士慢一拍,被人卸了下巴,这才留下个活口。
厉青崖顾不得身上的伤,赶紧拉着裴世怜等人跑回小巷。
当他们赶到巷子,眼前的景象十分惨烈。地上、墙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地上躺着八个黑衣人和厉镇山两个手下的尸体。
而厉镇山正和最后三人缠斗。
他挥刀动作迟缓,身上近乎被染红。
“爹!”
厉青崖凄厉尖叫。
厉镇山似有所感,头微微一侧,并未回头看她。
而厉青崖从小看到大的那个高大厚实背影,左晃,右晃,一点一点向后倒去。像座屹立不倒的巍峨高山,崩塌了。
“爹!”
厉青崖眼里一片血红,似有红色液体从眼角流下。
51.合作
巷子里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厉青崖独自徘徊在漆黑巷子里,像迷失的孩童,困惑自己为何在此。
前方浓雾中,隐约透出一个眼熟的高大身躯背对着她。
“别去。”
她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然而她的腿像被夺舍般往前迈步,她的上半身往后倾斜,整个人被双腿硬生生推着向前走。
厉青崖心怀恐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在行动,而她却只想转身逃开。
前方那人是谁?他为何不转过来看她一眼?
随着厉青崖越走越近,朦胧中,那高大男子似乎在原地等人,背一如既往挺直,像一座谁也越不了的高山,屹立在前方。
随着她的手向那背影伸去,即将够到那男子之际,手却扑了个空。
那男子似乎听到身后动静,头一顿一顿,缓缓转过来。
“你来了。”
厉镇山脸上糊满鲜血,露出骇人的眼睛,他张着血淋淋大嘴,古怪地朝她笑。
“好慢。”
话毕,他的舌头掉了下来。
“啊!!!!!”
厉青崖抱头惨叫起身,冷汗浸湿衣衫,咚咚咚心跳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梦?还是现实?
映入眼前的是一床绣着牡丹的被褥。
她蜷缩一团,体内一阵反胃,强忍干呕,紧紧环抱自己,阵阵发抖。
听到她惨叫,有人推门进来。
“小姐,你又做噩梦了?”春兰关切问她。
厉青崖毫无反应,仿若被抽了魂的木偶。
“唉~”春兰低声叹气,这几日都是同样的场景。
自那晚后,厉青崖夜夜梦见那张染血的背影,每一次那个人的反应都一模一样。和现实不同,在梦里,厉镇山转脸看向她,说她来晚了。
厉青崖恨自己当时为何去求援,若她留下,结果是否会不同?三个人对上十几个死士,说不准还能多撑会儿。不会沦落到她爹孤零零惨死在漆黑的巷子里。
她恨暗杀的死士,恨支援晚了的裴世怜,她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倘若一开始她不去争拂云寨寨主,是否后面就没有这些糟心的事?是她争夺权利的野心害死了她爹,是她当时的判断让他爹没能看她最后一眼......
自那日后,周遭的一切与她无关,厉青崖蜷缩在床上,一遍遍陷入当时情景,手臂上掐得通红,也缓解不了心中悔恨。屋里带有锋芒的物件都被春兰收走。
“......她还是那样?”窗外隐约传来裴世怜的声音。春兰回了什么,随即屋门被推开,厉青崖仍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床褥微微下陷,裴世怜坐到她身边,放轻声音道:“青崖,吃点东西。”
厉青崖双眼发直,和前几天一样,没有一丝反应。
“你不想知道是谁派人杀了你爹?”裴世怜问。
厉青崖眼神锐利,唰地剜向裴世怜。她几日未说话,嘴里勉强发出干涩的声音:“是......谁?”
裴世怜没有正面回答她,直接起身:“我不会告诉丧家之犬。你要想知道,先收拾干净,吃过饭了我再说。”
厉青崖像盯着死人一般盯着裴世怜,他没有一丝动摇。厉青崖这才在春兰的服侍下,换衣洗澡。
她强迫自己三下两下咽下米粥,努力压下想干呕的反应。她眼里闪动幽冥火焰问:“我照你说的做了。那人是谁?”
“......暂时还没撬出幕后主使的名字。”
“你骗我!”
厉青崖一把拉近裴世怜的前襟,恶狠狠瞪向他,似要一口咬断他脖子。
裴世怜面不改色,仍由她将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厉青崖放开他衣襟,快步朝门外走去,衣角被风带起。
空气潮湿,天边似有闷雷声。
“你去哪?”裴世怜跟在她身旁快步走。
“你目的已达到,该放我走了吧。”
“你不想知道你交给我的物件是什么?你不想知道‘刘炳文’是谁吗?”裴世怜逼问。
“够了!你还要戏弄我多久才满足?”厉青崖双手攥着他的前襟,直接压他在一旁树干上,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人都死了,我追究还有什么意义!我爹能回来?”厉青崖声音隐约带泣,倔强瞪大眼睛,将眼角的湿意吸入眼里。
“我什么都不争了,你们能不能放过我!能不能把我爹还给我?”攥住裴世怜前襟的手渐渐松开,厉青崖一脸颓向后退几步,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当时为什么不是我留下,为什么不是我死!”
裴世怜狠狠拉住她的一只手,恨铁不成钢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爹为你换来的命,你就这样糟蹋?他托付给你的事,你可办好?若你一直这样,我瞧不起你。你想走就走罢。”说完,他放开她的手。
此时,天上掉下雨点。
不多会儿,雨点连成线,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只有雨冲刷大地的声音。
厉青崖呆呆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将她淋湿。冰冷的雨滴从发顶沿着脸颊垂落。
忽的,她眼前一片黑暗,一件深色衣袖遮在她头上,她整个人近乎埋在衣袖里。
她一脸怆然捏紧袖角,身体微微颤抖,在心中无声呐喊。全世界似乎只剩下雨声轰鸣,是老天爷在替她哭泣。
裴世怜什么也没说,安静陪在她身边,借衣袖遮住她的脸。袖子下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外面绵延不绝的雨声,雨水落在地上,汇成一片片水洼,映出两人的身影。
直到厉青崖冷静下来,两人一同回到她住的屋子,面对面坐下来。
裴世怜让春兰给两人上热茶,谁也顾不得身上湿透的衣服。顶着春兰不赞同的眼神,裴世怜让她先退下。
“‘刘炳文’是谁?”经过发泄后,厉青崖的理智找了回来。
裴世怜用热茶润嗓子:“我找人各种察访,有好几人都叫刘炳文。其中一个曾隶属于边军,因受伤腿脚有碍,早在十年前就脱离边军。你还记得咱俩在后山看到的那个黑影吗?他虽极力隐藏,仍遮不住走路有些跛。那身法,是边军特有的。我怀疑你说的刘炳文就是边军的刘炳文。”
“他主子是谁?”
“他当时的主子,是李家军首领,李慕洲将军。”
厉青崖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幕后黑手是这个李将军?”
裴世怜没有马上接话,厉青崖一脸奇怪看过去。只见他轻轻叹口气,眼神复杂:“李慕洲将军早已不在人世。”
“什么?”厉青崖讶异。
裴世怜一脸黯然:“他在十年前就死了,幕后黑手不可能是他。”
“那......”
“你说刘炳文是你爹的同僚,在边军里没有找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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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镇山’这个人。”裴世怜补充。
厉青崖抽了声气,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奇怪了。
“也不排除他们因为别的机缘认识。我手下在镇南王身边查到一个跛脚门客,他也叫刘炳文。”
厉青崖讽刺道:“既然你们知道是谁要造反,怎么不早把那个什么劳子王拿下?”她越想越恨。若早抓了这个贼人,哪里还有后面发生的这些事。她捏紧拳头,眼含冷光。
裴世怜瞥她一眼:“若无确凿证据,如何能拿下镇南王?倘若处理不当,他反污蔑我们栽赃他,揭竿而起,借机造反,这责任谁也担不了。”
“懦夫!”厉青崖啪地拍桌而起,眼里淬火,“我去杀那狗贼!”
裴世怜冷笑:“你想怎么杀?当地都是他眼线,他手下掌兵,你一人敌得过千军万马?莫忘了兵书有云:‘兵者,诡道也。’”
厉青崖恨恨坐下:“抓也抓不得,杀也杀不得,你要眼睁睁看他造反?他造不造反我无所谓,这是你们裴家的事。他派死士杀我爹,我定要他血债血偿!”她咬牙发誓。
“我有一计,需要你配合。”
厉青崖皱眉:“什么?”
裴世怜眼里闪过一丝锋芒:“你爹冒死让你给我东西,说明它一定是关键之物。你爹在此事中不知扮演什么角色。你何不与我合作,我们一起查出真相,拿到镇南王造反的把柄。我再求陛下,让你跟着军队,我们一起击溃他。”
厉青崖摩挲下巴沉思,片刻后,她抬眼:“好,我该怎么做?”
裴世怜舔舔虎牙,脸上带笑:“你以世子妃的身份留在我身边,我们从长计议,分头探查。若判断没错,你爹和刘炳文曾是边军同僚,他们十年后会合作是为了旧主恩怨,那李慕洲将军的旧事也需要查。李将军在去边关前,定居王都。有些消息只有打入内部才好拿到。我需要你的配合,看看能否从女眷中拿到有用信息。”
厉青崖一脸古怪,她不过一山野村妇,裴世怜说她是世子妃难道别人都听之任之?听着就儿戏。
裴世怜像是看懂她的眼神,解释到:“你放心,我会向陛下建言,特殊之时行特殊之法。只要他不反对,其他人也没招。你也想亲手查出真相,血刃仇敌吧?只是其他人会用特殊眼光看你,你是否经得住?”
厉青崖眼神锐利,她在心中暗道:爹,我定会为你报仇!吃再多的苦也不怕。
像是看出她的决意,裴世怜打趣道:“之前我配合你,做你的契约压寨夫君。现在轮到你做我的契约世子妃。这出戏可别演砸咯!”
“哼~谁拖谁后腿可说不准。”厉青崖嘲道,两人就此定下新约定。
自下定决心和裴世怜合作后,厉青崖一改这段时间的麻木颓废,早睡早起,吃药养伤。支撑她活下去的,是心底那一抹幽幽恨意。
她晚上仍旧做同一个噩梦,还是没胃口吃东西。她告诫自己要坚强,接受厉镇山已死的现实,直面噩梦,强迫自己咽下食物。她必须早点恢复,敌人不会干等着她去报仇。
今日,她在院子里打坐,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一个高亢的女声响起。
“我听说府里藏了位‘世子妃’?世子爷不懂事,你们下人也不懂事吗?谁都能自称‘世子妃’了?我倒要看看是谁,让世子金屋藏骄。”
厉青崖讶异看向一旁的春兰,春兰低眉敛眸:“是平清王府的刘夫人。”
52.王府
原来是裴世怜的姨娘找上门。
厉青崖听到管家福伯安抚刘夫人的声音,刘夫人不依不饶:“好大的阵仗。藏个女子用得着门外层层士兵把守?她到底什么来头,带她出来见我!”
厉青崖瞧了眼紧闭的院门,不带感情试探性地问了声春兰:“这位夫人要见我,我得见她吗?”厉青崖根本不在乎什么刘夫人王夫人,她只想手刃敌人,别人少给她添乱。
春兰轻声细语,一点也不担心现下局面:“小姐不必担心,你想见就见,不想见也别勉强自己。主子吩咐,一切以小姐意愿优先。院外都是护卫,你不去见也没问题。”说到最后半句,春兰用手帕轻挡住嘴巴说。
只听到外面的福伯赔笑道:“刘夫人,这不是前几天有暴徒在王都行凶,还未查清是否还有其他同伙,府里不敢懈怠,多加防护。您这会儿过来路上多危险哪!您要不去主厅喝口茶,待世子殿下忙完公务回来,你们聊聊?”
“怎么,我都到这里了还不让我见?”刘夫人不满。
“世子殿下有吩咐,我们也是听令行事,还望刘夫人海涵。府里有从江南运来的上好茶叶,要不老奴带您去品品。”
“你!”刘夫人气急败坏,随即院外的喧闹声渐渐平息。
厉青崖哂笑一声,人家上门找茬,她可不打算主动找罪受。“世子妃”不过是她配合裴世怜扮演的角色,还真有人当真啊。
傍晚,裴世怜匆匆回府,直接进了她的小院。
裴世怜上下打量她,嘴角微微勾起:“看来你有好好吃饭,脸上的肉虽还未完全养回来,脸色倒是好看一些。”裴世怜自己都快瘦脱相了,就算脸上有点笑意也更显威严。
厉青崖白了他一眼:“下人是虐待你了还是不给你饭吃?你可别误会,我是怕案子还没破,你身体就垮了,拖我后腿。”
裴世怜眼里光芒大盛,柔声笑道:“好,我省得。”
接着他谈起正事:“听福伯说今日刘夫人过来,没给你添麻烦吧?”
厉青崖冷哼一声:“你不是都知道?”这么多人在场,刘夫人来的消息裴世怜怕是早就知道了。
“她听到风声找上门来,我把你继续藏在这里也不合适。后日我们搬去王府,且住上一段时间。王府倒是比这里更安全。你别怕,万事有我。”
“哼,我有什么好怕的。”厉青崖没好气道。
“我无法时时陪在你身边,到时春兰跟你一起去,有拿不准的让她帮你。府里有些复杂,你无需多管,我来处理。至于打探消息......我找了帮手配合你,等你赴宴会结交女眷时,便能知晓。”
厉青崖撇过头,她倒是少有被人照顾的经历,颇有点不自在。
裴世怜手上啪啪两下,从窗外跃进来一个干练黑衣人,厉青崖的身体不自觉绷紧。
只见黑衣人单膝跪在裴世怜眼前,裴世怜嘴角挂着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对她说:“这是阿甲,今后就由他带几个暗卫暗中保护你。阿甲,誓死保护世子妃。”
“遵令!”暗卫甲铿锵应到。
“退下罢。”裴世怜面对暗卫语气冰冷,暗卫甲退下后,他转脸和厉青崖说话放柔声音,“至于明面上的护卫,让梁松带队护着你,外出一定让他们跟着你。梁松是我手里的老人,在王都谁看到他谁都会给我分薄面。你还活着,幕后之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定要小心。”
厉青崖咬牙恨声道:“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
裴世怜继续道:“你那日交给我的物件,是个玲珑球,目前还在找法子拆开,仍需等待多日。至于二狗子,他不适合去王府,我自有安排。”
说完正事,裴世怜也没马上离开,眼睛定定瞧着她的脸,像是看不够。厉青崖忍不住别开脸,他这才轻笑一声满足离开。
自那天暴雨中裴世怜的袖子遮住她的脸,任由她无声发泄,厉青崖对他的感官复杂了起来。裴世怜没有把她当弱者安慰她,让她心下一松。她和裴世怜的关系愈加复杂,她也说不好他们的关系将会走向哪。
现在重点要查清真相,多余的事还是别想了。厉青崖甩甩头,甩掉无关思绪。
他们起身去王府之日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厉青崖就在春兰的装扮下焕然一新。铜镜里的她,盘着飞天髻,身着藕粉色襦裙,英气中透着娇俏。这身打扮柔和了她整个人的气质,像是哪家将门的贵女出行。
习惯了穿短打大步走路,厉青崖换上粉色襦裙很是不习惯,走路都慢上许多。
而裴世怜一反往日着装,身穿石青色长衫,威严中带着些许羸弱,风度翩翩朝她走来。
裴世怜看到她第一眼,眼神不自觉黏在她脸上,一副满意神色。厉青崖狠狠瞪了眼这个登徒子,略过他伸出的手,自行上了马车。
当两人进了王府,直接进厅堂见长辈。坐在上首的中年男子略显富态,眼睛微眯,逗着手上的八哥玩,这应该是平清王爷。而他身侧的刘夫人打扮庄重,好整以暇看着他俩进来。
裴世怜带着厉青崖请安后,王爷稍移了眼神看厉青崖一眼,注意力又回到他的八哥上,仿佛这宠物比他儿子带回来的人更重要。而刘夫人端坐一旁,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仔细打量厉青崖。
王爷说:“圣上的差事你要好好办,可别让他失望了。”
“儿谨记父王教诲。”裴世怜恭敬作揖回话。
“对了,有需要的地方你让裴焕给你帮忙,他才学不浅,也该多多出去历练。”王爷漫不经心吩咐道。
裴焕是裴世怜的庶哥,刘夫人的儿子。在来之前厉青崖已经简单了解王府里的情况。
厉青崖看到裴世怜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声音犹疑道:“王都刺客一事颇为蹊跷,怕是还有同伙,贼人在暗我们在明,若贼人暴起伤人......”
裴世怜还没说全,就被王爷打断:“此事还是从长计议,裴焕犯不着冒这个险。”
“是。”裴世怜嘴角的笑变冰冷,厉青崖不由得打了个颤。
见这对父子说完话,刘夫人一脸亲切接过话头,和前日闯入府邸闹着要见厉青崖的人判若两人。
她对厉青崖说:“我听说世子带回来了个世子妃,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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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私宅里。我和王爷竟不知世子娶亲,怕是下人传闲话传出岔子,其中有什么误会罢。这位姑娘长得倒是标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刘姨娘所言差矣。”裴世怜不疾不徐道,“我在办案途中遭遇歹人,身受重伤,是青崖救了我。救命之恩大于天,我们在村民见证下许下誓盟同了房,已经是实质夫妻。她就是我的世子妃,我亏欠她良多。青崖和我许了白头,我不能负她。”
“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王爷一掌拍向桌子,把八哥吓得飞到地上。
“王爷,别气坏身子。”刘夫人安抚王爷,脸上笑意未减,她不痛不痒和裴世怜说:“世子身份尊贵,若喜欢这位厉姑娘,收入房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世子妃的名头重了些,这位姑娘怕是难以承受。你让宗室怎么看你,王都贵女怎么看她?怕是整个平清王府都被人拿来当笑柄。”
“刘姨娘慎言!”裴世怜铁青脸出言警告。
刘夫人轻拍自己嘴角,对厉青崖说:“厉姑娘我不是针对你,这也是为了你们考虑。今日你第一次来,我也不做那扫兴的事。此事也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决定的。”
“今日我带青崖回府,让你们见见她,表明我的态度。那我先带青崖去休息。”
裴世怜也不去做口舌之争,他拉着厉青崖离开,他们走到门口还听到刘夫人轻声劝王爷“我们还有焕儿呢”,裴世怜脸上阴沉,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厉青崖旁观了一场大戏,看来这王府也不好待啊。她自己倒无所谓,反正也只是暂住王府,等她手刃仇敌后,和王府,和裴世怜再无瓜葛。
“抱歉,刚才的闹剧让你见笑了。日后可能还有更难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厉青崖轻哼一声:“妇人之言,我有何惧。”
“我将你安排在‘棠梨苑’,那里幽静,适合你静养。你先休息,若哪里住得不舒服,让春兰去处理。其他的等我消息。”裴世怜柔声道。从厅堂离开,他就拉着她走了一路不放手。
见路过的下人偷偷扫过来的眼光,厉青崖挣脱裴世怜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裴世怜无辜一笑。
午后,一个小厮抱着一个古朴木箱,跟在春兰身后朝厉青崖走来,说是世子殿下送她的东西。
待厉青崖掀开箱子,里面闪出金灿灿的光芒,她被刺得用手挡了挡眼睛。
乖乖,整整一箱的金子!
她虽然曾经是土匪头子,也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她发财啦!
厉青崖咧嘴大笑,忍不住捏住金元宝就用嘴咬一咬,这口感,是真的金子!
春兰看她如此兴奋,在一旁也忍俊不禁。
春兰说这些金子都是主子送她的,她可以随便用。白天若她不想待在王府,可以在王都好好逛逛,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若金元宝不方便使用,还有一些送她的银票春兰已经收好,她想用就用。
厉青崖这一刻才对裴世怜是世子有了真实感,原来皇室这么有钱。既然接下来她的战场在王都,那可要好好熟悉熟悉。
厉青崖满眼放光,决定明天就出门。
53.传言
待在王府这几日,除了第一天裴世怜带厉青崖向王爷请安,后来她再也没见到王爷和刘夫人。
听说王爷公务繁忙,刘夫人也忙着操持内务,免了她每日请安的礼节。厉青崖一想到第一次上门王爷逗八哥的情形,就知道他们没把她当回事。
厉青崖住在王府里身份尴尬,既不像主人,也不像客人。府里的人待她客客气气,当做一般的客人招待。
她看似被冷落,可她不用去向王府的主人示好,也没人敢找她茬,她也省得清净,对现在的局面很满意。
裴世怜安慰她,让她不用管他们,吃穿用度一律按他的份例来。有裴世怜给她撑腰,厉青崖在王府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只是一直留在府里,她憋得慌。
以前她是诱饵,出不了门。现在她是合作伙伴,可以按她心意随意进出王府,这样一想,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讽刺。
自那日后,裴世怜把她的长刀和暴雨梨花针都还给了她。长刀在手,厉青崖去哪都更有底气。
来王都这么久,这还是厉青崖第一次能正大光明出门。逃命的那晚她忙着躲追兵,无暇感受王都是什么样子。今天她可要好好见识到王都的繁华,熟悉地形。
厉青崖换上她平日的短打,和春兰在街上信步而走,梁松带几个侍卫远远跟在她们身后。
在街上逛了一圈后,厉青崖内心感慨道:不愧是王都!
待逛到中午,厉青崖进了醉风楼吃午饭。
这酒楼一层是开阔大厅,厅堂上有个风流倜傥的乐师手指在琵琶上翩飞,下首几个客人不住叫好。
厉青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些小菜吃。而春兰拗不过她的要求,迅速吃了几口,就站在她身后。
厉青崖听到隔壁桌的谈话声,三个秀才打扮的男子边吃边说,他们说话的内容让她忍不住支起耳朵仔细听。
“听说外戎蠢蠢欲动,两次试探都护府,不会又要打仗吧?”
“那现任的都护府都督是个窝囊废,怎么任由外戎挑衅不打回去。”
“陈都督又不是李将军,听说他叔叔和左相是远房亲戚,他自己都是凭关系上位,他哪有本事打回去。”其中一人酸道。
“若李将军还在,外戎哪里敢进犯。”
“朱兄,现在说这些也晚了。那李将军死了十年,骨头都化成灰,怕是早转世了。”
“要我说,这都是上面那位的错。”那个说话激进的人食指往上一指,挤眉弄眼道:“若不是那位怕李将军威望太重夺他江山,找个由头偷偷......了他。”他用手在脖子上一划。
“孙兄,慎言。你也不怕说这话被京兆尹抓了去?”
“我哪里说错?李将军在边关好好的,若不是被那位叫回来,在半路被暗算,将军府的女眷孩子第二日也都被杀死,最后说是土匪干的。刘兄,你信吗?这不过是那位的手段。”
叫做刘兄的男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孙兄,你喝多了,饭桌上聊死人多晦气!咱不聊这个话题啊。最近在开元寺附近新开了家脂粉店,我家内人非要我今天去那里给她带盒胭脂回去,你说哪家胭脂不行,非得是那家......”
听到邻桌的人转移话题,厉青崖用筷子从碟子里夹出一颗花生米,放入嘴里,若有所思。
那李将军之死怕是有内情。她爹若真是李将军的手下,他要解决的旧主恩怨是指李将军和土匪,还是李将军和皇帝老儿呢?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对李将军下手,给皇帝老儿泼了盆污水?
而他爹很可能拿到李将军被害的相关证据,或者能指认镇南王谋反的证据。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裴世怜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
正当她沉思时,刚才议论的三个男子又聊回之前话题。
“刘兄,我还有个猜想。莫非是上头那位爷提前知道李将军有反意,找个由头叫他回来,提前将他扼杀在半路上,然后对将军府斩草除根。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贼人能提前知道李将军的行动路线。”
“孙兄......”
“连妇孺都不放过,不就是怕她们知道真相报复他吗!”叫做朱兄的男子也不罢休。
“大胆!大庭广众下你们妄议圣上,恶意揣度已逝英雄,是否不妥?”一声娇柔轻叱声响起,随即厉青崖看见一位杨柳般娉婷的白衣女子走到那三人桌旁,态度坚决。
三人转身看白衣女子,那个恶意揣度的孙兄恨声道:“关你什么事!小娘子懂什么家国大事。”
“哦?你们真不怕我告到京兆尹去?”白衣女子挑眉,一点也不被三人气势压倒。
“臭娘们,要你多管闲事!”孙兄拍桌而起,就要抓向那白衣女子。
酒楼里的交谈声忽地安静一刹,琴音中断。
“哎哎哎,对女人动手,算什么男人!”厉青崖一把抓住孙兄袭向白衣女子的手臂,五指渐渐收紧。
“嗷~疼疼疼疼!”孙兄痛呼出声。
他的同伴刘兄连忙向厉青崖和白衣姑娘道歉,说他们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还赔偿支付了白衣姑娘那桌的账单。厉青崖这才放开对方的手。
这三个男子灰溜溜地离开,酒楼里又恢复之前的喧哗。
“多谢姑娘相救!”白衣女子向厉青崖微蹲行了个礼,厉青崖抱拳回礼。
这白衣女子颇有胆色,刚才厉青崖分明见到她在对方袭来之时面不改色,脸上毫无惧怕之情。一般人不愿多生事端,少有人看见他人在背后嚼舌根会主动出来劝阻。厉青崖对眼前的白衣女子高看一眼。
见事情已解决,厉青崖邀请白衣女子和她一桌,白衣女子欣然应允。
原来白衣女子叫崔雪诗,乃崔侍郎的独女,王都本地人。
见状,厉青崖介绍自己。她赞扬一番崔雪诗,眼眸一转,悄声问道:“听崔姑娘所言,你是本地人。我刚来王都不久,对此地还不熟。不知为何刚才那三人对李将军和圣上多有猜疑。这李将军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大家他的事情讳莫如深。”
崔雪诗一脸深意看向她,厉青崖解释说:“我不是想背后说人闲话,只是对此好奇罢了。崔姑娘你能给我解惑吗?”
崔雪诗眉目一转,简单介绍世人所知道的将军府情况。
原来在二十多年前,李慕洲将军率领一支叫“李家军”的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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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戍边抗击外戎的侵略。自他掌兵后,原本一个月内袭击数次边民的外戎被打得不敢再来,他被外戎称为“杀神”。
十年前的某日,李将军接到旨意回王都复命,随身只带了几个士兵。而将军府夫人带着孩子和下人提前出城迎接他。
可李将军迟迟没回王都复命。宫里派人去查,发现李将军等人被杀死在距离王都很近的野外,而将军府等人也惨死在附近的一个村庄里。
后来圣上震怒,派人去查,查出的结果是有外戎血统的土匪特意埋伏在李将军的回城路上,杀了李将军和将军府等人。
圣上派人将王都附近的土匪窝都屠了个遍,可李将军等人却再也回不来了。而失去李将军的李家军士气下降,就算新派去将领也无力回天。外戎再打来,抗击外戎的战争有胜有负,李家军不复之前荣光。
李将军本被称做“杀神”,怎会被路边不知名的土匪了结了性命?所以有私下传言,怀疑是圣上对李将军动了杀心,为他设了个死局。而王都的将军府失去主人后,将军府就没落了。
听完崔雪诗的解释,厉青崖沉默下来。
没想到李将军的背后有这么一段故事,一代英雄的落幕让她感到唏嘘。若他爹曾经是李家军一员,是否也会认为是圣上设计害死了他的主子,从而投身土匪窝,等待复仇的机会呢?
这些往事聊起来颇为沉重,厉青崖和崔雪诗没再多聊什么就分开了。
在她要离开醉风楼时,舞台上的乐师仍旧奏着欢乐小曲,旁人一片叫好。李家军日复一日在风沙里以命搏命,才换来眼前这些人的安稳生活。
厉青崖离开后,她也没多余心思继续逛。她坐上马车后,让马车往将军府那驶去。车夫怔愣片刻才明白厉青崖说的将军府指的是哪里。
后来他们路过将军府没停车。
厉青崖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
将军府大门紧闭,门上朱漆斑驳,铜锁生锈,墙上爬满青藤,像陷入时间缝隙中一般,被人遗忘。路人匆匆而过,没有人会停留看它一眼。曾经保护万民的英雄府邸,就这样堙灭在漫长的时光里。
直到回到王府,厉青崖的心情仍没有平复,春兰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边没说话。
到了傍晚,有人来找厉青崖。
眼前的女子鹅蛋脸,眉毛似蹙非蹙,为她平添一分轻愁。她身躯单薄,步履摇曳,望向厉青崖的眼神带着一丝审视和怨气。
“表小姐。”春兰面无表情请安。
原来这女子就是刘夫人的娘家人,据说寄住在将军府有两年了。这位表小姐刘姑娘找她有什么事。厉青崖纳闷。
“厉姑娘,听说世子殿下日后打算带你去赴宴席。我姑姑见你初来王都,不懂王都宴席的规矩,怕失礼于人前,受人冷落嘲讽。特叫我来知会厉姑娘一声,明日起会有嬷嬷来教你礼仪。而我和你年龄相仿,可以作陪。正好我也复习下这些礼仪。”刘姑娘柔声道。
厉青崖不做声。
“此事世子殿下也应允了。”说着,刘姑娘脸上染上一抹绯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厉青崖脸色沉了下来。
54.引诱
世子妃这个名头对厉青崖来说毫无价值,可她毕竟和裴世怜有夫妻之实,看到有人觊觎她曾经的枕边人,她还是心下不喜。
自从来了王府后,裴世怜又恢复了天天来看她的习惯。两人见面也没说几句话,他似乎看她无恙,就放下心来。有时只是匆匆过来看她一眼,就又出了门。
伺候裴世怜的小厮昔云曾私下朝春兰吐苦水,说主子这么忙,还特地回来一趟,就算只停留一盏茶的功夫,也要回来。
厉青崖不小心听到了。
今日稍晚一点,裴世怜回来找她,厉青崖提起学礼仪这件事。
裴世怜回道:“刘夫人和我说了,我认为你是该学习这些规矩。”
厉青崖半眯着眼,心下不喜。
裴世怜又道:“学礼仪不是为了规训你,而是为了让你知道有哪些规矩,如何防止别人通过这等小事害你。皇亲国戚、名门世族的规矩多了点,做错容易被挑理。不过你也不必太忧心,会点即可。”
这下厉青崖的脸色才稍好些。
翌日,久居宫中的一位老嬷嬷被请来指导厉青崖的礼仪,从站姿、坐姿、走路、行礼等方面进行严苛教学,刘姑娘在一旁作陪。
厉青崖走路虎虎生风,把老嬷嬷气得直瞪眼。看她那么大年纪,厉青崖都怕把她气得厥了去,只好耐着性子任由老嬷嬷一遍遍指点。
走路时,厉青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越走越僵硬。她只好一遍一遍练习,比她平日蹲马步都累得多。
休息间隙,刘夫人有过来看她的进度,厉青崖下意识恢复往日姿态,被老嬷嬷瞪了几眼,勉强调整仪态才不那么显豪放。
刘夫人像是没看出她哪里不妥,连声夸她,好像厉青崖是她亲闺女似的,亲昵又热情,和去世子府邸那天判若两人。
这刘夫人是怎么了?厉青崖纳闷,却也没对她卸下心防。以她被坑这么多次的经验,主动热情对她好的,一般没什么好事。
刘夫人待了一小会儿就离开,老嬷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教学,这次是吃饭仪态。
厉青崖练得苦不堪言,终于熬完了今日的练习。
而老嬷嬷离开后,刘姑娘翩翩起身,问她:“今日天干物燥,厉姑娘你可要吃点补品?”
“啊?不用不用。”厉青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她什么也不想吃,刚才练习仪态都要练吐了。
刘姑娘像是早就知道她回答,娇羞道:“近日世子殿下太劳累,怕他累坏身子。反正我在府里也无事,下午给他煲碗参汤喝,厉姑娘你不会介意吧?”说完就眨巴着眼睛瞅着她,这快把厉青崖恶心坏了。
厉青崖咬着后槽牙笑道:“我怎会介意呢。”
她快步离开后,脸上的假笑沉了下来。
好啊,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到她脸上了。她和裴世怜虽然只是契约夫妻,可契约一日不解除,裴世怜就是她的人。想从她厉青崖手里抢人,也要看看她让不让!
她才不会管这个刘姑娘是不是送玉佩给裴世怜的心上人呢。既然她和裴世怜阴差阳错有了露水姻缘,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由不得谁来插足他们之间的关系。
想到这,厉青崖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她有一个好主意。
厉青崖找春兰问了些问题,又让人找昔云给裴世怜递话。
正当她坐在湖心凉亭里,裴世怜匆匆从府外赶回来,豆大汗珠从他额间滑落。他大步走到她面前,焦急道:“听昔云说你找我,出了什么事?府里有谁欺负你?”裴世怜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不,不是什么大事。”厉青崖轻声道:“我只是想见你了。”
裴世怜眼睛大睁,像是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他坐在厉青崖身侧,紧绷的脸放松下来,表情柔和,嘴角微微上扬。
“我又梦到我爹了。我这个寨主不仅弄没了拂云寨,又害得他独自面对追杀。我是不是太窝囊了?”厉青崖黯然道。
裴世怜手指微动,怜惜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可我恨我自己。恨我有野心与男人争名夺利,恨我当时绑错人,恨我不早点察觉背后的暗流......”
话未说完,一只微凉的手指按在她唇上,封住她的自嘲。
厉青崖脸颊上一团热意,是裴世怜用手抚过她脸颊,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流露一抹痛惜。
厉青崖强装镇定,咽下苦涩,吐露心意:“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习惯了身边有你们之后,现在又只剩我一个人,我好怕。”
“别怕。我在你身边。”裴世怜轻叹,抚在她脸上的手不住摩挲。
见厉青崖没有反对,裴世怜的手往下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他怀里,笨拙地拍拍她。
久违的怀抱好温暖,厉青崖靠在他怀里十分眷恋这种感觉,好像他能替她遮挡一切风雨。
可事实却相反。
厉青崖在裴世怜怀里冷笑。
“你不在我身边,我空有世子妃名号,王府的人都不相信。”她小声嘟囔。
“有人嚼你舌根了?”裴世怜清冷的声音压低,身上的威压渐涨。
看到他生气,厉青崖反倒有些笑意。
“他们不敢表现出来。”
裴世怜冷哼一声。
厉青崖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一脸郑重:“你之前骗我这么长时间,你可知道我恨你?”
裴世怜脸上黯然之色一闪而过。
“我现在与你合作,并不代表我不恨你。你明知真相,却一直把我瞒在鼓里。我真的好恨,好恨!”厉青崖低声呢喃,却重重击在裴世怜心上。裴世怜一脸痛色,撇开脸不敢看她。
看到他也痛苦,厉青崖内心有种报复的快·感。她暗示道:“我的恨意迟迟不散,你是不是要为我负责?你是官,我是匪,可你却眼睁睁看我与你缠绵,你要怎么赔我?”
裴世怜回过头看她 ,眸光深深:“你想怎么办?”
“张嘴。”厉青崖居高临下命令道。
裴世怜如她所愿,朱唇微张,露出里面的贝齿和香舌。
厉青崖毫不客气将两根手指直直插进他嘴里,裴世怜不是最爱干净吗,她就要弄脏他,折辱他,发泄她的恨意。
裴世怜“呜”的一声,厉青崖用两指压住他舌头,在他嘴里不断搅动。看他眉心紧皱,眼角起雾,嘴里含着她的手指,嘴角残留一丝晶莹。这狼狈的样子哪里还是平日威风的世子?
在这谁都会路过的凉亭里,厉青崖当众用手指折辱有洁癖的世子,若被人发现世子被世子妃按在凉亭狠狠侵·犯,他们会怎么想?厉青崖嘴角的坏笑越来越大。
裴世怜没有反抗她,只是静静地承受她肆虐的手指。
见裴世怜没有面露恶心,厉青崖也顿感无趣,撤出她的手指,示意裴世怜给她擦干净。
裴世怜用手帕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脸上并无她想看到的神色。
“满意了?”清冷的声音略带沙哑。
时间差不多了。
“世怜。”
这称呼一出,裴世怜浑身一震。
“吻我。”厉青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她刚刚明明报复了他,却不开心。
裴世怜接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手心轻啄,留下一个浅浅的吻,像是在宣誓他的忠心。他抬起头,眸光深沉,像要把她的魂魄吸入内。
他随即起身,将厉青崖压在凉亭的栏杆上狠狠热吻,像是要把一腔热情都献给她。像触碰了某个开关,厉青崖狠狠吮吸裴世怜的唇舌,反吻回去,把对他的恨,她的的不甘,悉数传给他。
裴世怜没有躲,任由她狂暴地连吻带咬地攻击他,不多会儿,嘴里弥漫血腥味,他的舌尖和嘴角被她咬破了皮。可裴世怜吻她的力道一点也没有放轻,嘴角的弧度反而越勾越大。
疯子。
厉青崖心想。
她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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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力道,狂暴的吻渐渐变得缱绻。两人交换这个滚烫的吻,凉亭里响起啧啧水声。
久违的战栗感从厉青崖体内涌出,她的身子瘫软在他的坚硬的臂膀。裴世怜紧紧搂住她,一路追着她的香舌缠绵,像要收回失而复得的宝物,缠住不放。
真缠人。
厉青崖用手臂勾住他后颈,故意瞄了一眼角落的黑影,继续回应裴世怜的吻。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紧贴的地方有些异状。
火,一触即发。
看到远处端参汤的刘姑娘大惊失色踉跄离去,厉青崖眼神清明,嘴角残留不明笑意。
**
下午的那个热吻让厉青崖乱了心绪,此刻她坐在书房里抚上自己的唇,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他们在局面不可收拾之前分开了。
她还记得裴世怜紧盯她的双眼,眸色深沉,像要把她吞下去。最后他也只是用手指狠狠碾过她的唇,视线在她脸上流连不已,最后还是离开了。
春兰在一旁说:“小姐,你和主子是夫妻,不必在意表小姐。”
厉青崖没有说话,她心里其实有点烦闷,于是在傍晚出了王府。
她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逛到河边蹲下捡石头打水漂。
下午的那个吻,她是故意的。
她设计好刘姑娘经过的时间地点,故意在对方来的前一刻勾引裴世怜,让他主动强吻她。从裴世怜亲厉青崖的手心开始,刘姑娘就到了。
当时她叫裴世怜的昔日昵称让他心绪激荡,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们热吻时,裴世怜有一刻停顿,厉青崖估计他也发现了。
原本她以为以裴世怜在外人前高傲的性子,会及时停下。没料到他停顿后反像不知情一般,更加热情地缠住她。反倒是她有点错愕。
厉青崖就是要在裴世怜的白月光面前,让他不断吻她,索取她。打碎他在白月光面前的印象,让他的白月光羞愤跑走,知难而退。
厉青崖还没玩腻裴世怜,怎会让别人沾染她的人。她的心是不是扭曲了?
那个吻,她既开心又痛楚。厉青崖知道自己不能耽于裴世怜织就的网,那个大骗子可会演戏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为了赎罪或是利用她的手段。她不敢再把真心付出,怕又碎了一地找不回来。
而且她爹的仇未报,她没有资格获得幸福。既然他爹要给李将军翻案,她定会尽力查出真相,让他爹能放心离去。
“怎么愁眉苦脸的?小姑娘眉头皱起来就不好看咯~”一个陌生的声音让厉青崖警惕起来,她握紧身旁的刀看过去。
“哎哎哎,我好心劝你,可没坏心眼啊~”说话的是一个放浪形骸的青年男子,长发未束,被拢在胸前一侧,笑容轻浮坐在河边。
厉青崖见他没有威胁,不再理会他。
“你为什么不高兴?”青年问她。
厉青崖警惕道:“你是谁?我们认识?”
“你不记得我了?”青年古怪一笑,“也是,你又怎会记得我。你在醉风楼里救了一位姑娘,你可还记得?当时我在台上弹琵琶。”
厉青崖不免讶异:“你是醉风楼的乐师?”
青年笑起来,好像一只无害的小兽,他的笑容让厉青崖的嘴角也忍不住跟着放松。
“别不开心了。”青年顺手扯了几根柳条,将柳叶摘下来,手指翩飞,用柳叶折了一只小船递给她。
“喏,送你的。你把小船放在水里,它就会载着你的不开心飘走。这样你就只剩下开心啦~”青年笑道。
这说法未免古怪,但厉青崖并不排斥,反倒觉得有点意思。
她接过小船放入河里,看着它在水波中离她越来越远,她沉沉的心似乎也松快不少。青年的办法好像有点奏效。
厉青崖转身问他:“你叫什么?”
青年轻抚长发,乐道:“我叫贺思弦,姑娘怎么称呼?”
“我是厉青崖。”
55.吃醋
虽然刚认识贺思弦,人看着轻浮,厉青崖意外地不讨厌他。
“这样吧,下次你来醉风楼,我弹琵琶给你听。”贺思弦朝她抛个媚眼,夸张的表情让厉青崖眼皮一抽。
不待她说什么,贺思弦挥挥手,往街头走去。
经过这个小插曲,厉青崖的烦闷一扫而空,她望向在湖面打旋的竹叶船,久久不语。
翌日一大早,厉青崖又开始新一天的仪态练习,老嬷嬷仍旧绷着脸,手握竹枝在旁边监督,练得她苦不堪言。
而说要来作陪的刘姑娘姗姗来迟,眼皮红肿,向老嬷嬷致歉后,在一旁心不在焉跟着听老嬷嬷的指导。
哦豁~厉青崖忍不住咧开嘴,露出八颗牙。
“贵女要笑不露齿。”老嬷嬷横来的眼刀让厉青崖赶紧收敛笑容。而一旁时不时刺过来的怨恨眼光,让她心下大畅。当她盯回去,刘姑娘像躲猛兽一般收回眼神,不敢和她对视。
好不容易终于熬完晨间的礼仪课程,厉青崖在刘姑娘临走前叫住她。
“昨日参汤的滋味世子殿下怎么说?”厉青崖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明知故问。
刘姑娘横了她一眼,快要气哭了,匆匆离去。
啧啧,这刘姑娘战斗力不行啊,还是说王都贵女都这么不禁逗。厉青崖摸摸下巴,心情甚好去练武。
经过数日调养,她的皮肉伤恢复得差不多,而内力也渐渐恢复,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恢复以往的水平,这件事让她心情大好。
她走在长廊上,路上遇到的下人纷纷用敬畏又古怪的眼神看向她。看来昨日她和裴世怜在凉亭亲吻的事一夜之间在王府里人尽皆知,不知道下人们都脑补了什么,待她愈加小心。
经过昨日之后,厉青崖也想通了,何必把日子过得苦大仇深呢。今朝有酒今朝醉。裴世怜位高权重,还是个美男子,她和裴世怜无论是真假夫妻还是春风一度,她也没甚损失。反而是她占尽便宜。一个女土匪头子能尝到世子的滋味,这经历不是谁都能有的。
既然她馋裴世怜的身子,那也没必要矜持。至于裴世怜是不是在演戏,他的心里有谁,她无所谓了。反正她决定只要他的身子不要他的心,他的美色就当做她帮查案的报酬好了。
这么一想,厉青崖心里豁达许多。
厉青崖在王府花园的一个角落里练武。一开始下人的眼光还让她心有得色,可每个路过的人都这么盯着她看,她也有点吃不消了,遂找了个无人经过的角落练习。
正当她打坐吐纳呼吸,结束今天的练习时,后花园响起一阵喧哗声。
厉青崖面露不虞,轻灵的身影一闪,跳上树干。她倒要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快快快,抓住它!”
“喵呜~”
“别让它跑了!”
一个兴奋的童声响起:“它躲在灌木丛里。嘿!我抓住啦~”
一阵跑动声,一只狸奴被府里的下人捉到了。
一个中年男子拎着狸奴后颈,就要走,那个小孩拉住他。
“青叔,这狸奴怎么处理?它多可爱啊。王府这么大,能不能养在府里?”
叫青叔的中年男子脸色大变:“海生,你是我徒弟,日后在府里要伺候贵人,怎能自作主张!”
海生不解:“不过是一个未满月的狸奴,伤不了人,为何不能留下?”
青叔环视四周,见其他下人都离开,叹气道:“你可知道世子殿下不喜狸奴?”
“为何?狸奴那么可爱。”
青叔踌躇片刻,还是说给自己的徒弟听:“世子殿下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狸奴,天天都要抱它,亲手喂它,任由它在屋里跳上跳下,可稀罕它了。”
“那为何......?”
“有一日,世子殿下散学后回府,那只狸奴不见了。而那日餐桌上的荤菜被世子殿下通通砸烂,他抱着恭桶一顿呕吐,呕吐到昏厥。接下来他在府里病了一个月未去学堂。”
海生震惊:“你是说那狸奴被......是王妃下的令吗?”
青叔叹气:“王妃雍容华贵,怎会和一只狸奴过不去。王妃早在世子殿下五岁就香消玉殒,而世子殿下一直认为是他害死的王妃。那时王爷最宠爱刘夫人,府里失去女主人,王爷就让刘夫人掌管王府中馈。而失去母亲的世子殿下在刘夫人的照料下渐渐亲近她。可狸奴一事之后,世子殿下就变得愈加冷淡,他再也见不得身边出现任何一只狸奴,三年不沾荤腥。所以这只狸奴不能留在府里。”
两人抱着奶声奶气喵喵直叫的狸奴远去。
厉青崖坐在树上脸色沉沉。
原来裴世怜竟有这样的过去,难怪之前在东云镇他见到银虎是那样的反应。没想到他身份贵重,在王府过得却还不如她在拂云寨自在。
厉青崖看向花团锦簇的王府后花园,讽刺一笑。
**
待在王府憋得慌,厉青崖又来到醉风楼吃饭,这次她没带上春兰。
在一楼的舞台上,她果然看到贺思弦前襟微敞,慵懒地怀抱琵琶,手指翩飞,弹着一首江南小调。见厉青崖进来,贺思弦向她眨了眨眼,不多会儿,他从台上下来,熟稔地坐到厉青崖身旁。
“贺兄的琵琶弹得真好。”厉青崖不免打趣,轻抿一口酒。
“那是当然,也不看我练了多少年。”贺思弦一点不见外,直接让小二又上了副碗筷,自来熟地给自己斟满酒,优雅地喝一口,眼睛发亮。
“贺兄不继续奏乐在这和我喝酒,不会误了你的事?”
“无碍,少弹一会儿不妨事。此间酒楼是我一个熟人开的。”贺思弦似乎很喜欢这壶酒,又给自己倒了杯。
厉青崖轻笑一声。
她来到王都也没朋友,看到贺思弦放浪不羁地与她喝酒,她也喝出兴味来。
“昨天你为何与我搭话?”
“很奇怪吗?”贺思弦不以为然,朝她浅笑道:“可能是见你面善,觉得与你有缘。你家在哪?今年多大?”
厉青崖一脸古怪,昨日刚认识就问她私人情况,王都的人都像贺思弦一般自来熟吗?
见厉青崖不答,他也不生气,桃花眼一眨,嘴角弯弯说道:“我今年二十有五,看起来虚长你几岁。你叫我贺兄未免太过见外,不如叫我贺哥哥吧。我住在杨家巷十号,若你在醉风楼找不到我,可以去那里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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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也未免太不见外了吧,这就告诉厉青崖他的住址,也不怕她是坏人。贺思弦究竟是在怎样安逸的环境长大。
厉青崖喜欢他这样坦荡的态度,只提了自己的年龄,赴王都有私事处理,没提她是土匪,也没提她暂居的地方。
贺思弦也不追问到底,给厉青崖介绍王都的风物,哪家店好吃,哪里好玩,还有一些有趣见闻。厉青崖听得津津有味,也说了一两件她在江湖上听来的趣事。两人吃吃喝喝好不痛快,厉青崖少有这般松快的时刻。
谈笑间,周围的交谈声忽然消失,有股冷飕飕的风从她身后吹来。
厉青崖回过头,只见裴世怜一脸铁青站在她身后,他身旁有几个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也从二楼包间下来。
厉青崖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裴世怜咬牙,一字一字蹦出来:“真巧,你们也来吃饭?青崖,这位我怎么不认识?”
贺思弦视线在她和裴世怜之间扫视,问:“青崖妹妹,这是你熟人?”
“哗啦”一声,裴世怜脚下木板踩出一个坑,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喘。他皮笑肉不笑问厉青崖:“青崖妹妹?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时有个哥哥?”
被裴世怜这一打断,厉青崖高涨的情绪也消失了。她难得交到一个友人,裴世怜这也要管。
她没好气道:“刚认的,不行吗?”刚才边聊边喝,不知不觉中酒喝得有点多,她说话差点咬到舌头。
裴世怜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而对贺思弦居高临下说:“青崖是我内人,我是她夫君,今日有劳了。我带内人先回去,这桌的账我结了,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贺思弦一脸讶异她和裴世怜的关系,随即一脸兴味对厉青崖说:“青崖妹妹,有空再来找我喝酒哦~下回我请你喝陈年的十三春。”说完还抛了个媚眼。
“不必!她想吃什么自有我带她去,用不着兄台请。”裴世怜语带锋芒,拉住厉青崖的手就走,也不顾身后的几位官员。
在大众广庭下拉拉扯扯,厉青崖心下不大痛快。她和朋友喝个酒都要受裴世怜的气,哪有这样的道理。
若放平时,她一定当场甩掉裴世怜的手,并和他大声争执。可一想到早上在后花园听到的内容,厉青崖心软了,等回府了再收拾他。
后面的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怕是没想到会见到这种场面。
裴世怜压住火气低声和他们说了几句。在离开醉风楼之前,他问了贺思弦的姓名,贺思弦坦然回答。
最后贺思弦朝厉青崖一笑,好似在告诉她没事。他一笑起来桃花眼好似在传情,裴世怜握住厉青崖的手更紧了,厉青崖痛呼一声他才放松力道。
待回到王府,身边的下人大气不敢喘。
厉青崖被裴世怜拉到一间她从未去过的屋子,是平日裴世怜住的地方。
一关上门,裴世怜就开始发难:“我们就一日不见,你就多了个哥哥?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不怕他是贼人派来故意接近你的?”
厉青崖抚上被握疼的手腕,脾气也跟着上来了,痞笑一声:“怎么?就你能有情妹妹,我就不能有个喝酒的兄弟?”
56.捆绑
话一说出口,厉青崖惊觉大事不妙,她怎么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显得她好像多在意裴世怜的风流韵事。
“兄弟?”裴世怜眼睛半眯,嘴角上扬,身上散发出低气压,一步一步逼近她。
“我怎么不知道你又多了个兄弟。一个来历不明的乐师也能做你兄弟?穆小黑是你兄弟,马三公子是你兄弟,你到底有多少个好兄弟?你把我当做什么人?”裴世怜脸上阴云密布,脸上的表情仿佛下一刻要咬碎她的喉咙。
随着他的逼近,厉青崖下意识往后退,不小心退到床边向后摔倒在床上。
裴世怜是什么意思?不是在说他情妹妹的事么,怎么话题扯回她身上了。厉青崖刚升起的怒火升到一半卡壳了。
裴世怜是她什么人?
是死敌?是合作搭档?是假夫君?是朋友?是主人和手下?
厉青崖被酒糊住的脑子一时间想不出来。
她的困惑和沉默似乎激怒眼前之人,裴世怜气极反笑:“好,你真是好样的。”
裴世怜嘶啦一声撤坏床幔,毫不客气将她双手绑在床上。厉青崖难以置信瞪大双眼,在床上使劲挣扎,压在下方的褥子被她蹭得凌乱。
“你...你......要干什么?”厉青崖惊恐道。
裴世怜用手松了松自己的前襟,朝她歪嘴一笑,笑容毫无温度,连鼻间痣都带上一股邪气:“既然跟你说不通,那就用做的来告诉你。”随即坐在床边,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她两旁。
完了。
厉青崖心想。
裴世怜看起来气疯了,难道他今天要强要了她?
厉青崖心下一慌,双手被绑住动弹不得,双脚往眼前之人踹去。
裴世怜似乎早有准备,用腿压住她乱蹬的腿,也不管被她蹬掉的鞋子,身体向她慢慢压近。他身上的白玉兰香直往她鼻子里钻,清雅又撩人。
厉青崖脖子一梗,双眼一闭,别过头去装死,胸膛里心脏咚咚猛跳。
就当被狗咬了。厉青崖在心里暗暗咬牙。
她视死如归屏住呼吸半天,却并未感到有什么变化,忍不住悄悄睁开双眼。
只见裴世怜舔了舔自己的虎牙,不怀好意捏住她下巴,一张俊脸朝她压下来。
厉青崖赶紧闭上双眼。她脖子上一阵温热,有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像羽毛上下轻轻抚过她的肌肤,让她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你干嘛!”她一动不敢动。
裴世怜坏心眼地问:“你会和你好兄弟这样?”他说话的气声吹在她耳根,一股痒意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当然不会。”
“朋友呢?”
“不会。”
“死对头呢?”
厉青崖停顿一瞬,咬牙道:“不、会。”
“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清冽的声音越来越轻,像在引诱她。
“你放开我!”厉青崖痒得受不了了,那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和脖子来回搔动,她眼里不期然起了点雾。
“不回答到我满意,我可不会放开你。”那低沉的声音还在撩动她情绪。
“好,我说。”厉青崖身体微微发颤,“你把我当陪房。”
刹那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那股让她骚动的气息离她远去。
“你以为我只是图你身子?”裴世怜声音低沉,仿佛淬了冰,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
“......不然呢?”耳边残留的痒意还未消退,厉青崖水润的眼睛迷蒙看向裴世怜。
“好,厉青崖,你真是好得很!”裴世怜气极反笑,低沉的笑声让她毛骨悚然。
她难道有说错?
刚才被裴世怜的气势一压制,厉青崖占了下风。她讨厌被掌控的滋味,她要反击回去!
裴世怜一离开,厉青崖的双脚无人压制。她一只脚勾上裴世怜的腰,将人勾过来。另一只玉足轻点他的腹部,脚尖慢慢往上滑。
半醉半醒中厉青崖痞笑道:“怎么?你又不吃亏。快放开我,绑我做什么,我们一起做快乐的事啊~”
屋里一阵冷风拂过她的后颈,她被酒糊住的脑子呆了片刻,怎么突然间那么冷。
她不怕死地继续勾引他:“来呀~”却被裴世怜一手捏住她的脚心,让她动弹不得。
按住她脚心的手硬邦邦,她以为裴世怜要朝她发火,或者化身为狼扑上来。然而他却敛起眼里的情绪,从地上捡起鞋子给厉青崖温柔穿上。
“别激我,你何必骗自己。”他声音沉闷,将厉青崖被缚住的双手解开,主动往后拉开距离,“在你没承认你的真心前,我不会碰你。”
厉青崖抚摸手腕上的痕迹,讽刺道:“也是。以世子殿下的地位,情妹妹多得是~”
“情妹妹?你什么意思?”裴世怜眉峰紧蹙。
一想到一直隐藏在心里的刺,厉青崖阴阳怪气道:“呵,你那宝贝玉佩,不是你那个在府里的情妹妹送的?刘姑娘还给你煲参汤喝,那汤一定很好喝吧。”
裴世怜直直望向她,眼里充满深意:“你在说什么?刘姑娘送来的汤我一次未喝,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刘夫人让她住在府里是要嫁给裴焕,我的庶哥。玉佩也不是她送的。”提到刘姑娘,他眼里闪过厌恶之情。
啊,原来刘姑娘不是送他玉佩的白月光,岂不是裴世怜还有一个情妹妹。
厉青崖的神色有一刻扭曲。
她身旁的软榻微微下陷,裴世怜坐在她身侧,声音软和下来:“看来我们之间误会不少,我还是一次性说清楚,免得某个小笨蛋总是胡思乱想。”
厉青崖噘嘴狠狠瞪了他一眼。
裴世怜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枚蝉型白玉佩:“这枚玉佩的主人曾在我万念俱灰时拯救过我,她是我的光。我当时想着未来一定要娶她为妻。”
厉青崖身子微微瑟缩。
“可十年前她死了。”
厉青崖惊得抬起头,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
她看向裴世怜:“等等......十年前你才十二岁,岂不是她比你还小?”
“嗯。”
厉青崖不可置信看向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你......喜欢幼童?!所以之前一直不成亲?”震惊的情绪冲淡了她内心的苦涩,她真想不到裴世怜的口味如此奇特,以至于她内心的酸涩瞬间消失了。
“别这么看我,我不是有怪癖之人。”
厉青崖的眼神不为所动,喜欢幼童还不是怪人?
玉佩的主人早已逝去,不知为何厉青崖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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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一个大活人又怎么比得过死去的白月光呢。想到这里,她有点闷闷不乐。情绪反复无常,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曾是我的光。她死后,我曾想过草草过完这一生,反正也没几年好活。可我自从与你相遇后,你一次次救我,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我心神,我不舍得离去。我想为你活下去。”裴世怜眸色深沉,眼里蕴含的情意烫到了她。
难怪裴世怜之前好几次不惜命,原来是不想活了,却被她一次次死皮赖脸救了回来。
厉青崖假装没看到他眼里的情意,倘若他这次又是骗她呢。
“等会儿~”她脑里似乎有什么一闪,“十年前”这个时间点她近期仿佛听到过好几次,会是巧合吗?
“你说她十年前逝去......难道送你玉佩之人与将军府有关联?”
裴世怜眼里悲戚之色一闪而过:“没错。玉佩的主人正是李将军的女儿,李玉婵,她随将军夫人前去迎接李将军,在城外被贼人所害,死时刚满八岁。”
厉青崖惊得说不出话来,难怪裴世怜对将军府一案甚为重视,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那你曾说你身上的蛊毒是亲人所下,你知道下蛊之人是谁?”一连串的事让厉青崖惊得酒都醒了,大脑转起来灵活许多。
“略有猜想。她是想为她儿子谋求我的位置,在我小时候就下了蛊毒。”裴世怜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嘶~”厉青崖倒吸一口冷气。这王府看着花团锦簇,内里的腌臜事一点不少啊。
厉青崖见鬼的表情似乎逗乐了他,裴世怜脸上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
“此事我会处理,你莫担心,我会想办法活下去。至于谋反案与李将军一事,张汉三那边已经有人盯着。铭丰镇的施老爷想必是参与谋反,知情人怕我查到线索而灭了他的口,栽赃于你。那县令我关了他几天放他出去钓大鱼,他想必也是知情人之一,只是没有明确证据,我们等着就行。至于王都,幽兰郡主与李玉婵是童年玩伴,她们的母亲也曾是闺中好友,你想办法与她亲近,从她口中套话。过两天我们赴宴去,幽兰郡主也会参加。”
“青崖,我们一起查清此案,给你爹一个交代,让百姓们免于战火,安稳生活。”
“好。我答应你。”厉青崖应允,两人击掌为誓。
“既然你放手让我做事,你可不要来干预我。”厉青崖瞪着裴世怜,回到最初的话题,“我可没有好兄弟会像你这样......这样不要脸。我和谁交友是我的自由,不会耽误办事,也不会堕了‘世子妃’的英名。”
裴世怜脸色不虞,却也没再说什么。
窗外有零星奇怪脚步声。
裴世怜一把搂过厉青崖,在她惊呼之前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悄声道:“是眼线。估计是怀疑我们吵架,我们装一装恩爱,莫让他们起疑。”
话音刚落,厉青崖被裴世怜带到桌旁,他让厉青崖握笔坐在前,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在宣纸上写字,嘴里一本正经教她下笔如何发力。
他袖子一挥,一根银针打在窗棂上,让窗口留了条缝。
厉青崖手上的热意和背上贴过来的紧致身躯,让她耳尖忍不住发烫。
她虽然知道是做戏给别人看,可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57.赏菊
今日永嘉公主在郊外一处园子设宴,邀请众多王孙贵族和世家贵女前来赴宴。
马车嗒嗒作响,裴世怜破天荒没有骑马,而是与厉青崖一并坐在马车里。厉青崖把玩手指,第十次看向窗外时,她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紧张?”裴世怜勾起嘴角揶揄道。
“我怕个球!”厉青崖的说话声破了音,不过是参加一场宴会,有什么好怕的。她一个女土匪,真的能得到贵女们的认可吗?
“好~你不怕,我对你有信心,倘若发生什么事你多依靠我吧。”裴世怜看向她的眼神发烫,她不经意间撇过头,抿紧的嘴角微微放松。
“主子,我们到了。”
随着马车停下,厉青崖深呼吸。再睁眼,她眼露锋芒,由着裴世怜牵她的手进入翡翠园。
下人们见到厉青崖和裴世怜纷纷请安问好,他俩随着管家进园,管家给第一次来的厉青崖介绍园子。
翡翠园是王都附近的一处皇家花园,王孙贵女们常在此举办宴会。
自从有传言平清府世子裴世怜从山野带回来个世子妃,众人纷纷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惹得世子不惜名声也要带回来。
此次宴会主题是赏菊花,实则是王侯世家借机观察试探世子妃。
没走多远,一些不入耳的议论声传入厉青崖的耳里。
“听说平清府的世子妃是世子殿下从山里带回来的。”
“那妖女使了什么妖法,逼得世子殿下非要带回王都。难道说她长得貌美如花,诱得世子殿下不顾世俗眼光也要带回来?”
“这下有多少春闺女子要偷偷洒泪。平清府世子虽然看着不近人情,可他勾唇一笑,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呢。”
“要我说一会儿有好戏看咯。一个乡村野妇能懂得什么礼数,不过是挟恩以报。永嘉公主、幽兰郡主、丞相女儿、尚书之女哪个是好相与的,还有一些倾慕世子殿下的贵女也在场。我们就坐等好戏吧!”
“咳咳。”
随着管家干咳一声,议论他们的贵女见来人正是她们议论的对象,纷纷掩面而逃。
裴世怜似笑非笑,在厉青崖耳边轻声问:“怕吗?”
别人不看好她,厉青崖的斗志反而上来了,内心的战斗欲望蠢蠢欲动。她瞥了裴世怜一眼,勾唇痞笑,眼里暗含傲气。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宴席之地。
随着厉青崖与裴世怜携手而至,宴会上的男男女女都噤了声,纷杂的眼光直直扑面而来。
厉青崖款款而行,身姿摇曳中带点飘逸,有种她自己独有的韵味。
她身着一袭淡雅藕色长裙,露出纤长脖颈,腰背舒展挺直,步履轻盈。她嘴角微弯,面露微笑,从容得体地看向前方被围着的深红色宫装女子,那应该就是永嘉公主。
厉青崖向永嘉公主行礼时,动作行云流水,标准至极,与世家贵女丝毫不差,仿佛她从小就生活在王都高门大院中,优雅矜贵,从容大气。
看到永嘉公主眼中闪过的一抹讶异,厉青崖心中暗喜,努力忍住不要原形毕露。
得益于老嬷嬷的苦心鞭策,厉青崖的礼仪练得炉火纯青,已经到了做某些姿势身体会自动反应的程度。接下来的问好寒暄她一点也没出差错,从四周射来的目光光隐隐有些失落。
而裴世怜一直站在她身侧,贴心介绍一干贵人。他散出的气场无形中让想看戏的人收回不怀好意的眼神。
裴世怜亲自为她引座,动作亲昵自然,一向冰冷的脸上挂着清浅笑容。
厉青崖隐约注意到有抽气声,她习以为常坐下,周围的人不免悄悄对视。
直到落座,厉青崖发现一个熟悉面孔,竟是她多日前认识的崔侍郎家的女儿崔雪诗也在场。此刻被众人盯着,厉青崖也不好主动去搭话,两人在席间对视,轻微颔首微笑。
宴席开始,他们所坐的位置是赏菊的最佳观景地。
大片大片的菊花开得正盛,花团锦簇,一副勃勃生机之色。在席间向外观菊花,颇有一番野趣。
只是花好看是好看,厉青崖难以理解为了看花而专门举办宴席的举动,花看久了也就那样。
“今日难得众人齐聚,大家不如以‘赏菊’为题作诗如何?”尚书女提议,她看向永嘉公主,公主颔首应允。
随即从永嘉公主右侧开始,有王孙贵女开始作诗吟诗。每吟出一首诗,都有人捧场夸赞。就连丞相之女也做了首诗,众人纷纷夸赞她“好诗好诗,不愧是王都第一才女。”
厉青崖面上保持微笑,实则心神早已不在这。她不爱四书五经,也从未学过诗词。在座吟的诗她一概听不出好坏,也不感兴趣。外面有人正在造反,有人正蒙受冤屈,也有人正忙于一年收成在田间直不起腰来,而此时席中的贵人们却只顾赏花念酸诗,想想真是讽刺。
正当她沉于思绪中,手背上覆上一双大手。她回过神来。
“......世子妃久居山野,可懂作诗?难得来赏菊,不如吟诗一首,也让我们看看世子妃的风采。”一位贵女不怀好意道。
“柳银铃。”永嘉公主不急不缓道:“世子妃第一次和我们赏菊就叫人作诗,倒显得咄咄逼人了。她可是平清世子的心尖尖,别把人吓得再也不敢来赴宴了。”
“怎么会呢。”名叫柳银铃的贵女不依不饶道:“虽说作诗难了些,可世子妃总该会吟一两首诗吧,我只是好奇世子妃今日赏菊可赏出什么滋味?”
见身旁的裴世怜刚要打圆场,厉青崖一手在桌下按住他,大方回应道:“柳姑娘见笑了。我身居山野不假,吟诗作诗也不如众位熟悉。在我心中,菊花之美,比起它的外在,它的药用价值更美。久居山野教会我的,不是吟诵菊花,而是如何寻觅草药,如何遵循良方让粮食多产,如何团结众人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诗词虽美,不及生存之道也。论意境,我喜民生之道,我更喜‘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情。”
众人哗然,谁也没料到她能说出这番话,柳银铃脸色苍白。
“好!没想到世子妃身在宴会心在民。我对你刮目相看!”永嘉公主抚掌大笑,其他贵女也跟着夸赞,话题不知不觉就从吟诗转到民生之道。
呼~躲过一劫。厉青崖心想。
她余光瞥见裴世怜满脸骄傲,嘴角一抽。
此时斜对面有一道恶狠狠的目光射向她,厉青崖看过去,那人瞪了她一眼,竟是她的目标人物幽兰郡主。郡主好像讨厌她,怎么办啊。
话题聊完一个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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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后,一位贵女提议到:“难得世子妃来赴宴,光赏花未免无趣。我们来投壶吧。若谁投中得多,就给个彩头如何?”
“哦?什么彩头?”永嘉公主兴致盎然。
“不如。”另一位贵女提议道:“让世子殿下择一株最好看的花送给赢家。输的人罚酒。”
众贵女面面相觑,有好几人面露红晕,对投壶跃跃欲试。虽然知道世子妃在场,可她们似乎不服气,要当着平清世子的面将厉青崖比下去。而男子们则在一旁看好戏,眼神不时扫过厉青崖,却不敢看向裴世怜。
厉青崖面色不改,应下了这个挑战。
大家转移到更开阔的庭院,只见下人将壶和箭矢一一摆好,总共九支箭。
提议投壶的贵女先行投壶。第一支箭她掷出的力道颇大,越过壶飞了出去。旁边的人捂嘴轻笑。
她脸色不虞,又投出第二支,力道太小,未及壶口。最后总共掷了九支才中了一支,灰溜溜地喝掉罚酒。
而其他贵女也没好到哪儿去,有好几次箭矢擦着壶口而过,让人惋惜不已。也有箭矢掷入壶中却被弹出来,投掷的贵女快要将自己手帕拧坏,心不甘情不愿喝了罚酒。
此时轮到厉青崖投壶,众人谁也不说话,等着看她的笑话。
厉青崖云淡风轻拿一支箭矢,像扔纸飞机一般轻飘飘向上抛,箭矢划过一个弧线“铛”地落入壶中,并未反弹出来。
她投的第一支箭就中了。
众人哗然。
随后她又如法炮制投掷第二支、第三支......壶里像是有吸力一般,九支箭稳稳落入壶中。
一个山野村妇背景的世子妃,竟然把经常玩投壶的世家贵女们狠狠击溃。众人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她是神仙下凡。
参与投壶的除了厉青崖不用喝酒,其他人都喝了罚酒。
“好!好!青崖不愧是平清世子看上的世子妃,这投壶能力一绝啊!”永嘉公主哈哈大笑,改变对厉青崖的称呼。
厉青崖装模作样矜持地说:“承让承认。”
而裴世怜也如约摘了一株开得最艳的花朵插在她鬓角,眼里的笑意快要遮不住了。厉青崖看到那些输了的贵女一脸郁闷地盯着裴世怜给她送花,她强忍住哈哈大笑的冲动,心里爽得不行。
而那位敌视她的幽兰郡主一脸复杂,眼里敌意略微减轻,可仍旧疏离地站在远处。
可能是喝了罚酒,贵女们有些醉意,放得更开,输了不服气,又提议要世子妃展示才艺,要让厉青崖弹琴。
厉青崖哪会弹琴,正想办法推脱。
只见崔雪诗飘飘然走到众人前,主动请缨弹琴,为厉青崖解围。
崔雪诗手指在古筝上弹奏,原本厉青崖以为她要弹些风花雪月靡靡之音,谁知古筝铿锵震响,响起刀伐兵戈之声。
厉青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塞外黄沙埋忠骨的苍凉景象。
她从一旁的护卫腰间拔出剑,随着琴声舞动起来。她挥舞着剑,剑气凛然,舞出保卫家国的气势和战士不灭的斗志,舞出战士们与外敌奋勇搏斗,绝不后退的精神。
众人看得热血沸腾不住叫好,射向她的眼光隐隐钦佩,谁也不敢再小看眼前的世子妃,厉青崖。
58.胭脂
随着最后一个曲音划过,厉青崖收回手里的剑,枝头的树叶如花瓣一般散落。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周围响起一阵抽气声。
放眼望去,那些贵女们一脸狂热看向她,那视线快把她灼伤。
“好俊的身姿。”
“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不一会儿,厉青崖就被贵女们叽叽喳喳围在中间,她们的热情让她手足无措。她无奈抛个眼神向裴世怜求助,可裴世怜却站在人群外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没有要过来解围的打算。
当厉青崖好不容易终于从人群里突围出来喘口气,她发现崔雪诗站在角落里,于是她走过去对崔雪诗道声谢。
崔雪诗波澜不惊回道:“小事一桩,上次你救了我,我们算是扯平了。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是平清府的世子妃。”
“啊~抱歉,之前没告诉你我的身份,里面有些内情。”厉青崖摸摸后脑勺,有些愧疚道,她没想到会在宴会上遇到崔雪诗。
见崔雪诗没有追究的意思,两人说好日后有空相约,厉青崖赶紧去找她今日的目标,幽兰郡主。
此刻幽兰郡主正倚着栏杆一脸放空。她似乎听到脚步声,目光聚焦在朝她走去的厉青崖身上,一脸警惕道:“何事?”
“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厉青崖无辜发问。
“怎会,我们今日第一次见。”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厉青崖开玩笑般说道。
幽兰郡主停顿片刻,怅然道:“我只是没想到平清府世子妃是这般性子。”
厉青崖似笑非笑:“让你失望了?”
“有些意外罢了。你找我是为了说这些?”
厉青崖原本还打算先打好关系再打探消息,可幽兰郡主看起来对她似乎多有防备,决定改变策略直接发问:“听说你和李将军的女儿以前是好友?”
幽兰郡主怔愣片刻,待反应过来厉青崖说的是谁,眼里闪过一抹痛色,警惕道:“陈年旧事,你为何提起?”
“我就不绕弯子了。当年李将军之死颇为蹊跷,你既然是他女儿好友,想问问当年你是否从李玉婵那听到过什么消息?”
当厉青崖提到那个名字,幽兰郡主瞳孔一缩,身子明显抖了一下,似乎被拉回当日情境,声音尖利起来:“我怎么知道。若当时我早知道会发生这等祸事,那天定会拉住玉蝉别出城,不会让那把大火葬送她的性命。当时她才八岁啊,她的尸骨找回来已经烧得只剩半边身子。贼人多狠的心对还是孩子的她痛下杀手。”说到后面,她声音带泣,一脸悔恨。
幽兰郡主的异常音量引得有人朝她们这里看过来。
见她这等反应,厉青崖也知道此时不好再追问下去。
幽兰郡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拾好脸上异色,面对厉青崖又变回原先的疏离和警惕:“我不知你为何现在来问这陈年往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既然京兆尹早查出是山匪干的,难道会有错?平清府世子妃,我还有事,告辞。”说罢,幽兰郡主沉着脸离开,徒留厉青崖在原地沉思。
这一趟赴宴没达到她的目的,厉青崖有些闷闷不乐。
刚才听到那女孩尸骨不完整,她不知为何心中一痛,五味杂陈。朝堂的祸事牵连全家,总归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裴世怜朝她走过来,厉青崖脸色沉沉,朝他微微摇头。
“没事,我们还有机会。”裴世怜轻声安慰她。
接下来两人一起行动,在翡翠园里观起景来。路过他们的人一脸揶揄之色,看向厉青崖的神色也变得友善,大家似乎对她改观,算是此行的最大收获。
待宴会散场时,众人走得差不多了,在翡翠园门口,永嘉公主亲昵地拉着厉青崖的手兴奋道:“青崖,我可以这么叫你么?之前听世怜表哥说要带你来赴宴,让我多多帮衬,今天看来你完全不需要呀,你真是太长脸了。瞧瞧那几家暗恋表哥的贵女酸成那样,真是笑死人了。还有那些想看笑话的人,今天被你的魅力折服。世怜表哥的眼光就是好,以后有空你多来找我玩呀~下次我带你去宫里转转。”
永嘉公主的热情厉青崖受宠若惊,不由得朝裴世怜求助,他似笑非笑光看着不说话。
“对了,幽兰那边看起来不是很顺利。她性子有些别扭,对不熟的人警惕心强。不过她人不坏,平时喜欢胭脂水粉,下回你们要不送她喜欢的东西再试试看?我就只能帮到这了。”永嘉公主建议道。
厉青崖和裴世怜谢过她,上了马车返程。
在马车里终于不用伪装自己,厉青崖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大喇喇瘫坐着。
胭脂水粉啊,看来她还得去街上逛逛。
翌日,厉青崖拒绝了裴世怜的作陪,决定去街上逛逛,她打算找找特殊的胭脂水粉去拉近与幽兰郡主的关系。
逛了好几家胭脂铺她都不是很满意,想必普通的胭脂不能入郡主之眼。
厉青崖也不气馁,问了店里的女顾客,打听到开元寺附近新开了家脂粉店,那里有些高级货。
待她到了脂粉店,店铺不大,内里摆设却颇为精致。厉青崖让掌柜推荐胭脂,他推荐了几款,厉青崖却拿不定主意。她有点后悔拒绝了裴世怜的作陪,他在王都这些年应该懂得贵人们的喜好吧。或者她应该约崔雪诗一起来,真是大意了。
正当厉青崖焦头烂额之际,从她旁边伸出手从三盒胭脂里挑出一盒递给她。
“这颜色适合你。”
厉青崖猛地转头,来人一副浪荡子的打扮,见她看过去,朝她抛了个媚眼。
怎么是他?
可能厉青崖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贺思弦哈哈大笑。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我怎么不能在这。”贺思弦笑意未减,“你是给自己买胭脂还是送人?”
“送贵人。”
“哦~这样啊。”贺思弦示意掌柜,“去拿‘春花秋月’,摆出来的这些不太适合送贵人。”
“好。”掌柜恭敬回道。
见贺思弦和掌柜说话的态度不同,厉青崖忍不住有些猜想:“这胭脂铺......”
贺思弦也没遮掩:“这是我的一个小产业。”
“你不是乐师吗?”厉青崖眼睛睁得溜圆。
贺思弦笑嘻嘻道:“我是啊。乐师是我个人兴趣,闲暇时去醉风楼弹琵琶。王都物价那么高,光靠奏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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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我得饿死。我名下也有一些产业。”
说话间隙,掌柜拿出四盒胭脂,光看脂粉盒的外观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
贺思弦根据厉青崖对送礼之人的描述,给她从里面挑出一种颜色,用相当优惠的价格卖给她,和白送差不多。厉青崖推拒,不想欠人情,却拗不过贺思弦,于是她要请贺思弦去醉风楼大吃一顿,对方兴然应允。
直到两人坐在醉风楼里的包间吃饭,厉青崖一口气点了好几道硬菜,还让店家上好酒。
贺思弦桃花眼微翘:“青崖妹妹,上次回去之后,你没有被夫君凶吧?”
厉青崖正在喝酒,被呛到,咳得震天响。
“咦,我可有说错?”贺思弦一脸无辜。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内情比较复杂,有些事不好外道。”厉青崖尴尬擦嘴。
“既然不好说我也不问了。只是你那夫君面相看着有些凶恶,你从外地嫁过来,王都可有人帮衬你?”
“额......”厉青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到她迟疑,贺思弦感叹道:“你也不容易啊。不知你是否想过自己做点小买卖?只身在外地总要有些东西傍身。我不是说你夫君不好,我只怕你势单力薄容易被欺负。今日见你要送贵人胭脂,也就是说你在贵人中有些门路咯?”
若是以前,有人示好厉青崖早就拒绝了,她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多生事端。可贺思弦站在她的立场替她考虑,她心下一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是想......?”
贺思弦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他的意图:“我那胭脂铺你也见了,小本生意一个。铺面太小,若想做大,还需要找人合作。我瞧你夫君看起来也是个大人物,你在贵女间说不定有门路。若你能帮在贵女间推广我家的胭脂,我与你分成可好?”
见她犹豫,贺思弦又提议:“若分成你不喜欢,合开分店呢?无需你出钱出力,你只要在贵女中多送几盒胭脂就好,分店算你占几成干股。”
厉青崖一脸犹疑,不知道如何拒绝他的好意。
她来王都本就有一堆棘手的事,在这里不知要待多久,实在是无心也无力去做旁的事。可她也不忍拒绝贺思弦的提议,她虽住在王府,却像是寄人篱下,若出任何意外,她确实没有别的依靠。
她接下来若要复仇或重振拂云寨,有自己的产业确实对她很有帮助。之前在东云镇的米铺也不知是否被查封。
贺思弦的提议她有些心动,虽然他们这才见了第三面对方就要与她合作,她不知为何对贺思弦防备不起来。可能是那晚他送她的竹叶船太过温柔,让她本能觉得贺思弦是个好人。
“容我再想想。”厉青崖说道。
“好,你慢慢考虑。”
厉青崖不免好奇:“不怕我坑你?”
贺思弦挑眉:“你会吗?”
厉青崖痞笑道:“难说哦~”
“哈哈哈,我信你。”贺思弦敬她一杯酒,两人嘻嘻哈哈喝起酒来。
两人喝酒正酣时,隔壁包厢有些响动。
“放开我!”一个熟悉的女声尖叫。
怎么是林惠娥的声音?
59.进展
厉青崖一把踹开隔壁大门,看见林惠娥正在两个中年男子的怀里苦苦挣扎。
听见响动,三人都朝厉青崖看来。看到是她,林惠娥目光一亮,向她求助:“救我!”
不待俩男子反应,厉青崖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一人手臂,向后反手一扭,对方“嗷”一声痛呼。声音未落,厉青崖一脚踹向另一男子腰腹,对方吓了一跳往后躲,林惠娥趁机挣开对方的手,往厉青崖身后跑去。
厉青崖三两下就将两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子打倒在地,两人满脸警惕又惊恐看向她。
“好大的胆子,在天子脚下也敢犯事!”厉青崖用刀指着两人,又转头问林惠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告官?”
贺思弦跟在她身后来到隔壁包厢,半倚着门看眼前事态。
林惠娥看了眼门口的人,整理被扯乱的衣衫,一脸苦涩道:“算了罢。”
厉青崖不可置信睁大眼,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一脸凶狠回瞪那两人,威胁对方若再对林惠娥不逊,下一次就直接打残他们。
那两人连声讨饶,灰溜溜在三人眼皮子下跑了。临走前瞅了眼林惠娥,林惠娥狠狠打了个颤。
这包厢是没法待了,厉青崖示意两人回原包厢。林惠娥扶了扶歪了的发髻,跟在他们身后。
待小二上了副新碗筷,厉青崖见林惠娥神色有所恢复,先给贺思弦和她分别做介绍。
“你又救了我一命!我要如何报答你?”林惠娥对厉青崖说。
“我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这么见外。打跑他们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只是这么放过他们好吗?”厉青崖一脸不虞,那两人欺负她朋友还没受到惩罚,心里颇有些不甘。
林惠娥眉心紧蹙,低声说:“我也没受什么伤害,这件事就别闹大了。”
“你怎会在王都?”厉青崖不解。东云镇离王都坐马车都要十多天,她和林惠娥还能在王都重逢,真是稀奇。
林惠娥说她之前投奔父母的合伙人秦爷在王都有生意要谈,把她叫来帮忙。她在王都待了好几天,谈的生意不太顺利。今日那两人也是秦爷介绍的,没想到他们在包厢里谈生意,和客户生意没谈成反而被动手动脚,她当时都绝望了,多亏厉青崖出手救她。
“难道那两人不怕触怒秦爷?”
林惠娥脸色黯然:“......谁知道呢。之前秦爷想让我给他做填房,我拒绝了。我只想做个商人,无意成家。”
厉青崖皱眉:“看来那个秦爷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可有地方落脚?别再回去了。你的管家刘叔、家仆王庄呢?”
“王庄与我同来,他被支出去办事。而刘叔则守在东云镇的铺子,观望事态发展。你可不知,当时我们听到风声说拂......”林惠娥说到一半,看了眼贺思弦改口道:“......你们可能出事了,那铺子我们也拿不定主意怎么处理。正好秦爷这边传话,就让刘叔留下守店,我和王庄来王都。青崖,你......可好?”
内情太复杂,厉青崖面露难色有所顾忌,不好全说出来:“我现在寄住在平清府里,有些事要处理。我问问是否能帮你安排落脚之处。”
林惠娥赶紧拒绝:“我的事不必费心,我手上还有余钱,租个地方住绰绰有余。只是未来做什么还需从长计议。”
“青崖妹妹~”贺思弦挤眉弄眼插嘴道:“你可还记得方才我们聊了什么?”
经他一提醒,厉青崖一拍大腿,兴奋道:“对哦!惠娥,这位贺兄在王都开了家胭脂铺,前面我们还在聊要不要合作开一家高端胭脂铺。可我这边琐事缠身,无暇顾及,但确实想要有自己的铺面,寄人篱下总归不太好。不然我们三人合作,贺兄管胭脂水粉生产,我出钱开店,惠娥你管理店铺,咱们按比例分成。”
厉青崖一想到裴世怜送她的那箱金子,这下不就用上了。她总不能一直待在平清王府,得提前为自己做打算。
林惠娥一开始还在犹豫,在她再三劝说下,决定加入合作。
贺思弦慵懒靠着椅背,笑笑道:“既然我们都合作了,落脚之处林姑娘也不用愁。我有个空置小院,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你先住着。我们有几款高端胭脂新品想等新店开业后推出,开店的前期准备也做了一部分。可我手上的事忙不过来,新店开业就一直往后拖,正好林姑娘加入进来,这下能尽快开业了。”
接下来他们三人就新店的合作和安排进行详细讨论。厉青崖问贺思弦要新品样品,打算赴宴时一边拉进和幽兰郡主的关系,一边给产品和新店铺做宣传。而林惠娥把对于新店的想法和计划也拿出来讨论,不知不觉三人在包厢里消磨了大半天时间。
最后贺思弦提议三人干一杯,希望接下来合作愉快。
接下来的几天厉青崖也很忙,一边跟着筹备店铺,一边去将军府附近打探消息,还不时参与贵女间的聚会。
开胭脂铺的事,她没有避开裴世怜,有梁松跟着,想必裴世怜也知道了。
自上次赏菊后,又有两三场宴会邀请厉青崖参加。裴世怜因为忙于公务,她自己去赴宴。
可能上次宴会后,世家贵女们对于厉青崖的印象有所改观。像她这样的性格,加上挑不出错的礼仪和表现,在贵女中独树一帜。尤其有几家将门虎女对她格外热情,甚至与她相约去校场上比划比划。
厉青崖也不怕生,她正好借机推广胭脂新品。新品的胭脂盒有十几种不同的外观,材质也不同,有木雕的、竹刻的、玉琢的。她带的只是少量样品,贵女们对此相当感兴趣,纷纷打听什么时候开店。
而她的目标人物幽兰郡主也在宴会中,对厉青崖的态度不冷不淡,像第一次说话的样子。
厉青崖既然知道幽兰郡主喜欢胭脂,更是以送胭脂样品为借口,缠着她。无论对方表现得怎样冷淡,表现出对胭脂不感兴趣,可厉青崖发现她的视线总是隐隐扫向胭脂盒。
每次赴宴厉青崖都死皮赖脸贴上去,使出无上的热情追着幽兰郡主。
一开始对方还对厉青崖冷淡。可在一次次赴宴中,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不知不觉中拉近了。
在这次宴会中,幽兰郡主收下厉青崖送的玉雕兔子纹样的胭脂盒,拉她到无人注意的角落,没好气道:“你对我那么殷勤,到底图什么?我快被你烦死了。总收你东西也不好,我给你个机会,你把想问的事问了,之后别再缠着我啦!现在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厉青崖脸上一喜,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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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女怕男缠,她这么多次的主动终于要有结果了。
“你对李将军府的事知道多少?他们曾与谁往来密切?在事发当天或前几天是否有异常?”厉青崖赶紧问。
见厉青崖又问将军府的事,幽兰郡主脸色阴沉下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十多年前的事你现在问来又有何用,为何要打探将军府旧事?”
见对方警惕盯着她双眼,厉青崖不急不缓道:“我们正查的事与李将军府有关。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那天将军府被袭吗?不想让你的童年玩伴彻底解脱吗?她当年才只有八岁啊!还有府里其他无辜的人,怎么能不明不白就这样死去。”
幽兰郡主审视她片刻,说道:“你和平清府世子在查案?我没什么可说的,当年我也才八岁,李将军在朝堂上与谁往来密切,与谁为敌,我怎会知道?”
幽兰郡主说得有道理。难道她忙活一通还是不行吗?
厉青崖有点泄气。
“非要说的话......”幽兰郡主看她受打击的样子,补充道:“李将军有位密友叫‘白先生’,他们似乎一直有书信往来,还给玉蝉送过几次礼物。这是玉蝉和我说的。不过这位白先生好像没去府上拜访过,不知是何长相,什么背景。李将军在边塞驻军时,书信一般也不会寄到王都的将军府,只有他回王都时信才会寄过来。可事发前几天,有封白先生寄来的信到将军府,玉蝉说偶然听到将军夫人说起。除了这个,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说了。”
厉青崖眼前一亮,一把搂过幽兰郡主,亲昵道:“你真好!”
幽兰郡主傲娇别开头挣扎道:“你放开我啦!”
忙前忙后这么久,终于得到一条新线索,厉青崖喜上眉梢。在将军府附近又多加打探,将探听到的消息纷纷记下,不过大部分的消息看起来都没什么用。
厉青崖探听到,李将军在周围人眼中是个儒将,风度翩翩。将军夫人世家大族出生,待人亲切有礼。李将军与将军夫人恩爱有加,育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儿子跟在李将军身边,二儿子和小女儿跟着将军夫人在王都生活。
那天李将军与大儿子被杀,第二天将军夫人和二儿子与小女儿丧生火海。而将军夫人会携子女提前出城,很可能与那位“白先生”的信有关。
若查出“白先生”的身份和传信内容,是不是就能查出真相,从而得出新线索?
正当厉青崖在新店后台沉思时,贺思弦路过,打断她的思绪。
“你最近好像特别关注李将军府的事,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厉青崖一脸惊讶。
“唉~你不知道你很显眼吗?”贺思弦无奈道:“一个荒废十年的府邸,你在周围问来问去,你还是平清府从外面带回来的世子妃。我好几次路过看到你在那问话,想不知道都难。连我都知道了,王都里的一些达官贵人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
厉青崖愣住了,没想到她因为身份的问题,反而被人注意到。
贺思弦一反往日慵懒,一脸正色对她说:“我和一些世家大族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消息灵通。王都的水深得很,一个早就没落的将军府,你不要参合进去了。青崖妹妹,你听我的话,不要再查了,乖啊~”
60.清算
自查到新线索后,厉青崖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裴世怜,让裴世怜派人去查那个“白先生”的身份,而她则减少出门的次数。
贺思弦的告诫犹言在耳,厉青崖没想到自己的行动这么显眼,于是待在王府的时间变长,去新店的次数也变少。店里至少有那两人在管,她确实不知怎么面对贺思弦,怕他追问,她也不想说假话骗他。
于是厉青崖在王府后院增加练武时长。在经历过这些是是非非后,她的心境有所变化,对无名氏刀法第三招有了新的感悟。
不知是否因为厉青崖在宴会上变得炙手可热,近日刘夫人常邀请她和表小姐下午一起吃点心,和她话家常。厉青崖有点不知所措,她很少有女性长辈对她亲昵的经历,有种想靠近又想逃离的冲动。
她没忘记第一次在裴世怜的私人府邸里刘夫人的表现,内心深处仍旧有所警惕。
而表小姐自那日后收敛许多,表面上柔柔地讨刘夫人欢心,私下里也没再挑衅厉青崖。当厉青崖知道玉佩的来历后,仔细观察府里这几人的表现,发现表小姐确实是刘夫人给她的亲儿子裴焕预定的未来媳妇。
有一次厉青崖见到裴焕向刘夫人请安,对方看似木讷老实,可他偷偷看她的眼神目露精光,惹得她心下不喜。裴焕还一脸亲和向她示好,厉青崖皮笑肉不笑回礼。
厉青崖有点悔不当初,她当时真是冲昏了头,还以为表小姐是裴世怜的心间痣,厉青崖在后花园引诱裴世怜吻她。现在看来,虽然刘夫人看中表小姐,打算亲上加亲,而表小姐怎么想就不好说了。裴世怜是嫡子,未来会继承王位当上王爷,嫁给他远远强过嫁给裴焕。
不过这都是平清王府的家事,与她这个契约世子妃无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就会分道扬镳,她管那么多干嘛。
每次茶歇过后,刘夫人都让下人给厉青崖包一份带回去,还给她送了香包、衣服等用品。带回去的点心春兰没有端上来给她吃,虽然厉青崖不馋那一口,却也没过问这些点心如何处理。
今日茶歇后,刘夫人又给她送了好几样物品,厉青崖习以为常收下了。
戌时,厉青崖在屋里打坐,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她有些精力不济,决定早点歇下。
下床倒杯水的功夫,她的头微微晕眩,脚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难道今天练习练猛了?
厉青崖握着杯子的手不稳,身体撞到桌子发出“哐当”一声,瓷杯从她手里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姐,你怎么了?”春兰在门外关切问她。
“没事,没拿稳杯子罢了。”厉青崖话音刚落,似乎有温热液体从嘴角滑落,滴在地上像绽开的朵朵红梅。
咦?
厉青崖还没反应过来,腿脚一软,整个人失去知觉。
当她再次有意识时,耳边听到裴世怜发了好大一通火,把春兰和其他下人都痛骂一通。
厉青崖想说不关春兰她们的事,可身体沉沉,她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只听到裴世怜急促低沉的声音:“常大人,内子身体如何?需要什么药?所有名贵的药材随便用。”
一个陌生的沧桑声音响起:“怪哉,世子妃的脉象平稳有力,可观其症状虚浮,像中了奇毒,与脉象不符。老夫从医多年,未见过这等奇脉。”
“她都吐血了怎么还能脉象平稳?常大人贵为御医之首,切莫误了积累多年的声誉。你再仔细看看。”
厉青崖在黑暗中暗暗称奇。裴世怜竟然找了御医来给她看诊,还敢威胁御医,他真够嚣张,也不怕把人得罪狠了未来给他穿小鞋。估计裴世怜被她突然倒下惊到口不择言了。
厉青崖还没继续往下想,不知不觉中整个人的意识又陷入黑暗中。
当她再次清醒,天光已大亮。
厉青崖睁眼瞬间,就看到春兰趴在她身旁。
看到不是她预想中的身影,她心下一阵失落。
似乎感觉到她的动静,春兰直起身,眼圈下方乌青,见她醒过来,焦急问她身体状况。
厉青崖觉得自己身体没有哪里不适,昨晚她只是微微发虚,莫名其妙就吐血和晕倒,但身上哪也不疼。现在她直接去和别人比武都没啥问题。整件事从开始到结束都很古怪。
听她这么一说,春兰轻轻呼出一口气,绷直的肩膀松了下来。
就算厉青崖觉得自己没问题,春兰也不让她下床,所有事都替她代劳,让厉青崖在床上静养休息,给她喂了好几碗补品。
厉青崖心下略有些猜测,没有问出口。以她昨晚朦胧中听到的内容,连御医都找来了,想必裴世怜会出面处理此事。只是厉青崖想不通她到底怎么又碍人眼了,遭人暗算。
应该是多亏她体内的黄金蛊虫,替她挡了这一劫,当场排出蛊毒,厉青崖这才毫发无伤。
正当她大脑放空之际,隐约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似乎是刘姑娘的声音,说想要见她一面,求她帮忙。还没等厉青崖有所反应,外面的护卫就已经将刘姑娘挡在外,春兰也安抚厉青崖不必理会外面的事,安心在屋内静养要紧。
待刘姑娘死活进不来无奈被驱赶离开后,厉青崖问春兰:“裴世怜在哪?带我去找他。”她虽然有所猜测,还是想亲眼去看看。
春兰面上犹疑:“主子正在处理此事,小姐静候即可。”
厉青崖面无表情:“春兰,带我去。我就在一旁观望,不碍他的事。”
春兰只好遵令,将厉青崖带到一个杂乱的小院子,整个院子被官兵团团围住。他们见厉青崖和春兰过来,在春兰的示意下,犹豫中还是放她们进去。
春兰带着她到旁边一间小屋,在里面能听到隔壁屋里裴世怜和刘夫人的声音。
“放肆!王爷在哪?我要告诉他你把我囚禁在此,你怎能这样对我?我是你母亲!”刘夫人尖利的声音似要冲破屋顶。
“母亲?”裴世怜冷哼一声,阴冷的声音像蛇发出的嘶嘶声,“我的母亲平清王妃,早在我五岁时就撒手人寰。你一个妾敢自称为我母亲?好大的胆子!”
刘夫人放软声音:“世怜,虽然不是我生了你,可多年来我一直待你不薄。你难道不能看在多年的情谊上,放我一条生路?”
“待我不薄?”裴世怜呵呵讽刺一笑,那笑声让人背后发寒,“从小就给我下蛊毒,分多次下毒,这算待我不薄?”
“你!”
“怎么?很意外我知道?当年我母亲的死也是你在背后下手吧,让我误以为是我害死了她,不得不接受你。小时候我是真的有把你当做母亲,就算知道你给我分批一点点下蛊毒,知道你唆使父王在我死后让裴焕当世子,我都没有对你出手。原本我觉得自己死了也好。”裴世怜停顿片刻,声音冷若冰霜,仿佛从深渊里发出来,“可你不该碰她的。”
“你在说什么?你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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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夫人呛声到,声音微微发颤。
“怎会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日日邀她吃东西,在点心和送她的东西里分别动了点手脚,单独用没事,合在一起时间一长就慢慢在她身上种下蛊毒。可你没算到她身怀绝技,没多久蛊毒就被她排出。若她真因你而死,我要让你们都给她陪葬!”最后两个字轻柔得像说给情人的蜜语,里面的含义全让人不寒而栗。
刘夫人哐哐哐拍门,高声尖叫:“来人啊!世子疯啦!快来人啊~王爷救我!你把我关在这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里面传来裴世怜嘻嘻嘻的冷笑声:“你说区区一个贵妾害死王妃,又给世子和世子妃下蛊毒,还设计让庶子袭爵位。你说按律例要怎么判?要死多少回才能赎罪?”
拍门的声音停了下来。
“还有裴焕,他暗杀皇差,构害嫡子,也是重罪。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下场?”
“你在说什么?你要对你哥哥做什么?”刘夫人崩溃大叫。
“我是平清府唯一嫡子,我哪来的哥哥?在铭丰镇裴焕找人追杀我,当时我正替圣上办事,施府下人因为目睹他们追杀我被屠,这可不是小事吧?”裴世怜冷笑道:“你们等不及我毒发而死,一次次下手。我不反击,你们当我软弱不知情。你见她在贵女中有了名望,怕世子之位一事有变化,我还迟迟不死,你竟敢出手害她。那就别怪我把之前的事一起清算。”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刘夫人大声惨叫。
厉青崖听到隔壁的对话,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裴世怜的蛊毒是刘夫人下的,原来他之前对自己的命毫不在意有这样的内情,原来他们相遇的那一天,裴世怜正遭到自己的亲人追杀。好像这个平清府里的人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他的存在是亲人的眼中钉。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难怪他对自己的存在很漠然。
待听到刘夫人被官兵拉走的声音,厉青崖正准备从小屋里出去。却听到一声沉重的脚步声,她推门的手停住了。
“你都听清了?”裴世怜淡淡道。
一个醇厚的声音回道:“你打算如何处理他们?”
是平清王!他竟然在另一处听到裴世怜和刘夫人的所有对话。
“谋害王妃、世子和世子妃,还擅自用巫蛊,此乃死罪一条。那两人你不会包庇吧?被圣上知道了,可不只是他俩的罪了。你作为一府之主也难逃责罚。”
“你威胁我?”平清王声音隐含怒气,“说说你的想法。”
裴世怜声音轻快:“原本他们难逃一死,可就这么杀了太过便宜他们。你将裴焕除名,他不再是裴家的子孙。至于刘夫人,既然她那么喜欢给人下蛊毒,不如就下在她儿子和她身上,加倍下,让他们都尝尝蛊毒的滋味。将两人分别圈禁起来,比邻而居。让她日日听她那好儿子的痛呼声,岂不快哉~”
“你好狠的心啊!我竟然有你这样的儿子。”平清王愤愤道。
“父王,别忘了我才是你嫡亲的儿子。还是说你更想让圣上或者宗人府出手呢?”裴世怜似笑非笑,“要怪,就怪他们害错了人。我的人谁敢碰,我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叫我早早就没了娘亲,没人疼呢。好不容易有了疼我的人,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随你罢。”平清王颓然道,他推开门离去。
“还不出来?”裴世怜突然说了一句,声音听不出情绪。
61.夜探
厉青崖见偷听被点破,一脸尴尬推开门。
原本她以为裴世怜会介意她旁观了平清府的丑事,没想到裴世怜只是仔细端详她的神情,满脸凝重。
他说:“你昨天刚倒下,怎么这就下床了,现在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一会儿让御医再给你看看。春兰,你是怎么照顾世子妃的?”裴世怜冰冷地扫了春兰一眼,春兰低头瑟缩。
厉青崖见春兰被责骂,赶紧解释道:“别怪春兰,是我硬要过来的,她拦不住我。我现在身体好着呢,哪也不疼,老是躺着浑身难受。”
裴世怜没有说话。
“怎么,生气了?”厉青崖小心翼翼瞅着裴世怜,盘算该怎么哄他,“刘夫人给我带回来的点心我没吃。只是没想到光接过她给的礼物就会中招,是我大意了。”
裴世怜闷声道:“不,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把你保护好。我明知刘夫人和裴焕对世子之位贼心不死,没早点收拾他们,让你遭了无妄之灾。若你真有三长两短......”他微微停顿,脸色发青,黑暗情绪在他眼底翻滚,“我要让他们尸骨无存,通通去给你陪葬。我处理好后事也去陪你。”
厉青崖被他这番话吓了一大跳,连忙缓和气氛:“可别啊~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我就是一个女土匪,怎配得世子殿下以命相抵。你就不能好好活着么?我前几次救你,可不是让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厉青崖越说越来气。
裴世怜阴沉的脸色略有缓和,嘴角一勾:“既然你要我活着,我就为了你活下去。”
他的话让厉青崖倍感沉重,心里暗暗骂平清府的长辈们不做人,把一个权尊势重的世子逼成什么样。她眼中的世子,应该享尽家中宠爱,潇洒不羁,什么都不缺。可裴世怜恰恰从小就没人真心爱他,就算短暂感受到了亲情,也都是虚假的,只能独自一人经历风风雨雨,也是可怜。
回到棠梨苑后,裴世怜让人把御医叫来,给厉青崖重新看诊。给她把脉的是她在半昏迷中听到的常御医,他再三说明厉青崖脉象正常,若世子殿下不放心,可以给她吃点补品。
待看完诊后,裴世怜吩咐春兰把厉青崖的东西收拾一番,直接让厉青崖搬进他的院子,两人同院不同房。
厉青崖原本想拒绝,可看到他落寞的眼神,还是松口了。裴世怜像是要把她放在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东西搬好后,裴世怜也没走,让人把文书拿来,一边坐着处理公务文书,一边不时瞅上厉青崖一眼。
厉青崖在屋里如坐针毡,她虽然知道裴世怜的好意,可她也不是只能靠人庇佑的弱者。
在裴世怜再一次偷摸瞅她,厉青崖直视回去,并走到他身旁,一把搂住他。裴世怜直接僵在原地。
“我说过我不会碰你。”裴世怜头埋在她的腰间,闷声说道。
“是我想主动碰你,不算你犯规。”厉青崖安抚着拍拍他的后背,裴世怜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他双手环住她的腰,久久不说话。
厉青崖在偷听时就发现了异常。
裴世怜处理其他事都能当机立断,无论是在追杀时换上陈书生的婚服,还是被绑后将计就计在拂云寨卧底,甚至在第二场试炼中怕张汉三被她杀而以身犯险。
可在他早已知道刘夫人从小给他下蛊毒,也知道他母妃之死的真相,他喜欢什么就被对方弄死什么,他还忍了这么多年没动对方。他是不是心底里还残留一丝对“母爱”的渴望?他每每想报复回去总有些不忍,一拖再拖?
看起来裴世怜唾弃这样的自己。对敌人的仁慈是对他母妃的背叛,也是对他自己的背叛。直到这回踩到他的逆鳞,他才下定决心除掉刘夫人。
裴世怜毁掉裴焕的前途和身体,让刘夫人痛彻心扉。可他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报复刘夫人,一定也有些许不能外道的痛楚。
厉青崖想到裴世怜那擦了又擦,扔了一条又一条的手帕,他的洁癖根源在这里。他从不被家人期待,没享受过被真实地爱着,觉得自己脏,不配被爱,也不相信爱。
想到此,厉青崖不由得叹口气,抚上裴世怜的头力道轻柔。
裴世怜紧紧贴在她身上,委屈道:“对不起。”
厉青崖放缓语气:“别怕,我能保护好自己,不会再有人伤害我了。就算你曾渴望刘夫人的关爱也不妨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苛责自己。”
裴世怜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环住她的腰,像要从她身上汲取能量。
自那个怀抱后,裴世怜像是稍微放松了一点,但厉青崖仍旧觉得他对她的掌控欲变得更强了。接下来几天他不让她出门,厉青崖稍微一离开他的视线,他总忍不住在府里到处找她,眼里总有一抹慌乱的暗影。
而刘夫人和裴焕被关起来后,府里谁也不敢触厉青崖的霉头。就连她偶遇平清王,对方也只是瞥她一眼,冷哼一声避开她。厉青崖在王府里算得上地位直线攀升,谁也不敢得罪她。可她却也没多开心。
至于查案一事,裴世怜让厉青崖不用管。白先生的事他已让手下去查,运送给镇南王的铜矿,想必跟着逃跑的张汉三和铭丰镇的胡县令,不久后就能查到。那几车“消失”的货物,顺着厉镇山的手下继续查,总有一天能查到。
这日,厉青崖发觉裴世怜神色不对,在她追问下,裴世怜告诉她最新查到的线索。
那白先生的身份查出来了。将军府还有当初留在府里的旧人免于一死,裴世怜找人一一询问后,发现白先生是李将军的多年好友,有时随着信件送来的,还有白先生的信物玉板指。
而裴世怜原先在查造反案中,正好发现镇南王有一个爱好,就是把玩玉板指。常有人为了巴结镇南王而投其所好送玉板指。
若他猜测没错的话,白先生的真实身份是镇南王。而王爷与手握重兵的将军私下是好友,往不严重的方向说是结党营私,说得严重点就是双双有造反嫌疑。
若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要么是两人联合要造反,被皇帝的眼线发现了,皇帝找借口让李将军回王都,途中找人除掉李将军;要么是李将军发现镇南王有造反意图,他收到镇南王的消息,趁着回王都,提前一天约在某地见面劝说对方,被对方派人杀害。
这两种猜测都很有可能。若是第二种情形,找到白先生和李将军之前的通信等证据,就能真相大白。
而厉镇山的真实身份是李将军麾下一名副将,原名袁大山。他很有可能知道镇南王与李将军是多年好友,以为是皇帝猜忌李将军,对李将军先下手为强,于是他协助镇南王造反,联手向皇帝复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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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他中途发现不对,只是假意与镇南王合作。
这些都是猜测,还没证据。
厉青崖想到那一晚浑身染红的背影,心中一恸。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尘埃落定,她要亲手查出真相,不能让她爹顶着造反名头白白死去。
可最近裴世怜对她的保护欲和控制欲有些过度,厉青崖想要出府探查都被他派的人拦下来。晚上裴世怜回来又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她,平清府才发生那些事,厉青崖实在不忍心让他失落,只好边练武边等待时机。
而时机转瞬即至。
这日晚饭后,裴世怜被圣上紧急召见,急匆匆进宫去。他让人给厉青崖传话,让她先行休息。
厉青崖仗着自己的内力恢复了七成,打算夜探将军府,在天光渐亮前应该能回来。将军府荒废了十年,理应没什么危险。
她先是装作累了要早点休息,先把春兰骗出去,再换上一身利落行装,暗中躲避王府的护卫和府外宵禁巡逻的士兵,好不容易翻进将军府。
不愧是荒废了十年的府邸,里面杂草丛生,常年没人住,府里衰败没有活气,在夜间略有些瘆人。
厉青崖倒是不害怕,她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厉鬼索命。
若还有线索留下,很可能会在李慕洲将军的书房。只是府邸虽比她预期中小一点,可毕竟是将军府,屋舍众多,在漆黑的府里一间间屋子查找也挺费事。
厉青崖根据平清王府的布局,大约估摸将军府的方位布局,朝其中一条路走去。
她路过一棵大槐树。晃眼间仿佛看到一个神采飞扬的女童,爬在树枝上笑呵呵朝远处挥手。树下一个清秀少年,焦急地喊女童快下来。树枝“咔嚓”一声,女童在上面摇摇欲坠,直接踩空摔下来。
小心!
厉青崖心神一紧,只见清秀少年垫在下面,哎呦哎呦喊疼,而女童则呵呵呵呵大笑,一点也不见慌。
她揉了揉,眼前只剩一棵干枯的槐树,哪里有女童和少年。
这将军府邪门了。
厉青崖加快行走的脚步,路过一片长满野草的干涸池塘。
刚才那女童又出现了,只见她愁眉苦脸朝波光粼粼的湖面扔石子,而少年则从身后递给她一样东西,女童接过来,脸上瞬间阴转晴,咧嘴大笑。
厉青崖闭眼再睁开,池塘没有水,仍旧长满杂草。
这片池塘也有古怪,将军府里不会真的有鬼吧。厉青崖苦笑,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到了下一个岔道口,她下意识往右转,推开木门吱呀一声,书房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厉青崖精神大振,在书房里到处翻找。翻找的过程中,她恍惚身后有个高大男子在书架上拿书。她心神不宁地翻柜子,翻找期间好几次回头,她身后除了从门口透进来的月光,什么也没有。
正当厉青崖沉下心寻找,手在书架上摸到一个被锁住的木盒,她没有钥匙,摇晃木盒听起来像是里面有纸张摩挲沙沙响动。
难道她找到啦?
厉青崖大喜,正准备将木盒放入怀里。忽然背后一冷,一阵风袭来。
她闪身一躲,回过头,竟是一把剑朝她刺来。
月光照在袭击者身上,他黑衣蒙面,身材修长。
62.身份
突如其来的攻击把厉青崖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恶鬼显灵。
当第二剑再度攻过来,她下意识用刀鞘一挡,咔嗒的闷声让她终于回过神,这不是恶鬼,是真人!
下一瞬,黑衣人剑花一挑,将厉青崖手里的木盒挑飞,她刚想去捡,黑衣人连环刺向她要前行的方向,厉青崖只好无奈往相反的方向一跃,躲在书桌后面。
对方想去捡木盒,厉青崖哪会让他如意,直接将书桌一掀,阻了黑衣人的去路。
黑衣人似乎有些恼火,也不去管木盒,直接挥剑朝她袭来,两人不多会儿就过了几招。
将军府的书房虽然不算小,可两人在里面打斗还是略显逼仄。交手片刻,书房里的书册和物件被弄得满地都是。
厉青崖意识到这样下去谁也捡不了木盒,不若将对方击败,再去拿木盒,那里面一定装有重要信物。
对方似乎也与她有相同打算,两人边打边跃出书房,在书房前的空地上交起了手。
黑衣人身形飘逸,剑花舞得如鱼得水,剑招秀气而锐利,像师从名门正派的武功路数,不太像死士。
厉青崖才不管对方什么来历,只要阻碍她查证,就是她的敌人。她拔刀霸气一挥,趁对方闪躲时矮身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向对方撒去。
“唔。”黑衣人用手遮眼,闭眼闷哼一声。
厉青崖趁对方现出破绽,出其不意用无名氏刀法第一招拦腰劈去,刀锋猛烈向前冲。
黑衣人似乎感觉不妙,凭感觉后空翻,在半空中将将躲过她劈的那一刀。但他用力过猛,落地时不住朝后滚了几圈,身上裹上泥土,潇洒的身影略显狼狈。
厉青崖直接变招,接无名氏刀法第二招“点刺”,直接向地上翻滚的黑衣人连续刺去,噗的一声,其中一击刺中他的腰侧,深红色的血瞬间喷出来。
而对方反应也快,从袖中唰唰弹出几道影子,厉青崖只好停下攻击,身体腾挪走位,躲过大部分偷袭,却被一道影子划破手臂,臂膀破了一块布。
“你怎会李家刀法?”黑衣人惊讶喊出声。
这声音......厉青崖眉头紧皱,脸色阴沉。不久前这声音的主人还在劝她莫要介入将军府旧事太深,原来他也是敌人吗?他是镇南王的人?
厉青崖的心沉到谷底,持刀逼近黑衣人,刀锋朝前:“你不解释为何袭击我吗?贺......兄。”
黑衣人见身份被识破,一把掀开面罩,他正是之前心心念念要与厉青崖合作开店的贺思弦。他不复往日轻浮不羁的样子,此刻收起笑容的他看起来颇为严肃冷淡。难道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贺思弦目光闪烁,捂住腰部伤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我劝过你不要介入陈年旧事。你一个山寨寨主,为何会出现在将军府?”
“你查我?”厉青崖不敢置信瞪大双眼,没想到她的真实身份竟然会从边陲之地传到王都。
“我也是这两天才得到的消息。”贺思弦苦笑,“从你在醉风楼出手救人,我就开始关注你了。直到发现你到处探查将军府消息,才找人去查你背景。”
“你是故意接近我?”厉青崖说不出心底的愤怒和失望,难道他们的友谊竟是一场骗局。
“河边那次确实是偶遇,我在你身上看到旧人的影子,也确实想多亲近你,想帮你。可没想到你是山贼后人。”贺思弦表情变得阴冷,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这一次又来将军府想干嘛?你亲人屠了将军府还不够吗!难道府里有你主子的罪证?”
哈?什么意思?
厉青崖此时大脑有点混乱,贺思弦的这个说法,难道他以为......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使李家刀法?”见她不回话,贺思弦警惕追问道。
厉青崖嘴角微微牵动,面无表情地说:“机缘巧合学到的。我学的是无名氏刀法,不知道你说的李家刀法是什么。”
停顿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发问:“贺兄,你不会以为我是屠了将军府的山贼后人吧?”
贺思弦身子顿了一下,咬牙道:“难道不是吗?不然你为何在此?”
说了半天又绕了回来,被误会的感觉真不好,厉青崖努力忍住要攀升的火气,一字一句地说:“我爹是厉镇山,他原名叫‘袁大山’,我替他查案而来。”
“袁副官?”听到意外的回答,贺思弦一脸惊异,对准她的剑收了起来。
“对不起。原来你是袁副官的女儿,是我搞错了。没想到他女儿都这么大了,袁副官现在可好?”
“他死了。”
看到厉青崖黯然的神色,贺思弦面露遗憾。
厉青崖发现她和贺思弦之间竟是场乌龙,也将刀收回刀鞘,对他说:“贺兄,此时不宜寒暄,你腰上的伤要不先处理下,我刺得挺深。”
“我的伤不碍事,青崖妹妹,对不住了,我刚才伤了你。你伤得怎样?”贺思弦说罢,就朝她被划伤的手臂看去,那里破了一块布。
厉青崖刚想起来被他暗算后露出了一片肌肤,伤口不严重,可被男子盯着总有些不好意思,正要用手挡住。却发现眼前人狠狠一震,一把攥住她的手生疼。
“你这道伤疤是怎么回事?”贺思弦的声音紧绷,让她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啊?”厉青崖不明所以。
她怔愣片刻,反应过来贺思弦说的是她胳膊上的菱形伤口,那个伤口不像是兵器造成的,她其实也不记得这伤口的来历,只知道从小就有了。
“我不记得了,这伤口很奇怪么?”厉青崖不解。
当她话音刚落,紧握她手腕的手在不住发颤。厉青崖诧异仰起头,贺思弦一眨不眨紧盯她的脸,视线描过她的眉毛,她圆睁的眼,小巧的鼻子和紧抿发白的嘴唇。他浑身颤抖,眼里渐渐升起些许雾气,其中透出的痛楚和狂喜烫得厉青崖忍不住挣脱往后退。
贺思弦似哭似笑呓语着:“终于......找到你了。”
厉青崖内心深处涌出不安,一步一步往后退。
贺思弦上前狠狠捏住她双肩,眼里似有癫狂,嘴唇不住颤抖:“别怕,你怎么可以怕我。我是你晏清哥哥啊,你认不出我了?玉蝉。”
他的话像一声惊雷在她脑里炸起。
什么?他在说什么?
他叫她什么?
贺思弦眼角含泪,将她上下打量:“玉蝉,我是你二哥李宴清啊。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还好你真的还活着,当初你是怎么逃出去的?你说袁副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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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是袁副官救的你?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面善,没想到你真是我妹妹。”
“你在说什么?”贺思弦,不,李宴清的话让厉青崖也忍不住颤抖,她喃喃道:“我是厉青崖,厉镇山......不,袁大山的女儿,不是李玉婵。李玉婵早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尸首被火烧得只剩一半,你认错人了。”说到后面她近乎咆哮。
“没认错!这个伤口,这个伤口是我造成的,我怎么会认错。只有玉蝉妹妹才会有的伤口。玉蝉,你不认二哥了么?是二哥没用,这么久才找到你,让你这些年受苦了。”两行热泪从李宴清脸上滑落,将厉青崖钉在当场。
“你忘了翠花吗?她当年十岁,长得瘦瘦小小,看起来和七八岁一样,买进府时她少一节小指。事发那天你们一起出了城。后来在火场翻出的女童尸体,虽然只有半边,可她手上少了一节小指,那具尸体根本不是你!”
厉青崖浑身发颤,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以厉青崖的身份活了十年后,被告知她是李将军之女李玉婵。她的来历身份、她的姓名、她爹厉镇山以及这些年的日子都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她虽然理智上不愿相信,可她对李宴清从一开始就防备不起来,难道因为有血缘关系?
李宴清慌忙说道:“是二哥不好,刚刚还打伤了你,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厉青崖还在整理思绪,一声清冽的厉喝声响起:“放开她!”
她转头看去,是裴世怜带了数十个士兵赶到。
厉青崖和李宴清沉浸在相认中不可自拔,完全忽略了靠近的脚步声。
裴世怜眼睛要喷火般瞪着按在她双肩上的手。若眼神有实质,李宴清的双手早被裴世怜砍断好几回。
李宴清挡在厉青崖面前,却被她推开:“跑。”
李宴清不可置信看向她:“我不......”
“二哥,你还有伤。”
厉青崖的话让他眼神一亮,警惕瞪了一眼裴世怜,犹豫一瞬就朝后跑去。
裴世怜要派人去追,厉青崖张开双手一拦:“慢着。”
裴世怜看她满脸沉重,脚下狠狠一碾,强忍住一脸杀意,挥手让追杀的人停下脚步。
裴世怜走近她,一脸复杂,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给她胳膊上的伤口简单包扎起来。
“你都听到了?”厉青崖低声喃道,似乎有一半的神魂已出窍。
“你说呢,李玉婵?”裴世怜的声音听不出语气。
厉青崖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从未感觉如此之冷。
忽然一件厚实披风罩住她的身体,裴世怜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还将系带在她脖子上仔细系好,只露出她的脑袋。
他见她脸色深沉,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带来一片暖意,厉青崖这才回神看向他。
裴世怜的手在她脸上不住摩挲,直到她意识到他们当着十几个士兵的面在做什么,脸上染起一丝红晕。
他直直看向她,认真说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世子妃。青崖,我们回家吧。”
厉青崖浑身一震,眼里似乎有雾气。
而裴世怜不再多说,五指紧扣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去。
对,回家。
63.新生
两人回平清府路上,厉青崖稍显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坐在马车上,她嘴巴几次微张,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怎知道我在将军府?今夜你不是入宫回不来吗?”
“你觉得呢?”裴世怜讽刺反问,冰冷的视线汇集在车厢里某个点上,声音喑哑:“你忘了,除了梁松,我还给你安排了暗卫保护你?他们这帮废物,除了及时找人报信,竟然还让你受伤了,都得回炉重造才行。我刚要从宫中回来,接到信报你跑了,就直接带人来找你。”
厉青崖赶紧解释:“我没打算逃跑,只是有些放不下案子。那些暗卫也别罚了,是我故意避开他们,我怕他们阻拦我。若不是今晚夜探将军府,我也不知自己的身世竟有如此隐情。”说到后面她忍不住苦笑。
“呵~”裴世怜轻声喃道:“当我听到消息时,我真想打断你的双腿,用铁链将你锁在床上,这样你就不能老撇下我跑了。”他说着,视线隐约划过她的双腿,面露遗憾。
厉青崖打了个寒颤,裴世怜是被她气疯了么。
“呵~说笑的,我怎么舍得呢。”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不带一丝温度,可他的眼神里的认真却让她背后升起凉意。
厉青崖撇开眼,赶紧转移话题:“贺......不,我二哥你打算怎么办?能不能别抓他。我捅了他一窟窿,他也不好受。待我整理好思绪,我去找他问当年内情。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厉青崖偶然间得知自己还有个二哥,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唯独不能接受自己是李玉蝉,她对真正的亲人没有丝毫印象,厉镇山不是她亲爹却为了她亲爹的事奔波而死,而她这些年的努力和挣扎像个笑话一样。似乎她承认自己是李玉蝉后,她作为厉青崖的人生就会被抹杀掉。
裴世怜垂眸没说话。
今夜发生太多事,厉青崖顾不上问裴世怜被皇帝紧急召见是为什么。回来后,她躺在床上,本以为会难以入眠,可能是真的累了,没多久就沉入黑暗中。
**
“玉蝉,玉蝉。”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呼唤她。她睁开双眼,一个桃花眼少年用手在她眼前晃晃。
“唔......二哥?”李玉蝉揉揉双眼,情绪低沉嘟囔道:“我做了场噩梦。”
少年李宴清摸摸她脑袋,怜惜道:“别怕,二哥在这里,谁也欺负不了你。那刘夫子为人死板,教得不好还敢和爹娘告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气他的。你不喜欢学就不去,我去和娘说。有我和大哥,日后定不会让你吃苦。”
“可爹娘都很生气,他们是不是讨厌我了?我不是个乖小孩。”李玉婵噘嘴,眼泪汪汪看着二哥。
“当然不会啦!玉蝉妹妹这么可爱,爹娘不会讨厌你的。你瞧,二哥给你带了什么?”李宴清的话让她忍不住好奇探头看向他双手,什么也没有啊。
只见李宴清从袖子里掏出两三片竹叶,手指翻飞,不多会儿就折出一只竹叶船递给她。
“喏,你把船放在水里,它会把你所有的不开心都带走,留下来的就只剩开心啦。”
“哇~二哥好厉害!”李玉蝉拍手叫好,破涕为笑。
正当她接过竹船,远处有三个身影向她靠近。李玉蝉僵了一瞬,还是主动大幅度向他们挥手:“爹~娘~大哥~”
高大儒雅的李慕洲爹爹,温柔中带些严厉的娘亲,还有那个总爱学爹的腼腆大哥李怀瑾,这三人朝她缓缓走来。
李玉蝉刚想跑过去,画面忽然一转,她来到了幽兰郡主家的后花园。
李玉蝉看见有三四个少年围着一个瘦小少年指桑骂槐道:“没想到平清府家的公子也来参加宴会。早知道他要来,我肯定央求老爹不来了。”
“真是晦气。听说他是个扫把星,平清府王妃多健康的一个人,生下他没几年就死了,听说是被他克死的。据说他是凶兽转世,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真恶心。”
“我们离他远一点,可别把倒霉传染给我们了!”
只见被唾弃的瘦小阴沉少年缩在角落任由他们指控,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你们干嘛欺负人!”李玉蝉像弹弓弹出的石子一般飞身向前,挡在阴沉少年面前。
看着眼前几个要仰头才能看到头顶的高大少年,李玉蝉忍不住浑身哆嗦,从一旁捡起根树枝对准眼前几个少年。
“不许你们机(欺)不(负)他!”她紧张咽口水时不小心咬到舌尖,讲出来的话含糊不清。
“哪来的奶娃娃,话都说不清,一边玩去。”有个少年伸手就要夺走她的树枝,她吓得赶紧凭本能挥动树枝,将爹爹之前教她的基础刀法使出来。
那群少年吓了一跳,没有继续上前。
“嚯,这是谁家的女娃,这么小就学了武功。小姑娘,我劝你离他远一点,他可是灾星转世,小心你被传染上,全家都倒大霉哦!”
这些人不仅欺负小哥哥,还咒她全家。李玉蝉边抽噎着,边用吃奶的劲挥舞树枝抽他们,最后实在绷不住了,把树枝一扔,嗷嗷嗷放声嚎啕大哭。
对方见弄哭了她,她哭声豪迈,遂愤恨瞪了眼角落的阴沉少年,一哄而散。
见对方跑了,李玉蝉抽抽噎噎,哭声渐小。
“我可没求你救我,别想从我这捞到好处。”阴沉少年不领情,从角落走出来。
见她还在哭泣,少年别扭道:“别哭了,哭成大花脸可丑了。你不怕我把倒霉传给你?”
“你才不是灾星转世!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会伤心的。”李玉蝉说完,一想到若自己被人说是灾星,该多难过啊,眼睛里哗啦啦的泪水越涌越多。
少年从怀里掏出手帕,一点一点给她擦脸上的泪珠,阴沉的表情变柔和。
那手帕真香。哭了一通后,李玉蝉的注意力被手帕的香气所吸引,泪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你喜欢?手帕送你了。刚才......多谢。”少年扭捏道,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
李玉蝉接过手帕,从腰间摸出一枚雕刻蝉形状的白玉佩递给少年:“我叫李玉蝉,若还有人欺负你,你去将军府找我,我找哥哥们打回去,教他们做人。”
少年噗嗤一笑,看向她的眼睛亮亮的,真好看。李玉蝉扬起大大的笑脸。
后来他们还在宴会上见过几面,她一直不知道这个少年叫什么名字。
李玉蝉一转身,眼前一黑,只听得到一片喧闹声。
大火劈啪作响,房梁轰隆坍塌的声音,人们凄厉的尖叫声,让她忍不住捂住耳朵,紧闭双眼。
“李夫人!”粗犷的男声焦急喊道。
“袁副官,快把玉蝉带走!若将军还活着,告诉他白先生来信,说探听到消息,他这次回王都述职,圣上有意用边军斗殴那件事削减将军的兵权,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娘亲说完,声音断断续续,“我是不成了,怕见不到他了。若......将军有不测,你就带玉蝉隐姓埋名,她就是你的女儿,再也不要回来了。”
随即轰一声巨响。
“李夫人!”凄厉的低吼声响起。
李玉蝉浑身像被火堆团团围住,呛得止不住咳嗽,低声呜咽着:“娘亲~”
又是一声巨响,她后脑勺被重重砸了一下,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袁副官的吼叫:“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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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青崖猛地起身,心脏咚咚直跳,坐在床上不住喘息。
啊,是梦。
她刚要松一口气,就僵住了。
不对,那些不只是梦,还是她失去的记忆,她只回想起来一部分。
在娘亲等人被放火烧的那晚,她被重物砸伤脑袋,加上惊吓过度生病,被养父救了后,失去了八岁前的记忆。
她既不是李玉蝉,李玉蝉死于八岁。她也不是厉青崖,那是建立在虚构身份的基础上过的人生。可李玉蝉和厉青崖都是一部分的她,她到底是谁?
她垂眸苦笑。
等再次抬眸时,她定了定神。
她是李青崖。是李慕洲将军的女儿,袁大山的养女。她继承生父的骨血,养父的精气神,娘亲的韧劲,以青崖为名跨过艰难险阻走到至今。她的过去是由李玉蝉和厉青崖组成,而她的未来,她选择以“李青崖”为名走下去。
“小姐。”春兰打断她的思绪:“有一位自称‘李宴清’的公子要见你,原本主子想将他打发走,后来还是让我向你请示是否要见他。”
“放他进来吧。”
等李青崖收拾完毕后,在会客厅见到了相对无言的李宴清和裴世怜。
李宴清见到她的到来眼前一亮,他今日的打扮一反往日慵懒,难得将衣襟穿得齐整。
“玉蝉!”
“二哥,我叫李青崖。”她朗声道:“李玉蝉和厉青崖都过去了,现在我是李青崖。”
李宴清有些失落,而裴世怜则一脸惊诧。
随即李宴清问了她的伤口,问了她过往这些年的经历,听着听着,那双桃花眼时而耷拉,时而锐利,最后只留下一声叹息。
而李青崖问起李宴清当日如何逃生,她的记忆还有部分缺失。
原来那几日李宴清和李夫人闹别扭。他不喜读书,偏喜欢奏乐和做一些小玩意。某天他在课堂上折小船,被夫子告状到李夫人那去,他的心头好们都被李夫人统统锁进仓库里,还罚他跪了祠堂。
出城那天早上,他赌气跑到亲戚家,不与他们一块出城迎接李将军。没想到反倒躲过一劫。当时收留他的亲戚怕将军府的事与圣上有关,以为将军府只剩他一根独苗,事发后几天,连夜将他送到外地的远房亲戚的朋友家,给他改名,让他以全新的身份活下去。
而李宴清不信亲人都死了,中途偷偷回来,在将军府等人下葬前,趁夜掀了棺材一一比对。可让他受打击的是,父亲、娘亲和大哥真的都死了,唯独妹妹是否死了有存疑。之后他就一边学做生意,一边做乐师,在王都和周边各种探听消息。
直到在醉风楼见到李青崖救了帮将军府说好话的崔雪诗,李宴清才注意到她。一边观察她一边忍不住把她当做妹妹替身,而她的来历背景误导了他。直到发现她的旧伤,两人才相认。
“青崖,你过去吃了那么多苦,往后跟着二哥生活,我把你这些年该享的福都补上,以后不再让你受苦。”李宴清拉着她的手情真意切。
“说话就说话,就算是亲人也不能碰她。”裴世怜一把夺过李青崖被拉住的手,自己握着,“还有,她是我的世子妃,跟着我不会吃苦,不劳二哥操心。”
“你!”李宴清愤愤不平,转而对裴世怜说:“青崖天真,被你哄骗做什么契约夫妻查案就算了,你可骗不了我。”
李宴清对她劝道:“青崖,王都水太深,不管是圣上还是镇南王,牵扯进王权争斗没有好下场。趁着你现在还能脱身,你跟我走,我在别处也有产业,我带你过上好日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陈年旧事咱们就别管了。”
64.决意
“不,我要留下。”
李青崖话音刚落,李宴清就皱起眉头。他正准备再劝,被裴世怜“铛”的扣杯盖声止住了。
李青崖一本正色道:“二哥,我这十年都是由袁副官养大,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我不会让他和爹白白死去。马上就要看到曙光了,我怎能离开,去别处享福?换做是你,你能安心享福吗?”
李宴清面色难看,他能体会这种感觉,可好像还想再劝她。
“况且我有自己的打算。”李青崖眼神坚定,“原本在拂云寨,我只能在嫁给莽汉和争当寨主这两条路中选。后来寨子被剿,养父被杀,我想着替父报仇,若侥幸能活下去,当个侠女也未尝不可。”
“然而在见过没落的将军府后,又得知自己的身世。我想,若爹早知如此,还会甘心替皇帝卖命,驻守边疆吗?”她眸光晶莹,李宴清忍不住别开眼,不敢与她对视。
“可爹是爹,你是你。你本可以肆意活着,不必扛着将军府的重任啊!”李宴清还是不死心,想要劝她改变心意。
李青崖说:“过去我以为自己的路是自己想要的,为了不随波逐流,为了证明自己而去争名夺利。谁知我早就陷在阴谋诡计之间而不自知。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我有了新的感悟,过去追求的那些,并不是我真心想要的。”
“我没别的本事,不过空有一身功夫罢了。若这身功夫也用不到,那这些年我究竟在干啥呢。”李青崖苦笑,“山河不稳,英雄蒙尘,家族覆灭。若我不奋力一搏,想必这一生都难以心安。就算我不去找事,也总有事会找上我。不如我主动出击,恢复将军府荣光,身居高位,让想对我们出手的人都掂量掂量。百姓也是无辜的,本不该被牵扯进大人物们的权力斗争而流离失所。我执刀,是为了守护。”
李宴清神情难掩失落,却又欣慰地看向她:“是我小看你了。妹妹不愧是李家人,比我和大哥更像爹。好,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二哥文武都一般,万幸对经商略有心得,手下还有好几家产业,资金任凭你取用。”
李青崖婉拒的话还未说出口,看到李宴清恳求的眼神,心下一暖:“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宴清这才展颜,桃花眼潋滟,一下子从絮叨的老妈子变回了那个慵懒的贺思弦。他睇了裴世怜一眼,明示李青崖:“青崖,我们好不容易才相认,你不如搬到我身边,让二哥好好照顾你。你在平清府做客的时间不短了,就别耽误别人,跟二哥回家吧,你喜欢什么,哥都给你买。”
李宴清话一出口,李青崖有些犹豫,有亲人在身边她确实没理由再留下来。
裴世怜见状,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在他掌心里牢牢握住:“二哥这话说得可不对,青崖是我的妻,平清府就是她家,日后我们另开一府会搬出去。你若想看她可以随时过来。”
裴世怜这一握,把她吓了一跳。李青崖一想到她如果真的离开平清府,不知为何心下有些失落,是以并未挣扎。
李宴清眉峰压低,嘴巴微张,嗫嚅了几下,还是咽下要说的话,关切地看向她。
李青崖定了定神,说道:“二哥,我还有未尽之事,你先回吧。”
李宴清只好无奈道:“唉,妹大不由哥,你若想通了,随时找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说罢,他朝李青崖抛了个媚眼就先行离开。
待二哥离去,李青崖坐在原地思考下一步她该做什么。此时裴世怜掏出开了锁的木匣,递给她。是前一日她与二哥争抢的木匣,裴世怜应是找人撬了锁。
她掀开木匣,里面确有一小沓信纸。她展开一张信,还没看几眼,唰地一下将信纸阖上。李青崖嘴角一抽,问裴世怜:“你都看过了?”
裴世怜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猜。”
李青崖恶狠狠瞪他一眼,又翻了几张信纸,上面歪歪斜斜的字都是她小时候写的,写给远在边疆驻扎的爹爹,却并未寄出。可能是娘亲收集起来放在爹爹的书房里。
那时候她不爱听夫子教书,经常写字写到一半就没耐心,信纸上的狗爬字是她的黑历史。她现在写字也是歪七扭八,勉强能辨认。她可以短时间内学会礼仪,可写字的功底短时间内装不了。
“你干嘛这样看我?”李青崖狐疑道。
裴世怜舔舔虎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写的字真有你的风范,要不哪天我亲手教你你练字?”
“滚犊子!”李青崖羞愤地随手砸过去一个茶杯,被裴世怜轻松接下。
她不想纠缠在这个话题上,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昨日皇帝紧急召见你是什么事?”
说到正事,裴世怜敛起脸上的笑意。
“镇南王的铜矿找到了。”
“真的!”
“张汉三自从丢了那批货后就没了动静,最近他和铭丰镇的胡县令可能以为躲过了风头,在镇南王催促下,又运出新一批铜矿,我们派人顺藤摸瓜找到开采铜矿的地点。原来铭丰镇的施老爷以开采奇石给为由,实为掩盖采铜矿。施老爷死后,此事由胡县令接手。”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他们抓起来啊。”李青崖愤恨道。她还记很胡县令将施府的血案栽赃给她的情形,原来真是贼喊捉贼的戏码。
“抓人容易,只是还缺个证据,暴露胡县令、施老爷与镇南王合作的信物或书信。胡县令为了不让我查到他与施老爷以及镇南王合作,派人暗杀施老爷,放火烧了书房。只是他没想到我当日拿到了部分证据。据线报,胡县令后来一直在寻找施小姐丢失的南海珍珠首饰,很可能里面藏有他们合作信物。”
“什么?”李青崖眼睛一亮,“看来老天都站在我们这边。”
“怎么说?”裴世怜呼吸一顿。
“我抢亲那天为了拖延拜堂时间,顺走了那颗南海珍珠。原本想事后还回去,却被琐事缠身,一直将它放在屋里。你手下把我东西都搬到你的私人宅邸,应该还在那里。”
“不愧是你~”裴世怜难掩兴奋,示意手下去他私宅里找。待人走后,又转而对她重重夸奖,“你真是我的福星。”
李青崖脸上微热,眼睛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谢谢你。”裴世怜轻声喃道:“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一听到这话,她脸上的热意降了回来。
是了,她与裴世怜之间还有事情没解决。
李青崖不动声色地问:“我是谁?”
“你的问题真奇怪,你就是你啊。”裴世怜答道。
“呵,原来是这样么。”李青崖不住冷笑。
今日裴世怜在二哥面前展示对她的占有欲和回护,还说她是他的妻,原来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他的白月光李玉蝉说的。
虽说李玉蝉是过去的她,可李青崖心里又甜又苦,忍不住拿现在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比较,到底谁在裴世怜心上份量更重。
她原以为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裴世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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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产生了情意,却没想到被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那些对她的好其实都是冲着过去的自己而来。那她可就活得太悲哀了。
李青崖转身要走,裴世怜蹙眉,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禁锢在怀里:“你在闹什么别扭?”
“放开我!”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开。”
李青崖沉默片刻,说:“那枚玉佩你一直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裴世怜一脸怀念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信物。怎么,你想要回去?当年那么多人欺负我,小小的你竟敢挡在我面前,护着我。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刻。当年我想着待你长大后要娶你为妻,谁知却发生那件事,我以为再也没机会了。好在老天保佑,你活了下来,我们还阴差阳错成了亲。待忙完这阵,我们一起去庙里上香吧。”
李青崖低头惨笑,重重推开眼前人的怀抱,她感觉到裴世怜射向她的诧异和不解的目光。
“你想娶的是李玉蝉,不是我李青崖。”李青崖一字一句道:“她是我,又不完全是我。”她知道自己吃自己的醋有些难堪,可那枚玉佩是她心里的一道阴影。
李青崖想往外跑,她讨厌此刻钻牛角尖的自己,却也跨越不了心里这个槛。
“你要怎样才能信我?”裴世怜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是我的问题,你不要管我了。”李青崖下意识就想逃开,不想面对。
“等等!”
裴世怜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用丝绸包裹住那枚玉蝉形状的玉佩。他将玉佩递给她。
“既然你这么在意,这玉佩还你。”
看到他把一直当做宝贝的玉佩递到她面前,李青崖僵在原地。
裴世怜干脆地将玉佩放在她手心,然后开始解腰带。
“你......你要干什么?”李青崖大吃一惊,他也没必要直接在会客厅解衣服吧!他想干嘛?
李青崖忍不住往屋外瞅了一眼,此刻外面没有下人。她赶紧挡在门口,紧张地吞咽口水。
“你不是不信我么?”裴世怜解完腰带,就脱掉外衫扔在椅背上,露出里衣。
“我想要的,一直是你。无论你是李玉婵,厉青崖,还是李青崖,抑或叫别的什么名字。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我只要你!不只是你的身体,我更想要你也同样渴求我。我这样很贪心吗?”裴世怜自嘲,扒开自己的里衣衣襟,赫然露出一条蛇形颈环紧紧锁在他的脖颈上。
李青崖目瞪口呆,指着那条颈环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还戴着它?里面的药早用掉了,戴着也没用。”
裴世怜嘴角微翘:“谁说没用?它是你送我的,我乐意天天戴着。之前找人修好了这条颈环,戴着它就像是被你时时束缚着。这下你可明白我的心意?”说罢,他紧盯她的眼神,不让她再逃避。
李青崖别扭道:“好,我懂了。你快把衣服穿上吧,没想到你真敢在外头宽衣,不怕被人瞧了去么?”
裴世怜轻笑一声,将衣衫又穿回来。
“有你在,我怕什么。你不是早就看光我的身体了。”裴世怜调侃道。
李青崖恨不得找个东西砸过去,砸晕眼前这个不知羞的。
正当两人气氛有所缓和,外面有暗卫发出声响,裴世怜敛起笑容。
当暗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猛然看向李青崖,她眼皮一跳。
“皇上要见你。”裴世怜面色深沉。
65.考验
由于皇帝是私下召见她,李青崖和裴世怜坐在马车上,马车穿过几道城墙,直接驶入宫内。
随着辚辚的马车停下,一只苍白的手掀开帘子,是一位脸嫩的年轻公公。他眉目清秀,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李青崖深吸口气,准备下马车,却被裴世怜拉住。
“莫怕,万事有我。”裴世怜安抚她。
李青崖轻轻应了一声,率先下马车。
她正要跟着小公公走,身后的马车有了动静。她回头看,裴世怜竟跟在她身后也下了马车。
“平清王世子,您这是......?”小公公出声问道。
“吾有要事向皇上汇报,吾与你们一道。”裴世怜端着世子架子说。
厉青崖感激地看他一眼。
虽说往日她说过大逆不道的话,好似没把皇帝放在眼里。可当她真被这世上地位最尊贵的皇帝召见,她心里还是没有底。尽管在来的路上,裴世怜将拜见皇上的礼仪和注意事项都嘱咐了她,李青崖仍有些愁绪。
这位领路的小公公姓代,一路上低眉敛目不多话,整个石板路上只有他们三人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每隔一段时间,都有身披层层甲胄的禁军侍卫手执冰冷武器经过。
深宫被围在巍峨高墙内,李青崖抬眼望天,天色灰白,云层低垂,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眼前的长廊仿佛走不到尽头一般,一段接一段,他们像蚂蚁走进了迷宫。
而路过的宦官宫女纷纷垂首经过,步履匆匆,脚下像用尺丈量过,如提线木偶般与他们擦肩而过。此时吹起一阵凉风从李青崖背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代公公轻声示意他们即将到达内殿,殿门口有位干瘦的老公公在候着。
“曹公公,内子就拜托你了。”裴世怜向那位老公公示意。
看到裴世怜也一同前来,曹公公似乎有些意外,却也没说旁的话,他反应很快道:“世子这是哪的话,折煞奴才了,咱家定会将世子妃安全带回。小玖,带世子殿下去偏殿喝茶。”
裴世怜在她进去前,重重拉了下她的手。李青崖喉咙发干,定了定神,跟随曹公公入殿。
大殿正上方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的人,想必那就是皇帝了。李青崖不敢多看,垂眸走到大殿中央。曹公公随立皇帝身旁,隐下存在感。
当李青崖按照礼仪请安后,大殿里迟迟没有回话声。
“平身,抬起头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李青崖听从命令,努力收住自己的好奇心。眼前身着明黄色的中年男子就是一国之主。
“......是有点像。”
李青崖不用问也知道皇帝说她像谁,昨晚她刚发现自己身世,今天就传到皇帝耳里。裴世怜的身边有皇帝的眼线!
“听说你自幼被带到山寨里长大,还当上一寨之主。你武功不错?”皇帝问她。
她老实回道:“草民能带队与山贼火拼。”
“呵~倒是不自谦。”威严的声音带点笑意。
“朕听闻你绑了世怜做压寨夫君,可有此事?你说女土匪绑了皇室子弟,还是我的得力臣子,朕该如何处置?”皇帝的话暗藏刀锋,回答不好怕是难以收场。
李青崖心下一惊,脸上却面不改色:“此乃家事。男未婚女未嫁,无论是佳缘还是孽缘,都是两人之间的事,外人不便插手。”
“哦?”皇帝饶有兴味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该任由子辈胡来?”
李青崖不动声色回道:“两人成亲前后父母可有出面阻拦?没有人反对即为同意。”别看她看着镇定,实则无意识捏紧袖口。当她意识到后,赶紧放松指尖。
她知道这是胡搅蛮缠。她绑人回去成亲,裴世怜的长辈怎会知道,又怎会表达反对。她不过是把一个恶性事件换个说法变成小情侣之间的家事,让人无法插手指摘,不知这种说法是否能通过皇帝的拷问。
“原本听说世怜带回来个世子妃,朕还道胡闹。没成想,就算你从小长在土匪窝里,将军的女儿就是将军的女儿,难怪他会为你倾倒,朕的女儿永嘉公主也老在朕面前夸你。今日一瞧,你伶牙俐齿,确实有些本事。”
“圣上过誉了。”皇上夸奖她,她并没表现出骄傲之色,李青崖不卑不亢回道。看来她应该是通过皇帝的考验。
皇帝沉默片刻,声音幽暗:“李将军的事,你可怨朕?”
“不敢。草民何怨之有?”
来了,皇帝会找她来的第二个理由。李青崖心下暗自戒备。
“世人都说朕嫉恨李将军大权在握,找理由借机除掉他。你怎么看?”
李青崖背脊绷直,像她体内有根无形的弦越绷越紧。这个问题答不好就大事不妙了。
她努力放松身体,用敬佩的语气夸道:“皇上富有一国,朝中有恢弘之臣为皇上分忧,皇上手下能人辈出,既有谋臣又有猛将,此乃利国之事,当然越多越好。有如此多贤臣愿意为皇上分忧,说明皇上爱民如子,善用贤臣,皇上怎会嫉恨臣子呢?这不过是蒙昧之人不了解皇上罢了。不懂的人无需对他们多言,懂的人也不必多说,自会一直追随皇上。”
回答完毕后,李青崖背后湿了一片。她自从得知要与京中贵人打交道后,找春兰恶补说话用词,没想到这下还真用上了。希望皇帝看在她拍他马屁份上,放她一马吧,别再试探她了。
李青崖在回答完皇帝的问题后,自己也有了开悟,对皇帝的认知有所转变。
“你叫李玉蝉?”皇帝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这是草民幼年的名字,现在草民叫李青崖。”李青崖回道。
“李慕洲生了个好女儿啊!”皇帝感叹,“你可知我和你爹是总角之交?”
李青崖眉心微抬,心下一动。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老成得像个小老头,经常在朕耳边絮絮叨叨,朕烦得不行。当年朕接到某些线报,原想召他回来问话,谁知竟发生那等祸事。”说到后面,皇帝声音沉重,最后几个字竟是咬牙说出来。
“后来派京兆尹去查,也只得出现在众人所知的结果。”皇帝冷笑一声,“土匪杀死了本朝的大将军?笑话!幕后黑手不仅要他死,还在他身上泼脏水,让众人以为是朕容不下他,让朕的子民误以为朕迫害贤良,好一招一箭四雕!”
“为了不打草惊蛇,朕一直在派人找线索。若无确凿证据,怕是难以给幕后黑手定罪翻案。”皇帝脸上乌云密布,他似乎早已知道谁是幕后之人。
“好在将军府并未尽数罹难,你还活着,你的二哥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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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后继有人啊。”他轻叹一声。
李青崖心下一惊,皇帝竟然连她二哥的事都知道。她敛住心神,重重朝皇帝拜去,坚决道:“草民有一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皇帝的声音透出一丝意外。
在王都这些时日,李青崖一直在想,除了查找线索,还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直到这次皇帝召见她,她打算试上一试。
“忠臣无辜被害,贼人污了圣上的名,草民之父被杀死,草民要替圣上洗脱冤屈,还以真相大白,替父报仇!草民从小习武,当土匪时曾率领数十人的队伍与其他贼首火拼,有对敌经验。草民求圣上容草民投身入伍,若草民能证明自身实力,请圣上容草民及拂云寨的罪人们戴罪立功,为圣上效命。”
李青崖手上汗津津,这是能让拂云寨众人重生的机会,也是她重振将军府重要的一步棋。若皇帝同意,那些曾经跟着她的弟兄们就不再顶着“山贼”的名头,能换个法子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一时间,大殿里悄无声息,只有他们三人的呼吸声。李青崖喉咙干涩,急得要上火,可她强装镇定,一动不动维持跪拜臣服姿态。
“哈哈哈哈,李慕洲你生的好女儿啊!有胆识!”皇帝朗声大笑,大殿里气氛为之一松,李青崖轻轻呼出一口气。
最后,皇帝准许她的请求,让李青崖在唐将军手下担任一员小将。若她真能证明实力,则放出被关押的拂云寨的人,让她去召回自己曾经的手下,带队捉拿贼首。若她真能立下大功,皇帝应允她的请求,并同意她重建将军府。
“不过,在尘埃落定前,你的真实身份不宜让众人知晓,能行吗?”皇帝提出要求。
“定不辱使命。”李青崖坚定回道。
随后,皇帝让她直接去唐将军那里效命,她不能继续住在平清王府。
当李青崖出殿门后,送她出来的曹公公脸上扬起赞赏的笑容,恭维话说了一通。
见她安然无恙出来后,裴世怜脸上表情有所缓和,让她在偏殿喝茶等会儿他。随即他去拜见皇帝。
这回终于要去做她最擅长的事,李青崖握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当两人回到平清王府,李青崖开始收拾自己要带去兵营的包袱。裴世怜半倚在门上不说话,眼神随她的行动而移动。他怕是也知道她将要去兵营。她的这个计划之前没和裴世怜通气,是她在大殿上忽然提出的,不知道裴世怜会不会怨她。
直到李青崖收拾好包袱准备离开,送她去兵营的马车已在府外候着。而裴世怜冷着脸不说话,眼神像黏在她身上,让李青崖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抛弃他跑了。
她走到裴世怜面前,裴世怜眼里流露出不舍和失落,嘴角紧抿,一句话挽留的话也没说出口。他可能知道这是经过皇帝首肯的事,不容变化。
看到他的表情,李青崖还是有点心软了。
裴世怜曾经隐瞒身份欺骗她,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他。可她还是会为他的失落而忍不住心痛。
李青崖踮起脚尖,在裴世怜眉上蜻蜓点水留下一个吻,一触就分。
她说:“等我。还有,相信我。”
说完,李青崖看似毫不留恋地坐上马车,将那些旧人旧事都抛在身后。她知道,她的人生要继续向前走了。
66.春猎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又充实。
李青崖一进入军营,就在唐将军麾下负责一个小队。
唐将军是朝中难得的女将军,她应是接到皇命,知道李青崖的真实身份却也没过度关照她或严苛她,而是放任她自由施展。
李青崖刚进军营,就空降为小队长,还是女将,引得她手下的兵将不服。他们不敢在明面上与长官作对,就暗地里孤立她,给她各种使绊子,都被她一一摆平。
在拂云寨的过往经历让李青崖懂得如何让人服她,在这种场合下,不仅要靠性格处事,更重要的是要打服那些不服她的人。
当她的实力远在手下兵将之上时,别人想不服她也无可奈何。好在严厉的军规和森严的等级,也让她的手下不敢造次太过。不到一个月,李青崖就把手下驯得服服帖帖。
之后几个月,她跟在唐将军身边打了两场战役。真实的战场更为冷酷血腥,比起她以前与匪帮火拼,真是小巫见大巫。
她知道战机稍纵即逝,在战场上容不得妇人之仁。此刻的狠厉,是为了减少更大的伤亡。早日平叛御敌,减少己方弟兄和百姓的伤亡,才能让老百姓早日过上平稳的日子。
当李青崖从战场上回来后,她身上的气质也为之一变,多了些风霜,内心变得更冷硬,不再如从前般心慈手软。现在的她为了胜利能不择手段,也更懂得取舍。
为了震慑敌人,也为了掩盖身份,李青崖进军营后就戴上半边狰狞带獠牙的面具,遮住她明媚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锐利的双眼,被人戏称“獠牙罗刹”。诸人以为她长相丑陋,是以用面具遮脸。他们除了攻讦她的长相,也没别的法子欺负她。
李青崖对这些流言蜚语嗤之以鼻,只有弱者才会在背后说人闲话。被酸上几句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因为她在两场战役中表现优异,又因为是女子之身,在一群大老爷们中异军突起,更加惹眼,陡然惹来朝中一些关注。唐将军在表军功时并未瞒报,反而特意提及,皇帝给李青崖连连晋升,谁见到她不得不叫一声“小李将军”。
冬去春来,自从入军营后,她已经数月没见过二哥、林惠娥,以及......那个人。好在她在离开平清府那天,留下口信,告知二哥她的去处和打算,并将胭脂店铺全权交给二哥和林惠娥管理。还给崔雪诗留了封信,给她引荐林惠娥,让她帮忙多在贵女面前用她们店的胭脂。
尽管数月没有他们的音讯,李青崖相信这些事交给他们一定没问题,她只需专注手上的事即可。
最近春暖花开,又到了每年皇帝春猎的时候,朝中大臣和世家贵女们都参加。而唐将军携李青崖等小将也将参与此次春猎,势必要与其他武将争夺头筹。
李青崖心里忍不住吐槽:皇帝明知有人暗中要谋反,还不慌不忙搞春猎,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好在她脸上戴着面具,谁也看不出她的表情变化。谁也猜不出她这个“獠牙罗刹”的面具下正是数月未出现的平清府世子妃。
此次春猎,他是否也会出现?
李青崖说不清心情如何,再次相见,裴世怜还会待她如往昔吗?
春猎第一日,众人刚到地方,皇帝就大手一挥,让众人放开了射,拿到头筹者重重有赏。
除了女眷和部分文臣随侍皇帝左右,大部分的武将和皇家子弟都跃跃欲试,也有部分贵女身着骑装背着小弓参与其中。
最显眼的当数永嘉公主,身着红色骑装在朝皇帝打包票要给他猎个大的猎物,皇帝脸上不免骄傲,而皇子们也纷纷向皇帝表孝心。
李青崖瞥见角落里,裴世怜更瘦了,仿佛风一吹就能将他吹跑,她不在的日子他是否有好好吃饭?
裴世怜面无表情,浑身像是被冰霜包裹,而他身旁的温润青年似乎不在意他的冷淡,与他熟稔交谈。
李青崖还没瞧上几眼,就有武将朝她走来。
“一直听闻唐将军麾下有一位得力干将,这次终于得见本人。小李将军,一会儿打猎咱比试比试?”膀大腰粗的武将提议。
李青崖只好收敛心神,随口应了下来。
当她骑在马上,背着大弓进入树林,紧绷的身体终于有片刻放松。树林曾是她的游乐场,也是她最好的掩护。
当日光西斜,狩猎的人们陆陆续续回来。有侍卫清点贵人们的战利品,也有宫女太监上手处理要烤制的猎物。
李青崖打了十几只不大不小的猎物,混在人群中不想惹眼。她余光一扫,隔着两个人,有个熟悉背影面对火堆,旁边有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先生在与他说话。
李青崖凝神倾听他们谈话的内容,眼里闪过意外之色。
“此次春猎怎么不见世子妃?”山羊胡老先生问。
“不劳刘大人对内子的关心。”裴世怜回道,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听说世子妃体弱,自多次出席宴会后就病倒了,数月不能见客,下官的闺女对此忧心不已。世子殿下,可要老夫给你介绍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刘大人一脸担忧,好似真的好心帮忙。
“内子的身子自有御医调理,不劳刘大人费心。”裴世怜的声音没有波动,而刘大人似乎有些尴尬地转开目光,恰好与李青崖对上眼。
李青崖心道不妙。此时隔在他们中间的两人正好走开,刘大人一脸兴味朝她看来,裴世怜似有所感,转过身,此时李青崖再躲已来不及。
刘大人对她说:“这位难道就是人称‘獠牙罗刹’的小李将军?”
李青崖刚要摸鼻子,忽然想起脸上戴着面具,微动的手止住了。她强装镇定道:“正是。”不知数月不见,裴世怜见到她会是怎样的反应。她内心有些许期待。
岂料裴世怜眉头微皱,眉眼冷漠,像是见到陌生人一般:“幸会。”
李青崖喉咙干涩,似有股莫名情绪哽在喉间。
刘大人热情地对李青崖说:“久闻小李将军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女中豪杰,此乃社稷之福。对了,这位是平清府世子,圣上颇为倚重。老夫姓刘,乃左佥都御史。”
“刘大人,世子殿下。”李青崖掩下情绪,向两人抱拳示意。
刘大人聊兴不减,对裴世怜道:“世子殿下,你也是第一次见小李将军吧,今日一见有何感想?”
裴世怜兴致不大地回道:“圣上高明,朝中又多了一员猛将。刘大人,小李将军,吾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也不待两人反应,自行离去。
见裴世怜没兴趣结交新晋红人,刘大人打圆场:“小李将军莫怪,世子殿下待人一向如此,不是在针对你。”
李青崖也不记得后来回了什么,他们没说几句话就散了。
接下来的烤肉她吃不出什么滋味。难道她戴了面具裴世怜没认出她来?还是说她离开的这几个月,裴世怜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李青崖坐在草地上,手忍不住揪身旁的野草。当她发现时,她身边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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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了一圈。她连忙起身,趁别人没注意之前悄悄离开。
春猎第二日,因昨日没猎到猛兽,皇帝大手一挥,将众人赶去狩猎。
李青崖在密林中心不在焉搜寻着猎物,不时能听到永嘉公主和几个皇子的交谈声。她听到永嘉公主不服气,非要猎个大的猎物给皇帝长脸。不一会儿,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
李青崖因心中有事,在今日狩猎中没甚心思打猎。
直到林中深处传来永嘉公主的尖叫声,以及侍卫高吼“有大虫!”,在林中引起巨大骚动。侍卫和武将纷纷往声音源头冲去,若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永嘉公主在此次春猎中受伤,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永嘉公主之前待她不错,李青崖刚往前走两步,脚步一顿,转而往回狂奔而去。
此时大家都被永嘉公主在林间深处引发的骚动所吸引,皇帝正和几位年迈大臣交谈,挥手示意侍卫前去帮忙,营地空虚。
李青崖回来发现没有出现岔子,正要松口气。
岂料皇帝斜后方的树丛有些微响动,露出橙色的毛发。李青崖吓得魂飞魄散,没来得及示警,举起弓箭就朝那射去。弓箭刚离手,李青崖高吼一声“趴下!”,就拔刀冲过去。
箭矢直冲皇帝飞去,皇帝身边的大臣大惊失色,高喊“救驾!”就腿软摔坐在地。皇帝反应也快,连忙俯身远离箭矢可能经过的轨迹。
侍卫们见状朝皇帝身边跑去,有几个侍卫持刀冲着她跑来。
当箭矢正中林中那抹橙色毛发,一声汹涌虎啸声震破营地,众人这才发现,在皇帝身后不远处,竟跑出一只大老虎。
老虎被箭矢射中吃疼,晃头咆哮,下一刻似乎就要发狂。
众人还在恍惚中,李青崖越过几个要围堵她的侍卫,直冲老虎杀去。其他人等才反应过来跟着去围猎老虎。她余光中看到皇帝和大臣则往老虎的相反位置跑去,正准备专心斗大虫。
岂料嗖嗖几声,皇帝身边的几个侍卫痛呼倒下,接着从林中跃出数十个黑衣人持剑朝皇帝杀去。
完了,调虎离山!
正当李青崖犹豫是杀眼前的猛兽还是前去救驾,鞭子撕裂□□的尖啸声响起,一道瘦削的身影挡在皇帝面前,持鞭与黑衣人们缠斗。
随即他身边落下好几个暗卫,与裴世怜一起阻挡黑衣人们的袭击。剩下的侍卫反应过来,赶紧前去支援,捉拿刺客。
见状,李青崖回神专心猎杀眼前的大虫。大虫被射中发了狂,朝他们扑杀而来。围着大虫的侍卫不敢靠太近,只好隔着一段距离将其控制在一定范围。
李青崖趁着大虫被几个侍卫所吸引,翻身一跃,竟直接坐上大虫背上,一手抓住大虫脑门上的箭,一手将长刀狠狠刺下去,血花喷涌。
一盏茶后,当李青崖提着一刀斩下的大虫脑袋向皇帝复命,裴世怜那边与刺客的战斗也结束了。
血花溅在裴世怜的脸颊,他像嗜血的狐妖转世,妖艳非常。
裴世怜啧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下,也掩不住脸上的厌恶之情。他从怀里掏出手绢,狠狠擦过脸上的血迹。
“拉下去拨筋抽骨,拷问出指使之人。问不出你也别回来了。”冰冷的话语从裴世怜的嘴里吐出,缉拿刺客的官员不由得身体一颤。
这才是真正的裴世怜。
对人漠然,对敌人冷酷的裴世怜。是她从未见过的那一面。
不是往日中那个痴缠她的裴世怜。
67.暗涌
刺客被压下去后,在场的侍卫、武将纷纷跪地,就连唐将军也连忙按住李青崖的肩膀一起跪地请罪。
李青崖那一箭虽是为了解除大虫偷袭皇帝的危机而射向他斜后方,可从在场之人看来,她将箭射向皇帝的方向,行为与谋反无异。若皇帝有任何差池,她这一举动反将她推入深渊。就算事后大家知道事出有因,她也很可能会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现场鸦雀无声,尤其是负责春猎安全的一行官员。
当处理完现场安保的事,皇帝的视线终于投向了李青崖。
“平身~小李将军,你何罪之有?多亏有你射杀大虫,救了朕一命。你救驾有功,理应重重有赏。你想要什么赏赐?”皇帝当着众人的面问她。
“此乃臣之职责所在。臣无需赏赐,只愿为皇上效命,赴汤蹈火。”李青崖单膝跪地,恭敬地说。
“哈哈哈,好!好!不愧是朕衷心的臣子。救了朕不邀功,在春猎中还猎了头老虎,恐怕这次春猎中你算是拔了头筹。那就如你所愿,即日起,擢升你为‘威武将军’,更好地为朕分忧,不要让朕失望。”
“谢皇上恩典。”李青崖顶着四面八方或嫉妒或羡慕的眼光,平静无波地谢了恩。
春猎中皇帝遭遇刺杀一事,引起了极大轰动,朝臣纷纷劝说皇帝提前回宫。永嘉公主白着脸被救回来后,也加入劝阻皇帝的队伍。
先是永嘉公主被大虫袭击,吸引众人注意力,削弱营地防护。后有大虫从皇帝背后袭击,若一击不成,同时还辅以刺客刺杀。
这三件事,一环扣一环。若想成功实现计划,其中必有内应配合。
为了准备春猎,负责人早就里里外外分别检查过,还特地赶走猛兽,只留些温顺的猎物,就是怕冲撞贵人。谁料最后竟然凭空出现两只大老虎,一只袭击公主,一只偷袭皇帝,且时机抓得相当精准。能安排这一手的人,地位不低,现场也一定有人暗暗配合。
然而皇帝却不以为然,示意春猎继续,反正还有一日春猎就结束,不差这一日。
接下来的巡防更加严密,五步一个侍卫,生怕再发生变故。
李青崖自从当众成功救驾并擢升为“威武将军”后,来结识她向她示好的人多了起来。只是她戴着的獠牙面具吓人,他们也不太敢靠得太近。
又结束一波寒暄后,李青崖走到角落,让自己喘口气。
皇帝老儿老谋深算,她怀疑他是故意的。不然在骚动开始时,怎会将身边的侍卫都赶走,一个不留在身边,身边只留个年迈老臣,露出破绽给敌人,引诱敌人出手。
皇帝还未定下太子,此次永嘉公主被煽动去密林深处,保不成是个别皇子动的手脚。裴世怜和暗卫能及时救驾,也可能是早有安排的缘故。
就说权利迷人眼,牵扯进皇权斗争中没什么好事。李青崖才不在乎这次是谁搞的鬼,反正无需她操心。她只是眼睛离不开某个人的身影,心里忍不住有各种揣测。她与其在这纠结,不如上前试探一番。
不多会儿,李青崖找了个时机靠近裴世怜,裴世怜身旁有人与他交谈。
冷风拂过,一团草絮沾到裴世怜墨色长发中,像一副美人图沾染上墨点,看着碍眼。
李青崖想替他弄掉,朝裴世怜的秀发伸出手。手伸到一半,被裴世怜紧紧抓住小臂,动弹不得。
“威武将军,请自重。”裴世怜冷冷道。
李青崖呆住片刻,略有些尴尬抽回手。旁边的人先是震惊,然后一脸看好戏样子偷摸在两人脸上逡巡,似乎要瞧出他俩是否有什么奸情。
“你头发上沾了草絮,我只是想帮你弄下来。”李青崖脸上一沉,戴着面具谁也看不出她的表情。
“不必了,吾自会处理。”裴世怜顺了下长发,那团草絮掉落在地。
李青崖不想结束谈话,另起了个话题试探他:“世子妃怎么没来春猎?你们关系不好?”
裴世怜薄唇微翘,笑容不及眼底:“威武将军说笑了,吾与内子相敬如宾,她身子不适,是以没来春猎。不用威武将军操心。”
裴世怜不咸不淡的回复,让李青崖心下不忿。
以前裴世怜把她放在他身边,恨不得时时关注她的动向。这才数月未见,她不过戴了面具,他怎么就认不出她来。她离开前还让他等她,这才过多久裴世怜就忘了她,难道他后悔了,有二心了?
李青崖越想越委屈,怒火高涨。她之前虽然没彻底信任裴世怜,对他忽冷忽热。可当裴世怜真的对她冷淡,如同陌生人一般,她又受不了。
李青崖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面具下的唇冷冷一笑。
自裴世怜假扮陈书生潜伏进拂云寨并曝光身份后,李青崖对他表现出来的真心总会有所怀疑,害怕他再次欺骗她,背叛她,伤害她。所以李青崖总是在犹豫,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在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后,她这才亲身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前一天还勾肩搭背的兄弟,后一天可能就血染沙场。说不定某天她李青崖也是同样的下场。
到那时,未说出口的话,想见却不能见的人,未竟的愿望就真的不会再有了。
与其纠结裴世怜未来是否还会背叛她,不如将他牢牢抓在手上。裴世怜是世子殿下,她现在还是个大将军呢,谁比谁差?
裴世怜一日是她的压寨夫君,终身是她的夫君。他若敢跑,她李青崖难道不能压制住他么。她这个威武大将军可是实缺,比起世子袭承而来的爵位更有话语权。只要她够强大,就不怕裴世怜能逃得出她的掌心。
这样一想,李青崖目光坚定。
接下来的晚餐仍旧吃猎来的猎物,皇帝身边被人团团围住,其他人的座次随意,春猎中没有平日宴会那么讲究。
李青崖故意坐在裴世怜对面,席上有不少熟人,她戴着面具不方便摘下吃饭。好在面具在嘴巴处开有口,用酒樽喝酒无需摘面具。
她有一搭没一搭听其他人与裴世怜搭话,用余光瞄他的表情。
她就是要惹裴世怜生气。这两天她看够了他冷漠的样子,想撕碎他脸上的假面具,想弄脏他蹂躏他。李青崖满脑子都是裴世怜垂泪,向她求饶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李青崖吞咽一口酒,桌下的腿朝对面悄然伸去,用穿着长靴的脚尖慢慢勾住裴世怜的脚踝。
裴世怜身体微震,目光朝她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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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崖垂头喝酒,并未回看过去。裴世怜身边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裴世怜看了她一眼,头又转了回去。
桌下,裴世怜的腿并没有反应,估计是想看她要耍什么花招,这正中李青崖下怀。
裴世怜会不会当众掀桌?李青崖暗自期待,她将坏笑掩在面具下。
她的腿慢慢朝裴世怜的腿滑过,像条蛇般缠住他的腿,从他的小腿向上滑向他的大腿处。正当她还想再往中间踩去,被一只手坚决地捏住了脚尖。捏的力道像是在警告李青崖不要再妄动。
李青崖大喇喇向后靠着椅背,身子微微往下沉,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力道不轻不重挑动,正中红心。
只见裴世怜喉头滚动,脸颊微微潮红。他看似一本正经在听旁边的老臣在说什么,实则眼神涣散,嘴唇抿紧有些红艳。
李青崖得意地品一口酒,目光牢牢锁在裴世怜脸上,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而桌下裴世怜按住她的一条腿,却放任了另一条腿对他肆意亵玩,让李青崖心情大振。
此刻并未有人发现桌下的暗涌。
不多会儿,裴世怜借口离席,李青崖随后也找了个借口离开。在前往茅厕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裴世怜环抱双手好整以暇等着她。
“威武将军,你可真是胆大。”
“哦?我做了什么?”
“你不知?”裴世怜挑眉,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
李青崖这两天的火气没完全散去,她进一步刺激裴世怜,在他耳边轻声喃道:“难得世子妃不在,不如你我找个地方一道快活,不会让她知道......”
李青崖静候裴世怜的反应,怕他答应,也怕他不答应。
裴世怜沉默不语,最后叹了口气,无奈道:“好玩吗?青崖。”
李青崖刹那间僵在当场,裴世怜认出了戴着丑陋獠牙面具的人是她?
见她不说话,裴世怜悄声问:“生气了?”
“你不是要隐瞒身份,不能让他人知晓么?我一直在配合你,你何故主动招惹我。被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怎么办。”裴世怜看见她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赶紧拉住她的手臂。
“我不理你你就欺负我。你可知我忍了很久,怕多看你一眼就装不下去,把你锁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裴世怜舔舔虎牙,话里意味深长。
李青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咬牙切齿地说:“你故意的?”
她的手臂被紧紧攥住。
“这样你才会一直看向我,不是么。”裴世怜的脸在阴影下若隐若现。
裴世怜话里的含义让她背后一寒。
“混蛋!”李青崖轻声骂道。
“别气了好不好?许久未见,我们别浪费时间在这些小事上。你让我等你,我可是乖乖等你了好几个月。你丢下我一个人没再理我,不能让我也耍耍脾气么。”裴世怜软下声音装可怜。
李青崖轻叹一声,上前紧紧拥住裴世怜。
“我想你。”她在他怀里闷声道。
“我也是。”
熟悉的白兰香气环绕着她,李青崖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68.送别
毕竟刚发生皇帝遇刺一事,巡防较严。若有人看到平清府世子与新晋的威武将军抱在一起,定会闹得满城风雨。
于是李青崖与裴世怜一抱即分。
寥寥数语难解相思之情,此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分开那一刹,李青崖有些遗憾,下一次他们不知何时还有机会再见。
当李青崖选择了奔前程,不免拉开了她与裴世怜的距离。往日在一个院子他们就能相见。现在一人住兵营,一人住王府,她作为威武将军,要用什么理由才能与平清府世子见面?
原本习以为常的事,在两人被拉长的距离中变得陌生又珍贵。
远处有人走过来,裴世怜轻叹一声,留下一句“我们很快会见面”,就先行离去。
春猎第三日,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突发事件。然而回去后,大皇子被下狱,朝中风声鹤唳。
李青崖因为在春猎中大显身手,在场不少朝臣都见识到她当机立断的魄力和异于常人的武力。她被提拔后,也需要上早朝,不过位置偏后。
当她真的跟着天天上朝后,见识到一群朝臣在大殿上吵成一锅粥,还不时有大臣弹劾别的官员,与李青崖之前幻想中肃穆的朝会大相径庭。
她这次回来原本还要继续住军营,然而为了上早朝,天天从郊外往王城里跑不现实,正准备租个小院暂住。
而她二哥李宴清早就替她准备好了,一套距离宫里不算远的独立小院。院子不大,但因为地段好,价格应该不菲。李宴清还新雇了一干下人,被李青崖阻止了,她一人住,用不着那么多仆人,最后只留下三四个仆人。
刚熟悉朝会没多久,有一日下朝,李青崖第一次进宫的引路人代公公来找她,说是皇帝私下传唤她。
原来是镇南王有反意,证据已齐,袁副官交给李青崖的玲珑球已成功破解。里面有镇南王与外戎合作的证据,并且提到了十年前的合作,事成后镇南王会加倍给对方报酬。
李青崖听得怒火中烧,原来害死她家人的罪魁祸首真的是镇南王。镇南王以她爹好友的身份背叛了他,竟然联合外敌屠了将军府,十年后还打算再次与外敌合作谋求江山社稷。这是引狼入室!
皇帝派她先去夺铜矿,再破坏镇南王谋反一事。
皇帝走到她边上,承诺她:“若事成,朕将恢复你与你二哥的身份,由你继承原来的将军府。”
自从接到皇命后,李青崖需要暗中带人先夺了铜矿,还需寻找和聚集她先前的人马。拂云寨弟兄们的命运和她未来的命运,就靠此一搏了。
她清点部分人马,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安排,每天忙到宵禁才归家。自春猎后她再也没见过裴世怜。李青崖此行危险,胜负难料,是否还能安全归来也说不好。
离出发之日还剩三日,李青崖忙了一天回来,收到门房递来的消息,竟是崔雪诗邀她去醉风楼一聚。
她原本想拒绝。可一想到人家帮了她个大忙,还没来得及还人情,此次一别也不确定是否能全身而退。李青崖还是叫人去传口信,答应第二日午后赴约。
当李青崖在军营被琐事拖住脚步,姗姗来迟时,距离约好的时间早过去了一个时辰,不知崔雪诗是否早已回去。
当小二引她到醉风楼二楼的一个包厢前面,李青崖推门进去,崔雪诗早已静候多时。
“崔姑娘,对不住了,我一时被事情绊住脚,让你等了那么久。”李青崖一进去就先道歉,内心非常过意不去。她今日换回常服,也没戴面具,谁也不知她就是那个让人退避三舍的“獠牙罗刹”。
崔雪诗没怪她,一脸平静给她倒茶水,告诉她林惠娥也来了,正好出去拿点东西。两人简单叙旧,聊了胭脂店的情况。
原来崔雪诗与林惠娥在李青崖的介绍下相识,两人一见如故。
林惠娥一心要做个女商人,在原本的靠山靠不住后,想用经营胭脂铺来证明自己,建新的产业,给自己创造一个新的落脚点。
而崔雪诗日常除了学习琴棋书画和持家管理外,也没别的事。李青崖介绍她帮忙在贵女间推广胭脂。她与林惠娥相识后,对胭脂的包装和宣传方案上也有些自己的见解。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在胭脂店的经营和推广上,合作愉快。崔雪诗也经常在赴宴时带了胭脂样品,在贵女间引起一阵风潮。
听到胭脂铺经营得风生水起,李青崖很欣慰,也表示不知要如何感谢崔雪诗。崔雪诗反而宽慰她,感谢她的介绍,才认识了新朋友,还学到了不少经营管理经验。
两人没聊多久,包厢门被敲响。
李青崖以为是林惠娥回来了,谁知在林惠娥身后,李宴清也跟着进来。他一反过去衣襟微敞的穿法,衣着端庄,看上去像一本正经的世家公子,拘谨地站在门口。
“二哥?”李青崖好奇怎么李宴清也来了。
李宴清招手让她出去,期间还偷偷瞧了一眼崔雪诗。
当李青崖走到门口,李宴清让她去隔壁包厢。话没说清楚,李宴清就关上包厢门,与林惠娥和崔雪诗三人待在一间包厢。
李青崖一头雾水敲响隔壁包厢,门刚开,一只手拉她进屋,随即门嘎吱一声阖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被紧紧搂住,清雅的白玉兰香气牢牢缠住她。
“你......”
李青崖刚说一个字,那张清俊的脸压了下来,薄唇把她要说的话堵在她唇齿间。
裴世怜像被饿了几十天一般,狂风暴雨的吻重重落下,急切地撬开她的唇,像要从她口中汲取蜜水,不断舔舐,吮吸。李青崖被压着亲得发出呜呜声,喉中的涎水吞咽不及,嘴角有些湿意。
裴世怜的大手牢牢扣在她脑后,让她无从躲藏,像要把她吞下去一般,在她唇齿间扫荡,席卷她的一切。
李青崖像是被扔到烈火中焚烧,裴世怜那种强烈的欲望和对她的渴求点燃了她。她勾住裴世怜后颈,将自己送了出去,与他在唇齿间纠缠,共舞。
屋里响起啧啧水声,那声音热烈又让人忍不住产生羞意。而隔壁包厢正坐着她的至亲与好友,他们是否能听到一墙之隔的亲吻声?
猛烈的大雨渐渐缓下来,裴世怜像解了渴意,亲吻变得缱绻。他依依不舍地撤离,用舌尖若有似无地勾勒她的唇形。李青崖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动,痒得她忍不住小嘴微张,轻啄他的薄唇,伸出粉红的小舌回应他。
当她的舌尖触碰到裴世怜,裴世怜的身躯微微一震,捧着她的脸蛋,再度投入这场甜蜜的共舞中。他们像久别重逢的恋人,又像即将被拆散的情人,怎么吻也吻不够。好似他们只剩这一刻相聚,接下来就要面临分别。
在缱绻缠绵后,李青崖靠在裴世怜肩上,裴世怜温润的气息扫过她的耳朵,她耳尖微热。
“还有两日我就要带兵离开。”
“我知。”
“这次我一定要为他们讨个公道,你说我爹和养父会为我骄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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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会的。你是他们的骄傲,更是我的骄傲。”裴世怜在她发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李青崖的嘴角忍不住翘起。
“出发那日我不能送你。”闷闷的声音从她上方传出。
“我知道。今日你不是来给我送行么,你等我凯旋归来。”
裴世怜紧紧搂住她,像要从她身上汲取温暖:“我们说好了,你要安全回来。”
“好,我答应你。”
两人在这个怀抱中享受最后的温存。
“对了,你身上的蛊毒怎么样了?”
李青崖身后的胸膛僵直一瞬。
“......略有好转。”
李青崖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骗我。”
“......蛊毒不好解,那女人就算看到裴焕在她眼前毒发,还是说了无药可医。我已派人搜罗名医,不怕没有解决之法。”裴世怜安抚她。
李青崖出发在即,无法守着裴世怜拔除他体内的蛊毒。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他,告诉他这瓶药是她师父当初给她的,能缓解他发病的情况。她一会儿回去就传信给她师父,让师父想办法逼出裴世怜体内的蛊毒。
“我不在的日子你可要好好吃饭,调养身体。等我回来。”李青崖最后叮嘱道。
“好。”裴世怜笑着应下。
到了出发那天,裴世怜果然没出面送她。
李青崖带着一小队出发,并没有去找她曾经的手下,而是先去了西都,找个姓‘关’的打铁匠。
她还记得她养父从拂云寨离开前的叮嘱,说搞不定的时候就去找这个人。此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当李青崖成功找到这个关铁匠,报上她养父的名号,竟意外得知那批消失的铜矿的下落。原来她养父早就藏好了那批货,自己去做诱饵,吸引敌人注意力,这才藏住了这批烫手山芋。
从关铁匠口中得知,当初她养父被曾经的同僚找上门合作运铜矿,他若答应就被牵扯进谋逆,若不答应整个山寨都会被屠尽。
为了保护李青崖的安全,养父假意与对方合作,拿到证物。实则安排自己的几个忠心手下,以押运建材为由,运送了几车石子,表面用木材掩盖。运到途中,他趁李青崖当上寨主主动消失,让对方认为他手上握有把柄,却又找不到他,不敢动拂云寨来刺激他告密。
而她养父特地留了个人,在李青崖未来寻找真相时,能给她留下最后的信息。放手让她去处理后面的事。
至于柳叔管理的养父的各种财产,也在关铁匠这里得到了线索。
看来她养父早在躬身入局时,就想好这些后事。一面保护她,一面为她铺平后路。养父临终前交给她的证物,除了为旧主伸冤翻案,估计也是为了让李青崖有一个契机,逆转局面。
李青崖听到背后的缘由,脸上的哀伤一闪而过,却不能放任自己继续沉溺在痛苦里。
她处理完这批铜矿,就直奔关押拂云寨众人的城池,那些曾经的土匪们正在服劳役。
官兵将这些人召集聚拢,李青崖戴着面具,看着她曾经的弟兄们。
一开始他们没认出她来,脸上都是麻木的神情。当她摘下面具后,那些人的脸上出现或愤恨或看到希望的表情。
她将新的选择留给他们,是继续服劳役,还是替皇帝卖命?若他们入伍并成功完成任务,则可以不再服劳役,以新的身份活下去。
众人犹疑,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69.收拢
率先站出来的,是跛腿铁柱。大半年未见,他变得更为冷硬。
紧接着站出来的,还有瞎了一只眼的顺子、头发里多了几缕白发的崔账房、李青崖组建的六队队员,以及在剿匪那晚在她身边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弟兄们。
“老大!”他们拳头放至胸前,向李青崖示意。
青桔的娘、与二狗子同龄的半大少年们、平日嘴碎的大婶们,都纷纷表示臣服。尽管他们难以上阵杀敌,也决定将信任交付给她。
只有少部分人还在犹豫。
李青崖的现任副官严高提醒道:“你们要叫‘将军’,别把土匪的习性带过来。”
最后,李青崖与严高将部分有意愿卖命的拂云寨旧人登记在册,她把人选筛选一番,剔除那些死性不改的老滑头和罪孽深重之人。
待处理完毕后,李青崖留下严高带领部分人训练,静候消息等待会合。而她则让她曾经的手下跟着她一起,单独成一队,与新组建的军队一同上路,直奔目的地而去。下一站,是去寻找溃逃的武老八他们。
李青崖带人经过的地方,总有百姓用奇特的眼神看过来。可能他们从未见过一支队伍里的士兵既有肃穆的,也有带匪气不像士兵的,还有一队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婶们和半大少年们。
老崔和青桔她娘都在队伍里,他们是李青崖新增的后勤人员。
原本副官严高也劝阻李青崖,刚收来的前土匪们怎能就让人跟着上战场,不怕他们背后捅刀子添乱么。
李青崖却有自己的想法。她在拂云寨待了十年,能跟她一同出发的人是她选了又选,不管先前他们之间是否有龃龉,能用之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们既然敢为了新的身份豁出去,那她就敢用。
别的将军不敢把烫手山芋放队伍里,李青崖敢。这些都在她的计划之内。
以前她都是单打独斗,自从当过寨主与当上将军后,她深知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想彻底击败敌人,聚集越多的有力帮手,她的胜算越大。
这也是为何李青崖一定要给拂云寨的部分弟兄洗白,不同的人可以在战场上起到不同作用,曾经的手下就是现成的人马,她过去培育收获的果实,当然要留为己用。
况且这次行动,皇帝并未给她太多兵力。一方面她新上任,贸然给她太多,会引起各方瞩目,且李青崖怀疑皇帝还未完全信任她的能力。她仍需要在一次次的行动中,证明自己的实力。
拂云寨在大山中还有一片秘密基地,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而提前准备的藏身地点。那些溃逃的人大概会藏在那一片地方。
李青崖这支队伍直奔山林去,在林中辗转多日后,发现远处多了几个熟悉身影。对方似乎听到下方动静,急忙往山上跑去。
“老八!”李青崖大吼一声,上面转身就跑的人脚步停了下来。
卢天熊曾经的跟班黄毛面露迟疑望向她,而武老八面色涨红,握着长枪就想冲下来,被黄毛害怕地拉住手臂。
武老八隔着一段距离指着李青崖破口大骂:“你这个叛徒!我当你是老大,你竟然与官府勾结,看样子还当上官了?狗贼!我呸!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了。”
李青崖身后的官兵隐隐骚动,有人想上前去教训那个口出狂言的武老八,却被她抬手止住了。
她知道武老八曾与官府有仇,他的家人受到迫害,这才敌视官府。不知这半年他经历了什么,相比原来更易怒了。从第一次见面武老八就听信谗言偷袭她,过了这么久,他还没长教训。
见她没直接反驳,武老八继续道:“怎么,先前被抓的那些人不够你邀功,现在还来抓我们?”
李青崖压住心底的火气,一脸痛心道:“老八,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说过要做我的‘疯狗’,难道你要背弃承诺?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你不信我?我还以为你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看来我高看你了。”
她的一番剖白让武老八忍不住皱眉,想反驳却口拙。
而武老八身后忽然冒出王越的人影,他轻拍武老八肩膀,问李青崖的来意。
于是李青崖把她要收编他们的打算说了,还承诺若武老八拿下不菲军功,可以带他去找有旧的官员,有冤申冤。
武老八沉默下来,而王越看了看她身后的官兵和归服的六队的故人,欣然同意李青崖的条件,并主动带他们前去新的地盘。
当李青崖带着一众官兵进入新的山寨,瞬间在山寨里造成巨大骚动。而她让官兵和六队的人将寨子里的人围了起来,她从双方脸上都看到了复杂神色。
被围住的人里有惊讶不已牵着手的青桔和穆小黑、山寨被剿时站在后方成功逃脱的汉子们,还有笑面佛卢高虎、卢天熊等拂云寨前管事们。谁也没想到李青崖被官兵抓走后,竟然当上了大将军。射向她的眼神有敬佩,有欣喜,有嫉妒,有害怕。
在场的人有人决定接受招安,有人沉默不语。
强扭的瓜不甜,李青崖要的是能做事的人。在一番操作后,李青崖收编了武老八、王越等半数人手,正准备带着她的人离开,对拒绝招安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留在原地或继续逃跑。
而见到她就一直沉默的卢天熊叫住她,问李青崖为何放过他们。
李青崖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现在是威武将军,手上要忙的事一大堆,关乎社稷,关乎老百姓的生死存亡。你们拒绝招安,就算我不抓你们,未来也总会有人抓你们。况且你们没有身份,只能天天躲在树林里,成不了大气,放了又有何惧?”
一开始的卢天熊还是她的对手,而现在的李青崖早已不把卢天熊放入眼中,他就和路边的碎石块一样,不足一提。他们的地位和境遇早已千差万别。
来不及叙旧,李青崖重新整合队伍后,带着再次壮大的队伍往铭丰镇附近的矿场行军。队伍停下来休整时,李青崖见到青桔与她娘开心重逢,加入后勤队伍。而穆小黑则站在青桔身旁满脸复杂与李青崖对视,眼里多了些黯然。
王越加入她的智囊团,暂领军师一职。武老八则成为她冲锋的主力成员,并随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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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
武老八接下来每次见到李青崖都羞愧得垂下头,还当着众人面为他之前的鲁莽和辱骂向她道歉,要李青崖惩罚他。
李青崖则拍拍武老八的肩膀:“惩罚就不必了,在战场上你多听我的指挥奋勇杀敌,弥补过错。老八,我一直都信任你,所以需要你的时候就来找你了。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对吗?”
她的一番话听得武老八双眼通红,发誓要在战场上为李青崖多多出力。
李青崖笑而不语,与王越对上了眼神,两人心照不宣笑了笑。
当终于来到矿场附近的一个山上,望着山坳处进进出出的矿工,李青崖与军师们定下突袭方案。打算十几人假装旷工先潜伏进去,摸清几处关隘后,静候李青崖发出信号,最后与蹲守在外的兵马来个里应外合,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而负责潜伏的十几个人,李青崖选了半数强壮的拂云寨旧人与半数士兵的组合,由她信任的一个小队长负责在里面的行动。当李青崖升起信号烟,里面的人手配合李青崖从外部带的人向矿场发起冲击。
由于拂云寨的前土匪们身上还带着匪气,比起士兵们更接近矿工形象。所以李青崖在接到要夺回矿场的皇命时,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利用她在拂云寨的手下参与突袭。这才有了她花了大量时间分别在两地收服拂云寨旧人的行动。
在突袭前,李青崖也与负责抓捕胡县令等官员的人通了气,两边同时行动。那边的人抓盯了很久的大鱼,她则带人收回矿场。
后续矿场的突袭相当顺利,但也跑了几条漏网之鱼,他们怕是要向镇南王通风报信。
李青崖留下一小队配合善后,带其余人直奔镇南王所在的驻地方向而去。刚踏上路程没两日,她就接到传信说是镇南王借口皇帝残害忠良与手足,君逼臣反,揭竿而起。
李青崖猜镇南王一直在为谋反做准备,估计因为近一年运送的铜矿丢了货,且她养父同意合作却跑去王都递证据,让镇南王惊觉事发。在她带兵突袭矿场时,镇南王的线人见状不对飞鸽传信,于是镇南王顺势起事。
当李青崖率兵往镇南王驻地赶去时,镇南王已率领反贼拿下附近一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镇南王占领城池后,又向一旁的丽州城发起进攻,看样子是打算快速占下一城又一城。
镇南王的爪牙也跟着揭竿而起,没几天东南方向的几座城池纷纷失陷。
李青崖顾不得其他反贼,她的目标是拿下镇南王,只好带人绕道直奔丽州城去。当他们赶到时,丽州城已被反贼拿下。现在的情况变成了镇南王守城,李青崖攻城。
丽州城背靠大山,城墙前有条湍急的护城河,只有一条长长的铁索吊桥连通两岸,易守难攻。
李青崖与智囊团商讨攻城方案,目前的地势和位置对他们来说相当不利。但要趁着敌方刚占下城池,还未在城中站稳脚跟,拔掉敌方。若给敌方时间以喘息,他们攻城成功的胜算更小了。
当李青崖率兵列队与站城墙上的镇南王等人遥遥相望,大战一触即发。
70.残酒
镇南王号称率领十万大军谋反,若有一半人数占领另一座城,则丽州城里有五万大军。
虽说敌方的数据会有所夸大,却也不能小觑。
而李青崖带来的兵马不足一万人,这一仗到底要怎么打?
天边黑压压的乌云低垂,西北边持续刮来凛冽的寒风,铁索吊桥下方的河水汹涌拍打在堤坝上。
从李青崖身后传来隆隆战鼓敲响,执旗人挥舞“李”字旗摇旗呐喊,两军对阵气势磅礴。
在双方来回喊话后,李青崖示意前锋先行。武老八和一群前锋分三队,顶着辎重盾牌往前方推进。从城墙上方射下一波又一波箭雨,嗒嗒嗒嗒扎在盾上。
而在对方换箭的间隙中,己方对着城墙上的敌人射弩箭,一点点推进他们与城门的距离。
就这样一轮又一轮,持盾的士兵紧紧靠在一团顶着上方的箭雨,不时有从缝隙中射来的箭矢将士兵射伤。
一队顶上,另一队接替跟上。第一天他们连城门都没摸到,近乎被拦在吊桥附近。
到了夜里,李青崖率兵轮流骚扰,有时佯攻,有时真的发起攻击,就是不让敌方好好休息。
就这样正面攻击了三天,丽州城的大门连门缝都没有打开。反贼在城门上方嘲笑他们,他们充耳不听。
原来,在发现丽州城背靠大山后,王越等智囊团商量出来要以主力吸引火力,分兵绕山而行,以奇兵突袭的战略。这就需要善于在山野间跋涉的士兵,从丽州城后方的森林进山,走蜿蜒险道突入城内。
而李青崖提前传信给副将严高,率领后续部队作为壹队从山林的西北侧入城。而拂云寨出身的铁牛、顺子等原六队成员,常年都在山野里生活,李青崖让他们作为贰队从山林东北侧入城。
为了不让敌方发现,李青崖等主力在城门正前方发起防御性的猛攻,消耗敌方的箭矢、滚石,为突袭的两队争取时间。
然而他们毕竟兵力有限,在一轮轮进攻中,死伤过半,若那两队再不得手,他们这些主力部队将会被消耗在城门之外。
第四日,主力部队已经只剩几千人,仍旧像第一日一样行动,城墙上方的敌人有些躁动,在上方的叫骂声更大了。
随后,那稳如磐石的巨型城门从里面推开了个缝,门缝越开越大,一群反贼从城内冲了出来。
于是李青崖示意众人换队形和军阵,双方在丽州城外短兵交接起来。
想必敌方发现他们在拖时间。时间拖得越久,越有可能有援兵前来支援。敌方一直被困在城内,无法抢占别的城池,越拖越占下风。是以他们主动开城门出来交战。
当李青崖的主力部队眼看就要被反贼军队吃掉之时,她后方传来阵阵马蹄声,李青崖嘴角一勾,是唐将军率兵前来支援,主力部队士气大增。
正当双方在城池前厮杀,只听到丽州城内有巨响和骚动,还冒出阵阵黑烟。
看来那两队得手了。李青崖隐住脸上的笑意,示意武老八等人往城内杀去。
敌方因城内变动而有所慌乱,队形变乱,被武老八他们冲击散开,变成一团散沙。
而城门上方的箭雨也停了下来,李青崖抬头望去,是关铁匠带着一群大汉,也杀到了。
原来关铁匠是养父给李青崖留下的一步旗,他是李家军的旧人,在李青崖前去找他时,还拜托他聚集离开了李家军的旧人,作为一支奇兵。
在李青崖等人定下方案后,她飞鸽传信给关铁匠,让他们从丽州城侧后方一角的城墙,在夜间翻爬进去。那时敌人日夜都被在正前方的主力军牵扯精力。
当李青崖率兵杀进城内,镇南王败势已显。
镇南王手握长戟,与她照面。
那是一个精壮的中年人,若不知道他干的事,还以为他是个平易近人的亲王。
“你来了。”镇南王道。
“逆贼,我来取你狗命。”李青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李府和边军的三十几条血命,今日到你偿还的时候。”
镇南王脸上微微一怔:“......是你。”
“没想到吧。”李青崖摘下面具,往身边一扬,“我乃李慕洲将军之女李青崖,也是皇帝亲封的威武大将军。你大逆不道,为一己私欲颠覆江山,是为不忠。你残害忠良,联手外戎杀了镇守边塞的英雄李慕洲将军,是为不义。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你而死。我今日特来捉拿反贼,以你的血藉慰天下!”
说罢,李青崖抽出长刀直接杀上去,她的刀与镇南王的长戟撞在一起发出铿锵震响。
李青崖的内力早已恢复如初,并且在一遍遍练习中,将李家刀法练得炉火纯青。她现在能不完全倚靠内力,也不寄托于体内的黄金蛊虫,而是在千万次挥刀的一招一式中,淬炼刀技,她的刀法里练出了刀魂。
镇南王长戟一挑,李青崖持刀压着长戟,顺着力道缠着长戟推出去。她身形灵活躲过镇南王翻身一击,借力使出李家刀法第二招“点刺”,刀尖如利箭般高频率向前刺去,刀锋霸道又轻灵。
镇南王闪躲慢了一拍,手臂被戳中,血花喷涌。
他不顾伤口喷血,出招狠厉,招式老辣,在与李青崖的搏杀中,多次使出不入流的打法。还从袖里甩出发绿的柳叶刀,直冲她要害。被李青崖踏步翻身躲过。
李青崖人刀合一,大开大合地挥舞长刀,走中正之道,与镇南王硬碰硬。她的长刀好似感应到她的神魂,发出清脆的嗡鸣声,刀刀紧逼。
她的刀里没有迷惘,只有一往无前。
第一刀,是为了倒在城外的爹和大哥。
第二刀,是为了火光中哭喊的娘亲和下人们。
第三刀,是为了失去了英雄而被屠的边塞百姓。
第四刀,是为了......明知前方是死路一条却仍奋不顾身守卫她的,她的另一个爹爹。
第五刀,是为了因动荡而失了性命与家园的百姓。
唰唰数刀将镇南王身上刺出好几个血洞。
李青崖最后使出李家刀法第三招“燕归来”,以轻柔的力道挥出最利的刀,划破镇南王的手腕。
“啊!”镇南王痛呼出声,手里的长戟被李青崖震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乓地砸石板上。
李青崖的刀锋泛着冰冷的寒光停在镇南王的咽喉前。
“你输了。”
士兵们连忙上前反扭住镇南王的双臂,将他牢牢按在地上,用绳索捆住。
李青崖听到镇南王苦涩道:“你不愧为李慕洲的女儿。当年李慕洲得知吾有反意,在回王都告发吾前,同意提前半日见上吾一面,想劝吾打消念头。岂料吾发现他不愿助吾,起了杀意。央求他那日与吾见面,是吾的计谋。没想到最后吾还是败在他女儿的手下,怪哉,怪哉。”
李青崖在压他下去的最后一刻,问他:“你害死友人,背弃家国,你可悔?我不会杀你。你的罪应当明正典刑,昭告天下。”
不待他回答,李青崖转身对着万千将士喊道:“逆贼已擒!”声音响彻四方。接着是将士们与百姓们的欢呼声,在丽州城里久久不散。
天边金色的阳光穿透乌压压的云层,给丽州城镀上了一层金。那被常年遮盖的阴霾,被一道道霞光照亮。
**
谋反的主谋镇南王被拿下后,其余的势力均不足为惧,纷纷被后面赶来的朝廷军队击溃。
李青崖押送镇南王回王都后,立马进宫向皇帝汇报情况。
当她从宫中出来后,李青崖打马来到郊区的一块山坡上。
此时天边夕阳西斜,晕染出一片金黄。
她拎着酒壶来到一棵大树前,树下立着三座墓碑,不远处还有一座新坟。
李青崖从包袱里掏出四个大肉包,出来太仓促,她临时在街边买的。
李青崖用衣袖将四座墓碑轻轻擦拭,眉眼低垂,指尖掠过碑文上的名字。她顿了顿,接着将肉包一一放在墓碑前,嘴巴张了又张,酝酿好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拔开酒壶塞子,顺着墓碑的方向一屁股坐下,也不嫌地上脏,咕嘟嘟往嘴里直灌酒喝。喝得急了,有酒水沿着李青崖的嘴角滴落在土地上。
她目之所及,是笼罩在金色光线下的巍峨皇城,能看到如蚂蚁般大小的百姓们在里面穿行。
原来这就是他们日夜守望的地方。
就算化为尘土,也不忘守望。
“真美啊!”李青崖喃道,从这里看过去风景正好,美得让她想落泪。
“爹、娘、大哥,我回来了。我成了大将军,阻止了镇南王的谋反,守护了这片土地,你们会为我骄傲吗?”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燥热的微风轻抚李青崖的脸颊。
“爹,若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与他为友么?”李青崖知道没人会回答她,可她还是想问。
她眼前浮现出年少的李慕洲与两位矜贵的皇子交谈甚欢的画面。以她爹的性格,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未来他们三人会走上怎样的道路,在志趣相投的少年时光,一定还会与他们成为挚友。
李青崖从地上起身,来到新坟前,扬起大大的笑容,朗声道:“爹,我做到了。”她的嘴巴在笑,两行清泪却从她脸上滑落。
新坟的墓碑上写着“袁大山”三个大字,是厉镇山的真实姓名。
她的亲生父母守卫着社稷,而她的养父改名换姓,豁出性命来守护他们一家。接下来,该由她来守护他们所守护的东西。那份量,真沉啊。
李青崖将喝了一半的酒倾倒在四座坟前。
一壶残酒敬故人。
**
镇南王造反遗留的问题颇多,李青崖自从解押镇南王回来后忙得脚不沾地,已经数日未回府,近乎宿在军营和大狱里。直到忙得差不多了,她满眼都是红血丝,被下属以及刑部官员劝了又劝,才回府睡了个饱觉。
睡足觉后,李青崖神清气爽,脑子也清醒很多。她手上的大事快忙完了,可心里不知怎的有些空落落。
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她出征前无法送她就罢了,可她回来这些日子,裴世怜竟然一次也未出现找她。难道他体贴她忙于公务,而不去打扰她吗?
李青崖去问了门房,接到的邀约口信里没有平清府世子的邀约。
她有点心慌,也不管御史未来会不会弹劾她,不管会传出威武将军上门结交平清王的谣言。李青崖没有受到邀约就直接上门。
一开始门房看到戴着獠牙面具的她,还好生劝说要她先递个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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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崖在王府住了那么久,这次回去还得递帖子,气得她想不管不顾冲进去。
好在裴世怜的手下梁松听到动静出来,见到是她,示意门房放她进去。难道梁松知道威武将军和世子妃是同一个人?
梁松眉心皱成个川字,神情紧绷。李青崖看到他的样子,顿感大事不妙,急忙往裴世怜所住的院子赶去。
当她赶到时,发现院子被侍卫团团围住,她一来,泛光的刀锋纷纷指向她。在梁松示意下,才放李青崖进去。
李青崖手脚发凉,腿有些软。她在院子里毫不意外地见到了一个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老头,老头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拨弄盆里的草药。
“师父,他怎么样了?”李青崖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问。
“没死,但快了。”老头毫不客气说道。
李青崖推开门,裴世怜了无生气躺在床上,比她出征前又瘦了一些,脖子细得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他呼吸羸弱,断断续续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会终止。
裴世怜像是睡着一般,脸上无喜无怒。
“世怜,我回来了,你快睁眼看我~”李青崖的声音略带祈求,可床上如美玉般的男子毫无动静。
李青崖动手去推他,裴世怜仍旧毫无反应。
“他这样多久了?”
“一周了。之前多少还能起身,现在全靠下人喂汤药吊着一口气。”
“御医呢?你们为什么不来找我?”李青崖朝跟进来的梁松大喊。
梁松解释,是世子殿下不让。既要瞒着宫里,又防着王爷或者府里想暗暗挑事的人,还不让人通知李青崖,怕分了她的心,坏她的事。可裴世怜之前毒发还是浑身发疼,这一次更严重了,直接一睡不醒。
裴世怜在蛊毒发作前给梁松下了命令,一是将他的院子围住,不让人进。二是治疗方案听老头的。
看着床上近乎死去的裴世怜,李青崖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求老头:“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我身上的黄金蛊虫要怎样才能传给他?把我的血喂他行不行?”
老头甩给她一本册子:“冷静点,他还没死呢。你之前试过给他喂血,不是无法根除吗。我在塞外找到一个法子,不知能否奏效。”
“什么法子?”李青崖像溺水前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眼睛一亮。
“塞外有个魔教,他们有种修行功法,可以两人一起修行。你夫君体弱,而你身上的黄金蛊虫最喜阴。若你们一同修行,说不准黄金蛊虫会被引到他的身体里,只是......”老头面露古怪,忽然对她挤眉弄眼。
“师父快说,‘只是’什么?”
“你看看这本册子,就懂了。”
李青崖翻开册子,看到上面的文字和示意图脸色大变,对着老头就是一顿骂。
最后为了救裴世怜,李青崖还是同意了。
四个下人将一个巨大浴桶抬进卧室,里面放有奶白色的滚烫药浴,一股浓郁的中草药味弥漫整间卧室。
梁松将除掉只剩中衣的裴世怜抬进浴桶里,让他靠在桶壁上。
李青崖示意众人出去,把院子里的人全部清空。
她凝重地看着裴世怜像睡着一般,毫无动静倚着桶,慢慢除掉自己外衫,只剩中衣,一点点迈进滚烫的浴桶里。
热水将裴世怜蒸腾得脸上略有血色。李青崖按照册子所述,在裴世怜身上点了几个穴位,然后拉住他双手对掌,将内力往他身体一送。两人手掌相连,汹涌的内力如奔腾的烈马往前冲。
裴世怜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双眼。他视线涣散,瞳孔忽地一缩,相连的掌心就要往回撤。
“别动!”李青崖轻叱,“你把内力传我,我把黄金蛊虫渡给你。”
裴世怜像是刚明白当下情况,听话地将内力传过去。
李青崖周身浸泡在药浴中,热得浑身发烫,而从裴世怜掌心传来阴冷的内力,让她热意有所缓解。
此刻两人中衣都被热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内力从李青崖的手掌传过去,又从裴世怜体内走一个小循环传回来。
裴世怜额头上有汗珠滑落,可他的唇仍旧惨白。那黄金蛊虫光靠对掌,还是没被逼出去。
李青崖咬住下唇,定了定神,让裴世怜配合她双修。
面前那琉璃般的眼珠瞪得溜圆,随即垂下长长的睫毛,裴世怜耳尖也染上粉色。
“此刻有些难办......”清冽的嗓音带着些许不被察觉的羞涩。
“世怜~让我来。”李青崖假装不在意,照着册子在裴世怜身上的几个关窍点穴,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坐了上去。
她感到裴世怜身子一僵,她自己的气息也有些不稳。
“凝神。”李青崖提醒道,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掌心的内力中去。
猛烈的内力从她掌心传出,走一个大循环,携着一股凉意从两人相连之处进入她体内。两人像是进入了一种新的境界,合二为一,聚集内力突破脉象中阻塞的地方。
几个大循环后,李青崖体内的热意略有缓解,好像一直盘踞在她体内的黄金蛊虫终于离开了。而裴世怜的嘴唇红艳,眼波流转,热气从他发顶冒出。
成了。
71.结局
黄金蛊虫成功渡给裴世怜后,李青崖见他面色红润,也没在平清府久呆,将他留给她师父善后。
镇南王谋反的余波还未彻底平息,他在朝中也有党羽,被皇帝一一剪除。
今日朝会后,皇帝单独召见李青崖。
“此次抓住反贼你乃大功一件,明日朕会在朝会上嘉奖你,宣布你的真实身份,将军府旧宅交由你继承。”
“谢皇上恩典。”
“与你一同抓获反贼的士兵们,也一并有赏,按照军功行赏。正如之前说好的,那些你在山野里的故人,朕可以赦免他们无伤大雅的罪,就用他们的下半生来偿还前半生的罪孽吧。”
“谢皇上恩典。”
“此次唤你过来是想问你,公事已了,你与平清府世子之间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你既与他有夫妻之实,又挂着世子妃的名头,原本理当一并公开。不过......”
皇帝的语气让李青崖的心提了起来。
“世怜是个好孩子,办事又稳又狠,替朕立下不少功劳。不过他是世子,未来要继承平清王的爵位。而你是威武大将军,朕的左膀右臂。将军若是与皇家子弟走得太近,怕是不太妙吧~”皇帝用轻柔的语气对她说,李青崖背后发寒。
“别忘了你爹的前车之鉴。”
李青崖重重跪下:“臣与平清府世子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请皇上明察!”
“你们对朕的忠心朕怎会不知晓呢。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些事很难办啊,容易埋下隐患。”
皇帝的言下之意让李青崖心下大恸,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不显露出来。
“这样,朕也不为难你,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当你的大将军,身处高位,你想要什么美男子没有,只要不是皇室子弟,任你挑选。另一个选择是回去做平清府世子妃,留在后院,前朝之事就莫沾了。三日内给朕答复,你可要想清楚啊。朕一直看好你,莫要让朕失望。”
李青崖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翌日朝会上,皇帝果然如约嘉奖此次平叛的功臣,尤其是李青崖,先是带兵收回了反贼私挖的铜矿,又一举拿下贼首,她是此次平叛的最大功臣。
至于她私下协助查案,提供关键线索,和招安山贼这些功绩,皇帝没有拿到台面上说。
正当朝臣们向她射来或钦羡或忧虑的目光时,皇帝示意李青崖走上前来。
“众位爱卿可知,我们的威武将军为何一直戴着面具?”皇帝微微一笑。
李青崖垂眸敛目,按照皇帝的命令走到大殿中央。现场众人的呼吸声不由得放轻。
“她就是曾为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多次击败外戎袭击的李慕洲将军之女,李青崖。”
李青崖随着皇帝的话,摘下面具。大殿里响起一片抽气声,大臣们的目光纷纷投向她,其中还夹杂着或复杂,或惊异,或惧怕的目光。
她还听到有人轻微地“咦”了一声。
皇帝在朝上丢下的这个重磅消息,将众人惊得不轻。
接下来的日子,从朝中到民间都在流传李青崖身世的消息。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十年前被屠府的李将军的血脉并未断绝,李府的二公子和小女儿均在那场袭击中活了下来。他们隐姓埋名,为了查清真相,躬身入局,抓到幕后黑手,替已逝的李将军等人讨回公道。若李将军泉下有知,能瞑目安息了。
而流言中心的主人公李青崖此时在醉风楼又一次听到别人讨论她的事迹。她起身离开,回院子收拾最后的东西。这套租来的院子要退掉,她即将与李宴清住回将军府。
自皇帝公开她的身世,并将将军府旧宅赠与她时。李青崖把重整将军府的事宜全权交给李宴清,她在军营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李宴清乐得重整门楣,把将军府旧宅重新收拾一番,门口重制了一个牌匾,上面是皇帝题的“李府”二字。时隔十年,他们兄妹终于住回了原先的家里。
当年还有一小部分将军府旧人,李宴清也召了回来,府里更多的是他后面带回来的下人。
自住进李府后,宴会邀请函纷沓至来,回归的两位将军府后人成为了宴会香饽饽。李青崖还有要事忙,宴会全部推拒了。而李宴清却不能全都拒绝,这是他们李家重回世家大族的机会。他挑了几场宴会去参加,别人问关于李青崖的问题他全都含糊带过。
似乎有人发现平清府世子妃与威武将军是同一个人,可没人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说。
李青崖从旁人待她的态度看了出来,她什么也没回应。
她在公布身世后第二天进宫给皇帝答复,那天,她的决定是......
由于李青崖现在还是话题焦点,去哪、做什么事都有人盯着。
她收到师父和裴世怜的传信,师父说裴世怜正在恢复中,而裴世怜给她传口信报平安,说择日见面。
李青崖眼神幽远望向远方,见面一事,怕是难了。边塞又起冲突,明日她将带兵离开王都,去边塞平乱。
**
三个月后。
天边刮起一道大风,席卷黄沙铺天盖地而来。
边塞的风沙就是大。李青崖呸呸呸几下,吐出吹进嘴里的沙子。风沙刮脸,她有点想念先前戴面具的日子。
李青崖骑马回营地,有手下向她报告:“将军,王都来人了,他......”
话才说到一半,李青崖眼前出现一道熟悉身影。那人眉目清秀,鼻间上有颗小痣,嘴角微微勾起。
李青崖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来了?你的身子......”
裴世怜身穿青衫,衬得他如少年郎般稚气。他这身打扮,不像钦差,不像皇家子弟,倒像是在书院里的书生。
“如你所见,这次是真的好了。都是你的功劳。”裴世怜的眼神从见到她开始就一直黏在她脸上。
李青崖轻咳一声,将他带进帐篷里说话。
一进帐篷,李青崖就被他拥入怀里。久别重逢,她紧紧回抱住他。
“你可知道我很后悔?”裴世怜说。
“嗯?”
“当初不让你去王府就好了,一直把你锁在我的私宅里。现在你离我越来越远,见一面好难。”裴世怜的声音闷闷的。从他身上传来久违的白兰香将她包围,李青崖眼眶有些发红。
“你到底来边塞做什么?”她不想把气氛弄得煽情,把他拉回正事上来。
裴世怜说他因公事跑到这附近办事,偶然遇上她的队伍。
刚说完,两人噗嗤一下,都笑了。
这附近只有漫天的黄沙,和光秃秃的营地,这么凑巧能偶遇?
裴世怜握住她双肩,直视她双眼,委屈道:“......骗你的,我是特意来见你。那天后,你又丢下我一个人......在浴桶里。后来你再也没来见过我。”
说到这,李青崖眼神飘移,忍住想摸鼻尖的冲动,脑海里浮现她与裴世怜在浴桶里的所作所为,当时她体内的热意,那水声......回想到这,她脸颊有些发烫。
她回过神,见裴世怜嘴角含笑,知道他又故意闹她。
李青崖上下打量他,裴世怜看起来是真的大好了。
李青崖迟疑片刻,把皇帝要她做选择的事告诉裴世怜。当她正要说到她的抉择时,被裴世怜用手指按在唇上。
“青崖,你先别说,要听听我的事么?”
原来裴世怜也遇到类似的情况。
他上次差点毒发而死,派人将住的院子团团围住,至少一周未出府。平清王府里也有皇帝的眼线,皇帝知道了刘夫人用巫蛊的事,知道平清王爷放任妾室行巫蛊之术,宠妾灭妻,毒害皇室血脉。这些都是灭族的大罪。
这么大的事,裴世怜竟然瞒着皇帝,还以巫蛊之术还击刘夫人。虽然裴世怜是受害者,可他的处理方式也踩了皇帝的雷。
至于皇帝何时知道裴世怜被下了蛊毒,为何那个时候才发作他们,裴世怜没有明说,李青崖也懂其中含义。
于是在李青崖出征后,皇帝直接处死刘夫人与裴焕,剥夺平清王的爵位,免他一死。
至于裴世怜,他是苦主,却也有做不对的地方。
皇帝先把让李青崖做选择的事告诉了裴世怜,但未说她选择了哪条出路。又看在裴世怜一直为君分忧的份上,给他两个选择:承袭平清王的爵位,成为王爷,但不能与李青崖再往来。或者按律获罪,除皇籍,贬为白身。
裴世怜眨巴双眼,问李青崖:“你猜我选了哪个?”
李青崖皱眉:“你不会真的选择除籍吧?”
裴世怜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在她脸上摩挲:“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会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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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边。”
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青崖叹了口气:“那位爷真会整事。我当时......”
当时,李青崖跪在皇帝面前,拒绝了将军之位,也拒绝了当世子妃。她愿意永远做一个小兵,守卫疆土,但求皇帝不要阻止她与裴世怜往来。她愿意以将军的身份用最后一场战役——平定边塞,来换取这个机会。
她说:“世怜一日是我的压寨夫君,终身都是我的夫君。就算我们没缘分在一起,我也要给他一个交代。还请皇上成全。”
随即,大殿里回响皇帝的爽朗笑声。他并未同意李青崖的选择,让她继续担任将军一职,为他分忧。
李青崖收回思绪,看向裴世怜:“你说会一直陪在我身边,那你选择了除籍?不对啊,你若已经不是世子,怎么能带人进入军营。”
裴世怜舔舔虎牙,笑着说:“啊!被你发现了~”
李青崖捶他:“快说!”
“我确实被除了皇籍,可我身上的皇差未除。暗卫还在我的管辖内,皇上去哪找比我更好用又忠心的人呢。”裴世怜摊手。
“青崖,回去之后,我们再成一次亲吧~这次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李青崖嘴角微扬:“好。”
**
一年后,李府里的下人拿着替换的红灯笼,匆匆忙忙挂在屋檐下。今天是个大日子,一点也不能出差错。
李青崖看着阖府都挂上了红色装饰,失笑地看着大家忙碌,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没成过亲,大家那么紧张干嘛。”
李宴清弹了下她的脑门:“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乱说了。二哥错过你的成长这么多年,今天是你的大事,肯定要大办,一点错都不能有。”
“二哥轻点,小心弄花了我的妆。”
李宴清问门口的手下:“将军的夫君到哪了?”
下人回到:“到光华门了,离这里很近了。”
李宴清对一旁捂嘴笑的崔雪诗说:“我还是不太放心,你陪着青崖,我去前头瞅瞅。”
李青崖白了李宴清一眼,还是听崔雪诗的话,将红盖头盖上。
今日是李青崖与裴世怜的成婚之日,前些日子裴世怜派人送来二十几车聘礼,说是要把先前的礼补上。皇帝也添了很厚的一份礼,祝福他们两人。
本来应该是李青崖这个将军去迎接她的夫君,谁知裴世怜不同意,说在山寨时已经让她接过他一次,这次换成裴世怜来接她。
好吧,谁叫裴世怜是她怜爱的夫君呢,就让他一回。李青崖笑笑。
当接待完宾客,裴世怜与李青崖在婚房里双手拉着,含情脉脉地对视。
眼前这个如玉的美男子真的成为了她的夫君,这次不再是契约夫妻了。李青崖的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扬。
裴世怜的脸渐渐朝她靠近,在她的唇上重重落下一吻,他正准备加深这个吻时,李青崖推了推他。
“嗯?”清冽的声音带着点沙哑。
李青崖没打算这么快入正题,她从枕头下方翻出一张纸,“你还记得这份契约么?”
这是当初两人签的做契约夫妻的契书。
“怎么?又是契约?”裴世怜没好气地说,“你已经是我的妻了,我们已经没有理由假扮夫妻。这份契书早已作废。”
“当时我强迫你与我假扮契约夫妻,你是怎么想的?”李青崖好奇道。
裴世怜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定要现在聊这个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再聊下去浪费的可不只是千金。”
看李青崖认真地等他回答,裴世怜回想当时心境,怀念地说:“当时只道有趣,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奇女子。现在想来,我们早已是缘定三生,天作之合的缘分。不然怎会早早相识,又在各种奇遇中重逢,还误打误撞成了夫妻,我们的缘分早已密不可分,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这下你可满意?”
李青崖将契约扔到桌上,将裴世怜推倒在床。她拉下床帐,朝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身上扑去。
今晚夜还很长,足够他们把做过的和没做过的事,全都来一遍。
她以拂云寨少当家的身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找回身世,成为大将军。她从被迫选择出路,到她决心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这一路都有眼前之人的陪伴,他们还会携手继续走下去,再也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