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瘫子大少爷后,好孕神医一胎三宝》 第一章替嫁 秋至的天气不算太好,阴云遍布在宋府的天顶上,穿堂风裹着檀香扑面而来,领路的媒婆絮絮叨叨叮嘱着。 “见宋少爷倒也不用献什么殷勤,但是必须有个好笑脸,你要是露出半点嫌弃,后半生日子不好过,懂不?” 一路上不少丫鬟驻足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位就是给大少爷冲喜的小姐吧,怎么一个人来的?” “京城谁家大小姐敢嫁给一个瘫子啊,依我看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黄毛丫头给大少爷当小厮用的。” “可别乱嚼舌根了,乡下来的丫头可不长这样标志啊....” 在丫鬟们的窃窃私语中,走过一袭青色长裙,发丝盘在一侧的曼妙女人,女人抬眼望去,眼神清纯又清冷。 众丫鬟们顿时被美的不可方物,“也是可怜,要被那瘫子给糟践了。” “....” 宋家的大少爷病了,是个瘫子。 听说是在城里吃花酒被女人暗算了,一刀插到肋下倒地不起。 虽让人捡回了一条命,但终是落下残疾,但这人若是成了瘫子,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害,都是命!”媒婆重重叹了口气,“话又说回来,你要是伺候好宋少爷,你以后就是宋夫人,这宋少爷若不是个瘫子,你还没这个机会哩!” 林淼淼低头默不作声,她不敢说,真正的大小姐早就带着情郎跑路了,她只是林家推出来的一个替代品,一个放在乡下养的弃女罢了。 沉思间,忽然一道“扑通”的水声炸开水面,林淼淼抬头,远远听到一阵阵呼唤。 “不好了!少爷落水了!” “救命啊!快来人啊!” 媒婆放眼望去,一群佣人们大惊失色,凑到岸边不知如何是好。 “造孽啊!好端端的一个瘫子怎么还落水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耳边“咻”的一下,林淼淼就像只兔子一般突然从身后蹿了出来,她快步跑到湖边,只听“扑通”一声直接跃入了水里! “啊!”岸边上的人连连惊呼,谁也不认得这突如其来的女子是谁,更不敢置信,这样一个小身板的女孩会如此懂水性。 林淼淼从小在乡下长大,不仅擅水,力气也是相当,她快速游到湖中心,一把揽过正在不断扑通的男人。 男人面色冷白,嘴唇发青,大量呛水让他即将失去意识,但是生的本能又让他下意识攀住了唯一能支撑他的林淼淼。 然而救人最怕的就是溺水之人的胡乱抓抱,林淼淼当机立断朝着男人呵斥道:“别动!” 那男人像是听懂一般停下动作,他微微睁开双目,眸里一片灰暗,林淼淼顿时心下一惊,立马按住人朝着岸上游去。 此刻佣人们纷纷前来接应,岸边一阵喧哗,将大少爷围成一团。几个佣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的拍脸,可大少爷依旧面色青白,毫无反应。 “让一下。”林淼淼拨开人群,湿漉漉的衣袖还在滴水,她跪在男人身侧,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搭上他的经脉,又俯身倾听他胸口的气息。 “气道堵塞,要立即渡气。” 众人闻言,纷纷拧眉,“什么是渡气?” 林淼淼顾不得解释,她已经利落地解开了宋少爷的衣领,一手捏住对方鼻子,一手托起他的下颚,像是下定决心,一咬牙俯身下去。 “!” “你在做什么!” “她···她在和少爷亲嘴!” 一个老婆子见状立马推开了跪在地上的林淼淼,“作孽啊!” 林淼淼被扯得一个踉跄,却仍坚持完成最后一次渡气,老婆子尖叫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荡妇!” 眼见一个巴掌就要扬下来,一声呛咳打断了老婆子的愤怒,躺在地上的宋少爷终于睁开了眼睛,恢复了正常呼吸。 “少爷你醒了!”老婆子一时顾不上狼狈的林淼淼,她飞奔过去反复确认少爷是否安然无恙。 好半晌后,老管家最先回神,注意到了被排挤在人群外的林淼淼。 “你···你是哪位?”管家迟疑开口,目光在她湿透的粗布衣裳上打了个转。 林淼淼局促地站在原地,媒婆不在身边,她没来由的感到心虚,于是小声道:“我是...林淼淼。” “原来是林家大小姐!” 管家对说亲的事早有所耳闻,早年宋家和林家本是世交,只是少爷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死活闹着退婚,这门亲事便不了了之,没曾想造化弄人,宋少爷如今瘫了半边身子,林家紧随败落,当年的婚事又重新被提了起来。 眼前的姑娘长得清秀,一副白白净净的模样,但是眼神飘忽,和印象里听说的林大小姐似乎有些差异。 “你会医术?”管家又问。 “一点点皮毛,不足挂齿。”林淼淼低着头,生怕被人看穿了身份。 “哎呦我的老天爷,真是吓坏老婆子我了!” 恰巧此刻,媒婆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跟头,拦在了林淼淼面前,“这可是真是天定的缘分啊!我正好要带林小姐去见老夫人呢,没想到半路救了咱们少爷!”说着又咋咋呼呼道:“这浑身湿透得像什么样子,快带小姐去换身衣裳,别让老夫人见笑了。” 老管家闻言朝一旁的丫鬟交换眼色,旁人立马道:“这就带小姐去换衣服。” “快去啊。”媒婆推了林淼淼一把。 而在林淼淼离开后,宋淮之侧头望了过来,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淼淼跟着丫鬟来到厢房,换上了一套素净的藕荷色长裙,媒婆走了进来,“你们下去,我来。” 丫鬟们应声离开,媒婆自然而然地为林淼淼整理衣领,突然压低声音道:“等下我就带你去见老夫人,在宋府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别做。”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要懂得分寸。” 林淼淼垂眸应了声“是”,心里却浮起一丝疑惑,媒婆话里有话,可眼下也不是追问的时候。 换好衣服后,林淼淼被领着去了老夫人院里。 老夫人端坐在正厅中央的椅子上,厅内檀香缭绕,坐在下首的还有三个女人,是宋老爷的妻妾。 女人们表面上规规矩矩的坐着,眼神却不停地往林淼淼身上瞟,互相交换着眼色,用手帕捂着嘴窃笑着。 “听说你懂医术?”满头银丝的老夫人正慢条斯理地拨着佛珠,既没问长孙落水的惊险,也不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只是冷冷地打量着林淼淼。 “回老夫人,我念过书,学堂里教过些救急的法子。”林淼淼毕恭毕敬答道。 “嗯。”老夫人点头,“既如此甚好,过门后你需得好好照料大少爷,至于你父亲提的铺子生意,我允了。” 林淼淼心下一顿,低头承声,“谢谢老夫人。” 林淼淼知道自己代替姐姐嫁给宋家绝无表面这么简单,二十年来父亲从未探望过乡下的妻女,再次见面却是用她的一辈子幸福换取当下的利益,当真是讽刺至极。 只是母亲久病在床,她不能不嫁。 老夫人又开口道:“若是你能早日为宋家开枝散叶,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噗嗤——"坐在下首的二姨娘没忍住笑出声。 第二章一纸休书 宋老爷一生共迎娶了三房妻室,正室徐夫人坐在厅堂最上首,依次往下坐着的是二房赵氏和三房王氏。 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顿,冷冷扫了过来,二姨娘连忙用帕子掩着唇,厅内气氛顿时微妙不已。 这时,坐在最末尾的三姨娘忽然开口道:“老夫人,淮之那孩子还是不肯松口,只怕是办不成婚事。” “不办也好。”老夫人冷笑一声,“省得给外人看宋家的笑话。” 老夫人浑浊的眼神又定向台下一声不吭的林淼淼,“过来。” 林淼淼迟疑地抬起头,王姨娘催促道:“去跟前。” 林淼淼这才快步来到了老夫人身旁蹲下,老夫人冷哼一声,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像是在试图看穿她一般。 林淼淼心脏狂跳,但她深刻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于是不慌不忙地抬头对视上去。 “长得倒是水灵。”数秒后,老夫人收回了视线,抬手道:“虽然省去了婚事,但是该给你的不会少。” 一旁的佣人见状递上首饰盒,老夫人随手打开一盒,取出其中的白玉镯子,“记住我说的,有了孩子,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吗?林淼淼睫毛微颤,心道如果她想要自由呢? 但这话林淼淼自是说不出口。 “淼淼这孩子初来乍到,让她先去歇息吧。”王姨娘适时开口道。 老夫人挥了挥手,不再多说什么,膝下坐着的女人们便纷纷散了。 林淼淼知道这就是见过照面了,从此她就是宋大少爷,宋淮之的妻子。 退出院子后,林淼淼根据佣人们的指示朝大少爷所在的院落里走去。 穿过一片曲径幽深的竹林,越往里头走,周遭的景致便愈发荒凉。 与外堂精心打理过的花园不同,宋淮之的院落杂草丛生,几珠野花突兀地随风摇曳着。 “少夫人,您自个儿进去吧,大少爷不喜欢我们旁人随意进出他的别院。”引路的丫鬟说着便匆匆离开,活像院里头有吃人的活鬼。 来之前,林淼淼就听过不少关于宋淮之的传闻,媒婆说他性情暴戾,喜怒无常,自从那件事之后,脾气更是变本加厉, 但到底是个瘫子,难不成真会吃人不成? 林淼淼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随着“吱呀”一声响,浓重的霉味混着药的苦涩扑面而来,呛得她喉头发紧。 屋内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昏暗如夜,仅有几缕压抑的天光照亮整个屋子,林淼淼定情一看,只见满地的陶瓷碎片和破烂家具,不难看出这是今天刚摔的。 “滚出去。” 沙哑的男声从房间深处传来,林淼淼应声望去,只见阴影深处现出一道灰蒙蒙的轮廓,轮椅上的男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露出的一只青白的手搭在扶手上。 “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宋淮之打断了林淼淼的话,语气里透着冷漠,“谁准你救我的。” 轮椅转了过来,林淼淼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惨白的肤色下,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直直地望了过来,虽然脸庞消瘦不少,却依然能看出曾经的风流俊朗。 林淼淼突然明白为何媒婆提起他时总要啧啧两声,“宋大少爷啊,那可是京城最风流的爷,每每去勾栏都是好大的排场哩,竹扇一展,哎呦喂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你不晓得伐,当年不知道好多世家千金争着要嫁给他哩!” 只可惜造化弄人,林淼淼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双腿上。 “看够了吗?”宋淮之整张脸瞬间紧绷起来。 林淼淼什么也没说,她沉默地踏进满是碎片的屋子。 “我让你进来了吗!”哪知宋淮之怒不可遏,整个身子随着愤怒发出剧烈的抖动,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先是当众亲吻了他,现在竟还敢无视他的命令。 宋淮之气的不行,抄起一旁的陶瓷碗就朝着门口砸去。 陶瓷砸在了林淼淼的脚边,炸裂的碎片差点划伤了裸露在外的小腿。 宋淮之喘着气,由于右手使力,现在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告诉老太太,我宋淮之谁也不会娶!” 岂料林淼淼非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脚下踩过的碎片咯吱作响,她蹲下身,浑然不顾愤怒的宋淮之,伸手抓住了他不断痉挛的右手,“要摔要砸都随您,但是这个婚退不了。” “你!”宋淮之瞪着林淼淼,刚要破口大骂,右手心处传来一阵舒缓的力道。 眼前的丫头看起来瘦瘦弱弱,但是手力却大得惊人,那双修长的双手不像是常年干活的手,但是虎口处却有着明显的茧子。 林淼淼低头忽然道:“渡气是为了救你,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做,并非趁人之危。” 宋淮之一愣,随即冷哼:“我宁愿去死。” 果然。 林淼淼心下了然,早在湖中救下宋淮之时,她便有所怀疑,只因她看到的是一双透露着绝望的双眼。 而求死对于宋淮之来说恐怕已经不止一次。 林淼淼轻声道:"大少爷若真想死,应该选个没人的地方。" “你说什么?”在林淼淼的按摩下右手很快恢复正常,宋淮之反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林淼淼抬起头,露出大又明亮的双眼,“比起死,活着不好吗?” 宋淮之眼神愈发幽暗,擒住手腕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懂什么?以为进了宋家的门,真当自己是少夫人了?敢管到我的头上来了?” 他声音嘶哑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每天被疼痛折磨到彻夜难眠的滋味吗?知道曾经对你阿谀奉承的人现在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的感觉吗?你什么都不懂,又在这里装什么道貌岸然!” 说到后面指节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林淼淼痛得整张小脸苍白,她咬紧牙关却倔强地不肯呼痛,“我知道。” 在她十二岁那年,林淼淼为了救一个小孩,被渡船的铁锚砸到了脊骨。当年躺了整整半年,连翻身都要人帮忙。她清楚记得母亲熬红了双眼,不惜当掉奶奶给的嫁妆也要换来草药,也记得父亲带着新娶的小妾们在前厅内的嘲笑,“一个赔钱货还浪费药材?” 若不是母亲砸锅卖铁凑到药材钱,不分昼夜地辛苦照顾自己,也许她也不会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想到往昔,林淼淼的眼睛不由发红,她举起被握住的手腕,目光坚定地对视过去,“我想跟大少爷做笔交易。” 宋淮之狐疑地看着她。 “我治好您的腿,您给我休书。” 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宋淮之一愣,右手顿时松开了纤细的手腕,“你说什么?” “反正你不想娶,我也不想嫁,只要您答应休我,我会尽我所能让你重新站起来。” 第三章 龙涎香 “就凭你?”宋淮之显然不信,他将林淼淼的手腕用力摔了出去,“可笑至极!” 他已经躺了大半年,京城最好的郎中都请来看过,没有人能医好他这破败的身子,他早已从满腹希望熬成了如今的失望。 林淼淼也不争辩,反正她有能力证明自己。当年从瘫痪中挣扎站起来后,她便一心钻研医术。 林淼淼从小跟着母亲住在乡下,学百草,辩脉象,母亲在油灯下手把手握着她教学扎针,“淼淼,这套回阳九针能救命,你需得记牢。” 也就是这套针法,让她在村里打出了神医的名声,然而为了不被城里的父亲知晓,她总戴着青纱斗笠游走在各村现身。 而她治好的瘫痪病例,远比宋淮之知道的更多。 “三个月。”林淼淼寻来一支笔,在纸上写下一溜草药,“每日施针,隔三日辅以药浴。” 宋淮之盯着她认真的脸,麻木道:“若是没用呢?” “绝无可能。”林淼淼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三月以后她还得尽快回去,母亲的病情等不了更久,“反正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治疗是一个长期过程,只要让宋淮之在短期内看到成效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到时候再写休书协议也不迟,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稳住他活下去的念头。 她望着荒芜的院落,心中不断盘算所需药材,寻常的药材在京城的药铺就能买到,但几味关键的药引必须亲自去采。 思考间,院外有人匆匆赶来,来人是先前打过照面的老管家。 “少···少夫人。”老管家叫道:“三姨娘请你去书房一趟。” 三姨娘是宋淮之的生母,想来是要见见新媳妇的。 宋淮之面无表情,感受到林淼淼投来询问的视线后,颇为恼怒的瞪了回去。 林淼淼收回视线,宋淮之朝着老管家道:“马叔,送我去客房。” 马叔立马回应,林淼淼则是留在客厅收拾满地狼藉,宋淮之丝毫没有想帮她的意思,无论是老夫人还是三姨娘,要想在宋府立足,终究都得凭自己的本事。 待收拾好后,马叔也出来了。 前往三姨娘的住所,老管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几分温和:“少夫人,老奴伺候少爷二十余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能容人近身这么久。” 他望向内室的方向,声音压低了几分:“自从那场意外后,少爷的脾气愈发古怪,大家都怕他,但少爷其实是个好人。” 林淼淼心道你们也是不容易,面上耐心的听着老管家絮絮叨叨。 - 书房和花园打通,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下放置着一张雕刻精美的石桌,桌上正在围炉煮茶,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男人。 “少夫人,这位是二少爷宋和光。” 说话间,宋和光回头,两人四目相对,林淼淼主动欠身问候,“二少爷。” “原来是嫂子。”宋和光带着温和的笑,眼神却在林淼淼身上从上到下转了一圈,“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林淼淼看到围炉上煮着的新茶,心里有了个大概,这家伙出现并不是巧合,是刻意的。 宋府上上下下都对她这个外来人感到无比的好奇,毕竟林家的大小姐嫁给了一个瘫子本身足以是一则饭后谈资。 马叔道:“少夫人这边走,三姨娘还在书房里等着呢。” 林淼淼点头,跟着马叔前往了书房,宋和光饶有兴致地盯着女人的背影,喃喃自语:“嫁给一个瘫子还这么好的心态,这女人倒是有趣。” 书房内,三姨娘坐在桌前,等候多时。 林淼淼定情一看,此人正是前厅前为她解围的素雅妇人。 三姨娘面相圆润,是一眼就心生好感的长相,可林淼淼望着她,却莫名觉得有那么一丝违和。 她和宋淮之不像。 “三姨娘。”思来想去,林淼淼还是没有喊母亲,只是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尊称。 三姨娘自是懂林淼淼的心思,她也没有要求改口,只是道:“淮之可还好?” “还行,就是脾气差点。”林淼淼如实答道。 三姨娘闻言轻笑出声,“他是个好孩子,只是需要些时间。”沉吟片刻,又道:“你若有什么难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林淼淼忍不住问:“您为何不亲自去看他?” 这个问题在林淼淼心里盘旋很久了,宋淮之一个人孤零零关在院子里,宋府的人看似关心,但是从细节处不难看出,大家都嫌他怨他,种种不平等加速压垮了宋淮之求死的心。 三姨娘的手顿住,脸上表情落寞了几分。 “老夫人吩咐了,让大家少去,说是徒增伤心···”三姨娘叹气道:“我这身子骨也不争气,去的自然就少了。” “如今他能得你这样的良配,我很欣慰。” 说着,她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即捧来一个雕花木盒。 木盒很沉,林淼淼接过来时,闻到一丝淡淡的药香。 她掀开一条缝隙,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从中飘散出来,不似寻常脂粉香,倒像是将十几种浓艳花卉榨出汁液,又混了各色异香草药调制而成,其中甚至还有一丝龙涎香··· 三姨娘唇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今日是你和淮之洞花花烛夜,些许能用得上。” 第四章 洞房花烛夜 林淼淼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手中的木盒差点摔落。 三姨娘起身走来,一手按在她的肩头上,“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女人都是要经历这一遭的。” 林淼淼从小在乡下长大,连恋爱都没谈过,哪里知晓这些,只能支支吾吾道:“可···可是他不会动呀!” “说你傻你还不自知。”三姨娘忽然凑近,“若是他能动,你觉得他会碰你吗?” 林淼淼脸色一僵,三姨娘一脸无奈:“不要怪我说的难听,淼淼,我是真心把你当做女儿看待,我知道你也是林家的掌上明珠,嫁过来不容易。” “可如今的情形你也瞧见了,老夫人不重视,淮之身为长子却不得势,前厅上其他姨娘的挤兑···你若是自己不争气,是很难在宋府站稳脚跟的!” 林淼淼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是心疼你。”三姨娘收住严厉的话头,执起林淼淼的手,安抚道:“如今他不能动,你正要掌握主动权不是?女人一旦有了身孕,你才算是真正坐稳了这少夫人的位置。” 林淼淼握着盒子,只觉手心滚烫,“我知道了。” 三姨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孩子。” - 从三姨娘的书房离开时已是傍晚,花园外的梧桐树下人走茶凉,二少爷宋和光也回去了。 林淼淼用随身帕子裹着那个雕花木盒,她沿着回廊缓步朝着自家院子走去,一脸心事重重。 转过假山石,别院的灯火猝不及防撞进眼帘,宋淮之还未睡。 看着被暖光照亮的窗纸,不知怎么的,林淼淼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就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木匣子,而是一块千斤重的巨石。 她推门而入,刚想将怀里的木盒子藏起来,宋淮之的声音从客房内沉沉传来:“过来。” 林淼淼心虚,又忍不住心道,不过是三姨娘送的盒子,她堂堂正正,心里没鬼,有什么好心虚的, 如此一想,她将盒子背在身后,一脸坦然的朝着屋内走去。 只是刚一踏入客房,一股异味便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宋淮之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也不看林淼淼,只是问:“娘喊你过去,说了些什么。” 林淼淼观察屋内,最终目光锁定在角落一处的柜子,背身走过去,一边回应道:“没说什么,她让我对你好点。” 宋淮之神情复杂,余光瞥见角落里鬼鬼祟祟的林淼淼,眉头一皱,“你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林淼淼将装有春药的盒子藏了起来,再转身时一脸坦荡。 宋淮之眉头微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终究没有追问。 “院里只有这一间客房,我不喜欢和旁人同床共枕,柜子里有被褥,你自己打地铺罢。” 林淼淼低头注视着面色平静的宋淮之,忽然道:“我以为你会赶我出去。” 宋淮之冷笑,“你睡在院子外头我也不介意。” 然而话音刚落,林淼淼脱了鞋子作势要往床上爬。 宋淮之猛地睁大眼睛,瞳孔骤缩,整个人瞬间炸毛了:“你他妈在做什么!” 他苍白的手背青筋暴突,死死攥住锦被边缘。“滚下去!” 另一只手胡乱抓起枕头就往林淼淼身上砸,“谁准你上来的?!” 林淼淼灵敏地偏头躲过,却被他趁机一把推开。 宋淮之额角渗出冷汗,单薄的中衣被挣扎扯开,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他呼吸急促得不像话,眼底翻涌着羞愤与惊惶。 “不要脸的贱人!”他声音都在发抖,“是不是老夫人让你来的!” 话音戛然而止。 林淼淼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到锦被上。 宋淮之整个人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果然...”她抬起头的瞬间,宋淮之看清了她眼中的了然,一瞬间羞愧难当。 “滚···” 屋内死一般寂静。 宋淮之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方才还暴怒的神情一点点麻木。 林淼淼却不以为然,她将无法动弹的宋淮之翻身转了过去。 与此同时,院外走廊处,有两个丫鬟一脸吃惊的注视着灯火通明的窗户。 “我去,这林家的大小姐也太生猛了吧。” “这才第一天就把咱少爷给制服了,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快去禀报给三姨娘。” “你怎么不去?” “我要留下来听墙根呢。” 屋内,浑然不知情的林淼淼正在收拾尿床的丈夫。 宋淮之麻木的仰望着天花板,眼里是熟悉的绝望,“去叫马叔来。” 林淼淼伸手去解宋淮之的衣服,宋淮之避开,“叫马叔。” “马叔睡了。”林淼淼用平静的声音阐述事实,“这么晚去叫他,不一样闹得全府皆知吗。” 宋淮之眼中闪过泪光,不再挣扎。 林淼淼心尖蓦地一疼。 她盯着着宋淮之紧绷的侧脸,忽然俯下身,“宋少爷,我是大夫,照顾病人什么没见过,你不必感到可耻。” “更何况...”她声音轻了些许,绕开了宋淮之对视过来的目光,“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手,你的脚...不必觉得是负担。” 宋淮之不回复,林淼淼也不欲多说,她麻利的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随后将人抱下床放在轮椅上,全程宋淮之都不挣扎。 林淼淼便加快速度,从衣柜里搬出了新的被褥,旧的被褥丢到客厅,随后又折返回来将宋淮之搬到床上。 虽然宋淮之常年不动,肌肉流失不少,但这一前一后还是给林淼淼累的够呛。 她呼哧了好几口气,随后道:“睡吧,我打地铺。” 宋淮之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林淼淼弯腰铺床,鬓边的碎发垂落下来,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没有矫揉造作,没有欲拒还迎,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 宋淮之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觉得嗓子发干,他原以为... 林淼淼实在是累的不行,她今天又是跳湖救人,又是扮演林大小姐,先应付老夫人,后应付三姨娘,现在还要来伺候大少爷,说真的她这副小身板也不是铁打的。 林淼淼当即吹灭了蜡烛,也不等宋淮之想问什么,眼睛一闭倒头睡着了。 黑夜里,宋淮之在黑暗中缓缓侧过脸,心底不知作何感受。 次日凌晨,天光微亮,林淼淼仍在熟睡。 突然,一阵尖锐的笑声刺破了院落的宁静。 “这林家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哈,刚进门就折腾起咱们大少爷了。” “真是没羞没臊的,我听说昨天可是把裤子都扒下来了,大少爷哭着求饶,这少夫人还不肯放过他哩!” 一阵嬉笑打闹声中,林淼淼从睡梦中醒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床上的宋淮之。 宋淮之早已醒来,面色青红交织,却一言不发,可见听了一阵。 一个丫鬟竟然敢在主人背后嚼舌根,林淼淼眉头直皱,满脸都是被扰人清梦的戾气。 她从地上囫囵爬起,正要准备出门,宋淮之厉声道:“别去管他们。” 第五章 给丫鬟两个嘴巴子 林淼淼挑眉,“为什么?” 宋淮之难得沉默,林淼淼直觉其中有问题,但是也问不出所以然,当即也不理会送宋淮之的劝阻,直接推开了房门。 丫鬟们闻声回头,见林淼淼走来,互相递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假惺惺道:“少夫人醒了。” 林淼淼不置可否。 那丫鬟道:“少夫人,我们是三姨娘派过来伺候您的人,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吩咐我们。” 说着,话锋一转,用一种拖长的语调又道:“但话说回来,虽说林家不比从前,可咱们宋府到底是大户人家,有些事情还是要讲规矩的···” “拐弯抹角的,你到底要说什么。”林淼淼直接截断她的话头。 正欲说教的丫鬟脸上一僵,有些被林淼淼的气势唬住,站在后头的丫鬟见状,故意用外人听不懂的乡下话道:“哎哟喂,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活脱脱像个乡下土包子,难怪昨夜那般孟浪。” 说教的丫鬟闻言,跟着笑了起来,刚要解释,却见林淼淼突然抄起地上的水盆,里面放着的正是宋淮之昨夜换下的亵衣,上面还带着淡黄色的尿渍。 一盆隔夜的废水“哗啦”泼了丫鬟满头满脸,两个丫鬟应声尖叫,“啊!” “你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什么味道?这般腥臊!” 些许是动静太大,别院正巧路过的老管家马叔和送早膳的丫鬟们纷纷停下脚步,一脸茫然。 先前说教的丫鬟见形式不对,突然扑通跪下,带着哭腔道:“少夫人明鉴,奴婢们不过是见您衣衫单薄,想请您添件衣裳,怎就惹得您这般动怒?” 另一个丫鬟立刻会意,也跟着跪下,“奴婢们一心惦记着少爷少夫人,谁知...呜呜呜···" 老管家皱起眉头,转头对送膳的丫头们道:“我去禀报老夫人,此事切勿声张。” “是。” - 院中丫鬟们还在鬼哭狼嚎,林淼淼本来就没睡好,大清早扰了清梦更是郁闷,她二话不说,一巴掌一个接一个扇了过去。 这一下轮到两个丫鬟彻底懵了。 “你!你敢打我?”丫鬟脸颊发热,侧脸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我可是三姨娘的人!” “三姨娘就是让你们这样伺候我的?”林淼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丫鬟们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先前姐妹们分明都说,新过门的少夫人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可眼前的女人城府颇深,哪里有半分软弱可欺的样子!她张了张嘴正欲反唇相讥。 就在这时,宋淮之的怒吼从房间内如炸雷般传来:“滚!” 那声音裹胁着与生俱来的威严,震得窗户都微微发颤,方才还梗着脖子不服软的丫鬟瞬间就怂了。 她们愤恨地看了林淼淼一眼,随后互相搀扶着离开院子。 一门之隔,刚刚林淼淼的所作所为,宋淮之定是听见了。 送食的丫鬟适时过来,林淼淼吩咐放下,随后自行去一番梳洗。 换好干净的衣裳后,她端着食盒来到客房。 “有胃口吗?”林淼淼搬来了椅子舀着粥。 宋淮之一时间心情复杂,犹豫片刻后点点头。 她将宋淮之扶起来,认真给米粥吹凉。 “为什么帮我?”林淼淼垂眸,“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宋淮之平静道:“你确实不该随便处置那些人,宋府有些事你一个外人不懂,涂一时之快的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林淼淼心里有些动容,“张嘴。“ 宋淮之盯着她,忽然道:“你见过宋和光了?” “不认识。”林淼淼:“我只是来照顾你的,宋少爷。” 林淼淼昨日其实见过宋和光,但是她觉得此人并不重要。 宋淮之却道:“你离他远点。” 如今宋淮之特意点明,不难看出这两兄弟之间关系并不好。恍惚间,林淼淼想起了媒婆对她说过的话。 “在宋府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别做,你要懂得分寸。” 看样子,宋府的水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也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敲门,“少夫人。” 是马叔的声音。 “老夫人要求见你。” 宋淮之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担忧,“你看,后果来了。” 林淼淼心里有数,作似安慰一般轻拍了拍宋淮之的手背,“放心,我自有分寸。” 站在门口的马叔一脸震惊,这些时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大少爷如此心平气和地吃早饭,还吃掉了整整一大碗米粥! 安抚好宋淮之后,林淼淼便跟着马叔再次前往了主院。 说来好笑,这几天忙着在宋府到处见人,反倒和宋淮之独处时间甚少。 第二次来到前厅,老夫人依旧坐在最上面的太师椅上,只是这一次堂下没有其他女人。 林淼淼不敢随意乱看,进去便找了一软垫跪下。 佣人端着茶盘停在了身旁,林淼淼满脸茫然。 “掌茶。”马叔适时提醒,林淼淼立马回神去接茶水,在马叔的提示下毕恭毕敬地端给老夫人。 老夫人摘下佛珠,始终一言不发。 长久的静谧下,林淼淼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好四目相对。 林淼淼:“·········” “要教的规矩还有很多。” 老夫人喝过茶,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听说你打下人了。” “他们以下犯上顶撞少爷的权威,我确实亲自训诫了。”林淼淼直言。 老夫人冷笑一声:“呵,你倒是上道,才进门就急着替淮之打抱不平。” “老夫人若要惩戒我,尽管吩咐便是。” 一旁的老管家满脸都是汗,没想到这刚进门的少夫人性格也这般刚硬。 果不其然,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我让你教训了?” “老夫人觉得我训诫错了?”林淼淼反问。 “你倒是有些小聪明。”老夫人嗤笑,“淮之什么处境,你又是什么身份?如若像今天一样锋芒毕露,给自己树立敌人,别怪我说得难听,你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字里行间都是让她委屈认命了。 然而林淼淼却偏不是被人随便欺负的主,她回怼道:“所以您要放弃您的孙子吗。” “大胆!”老夫人一拳砸在桌上,“没规没矩!跪下!” 林淼淼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脑袋仰起,“竟然你们不管他,我管他,我对他好,我何错之有!” 第六章 护胎药 这话虽然听着逆耳,却直戳老夫人的心窝子,宋淮之作为长孙,她怎么会不觉得惋惜? 淮之瘫了后她也曾天天去看过,全京城最出名的郎中都请了,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如今宋和光从书院赶回来,其背后的心机老夫人又怎会不懂,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夫人攥紧了佛珠,指节发白。 她今日唤林淼淼过来,本意是想敲打一番——这丫头毕竟是林家大小姐身份。外头传她性子刁蛮,没曾想几句话下来,反倒是这孩子处处维护淮之,眼底的关切不像假的。 老夫人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瘦弱姑娘,林淼淼生得纤细,一张鹅蛋脸带着几分未褪的稚气,隐约透着股天生的福相。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烧香拜佛时,白眉老方丈给她说过的话。 “令郎这场劫数,需得遇贵人化解。”老方丈将签筒轻轻一摇,掉出支上签,“这贵人命格奇特,自带三分药香···不是寻常人也,令郎若能得此人结识,枯木逢春,指日可待。” 也正是因为大师这番话,老夫人提起了曾经宋林两家退掉的婚约,如今得知淮之被林家小姐所救,此刻又目睹林淼淼的所作所为,曾经那团熄灭的希望之火忍不住再次点燃。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道。 林淼淼明白老夫人这是动了恻隐之心,她立马对视上视线,语气无比坚定:“老夫人不信也没关系,我会用时间证明一切。” 她这话不假,为了自由,也为了母亲治病的钱财,林淼淼已经下定决心医好宋淮之,至于宋淮之好了以后如何?那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半晌,老夫人沉重地叹了口气,“像你这样的孩子不多见了···林家倒是教出了个好女儿啊,起来吧。” 林淼淼镇定起身,老夫人这才谈起了正事:“昨夜···你和淮之同房了?” 方才还应对自如的林淼淼瞬间面红耳赤,一时慌了神。 老夫人笑道:“这有什么好羞的?你母亲难道不曾教导过你这些闺中之事?” 林淼淼从小一门心思扑在救人治病身上,哪里知晓男女之间这些事。 老夫人却只当她是害羞,挥手招呼她靠近些,“以前我也给他找过一些女孩儿,他不喜欢也不乐意,这孩子从小就骄傲得很,一般女子向来是看不上的,你能近他的身,这说明他很喜欢你。” 林淼淼坐在老夫人膝下,听着她说着宋淮之的过去,心里却了无波澜。 老夫人又道:“情到浓时,夫妻之事本是常理。只是你初来乍到,淮之的身子又...”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夜里还是需注意些分寸,莫要太过放纵。这大院里人多口杂,若是被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下人听去,传出去终究有损你的闺誉。” 林淼淼只觉尴尬不已,眼下也只能顺从地点头说“是”。 “叫你来还有一事。”说话间,老夫人从袖中掏出一个药包。 药包微微鼓起,隐约透出几分草药的清苦气息,老夫人将其交到了林淼淼的手心上,“此药是我特意求郎中配置,同房期间连服七日易得子嗣。” 林淼淼白皙的脸蛋"腾"地又红了起来,不过短暂的羞赧后,她心里更多的是不解。 虽然老夫人盼着长孙续弦乃人之常情,但是宋家对于生孩子一事未免太过于殷切。 三姨娘如此,老夫人也是如此。 不过林淼淼并未太深究其中的深意,只因她心底清楚她和宋淮之之间绝无可能。 她不过是个替嫁进来的弃女,宋大少那般人物,既看不上她也不可能喜欢她。 横竖只需三个月,她只管安安分分将人治好,待宋淮之的身子调养妥当,她便能功成身退。 至于子嗣...那终究是宋大少未来娘子要操心的事,与她无关。 收好药包后,老夫人无其他事,便挥手让林淼淼退下了。 只是林淼淼刚出院没多久,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女子。 “哟!你就是嫁给我大哥的狐媚子吧?”那女子衣容华贵,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林淼淼定情一看,眼前女子和大姨娘长得些许相似,昨日听闻老管家逐个介绍,此人正是宋淮之的亲妹妹,也是她的小姑子宋晨。 宋晨早就听说大哥近日要迎娶林家的大小姐,今日匆匆从夫家赶来就是为了一睹新嫂子芳容。 结果刚到宋府,就听闻这林大小姐性子泼辣,初夜就把她大哥折腾到求饶,不仅如此还当场给三姨娘的丫鬟脸色看,顿时火冒三丈。 院中的老管家见状立马回府禀报老夫人,老夫人闻言却淡淡道:“不用阻止,随晨儿自习处理吧。” 老管家不明所以,老夫人前脚还对少夫人有说有笑,又为何转眼间变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面对小姑子的出言不讳,林淼淼心下了然,这是老夫人对她的警告。 在她未给宋家生下子嗣前,她林淼淼始终是个需要看人脸色的外人。 她抬头平视过去,从容道:“小姑,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大情绪,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少在这儿装模作样!我哥性子那么傲,要不是你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他能看得上你这种货色?” 林淼淼轻笑:“你哥脾气是大,但眼光可不差。他选我,自然是因为我值得。倒是小姑你,这么担心你哥哥,又亲自去看过他几回呢?我可是听说,淮之出事以后,你就再没回过宋府探望,今日特意赶回娘家,到底是真心为你哥哥出气,还是···别有私心?” 宋晨被噎的喉头一哽,出口就骂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丝毫没有教养可言!” 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子,竟敢嘲讽起她的出生。 林淼淼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庭院,自嫁入宋家以来,她从未想过要惹是生非,但也绝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她当即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是啊,我确实不如小姑有教养。毕竟不清分红皂白就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嫂嫂骂狐媚子,可见小姑的家教是有多一般。” “你!”宋晨被点名批评,瞬间恼羞成怒,竟是下意识抬起了手。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道声音中气十足地呵斥道:“住手!” 第七章 可曾有人怀过你的骨血? 林淼淼万万没想到,上前阻止这一切的人竟然是三姨娘。 三姨娘一把牵住宋晨的手腕,表情严肃,“晨晨,你这是做什么,淼淼好歹是你亲嫂子,以后都是一家人,又何必斤斤计较。” “三姨娘!明明是这个女人欺负大哥。” 三姨娘连忙开口:“她有没有欺负大哥,我这个做娘的心里难道没数吗?今日之事本是我疏忽在先,如果非要追究那也是我的错。” 三姨娘这般放话,宋晨立马就哑火了,她噘着嘴嘀咕道:“三姨娘,你就是人太好被这坏女人骗了。” 三姨娘又好言相劝几番,宋晨被哄得无火可发,只好狠狠瞪了林淼淼一眼摔袖离开。 “你别放在心上。”三姨娘转头对林淼淼安慰道:“她是宋家唯一的女儿,难免娇生惯养。” 林淼淼点点头,心情颇有些复杂。 三姨娘见状主动挽起了林淼淼的手,“丫鬟的事情我听说了,你用得不顺心,回头我给你换一批更懂事的。” “不用了。”林淼淼出声道:“院里就我和淮之,用不着这么多人,淮之喜静,人多反倒心烦。” 三姨娘看她态度坚定,便不再执着丫鬟的事情,转念又低声道:“那药用了吗?感觉怎么样?” 林淼淼一愣,作似瞻前顾后,脸色染起了红晕:“还···还行。” 三姨娘笑道:“这是我娘家祖传的药方,效果很好的,不仅增进夫妻和谐,还能调理身体。” “三姨娘你快别说了,万一被其他人听到了。” “好好好,知道你怕羞,我不多说就是。”说话间,她又递过来了一个食盒,“这是淮之最爱吃的点心,你拿去和淮之一起吃,就当是我替晨晨给你道歉。” 林淼淼闻言,立马欠身,“三姨娘言重了,您这般体贴,倒叫我受之有愧。” 姨娘眉眼舒展,“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回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林淼淼含笑点头,转身告退,却在离开回廊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褪了下来。 宋晨出言不讳,当面羞辱,她不觉愤怒,老夫人冷眼旁观,事不关己,她亦不觉委屈。唯独三姨娘那过分热络的殷勤,让她心底生出一丝异样。 倒不是林淼淼偏要疑神疑鬼,只是归根结底,今日这场风波,本就是三姨娘的丫鬟挑起的。 回到院中,屋内的宋淮之听到回来的声音,立马出声喊道:“林淼淼。” 这还是宋淮之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林淼淼虽心不在焉,但还是领着食盒应道:“我在。” 宋淮之坐在床上,眼神反复看她,“老夫人骂你了?” 林淼淼未吱声,她将食盒打开放在榻几上,“大少爷,我扶你起来吃点心。” 林淼淼主动将床上的宋淮之揽过来,宋淮之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心情不好?” 林淼淼眉心微蹙,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不重要,宋大少爷你不必这样。” 宋淮之脸色冷了下来,一上午他思来想去满脑子都是她,宋淮之长这么大以来,从未有任何女子让他这般挂心, 如今好不容易生出些许关心的心思,这女人却避而远之,这样的落差让宋淮之不由地想起下人们若有似无的眼光。 林淼淼刚想再次揽他,宋淮之躲开了,他板着一张脸,神色和昨天初见时如出一辙,“出去。” “·····” 这宋大少爷又是闹的哪出,林淼淼伸手再去扯,宋淮之一把将她用力推开,手掌隐隐颤抖,“我没求着你嫁进来,也警告过你不要多事···” 说来说去宋淮之竟然是找不到理由发作,难不成他还要怪林淼淼不够体贴吗,如今他这副残破的身子,又有什么条件要求别人呢? 林淼淼看着他,虽说她心里不在乎宋家人如何看她,但是宋淮之不明言说的怪罪,还是让她难受了几分。 她放下食盒转身就走,宋淮之骤然一愣,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林淼淼!” 他猛地拔高声调,可剩余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宋淮之早已习惯了眼前的场景,老夫人也好,三姨娘也罢,都是这般来了又走,踏出这扇门就不会再出现。 他的人生早就一片灰暗,本就不该轻信一个被他退过婚的女子。 轮椅碾过青砖的辘辘声,复又在耳畔渐渐响起。 宋淮之麻木的侧头望去,只见林淼淼推来了轮椅,一副势要把他搬下来的架势。 “躺久了对身体不好。”林淼淼始终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刚刚还心灰意冷的宋淮之却在瞬间暗喜起来,以至于他都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生气。 林淼淼力气很大,不出一会就把人揽到了轮椅上,察觉到自己一直被盯着,林淼淼抬头道:“老夫人没骂我,倒是在你这里尽收气。” 宋淮之心情瞬间释怀,“谁让你不回我的话,板着个脸冷冷冰冰的。” “只允你板着个脸,不允旁人板脸?”林淼淼将宋淮之推到了院子外晒太阳,随后又将食盒再次端了出来。 食盒里放着糕点,都是宋淮之爱吃的,宋淮之动容:“三姨娘送的吧。” 林淼淼“嗯”了一声,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有过其他女人?” 宋淮之一愣,他总算是知道林淼淼为何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了,她肯定是从老夫人那里听到了他的过去,而作为正牌妻子,这丫头心里一定是吃味了! 虽说这都是以前的事,他也没必要和对方一一解释,但是不知为何,宋淮之此刻难得心虚几分:“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歌姬,更何况我对她从未有过···” 林淼淼心里想的却不是这个,她索性直接问道:“我只问你,可曾有人怀过你的骨肉?” 第八章 宋家的秘密 这话问得十分直接,宋淮之一懵,想也不想就否定道:“绝无此事,我虽然过去是爱玩了点,但还是懂得分寸的。” “你除了弟弟妹妹以外,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林淼淼紧接着又问。 宋淮之摇了摇头。 “那你弟弟娶老婆了吗?有无子嗣?” 这一连三问当真是让宋淮之更加疑惑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林淼淼却陷入了一番沉思,根据老管家介绍,宋老爷三房妻妾,大姨娘至今未有子嗣,二姨娘生了个姑娘,只有三姨娘接连给宋家添了两个男孩。 三姨娘当年不过是个妾,竟先于正室诞下宋家长孙。 而正室更是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除非··· 行医多年的经验让林淼淼很快意识到问题是出自宋老爷的身上。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淮之,再次追问:“你二弟到底有没有娶妻?有无子嗣?” 宋淮之莫名被她这眼神盯得发冷,只能如实回答道:“娶妻好多年了,但是未得子嗣。”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难怪老夫人如此急切——宋家男子血脉里,怕是藏着绝嗣的隐疾。 宋淮之看见林淼淼的眼里透着一抹惊喜,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问道:“你莫不是气昏了头?” 她气什么?她高兴还来不及!这相当于给了她一个搪塞老夫人的借口。 虽然宋淮之本人并未意识到事实,但老夫人的心里必定是清楚的,如此一来无论老夫人如何对她施压,但对于绝嗣这个事实她也无计可施。 只不过唯一的疑点是三姨娘送的那盒香··· 林淼淼摇晃摇晃脑袋,反正她也不会和宋淮之有过深的接触,她又何必去追究一盒奇怪的香呢? 想清楚后,林淼淼再看宋淮之时,眼里带了几分笑意:“今日我要为你准备施针,我得去药铺买些药材来熬制。”说着理了理他微乱的衣襟,“你在家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宋淮之微微晃了神,“乖乖在家等我”这样亲昵的叮嘱在他二十余年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 他这刚入门的妻子此刻正一脸兴高采烈地离开院子,发间的木簪随着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剪影。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宋淮之心底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温热,这感觉太过陌生,让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更令他震惊的是,林淼淼似乎是真心打算为他治腿。 昨日听她说要施针敷药,宋淮之只当是哄人的场面话。 毕竟这些年来,多少郎中看过都摇头叹息,最后连他自己都认了命。 这具残破的躯壳,早已承载不起任何希望。 更何况一个林家的小丫头又拿什么和京城最好的郎中相比呢? 可为何...为何当他看到林淼淼站在阳光下信誓旦旦承诺这一切时,他沉寂已久的心竟还会颤动? 就像即将溺毙之人,明知稻草救不了命,却还是忍不住要伸手去抓。 - 林淼淼攥紧荷包里几块碎银子出现在京城热闹的街市,荷包里是宋家账房刚发的十两月例。 按说少奶奶该有二十两的份例,可账房递银子时说得明白:"大少爷病着用不着什么开销,老夫人发了话,等您肚里有了动静,自然补上剩下十两。”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宋家这是防着她拿着银钱另作他用。 不过眼下她确实需要这些银子来抓药,况且除了买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也确实没什么花销的机会。 只是她得留心存点,娘亲的病需要好药材调养,这些都得提前预备着。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京城的闹市,眼前的繁华景象让她不由得驻足。 街道两旁商铺整齐有序地排列,各色幌子在风中轻扬。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胭脂水粉、珠钗玉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淼淼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街角寻到了老管家所说的那家药铺。 刚进入药铺扑面而来的药香让她不由怔住。 虽然乡下也有集市,但叔婶们卖的不过是些山间常见的草药。而眼前这药铺,各式药材分门别类地陈设在柜中,有些名贵药材甚至用锦盒盛放。 "姑娘需要些什么?"伙计的询问让她回过神来。林淼淼深吸一口气,利落地解开荷。 学徒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举止异常的姑娘,起初看穿衣打扮还以为是哪家小姐,不过见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举止与寻常闺秀大不相同,于是暗自揣测:想必是跟着主子出来采买的丫鬟。 然而当他看到林淼淼解开荷包的瞬间,他愣住了。 一荷包的银子!没曾想一个小小丫鬟身上会带这么多钱,学徒当即起了贪心。 林淼淼神色从容,一连报出十几味药材:"川乌三钱、血竭五钱、千年健一两......烦请配二十日的量。" 那学徒听得眼皮直跳,手中算盘拿了又放下。 “这些可都是名贵药材,要价不下,不知姑娘钱财带够了没有。” 林淼淼神色不变,轻轻拍了拍腰间荷包:“小哥尽管配药便是。” 她心里盘算着,十两银子该是够了。虽说这些药材名贵,但乡下药铺里也常见,想来京城再贵也是有限。 不多时,学徒便将药材分装完毕,一包包整齐码在柜台上。他指尖飞快地拨着算盘,珠子噼啪作响,最后抬头咧嘴一笑:“姑娘,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 林淼淼心头一跳——这几乎超出了她所有的预算! 她攥紧荷包,勉强笑道:“小哥,能否改成十日的量?我……” “哎,这可不行!”学徒脸色骤变,一把按住药包,“药材都配好了,哪能说退就退?” 这可是马叔推荐的药铺,按理来说不应该有问题,可谁能料到京城的药价比乡下贵出了整整两倍不止。 那学徒见她迟疑,目光却不住往她手腕上瞟,“若是现银不够,用首饰抵债也成。” 林淼淼见伙计一脸贪婪之相,顿时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坐地起价! 她正欲争辩,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古生堂什么时候做起这等买卖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杏红衫子的女子款步而来,眉眼含笑,却隐含威势。 那学徒一见她,登时变了脸色,结结巴巴道:“苏,苏小姐……” 苏荷嗤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柜台:“周老板若知道你这般欺客,怕是要打断你的手。” 第九章 他已经许久没碰过女人了 “怎么,这古生堂我来不得了?”苏荷似乎是店内的熟客,举止投足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慵懒劲。 林淼淼不免看呆,只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漂亮的女人! 店内客人纷纷驻足,学徒顿时面露不岔,不由压低声音:“苏小姐,您别多管闲事...” 苏荷却将林淼淼大大方方揽了过来,丝毫不见外道:“这是我朋友的妹妹,怎么算多管闲事了?连我的人都敢宰,你胆子不小啊。” 被当面拆穿的学徒顿时面红耳赤,梗着脖子辩道:“按您这说法随便拉个人就是你妹,那大街小巷上各个都是你妹!” 争吵间,药铺外又有人推门而入。 学徒定睛一看,表情出现了变化。 他先是瞪了林淼淼一眼,语气带着不善:“你别走,我待会再跟你算账。” 可转身面向贵客时,又立刻换上了谄媚的嘴脸,“二少爷您来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苏荷见状嗤道:“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物能让他巴结成这副德行。” 林淼淼低笑出声,眼前的女子不仅为人仗义还口直心快。 她一同望去,结果却对上了宋和光的视线。 “嫂子?” 刚迎上去的学徒:“·····” 苏荷看到宋和光时同时一愣,听到这声嫂子更是脸色大变。 “你是宋家的少夫人?”苏荷嘴唇一颤,眉头紧蹙着。 林淼淼察觉气氛变化,下意识点了点头,苏荷登时转头离开了药铺。 林淼淼不明所以,整个人茫然地站在原地。 宋和光却一直盯着林淼淼,开口问道:“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林淼淼正要解释事情经过,那学徒已将打包好的药包捧着递了上来,“哎呦呦,您瞧瞧我这双狗眼!”他夸张地自扇了个耳光,“少夫人大驾光临,小的竟敢怠慢!” 先前还趾高气扬的伙计,此刻脸上堆满谄笑,林淼淼颇有些不适从,但也没有继续找人麻烦。 宋和光在瞬间看出了个所以然来,“帮大哥抓药?” 林淼淼“嗯”了一声,她不打算和宋和光有过多的接触,宋淮之和他说过,要和他这个二弟少进行来往。 宋和光看出林淼淼有意疏远,不禁微微挑眉,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方才与你说话的女人是谁?” 他话音未落,一旁学徒已经阴阳怪气地插嘴:“勾栏里最会扰人心的歌姬呗。” “多嘴。”宋和光出声警告,眼神里却带着玩味的笑意,“苏荷姑娘好歹是锦绣坊的头牌,怎么能说是勾栏女子?” 林淼淼并不认识他们口中的苏荷姑娘,也不知宋和光的用意,但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想。 “不仅如此...”宋和光倾身向前,在林淼淼耳边压低了声音:“苏荷姑娘还是我大哥的老相好。” 说罢直起身,朝学徒扬声道:“取药来。” “好嘞!”学徒麻利地拉开药柜,根据方子开始抓药。 林淼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眼神却紧盯着学徒取药的动作,看了不过数秒钟,她对着宋和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二少爷这方子...倒是别致。” 宋和光骤然色变,方才还噙着笑意的唇角顿时绷紧。 林淼淼不欲多说,转身离开药铺。 - 林淼淼回到宋府已经是傍晚时分,宋淮之在院子里等了一下午,听到林淼淼这个点才回,嘴上下意识就埋怨道:“买个药这么久?” “撞到你二弟了。”这一次林淼淼不打算隐瞒,直接将偶遇宋和光的事情说了出来,但是她没有提到苏荷姑娘。 因为她觉得没必要,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宋淮之和谁有过交情,他们之间没有感情,现在没有,以后也不打算有。 她推着宋淮之的轮椅朝客房走去,宋淮之若有所思,问道:“你看出他抓的是什么药吗?还说了什么其他的?” 林淼淼当然看出来了,从伙计拿出肉苁蓉的那一刻起,不用多看她也能推断出是什么方子——壮阳药。 “没看出。”她嘴上轻描淡写地应着,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弧度。宋和光试图拿她取乐,哪曾想被她撞破这等私密事,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没说什么就这么高兴?”宋淮之却有些不悦。 林淼淼回了神,看着宋淮之的脸,忽然间产生了一个疑惑。 宋家男子素来有绝嗣的问题,二少爷这般隐疾倒也正常,只是不知...... 宋淮之眉头微蹙,忽然对上林淼淼满是打量的目光,嘴角抽搐,“你又在想什么?” 这丫头当真古怪,总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那目光似笑非笑,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偏生她看得落落大方,叫他抓不着把柄。 “我在想今日该给你施针了。” 林淼淼微微躬身,将人扶至榻上,指尖轻巧地挑开他衣襟前扣,语气如常道:“施针需些时辰,要不要先解手?” 这本是医者寻常一问,却见宋淮之骤然别过脸去,耳根漫上一层薄红。 他已经许久没碰过女人了。 林淼淼见他面色古怪,不由疑惑。 她一边从柜子里拿出祖传银针,一边道:“今日可按时解过了?久滞伤肾,于你病症更添不利。” 心里却想着,果然阳虚之人都这般不爱解手。 宋淮之闻言脸色由红转青,这女人竟敢......竟敢将这等私密之事说得如此直白! 他瞪着林淼淼,咬着牙愤愤问道:“你以前···对待病人也是这般?” 林淼淼对上宋淮之灼热的目光,旋即明白过来,尴尬道:“病患都是有家室的,这些事...自然该由家属照料。” 宋淮之闻言,心里好受了一些,“去拿夜壶来。” 林淼淼转身就要往外走,宋淮之见状疑惑:“夜壶在床下。” 林淼淼没有回头,“我叫马叔给你弄。” 这下轮到宋淮之愣住了,他像是抓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机会,忽然闷笑出声,笑声里更是带着几分得逞的意味。 只听他一字一顿道:“你说过我们既为夫妻,也是手足,如今又何须去劳烦一个外人?” 第十章 夜壶 “夫人”这词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淼淼难得感到局促,她站在原地反复纠结了片刻,最终一言不发地回头去取夜壶。 看着林淼淼羞红的面颊,宋淮之知道她这是害羞了,意识到这点后,他颇有一种大快人心的畅快。 “还在发什么呆?你是打算让我憋死在这榻上吗?” 他催促着,带着一丝恶趣味,只为了多看看林淼淼局促的神情。 林淼淼愤恨地瞪了宋淮之一眼,她在做心底建设。 她确实治过不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但是每逢碰到私密事都会默认避嫌,她原本也是如此想着,如今却差点忘记自己身为宋淮之妻子的事实。 宋淮之被她瞪得心底一涩,只觉身体没来由的燥热,原来这小丫头也会凶人。 在暧昧的灯火下,感知变得异常的清晰。当林淼淼为他解裤子的时候,宋淮之还是跟着紧绷起来。 那双白皙的小手带着一丝犹豫正在解裤绳,宋淮之的心跟着她的动作发起紧来。 到底谁在磨谁,宋淮之难堪的心想,这般心痒还不如叫马叔来得痛快。 只不过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林淼淼的指头已经搭在了裤头上。 先前宋淮之失禁时,林淼淼不是没给他换过衣服,但那时候动作很快,黑灯瞎火的看得并未真切。 如今光线十足,宋淮之神智清醒,这种时候再去扒人裤子还是让林淼淼感到了一丝羞怯。 她将他的身子扶稳靠在自己的肩头上,林淼淼身子娇小,需要绷紧全身肌肉才能撑住宋淮之高大的身躯。 宋淮之刚刚还带着调侃的笑意,现在也一同沉默。 林淼淼心里于是不断自我告诫着:病不讳医,郎中眼里无男女,照顾宋淮之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她的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到先前的疑惑。 宋淮之是否也有隐疾? 她取出了床底下的夜壶,壶身是竖立的,有很长的瓶颈,这是为了男子方便。 宋淮之的呼吸紧接着停滞,他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小手紧紧扶住了他的腰身。 紧随着,他听到她说。 “嘘嘘嘘···”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大脑“轰”的一下瞬间空白。 ···· 事后,林淼淼一言不发地去倒夜壶。 她刚离开别院,一张漂亮小脸在昏暗的晚霞里红得亮眼。 宋淮之那物生的可怕,比她想象中还要吓人,还是说男人的东西都长这般。 这是林淼淼第一次看到,以往她都是靠书中记载的图画想象,如今亲眼所见当真是震碎了三观。 那般狰狞又那般···雄伟。 她在院中出神地站了一会,待恢复冷静后,这才重新回到了内室。 屋内静悄悄的,宋淮之已经躺下,但两条大腿还是赤果果地竖着,腰部以下盖着一层歪歪斜斜的白布。 先前她盖得很规整,但眨眼的功夫,那块白布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宋淮之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欲言又止片刻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喉咙干得厉害,想喝水,但是喝水必定要支起身子,难免又会产生肢体接触,算了,姑且忍忍吧。 林淼淼复又端来了一盆温水进来,毛巾打湿了水,拧干,准备给他擦洗身子。 宋淮之见状厉声喝道:“你又要做什么!” 林淼淼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一颤,手中的毛巾险些掉落。 她强自镇定,将毛巾铺开,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解释道:“给你擦洗身子,若不清洗,我待会怎么施针。” 林淼淼越是这般冷静自持,反倒越是显得是他反应过剩。 宋淮之面色一僵,喉结滚动了下,终究没再反抗。 他将脸别向里侧,算是默许了她的动作。温热的毛巾反复擦洗着,宋淮之身体紧绷,心跳得厉害。 早知如此,真不如叫马叔! 好半晌,擦洗终于结束,屋内气温都上升了好几个度。 林淼淼给他换好干净的衣物,宋淮之这才长舒一口气,声音嘶哑道:“我渴了。” 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低沉的嗓音听得林淼淼耳朵一麻。 她“哦”了一声,又去倒水。 宋淮之喝过水后,身心都好了不少,余光瞥见林淼淼端着银针走来。 银针在烛火下淬得发亮,宋淮之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眸色渐深:“你伺候人倒是娴熟,不像是闺阁小姐该有的样子。林家就纵着你到处行医问诊?” 林淼淼手腕微顿,将银针在干净的棉布上轻轻擦拭,垂眸道:“白城地僻,不比京城讲究。家中祖母常年卧病,我自小跟着母亲学习,虽是些粗浅医术,但您大可放心。” 宋淮之倒也没往深处想,他只是觉得,如果早一点认识林淼淼,当初或许就不会轻易退了这门婚事。 可转念一想,以林淼淼这般清冷的性子,即便当初没有退婚,这门亲事能不能成,怕也难说。 如今阴差阳错,他们竟还是成了夫妻,宋淮之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微妙,再看向林淼淼时,目光里便多了几分深意。 林淼淼并未察觉他的心思,只是专注地将银针在火上细细炙烤。 她方才替宋淮之擦洗时便注意到,他的肌肉在触碰下仍有细微反应,这说明经脉只是受到了压迫,只要施针得当,配合药浴,恢复知觉并非没有可能。 正待下针,却对上宋淮之若有所思的目光。 林淼淼以为他是信不过自己的医术,手上动作未停,只轻声宽慰道:“放心,我虽比不得京城的郎中,但这些年跟着母亲医治过不少类似的症状。你虽然身子瘫痪,但肌理尚有反应,只要经络疏通得当,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的。” 她语气平静,却透着笃定,指尖在他膝上几处穴位轻轻按压,似是在确认什么。 宋淮之却并不担心这个,他心里早就不报任何希望,这双腿横竖都没了知觉,便是给她当个练手的物件也无妨。 然而当银针入穴的瞬间,他眉心倏地一震,身下竟传来一阵微弱的痛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痛是什么滋味了。 第十一章 协议和离 随着银针的数量增加,那阵痛觉密密麻麻地从身下传来,让宋淮之的身体紧绷着,腹部肌肉一块块凸显出来,上面还泌着一层细汗。 他长出一口气,心里的震撼无与伦比,这么多年来这是宋淮之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知觉,就像是全身上下淤堵的地方终于找对了位置,如今在一一疏通着。 “不要说话,也不要激动。”林淼淼的声音淡定传来,温热的小手安抚过他的脸,“保存体力。” 宋淮之把内心的澎湃咽了回去。 林淼淼如同她说过的话一般让人安心,她是认真的,宋淮之激动地心想,她或许真的能治好他的身子。 那颗被反复浇灭的火苗在这一夜燃起了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经彻底的黑了,宋淮之中途睡着了,如今辗转醒来时林淼淼正在收针。 他试着动了动腿,还不能动,但是有知觉,能感受到屋外夜风吹来的温度。 林淼淼见他醒来,缓声道:“治疗需循序渐进,如今经脉虽已打通,仍需每日调理疏通,其次...”她目光落在他消瘦的四肢上,“你卧床日久,肌肉难免萎缩,明日开始需配合复健。” 宋淮之怔怔望着她,烛火在她眸中跃动,为她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光。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话本里描述的仙子,不染凡尘却又慈悲为怀。 他不由心生澎湃,眼神无比真挚:“若这次痊愈,我定涌泉相报。” 语气不似以往的轻佻,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尊重,这让林淼淼很受用,行医多年她追求的正是这份尊重和感恩。 这样看来,宋淮之虽然性格阴晴不定,过往风流不羁,但为人品性不差,还是可圈可点的。 “昨日我和你提过的协议你还记得吗?”林淼淼出声询问。 宋淮之仔细一想,他想起来了,林淼淼曾经说过,三月之后她要求两人和离。 短短两天相处虽然不久,但是宋淮之能看出林淼淼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他对她虽然还谈不上男女之情的喜爱,但是林淼淼给予他的这份尊重和体贴宋淮之还是动容的。 如果林淼淼执意要和离,他可以满足她的选择,只是···他看向林淼淼,眼里闪过顾虑。 他知道林淼淼嫁给他或许存在隐情,可是她真的知道和离对于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吗? 如今这个世道女子二嫁并不容易,尤其林家已经没落,日后少不了街坊的闲言碎语,更何况他们之间已经退过一次婚,如今再被宋家休弃,指不定外人怎么说她。 单是想想未来,宋淮之便忍不住为林淼淼打抱不平,他可以满足恩人的任何要求,但是他不愿意让林淼淼受委屈。 思索片刻后,宋淮之道:“我已经娶了你,便一定会对你负责,你若是···想追求一世一双人,我自然也会答应你。” 若他这辈子还有能站起来的机会,他宁愿好好守护这得来不易的平安。 人生经历这一遭,宋淮之在漫长无尽头的黑夜里早已明白,世俗乃身外之物,人这一生唯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在世上才是真谛。 然而林淼淼听了宋淮之的话,脸色微变,“你想反悔?” 宋淮之未料到她如此反应,生怕恩人误会,立马如实说道:“我不是不愿意答应,只是我担心你日后再想二嫁只怕是不会好过,若你愿意选择宋家,我也定会护你一世。” “不用,我什么都不需要。”林淼淼再次坚定道,“我现在就去拟定和离协议,以免你日后反悔。” 宋淮之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他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有其他人,所以才如此坚定想要和离?” 林淼淼心里没有宋淮之想的那般七绕八绕,她只是单纯不相信男人罢了。 八岁那年,她亲眼看见父亲搂着新纳的姨娘从母亲面前经过,连个眼神都吝于施舍。母亲当年何尝不是听了那些“此生不负”的鬼话,结果呢?嫁妆填了林家的窟窿,青春耗在后宅争斗里,最后连正妻的体面都被践踏成泥。 从那时候起,林淼淼就发誓自己一定不要重蹈覆辙走母亲的老路,与其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不如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竟然宋淮之如此想,她便顺了他的意,点头道:“是。” 宋淮之眼里划过失落,心想果然如此,他不再执着相劝,只是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我始终会护你。” 林淼淼心里丝毫没有波澜,她只当是耳边风,利落地找来了笔在纸上写下相关协议。 “立约人林淼淼、宋淮之。”她一边写着,一边说给宋淮之听:“三月为期,治病和离。不同寝、不干涉、各不相干。” 写好以后林淼淼将协议文书递到了宋淮之面前,“一式两份,若无异议,签字画押。” 宋淮之没有看,只是道:“再添两条,和离后宋家须付林氏白银千两,和我宋淮之人情一诺。” 宋淮之看着林淼淼始终语气郑重:“我宋淮之欠你一条人情,以后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 林淼淼并未推辞,既然宋淮之执意要给,她这个做了三个月的妻子又何必故作矫情?更何况,她确实需要这么一笔钱。 她提笔将另外两条条例写下去,宋淮之眼眸扫过,神色满意,随后在对方的注视下落笔签字。 事已至此,林淼淼提着的心这才松懈下来。 这趟替嫁本以为是趟浑水,谁曾想竟成了意外之喜,也许一切的缘分早在她跳水救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悄然转动。 虽然过程崎岖,但是如今协议在手,林淼淼对宋淮之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 毕竟什么都不能比真金白银更真了。 她目光炯炯,暗下决心,从明日开始定要全力助他康复。 她一定要用行动证明,宋家的这千两白银,花得绝不冤枉。 看着林淼淼眉眼间掩不住的喜悦,宋淮之不知怎么的,心头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第十二章 反将一计 自那日后,林淼淼仿佛有了用不完的干劲。 每日天亮便守在他榻前照顾,日复一日的煎药、推拿按摩,事事亲力亲为,就连送饭的丫鬟都忍不住感慨,这少夫人当真是情真意切,一心盼着大少爷好起来。 林淼淼心里想的却是,千两白银,三个月做牛做马都值得了··· 有时候宋淮之脾气上来了,她也不恼,细声轻语就像对待久病在床的临终老人那般。 宋淮之虽然受用,但是心里却有种说不明白的别扭。 很快关于少夫人日夜照顾大少爷的事传到了宋府其他人耳朵里,府内上下一时众说纷纭,其中最在乎的还属是二姨娘。 而一次偶然中林淼淼意外听到下人们的谈话。 “二姨娘也真敢做,少夫人的月例都敢克扣。” “嘘!你小声些!横竖老夫人从不过问这些琐事,别被人听到了。” 林淼淼脚步一顿,原来她每月只能领到十两月例,不是老夫人的意思。 她记得小姑子宋晨的母亲正是二姨娘,想必克扣月例的事少不了宋晨的意思。 - 次日早晨请安,关于宋淮之的事情,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表扬了林淼淼一番。 “淮之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当真是好福气!”老夫人握住林淼淼的手,眼里满是欣赏,“我听说淮之这孩子如今吃饭都吃两碗了!” 在老夫人的印象里宋淮之天天觅死觅活,不是绝食就是自杀,为了让他活着,以前吃饭都是丫鬟强制灌下去的,如今能主动开口吃饭,说明淮之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一旁伺候的嬷嬷连忙附和:“可不是嘛!少夫人照顾得尽心,少爷这几日气色都好了不少。” 林淼淼乖顺笑道:“这都是孙媳的本分。” 二姨娘坐在一旁,却嗤道:“少夫人谦虚了,我听说你不仅日日熬药,还亲自拿方子去药铺抓药了?”她眼尾一挑,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大少爷身子金贵,不是什么乡下方子都能用的。” 老夫人闻言,朝着林淼淼问:“药方子还是要报备的,万一吃出问题来了怎么办?孙媳,你这点不够细心。” 林淼淼从容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虽然是乡下房子,但用的都是好材料,说来好笑,孙媳第一次去古生堂还差点因为宰客付不起药费被赶出来。” 二姨娘嘲讽:“古生堂那伙计最是会看脸色,怎么偏生宰到你身上?”言下之意是嘲讽林淼淼小家子气。 “是啊。”林淼淼看着二姨娘,意味深长道:“当时抓完药伙计朝我要二十两银子,我就算拿上全身家当也付不起这笔药费。” 二姨娘神色一凛,试图揽话,不料老夫人闻言,皱眉道:“区区一奴才竟敢欺负我宋家的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日后若再有这等事,定要即刻禀报。我宋家向来护短,岂容外人放肆?况且按例每月给少夫人的月例银子足有二十两,便是宰你也是付得起的,怎说得这般小家子气。” “多谢祖母关心,月例自是够的,只是……”她顿了顿,似是犹豫,“孙媳初来时,月例是十两,还以为是府上的规矩。如今才知是二十两,想是账房一时忙乱,记错了数。” 老夫人眉头一皱:“十两?” 厅内霎时一静。 二姨娘手里的茶杯“咔”的一响,她强笑道:“老夫人,许是新媳妇刚进门,下头的人不懂规矩。” 林淼淼不紧不慢地打断,“我听账房管事的说,每月的例银都是二姨娘亲自过目的。” 老夫人立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声音冷了几分:“二姨娘,你用的人未免太粗心了。" 二姨娘心道自己被林淼淼这死丫头反将一计,如今再辩都是无力,只能应着老夫人的台阶讪笑。 “是是是,这事怪我,定是手下人不懂事乱了规矩,我回去一定多加管教。” 老夫人冷哼,不再多说。 - 请安散后,林淼淼刚出院子,忽听身后有人轻唤:“淼淼。” 她回头,见三姨娘走来:“今日这一出,你做得很漂亮。” 林淼淼微微一笑:“三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三姨娘解释道:“二姨娘这些年仗着掌家之权,没少作威作福,今日算是栽了跟头。”她压低声音,“不过,她可不是好相处的,你日后可要当心。” “多谢三姨娘提醒。不过......”林淼淼平静道:“我既进了宋家的门,就不会让任何人随便欺负到头上来。” 三姨娘一怔,随即轻笑:“好,好,少夫人该有这般气性。” - 林淼淼提着食盒回到院子时,宋淮之正坐在窗边看书。见她进来,他抬眸瞥了一眼,淡淡道:“回来了?” “嗯。”林淼淼将食盒放在桌上,“今日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鲈鱼,我特意让他们多放了些姜丝去腥。” 宋淮之合上书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听说今早请安,你被二姨娘欺负了?” 林淼淼心道你小消息来得倒是快,嘴上淡淡道:“不过是些家务事,已经解决了。” 宋淮之轻哼一声,没再多问。 用膳后,林淼淼照例开始给宋淮之做康复训练。 “抬腿。”她站在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手臂,引导他慢慢站直,"对,腰部发力。" 宋淮之皱眉,双腿因久未活动而微微发抖,但更让他局促的是,林淼淼挨得太近了。 “疼就说。”林淼淼察觉到他的僵硬,手上力道稍缓。 他侧着脸嘟囔道:“啰嗦。” 林淼淼今日心情不错,忍不住怼他:“嫌我啰嗦,那你倒是用力啊。” 宋淮之脸微微一红,咬着牙绷着身体开始用力,虽仍有些勉强,但比前几日已经好了许多。 林淼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两人一个冷着脸不说话,一个耐心引导,倒也配合的默契。 半场休息时,宋淮之忽然道:“二姨娘不会善罢甘休。” 林淼淼对此不以为然,宋淮之刚想告诉她不用担心时,一阵踢门声从院外重重传来。 “林氏!你给我出来!” 第十三章 他就是一个废人 宋晨气势汹汹地就闯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贴在一起,宋淮之大汗淋漓,林淼淼则是站在身后,一只手不安分地朝着她大哥的身体上摸来摸去。 “!!”不等宋晨问罪,她就已经被眼前这伤风败俗的一幕震惊到了,当即就指着林淼淼扯着嗓子大叫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在做什么!” 宋淮之眉头一皱,林淼淼倒是淡定,不紧不慢地扶着他往轮椅上挪。 宋晨见林淼淼神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心里怒气更盛,当即阴阳怪气起来:“好一个林家教养出来的女子!先是当众折辱我母亲,如今又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与我大哥拉拉扯扯,当真是半点廉耻都不要了!你们林家就是这般教导女儿勾引男人的?” “宋晨!”宋淮之一声大喝,差点吓了林淼淼一跳。 宋晨也是被吼得一愣,长这么大这还是宋淮之第一次吼她,当即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哥,“大哥,难道我说错了吗!” 宋淮之冷着脸,“错与不错,也轮不到你来我院中放肆。还是说你嫁去了伯爵府,便觉得有了倚仗,连兄长都不放在眼里了?” 宋晨咬着唇,眼里有片刻动容。 从小到大,大哥最是宠她,处处为她撑腰,她也是最依恋这个兄长。只因记忆中的大哥是那般的风光,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才子,喜欢他的闺秀小姐更是不胜其数,那时候她就想未来的嫂嫂定要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女人,否则谁也配不上她的大哥! 可造化弄人,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大哥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也正因为如此,她甚至没少在夫家受到冷嘲热讽! 可他成了一个废人也就算了,偏生娶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来府里碍眼。宋晨胸口发闷,死死盯着宋淮之身旁一脸清冷的林淼淼,那样平庸的出身,那样普通的容貌,竟然也敢自称少夫人? 与其让她看到大哥对这样的女人百般维护,还不如夜夜躺在床上颓废度日算了! “大哥。”宋晨的声音发颤,“你从前是何等人物,如今为了一个乡下女人竟这般作践自己。” 宋淮之脸色一僵,他难以置信宋晨会说出这般凉薄的话,“你便是这般看待我的吗?” “难道我说错了吗?”宋晨一想到自己在夫家受的委屈,就怒火中烧,“从前你确实处处为我撑腰,我很喜欢。但如今你废了就算了,为什么偏要带着这个新欢四处招摇?你叫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宋晨!”宋淮之大喝,整个房檐仿佛都因为这声怒吼狠狠一震。 宋淮之手指紧紧扣住轮椅扶手,指尖发白,“滚,滚出去!” 宋晨被大哥的眼神刺得心头一颤,可话一出口,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朝着林淼淼咬牙切齿道:“今日我来是找你算账的,不要以为嫁给我哥你就可以放肆了,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下人而已!” “你以下犯上,若不严加管教,日后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体统?今日我便代母亲和祖母,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尊卑!” 林淼淼看在眼里,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院子里格外刺耳,宋晨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林淼淼冷冷看着她:“这一巴掌,是教你什么叫长幼尊卑!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没资格羞辱你大哥!” “你算什么东西!”宋晨恼羞成怒,扬手就要反击,却不料对方力气竟是这般大。 林淼淼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反手将她摔在地上。 宋晨吃痛惊呼一声,再抬头是,林淼淼一脸冷意,“你若想再来一巴掌也不是不行。” “你!”宋晨捂着脸踉跄后退,“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我娘!”说着仓皇逃去。 宋晨离去后,宋淮之独自坐在轮椅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前些日子他还信誓旦旦说要保护林淼淼一辈子,如今却什么都做不了,宋晨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废人。 如今就连他的至亲都带他如此,他活在这世间,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林淼淼俯身却突然捧过他的脸,眼色无比认真:“总会有真心待你好的人,你不必伤怀。” 宋淮之心底一颤,只觉眼角温热。 为什么陪伴数余年的亲情如今都比不上刚入门的一个陌生人呢? 难道记忆里那个乖顺活泼的妹妹难道是假的吗? 但宋晨或许从来便是如此,她生性刁蛮,眼高于顶,向来轻贱那些地位不如她的人。从前的宋淮之不以为意,只因在他眼中,这世道本就如此划分尊卑,天经地义。 可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错了。 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着立身持正的自己,不过是一场空谈,原来这一切,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成了被俯视的那一个,才能懂得这世道是如此的现实和残酷。 “带我去见老夫人。”宋淮之开口道。 宋晨是一定会去告状的,这一点林淼淼知道,她敢动手就一定想好了后果,宋淮之也同样知道林淼淼一个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我颓废太久了。”宋淮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林淼淼,“是该走出来了。” 林淼淼从宋淮之的目光中看到了决绝,她不再相劝,从后推着轮椅前往了大院。 这是这些年来,宋淮之第一次踏出那座困了他太久的院子。 一路上,不少丫鬟驻足,皆是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低声交语间掩不住惊诧。 “天啦,那是大少爷?” “大少爷竟然出来了……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出院露面。” 恰巧一旁经过的宋和光也蓦地停住脚步。 他怔怔地望着那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大哥消瘦不少,但始终坐得笔挺,一双眼睛目光如炬,不笑时自带威严。 宋和光的目光又慢慢瞥向那双腿,好在···大哥始终是个瘫子。 只要站不起来,那么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宋和光不屑的一笑,转身一同朝着前院走去。 第十四章 他只是从未说破 林淼淼刚到前院,就听到宋晨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辞。 “林氏那个不要脸的贱人,我亲眼看到了,她仗着我的大哥不能动弹在院子里摸来摸去,好生不要脸!” 众人议论纷纷,老夫人脸下一沉,宋晨又哭诉道:“自从她出现,又是打丫鬟又是离间我和大哥之前的感情,如今竟活生生打了我一耳光!” 二姨娘闻言气得跳脚,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淮之院里算账。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作,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处有力传来,“晨儿你就这样编排你嫂嫂,是看不得你大哥好吗?” 一句“看不得好”引得宋晨脸色一僵,老夫人没想到宋淮之竟然会亲自出现在前院,她当即站了起来,拿着佛珠的手不断颤抖。 “祖母。”宋淮之望着许久未见的老夫人,抬手欠身行了一礼,“是孙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 老夫人的眼眶霎时便红了。 此刻的宋淮之,不再是往日那个困于深院,自暴自弃的模样。他端坐于轮椅之上,衣衫整洁,面容虽清瘦苍白,眼神却清明沉静。 厅内众人皆为之动容,仿佛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但遗憾的是那双腿依旧未能站起。 宋淮之将事情的原委一一告知,宋晨脸上顿时红白交错,她万万没想到,大哥竟会亲自出面为林淼淼辩解。 惊急之下,她猛地指向林淼淼,“一定是你挑唆大哥来的!大哥久病需要静养,你非要把他推出来替你撑腰,安得什么心!你打了我难道还有假?我脸上这巴掌印难道是我自己变出来的不成!” 这番胡搅蛮缠,可谓无礼到了极点,即便宋淮之已亲自说明缘由,她仍仗着平日宠爱不惜颠倒黑白。 二姨娘见状,更是拿着帕子故作委屈,“孙媳妇,我知你心中有气,你冲着我便是,不就是短缺了十两的银子吗?如今我都一文不少地补贴给你了,你还待怎样?难道非要闹得家宅不宁吗?” 本以为老夫人听了前因后果会主持公理,没曾想她将目光投向了沉默的林淼淼,“纵然事出有因,动手打人,终是不成体统。” “祖母,宋晨当着我的面侮我妻,又何尝不是在打我的脸。”宋淮之出言维护。 殊不知这番偏袒让老夫人眉头紧皱,晨儿说得确实不错,淮之竟然会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出头。 这才几日便哄得久不出院的长孙为她说话,虽照顾淮之有功,但这般仗着他的势就来讨要“公平”,实在令人不喜。 她抬眼冷冷望向林淼淼:“孙媳怎么不说话?” 林淼淼心里清楚,老夫人并不喜欢她,宋晨再如何无理取闹,也是宋家娇宠的小女儿,这偏心,是扳不动的。更何况宋晨如今高嫁,即使是宋老爷在这里也要给足伯爵夫人面子。 但林淼淼不后悔打这一巴掌,事已至此,闹得人尽皆知,究竟是谁在无理取闹,老夫人心里自然有数。 为了顾全宋家的颜面,她最多不过得个不痛不痒的斥责,用一个道歉换一记耳光,怎么想,她都没吃亏。 “动手确是孙媳的不是,无论缘由,乱了家中体统,孙媳甘愿领罚。” 宋晨一听,立刻厉声接话:“罚!必须重重的罚!” 老夫人面色沉重,显然在权衡利弊,她最终叹了口气,“你给晨儿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了。” 然而,她话刚落,宋淮之的声音却率先响彻厅堂。 “祖母,孙儿认为,此事不能如此了结。” 众人皆惊,只听宋淮之一字一句说道:“淼淼认错,是她顾全大局,但这并不意味着过错真的在她。” “妹妹今日突然闯入院中,骂嫂子是贱婢,骂长兄是废人,甚至口口声声,要代姨娘和祖母教她嫂子何谓尊卑。”宋淮之缓缓抬眼,扫过众人,“我倒想问,我宋家的尊卑,何时需要靠践踏长嫂的尊严,辱骂自家兄长来彰显?” 宋淮之的一番质问将宋晨的目无尊长与“家教”二字捆在了一起,当下无人敢应。 他忽然低笑一声,“还是说,在诸位眼里,我宋淮之…当真只是一块无用的朽木,活该被这般对待?” 积压数年的不公,在这一刻化作一句反问,毫无预兆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自他瘫痪以来,所有人都当他是废了,老夫人禁止明面上议论,于是大家选择性地忽略。 如今宋淮之亲自撕开了被遗忘的伤疤,当着所有人的面直面内心的委屈与脆弱。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从未说破。 宋晨愣怔了片刻,她还欲狡辩,老夫人一拍桌猛地站了起来:“够了!” 宋晨闭了嘴,只因她看到了祖母的手在颤抖。 老夫人语气满是隐忍,仔细看能看到她老人家眼眶已经通红。 长孙的话,怪罪的何止是晨儿。 “孙媳你送淮之回去休息,二儿媳你带晨儿回去,这事就此揭过,不准再议。” - 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厅堂,林淼看着轮椅上宋淮之紧抿的唇,心头闪过一丝心疼。 她低声道:“其实…你不必这样为我出头,老夫人最后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你为了我和家人闹成这般,不值得。” 宋淮之只微微侧过头,夕阳在他轮廓上描了层金边,也照见他眼底的坚定。 “就算我只是个瘫子,名义上,也总是你的丈夫。” “更何况···有些刺,非得挑破了,脓血流尽,才能见好。有些事,也只有说出来,撕破那层脸面,才能被看见。” 他声音平静:“经此一回,老夫人碍于心中的愧疚,日后也不会再纵容底下人轻易刁难你···” 林淼淼动容,她忽然觉得宋淮之不似传言中那般风流,相反他内心细腻,有着常人不及的温柔。 说话间,回廊处一道阴影疾步离去。 那人径自朝着宋二少的院子走去,形色匆忙。 宋二少正在花园里喝茶,听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禀前厅的风波。 他指尖一顿,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大哥竟敢这么说?有趣!这林家之女真有一套,竟哄的大哥不惜和老太太当面对峙!” “二少爷。”先前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此刻已悄然赶到。 “您之前吩咐我调查的林氏,有消息了。” 第十五章 拉她进浴桶 “你说什么!”宋和光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林淼淼不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 带来消息的随从道:“是的,少夫···林氏虽然是林家之女,但是她母亲在她早年就已经被林家休弃了,母女二人一直在乡下生活,当初老夫人联姻看中的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林霜,但林霜不愿意嫁给咱们大少爷,林家这才将一个没名没份的乡下丫头推了’出来。” “那如今真正的林大小姐在哪里?”宋和光立马追问,眼底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听说是和郎君私奔了,这事林家瞒得很严,我们一路调查才找到两人的踪迹。” “林霜北上的路上遇了劫匪,为了活命……”随从欲言又止,声音压低道:“这女子不是个善茬,她背弃了同行的郎君,转身投靠了那伙贼人。谁知那贼人也并非善类,一番受尽凌辱后林霜才侥幸逃脱,一路辗转回了京城。我们的人在京郊寻到她时有点···不正常了。” “这背后竟还有这般趣事。”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豁然起身:“立刻备马,我现在就要亲眼见见她!” 不出半个时辰,京郊荒僻处,一座低矮破败的茅草房映入眼帘。 宋和光下马,跟着随从推开了木门,昏暗的光线里还不等他看清人影,一道恶臭味扑面而来。 林霜满脸污垢,形似疯癫的见人就蹿,缩到了墙角下:“你是谁?滚出去!不准进来!” 刚进门就看到林霜一脸疯癫地缩在角落里,污头垢面道:“你是谁!不准进来!” 宋和光驻足门内,目光冷淡地在那疯妇身上扫过,并无半分触动。他只是将折扇若有若无地挡在了脸前,“林小姐,我是来营救你的人,我姓宋叫宋和光。” 听到宋这个姓氏,林霜难得冷静下来,缓缓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吃力地凝聚起来,眼前男人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庞,衣着矜贵,气质更是透着一丝神秘。 林霜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骤然亮起了希望的光,她挣扎着向前爬了半步,声音嘶哑道:“我···我知道你,我是未婚妻,你带我回林家,送我回白城,我回去就禀明爹爹,我立刻嫁给你!” 林霜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百般推拒的联姻,未婚夫竟是长这般模样,隐隐的她像是忘记了什么,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虽然心下疑惑,但是林霜的记忆里实在是没有其他姓宋的男子会出手相救。 “未婚夫?”宋和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霜狼狈乞怜的模样,带着玩味的恶意缓缓道:“你想嫁的那个宋家公子,可不是我。” 他微微俯身,似乎想看清林霜脸上的表情,“联谊的是我大哥,宋淮之,只可惜他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是个整日里躺在床上的瘫子。” 林霜闻言一愣,立马想起来了,她神色骤然一变连忙道:“不,我不是什么未婚妻,我只是···我只是林家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大人您行行好,送我回白城,爹爹一定会重重酬谢您的!” 林霜一心只想回家,说话破绽百出,宋和光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随后起身朝着随从道:“带林小姐回去好生梳洗。” - 宋府深处,大少爷的院落并不安宁。 回廊下,几个守夜的丫鬟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伴着低笑。 “你们夜里可听见少爷房内的动静了?” “怎会听不见?每天晚上嘿咻嘿咻的,真是…羞煞人了。” “你说…这到底是少爷心急,还是咱们那位少夫人她想要?” 丫鬟们七嘴八舌,她们红着脸肆无忌惮地猜测闺房秘事,殊不知,那扇紧闭的房门后,并无半分旖旎。 烛火摇曳下,宋淮之正浑身被汗水浸透,额上青筋暴起,他正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抬起那双沉寂多年的腿。 “你今日的训练已经够了,现在是休息时间。”林淼淼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过犹不及,反而伤身。” 宋淮之长长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时,那双忧郁的眼眸流转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真能有感知到它的这一天。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恨不得现在立马下地走给你看。” 林淼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宋淮之的康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这归咎于患者本人巨大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身体上带来的反馈无疑是最后的希望。 她来到宋淮之身前,熟练地将手臂递了过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来,今日按方子该药浴了,水温我已经准备好。” 宋淮之顺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低头一眼看到林淼淼近在咫尺的白颈上,目光继而向上,瞥见她下颌处渗出的一层细密晶莹的汗珠。 她似乎总是如此,不张扬,不居功,日复一日的在他身旁默默付出。 宋淮之自年少时也算见识过各色女子,无论是风月场中的绝色,还是高门府邸的闺秀,纵有千般妩媚、万种风情,却从未有一人,能似眼前这一刻,让他心潮如此澎湃难抑。 那并非源于容貌的吸引,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直抵灵魂深处的触动。他说不清那具体是什么,只清晰地感知到林淼淼是如此的好。 到了浴室,室内药气扑人,林淼淼扶着他坐进了浴桶里。 林淼淼已经不似前日那样害羞,如今终于可以淡定自若地面对宋淮之了,她道:“半个时辰后我来叫你。” 但不知怎么的,宋淮之不想让林淼淼离开,他下意识抓过她的手腕想要挽留,结果这一拉,导致林淼淼足底猛地一滑,惊呼声未出口,整个人便失衡栽向浴桶! “哗啦——”水花剧烈溅起。 宋淮之反应极快地将林淼淼捞了起来,一手揽住她下滑的肩背,将人稳稳托住,避免了更大的狼狈。 两人瞬间贴近,呼吸交错可闻。 林淼淼喘息片刻,双手趴伏在他胸前,还不等她想好反应时,她感受到手心下剧烈的起伏。 不同于往日,宋淮之的心脏正在快速跳动着。 林淼淼霎时就慌了,慌忙站稳身体拉开了距离,“抱歉,我没站稳。” 她仓皇想要离开,浑然忘记了是自己被宋淮之拉进了浴桶里。 宋淮之没有作声,眼睛却始终盯着林淼淼的背影,看着她被流水勾勒出的窈窕身姿,恼羞地将自己埋入了水面。 他已经快二十八岁了,早已不是血气上头的年纪,如今怎么还会跟个毛头小子那般春心萌动呢?宋淮之懊悔地想。 第十六章 同父异母的妹妹 次日清晨,林淼淼照常端着温水来内室,当她看到眼前景象时,几乎是失手打翻了铜盆。 宋淮之并未如往常般卧于榻上,而是背对着门口,一手撑着床柱,稳稳地站立于地! 虽然身形还有些颤抖,但那背影挺拔如松,让人看了怎么不激动万分。 药浴陪护康复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有余,林淼淼仔细算过时辰,但也没能想到恢复这般迅速! 听到动静,宋淮之缓缓转过身,眉眼间曾经的阴郁如今被一种沉静的自信所取代:“淼淼···” 林淼淼几乎是激动地冲过去,眼里满满的激动,“太好了,你终于能站起来了,老夫人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等等。”宋淮之却一把按住了林淼淼的手,“此事,暂且不要外传。” 林淼淼疑惑,刚想询问缘由,忽听闻院外传来老管家的通报声,“大少爷,少夫人,二少爷前来探望。” 宋淮之脸色一沉,坐回了床边,对林淼淼道:“推我的轮椅来。” 林淼淼不疑有他,随即将宋淮之挪动到了轮椅,将他推了出去。 宋和光笑着走进院子,院子如今不似以往那边荒芜,在林淼淼的悉心打理下种下了许多草药。 “大哥今日气色瞧着真不错,我从院外就听到你们的声响,看来嫂子平日对你相当上心。” 宋淮之面色如常,与他寒暄了几句。 林淼淼却脸色微红,宋和光一番话定是误会了他们在屋内做什么,她也不多说,只是前后搬过椅子给他倒茶道:“二弟,今日怎么来了?” 宋和光有意地看向林淼淼,随后不紧不慢道:“我今日来是带好消息的。” 自从一个月前林淼淼和宋和光在药房无意碰见一次后,两人似乎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了彼此的秘密,林淼淼看他这般瞧着自己,还以为宋和光是在忌惮她知道壮阳药的方子。 林淼淼不免暗自好笑,问道:“什么好消息?” 宋和光道:“嫁进宋家这些时日,府中事务繁杂,前番又平白受了那般委屈,三姨娘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思忖着觉得应该给你操办一场像样的宴席。” 林淼淼心中不安。 “宋家下帖请你父母亲过府一叙,咱们自家人设一场暖宴,既算是补上迟来的心意,也是感谢你对大哥的照顾,嫂子看如何?” 林淼淼闻言,指尖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便婉拒道:“三姨娘体恤,儿媳心领了。只是…这未免太过兴师动众,照料夫君起居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实在当不得如此…” 她话音渐低,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林淼淼心知肚明,林家上下皆晓她替嫁的底细,那所谓的“娘家人”,不过是曾将她视若棋子的父亲与继母。要她与那两人同坐一席,扮出阖家融融的模样,简直比吞了苍蝇更令人膈应。 她心里终究对林家是有恨的。 “嫂子这就太过见外了。”宋和光故作轻松道:“不过是宋家该有的礼数。更何况…这亦是老夫人的意思。” 林淼淼见事情已定,也不好再多加推辞,只道:“孙媳知道了。” 宋和光又对宋淮之道:“大哥。” 他唤得十分自然,目光却看向了宋淮之无法动弹的双腿,“虽说您身子不便,许久未参加过家宴,但是这一次终究不同,来的可是嫂子的娘家父母,若缺席了,只怕林家面上不好看。” 说话间又朝林淼淼问道:“嫂子,我可都是为了你考虑,无论如何,总该露个面,彼此打个照面,全了礼数才是。” 他言辞恳切,仿佛全然是在为兄长的声誉和夫妻情分考虑,但林淼淼听着却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踏入宋家这些时日,早已摸清这高门大户里的说话门道,弯弯绕绕,暗里藏锋,虽觉疲累,但逐渐还是应付得来。 就像宋晨,纵然恶语相向,但恶意是明晃晃挂在脸上的,她林淼淼只消一眼便能看穿,应对起来反而干脆。 可宋和光却截然不同,这人就像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嘴角永远噙着三分似笑非笑,话说得比谁都漂亮周到,但是又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锋芒。 宋淮之沉稳答道:“二弟考虑的是,作为淼淼的夫君,我自然会出场。” 宋和光勾唇一笑,喝过茶后也不再多加打扰,林淼淼将宋和光送至院门外,正欲转身回去,却听他又慢悠悠地开了口,“嫂子,留步。” 林淼淼不太想独自面对宋和光,她心里总是怕多说多错。 “前些日子偶然得闲,在外头遇着个趣事儿。今日正好想说来给你听。” 林淼淼皮笑肉不笑,“哈哈,刚刚怎么不顺道说了。” 宋和光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因为这事只说能说给嫂子听。” “我碰见了一个自称是林家出来的丫鬟,口口声声说与嫂子您情谊深厚,听闻您在此处,思念得紧,哭着求着想见您一面呢。” 林家的丫鬟?林淼淼对于林家的下人并不熟悉,想必也是她妹妹的人,只能微笑不语。 宋和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又道:“我瞧着那丫头倒是情真意切,也不知是真是假,嫂子可还记得有这号人?若真是旧识,家宴那日我倒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让她进来伺候,全了你们主仆相见的心愿,如何?” 林淼淼婉拒道:“竟然林家出来的丫鬟,想必也是犯事被赶出来,才会走投无路来到京城。这般场合,让她进来只怕不合规矩,还是不必了。” 宋和光闻言,非但没有罢休,眼底的那抹玩味反而更深了。“可我怎听那丫头说…她与嫂子您,名虽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对了,她叫什么来着,叫什么霜···” 林淼淼一震,心头迅速闪过一个名字,林霜,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对,不可能是她,林淼淼隐隐皱眉,林霜早就瞒着父母北上私奔了,如今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可是··· 宋和光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与她提起这件事。 林淼淼下意识地抬眼,恰好对视上宋和光直勾勾望过来的视线,心下一凛。 那目光锐利得惊人,仿佛看穿了她一般。 她还未来得及调整好脸上僵硬的神情,宋和光却已故作关切。 “嫂子,脸色怎么这么差?” 第十七章 少爷今夜不打算同房 林淼淼刚在心里思考着对策,宋和光就打断了她,脸上的慌张一览无余,她讪讪笑道:“没··没事,可能是饿了。” “噗。”宋和光笑出了声,“嫂子你快回去吃饭吧,是我打扰太久了。” 林淼淼又看不懂宋和光了,刚刚感受到的压迫感随着这声笑意褪去,宋和光很自然地替她揭过话题上的不适,摆手离开。 这让林淼淼觉得,宋淮之说的确实没错,他这个二弟远比看上去还要有城府。 至于宋和光口中提到名字带霜的丫头,林淼淼觉得应该是个巧合,林霜就算从北上回来,那也是回白城找爹,不可能在京城和宋和光偶遇。 她太明白自己这个妹妹了,林霜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头,所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表面身份去嫁给一个瘫子。 但林淼淼心里始终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她想难道是宋和光知道些什么了?所以刚刚那番话是在诈她? 林淼淼回到院子中,宋淮之还在原地坐着,看着她回来,开口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说了点事。”林淼淼回答着,一边收茶碗。 “说了什么?”宋淮之问道:“你之前答应过我,以后事事不会瞒着我。” 林淼淼顿了一下,又放下了手中的碗,她道:“他说···遇到林家的丫鬟,问我认不认识,就这样。” 林淼淼是不可能将心中的顾虑说出来的,就算是面对宋淮之,她也不敢坦白自己是林家弃女一事。 宋淮之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林淼淼虽然很会隐藏脸上的情绪,但是有心事时,她总会有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就比如现在,她正在摸头发。 宋淮之见她不愿深谈,他也不好强求,沉默片刻后,状似随意地另起话头,“你说过有个相好,是你老家的人吗?他长什么样子?” 林淼淼愣了愣,才记起之前确实说过这么一回事,但当时她都是搪塞宋淮之的。 眼下林淼淼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嗯,是我···一起长大的竹马。” 宋淮之:“他长相如何?是个怎样的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林淼淼一时语塞,故作忙碌,宋淮之却转着轮椅跟在她身后,势必要问出什么东西来,“为什么不说话?他多大年龄了?娶妻否?你们在一起过吗?” 林淼淼回头瞪向宋淮之,宋淮之这才勾唇笑道:“看起来是没有在一起过。” 林淼淼不打算理他,宋淮之自从身体好起来了一点,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一天到晚总想问点她的过去,这让林淼淼实在是烦不胜烦。 见林淼淼又不说话,宋淮之道:“你从老夫人那里知道我这么多事,可我对你的过往却一无所知…淼淼,这不公平。” 这话莫名点燃了林淼淼内心深处的不悦,她猛地转过身,干脆利落地斥道:“你不也有一个老相好,还是锦绣坊鼎鼎有名的头牌。” 然而宋淮之整个人一愣,像是听到什么噩耗般,一把抓过林淼淼的手腕,“你从谁那里知道这个人的。” 林淼淼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少爷又在抽什么疯,“不需要听说,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谁!”谁知宋淮之却突然大吼出声,两只眼睛都红了。 林淼淼一愣,却不知其缘由,还以为是自己说到了不该说的人,心里头的火瞬间被这一声怒吼一并点燃。 “你那些风流旧事还需特意听谁说吗?京城里随便一个伙计都能说出来!你拿我的过往随意打趣,却容不得我提起你相好的一个名字,你真是···” 林淼淼粗喘着气,忽然觉得可笑至极,她为什么要和宋淮之计较这些呢? 她不过是负责照顾宋淮之的医生,何必置这么大的气去讨个说法,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剩下的难听话林淼淼不屑说下去,转身将茶碗收走,留宋淮之一个人坐在院子中。 宋淮之脸色难看的坐在原地,眉眼间满是阴郁,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天晚上,给宋淮之送饭照顾的人的是马叔。 宋淮之躺下后,马叔从内室出来,向门口的林淼淼,“少夫人,少爷喝完药就睡下了。” 林淼淼“嗯”了一声,神情淡淡的。 老管家不好多加过问,交代了几句家宴的事便匆匆退下了。 一出院门,他脚步未停,径直朝着老夫人的前院疾步而去。 到了老夫人跟前,马叔言简意赅地回禀道:“老夫人,奴才方才从大少爷院中出来,少爷和少夫人今夜并不打算同房。” 老夫人闻言,眉头微蹙,“这林氏平日里动静倒是不小,今日竟这般安分了?” “回老夫人,老奴虽未亲耳听闻争执之声,但告退时觑见少爷面色沉郁,少夫人亦神色冷淡,彼此间并无交流,怕不是吵架了。” “哼,脾气倒是不小。”老夫人嗤笑。 老夫人早已听闻林氏性子刁蛮,初见面时虽觉这丫头瞧着倒与传闻不尽相同,但人心隔肚皮,哪能一眼望穿?再者又听闻她夜夜在房中动静孟浪,与白日里那副乖顺模样判若两人,老夫人心下便更认定了这林氏,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行,下去吧。” 老管家离开后,老夫人的心腹徐嬷嬷端着茶递了过来。 老夫人开口又问道:“林氏最近的月信可还准时?” 徐嬷嬷立刻躬身,“回老夫人,少夫人月事正常。” 老夫人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这都整整一个月了,夜夜同房,竟丝毫不见有动静?” 徐嬷嬷忙低声劝慰道:“老夫人息怒,这才一个月光景,日子浅,看不出什么也是常有的。子嗣是缘分的事,急不得,想必…还得再耐心等等。” 老夫人却叹了口气,“你说得轻巧,可淮之的身子…你是知道的,究竟还能等多久?我就怕等得久了,那丫头仗着如今的情分,以后反倒不愿让淮之纳妾了。” 徐嬷嬷是自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心里是知道宋家难以怀上子嗣的诅咒,她劝慰道:“您这真是多虑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到时候再怎么闹腾,若肚里始终不见动静,那便是空的。” “更何况,这子嗣的事情终究是急不来的。您想想,当年老爷和夫人那边,不也是后来娶了三姨娘进门,才终于得了孩子吗?” 老夫人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佛珠,没有回答。 第十八章 家宴 数日过去,家宴那天很快还是来了。 大清早,林淼淼洗漱完换好新衣服,去推内室的门,结果刚推开门,床上空空如也。 林淼淼眉心一跳,第一次碰到宋淮之不见的事情。 自从关于相好一事起了争执后,两人都没怎么好好说话,大多数都是找个中间人将要做的事情传递来传递去的。 林淼淼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一时间也难以转换变扭的心情,本想今日好生给宋淮之收拾一番,将话说开,却没料到对方人直接消失不见了。 她心头一紧,从内室四处翻找无果,又去客厅和院子中翻找,也不见任何踪影。 一个无法走路的瘫子,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偏生还是家宴这一天! 林淼淼当真是又悔又急,早知道就不跟他闹别扭了,立马冲出院子想去找人,结果半路却撞到了一个丫鬟,丫鬟“哎呦”一声,看到撞的人是少夫人,立马开口道:“少夫人,老管家要我给您带句话。” 听到老管家,林淼淼立马镇定下来。 “老管家说,少爷大早上有事出去解决事情了。” 听到宋淮之和老管家在一起,林淼淼这才松了口气,掉头重新朝着院子走去。 但是林淼淼很快又意识到今天有家宴一事,宋淮之早不处理晚不处理,偏偏今天处理,待她到时候该怎么开口解释。 林淼淼拧着眉,突然感到惆怅,男人的嘴果然做不了数。 口口声声说好护她,可却因为提及他的老相好,宋淮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让林淼淼感到恼怒的同时,还十分难过。 亏她前些日子对他刮目相看,到头来,男人都一个样子。 坐了一会儿,林淼淼整理好心情,起身去前厅帮忙。 刚到前厅,大娘子现身道:“淼淼,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你去门口等你父母吧,我估计他们该到了。” 大娘子很少露面,因为未给宋家生下子嗣,作为正妻她并不受宠,虽然林淼淼和她交际不多,但是印象还是很好的。 到了门口,马蹄声将至,远远的林淼淼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宋家门口。 马车稳稳停在宋府门前,车帘掀开,林淼淼多年未见的父亲与继母相继下了车。 林父几步上前,目光快速扫过女儿周身,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开口问道:“在宋家一切可还安好?宋家待你如何?”语气听上去似有关切,却更似在查验结果。 那继母虽一贯不喜她这个嫡女,此刻却堆起满脸笑意,“瞧老爷说的,若不是极满意我们淼淼,宋家这般大户人家,怎会特意下帖请我们过来参加家宴呢?”她嘴上奉承,眼底却无多少真温度,不过是碍着宋家的权势,做足表面功夫。 林父闻言点头,随即蹙眉打量女儿:“既是一切都好,怎得板着张脸?多笑笑,莫要失了礼数。” 林淼淼却觉得这话从父亲口中说出来可笑,她是什么身份嫁入宋家,又是嫁给了怎样的人,她的父亲比谁都清楚,却还要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 林父的目光紧接着向四处打探,“姑爷呢?怎不见他来迎?” 林淼淼淡淡道:“淮之身体不舒服,今日不方便出面参加。” 刚说完,林父脸色一沉:“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赶在今日亲家到访之时不舒服了?” 一旁的继母见状,上前打圆场:“你也真是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姑爷身子本来就不好,您这个做岳父的,合该多体贴些才是,难不成还真指望一个瘫子来陪客吗?” 林父闻言心想也是,不再多做刁难,一同跟着林淼淼走进了院子。 刚踏入院子,三姨娘便笑着迎了上来,口中说着些不痛不痒的家长里短,热情地同林父与继母寒暄周旋。 林淼淼无意掺和其中,她目光四下打量,只见前厅唯有大娘子一人在忙碌地指挥着佣人布置,并不见宋和光的身影。 林父是知道宋家老爷常年在外奔波,这位亲家公如今是皇上的红人,专门为宫廷四处采办,听闻近日是南下去为贵妃运送荔枝。 所以宋家长期以来管事的是家里年纪最大的老夫人。 “老夫人呢?”林父开口道:“还未曾去拜会老夫人她老人家。” 三姨娘闻言,尴尬笑道:“林老爷有所不知,老夫人今日晨起便有些头风发作,实在是精神不济,怕过了病气给贵客,所以特意吩咐了妾身在此迎候,代为致歉,还请您万海涵。” 林父闻言眉心微微一蹙。 亲家首次上门,宋老爷因出差未在家,家中长子宋淮之因身体不便不出面,现在就连老夫人都不现身打照面,如今只有姨娘陪客,实在是有缺礼数。 但是碍于日后还要宋家提携,林父眼底的微愠一闪即逝,旋即被一种圆滑世故的殷勤所取代。 “亲家客气了,这是哪里的话,老夫人自然是身体要紧。” “今日能得几位亲家在此相伴,已是极周全的了,林家已是倍感荣幸。” 前厅内的二姨娘见状,捏着帕子低声嗤笑道:“大娘子您瞧瞧,林家一家果然一样的小家子气,这般殷切讨好,怕是还做着攀附高门的美梦呢,殊不知老夫人压根就不屑于见他们。” 大娘子闻言,脸色一沉,厉声打断道:“别乱说话,失了礼数。” 二姨娘冷哼一声,并未将大娘子的话听到心里去。 众人移至饭桌前,依序落座。 大姨娘作为正妻理应代为持家,笑着向林家众人招呼了几句场面话,家宴也就此正式开席。 吃饭间三姨娘身为林淼淼的亲家母,一直在夸赞林淼淼懂事体贴,听得林淼淼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唯有坐在一旁的二姨娘,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当即翻起了白眼,放下筷子不紧不慢道:“说起这儿媳啊…不是我这做长辈的多嘴,只是听说淮之近日心情不佳,今日竟连面都不肯露…我这心里头琢磨着,别是小两口赌气闹别扭了吧?” “虽然说年轻人性格各有各的傲气,但咱们家淮之毕竟身体特殊,做儿媳的总不能事事都由着自个儿的性子来,倒叫夫君生了闷气,连人都不愿见了。” 林淼淼刚刚还陪笑的神情顿时僵住,望向了二姨娘。 二姨娘对上她的视线,立刻挑眉嗤笑一声,“怎么,我这做长辈的还说不得你两句了?” 第十九章 宋少爷站起来了 林淼淼知道二姨娘是故意给她难看,心里虽然生气,但还是不好在众人面前辩论,只得低头隐忍。 二姨娘子得了便宜,神色越发得意洋扬起来,她转而面向林父又道:“林老爷,这生儿生女呢,固然是天意,可这教养礼数,却是实打实的家教功夫。女儿家嘛,生来不就是该学着如何伺候夫君、打理内帷的?若是连自个儿的丈夫都伺候不周到,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得下去?”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亲家公?” 林父本就因宋淮之未露面而觉面上无光,此刻被二姨娘这般当众数落,顿感颜面尽失,他当即顺着二姨娘的话朝着林淼淼斥责道:“亲家说得极是!林淼淼还不快低头认错!我林家真是白教了你这么些年,竟连相夫的本分都尽不好,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林淼淼愤恨地瞪向了林父,纵二姨娘这般数落她只当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唯独林父没这个资格说这般话。 林父坐不住了,他“腾”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反了你了!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你老子?我林家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他越说越气,作势便要扬起手来。 “今日我便当着亲家的面,好生管教你一番!给你个教训,也算是给亲家一个交代!” 林父为了巴结宋家,竟然当场不顾林淼淼的任何脸面和感受。 身边的大娘子连忙出声阻止,“亲家别生气,一点小事情不至于得。” 林淼淼的视线已经模糊,父亲的脸也紧跟着扭曲,那一刻她只觉两耳空鸣,说不出来的失望。 原本以为代替妹妹嫁给了宋家,不说刮目相看,至少父亲也能对她和母亲会有一丝好脸色。 可是眼前的种种,像一盆冰水重新浇醒了林淼淼。 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人从根子上便是烂透了的。无论你如何委曲求全,做得尽善尽美,在他们的眼里也依旧是错的。 或许从自己生下来的那一刻起,父亲对她的感情也只有厌恶。 痛苦与绝望像阴冷的冰水浸湿了林淼淼的心,以至于她还未回神时,林父已经不听劝阻地扬起了巴掌。 眼看就要扬了下来,就在此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院外喝道:“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淮之拄着拐杖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面色沉稳,眼神锐利,直直望向了林父,周身散发出逼人的怒气。 “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林淼淼心弦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淮之已经可以下地,虽然走路还需要用拐杖支撑,但是这对于一个瘫痪多年的人来说,这一步已经是普通人的一大步了! “淮之!” 大娘子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神满满地激动,“快!快去禀告老夫人,宋少爷站起来了。” 二姨娘再是刻薄,但宋淮之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看着宋淮之一步步走过来,她心里登时感到莫大的震撼,“天爷啊…” 而角落里的三姨娘却一言不发,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宋淮之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林父面前,面色虽看不出喜悦,但还算是体面地道:“见过老丈人。” 林父一愣,死死盯着宋淮之站立的身形,脸上写满了惊疑与难以置信,京城谁人不知宋家大少是个瘫子?这才一个月光景,怎可能…怎可能就站起来了? 身旁的继母反应极快,立马堆起满脸夸张的谄笑:“这真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今日原不过是想着家宴,咱们前来拜会老夫人,走动走动亲戚的情分,万万没想到竟碰见这般天大的喜事。” 说话间不忘肘击林父,林父顿时回神过来,意识到宋淮之的出面意味着什么,连忙变脸道:“姑爷能顺利康复,这真是林家天大的福气,今日可真是喜事连门啊! 林淼淼目睹着父亲的变脸,心里并未感到好受,而是觉得父亲比想象中还要虚伪。 宋淮之低头瞥了一眼林淼淼,当着众人的面将人揽到了怀里,也就在这时,老夫人从回廊处匆匆赶了过来。 “这一切,都多亏了淼淼。” 宋淮之的语气无比坚定,诚恳:“如果不是淼淼日夜悉心照顾,倾注全力对我好,我绝非能好得如此之快。今日不过是我临时有事外出了一趟,我不知道是谁在这里编排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再说了,即便是吵架,那也是我宋淮之做错事在先,才惹得这般体贴明理的妻子动了气。” 林淼淼睫毛微颤,心底动容,她心里明白这时宋淮之低头的信号。 宋淮之随即转向方才多话的二姨娘,“至于那些无稽之谈,简直是荒谬至极。我宋淮之今日能站在这里,便是我们夫妻彼此扶持的最好的证明。” “能娶到淼淼是我宋淮之的福气,也是我宋家的荣幸,林老爷你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如若不是林淼淼,也不会有我宋淮之站重新站起来之日。” 一番话先是解释了二姨娘先前的讥讽,又为林淼淼出了头,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将林淼淼的付出等同于家族荣幸。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原本会在床上躺一辈子的瘫痪,在短短一个月内重新站了起来,怎么不让人震惊和感动! 回廊上的老夫人目睹了眼前一幕,双眼发红,握着佛珠的手双手合十举过了头顶。 “菩萨保佑了,让我孙儿重新站了起来。” 徐嬷嬷扶着老夫人,眼睛一并跟着红了起来。 虽然老夫人对大少爷冷冷落落,但是心里却是最挂念这个长孙,宋老爷年轻时也是个风流的主,但是夜夜耕耘也不见子嗣的诞生,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是老来得子,宋大少诞生的那一刻起,老夫人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金孙。 只可惜老天爷糊涂,后又出了这么一遭,大少爷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此从天坛上一落千丈,紧跟着老夫人的心也一起坠落。 老夫人从此整夜求佛祈祷就是为了能看到大少爷能站起来。 只是日日夜夜的祷告却始终不见希望,反反复复的求医问药,最后的也是空欢喜一场,从此少爷绝望了,而面对长孙那双寻死的眼睛,老夫人至今未能睡个安稳觉。 如今亲眼看到孙儿出现在自己面前,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了,“快,快带我去见淮之。” 第二十章 真假千金 “老夫人,您现在出去不合适。”好在徐嬷嬷还算是理智,连忙劝慰道:“今日你已经身体不适告假,现在出去只怕是弄得林家人难看,依我看不如等宴会结束后再去探望少爷。” 老夫人立马回神,看到被宋淮之护在怀里的林淼淼,可见他这个长孙对妻子的维护,“也是,他人好好的,不急这一时···不急···” 徐嬷嬷将老夫人从回廊处扶稳回院内,老夫人心情依旧动荡,“过两天须得去找大师傅还原。” 老夫人还记得大师当时说的话,本想抱着试一试的功夫,没想到这冲喜的新娘还真的起作用了。 仅仅一个月就让他的长孙站了起来,那是不是···怀上子嗣也是迟早的事呢?她须得再去请愿,从此日夜祈祷盼望着长孙能早日有子嗣。 老夫人刚一离开,回廊的另一边又闪过两道黑影。 宋和光带着林霜不知道从什么起出现,愣直地站在角落处窥探着院内的一切。 自从林霜被宋和光解救后一直被安置在宋家附近的宅院里,起初林霜还暗自欢喜,以为自己是被宋和光看上了,虽然是个二少爷,但是宋大少瘫痪在前,明理人都知道这宋家以后的未来都是在宋和光的手上。 这些时日她没少收拾自己,虽然初次印象并不算太完美,但宋和光愿意出手相助,想必是有好感的。 只是一连几日也不见宋和光的出现,林爽不免失望,直到今天他终于原因带着她走进了宋家的大门,却未料到今日竟然是为林淼淼举办的家宴。 林霜看到父亲的出现本是惊喜,后又看到三姨娘夸赞林淼淼,心里不忿,一个被林家休弃的嫡女,如今因为她不要的关系到底是攀上了宋家的高枝,虽然知道林淼淼替嫁是去伺候一个疯癫的瘫子,但是林霜心里还是无法忍受的。 直到看到二姨娘出声刁难,林父恼怒之下要教训林淼淼时,林霜心底下压抑的不岔这才舒缓了些许。 然而这份舒缓并未持续太久,就被一段中气十足的男声打断了。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前来出手解围的英俊公子竟然会是林淼淼的夫君,那个传闻被关在深宅大院的疯子,宋淮之。 “你不是说他瘫了吗?”林霜咬着下唇忍不住质问宋和光。 抬头却看到宋和光面色僵硬,眉眼间全是恐慌。 这两兄弟关系不好,就像她和林淼淼一般。 林霜没来由地心生好感,觉得自己有离宋和光亲近了几分。 宋和光强忍情绪,低头正好对视上林霜直勾勾的眼神,他心下一定,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拉着林霜出现在了院子中。 “真是天大的喜事!”宋和光从回廊的阴影下走了出来,“大哥竟能站立行走了!小弟我真是···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就说大哥福气好,自打娶了嫂子过门,更是好事连连。”说着,看向了林淼淼,“前些时日看到嫂子亲自去药铺取药,我还险些误会了嫂子,如今想来倒是我有眼无珠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瞥向一旁的林父,话里头的机锋明显。 “林家当真是藏拙啊,不声不响竟养出了一位神医般的女儿,大嫂这般深藏不露,当真是令我惊叹不已哟。” 没曾想大嫂深藏不露,是真有本事在手的。” 宋和光的话说完,身后跟着的丫头鬼鬼祟祟地露面,林淼淼下意识抬眼望去,只是一眼,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就连林父和继母的脸色也“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眼前的人不正是数月前,带着郎君私奔的林霜吗! 气氛是瞬间僵持住的,宋淮之疑惑,轻轻拍了拍林淼淼的手臂,“夫人,怎么了?” 林淼淼登时回神,又望向了林父,只见父亲也是一脸如遭雷击的表情,立马反应过来,林霜的出现是一场意外。 “无事。”林淼淼答道:“夫君刚回来,还不易久站,我先带你下去休息。” 她这番体恤旁人怎么会不肯,宋和光贴心地让路,看着林淼淼搀扶着宋淮之离去,眼里笑意加深。 林父对上了林霜的视线,林霜一脸委屈巴巴,做了个“爹爹”的口型可把林父吓得避开视线。 他假装不认识,回头朝着前厅讪笑着打着圆场,唯有眼尖的二姨娘看出了不对劲,朝着宋和光问道:“这丫头面生,没见过的人?” 林父一颗心提了起来。 宋和光回答道:“说来巧合,这位姑娘是我在郊区偶然结识的,听她说来自白城,先前还在林家帮过忙,后来才辗转到京城了。”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林父问道:“不知您二位是否认识?” 继母早已眼眶发红,恨不得立马说“是”,好在林父理智仍在,连忙接了话头,笑着应对道:“是,是我女儿····以前的佣人,哈哈哈真是缘分。” 林霜心里知道要装作素不相识,但是听到林父说自己是林淼淼的佣人,脸色当即就挂不住了。 宋和光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目光在林父和林霜之间来回移动,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林霜身上,悠然笑道。 “看来这位姑娘与林家的缘分,当真不浅。” 家宴结束后,林父等人暂且被安置带去休息。 到了四下无人之处,徐氏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抓住林父的衣袖,“那分明是霜儿,我要去见我的女儿!” 林父反手用力按住她,脸色铁青:“你这个蠢妇,快住口!眼下是相认的时候吗?林家对外只有一个女儿,宋家又最是看中名声,你现在冲出去认她,替嫁之事怎么瞒得住!如今我好不容易攀上这条高枝,你是要害死我吗!” “可是···可是。”徐氏哽咽,一心只想见女儿,“若不是当初听说那宋大少爷是个站不起来的,这等攀高枝的机会,怎会落到林淼淼那贱丫头上!可怜我的霜儿···看起来像是瘦了,定是北上途中吃了太多的苦。” 两人正低声争辩,一旁的树丛微动,林霜竟不知从何处闪身出来,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急切,“爹!娘!” 徐氏一见女儿,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扑上去紧紧抱住,林父心头猛地一沉,刚抬头准备阻止,视线却骤然撞上了不远处。 宋和光倚在廊柱旁,眼底里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第二十一章 我给她赎了身 林淼淼刚将宋淮之带回院子,刚想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淮之便体力不支摔落了下来。 “宋淮之!”林淼淼立马揽过他的身体,扶稳坐在花园地坛边上,她蹲下身卷起对方的裤腿,只见其小腿肌肉正在剧烈地痉挛,这是用力过度的现象。 宋淮之的腿并未完全康复做到下床的地步,这是他在用意志力强撑着走到现在。 “你为什么这么乱来!”林淼淼显然有些慌神,她上手按摩,尽可能缓解宋淮之的痛苦,“我说过康复期间你必须听我的,所有的运动都要循序渐进地来,你这样乱来只会影响康复疗程。” 宋淮之满头大汗,林淼淼的手按上的那一刻痛疼才感到有所缓解,他睁眼看向满脸担忧的林淼淼,苦笑道:“马叔带我出去,我没有乱走,但是经过院子时,我气不过。” 所以才不顾一切地站起来为你撑腰。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林淼淼已经从宋淮之的眼神里看懂了,她心一颤,不好气道:“不过是一顿说教而已,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你的腿更重要。” 宋淮之却道:“他们待你不好,你在林家也这般吗?” 林淼淼一愣,欲言又止,宋淮之便知道了,她在林家过得也不好。 “幸好你愿意嫁过来。”宋淮之说。 林淼淼瞪道:“你以为嫁过来就是好事吗,我还要伺候你,还要应付姨娘,不仅要担心你的腿,还要担心你乱来。” 宋淮之知道林淼淼说话向来口直心快,但是内心却是念着他的,听她这般数落也不恼怒,只是笑:“我错了。” 林淼淼手一顿,宋淮之一句不完整的道歉,指当下,也是指几天前两人的吵架。 她不由心里一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给他的小腿好好按了一阵后,很快老管家送来了轮椅,“少夫人,少爷的腿没事吧。” 林淼淼将宋淮之揽上了轮椅,走到一边道:“嗯,这段时间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胡来了。” “少夫人说得极是,老奴看着少爷长大,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真是心揪着,如今能看到少爷站起来,当真是吓了一大跳!”老管家将当时看到的场景眉飞色舞地又描述了一番,“您这真是藏了个大拙啊!有这般本事怎么不早点告知老夫人,老夫人若是知道了,也···也不会让二姑奶奶那样对待您。” 林淼淼知道马叔是老夫人的人,这事自然也瞒不住老夫人,她道:“一点小医术实在不足挂齿,本来也是想等淮之好彻底了再给老夫人一个惊喜,待我和淮之收拾一番,这就去给老夫人报喜。” 马叔连连称赞道:“少夫人实在是谦虚了,不急不急,您和少爷先休息,我先去通报老夫人一声。” 待老管家离开后,林淼淼继续推着轮椅朝着院内走去,宋淮之忍不住低笑起来。 林淼淼低头看他,宋淮之解释道:“老太太值钱的东西多着了,你到时候可别这般谦虚,该要的就得要。” 林淼淼跟着笑了起来,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上午你去哪里了?难不成你真的不想来家宴?” 宋淮之脸一红,急着反驳道:“我并非不给你面子,而且我最后不是也到场了吗···” 他嘀咕着,随后正了正脸色又道:“我去古生堂了。” 林淼淼微微愣住:“你去那里做什么?” 宋淮之看着自己的腿道:“你应该知道吧,我···之前被人刺杀是在锦绣坊。” 林淼淼仔细想了想,听媒婆说过宋淮之是在听曲的时候遭到身边人刺杀,但具体情况林淼淼是一概不知的。 “我当时确实是去锦绣坊听曲了,当时见的还是头牌苏荷。”说着他有些杵地看了林淼淼一眼,“只是刺杀我的人不是她,是进来送果盘的侍女,那侍女杀意果决,几乎是一刀奔着我的性命来的,若不是苏荷出手推栏了那么一下,我可能当场就毙命了。” 这下轮到林淼淼愣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事发的细节,而苏荷不就是她第一次去古生堂遇到的那名女子吗? 宋淮之又道:“苏荷因此连累,后来我给她赎了身。” 说这话时他下意识地观察林淼淼的脸色,忙着解释道:“我为她赎身只是为了答谢她的出手相助,并非对她有意,更何况苏荷的出身,我也不会当真,宋家更不可能同意,你大可放心。” 林淼淼心下一愣,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至于那名侍女说是因爱生恨才有了杀意,后来也已经处决了,只是···”他神色暗了下来,“我觉得事情并不止这般简单,当时我和苏荷的关系也并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你提到她时我才会惊讶。” 宋淮之接着解释道:“后来我听马叔说你只去过古生堂,今早才赶过去打听一二,只是到了古生堂打听后得知,知晓此事的伙计已经不在了。” 原来是这般,林淼淼心下了然,察觉到宋淮之总是有意无意地偷看,她大方地望了过去,宋淮之脸一红又避开了。 宋淮之小声道:“所以,你还生气吗?” 林淼淼莫名被他的反应弄得不好意思,只能连连点头,“我又没有生气···” 宋淮之闻言,眉心骤然舒展开来,眯眼笑道:“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林淼淼恼怒,“还不是你先不说话的。” 其实比起苏荷,林淼淼此刻更在意的是林霜。 林霜的出现实在是个不定数,更何况她还是跟着宋和光一起,只是···林淼淼看着暗自高兴的宋淮之却陷入了犹豫。 这事她能和宋淮之商量吗? 宋淮之可以和她解释苏荷的事情,是因为他问心无愧,那么她呢?她如今已经不是林家的人,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弃女,林霜的事情一旦戳破,此刻她得到的所有承诺还作数吗? 林淼淼劝诫自己不要乱想,如今距离康复疗程还有两个月,等宋淮之兑现承诺,至于宋家是感念恩情还是鄙夷她的出身,这些都不重要。 如今唯一所愿,只有林霜能够安分守己,不要乱了她的计划。 只是事情往往都不会按照想要的方向发展。 林淼淼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带着宋淮之去见老夫人就看到了林父带着林霜出现在了书房。 第二十二章 为了你好 “对,这位是跟着淼淼一起长大的丫头,也是一名用医好手,留在府上说不准能打打下手,这样姑爷好得更快。” 林淼淼医好了宋淮之的身体,老夫人对林淼淼很是看重,连带着他的家人态度都好了不少。 从先前的闭门不出到现在的寒暄问暖,如今听到林霜也是个用医的高手,立马喜笑颜开,“竟然是孙媳的贴身丫鬟,当然可以留下了。” 林父厚颜无耻地一同笑着,看到林淼淼推着宋淮之进来时顿时一愣,声音掉在了地上。 老夫人一见到林淼淼的身影,竟全然不顾平日里的沉稳,扶着嬷嬷的手快步迎了上去。 “我的好孙媳,辛苦了,真是辛苦你了!”她一把拉住了林淼淼的手,语气里满是由衷的感激和赞赏,“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有这般本领,淮之能够重新站起来,多亏有你啊!” 虽然预料到老夫人会有态度上的转变,但是林淼淼还是颇有些不适从。 老夫人又拉着宋淮之问长问短,宋淮之从容应道:“祖母放心,孙儿一切安好。” “只是这些时日,为着我这身子,夫人日夜操劳费心,连一个整觉都未曾睡好过。”说着目光扫过门口二姨娘的下人们,“如此辛苦,还要饱受种种眼色和嚼舌根,夫人性子隐忍,从未敢述说这些委屈。” 老夫人立马道:“我知道了,林氏如今是我宋家的大福星,以后谁要是再敢多嘴,为难我孙媳,就是和我老夫人过不去!” 一番话当着林家人,无论是夫家还是娘家,可谓给足了林淼淼面子。 林父脸色微变,没想到林淼淼这丫头竟然被老夫人这般看重,先前在前厅他差点还动手打人,还好姑爷出现及时,要不然现在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霜满眼都是怨气,凭什么这个弃女在宋家可以享受这般优待,明明少夫人的身份是她的,若不是她主动退让,这个贱人也当不上少夫人。 老夫人牵过了林淼淼的手,又闻声笑道:“若是能尽早怀上一个曾孙就再好不过了。” 林淼淼脸色通红,就连宋淮之刚刚还沉着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忍俊不禁。 虽然他和林淼淼之间确实有三个月的婚期协议,但若是日久生情···说不准夫人最后会选择留下来也说不定。 角落的林霜愤恨地盯着林淼淼,心里有了打算。 待见过老夫人后,林淼淼推着轮椅带着宋淮之准备回去,因为宋淮之腿脚不便,为了按时按流程的照顾,林淼淼顺势退掉了晚饭。 一想到晚上不用和林家人虚情假意,林淼淼心情都好了不少,难得能借着宋淮之的名义给自己讨好处,林淼淼很高兴。 “淼淼。”半路上,林父叫住了她。 林淼淼没想到林父会带着林霜半路截胡,宋淮之虽然知道林淼淼在娘家过得并不好,但不清楚具体缘由,他抬手扯了扯林淼淼的袖子,投来是否需求帮助的眼光。 林淼淼俯身小声道:“你先跟着马叔回院里等我。” 她突然靠近,让宋淮之耳根一热,乖巧的“嗯”了一声,马叔见状便推着宋淮之离开了。 见四下无人,林父也不再端着一副慈父的模样,出声道:“我拜托老夫人将霜儿留在你身边,虽然作为佣人的身份,但是你需要谨记她就是你妹妹。” 林淼淼闻言不可置信,嗤笑道:“父亲,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自己听了不觉得可笑吗?” “放肆!”林父斥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好一句为了你好,林淼淼气笑了:“当时你逼我代替林霜嫁进宋家,如今看我得了好又想把她安插进来,这就是你说的对我好?” 林父被呛得哑口无言,身后的林霜闻言,跳出来恶狠狠道:“林淼淼你不要以为你仗着少夫人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若不是我,你也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你现在想要了?”林淼淼反问道。 她狠父亲,更狠继母和继妹,若不是他们抢走父亲,怂恿父亲宠妾灭妻,她和娘亲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林淼淼虽然发誓再也不会依靠任何男人,但是如今她已经是宋家的少夫人,是老夫人最看重的孙媳,在协议婚姻的这段时间里,她觉得她很有必要借宋家的势给父亲一点颜色看看。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林淼淼了,如今不是,以后也不是。 “我可以留下林霜,但是父亲你也说过了,她是佣人,是我的贴身丫鬟,那么我怎么使唤她是我的事,我想让她端茶就端茶,想倒水就倒水,就连倒夜壶,洗尿褥子这等脏活累活统统都得做!” “林淼淼!”林霜受不了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林淼淼丝毫不退让,“受不了你大可以现在跟着父亲离开京城,我林淼淼没有逼你留下来!” 看着两个女儿僵持不下,林父头一次犯了难,如今林淼淼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他不能得罪,姑爷又这么护着夫人,万一来个枕边风只怕是捡了西瓜丢了芝麻。 继母看到林淼淼如此羞辱自己的女儿,正要开骂,却被林父拦了下来,他朝着林霜劝慰道:“霜儿,你就跟着爹回去吧。” 林霜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不!” 林父怒斥:“不要胡闹了!当初你一走了之,吓坏了我和你娘亲,如今回来还不消停,留在这宋府你难道还打算自取其辱吗!” 林霜被父亲这般拆穿,当即愤恨不已,“我可以去宋二少那里,宋二少答应了可以留下我。” 林淼淼眉心一跳。 先前林父能开口求老夫人留下林霜,也是因为林霜口口声声说宋二少中意她,可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一回事。 如今林霜还想去做宋二少的丫鬟,这是什么事! 林父当即抓过林霜就要离开,林淼淼却突然出声道:“等下。” 林父一顿,林霜紧跟着怒视林淼淼。 林淼淼眉头间全是纠结,但最终却开口道:“看在姐妹一场,我可以让你留下。” 第二十三章 祈愿子孙满堂 林淼淼能留下林霜倒不是为了别的,她想看看宋和光到底想做什么。 林霜蠢得可以,本就兴不起什么风浪,但是一旦和宋和光有了联系,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原本她是不打算和宋和光扯上联系的,但是如今宋淮之站起来一事已经人尽皆知,林淼淼心底有种预告,接下来宋府的两个月不会好过。 偏偏这宋府里,她最看不透的人就是宋和光。这人乍一看文质彬彬,温和儒雅,但是每一步却出其不意,其中包括林霜的出现。 宋和光一定知道林家的秘密,与其让林霜成为一个看不到的不定数,不如让这颗隐形的炸药放在自己身边,就算真有引爆的那天,她随时准备抽身。 更何况她确实需要一枚棋子。 林父和林霜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林淼淼已经退让,林父自然也不再多加劝阻,他换上一副可蔼可亲的模样,前后对林淼淼交代了几句,无非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妹妹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林淼淼将林霜安置在院内的后罩房,看到自己住在这么差的屋子,林霜当即就发起火来,“我才不要住这!” 林淼淼懒得跟她废话,警告道:“你若是不学乖,我随时都可以赶你出去。” 林霜咬牙不再多话,她担心林淼淼真会如此。 她好不容易留在了院内,就必须得耐着性子等待机会。 如今林淼淼对她的侮辱,她一定要在未来全部偿还回去。 林霜和父亲商议过了,如今宋淮之已经可以站起来了,那么以后少夫人的位置只会指日可待。 只要想办法和宋大少爷发生关系,那么她将有把握将林淼淼赶出去。 林父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按照宋淮之对林淼淼的情谊,再加上两姐妹的关系,只怕是连姑爷都难以近身,林父甚至说道:“难道你甘心当妾?” 妾?林霜冷笑,她当然不甘做妾。 只是···林霜在黑暗里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闪过阴霾。 关于林霜的出现,宋淮之并未多问。 自从家宴后,他能清楚感受到林淼淼有很多事情瞒着他,林淼淼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轻松,她的眉头总是扭在一起,想是苦恼着什么 但是宋淮之愿意等,等到林淼淼愿意说的那一天。 隔日,老夫人召见林淼淼,说是要带她一起去寺庙里请愿。 “淮之就交给下人照看,一天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老夫人知道淮之十分依赖这个孙媳,她也很放心让林氏照顾孙子,只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淼淼只好拜托马叔照看,至于林霜,林淼淼特意让马叔多留心一些。 - 老夫人信佛,两个月前她在灵隐寺请愿希望长孙能够好起来,没想到灵隐寺这般灵验,这不两个月后老太太来还愿了。 “不过这次来我还有一事。”老夫人看着林淼淼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药最近可还在用?” 林淼淼立马想起来了,老夫人先前是给过她护胎药的,当即脸色羞红道:“最近夫君忙着做康复,只怕是没有这般精力···” 老夫人一脸理解,牵过了林淼淼的手,语重心长道:“如今能看到淮之重新站起来,我亦是十分欣慰,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曾孙子。” “林氏,你能治好我孙儿的腿,定是也能察觉出一些问题。” 林淼淼心下了然,老夫人这是在点她。 老夫人缓缓说道:“我们宋家虽然看似是大户人家,却总是少了些大户人家的热闹,人到了我这般年纪本应该是子孙满堂,却唯独我这屋里,太静了。” “不瞒你说,我曾经找过高人看过,宋家虽然家底殷实,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代代子嗣艰难,香火难续,我儿那代也只有他一个单传,如今我只担心淮之糟了这般变故,以后只怕是更难怀上子嗣。” 老夫人说得神神叨叨的,林淼淼真诚地开口道:“老夫人你放心,淮之的身体一切都好。” “真的吗。”老夫人抬头双眼发亮,“幸好,幸好这次出事没有伤及命根。” 林淼淼心里哭笑不得,继续劝慰道:“老夫人,子嗣这事终究是急不来,可能···”林淼淼脑海里闪过乡下以前常说的一类女子,他们身体特殊,是极容易受孕的。 只是话到嘴巴林淼淼又咽了回去,只道:“缘分到了,子嗣自然便有了。” 老夫人闻言骤然笑了起来,这番话先前徐嬷嬷也劝说过,但是老夫人听不进去,但是林淼淼说出来却意义不同。 林淼淼即神医,也是淮之的冲喜新娘,巧合的是还对上了大师口中的“贵人”之像。 老夫人通过林淼淼像是看到了宋家未来的希望,语气真切道:“所以我今日特意带你来灵隐寺,就是想一起为宋家诚心求告子嗣,你是我们宋家的贵人,有你一同请愿,想必是福上加福,更加灵验!” 林淼淼本身是没有信仰一说的,但是碍着老夫人的面子她还是连连点头。 然而当林淼淼第一次来到灵隐寺时,一道厚重的钟声恰好从山上传来,仿佛自云端落下,敲响了整片天空。 时节已是秋末,满地的落叶被秋风卷起,掠过回廊飞上檐角,也带起了林淼淼颈边的屡屡发丝。 林淼淼顺风望了过去,心底一片荡漾。 她难以言述刚刚一瞬间的心情,就像是短短刹那,她感受到片刻的宁静和空灵。 就像是,天意一般。 老夫人看着林淼淼还呆呆地站在原处,望着佛像出神,便轻声唤她,“好孩子,来。” 林淼淼蓦然回神,快步过去。 无论她先前是否有无信仰,此刻置身于这庄严肃穆之地,心里除了震撼以外只有满满的敬重。 她随老夫人一同跪下,双手合十。 身旁的老夫人闭目凝神,声音低缓无比郑重,祈愿的是宋家枝繁叶茂,子孙满堂。 林淼淼收敛心神,在心中诚心祈求道:“希望娘亲身体健康,一切都好。” 于是心声伴随着老夫人持续不断的低语反复交织,或许是因为那句“子孙满堂”过于洗脑,有那么短短的刹那,林淼淼的脑海里忍不住闪过一个想法。 不过那念头实在是过于荒诞,以至于它转瞬即逝,待林淼淼再次睁开眼时,方才那缕神识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十四章 今晚要不要睡这 当天晚上林淼淼便回来了,听老管家说林霜今日出来找过大少爷几次,只是大少爷没理她,随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后罩房了。 林淼淼点了点头,随后独身回到了后院,站在回廊处,屋内灯火通明,宋淮之还没有睡。 她刚推门,宋淮之便听到了声音,随后架着拐杖就要出来。 林淼淼同样听到动静,快步就往内室走去,“大晚上的你着急出来什么?” 宋淮之看到林淼淼,嘴角不自觉地翘起,问道:“和老太太去寺庙里请愿了?” “你知道还问。” 宋淮之坐回了床上,看着她脱下披风,林淼淼不喜欢用佣人,说是伺候不惯,所以后院内除了马叔和那个新来的进进出出几回,大部分都是宋淮之一个人独处。 “请的什么愿?”宋淮之又问。 林淼淼想了想,十分平静地扯谎道:“希望你的腿能早点好。” 宋淮之笑了,“还有呢?” 林淼淼示意没有了,打过招呼后准备去厢房睡。 除了刚来那几天是同处一室打地铺睡的,之后就是林淼淼独自抱着被褥分房睡。 宋淮之忽然出声道:“今天还没有擦身子。” 林淼淼一愣,“马叔怎么没给你擦?” 宋淮之自从开始进行康复训练后,上半身是最快见成效的,不仅开始恢复知觉还能自行活动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淼淼才将这件私活分给了马叔来做,只因宋淮之实在是太敏感了,每次给他擦身子全身都会抖得不行。 “些许是忘记了吧。”宋淮之一脸淡定,“还是说你不敢擦?” “我有什么不敢的。”林淼淼卷起袖子第一个不服气,她转身去打水,宋淮之的目光便追随着她出去又进来。 林淼淼重新进到内室时,宋淮之已经脱光躺好了。 林淼淼:“····” 裤子没脱,身膀子倒是赤赤条条。 以前林淼淼也亲手擦过许多次,但是宋淮之这般安静乖巧还是第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拧干毛巾,麻利地开始进行擦洗。 最近康复训练频繁,宋淮之腹下的肌肉紧跟着浮现,不多不少刚刚好,隔着粗糙的毛巾,摸起来的质感十分坚硬。 宋淮之闭着眼睛,只觉那双白皙又温热的小手在身上到处游移,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甚至比平时做康复训练还要让人煎熬。 不止宋淮之这般心痒难耐,为其擦身的林淼淼也满脸羞红。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到回来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老夫人那句“子孙满堂”,想着想着就有些恼怒,手上力气加深了几分。 “嗯。” 宋淮之咬牙,林淼淼一顿,两人侧头四目相对。 视线交汇的瞬间,林淼淼下意识避开,随后就看到了糟糕的一幕。 就如同第一次那般,她震惊了。 “你,你早点休息吧!” 林淼淼慌了神,她立马端着水盆就要匆匆离开,结果刚转身,宋淮之一把拉过她的手腕。 水盆就这样“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也砸到了林淼淼的心上,呼吸骤然急促。 她下意识回头望了过去,躺在床上的宋淮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他开口道:“今晚要不要睡这。” 一瞬间,林淼淼心跳如雷,就算是她再愚钝,再不明白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也懂得这句话背后真正是什么意思。 他想和她睡觉,睡在一个屋子里,一张床上,做那夫妻该做的事情,做今天的祈愿。 “好吗?” 宋淮之追问着,盼着她回复。 林淼淼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无措,她看着他那双波光粼粼的眸子,心想他确实是一个情场高手。 否则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怎么就让她乱了阵脚。 宋淮之是生得极为好看的,虽然久病在床,面上带着点病气,但他拥有非比常人的意志力,而这种意志力体现在他的身体素质上。 比如那随着呼吸反复起伏的薄肌。 更何况以前的他高高在上,是京城里出了名最想嫁的男子,他自诩清高,又骄傲自满,这样的高岭之花现在却眼巴巴的渴求着你的爱,这种反差极大程度地刺激了林淼淼。 原来男人还可以这样! 不行,林淼淼狠狠咬唇,心里不断警戒着自己别做多余的事情。 不管宋淮之用什么手段,她林淼淼也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毕竟她早晚都要离开。 可是宋淮之的手劲是那般的大,抓得她手腕很痛。 趁着林淼淼纠结的功夫,宋淮之的指头勾进了她的衣袖,环绕着攀升她的小臂。 林淼淼呼吸一窒,也就是这短短的刹那,宋淮之手掌用力,林淼淼顺势被他抓到了床上。 与此同时,窗外“啪嗒”一声传来了异响。 林淼淼瞬间从失神中醒过神来,满脸警惕地直起身,快步冲向窗台推开了窗户。 窗外空无一人,但是远远能听到后罩房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刚刚的人是林霜。 宋淮之唤他,但林淼淼的心却骤然恢复了冷静。 “大少爷,早点歇息吧。” 宋淮之一愣,他看见林淼淼转身就走,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不接受他。 宋淮之垂眸,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被女子拒绝放在过去虽也是常有的事,但大多数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他可以解决。 但林淼淼不同,她不似凡尘女子那般,就好像…她就是她。 更何况林淼淼的心里还住着其他人。 一瞬间,宋淮之脑海里闪过许多阴暗的想法,即使林淼淼想着离开,他也想想方设法的把她留在身边,但宋淮之清楚地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到了第二天,宋淮之顶着两个黑眼圈醒来。 林淼淼进来时,眼下也是乌黑一片。 林淼淼避开对视,只字不提昨晚,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让宋淮之十分的不爽。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管家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大少爷!少奶奶,老爷他,他回来了!” 宋淮之一惊,正喜出望外时,又听老管家继续道。 “还烦请少奶奶速速去前厅一趟!” 第二十五章 宋老爷得了怪病 “爹回来叫我夫人作甚?”宋淮之出言制止道。 马叔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解释:“老···老爷是今早抬回来的,叫来了郎中,但是郎中对老爷的病情一无所知,情急之下,老夫人想到了让少夫人来看一看。” 宋淮之一愣,没想到爹刚回来就出事了。 不远处的林淼淼闻言,立马道:“带我过去。” 宋淮之拄着拐杖坐上了轮椅,“带我一起去见爹。” 林淼淼点头不带一丝犹豫,推着宋淮之的轮椅就朝着前院快步走去。 前院一片嘈杂,过廊上有几个丫鬟驻足远眺,时老管家一行人前来,又纷纷各自遣散了。 路上,老管家将宋老爷的病症描述了一番,“郎中检查了,身体各处都是健康的,但是老爷却觉得身体哪哪都不舒服,皮肤上也有多出瘀血,但是寻常的药吃了却没有用。” 林淼淼若有所思,直到来到了前院,大娘子见到了她,立马拉过她的手匆匆进了内室,“淼淼,你快看一看,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一进门,林淼淼便闻到了一股腥臭味,不仅混着海水的腥,还有肉身溃烂的味道。 坐在床边喂药的老夫人心急如焚,可那药水却迟迟喂不进儿子的嘴里。如此反复,老夫人绷不住了,双手间不断颤抖。 郎中刚刚说了,宋老爷在海上得了一种怪病,此病无药可解,全凭个人造化,若是运气好或许可以挺过鬼门关,若是运气不好····只怕是凶多吉少。 “老天爷,我们宋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要遭这种罪!先是我孙儿,如今又是我儿,下一个要夺走的又是谁!” 她悲怆发问,徐嬷嬷见状连忙握住老夫人的手,“老夫人,您已经守了好几个时辰了,要不先下去休息吧。” 老夫人双眼发红,甚至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嬷嬷,立马去联系高人为老爷驱邪,一定是老爷在海上染了脏东西,这才一病不起。” 林淼淼一靠近就注意到床上的宋老爷,一身灰尘扑扑,像是刚奔赴回来,皮肤虽然被晒得黝黑,此刻却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正如郎中所描述的那般,宋老爷全身上下出现不少大大小小的血瘀,其中血管异常凸出,在皮肤的表明下呈现出一种狰狞的恐怖感。 老夫人抬头看到林淼淼的出现,仿佛像是看到了救星,刚刚还绝望的双眸骤然升起一丝希望,她连忙上前攀住了孙媳的手臂 “好孩子,你能治好淮之的腿就一定是有过人的技术,你看看我儿,到底是得了什么毛病,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林淼淼虽然从小四处行医,但是宋老爷这个情况却是第一次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症状,她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林淼淼先是让徐嬷嬷将老夫人扶出去,随后转头道:“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吧。” 众人纷纷离开,唯独宋淮之不肯走,“我一个瘫子妨碍不了你。” 他倔强地说着,只是单纯不肯放林淼淼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老夫人神神叨叨的,这屋子又实在是太阴冷了,虽然宋淮之并不信鬼神,但是当他看到父亲这般模样时,心底也忍不住动摇。 林淼淼见他执意留下,也不好继续驱赶,她找嬷嬷要来了一张干净的丝巾,蒙在脸上,随后又拿出了剪刀,将老爷的衣服剪开。 她确实见过这种症状,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村里以前也有男人相继出海,他们回来后就是这般模样,只不过静养了一段时间后,有些人好了,有些人却离开了人世。 他们身高体重并没有什么差异,也没有什么过往疾病,那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异,才会造成生者生,死者死。 林淼淼正苦苦回忆时,屋外又出现了一片嘈杂声,将她从思绪中打断。 远远地能听到二姨娘的斥责,“你这个小贼,竟然敢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了你!” 林霜“啊”的一声尖叫,她今早起了个早,肚子饿得要命就一路溜到了厨房,正好看见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鲜果。 林霜自打北上后很久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了,她当即吃了个干净,没想到刚吃完就被二姨娘的手下人发现了。 林霜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得紧,面对二姨娘的苛责她也不是吃素的,张嘴就道:“我可是林淼淼带进来的人,吃你几颗鲜果怎么啦?” 二姨娘本就和林氏不对付,如今又来了个没家教的小丫头骗子,心底的火烧得更盛了。 动不了林氏,难不成她还搞定不了一个下人了? 二姨娘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挥了过去,正好林淼淼从房屋内走出来,就看到林霜被一巴掌打在地上。 林霜见状怒不可遏,她抬头正好对上了林淼淼的视线,林淼淼却无心理会,转头朝着马叔嘱咐着什么,“将最新鲜的水果,蔬菜送进来。” 马叔却摸不着头脑,“少夫人,你要这些?” “我自用用处,你快去拿。” 马叔匆匆下去,林霜则还在地上被二姨娘一顿巴掌。 林霜死死瞪着台上的林淼淼,虽然打她的人是二姨娘,但她却觉得站在更远处的林淼淼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不过是一个弃女,捡了她不要的婚事,竟然敢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林霜咬牙切齿,甚至想起了昨夜宋淮之伸手挽留林淼淼的一幕。 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被这个贱人占据了,凭什么她可以当少夫人。 本应该站在那个位置的人是她,越想越狠,林霜的唇角漫出了血渍,但此刻却感受不到痛疼。 与此同时,老管家将厨房里剩余的鲜果急匆匆送了过来,林淼淼又叫来几人帮忙研磨成汁水。 老管家不明所以,询问道:“少夫人,这样真的有用吗?” “做就是了。” 林淼淼简短一句话打断了询问,转身开始去研磨其他草药。 宋淮之始终乖巧地坐在原地,看着林淼淼认真的模样。 林淼淼配药的时候,神情异常地认真,这还是宋淮之第一次安静地观察她,明明林淼淼一直在他身边,但是像今天这样去救治其他病人还是第一次。 很快鲜果汁配合着几味草药很快融合在了一起,林淼淼将其为宋老爷服下,老管家不管说一句话。 半个时辰后,一直陷入昏迷的宋老爷终于醒来了。 第二十六章 林霜的阴谋 看到宋老爷醒来,林淼淼长舒了一口气。 老管家见状万分惊喜,再看林淼淼时满眼都是敬佩,“神医啊!夫人您这是华佗在世!” 林淼淼笑道:“别这么叫我,宋老爷的的病其实说不上是一种怪病,这是一种缺乏营养的现象,京城的郎中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京城在内地,一般情况是很少见到靠海吃饭的病人,若不是我小时候遇见过这样的情形,恐怕也是手足无措。” 老管家闻言,始终是毕恭毕敬道:“少夫人真是见多识广,老奴这就下去告诉老夫人。” “淮之呢?”床上的宋老爷睁开眼呼唤着。 宋淮之听到父亲的声音眼睛一红,立马推着轮椅过来,“父亲,我在这里。” 林淼淼望着父子相认的温情场面,自觉不便打扰,正欲悄然离去,却听宋老爷朗声道:“神医请留步!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宋家必当重谢。” 此时宋淮之上前,解释道:“父亲,这位正是我的妻子。” 宋老爷先是一怔,随即眼中漾开欣慰:“好啊,好!淮之,你真是娶了一位贤妻!” 林淼淼没想到宋淮之竟然会当面解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心里不由悸动。 打过招呼后,林淼淼还是将独处时间留给了这对父子,她刚离开内室,此刻在屋外守候的大娘子得知宋老爷醒来了,立马喜出望外接连进去,就连打人的二姨娘也停止动手,转身朝着屋内跑。 林霜脸上肿得老高,带着恨意盯着一步步走来的林淼淼。 林淼淼始终是居高临下,她蹲了下来,捏着林霜的下巴,欣赏着对方眼前的模样,开口说道:“林霜,你抢走我的玩具,抢走我的父亲,抢走我的家的时候,你有想过自己有今天吗?” 林霜怒目圆睁,林淼淼嗤笑道:“你也看到了,宋家根本没有你的位置,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说不准我能打发你一点银两。” 林霜道:“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林淼淼却将她的脸甩开,眼里都是鄙夷,“随你,反正我也不过是你们林家抛弃的弃女而已,但是你若毁了父亲的前途,你觉得他还是坚定地选择你们吗?” “你!”林霜恼羞成怒,林淼淼却很满意她的表情,因为这说明她猜中了。 在林父的心里,无论是她,还是继母带进来的新妹妹,都不及他的前途重要。 但是一旦危及到他的脸面或者说是前途,那么是再喜欢的女子,他都可以一一抛弃,这一点林淼淼早已见识过。 林淼淼站起身,脸上最后一抹阴冷的笑意也跟着褪去,“你大可以做蠢事,我等你。” 宋老爷醒来后,林淼淼的地位在宋家是大幅度提升,料是二姨娘再有意见,此刻也不敢拿她怎么办,只因这林淼淼是实打实的有本事。 看着老夫人一口一句把林氏夸上天,二姨娘也无心听下去,她从屋内走出来,正好看到回廊处站着个人。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站在回廊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下午刚打过的林霜,另外一个人却是宋和光。 这两人怎么搅合在一起去了?二姨娘眉头紧皱,越看这林霜越是讨厌。 林霜不知道和宋和光说了什么,听到关键时刻时眼眸一亮,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后她匆匆离开,趁着前院一片和气融融,闪身回到了宋大少的院子里。 林霜虽然住在后罩房,但是前院她还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只是住宅因为没人也没有丫鬟打理,门口上了锁,林霜进不去。 可就在刚刚,宋二少给了她一把钥匙,说是夜里天寒,托她给淮之带件衣裳,但前厅那般热闹全都是,宋大少也怎么会缺件衣裳。 那一刻,林霜明白,宋二少是和她一个队伍的。 而且林霜还从宋二少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宋家关于子嗣的诅咒。 原来根据祖上的说法,宋家的男丁被人下了咒,导致代代都是单传,唯一一代不是单传的还是宋老爷这代,可是虽然生下了两个男丁,但是却至今未有子嗣。 林霜得知此事时,十分惊讶,下意识就问道:“二少爷,那你岂不是还未婚。” 林霜心里暗喜,她其实第一眼就看中了宋和光,这偌大的宋府也从未见过宋和光和其他的女人在一起。 谁知宋和光早已娶过妻,只是妻子暂时在乡下未曾回京。 林霜心里闪过一丝失望,但是很快也释然了,如今宋府里最关键的位置还是大少爷身边人的位置。 反正林淼淼这个丫头也不会生,只要她想办法和宋大少产生关系,到时候赶林淼淼走的办法可就有的是了,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牵制。 毕竟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无论是谁的,宋家这群傻子也只会巴不得是自己。 林霜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开锁打开了房门。 要知道,她林霜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抢别人的东西。 她妈妈抢走了林淼淼的父亲,那么她就要抢走林淼淼的夫君。 只是想象,林霜都感到兴奋不已。 屋子内晦暗,也没人点个灯,林霜进了屋后到处指指点点,嘲讽林淼淼从小在乡下长大,对着林淼淼的生活环境一顿点评。 她到处查看着屋内设施一番,也不忘此行目的,林霜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用麻绳绑着的药包。 这是她从外头带进来的,也是一直忍辱负重留在宋府的底牌。 一包春药。 她本来寻思着等自己撩拨完宋大少,等他的腿好上一些,将这药想法设法给他吃下。 只因这些天观察下来后,她发现林淼淼一直住厢房,一周过去,两人竟然一次都没有过同房! 想必也是这贱人不会伺候人,所以才会被嫌弃,当时林霜如此想着,并未将此事放在心里去。 直到昨夜,林霜亲眼看到宋大少会出手挽留林淼淼,她才意识到自己判断得是多么错误。 这宋大少分明是对这个贱人死心塌地!这让林霜一时充满了危机感。 就在她翻箱倒柜,随意翻阅他人物品时,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白纸从柜子里掉了下来。 林霜伸手捡起,却看到了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和离书。 第二十七章 是在下的内人 林霜看到震惊了,怪不得林淼淼这个贱人怎么都要治好宋大少的腿,原来是为了钱财。 她将和离书放回原地,心里却有了一个打算,这时不远处传来异响,林霜不敢打草惊蛇,连滚带爬离开了屋子。 回廊处林淼淼推着宋淮之前来,宋淮之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表情很兴奋。 “爹这次回来得了皇上的赏识,又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这等喜事,我定要好好庆贺!我打算请城中最好的戏班子来,在黄凤楼免费连唱三天大戏,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不花一个同伴!” 林淼淼安静地听着,听到此处不由起了兴趣,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看过戏。 宋淮之闻言,问道:“白城没有吗?” 林淼淼愣了愣,意识到城里人自然都是看过戏的,自己生活在乡下,对这等热闹新奇的事物只是从别人口里听说。 “我···我忙着行医。”林淼淼搪塞道。 宋淮之笑意深了几分:“我猜也是。你和其他女子很不一样,不像是养在闺阁里,反而是到处行医历练。” 林淼淼忍不住问:“那你觉得这样的女子如何?” 宋淮之眉眼一弯,发自内心地道:“你这样的我就觉得很好。” 林淼淼脸色微红,“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宋淮之又笑道:“到时候我亲自带你去黄凤楼,叫最好的戏班子来给你演出,我还要将最好的位置留给你。” 他说得信誓旦旦,将那天的安排一一说给林淼淼听,就像是准备移一场盛大的礼物,让林淼淼不由心生好感。 林淼淼原以为经历了昨日种种,两人之间难免生出几分尴尬。不曾想,宋淮之好像是突然之间成长了一般,言行举止坦然得体,未曾叫她有半分为难。他这般周到,她自是心安的,可不知怎的,她的心底一丝遗憾时不时地冒出心头 宋老爷回来后,宋家是热闹非凡,宋淮之的腿也越练越有劲,每天起早贪黑在开始做康复训练。 尤其是林淼淼在附近时,他总会特别卖力地前进,就像是想要证明给她看见一般。 一周过去,宋淮之已经到了可以用拐杖独自走路了,就连郎中看了都纷纷称奇,“令郎能重新站起来,真是一个奇迹。” 宋大少重新站起的事情很快也传遍了整个京城,尤其是黄凤楼开戏那天,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女子打算前来一睹宋淮之如今的面貌。 毕竟谁人不知宋淮之以前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子弟。 黄凤楼开戏那日,楼前人潮涌动多是慕名而来的各家小姐与姑娘。 林淼淼虽站在不远处,却被层层人群隔在外围,几乎都近不了身。 她本来是和宋淮之一道来的,谁知刚到黄凤楼门口,管事便急匆匆将宋淮之请去核对贵客名录。 由于人群众多不便,宋淮之蹙眉,本想唤个小厮先引林淼淼去雅间安坐,林淼淼第一次来黄凤楼正好想自己转转。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精致的布置,你去忙吧,我想自己转一转,一会儿便上来寻你。” 宋淮之见她神色真切,虽然心中又担心但还是允诺了。 “那你莫要走远了,我忙完马上就来找你。” 一番叮嘱,情真意切,站在角落里的黄凤楼管事不由得怔住了。 从前的宋大少固然风流倜傥,笑语温柔从不吝啬,可那笑意总未真正达及眼底。而此刻,他紧紧握着那女子的手,语气低沉而专注,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难不成生个病连人都转性了? 他心中忍不住猜测,更何况这女子虽生得清丽脱俗,可一身打扮素净,举止间并无世家小姐那般骄矜之气,倒像是……像是寻常人家出身。 管事心里忍不住对林淼淼刮目相看,林淼淼却浑然不觉。 待宋淮之离开后,林淼淼四处打量着,眼里全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只见楼内穹顶高阔,墙上绘着复杂的又华贵的工艺,数不尽的琉璃灯光照夺目,整片大堂更是大地出齐,人群三五成堆穿着华贵的衣服走来走去,再往前走就是成排的座位,而最前方便是今日特意搭建的戏台子。 林淼淼看得入神,而就在这时候,背后忽闻一阵喧哗,人群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林淼淼回头望去,只见一堆女子来势汹汹,她们左顾右盼,像是寻找着什么。 “宋大少在哪儿呢?真是的,我天未亮便起身梳妆,就为瞧他一眼!” “不愧是宋家少爷,一出手排场依旧。从前他这般声势浩大,可都是为了红颜一笑,今日不知又是为的什么?” “定是庆贺他重站得起罢?你又不是不知,他一向最讲究这些场面……” 听着她们七嘴八舌,林淼淼却有种当事人被议论的既视感。 若是他们知道宋淮之今日的排场是为了她,只怕是会不信。 她暗自乱想着,随后起身准备前往二楼,也不知是谁挤了她一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步。 “哎,你这丫鬟,别挡路呀!” 一个穿着锦罗裙的姑娘不满地蹙眉,顺手又推了她一把,语气骄横,“我们可是来看宋大少的,你挤在前面做什么?” 林淼淼一怔,随后回神过来,她不愿生事,抿了抿唇打算侧身避开,谁知那姑娘身侧的贴身丫鬟竟一个跨步拦在她面前。 “站住!撞了我家小姐,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走?你可知道我们小姐是谁?” 林淼淼蹙起眉头,心中蓦地涌起一阵不快。 她抬眼直视那丫鬟,声音虽轻却清晰:“方才明明是你们从后面挤过来推搡到我,怎么反倒要我道歉?走路不看路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小姐闻言,俏脸顿时一沉,她上前一步,用挑剔的目光将林淼淼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瞧你这寒酸样,怕是哪家小门小户都没摸清黄凤楼的门槛就往里钻吧?” 她身后的丫鬟立刻帮腔,“就是!一个不知尊卑的丫头!竟敢顶撞我们小姐?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说着就要动手教训林淼淼。 与此同时,周围的目光瞬间被争执吸引,纷纷落在林淼淼身上。 那小姐见众人围观,下巴扬得更高,就等着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如何下不来台。 林淼淼自是不害怕,她正要抬手擒拿住动手的丫鬟。 忽觉手腕倏地一紧,一股温厚力道将她稳稳扶住,顺势带入怀里。 周遭霎时静了几分。 只见宋淮之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竟毫不避讳地当众握紧了她的手。他目光扫过方才推搡她的那姑娘,虽还噙着笑,眼底却淡了几分:“这位不是什么丫头,她是在下的内人。” 第二十八章 嫉妒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遭每一个人耳中。 一时间,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林淼淼身上。 “宋…宋大少爷?” “他刚才说什么?内…内人?” “宋大少何时成得亲?京城里怎从未听闻半点风声?” “他说这是他的内人,不是吧,宋大少爷什么时候娶妻了。” 宋淮之却恍若未觉,只微微侧头看林淼淼,低声问:“没伤着吧?” 林淼淼摇头,反问:“事情处理好了?” 宋淮之微笑点头,引得在场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人还是记忆里的宋大少吗? 先前还嚣张跋扈的千金小姐见状,难以置信地惊呼道:“宋大少爷!你莫不是在同我们说笑?她这么普通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你的内人?” 她的话音未落,宋淮之冰冷的视线已如利刃般扫了过来。 林淼淼扯了扯宋淮之的袖子,“算了,我们走吧。” 宋淮之牵过林淼淼的手,刚刚还冷若冰霜的脸又骤然笑起来,“都听夫人的。” 林淼淼无心与这种人多费半句口舌,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她不想和这些女人有太多纠葛。 然而她的这份无视却被那名千金小姐视为了羞辱,顿时恼羞成怒,当场尖叫一声:“你站住!” 那女子竟是不管不顾地扑上前,索性宋淮之反应极快,猛地将林淼淼往自己怀中一带,侧身避开了攻击。 只听惊呼一声,那女子脚下踉跄与锦罗裙绊在了一起,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 “来人。”宋淮之冷冷冰冰的开口,“把她轰出去。” 宋淮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冰冷 “再敢动我内人一步,休怪我不留情面,好自为之。” 说罢,他再不看那跌坐于地,脸色由红转白的陌生女子,只小心翼翼护着怀中的林淼淼,在众人一片震惊的静默中,转身离去。 众人不敢吱声,而这事很快也被有心人传到了包厢内正在喝茶的宋和光耳中。 宋和光听到宋淮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袒护林淼淼后,平静的脸上闪过意外。 他那位曾经风流不羁,眼高于顶的好大哥,不过躺了两年,如今竟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般。 宋和光拧眉,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楼上的方向,试图穿透那雕花隔扇,看清那个叫林淼淼的女子究竟有何等魔力。 论姿容,她绝非京城里能令人一眼惊艳、过目不忘的美人;论出身,纵有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可说到底,不过是个乡野出来的女子。 宋和光喝了口茶,心底嗤笑一声,复又想起林淼淼守在宋淮之病榻前的种种。 这念头一起,竟让他心头莫名一窒。 宋和光生来就是个一自私的人,他平生最讨厌的词语就是无私奉献。 他从不信这世上有毫无缘由的善意,更不信什么不求回报的付出。所以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在暗地里调查着林淼淼,以试图能找出这个蠢女人的蛛丝马迹。 当宋和光最终查明,她不过是林家一个无足轻重的弃女,被推出来充当替嫁的棋子时,他确实曾暗自嗤笑。笑他那眼高于顶的大哥,昏迷之中竟娶了这样一个身世不堪、无人问津的女子,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可这份嘲讽,在林淼淼日复一日无微不至地守在宋淮之病榻前时,渐渐变了味。 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悄然占据了宋和光的心,他也明媒正娶了妻子,可围绕他的,却永远是精心的算计! 何曾有人像林淼淼对待宋淮之那般,仅仅是为了他这个人,如此纯粹而不计代价地付出过? 宋和光将茶杯狠狠砸在了桌上,强烈的对比让他感到愤怒,无论是家人,还是妻子,凭什么宋和光生来就可以拥有最好的。 更何况大哥还是一个瘫子。 这认知让他心烦意乱,甚至生出一丝不甘的恼怒。 就算大哥知道了林淼淼那见不得光的“弃女”身份,以他如今这护短的劲儿,恐怕非但不会放手,反而会更坚定地将人箍在身边。而老夫人那边……念及林淼淼救治长孙的天大恩情,恐怕最终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蠢女人竟然有这般手段,宋和光偏执地想着,试图从中间找出问题给林淼淼定罪,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衡他内心的不甘。 然而无论怎么想,却找不出一丝一毫,就连将她赶出家门的林霜,林淼淼都能做到置之不理。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女人吗?宋和光不得不承认,林淼淼的出现,让他生出来比以往更加强烈的嫉妒心。 也就在这时,有人从屋外请示道:“二少爷,黄凤楼楼下有女子找你。” 宋和光不悦:“不见。” 那人犹豫片刻,还是斗胆道:“那名女子说是宋家的人,叫林霜,说找你有十分要紧之事。” 宋和光闻言,皱眉道:“叫她从后门进。” - 宋淮之牵着林淼淼一路行至二楼雅座,周遭喧嚣渐远,他才察觉掌心中的手指微凉,身侧的人安静得有些异常。 他停下脚步,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吓到你了?” 林淼淼恍然回神,沉默片刻后抬起眼,目光里藏着些复杂的情绪,“方才楼下那些……都曾是倾心于你的女子吗?” 宋淮之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怔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收紧手掌。 “淼淼,从前是我荒唐,但那些人,于我而言从未有过半分真心,不过皆是过眼云烟。” 宋淮之知道自己这番言语并不一定能够打动林淼淼,但是他还是要说,“我以后绝不会再与任何女子牵念不清,从前不会,日后更绝无可能。”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待我腿伤痊愈,能真正扛起家业,立身于世时我便想静下心来好好读书明理。我想像你一样,去做些真正能帮助他人的事,于这世道有用之人。” 自打他亲眼看到林淼淼行医救人以后,宋淮之便觉心底某处被无声地触动了。 唯有如此,或许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身边,宋淮之将林淼淼深深望入眼底,神色却闪过一丝阴暗。 他想要努力取代林淼淼心中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份,但如果他怎么做都不行的话····他不介意让另外一个男人消失。 第二十九章 醒酒汤 “和离书?”宋和光从林霜口中得知和离书时有些意外。 林霜冷笑道:“林淼淼这个女人本来就不是真心想嫁给宋大少,给他治腿也是为了钱财,留在宋大少身边,恐怕以后一个子嗣都不会有。” 宋和光冷眼看着林霜贪婪的模样,问道:“所有你想代替你姐姐?” 林爽双眼发光,“宋二少想必你也是讨厌极了林淼淼这种蠢女人,只要你肯帮我,我有的是办法将她赶出去。” 讨厌吗?宋和光想了想,林淼淼虽然愚蠢,但是却谈不上讨厌,相反的他很感兴趣。 但林霜这个恶毒的女人,也未尝不可利用。 宋和光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他突然很想看看他的大哥被心爱女人抛弃的样子,毕竟大哥从来没有被女人拒绝过,或许···这将是一次机会。 宋和光道:“我可以帮你支开林氏,能不能勾引到宋淮之,那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林霜一同笑了起来,她就知道宋二少眼里也容不得林淼淼这个贱人,只要把林淼淼赶走,她成为宋家唯一的少夫人,无论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她有信心将其拿下。 - 黄凤楼的前堂,一出好戏正在戏台上演的热闹。 二楼雅座视野极佳,宋淮之与林淼淼而坐,其中林淼淼看得一脸认真,宋淮之却若有若无地观察着林淼淼的侧脸。 这份闲适并未持续太久,雅座外前来送酒献殷勤的人是络绎不绝,其中固然有想借此与宋家攀谈交结的,但更多人的目光,却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宋淮之身旁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长得倒是不错。”人群里有人窃声私语,可是语气间却藏不住比较之意,“但是放在京城这百花堆里,算不上出挑,真是没想到宋大少爷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林淼淼始终沉默地端坐着,面对周遭各色目光与窃窃私语,她面上虽平静无波,心中却并非毫无波澜。 早在决定嫁入宋家之时,她便已经在心底反复劝慰过自己,无论以后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都不得在意,毕竟她和宋淮之的婚姻本来就谈不上什么光明正大。 话虽如此,但是这一刻林淼淼还是有些感到难堪。 就在这时,一道温热的大手盖在了她的手上。 林淼淼侧头望去,只见宋淮之不知何时微微侧身,正同管事的低声吩咐着什么。 不过片刻,远远候着的几名侍从便立刻行动起来,搬来了数架屏风,活生生搭起了一座新的屏障。 宋淮之回头对视过来,林淼淼心里一动,匆匆避开了视线。 - 当夜的戏宴终是曲终人散,宋淮之虽然推拒了不少敬酒,但终究还是多饮了几杯,喝醉了。 管事见状,上前低声请示:“宋大少,少夫人,夜已深了,车马劳顿,不若就在楼里歇下?房间小的都已经备妥当了。” 林淼淼见宋淮之醉意朦胧,心想也罢,应道:“有劳管事安排。” 管事应声退下,不多时便引二人前往客房。 林淼淼一边搀扶沉重的宋淮之,一边推开门,然而看清屋内环境时登时愣住。 只见房内点着各色红烛,锦帐流苏轻轻垂落,床榻上铺着的还是绣有一对鸳鸯的大红锦被。 活脱脱就像个新房布置一般! 大城市的酒楼都是这般架势吗?林淼淼有些啼笑皆非,心里想着得让管事再给她开一间房。 她费力地搀扶着宋淮之将他放倒在床上,正准备抽身时,手腕却被猛地一拉,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床上倒了下去,正好跌倒在宋淮之炙热的胸膛上。 “淼淼···”宋淮之醉得不轻,一身酒气,林淼淼想要挣脱,他却下意识收紧手臂,连连呼唤着她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听得林淼淼也要跟着一起醉了。 宋淮之睁开眼睛,眼底漫起一层水雾,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们都没有···好好办过一场婚事。” 林淼淼脸色发烫,手下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你喝醉了,先放开我。” 宋淮之非但不松手反倒是更用力了,他将脑袋埋在了林淼淼的脖颈出,嘴上絮絮叨叨的:“让你受委屈了。” 林淼淼忽然感到一阵酸涩。 宋淮之的呼吸灼热地喷在颈侧,激得她一阵战栗。 “楼下那些人什么都不懂,他们不懂你有多好,也不懂你有多漂亮。” 这番醉话有维护的意思,让林淼淼瞬间失神,但是她也知道眼下不能和一个醉鬼纠缠不清。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夫人,醒酒汤来了。” 林淼淼趁机回神,用力将宋淮之推开,随后有些狼狈地应道:“就来。” 床榻上,宋淮之还在胡言乱语,林淼淼瞥了一眼只觉心脏跳个不停,她打开门对前来送汤药的小二道:“你去喂给少爷喝。” 小二点头,林淼淼不敢在屋内多加逗留,她心跳得厉害,她真怕···真怕自己迷失在宋淮之的胡言乱语里。 林淼淼决定去找管事的再开一间房,然而她刚走后没多久,一个蒙面的女人悄声潜入了刚刚的房间。 管事听闻林淼淼要求另开一间客房,颇有些不理解,“夫人,这···您不与大少爷同住一间吗?方才那间上房已是特意为二位精心布置的。” 林淼淼脸颊微红,语气却不容置疑:“不必多问,按我的吩咐去办便是。” 管事点头,不再多问,片刻后带着新的钥匙交给了林淼淼。 待新房备好,林淼淼心下安定了不少,但是想着终究不能对醉酒的宋淮之置之不理,正欲打算折返再去看一眼时,回廊处却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去路。 林淼淼抬头一看,等她的人竟然是宋和光。 宋和光站在灯影的暗处,脸上带着那一抹看不透的浅笑,“嫂嫂,好久不见。” 林淼淼心下有疑,但还是做足了礼节寒暄了几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手腕却被宋和光拉住了。 林淼淼心下一跳,察觉不妥,刚要抽手离开,只听宋和光道:“嫂子对大哥真是情深义重,让二弟好生羡慕。” 林淼淼:“?” 宋和光的目光若有深意,“只是我却怎么听说,嫂嫂并非林家之女,而是一个被休弃的乡野弃女。” 第三十章 她并非是乖乖女 林淼淼猛地顿住脚步,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万万没料到,宋和光竟会如此直白地将这份秘而不宣的协议摊开在明面上。 “我听闻,嫂嫂与大哥立有和离之约?三月之期一到,便桥归桥,路归路…” 宋和光缓步绕至她身前,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原以为嫂嫂是个情深义重的女人,没曾想原来也这般心狠。” 林淼淼眉头拧得很深,先前的和颜悦色也装不下去了,语气冷冰冰道:“你想做什么。” 宋和光饶有兴味地挑眉,他原以为会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却见林淼淼只为微微抬眸,神色淡然,反倒感到新鲜。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意思。 他略略倾身,压低了声音,“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觉得日后在府中能多一双眼睛,偶尔替我看看大哥的动向…我自然也会是个守口如瓶的好叔弟。” 宋和光很期待林淼淼会对此有什么反应,出乎意料的,林淼淼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忽然轻笑出声。 “二弟终日盯着兄嫂院中琐事,这般无聊。”她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他身上扫过,“想必是夫人远在乡下,无人作伴吧?还是说…” 她语气微顿,勾唇笑道:“即便夫人在身边,二弟也有心无力,才只得将精力耗费在这些无聊事上?” 宋和光脸色骤然阴沉下去,当天在古生堂撞见的一幕,这女人果然是看出什么来了! 林淼淼看着宋和光脸色变化,心中嗤笑。 她可不是什么闺阁里养出来的乖乖女,在她很小就被林家赶出来的时候,她和母亲在乡下甚至寸步难行,又因为继母在背后作梗,更是到了连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在那个处处被人针对,处处看人脸色的记忆里,林淼淼早已养成了不露声色的性格,所有的柔弱不过都是为了生存下去的伪装。 更何况替嫁这事就算是揭开,伤的可是宋家的面子,她根本不会在乎父亲的下场是如何,林淼淼唯一需要的是钱,而只要拿到钱,她会立马全身而退。 想到此处,林淼淼的眼神愈发坚定了,语气里甚至透着一丝嘲讽,“如果二弟不建议的话,我可以亲自给你开药,保准比郎中给你配的方子更好。” 宋和光登时恼羞成怒,这件事他从未让任何人知道,更不允许有人将其放在台面上议论,林淼淼却将这种事情当做一则谈资戏弄。 他当即恼羞成怒,一把将林淼淼推到了墙上,“真没想到嫂嫂原来性格是这样。” 林淼淼也不是吃素的,反手拧住了宋和光的手腕,将其猛地压到了身下,“你不知道事多着了,一点小把戏以为就能威胁到我?” 林淼淼看似较弱,但是手劲惊人,只是轻轻一扭,宋和光眉头都拧起来了。 也就在这时,楼上“哐当”一声传来了巨响。 林淼淼抬头望去,那声音恰好是从宋淮之的客房里传出来的。 她瞪了一眼宋和光,心中有一种直觉,今晚的事情绝非这般简单,她松手转手就朝着楼上走去。 宋和光站在原地,眼光悠然。 - “滚!” 宋和光猛地将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推开,手臂因发力而微微颤抖,一双通红的眼睛里翻涌着厌恶与不耐 林霜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她精心乔装,粉黛薄施,原想借着夜色朦胧引诱宋淮之上钩,却万万没料到,这人竟如此不解风情。 而且一大包药剂下去,眼前这人竟然还能保持理智,难不成宋淮之根本没有醉? 宋淮之一拳头砸在了墙上,朝着林霜走来,“你这个贱人,谁派你来的!” 林霜猜得没错,宋淮之并没有醉,先前一番胡闹都当是骗林淼淼的,只是让宋淮之没想到的是,喝完小二递来的醒酒汤后,身体却产生了不寻常的灼热,紧接着便进来了一个陌生女子。 宋淮之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春药,可以用理智抵挡,但是很快的宋淮之的意识开始模糊,大量记忆在脑海里翻涌,一时间竟然当场失去了理智。 可如今的他除了林淼淼以外,早已不信任任何女人,要知道当年他差点死于女人的刀下,如今看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接近,瞬间让他想起过去,整个人被滔天的愤怒包裹着。 林霜眼睁睁看着宋淮之的脸色愈发恐怖,甚至连砸墙的拳头都渗出了点点血液,莫大的恐慌瞬间席卷全身。 她连连后退,恨不得今晚都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也就在这时候,林淼淼从回廊处赶了过来。 林霜看到林淼淼出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指着林淼淼道:“是···是她!是林淼淼派我来的!” 赶来的林淼淼:“???” 宋淮之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看到林淼淼的出现,又听到女人的指控,一瞬间竟生起被背叛的感觉。 “夫人为何派人来刺杀我?”失去理智的宋淮之一把将林淼淼从门口拉了进来,林霜见状撒腿就跑。 林淼淼惊呼道:“宋淮之!你疯了!” 身后的大门紧闭,眼前的宋淮之双眼发红,“是,我早就疯了,你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 这不对劲。 林淼淼嗅了嗅空气,很快整个人震惊。 这股味道是··· 她挣扎要起身,很快就看到地上被打碎的陶瓷碗,林淼淼将碗里的汤药取了一点点放入嘴中,很快就明白宋淮之这是被下药了。 下的还是剂量最大的迷心药! 此药不仅会让人兴奋,还会让人产生多疑的情绪,也就是说眼前的宋淮之将她比作了当年想要刺杀他的女子? “放开我!”林淼淼大叫道:“我现在就给你配药,宋淮之你给我冷静一点。” 宋淮之却一口咬住了林淼淼的脖颈,“夫人为什么总是要离我而去,明明我是那么的珍惜你,可是你却安排其他女子想要我的命。” “你真是疯的不轻!”林淼淼一拳头挥了过去,“给我清醒过来。” 可是宋淮之却瞬间闪避,不仅如此还将人拉在了床上。 第三十一章 误会 林淼淼是个力气很大的人,这缘由她从小在乡下干农活,靠自己努力撑起了一个家。 所以即使面对失去理智的宋淮之,她还是能够应对过来。 林淼淼二话不说一个巴掌挥了过去,这巴掌不偏不倚正好将人打在了其脸上,宋淮之往后一倒没声了。 “难受。”宋淮之嘀嘀咕咕着,身体不断在颤抖。 林淼淼心下一沉,立刻明白是药效发作了,却不知林霜究竟从何处寻来的药物,药效又猛又烈。 她试图伸手去探对方的脉搏,结果发现对方脉搏跳动十分之快,如果放任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险,也就在时,宋淮之忽然甩开了她。 宋淮之双眼泛红,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是被那巴掌找回了丁点理智,他咬紧牙关恶狠狠道:“走开!” 没来由的,林淼淼心底一颤,她看出宋淮之眼中的忍耐,也看出他眼底的不安。 老夫人的话不知不觉重新响在她的耳畔。 “宋家世代都饱受绝嗣之苦···” 这种药要想解开最直接的方法还是有的,一直拖下去总不是好的办法,她必须得尽快做出决定。 像是下定决心,林淼淼在一瞬间做出来反应,她猛地翻身上床,狠狠压住了宋淮之。 而且宋淮之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距离协议还剩最后半个月,但眼下他们依旧是夫妻,哪怕只是短短三个月的名义夫妻,但是眼下能够帮到宋淮之的人只有自己了。 林淼淼不再犹豫,伸手扯开了宋淮之的衣襟。 瞬间,宋淮之就恍惚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淼淼。 林淼淼对这方面没有经验,她难以直视宋淮之的眼睛,只能一手盖住,在他耳边轻声道:“不准看,就当只是一个梦。” - 这一晚并不轻松,林淼淼轻视了一个男人在床上的力量。 她没想到宋淮之虽然双腿并未完全好,但是他身体强壮,身体的综合素质是极高的。 以至于不出片刻她从主动变成了被动方,情动时分时更是挣扎不了半点。 更何况林淼淼并未有经验,很快就在宋淮之温柔的话语下沦陷了。 第二日天未亮,林淼淼就醒来了,刚坐起身全身痛得不行。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实在是不理解话本里说的惬意,这般疼痛哪里称得上所谓的“天伦之乐”。 宋淮之因为受了药物影响,一时片刻不会醒来,林淼淼认真地看了会他的侧脸。 宋淮之确实长得十分英俊,甚至比京城中大多数女孩还要好看。 凭着这张脸,她也不算吃亏,林淼淼忍不住想着。 也就在这时候,宋淮之拧眉沉吟,又要醒来的打算,林淼淼登时愣住,好在宋淮之转眼又睡过去了。 林淼淼松了一口气,最后又深深看了宋淮之一眼,随后蹑手蹑脚的起床。 她可不想等下大眼瞪小眼,那实在是太尴尬了。 林淼淼穿好衣服后匆匆离开,以至于在她走后没多久,黑暗里一道虎视眈眈的视线骤然亮起。 - 宋淮之醒来时,林淼淼已经不见了。 枕头边一片凉意,但是昨夜的激情和温热不似是假当 他脸色通红,难以置信地回忆着昨夜的一切。 淼淼为什么最后选择靠近了她,是不是在她心里···对他也有那么一丝心动。 可是她为什么就这么匆匆离开了?宋淮之心想着,判断定是淼淼害羞了。 就在他准备下床离开时,忽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宋淮之还以为是林淼淼回来了,正预喜出望外迎接,却见到林霜冲进了屋子,半张脸肿得很高。 “大少爷···你昨夜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宋淮之刚刚还兴奋的神色垮了下来。 - 林淼淼对黄凤楼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她回到院子中,默默整理着不多的行李,心里反复演练着该如何提出离开。 她从未真正将自己视为这里的少夫人。 至于昨夜种种……她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种解释,最终决定将其定义为一场意外,是名义夫妻之间各取所需的偶然越界。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未等她反应,房门便被猛地推开。 宋淮之大步闯了进来,径直冲入内室。 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峻,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林淼淼心头一紧,下意识以为他是为昨晚的事前来问罪。所有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凝固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你昨夜在哪里?”他盯着她,声音低沉得可怕。 林淼淼被他问得一愣,不明所以地答道:“我...我另外找管事开了一间房。” “一直都在?”宋淮之连连追问。 她隐约感到不安,却仍硬着头皮点头。 宋淮之脸色十分复杂,像是难以解释事实一般陷入沉默里。 而他的表情让林淼淼心底升起不安,难道他昨晚并不想? 宋淮之这几日心口都像压着块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宋淮之不相信自己和林霜过了夜,但是林霜说得那般真切,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敢去确认。 万一那不是陷害,万一是真的……他简直不敢想象林淼淼得知后会何等失望与厌恶。这种恐惧竟让他怯懦到连求证都不敢,只能一日日地拖延下去,仿佛不去触碰,伤口就不存在。 宋淮之恨极了林霜,更狠自己的疏忽竟然着了这种女人的道。 那几日他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林淼淼,却隐隐约约察觉对方的心情也很不好,在这种情况下,宋淮之更加难以启齿。 与此同时,林淼淼也同样陷入了后悔的情绪中。 她反复回想那晚自己的主动,越想越觉得嘲讽。 她原本以为数月来的朝夕相处,那些不经意间的维护和偶尔流露的温柔,都是他心动的征兆。如今却惊觉,这一切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是他出于责任或协议的容让,而非真情。 认清到这点后,林淼淼在宋府待的每一天都倍感煎熬。 以至于她将提前协议好的和离书拿了出来,她想和宋淮之好好谈谈。 第三十二章 林霜有孕 翌日清晨,林淼淼穿戴整齐,一手紧紧攥着和离书,到的内屋门口。 她想今天就把这事情说了,与其一个屋檐上相看两不厌,还不如分开来的更痛苦。 她正要敲门,房门却从另一头打开,宋淮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林淼淼的面前,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像是一夜未睡。 他低头,结果正好看到林淼淼攥着那张和离书,眉头骤然间皱起来。 “我们谈谈吧。”林淼淼开口,宋淮之沉着脸将人带到了院子中,他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不用拐杖都可以走路了。 林淼淼的目光落在他已然康复的腿上,心头莫名漫上一阵酸涩的怅惘。 “你……”宋淮之坐在对面,喉结滚动,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只余一片沉默。 林淼淼攥了攥衣角,轻声道:“你的腿既然已经大好,我想……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宋淮之没有应声,脸色依旧沉郁。虽未显露激烈情绪,但那副恹恹失神的模样,却比任何表情都更令人揪心。 “想去哪里?”良久,他才哑声问道,“回白城?” 林淼淼确实打算先回乡,但往后如何谋生,她尚未想得清楚。 思索片刻,她低声道:“或许会一路行医,走走停停。” 宋淮之再次陷入沉默。林淼淼心中亦不好受,她取出那份早已拟好的协议,推到两人中间:“宋大少爷,我们当初说好的。” 宋淮之盯着那纸协议,他没有抬头,声音闷得发沉:“回去找你那个相好的?” 相好?林淼淼怔了怔,才想起这不过是当初用来搪塞的借口。 她既未点头也未否认,然而这片刻的沉默于宋淮之而言,无异于默认。 宋淮之眼底最后一点光骤然熄灭。 也就在这时,门外一阵喧哗。 老夫人带着一群下人突然出现在院中,林霜跟在她身后,半边脸肿得老高,眼中含着泪水。 “淮之,我听说你做了对不起林霜的事?”老夫人的目光在宋淮之和林淼淼之间来回扫视,“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纳林霜为妾,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宋淮之闻言一愣,他瞥了一眼身后脸色茫然的林淼淼,立马着急否认道:“祖母,此事纯属无稽之谈!我与她绝无半点瓜葛!” 林霜突然哭喊起来,“那夜大少爷您……您明明那么热情,怎么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莫非是嫌我身份低微,配不上您?” 林淼淼浑身一震,刹那间,宋淮之近日来的反常有了答案。 原来他以为那夜是林霜! 林淼淼几乎要脱口而出地解释这一切,但是话至嘴边,又被她死死咽下。 若此时说破,她还能如愿离开吗?更何况…她瞥向宋淮之,他若知道那夜是她,又会如何看她? “老夫人。”林霜扑通一声跪下,抱住老夫人的腿痛哭,“霜儿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名分,只求…只求能留下这孩子……” 一语既出,满院死寂。 老夫人猛地瞪大双眼:“孩子?!” 宋淮之脸色瞬间铁青,“你胡言乱语什么?” 林霜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手轻轻抚上小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那夜之后…我便有了身孕。” 至此,林淼淼再也无法坐视这场荒谬的骗局。 她可以放弃解释真相的权利,却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宋淮之和宋家被如此算计。 “等等,”她向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冷静,“口说无凭,林霜姑娘既声称怀有宋家子嗣,且时间地点如此明确,为何不请大夫当场诊脉,一验真假?” 林霜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却像抓住了什么把柄般,猛地指向林淼淼,声音尖厉起来。 “你并非真正的林家之女,如今又急于刁难,还不是见不得我怀上宋家真正的子嗣!” 老夫人闻言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就在这时,宋和光从屋外走了进来,出声道:“老夫人,林霜姑娘说的确实属实。” “我此前心中存疑,便私下派人去查证过。这所谓的嫂嫂···真实身份是窃取来的,以此欺瞒世家,嫁入我宋府” 林淼淼怎么也没想到宋和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添乱,他和林霜一唱一和,先是爆出林霜有孕,后是点破她真正的身份,这完全是打算趁机将自己赶出去! 林霜眼尖地看到了什么,指着林淼淼手中的白纸尖叫道:“证据就是林淼淼手里的和离书!” 林霜怎么知道的? 林淼淼震惊了,管家上前请示道:“少夫人,请将手中的白纸给我。” 林淼淼心神混乱,这时候宋淮之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林淼淼护在了自己身后。 “老夫人,此事蹊跷甚多,休要听这女人胡言乱语,与其在这里听他们信口开河,不如请郎中一探究竟!” 林霜脸色苍白,宋和光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朗声道:“可以,马叔,去喊郎中。” 马叔闻言,抽身离开。 老夫人站在原地满脑子混乱。 林淼淼是她亲自看中的孙媳,更是他们宋家的贵人。淮之的腿疾能痊愈,全靠她一手医治,这份恩情,宋家理应记在心里。 可如今,偏偏节外生枝。 老夫人心乱如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低声啜泣的林霜身上,尤其是她那平坦的小腹。 宋家子嗣本就艰难,世代单传,几乎绝嗣,这孩子若真是怀上了宋家的子嗣,那可真天大的喜事。 老夫人又将目光望向了林淼淼,她并非不容人,林淼淼来历不明又如何?她医术高明这些日子对淮之的悉心照料,老夫人都看在眼里。若淮之喜欢,留下她做个平妻甚至正室,也并非不可。 可万一……万一是林霜所言句句属实?万一林淼淼并非表面那般善良。 他们宋家曾经发生过太多蹊跷的事情,老夫人早已心有余悸,更何况林淼淼本就医术高明,万一神不知鬼不觉伤害了他的未来的曾孙子,那林淼淼便是宋家的罪人! 第三十三章 我不准你心里有别人 傍晚时分,郎中诊完脉,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老夫人,是喜脉!” 林淼淼心中一震,一时竟无法判断林霜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骨肉。 老夫人顿时喜上眉梢,紧紧握住林霜的手,反复叮嘱着注意事项。 宋淮之闻言却难以置信,一把揪住郎中的衣襟:“不可能!你确定她怀的是我的孩子?” 林霜哽咽着道:“大少爷,我知道您对淼淼一往情深,不愿接受我。可我别无他求,只盼能留下这个孩子……” 老夫人盼了数年,只愿宋家能再添子嗣。如今得知林霜有孕,喜悦早已淹没了理智。 她直起身子,厉声道:“既然做了这等事,就要负起责任来!林霜本就是林家千金,兜兜转转还是进了我们宋家,这就是天意!” 尽管宋淮之百般不承认,老夫人却满心欢喜,不仅让林霜搬出偏院,安置到最好的房间,还特意派了好几个丫鬟悉心照料。 林淼淼回到院中时始终沉默不语。 即便她心知林霜的身孕必有蹊跷,可眼下这般局面,她又拿得出什么证据来? 忽然,她想到了黄凤楼的管事,若能请动他出面作证,真相或许就能水落石出。 她正要动身,却远远望见三姨娘提着食盒朝她走来。 “淼淼,”三姨娘轻声唤她,握住她的手语气格外恳切,“真是委屈你了,好端端的,怎会出这样的事。” 其实林淼淼心中并无太多感伤。她自始至终都将自己与宋家分得清楚,此时更觉顺其自然才是上策。只是…… 三姨娘将食盒递到她手中,温声道:“你去同淮之好好谈一谈,千万别为了一个林霜,伤了夫妻情分。要我说,”她压低声音,“那女人怀的,未必就是淮之的孩子。” 那一瞬间,三姨娘眼中似有一丝怒意闪过,却又迅速隐没在柔和的目光之下。 说话间,回廊处传来脚步声,宋淮之拄着拐杖缓缓归来。 三姨娘见状也不再多话,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三姨娘见状,立刻收住话头,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淼淼一眼,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宋淮之走进院子,目光复杂地望向林淼淼,率先开口:“淼淼,今日之事…你听我解释。” 林淼淼抬起头,她静静地听着他诉说原委,心中却已下了决断。 待他说完,她道:“我明白的,这事只要去找管事的一问便一清二白,只是···”她抬起头坚定道:“这事查清楚后,我想离开。” “因为林霜,所以你才想走的吗?”宋淮之一把拉住林淼淼的手腕,声音带着十分的迫切。 林淼淼安静数秒,不声不响地挣开了,她轻声道:“我们说好的,只是事已至此,我累了,想提前回家。” “回家可以,但是用不着和离。”宋淮之原本计划想在这剩下的时日里挽留林淼淼的心,他想补全两人的婚礼,他想好好读书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以此来证明自己,但是却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林霜。 可林淼淼的眼神始终很淡定,就像是三个月的相处,对她来说不过是行医的日常,他们之前本来就没有感情可言。 宋淮之追问道:“是不是你以为我介意你的身份,我不介意,我不管你是林家之女,还是乡下来的女孩也好,我要的只是你。” 林淼淼摇头,“宋大少,你不必如此,我们之间本就没有可能,我不过是救治你的医生,你也不过是因为我救了你才导致感情错位。” 早在黄凤楼,林淼淼就已经看明白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算是在一起也不会被看好,不被任何人看好,更何况宋家是那么在乎名声。 林淼淼不想背负这些。 “放手吧。”林淼淼沉声道。 可是这句反手却在瞬间点燃了宋淮之心中的愤怒,“好,很好。” 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冰冷的痛楚,“这三个月,于你而言,就只是一场交易?” 林淼淼心头猛地一悸,被他眼中翻涌的绝望与偏执钉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就在她失神的刹那,宋淮之猛地出手,一把将她重重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另一只手粗暴地拽过那份和离书,在她惊骇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将其撕扯得粉碎! “宋淮之!”林淼淼惊呼出声,伸手就要去抢。 但是一切都晚了,宋淮之已经将和离书撕碎了。 “我不想当恶人的。”宋淮之声音沙哑的可怕,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压抑,“我想放手,想成全,想当个你心目中的好人……可我做不到!淼淼,你每一次想要逃离的念头,都在把我逼疯!” “你疯了!你明明说过这就是一场交易!”林淼淼用力挣扎,手腕却被他箍得更紧,痛得她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花,“现在又何必摆出这副深情不被理解的姿态!宋淮之,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宋淮之猛地低吼出声,眼底燃烧着骇人的占有欲,“我宋淮之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告诉我,你这么急切地离开,是不是心里还藏着那个乡下野夫?我不准!我不准你心里有别人!” - 与此同时,三姨娘悄无声息地自后院离开,转身便朝着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千算万算,费尽心机要让宋淮之绝嗣,却没曾想突然杀出了个林霜! 三姨娘知道老夫人一直想要个孩子,正因如此,自林淼淼踏入宋府的第一天起,她便“贴心”地送去了那盒掺了绝嗣药的麝香。 这两个月来,尽管后院动静频频,但正如她所愿,林淼淼的肚子没有半点消息。她本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瞒天过海。 但是林霜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贱人,竟敢口口声声说自己怀了宋淮之的种! 才短短数周?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想栽赃到宋家头上! 三姨娘眼底掠过一丝阴毒的狠厉,心底早已将林霜咒骂了千百遍。但怒归怒,她绝不敢拿这件事去赌,她要的是万无一失,必须将任何威胁彻底扼杀。 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后,迅速从袖中摸出一小包药粉。 她动作利落地掀开灶台上那盅专门为林霜炖煮的鸡汤,将药粉尽数抖入,随后用汤勺轻轻搅动,看着那点白色粉末彻底消融在滚烫的汤汁里,不留一丝痕迹。 第三十四章 堕胎药 书房内,檀香袅袅。 老夫人正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求列祖列宗保佑,盼我宋家能再添子嗣,香火绵延……” 门口传来细微响动,老夫人回头,只见宋老爷不知何时已静立门前。 “母亲。”他唤了一声,神色凝重地自行坐在一侧的木椅上。 老夫人心知他定是为下午那场风波而来,示意身旁嬷嬷去端碗梨汤,心下已料到几分。 宋老爷开门见山:“林霜姑娘的事,我听说了。但此事诸多蹊跷,恐怕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是淮之找你诉苦了吧?”老夫人语气略显不悦,她深知宋老爷素来偏爱淮之这孩子,想必是听了他的说辞。 宋老爷道:此事我已特意派人去黄凤楼仔细查过。那夜林霜确实曾进出淮之的房间,但不过片刻便被厉声赶出。最后进入房内,并且彻夜未离的……是淼淼。” 老夫人手中捻动的佛珠倏然停住,却仍未回头,“可郎中已然诊过,林霜她……确确实实是有了身孕。”她长叹一声,仿佛在说服自己,“她入府也有一月有余,又是林家正经的姑娘,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些事…并非不可能。” “后宅里的事,你不全然明白。为了攀附高位,女子固然可以使些手段,但只要能为我宋家开枝散叶,我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也给我们宋家一个机会。” 宋老爷眉头紧锁,坚持道,“还是应当查个水落石出,以免冤枉了淼淼那孩子,寒了她的心。” 老夫人长叹一声,手中佛珠拨动得快了些:“我知道你感念淼淼医好淮之的腿,只是她进门这些时日,肚里始终不见动静。我看她们毕竟是姊妹,让林霜进门做个妾室,彼此也能有个照应,未尝不可。” 宋老爷只得不作声,而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 方才奉命去端梨汤的嬷嬷两手空空,神色惊惶地冲了进来,全失了往日分寸。 “放肆!毛手毛脚成何体统!”老夫人正欲厉声训斥,嬷嬷却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夫人!老爷!不好了!林霜姑娘…林霜姑娘她突然见了红,方才…方才小产了!” 老夫人发出一声呼,眼前发黑,直直向后倒去,幸而身旁的宋老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稳稳扶住。 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帮着搀扶,声音颤抖着回话:“林霜姑娘方才喝了小厨房送去的鸡汤不久,便腹痛不止,紧接着就…就见红了!郎中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老夫人靠在儿子怀中,喘息急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那刚刚才知晓,让她盼了又盼的孩子竟就这么眨眼间没了? 巨大的失落与悲痛瞬间笼罩住了她,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不甘与愤怒。 她猛地挣扎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儿子的胳膊,“带我去!立刻带我去见她!我必须亲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 老夫人匆匆赶到厢房时,郎中刚收起脉枕。 他躬身禀报:“老夫人请宽心,林霜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腹中胎儿确实没能保住。” 话音未落,榻上的林霜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是她!一定是林淼淼!她恨我!恨我怀上了宋家的血脉,抢了她正室的风光!她表面装作大度,背地里却用这等阴毒手段害我孩儿性命!老夫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住口!”宋老爷厉声喝止,眉头紧锁,“无凭无据,岂容你在此血口喷人!” 一旁的郎中适时开口,语气凝重地补充:“回禀老爷,这碗残留的鸡汤之中,确实验出了极猛烈的堕胎药物,且所用之药颇为刁钻罕见,并非京城医馆常见之物,像是…江湖偏方。” 此言一出,老夫人如遭雷击,心中那点对孙儿的期盼瞬间化为滔天怒火与彻骨悲凉。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未如此冰冷锐利,逐字逐句地说道:“查!给我彻查!你们不是整日吵着要一个真相吗?好!我现在就要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害我孙儿性命!” - 宋淮之与林淼淼正为和离书争执不下,马叔匆忙传来的消息让两人同时一怔。 马叔垂首,语气恭敬:“郎中已在鸡汤中验出了堕胎药,老夫人震怒,严令老奴即刻搜查各院,追寻药源,望大少爷,少夫人体谅。” “搜查?”宋淮之瞬间勃然变色,一步挡在林淼淼身前,“你怀疑是我夫人所为?” 马叔将腰弯得更低,声音里满是无奈:“老夫人的严令,老奴不敢不从,还请大少爷莫要为难。” “出去!”宋淮之厉声喝道,“林霜那孩子根本不是我的!她不知怀了谁的野种,如今落了胎,这笔糊涂账竟想算到淼淼头上?休想!” 话音刚落,二姨娘的声音便从门外幽幽传来,带着几分刻薄的讥诮:“哎呦,淮之何必动这么大气?既是清清白白,搜一搜又何妨?孙媳这会儿怎么倒不说话了?莫非……是心里有鬼,才怕人查?” 宋淮之猛地转头,目光冷冰冰地望向倚门而立的二姨娘:“二姨娘,这里没你的事,休要插手。” 林淼淼却轻轻拉住了宋淮之的衣袖,“罢了,让他们查吧。清者自清,不是我做的,纵然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出什么。” 二姨娘闻言,当即冷笑一声,“最好如此!” 她侧身一让,对马叔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少夫人发话了吗?搜!” 马叔擦着额角的冷汗,连声应着,带着人硬着头皮进了屋内。 一时间,翻箱倒柜的细碎声响充斥房间,每一丝动静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 宋淮之心中莫名升起了不安,他强压下烦躁,目光死死盯住每一个动作。 突然,翻查的动静停了。 马叔的身影在内室门口僵住,他缓缓转过身,手里多了一个小布包。 “大…大少爷。”他艰难地开口,将那布包呈上,“这,这是在柜子深处找到的。” 布包散开一角,赫然露出里面灰褐色的药粉——正是那极为罕见的堕胎药! 第三十五章 请求和离 “好啊!”二姨娘指着药包尖叫着嗓子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宋淮之愣住,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马叔的衣领,“这东西是不是你带过来的!” “大少爷冤枉啊,就算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马叔忙不迭地地道:“更何况老奴除了伺候少爷您,从来没有进过少夫人的房间。” 二姨娘闻言,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嘲讽地说道:“依我看呐,这林氏嫁进来的时候,身份就有些不明不白的。说不定啊,她就是忌惮林霜妹妹会取代她的位置,所以才对林霜妹妹怀恨在心呢!” 然而,宋淮之对二姨娘的这番话却始终抱有怀疑态度。 林淼淼虽然性格有些清冷,但不至于如此,而且只有宋淮之知道林淼淼一心想要离开,更不会多此一举。 “这事我会清查彻底,直到水落石出,若是让我知道是谁陷害我的夫人,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你说让谁付出代价!”就在这时,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骤然亮起,众人回头,只见老夫人一脸严肃地迈步进来。 马叔见状立马将搜查出来的堕胎药呈上,老夫人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马叔手中的堕胎药,仿佛这是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嘴唇也有些发白。 宋淮之见状,连忙快步上前,一把将避孕药夺了过来。他的脸色同样十分难看,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 “这不是淼淼做的!”宋淮之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却异常坚定,“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老夫人却不信,只是直直地望着林淼淼:“孙媳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林淼淼神色一沉,她自知堕胎药和自己无关,但是老夫人的神色和定罪又有什么区别。 而空口辩解除了增加争执和怀疑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更何况宋淮之护她,可是其他人呢? 老夫人虽然明面不说,但是心里多少还是嫌弃她的身份,二姨娘更不用说。 至于宋淮之……林淼淼神色一沉,宋大少爷本来就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像宋大少这样的人,纵使现在对她刮目相看,以后呢? 等他的腿治好以后,现在不是林霜,以后也会有下一个林霜。 林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目光坚定地看向众人,“林霜小产一事,绝对与我毫无关系。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雷劈!” “不过……”林淼淼停顿片刻,又道:“既然老夫人对我有所怀疑,我也愿意听从老夫人的发落。无论老夫人要如何处置我,我都绝无怨言。” 老夫人冷言道:“竟然如此,林氏禁足一个月。” 林淼淼却抬头道:“老夫人,我不同意禁足。” 老夫人冷笑,看向她:“刚刚不还说的信誓旦旦,怎么,就反悔了?” 林淼淼却一字一句道:“我想和宋大少爷和离,望老夫人批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宋淮之更是怒目圆睁,一把拉过林淼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淼淼却不慌不忙,自宋淮之撕了那张和离书起,她就明白要想离开宋府早已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如果要走,只有现在。 她要的不是在宋家平平安安,比起当这个处处受控的少夫人,她宁愿回到乡村田野,戴上她的斗笠,做到处救治百姓的医师。 老夫人在气头上,尽管如此却还是只罚了她短短禁足一个月。 宋家虽然顾念旧情,没有给她下逐客令,可林淼淼怕的是今夜若一过,只怕此事会就此翻篇。 因为林淼淼真正想要的是离开。 与此同时,赶来的宋老爷也听到了林淼淼所说,立马劝阻道:“此事还未水落石出,倒也不必急着定罪。” 二姨娘却反驳道:“老爷,虽然林氏治疗有功,但是子嗣不是小事,竟然林氏执意要走,又有何尝不可?” 老夫人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冷静地端详着林淼淼的眼睛,仿佛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林淼淼毫不退缩地迎上老夫人的目光,她的眼神透露出一种决然,似乎对于离开这里已经下定决心。 而就在刚才,老夫人从林霜那里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林氏和淮之之间竟然有协议和离的说法。 这个消息让老夫人感到十分震惊,因为她一直以为两人的婚姻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至少还是十分和谐的。 然而现在看来,这几个月以来,林氏和淮之恐怕从未同房过。 这个事实让老夫人对这段婚姻的现状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也让她开始重新审视林淼淼想要离开的原因。 只是从淮之的态度来看,只怕现在舍不得这段感情的是他的孙子。 宋淮之气愤道:“祖母!一个要走的人何必多此一举!” 宋老爷附和道:“母亲,淮之所说极是。” 老夫人静默数秒后,终于开口询问:“林氏,你是真心的吗?” 宋淮之回头瞪着林淼淼,他心跳加速,慌得不行。 林淼刚要点头,宋淮之将林淼淼拉到身边,“我不同意!” 老夫人呵斥:“我不是再问你!” 林淼淼却坚定道:“这件婚事竟然不明不白的开始,那么现在结束是最合适的,竟然妹妹有心和宋大少爷有情,那么我便成全二人。” “林淼淼!”宋淮之双眼发红。 老夫人将一切目睹,最终心里得出了答案,林淼淼确实是想走。 一个要走的人怎么会去设计他人,这无疑是节外生枝。 那么如果不是林氏的话,这个府邸又有谁会做出这种事呢。 老夫人最后道:“此事再议。” 林淼淼皱眉,不明白老夫人为什么会在瞬间改变主意,她预要多争取几句,老夫人却转身离开了。 这个结局是林淼淼怎么也没想到的,但只有身后的宋淮之狠狠松了一口气,像是劫后余生般。 “太……太好了。” 所有人陆续离开,宋淮之从后怕中回神,他一把将林淼淼拉进了房间,把房门狠狠一关。 林淼淼推搡道:“你要做什么?!” 宋淮之却将她推到床上,眼神发狠:“这都是你逼我的。” 第三十六章 他想要孩子 宋淮之力气很大,将她推倒在了床上,丝毫不顾那双受伤的腿。 他发狠似的啃咬着她,像是要发泄出所有的怒气,“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留下,是不是非得逼疯我,你才满意!” “你胡说八道什么!”林淼淼一个巴掌飞了过去,“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宋大少,你也是把我当做那个没权没势的乡野女人,一个只能被你支配的妻子吗!” 宋淮之一愣,嘴角抽搐:“你就这么想我?” “难道不是吗?”林淼淼反问:“如果不是,那么我请问宋大少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宋淮之瞬间被问住,他想用力把握住林淼淼,可是林淼淼却不像任何一个他遇到的女人,她就是一把沙子,随时随刻都能从指缝里漏出去。 “不……”宋淮之喃喃自语,他想说他动了情,但是又怕这份感情在林淼淼的眼里只是一场自我过剩。 林淼淼始终在挣扎,一拳又一拳地挥打在他的胸口上。 “我不管林霜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我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了,我厌烦了!你也好,宋家也罢,你们是高枝谁爱攀谁攀!” 宋淮之始终一把握住她不断捶打的手,终于是难耐不住地发问:“难道你就对我……没有一点多余的感情吗?” 林淼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冷冷笑道:“是的,所以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那一刻,宋淮之彻底失望。 他被林淼淼反反复复地推开,以至于到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对待她。 他原本想像以前那样,好好对她,好好培养一段感情,纵使不被信任也好,宋淮之也天真地认为自己一定会打动对方。 但是他做不到了。 他必须得用更加强硬的手段,让她无法拒绝,就像是……林霜那样。 这个想法惊现在脑海的一瞬间,宋淮之心脏有种又痛又痒的难耐感。 就像是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对啊……竟然不被认可,竟然被当成恶人,那干脆就让他这个恶人做到底罢了! 就在一瞬间,林淼淼骤然发现宋淮之的眼神变了。 他不再多话,不再解释,但是眼底的欲望却是无比疯狂和炙热的。 “等等……宋淮之!你想做什么?!” 宋淮之将她彻底压住,不再给予任何温柔。 “我说过的,不要再逼我了。” 林淼淼不知道这一夜到底是如何度过的,她愤怒,她推搡,她强烈的斥责,非但没有让宋淮之停下动作,反而更加失控。 一切都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开始前进。 虽然先前也和宋淮之产生过关系,但是那一晚至少还有温情在。 一直到天亮,宋淮之才愿意放过她,可是也只是喝个水的功夫,宋淮之会立马回到她的身边,用尽全力将她圈在怀里。 次日醒来时,林淼淼实在是太痛了,只是转身的功夫,她都要龇牙咧嘴。 而且宋淮之抱的是那样紧,让她甚至连呼吸都喘不匀,她足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宋淮之的手臂中解脱。 一个瘫子,怎么就生的这般大的力气?! 林淼淼看着镜子中满目泪痕的自己,心中油然升出了恐惧。 这幅凄惨的模样还是她吗? 一想到昨晚整夜的颠鸾倒凤,林淼淼瞬间面红耳赤,难以启齿,这个疯子,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刚离开没多久,床上便传来了动静,宋淮之伸手拍了拍床,察觉到没人瞬间就醒来了。 “淼淼。” 宋淮之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看见林淼淼披着一件薄纱,一脸深沉地坐在梳妆台前,清晨的微光透着窗户那层薄薄的白纸映射在她的侧脸上。 林淼淼比以前更美了。 宋淮之心里一动,在他印象里她应该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这几夜过去后,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感。 即使这份破碎感是他强加的。 是啊,独属于他能看到的唯一的林淼淼。 林淼淼见他转醒,立马抽身要走,宋淮之却快步上去搂住了他的腰。 “醒来了为什么不叫我?” 宋淮之问,林淼淼不回答,眼里看不透什么情绪。 宋淮之于是追问着:“饿了吗?” “喝口水?” 叫她一直不回应,宋淮之静默一瞬,张口道:“我让马叔来送吃的。” 林淼淼终于拉住准备离开的宋淮之,眼神在他敞开的衣襟处游移,“你要这样出去?” 宋淮之折返回来,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宠溺。他唇角一勾,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坏意:“夫人若想为夫体体面面地出门,不如亲自为我更衣?” 林淼淼微微一怔。 一夜之间,宋淮之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从前那副疏离模样荡然无存,此刻倒真像是传闻中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眼角眉梢都染着几分戏谑。 她瞧着他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不得不承认,这人怕是真做得出衣衫不整就往外走的荒唐事。 若真如此,到时候传出去的闲言碎语,只怕会不堪设想…… “够了,我不饿。”林淼淼倔强地拒绝他,却被宋淮之重新拉回了床上。 林淼淼难以置信道:“你又想做什么?!” “夫人心里明明清楚,为什么让我说出来。” 说话间,吻上了她的发梢。 林淼淼又惊又怒,震惊他用不尽的力气以外,还愤怒宋淮之如今一点也不考虑下她还受不受得住。 连着数日,她都被强行留在内室里无法出门。 而只有宋淮之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要一个孩子,一个可以能拴住林淼淼心的孩子。 唯有这样,无论是老夫人,还是那些多嘴的其他人,才能学会闭嘴。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个足够的原因留下林淼淼。 但是宋淮之不会知道的是,如果林淼淼坚定不想要,那么她同样有的是办法。 一周过去后,得知林氏被强制在内屋的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 “你说宋淮之,除了让丫鬟送食以外,就再也没有让林氏出门过?!” 嬷嬷劝慰道:“是不是老夫人您提过禁足,所以宋大少才不让那丫头出门。” 老夫人面色凝重,她深知这个孙子的秉性,恐怕他是在逼迫林氏就范。 第三十七章 设计 老夫人心中疑虑不断,她再也坐不住。 而此时,林霜正因小产在客房中休养。 她日日以泪洗面,哭诉自己身子受损,未来无望,强烈要求宋家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不时向老夫人院中传递消息,话里话外都是林霜姑娘如何凄苦,又如何念着大少爷。 老夫人听着嬷嬷的回报,看着林霜那边传来的消息,立马心烦意乱。 她固然不喜林淼淼的倔强和出身,但对林霜这等刻意拿捏的手段也并非全然认同。 只是,眼下林霜毕竟是为宋家“怀过”孩子的人,且大夫隐晦提及她身体调养后仍可生育,对比之下,林淼淼进门许久却迟迟未有动静。 思忖再三,老夫人终究还是更看重子嗣。她寻了个机会,在宋淮之难得离开院落去处理事务的间隙,将他叫到了跟前。 “淮之,林霜如今这般情形,你到底打算如何?”老夫人严肃道。 宋淮之眉目冷淡:“她小产之事尚未查明真相,宋家提供医药已是仁至义尽,还需如何?” 老夫人叹口气:“话虽如此,但她是一个女子……终究损了身子。按我看,不如就给她个名分,纳进房里,也好让她安心养着,日后若能再为宋家开枝散叶更是再好不过了…” “不可能。”宋淮之斩钉截铁地打断,眼神锐利地看向老夫人,“祖母,我宋淮之的妻子,只有林淼淼一个。纳妾之事,休要再提。” 老夫人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又想到连日来的传闻,不禁气结:“你不愿纳妾,却将正妻日夜拘在房中,荒唐胡闹!你这又是作的什么孽?你可知外面现在都传成什么样了?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宋淮之闻言,非但没有愧疚,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偏执的弧度:“祖母先前不是一直期盼有个嫡孙吗?孙儿如今正是在为此努力。您想要一个孩子,我给您一个孩子。这有何不对?” 老夫人被他这番言论惊得瞠目结舌,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你……你真是疯了!淮之,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那林淼淼到底是什么妖精转世,把你迷得如此神魂颠倒,是非不分!” 她简直无法理解,从前那个即便在情场风流但始终冷静自持,把世俗感情淡然为浮云的孙子,如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偏执模样。 纵使林氏救人有恩,但是也不该如此! “她不是妖精,”宋淮之眼神幽深,“她只是我的妻子。” “祖母,孙儿院中的事,您就不必过多操心了。孩子,会有的。”说完,他行礼告退。 留下老夫人一人在原地,又是震惊又是无奈。 回到房中,宋淮之屏退下人,看着侧身明显不愿理会他的林淼淼,声音沉了下去:“祖母今日找我,提及了你。” 林淼淼背影一僵,没有回头。 “我不管你对祖母说过什么,又存了什么心思,”宋淮之走到床边,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笼罩着她,“但我警告你,林淼淼,别再对老夫人提任何想走、想和离的蠢话。否则……”他指尖划过她纤细的脖颈,带着一丝冰冷的威胁,“你该知道,我有的办法让你永远留在宋家,留在我的身边。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林淼淼咬紧下唇,心底一片冰凉。 他果然是用这种方式来囚禁她,断绝她一切外援和希望。 恍惚间,她想到了自己凄惨的童年。 那个被父亲关在家里的母亲,和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母亲的话没有错,男人是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然而,老夫人毕竟掌家多年,岂会因宋淮之一两句话就真正放手。 几日后,她终究还是寻了个由头,趁宋淮之不在的间隙,命人将林淼淼唤到了自己的书房。 再见林淼淼,老夫人也是一惊。 不过数日,眼前的女子清瘦了不少,更透着一丝楚楚可怜的气质,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倔强,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屈辱。她脖颈间隐约可见的暧昧红痕,更是印证了老夫人的猜测。 “淼淼,你……”老夫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淮之他……这几日,你可还好?” 林淼淼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目光坚定无比:“老夫人,多谢您关心。我很好。”她顿了顿,几乎是豁出去般,清晰地说道:“但我还是恳求您,成全我。我与宋大少性情不合,实难继续做夫妻。求老夫人做主,允许我与他和离!” 再次听到“和离”二字,老夫人心情复杂。 她看着林淼淼眼中的决绝,又想到孙子那疯狂的模样,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淼淼,你是个好孩子,是淮之他……太过执拗。”老夫人揉了揉眉心,显露出几分疲态,“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离开宋家,这份心,我看得真切。” 林淼淼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却将她这丝希望限定在了一条狭窄而危险的路径上:“但是,淮之的性子,你如今也该知晓了。他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手。我若强行下令让你们和离,他怕是会闹得整个宋家鸡犬不宁,甚至……对你做出更极端的事来。” 老夫人压低了声音,目光变得深沉而算计:“他既然不肯放你,明路是走不通了。你若真想走,或许……只能意外地离开。” 林淼淼心下一凛:“老夫人的意思是?” “淮之不可能同意和离。”老夫人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但你可以设计一场意外,比如一场大火,一次失足落水……届时,老身可以帮你安排,让你换个身份,远离京城。” 唯有这样,既能干净利落地摘除这个妖孽,还能让孙子从此收心,更重要的是收林霜为妾,多给她生几个曾孙子。 林淼淼跪坐在堂前久久没有说话,这无疑是兵行险着,且后患无穷。但看着老夫人那双洞察却冷漠的眼睛,林淼淼明白了。 是继续留在宋府忍受这令人窒息的爱与折磨,还是铤而走险,搏一个自由却未卜的前路? 林淼淼的心,剧烈地挣扎起来。 第三十八章 计划 书房内,老夫人与林淼淼的对话虽压低了声音,却未曾想到隔墙有耳。 林霜因心中憋闷,想到花园散心,恰巧路过书房后窗,隐隐约约听到了“和离”、“消失”、“离开京城”等只言片语。她心中猛地一跳,立刻屏息凝神,悄悄贴近,将两人的计划听了个七八分。 林霜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化为狠厉与算计。 林淼淼想逃?而且还是用这种金蝉脱壳的方法?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若是操作得当,不仅能彻底除掉这个眼中钉,或许还能让自己……她悄无声息地退开,心中已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个意外得知的秘密。 另一边,林淼淼心事重重地回到院落,却见宋淮之已然回府,正坐在屋内,眼神幽深地看着她,显然已知晓她被老夫人叫去的事。 “祖母又跟你说了什么?”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 林淼淼深吸一口气,面上努力维持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惯常的不耐烦:“没说什么,只是寻常问话。”她顿了顿,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腿伤疗程所需的最后一味主药‘紫须参’生长之地我已探明,就在城西山崖向阳处,采摘需及时,我明日便去。” 宋淮之眯起眼,显然不信:“采药?偏偏是这个时候?林淼淼,你又在耍什么花样?”他如今对她任何脱离掌控的行为都充满警惕。 林淼淼心头一紧,她迎上他的目光:“宋淮之,你莫要无理取闹!我是你的大夫,既然接手了你的腿,自然要负责到底。这紫须参药性特殊,必须在特定时辰采摘方能发挥最大效用,否则前功尽弃!你若不想你的腿留下任何隐患,最好听我的安排!” 她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将离开的意图完美包裹在医者的职责之下。 宋淮之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林淼淼倔强地回视,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真的只是一心为了他的治疗。 最终,宋淮之眼底的疑虑稍减,或许是那句“前功尽弃”触动了他,又或许是他内心深处仍残留着一丝对她医者身份的信任。他沉默片刻,终是勉强点头:“……好。我让马叔多派几个得力的人跟着你,务必确保安全。” “不必兴师动众,采个药而已,我带两个熟悉山路的家丁即可。”林淼淼压下狂跳的心,故作淡然地说道。 人越多,她后续的计划越难施展。 宋淮之想了想,终究没再坚持,算是默许了。 是夜,林淼淼临睡前,内心进行着缜密的计划。 老夫人指的路是绝路,一旦假死,世上便再无林淼淼,过去一切皆成云烟。但留在宋家,面对宋淮之日益疯狂的占有和掌控,她同样会窒息而死。 明日采药便是唯一的机会。 林淼淼想着带上那两个家丁,让他们成为她上山未归的见证。然后,再想办法甩开他们,去找宋和光! 林淼淼心想,虽然宋和光一直针对她,但是却比任何人都希望她离开宋家。他们的目的在此刻是一致的,只有宋和光,有能力也有动机帮林淼淼制造真正的消失。 打定主意后,林淼淼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意外很快就出现了。 次日清晨,林淼淼正准备出发,宋淮之却拄着拐杖再次出现。 他今日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虽然拄着拐杖,但周身的气场却不容忽视。 宋淮之看着一身利落短打、背着药篓的林淼淼,淡淡开口:“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那紫须参既是如此重要,又生长在险峻之地,” 他目光深邃地盯着林淼淼,“我同你一起去。” 林淼淼瞬间愣住了,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大脑一片空白。 他……要一起去? 这完全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有宋淮之在,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去找宋和光?怎么可能顺利脱身? “你……你的腿不方便,山路崎岖……”林淼淼试图阻止,声音都有些发颤。 宋淮之却仿佛看穿她的慌乱,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语气却不容置疑:“无妨。马叔会抬我上去。正好,我也许久未曾出府走动了。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圈,带着一丝复杂的占有和探究。 “我也想亲眼看看,夫人是如何为我采药的。” 宋淮之要同去,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林淼淼下意识地想拒绝,可对上宋淮之那双深邃且不容置疑的眼睛,所有推脱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她明白,任何过度的抗拒只会加重他的疑心。 “……随你。”最终,她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脸色不自觉地更加苍白,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宋淮之注意到她异样的神色和明显的回避,眉头微蹙。 他推动轮椅靠近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不适?若是不舒服,今日便不必去了。” 然而宋淮之关心在此刻的林淼淼听来,却只觉得讽刺而窒息。 她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和慌乱,硬邦邦地回道:“不劳宋大少费心,我很好,只是想着采药需趁时辰,耽误不得。” 说着,林淼淼毫不留情地推开对方,宋淮之再次被推开,眼眸中的一丝柔和瞬间冻结,脸色重新覆上冰霜。 他不再多言,只冷冷地对身后的马叔道:“出发。” 一路上,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林淼淼始终沉默地走在前面。 宋淮之腿未完全好,因此还得在马叔的搀扶下紧跟在后边。 可他的目光始终锁定了前方那抹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 这让一旁的马叔压力山大,心里只不断感叹,大少爷原来也有今天。 要知道宋大少爷当年伤害过的名门贵族多到数不来,更是从不把深爱他的女子当做一回事,如今他和少夫人倒像是颠倒了过来,让人忍不住叹息。 也就在这个时候,山上忽然传来一阵异动! 第三十九章 明明那么近,却那么远 林淼淼闻言一震,猛地回头望去,山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动物只是路过,林淼淼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还得再等等。 林淼淼背起篓子就上山,看架势确实是个老手。但宋淮之却是笨手笨脚地紧跟在后头,跟随的随从们生怕大少爷有事,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们,这让林淼淼压力很大。 “能不能不要跟着我!”林淼淼瞪过去。 宋淮之穿的还是一身长褂,是平常最常穿的交领,手边还拄着个拐杖,根本不像是来采药的,倒像是来监工的。 对林淼淼的控诉,宋淮之现在已经养成了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我走我的,你采你的,不影响。” 林淼淼真是没辙了,只好闷着气三两下爬到山头上去。 马叔见状啧啧称奇:“少夫人身体真好,少爷你确定还要上去吗?” 宋淮之点头,明明在床上那么娇弱的身体,怎么到了山上活像一个小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几下子就没影了。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宋淮之这双腿必须得休息了,他坐在马叔他们提前搭好的位置上,看着林淼淼埋头采药,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忍不住嘴角上扬。 林淼淼一回头就看到宋淮之一脸微笑地看着她,顿时一身鸡皮疙瘩,她有时候也不适应宋淮之太安静,总感觉安安静静的,没准下一秒就要作妖了。 马叔就地搭好了休息的住所,也一同帮忙开始采药。 林淼淼见状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和宋淮之拉开距离,只要有马叔一个目击证人,这个金蝉脱壳的计划也算是不会让人生疑。 就当她准备找机会开溜的时候,宋淮之这家伙拿着个锄头突然凑到了林淼淼的身旁,“是要采什么样子的,教我。” 林淼淼:“····” 宋淮之侧头,“怎么不说话?” “你怎么下来了,你的腿不适合在这里,你去休息。”林淼淼难得关心他,但是心里却想着怎么还不快走。 宋淮之道:“那我不采,你教我认识药草就行。” 林淼淼沉默了一会,“你很闲吗?” 宋淮之点头:“当然。” 林淼淼有种想一锄头捶打的欲望,半晌她还是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介绍起手上的草药。 想必这家伙也只是一时闲,只要她说得高深莫测,说不准宋淮之就无心听下去,独自回去休息了。 只是····宋和光带来的劫匪可千万不要现在杀出来。 林淼淼一副心不在焉的介绍,眼神四处乱飘着,介绍完一圈后她回头结果正好对视上宋淮之的视线。 宋淮之一直在盯着她。 这是他们难得不是在京城,不是在宋府,也不是在局促的床上,而是在一望无际的大山,芬芳的草地里,难得安安静静地在一起。 风吹来的一瞬间,林淼淼难得心悸了一瞬,她被盯得慌了神,一时脸颊微热。 明明没有烈阳高照,为什么她会这么昏呢? “怎么不说了?”宋淮之眼眸一弯,轻声问:“夫人讲得很好,我还想听。” 这家伙!难不成是看出了什么吗? 意识到这点后林淼淼有短暂的大脑空白,随后是被戏弄的恼羞成怒,但是宋淮之却一脸淡然,始终保持着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等我腿好了,给夫人开个药堂怎么样,到时候我天天陪你去采草药。”宋淮之柔声道。 在京城能开药堂,这是林淼淼小时候最大的梦想,比起到处行医,和娘亲有个稳定的家其实是最好的。 宋淮之的提议让她短暂地忘记了当下的局面,忍不住畅想了几分,而这份走神的神情也一一被宋淮之看在眼里。 “不···不用了。”不过林淼淼很快从这份幻想里回过神来,她站起身,疏离道:“我说真的,你的腿不能久站,回去坐坐吧,要不然这趟得不偿失。” 宋淮之的神情再次暗淡下去,嘴角的弧线紧跟着落了下来。 两人面对面,明明是那么近,却又是那么远。 为什么就不能多依赖他一点呢?宋淮之忍不住埋怨,比起回到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留在他的身边不是更好吗? 无论是房子,金钱,亦或者实现她的梦想,他都可以完成,为什么就不能回头选择他呢? 宋淮之深深地看着林淼淼双眼,试图从她的脸上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惊恐地发现不远处反射出一抹冷冽的银光。 “小心!” 一声大喝划开了整个天际,林淼淼猝不及防被宋淮之连扑带滚地护在了身下,远处的马叔和所有的随从立马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有山匪!快!保护大少爷和少夫人!” 林淼淼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山匪就这么突然来了,明明宋淮之等人都在附近,就这般出现实在是乱了计划。 然而不等她思考接下来如何应对着突如其来的混乱时,一道浓重的血腥味已悄然弥漫在空气中。 她心头猛地一沉,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宋淮之脸色苍白,眉头紧紧蹙起,正流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 "宋淮之?"林淼淼尖叫出声,几乎是同时,她的手触碰到了一片温热的黏腻,她颤抖地举起那只手,只见掌心已经沾满了刺目的鲜红。 宋淮之中箭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马叔带着一众随从迅速围拢过来,以他们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而那远处放箭的山匪,见目的已达成,竟毫不恋战,立马迅速撤退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直到此时,马叔等人才惊讶地发现,倒在地上的宋淮之的背上插着一支羽箭,伤势极重,鲜血还在不断从伤口处涌出来。 “少爷!” 随从们连连尖叫,也是被眼前这幅景象给吓到了。 林淼淼满脑子空白,但是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不是宋淮之紧急时刻舍身保护了她,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自己。 也就是说,宋和光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要她的命。 眼下林淼淼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她立马撕开宋淮之的衣服观察伤口,然而当她看到背部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箭有毒。 第四十章 不要走···好冷 她原来想着紧急止血处理,但是看到伤口创面附近已经开始发黑,便立马明白这箭必须得现在就拔! 她一边撕开裙摆,一边朝着众人道:“现在立刻马上烧火,车上有酒吗,带过来!” 随从们都知道少夫人医术高超,如今听她这么一说立马分散行动。 林淼淼压住血脉,一边观察着宋淮之的脸色,呼吸越来越缓慢,每次吸气连带着伤口,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痛苦。 很快马叔带着酒匆匆赶来,询问林淼淼道:“少夫人你打算怎么做?” 林淼淼心跳得很快,她虽然也处理过许许多多的手术和外伤,但是像今天这般设施简陋又紧急的还是第一次。 林淼淼有随身带工具的习惯,她将装有银针和手术刀的袋子取了出来,将其递给马叔,“烧红,尽快给我。” 马叔闻言立马行动,于此同时,林淼淼抚过宋淮之被汗湿的刘海,低声道:“会有点痛,痛就喊出来。” 宋淮之意识并不清醒,他只能本能地嘟囔着,林淼淼听不清,俯身侧耳聆听到底说什么,宋淮之紧皱着眉头哆嗦道:“快走···淼淼···走!” 林淼淼心头一震,没想到失去意识的宋淮之心底想到的却还是自己。 这一刻林淼淼心底深处一直被她放弃的那块柔软,骤然间酸涩起来。 马叔此时已经将手术刀烧红,消毒用的酒也已经备好,林淼淼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地握住了箭支。 马叔见状瞬间就慌了,“夫人!这···这不可!” 林淼淼脸色苍白,但是眼神却始终坚定,她已经紧紧地握住了箭支,沉声道:“箭上有毒必须尽快拔,我,我处理。” 话音刚落,她手上用力,一狠心将插进背部的箭支又快又狠地拔了出来。 躺在地上的宋淮之一声痛呼,林淼淼将箭支一丢,立马开始处理伤口。 ··· 等伤口彻底处理完毕,血势止住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马叔带着人手麻利地搭起了一个简陋的窝棚,权当休息之所,而宋淮之因失血过多与药力的作用下,已然沉沉睡去。 万幸的是,他们所处的这片山野药材甚丰,林淼淼在做完手术后,马不停蹄地拖着疲累的身躯,迅速找对了对症的解毒和止血草药。 待她将草药研磨成粉,给宋淮之服下后,宋淮之那张苍白的脸才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直到此刻,林淼淼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才猛然一松,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一起瘫软地靠在了树下。 高强度的专注后,是无尽的疲惫,林淼淼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劳累过了。 山上气温很低,火堆是万万不能停的,更何况刚做完手术的第一夜很关键,林淼淼特意交代马叔必须时刻关注宋淮之的体温情况。 马叔等人便轮流排班,整夜守在窝棚外。 马叔交替下来时,正好端着吃食走了过来,“少夫人,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淼淼摇了摇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要知道这场变故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对于宋淮之本就是无妄之灾。 “他···”林淼淼欲言又止,最后也不知道问什么。 马叔十分理解地看着她,问道:“少夫人不如自己去看看呢?” “算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林淼淼垂眸不再多说。 现在其实是最好离开的时机,她不想再去做无谓的事情了,只要人没事,这几日好好疗伤,背上的伤口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至于林淼淼?今晚离开便是最好的时机。 马叔又道:“少夫人再去看看吧,别给自己留遗憾。” 林淼淼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马叔。 月光隐隐照亮了马叔沧桑的脸,那上面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切的慈祥和了然。 他将温热的吃食轻轻放在林淼淼冰凉的手心里,继续说道:“这件事,并非您的过错,请勿过于自责。” 说着便独自离开了,林淼淼低头看着手心的食物,心口闷得厉害。 林淼淼明白,对于她的离开,马叔说不准早有预感,那是不是,宋淮之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呢? 所以跟着他来,到底是害怕她离开,还是害怕她会出事呢? 但不管怎么样,宋淮之最后的保护和关切不是假的。 林淼淼缓缓起身,思绪还是很乱。 她心不在焉地朝着窝棚走去,也不知道这番行为的意义是什么。 就当是最后再好好看一眼,林淼淼自我劝慰着,有些人总是要啊好好告个别。 林淼淼靠近窝棚时,一旁守夜的随从们适时地让开了位置,亲切地唤着林淼淼“少夫人。” 林淼淼点点头,随后掀开帘子走进了窝棚。 宋淮之就睡在火堆旁边,憔悴的脸上被温暖的火光烤得十分红润,气色也恢复了不少。 但尽管如此,他的眉头还是蹙得很厉害,盖着被子的身体也在不断地发抖,就连嘴唇都是哆嗦的,“冷···好冷···” 林淼淼心里一跳,三两步走到了宋淮之身前,她伸手去探对方体温,心里头一颤。 窝棚内室温温暖,可是宋淮之的体温还是下降得厉害,这是先前失血太多导致的! 她正要离开多烧点柴火,忽然手腕被宋淮之紧紧拉住。 林淼淼心头一颤,回头时,宋淮之并未醒过来,还是全身颤抖着,只是不肯松手,“不要走···好冷···” 林淼淼心里愈发的沉闷,她思来想去终是坐回了原地,用手心不断搓热着宋淮之冰冷的手,似乎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宋淮之的眉头始终紧蹙着,只是这样子下去不行,若是因为低温失衡,后果不堪重负! 林淼淼闭了闭眼,长睫微颤,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伸手解开了衣襟。 温热的肌肤裸露在微亮的空气里,林淼淼没有丝毫犹豫,悄然钻进了宋淮之冰冷的被窝里。 几乎是接触到温暖源头的瞬间,昏迷中的宋淮之本能地伸出双臂,将身旁温暖的热源紧紧箍在怀里,仿佛生怕对方跑了一般。 他冰冷的身躯紧紧贴合着对方温热的肌肤,剧烈的战栗也逐渐平息下来。 火光中,林淼淼的眼眸里流动着莫名的情绪,最后在黑夜里化为了一声叹息。 第四十一章 林霜的野种 山下,一处隐蔽的落脚点。 一名作山匪打扮的男子前来报信,“夫人,您吩咐的事我们已经按照计划完成了,只是···” 林霜闻言大喜,兴奋道:“林淼淼这个贱人终于给我死了!太好了!” 那报信的山匪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道:“只是,事发突然,宋家大少爷突然替那女人挡了一下,受伤的是宋大少爷,您说的那个女人只怕是毫发无伤。” “什么?!”林霜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瞬间化作震惊,她猛地拔高声音怒吼道:“废物!你们眼睛都瞎了吗!怎么会伤到宋淮之?他本来就是一个瘸子,万一又瘫回去了,我该怎么办!” 一想到宋淮之重新瘫到床上,自己则是要尽心尽力地伺候,林霜的脸整个苍白下来。 思来想去,她甚至萌生出跑路的念头,若是宋淮之有个意外,这事被查了出来···倒不如现在回白城去一走了之! 就在林霜因为计划失败而方寸大乱时,忽然窗外又传来一道“窸窣”声,不等屋内众人反应,一伙同样作为山匪打扮的蒙面人从窗外骤然闯了进来。 “啊!”林霜放声尖叫,她瞪大着眼睛,只见新来的山匪仅仅一人就把在场所有人放倒。 林霜吓得要命,连来呢后退,那山匪一步步靠近抬手就把林霜给锤晕了。 - 次日天亮,宋淮之从一阵钝痛中醒来,他下意识地向身边摸索,然而触手所及却只有一片冰冷。 昨夜那模糊而珍贵的温暖,已经消失了。 一股没来由的恐慌忽然升上心头,他猛地坐起身,嘶哑着想要呼喊那个名字,然而剧烈的动作却狠狠撕扯到背部的伤口,当即眼前一黑,满头大汗。 宋淮之仿佛听不见他的劝阻一般,强忍着疼痛,一把抓过马叔急切地问:“林淼淼呢?她···在哪里?” 马叔眼神闪烁,露出一副极为为难的神情,这短暂的沉默让宋淮之骤然愣住。 昨夜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他依稀记得山匪放出冷箭,自己下意识挡了过去,随后昏昏欲睡失去了意识,只记得彻夜的寒冷和那深夜时分片刻的温暖。 难道都是梦吗? 巨大的不安笼罩着宋淮之,他死死盯着马叔,怒喝道:“说话!她到底怎么了?” 马叔这才颤巍巍地抬头,“少爷···夫人她,她不见了···” “不见了?”宋淮之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三个字的含义,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 马叔如实说道:“昨夜少夫人给你治疗好伤口后,说是要给你去采药,老奴本想派人同去,可她动作太快,一转身的功夫……人就没了踪影。我们当即在周围搜寻,可,可直到天亮,也未见夫人踪迹……” 宋淮之喃喃自语,随后发出一声暴喝:“你们是怎么看人的!一群废物!” 剧烈的情绪牵动了伤口,他顿时猛地咳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马叔见状,慌忙跪地劝阻,“少爷息怒,您的身子要紧,可千万不要再动气了!” 宋淮之却仿佛听不见一般,挣扎着要强行起身去找,“找!我现在就去找她!淼淼一定舍不得我,她一定还在附近!” “少爷!使不得啊!”马叔老泪纵横,死死拦住他,“这附近山林我们都翻遍了……真的找不到!少爷……只怕、只怕是夫人她……去意已决啊……” 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宋淮之心上。他所有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僵在原地。 去意已决…… 马叔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劝道:“少爷,您先保重自己。老奴先护送您回府,立刻加派所有人手,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也必定会将夫人寻回!” 宋淮之没有再说话,他缓缓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所有的挣扎和不甘,似乎都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化作了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 当天,宋淮之强撑着伤势,被一行人护送回到了宋府。 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他甚至还未来得及下车,一阵 嘈杂声从府内深处传来。 宋淮之眉头紧锁,示意马叔推他进去,越是靠近院门,那争吵声便愈发清晰。 “老子管你们是宋府还是李府!快让林霜那个贱人滚出来!” 院子当中,赫然站着一个作山匪打扮的粗犷男人,一脸凶相,毫无顾忌地叫嚣着。 老夫人闻讯赶来,虽心中不悦,面上仍勉强维持着体面。她只听说有个陌生男人在外吵着要见林霜,听口气似乎真与林霜相识,却不知究竟是何来历。 她皱紧眉头,厉声道:“你是林霜什么人?竟敢在我宋府大呼小叫!谁放你进来的?还不快滚出去!” 那男人闻言非但不怕,反而嗤笑一声,态度更加嚣张:“我是她什么人?我是她男人!听说她逃到你们这儿吃香喝辣来了?这娘们儿当初可是答应要跟着我的,现在人呢!你们把她藏哪儿去了!” 此言一出,整个宋府一片寂静。 老夫人又惊又怒,不敢置信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我宋府门前污蔑霜儿清白!她怀的明明是我宋家的血脉!” “我呸!”那山匪啐了一口,声音更加嚣张,“那娘们儿跟了老子快半年了!要怀也是老子的种!把人给我叫出来!” “你……你……”老夫人气得几乎晕厥,被嬷嬷慌忙扶住。 一旁的二姨娘闻言,率先嗤笑出声,“哎哟,这林家真是好门风啊,养出的女儿竟是这般……啧啧,放纵不堪。” 她话音未落,只听“吱呀”一声,院门被人从外猛地推开。 宋淮之坐在轮椅上,被马叔推了进来,脸色虽因失血而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冷冷瞥向二姨娘,声音冰寒刺骨:“林淼淼早已与林家恩断义绝,二姨娘,说话前最好先过过脑子。” 老夫人乍见孙子归来,还未来得及欣喜,目光触及他背后衣衫渗出的血色与明显不便的身形,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淮之!你的伤……! 然而宋淮之的注意力已全然不在自身伤势上。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炬,死死锁住院中那嚣张的山匪。 然而当他看到熟悉的服装时,瞬间睁大了眼睛,眼前山匪所穿衣打扮不就是昨天在山上偷袭他们的那伙人吗! 刹那间,极致的暴怒瞬间吞噬了他,宋淮之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从轮椅扶手的暗格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顾一切地就要朝着那山匪头子扑去! 第四十二章 怀妊初期的表现 那山匪万万没想到,身后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骤然间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气,如同困兽般持着刀刃向他扑来。 院内一时兵荒马乱,惊呼声四起,宋家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奋力将疯狂的大少爷和手上的山匪拉扯开来。 宋淮之喘着粗气,赤红的双眼仍死死盯着那山匪,追问道:“说!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因为剧烈的动作,宋淮之背后的伤口已经染红见血。 山匪胸口上刺上一刀,鲜血源源流出,他重重跌倒在地,脸上露出了痛苦与茫然。 老夫人被这接连的变故惊地头晕目眩,看到淮之背后的伤口因为动作,而牵连染红时更是心急如焚,若不是嬷嬷赶紧拦着,她几乎都要下场了。 “老夫人,别过去!”嬷嬷满头大汗,“少爷不会有事的,少夫人妙手回春,这点伤肯定是能治好的!” 嬷嬷的话瞬间击中了老夫人的心,而从淮之口中的之言片刻她明白,林淼淼这个丫头恐怕是已经离开了! 这时,宋老爷闻声匆匆赶来,从佣人语无伦次的禀报中,他立马得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当即怒发冲冠,指着山匪就道:“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宋淮之被侍卫拦着,却仍不甘心地逼问着山匪林淼淼的下落。 那山匪又痛又怒,嚎叫道:“老子根本不认识什么林淼淼!你让我上哪里给你找人去?疯子!” 唯有高台上的老夫人面色苍白。 她心知肚明林淼淼听信了她的话,已经离开了。 可眼下的情形,她又如何敢说出真相,又如何面对他的孙子。此刻,老夫人由衷地感到深深的懊悔。 她后悔自己一时糊涂,偏信了一个外人,要知道宋老爷当初并非没有劝过她查明真相,可是她一心心系子嗣,被执念蒙蔽双眼,才不管不顾地偏袒林霜。 哪曾想林霜这个贱人肚子里的怀的竟然是个野种! 而林氏那般善良的女子又怎么会去设计陷害林霜,就如同眼下这般局面,她甚至走都来不及又何必多此一举? 没有得到林淼淼的下落,这让宋淮之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既然林淼淼不是被山匪所劫持,那么还会有谁呢? 得不到林淼淼的任何下落,宋淮之像是被抽走了最后的力气,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既然林淼淼并非被山匪劫持,那还会是谁? 她并非四处结怨之人,那支冷箭目标明确,而唯一能如此清楚他们行踪的……只可能是这宋府之中的人! 思及此处,宋淮之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视过院中的每个人。 直到他对视上老夫人时,老夫人心头一颤,眼神剧烈躲闪起来。 那心虚的眼神让宋淮之心下一震,嘴唇跟着哆嗦,“祖母···是···是你?” 他不愿意相信,但是老夫人却在这声祖母里再也承受不住了,当即眼一黑晕倒过去。 “老夫人!” “母亲!” 众人惊呼,纷纷朝着老夫人的位置拥了过去,唯独只有宋淮之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脑海里陷入了一片空白。 - 老夫人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嬷嬷见老夫人醒来,惊呼出声:“老夫人!你终于醒来了!” 老夫人吃力坐起了身,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急切地询问道:“淮之呢?他人怎么样了?” 守在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搀扶,“刚刚古生堂的周老板来过了,给大少爷处理好了背后的伤口,现在好多了。只是····” 嬷嬷欲言又止,老夫人道:“你如实说就是。” 嬷嬷一听,便如实道:“大少爷现在一直在书房守着,吩咐说等老夫人您一醒就立刻唤他过来。大少爷那神情···像是有什么要紧的话非说不可,如今老夫人你这刚醒,若是不便我就转告他先回去休息吧。” 老夫人闻言,心里一沉。 她如何不知道淮之想问什么呢?若不是林霜那个贱人挑拨离间,她不仅冤枉了林氏,更是寒了淮之的心,如今更是让她与自幼亲厚的孙子之间,生生裂开了一道缝隙。 老夫人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然做好了决定,“去叫他来吧。” 片刻后,宋淮之推门而入。 他脸色苍白,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祖母时,已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和信赖,只剩下一片冷冰冰的审视。 老夫人登时心如刀绞,不等宋淮之开口质问,老夫人便开口说出了一切。 “淮之,祖母···得不起你。” 这句话让宋淮之心如绞痛,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您···把林淼淼藏哪里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道,仿佛要用全身力气才能承受住这份压力,“我并非有意去藏匿,如今她的下落我也确实无从知晓,只是这一切,确实是我的过错。” “那日你不在府中,我私下见过林氏,我见她去意已决,又见你执念深重,便向她提议,若真的想离开,或许可以设计一场意外,从此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祖母的话如同重锤,一字一字砸在了宋淮之的心上。 “但是淮之。”老夫人双眼发红,补充道:“我并未真的希望这个孩子离开,我那日之言是一时糊涂,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彼此互相折磨····” 说话间,老夫人老泪纵横。 宋淮之的指尖越来越亮,如若祖母都不知道林淼淼的下落,那么林淼淼到底去了哪里呢? 难道她真的如此讨厌自己,恨不得离开,老死不相往来? 宋淮之眼里的光彻底暗淡,老夫人将孙子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心疼,她正欲出言安慰,这时,屋外有人匆匆敲门。 “老夫人,古生堂的周老板说有一事求见。” 嬷嬷在门外轻声通传。 老夫人此刻心力交瘁,实在是无心见任何人。即使周老板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妇科圣手,但也比不上她此刻想弥补与孙子之间关系的重要。 她正欲挥手回绝,却不想一旁的宋淮之已然冷声开口:“请他进来。我们之间…已无话可谈了。” 老夫人闻言,心中一痛。 周老板在嬷嬷的引领下进了内屋,宋淮之无心逗留,正准备离开时,周老板忽然出声道:“大少爷请留步,老夫忽然想起一事,此事…事关少夫人。” 宋淮之闻言立马愣住。 周老板沉默片刻,缓缓道:“约莫一周前,少夫人曾只身来过我们古生堂。当时她面色憔悴,自述心神不宁、食欲不振,只求开几味安神静气的方子,老夫便依言开了药。” 他话语一顿,眼中流露出几分不确定,“可如今细细想来…她当日诉说的症状只怕并非简单的心神不宁,而更像是…怀妊初期的表现。” 此言一出,内室中的气氛仿佛瞬间凝固。 第四十三章 悔不当初 老夫人愣住了,宋淮之更是被这句话击中原地。 “你····你说什么?”好半晌,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说林氏肚子里···怀了我们宋家的子嗣?” 周老板如实说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她近日的症状吗?厌食精神不振,孕吐,这些都是怀妊初期的表现。” 老夫人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她双眼瞪大,双手合十,朝着东边无比虔诚地进行着跪拜,“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我宋家日后有后了!” 宋淮之听完这句话,终于彻底回神,他猛地握住周老板的手臂,反复确认,“什么时候的事,你说的是真的吗?” 周老板认真道:“大概是一周前,林姑娘曾只身来过一趟古生堂,但是依我看她这样的症状估计已经有半月有余,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罢了···” 半个月前,那不就正是他在黄凤楼的初夜吗,是的,准是这样没错! 宋淮之眼里闪过亮光,那一夜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林淼淼的紧致,分明就是她的第一次! 紧接着,是后来那些被他强行关在内室的日日夜夜,想必就是这个时候肚子里有了反应。 宋淮之无不兴奋地朝着老夫人道:“祖母!你听见了吗!我说过的,你想要孙儿,我就一定会给你带来孙儿!淼淼怀了我的孩子!” 老夫人眼眶发红,连连点头,“是···都怪我糊涂!竟然让林氏就这样走了,那孩子走得这般义无反顾,一定是被我这个老太太伤透了心啊!” 老夫人的话瞬间将宋淮之拉回了现实,是啊,林淼淼已经不在身边了。 周老板见状,宋家似乎有私事处理,识相地没有在逗留,匆匆离开内屋给这对祖孙私人空间。 “林氏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吃不吃的饱,穿不穿得好,眼看就要过冬了,她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还能去哪里呢?”老夫人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哽咽,“都怪我啊!都怪我没用,她这么一个善良的孩子,从小被林家赶了出去,学的一身本事,如今代替妹妹不求回报地嫁入我们宋家,可我做了什么?我既没有护好她,还处处嫌她,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老太太的错啊!” 老夫人哭得声泪俱下,宋淮之心中动容,就算他心里再有气,但是面对祖母的真心懊悔他也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 “祖母女···”宋淮之眼眶湿润,一同握住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愈发地悔恨不已,“林氏先后救治了你的双腿,把你从深宅大院里解放出来,又将你父亲的性命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为什么我就偏偏是不知足呢!这样一个好的孙媳,为什么我就放走了她呢?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老夫人哭得用力,听得宋淮之抓心挠肝,他坚定道:“祖母,你别哭了,我们一定会找到淼淼的。” 老夫人枯瘦的手猛地握住宋淮之的手,力道之大,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语气里更是十分地迫切,“淮之,你一定要把林氏找回来!” “不管你是去求她,总之你一定要好好把林氏郑重地给我请回来,我未来的曾孙子,只能是靠你了!你好好和她说,就说我这个老糊涂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宋家不能没有她···” 说完这句话,老夫人再也撑不住,因为哭到缺氧狠狠昏了过去。 “祖母!”宋淮之一声大叫,守在屋外的嬷嬷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嬷嬷看了眼昏倒的老夫人,登时吓得脸色发白,转身立马去找没走多远的周老板。 宋淮之一边呼唤着老夫人,一边无比坚定地道:“我会的,我一定会把淼淼找回来的!” - 自那日下山后,林淼淼便只身一人,悄然回到了白城的家中。 母亲虽身患重病,但好在能勉强下床活动,但脸色依旧苍白,身子骨眼见是一天比一天憔悴。 林淼淼当时前往京城就是为了给母亲筹钱治疗身体,虽然没有按照协议上拿到该有的钱财,但是这几个月她存下来了不少,更何况宋家财大气粗也给了她不少首饰,到时候将其当出去也能换上一笔不小的钱财。 只是···眼下她必须得带着母亲尽快离开白城。 虽然林淼淼不忍心让母亲经历颠簸之苦,但是她担心若是宋淮之发现她离开,以他的性子,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宋淮之会找到林家去查个底朝天。 也正是如此,林淼淼才会不顾一切地离开宋家。 思及此处,林淼淼不再犹豫,朝着母亲问道:“娘亲,淼淼有钱了,淼淼雇佣了马车,到时候带您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自小时候起,林淼淼的生母许佳便带着林淼淼来到了这个乡下。虽然日子清苦,但是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再加上村民善良淳朴,彼此互相照应,让她对这片土地还是颇有依恋的。 然而,当许佳抬眼望向女儿时,却清晰地看到女儿眼里深藏的与不安。许佳便知道淼淼定是遇上难处了。 虽然心中不舍,但许佳仍是毫无犹豫,温和而坚定的握住了女儿的手,轻声答应道:“走吧,娘住在哪里都不打紧,只要是和我的淼儿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母亲的话,让林淼淼眼底一烫。 是啊,她不顾一切,代替妹妹嫁入宋家,嫁给一个本来站不起来的宋大少,不都是为了最后和母亲永远不分离吗。 得到母亲的应允后,林淼淼立马开始匆忙收拾行囊,打算尽快离开白城。 而就在她收拾衣物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门外。 “淼淼!真是你回来了!” 那声音带着惊喜和久别重逢的激动,林淼淼闻声抬头,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短打衫,裤脚还沾着些许田间的新泥,显然是刚从地里劳作归来。 虽然常年在日头下干活,皮肤被晒得黝黑,但是容貌却英俊帅气,五官深刻分明,一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 此人正是与林淼淼一同在白城长大的发小,赵川。 第四十四章 似曾相识的药方 “川哥哥!”林淼淼再见熟人,十分的惊喜,一蹦一蹦地跳到了门口。 赵川是她来白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关系自然十分要好。 “啥时候回来的?”赵川自然地抬手,摸了摸林淼淼的头顶,“哎呦一段时间不见,去了趟白城怎么感觉越来越漂亮了!” 林淼淼“哈哈”一笑,“城里人好多稀奇的好玩的,药堂都好大好大一个,大伙儿真该亲自去京城里看看!” 她自小把赵川当做亲哥哥一般看待,对于亲昵的动作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还是那么喜欢捣鼓草药。”赵川刮了刮林淼淼的小鼻子,随后脸上认真了几分,又问:“宋家待你如何?没苛待你吧?” 关于替嫁去宋家的事情,林淼淼也和这个哥哥说过,当时赵川坚决不同意,还商量着要带林淼淼和她的母亲偷偷离开白城来着,但是却被林淼淼拒绝了,只因当时母亲重病,就算是换一个地方,也改变不了什么,见林淼淼态度已决,赵川这才没有多加相劝。 毕竟林淼淼决定的事情,十匹马都是拉不回来的。 “没有的,”说到宋家,林淼淼刚刚还激动的心情忽然一下低落起来,“宋家待我很好,给我很多首饰。” 说着就要拿那些镯子出来,但是那一瞬间的忧愁也同时被赵川捕捉到了。 “那,你那个夫君呢?现在还是个瘫子?”赵川追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林淼淼一愣,随后抬起头,讪讪笑道:“他就是一个瘫子能对我做什么呢?你放心我力气大得很,就算是他能走能动了,也打不过我!” 这句话赵川自然是信服的,毕竟林淼淼从小上山采药,为了维持生计,到处帮人干农活,小小的身躯就已经背起了一整个家。 赵川欣慰笑道:“淼淼,你真的长大了。” 林淼淼用力一点头,又拉着赵川说了些京城的趣事,其中也包括宋家人的吃食住行是多么的讲究和华丽,“当时为了融入他们,我每天都不敢怎么说话,生怕漏了陷,但是那个二姨娘还整天盯着我,说我是什么小门小户来的···” 赵川一一听着,随后放眼朝着屋内望去,愣了一秒钟,“怎么在收拾衣物,这是又打算去哪里吗?” 林淼淼这才想起还有行李没有收拾完,连忙止住了话头道:“对了,川哥哥,我打算带着母亲离开白城了。” “离开白城?”赵川喃喃道:“好端端的怎么要离开呢?难不成是和宋家有关,你不是说是宋大少爷放你回来的吗?” 林淼淼低头沉吟片刻道:“是这样没错,但是我怕节外生枝,本来我就是替妹妹嫁过去的,万一日后查出来漏了陷,只怕是不好交代···” 赵川不懂京城里的弯弯绕绕,但是林淼淼都这样说了,他自然是相信不过,当即就撸起袖子道:“我来帮你吧,家里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 有了赵川的帮助,一个下午的功夫林淼淼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的家当。 她这次回京城在路上专门雇佣了马车,赵川先后将东西搬到了马车里,看着林淼淼扶着母亲上了马车时,不由皱眉,“这么快就走?怎么也不雇个赶路的师傅?” 林淼淼没有雇佣师傅就是为了防止他人知道自己的下落,所以才选择自己亲自赶路,她回答道:“川哥哥,这件事还需要你帮忙保密可以吗?” 赵川点头,看着林淼淼马不停蹄地要准备离开白城,眼下还是流露出了一丝顾虑,“淼淼,你说实话,你在京城是不是遇到事了?” 林淼淼不想让赵川担心,更何况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她摇了摇头,认真道:“真的没事,我就是想带着母亲去离京城近一点的地方,好好养好身体。” 赵川听林淼淼这般说,也不再追问。 趁着朦胧月色,林淼淼最后望了一眼赵川,也望了一眼这片从小养大她的白城。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心潮汹涌。 自此,她林淼淼便与过往的一切,彻底告别。 - 与此同时的京城,老夫人自林淼淼离开后,彻底一病不起。 碍于林淼淼遭人暗算,先前宋家有女子发生过小产的事件,老夫人特意交代宋淮之不要将林氏有孕的事情说出去,就连宋老爷都不知情。 如今整个宋府知道林淼淼有孕的人除了老夫人和她贴心的嬷嬷以外,也就只有宋淮之和周老板知情了。 至于老夫人一病不起,姨娘们也只以为是老夫人被林霜欺骗,失去了子嗣的希望,才倍受打击一病不起。 宋淮之日夜奔波更不用解释了,自从林氏嫁入宋家后,淮之是肉眼可见的对这个林氏喜欢。 而养病的这段时间,宋淮之结合了林淼淼留下的最后一方药静心调养,背部的伤口已经结痂痊愈,腿脚更是彻底好了。 就连周老板看到林淼淼开的方子都曾连连称赞,“妙啊!实在是妙!少夫人,真乃是民间高手啊,这道方子构思之惊奇,用药大胆老练,一看就是有高人指点!” 说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奇了,老夫总觉得这方子在何处见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若有消息到时定会告知宋大少爷。” 宋淮之就像是窥见了希望,连连点头。 不过除了周老板这点线索以外,宋淮之并不打算放弃这次的始作俑者。 次日,宋淮之起了个大早来到了暗房,那个山匪被关在屋子最阴暗的角落,早已遍体鳞伤。 房门推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室内是满目疮痍。 他提着鞭子,无声无息地踏入其内。 山匪从昏迷的意识里定情一看,只见那梦里宛如阎王罗刹一般的男人再度现身,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脸色惨白,一脸惊恐道:“宋大少爷饶命!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能交代的全都交代了,林霜就是三个月前北上我遇到的贱人,除此之外我真不知道了!” 宋淮之冷冷发问:“你们的人出现在山头,直指我夫人性命,这事你又如何解释?” 第四十五章 这个孩子将是你未来的依靠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山匪嗷呜直叫,“林霜她就是找我借了点人,我回头就发现那贱人带着我的人消失了,这才四处打听找过来的!” 宋淮之皱了皱眉,想着其中的关键,林霜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一行人出现在山头的? 祖母对于子嗣的渴望是不可能把林淼淼赶尽杀绝的,难道这一切当真只是一场巧合吗? 见山匪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宋淮之彻底失去了耐心,朝着身边人下令道:“杀了,扔到野外去喂狗。” “不!不要!宋大少爷!饶命啊!” 山匪的求饶声在身后凄惨传来,宋淮之一拂袖,就像是摔去什么脏东西一般。 马叔从回廊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少爷,去往白城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备好了。” 宋淮之点头,他决定好好去一趟岳父家,问一问林淼淼的过去。 - 与此同时,林淼淼带着母亲连夜赶路,最终竟在临近京城的一处僻静乡野落了脚。 林淼淼是见识过宋淮之的手笔,到时候一定会去白城巡逻她的去处,宋淮之四处寻找,一定料不到她最后就落脚在京城附近。 秉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淼淼最后决定赌一把。 更何况京城进城方便,一是能够买到各地上好的药材,二是能四下打听母亲的症状,这对林淼淼而言至关重要,唯有如此,她才能够更加及时的为母亲调理好身体。 母亲是后天劳累压垮了身子,虽然说并无大碍,但是日积月累的重活还是伤到了根,如今怎么调理都作用不大。 看着淼淼忙前忙后地熬药,许佳眼里全是心疼。 她自是了解自己的这副身体,无疑是上了年纪,以前透支的健康现在开始反噬了。 许佳从小就喜欢研究草药,年轻的时候更是尝遍百草,写下了各数方子到处行医救人,如今能看到女儿继承自己衣钵很是感动,只是她又私心地希望女儿不要和她一样,辛苦一辈子,至少还是有个依靠。 若是以前,许佳不会有这个念头,毕竟自己的过往实在是过于惨烈,以至于她几度跟林淼淼传输男人不是好东西的思想,只是如今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更害怕自己走后,淼淼一人将孤苦伶仃的面对世界。 她这一生,唯一的亏欠就是这个女儿,如今除了她奉献一生才华的病房以外,已经拿不出什么可以来帮助女儿了。 一想到淼淼为了她甚至还嫁到宋家去,许佳心里就五味杂陈。 当时她听说对方是个瘫子怎么也要阻拦,可是这个丫头却在深夜里不辞而别。 在那段独处的日子里,许佳时常独自出神地想着,若是以淼淼这般通晓医术,又通情达理的本事,想要在宋家站稳脚跟也并非难事。 若是能得到老夫人的赏识,在京城有个依靠,未必不比现在这般无依无靠的强,至少她再也不必受到她父亲和那继母半点欺辱。 思及此处,许佳的心境竟然也渐渐被现实的无奈所妥协,她看着忙前忙后的林淼淼,出声唤道:“那个宋大少待你如何?如今还瘫坐在床吗?” 林淼淼再次听到宋淮之的名字,微微一怔,她不想和母亲说太多关于宋家的事,此次搬家,林淼淼就已经决定了日后和宋家从此再无瓜葛。 “我和他已经和离了,娘,你别问了,我们之间不过是协议夫妻,如今我只想和娘您好好过日子。” 听林淼淼这般说,许佳一时五味杂陈。 她看着林淼淼长大,怎么会看不懂她眼里的躲闪。 若真只是她口中说的那般,林淼淼定会将这趣事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如今这闭口不谈,想必还是和那协议夫君发生过什么。 只是感情的事,许佳也没有实质性的建议,竟然女儿不愿意谈,那她也不打算再多问了。 至于未来····许佳垂眸,心下有了个决定。 许佳本打算过段时日,等一切安顿得再稳妥些,她寻个机会和林淼淼好好谈谈,为她的日后做打算。 然而,一次寻常的饭桌上,林淼淼刚夹起一筷子菜,忽然毫无预兆地起身跑开,捂着嘴,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干呕。 “淼淼!这是怎么了?”许佳担忧不已。 林淼淼却摆摆手,脸色苍白,“些许是最近累了,受了风寒。” 可自那以后,这般情形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一个惊人的念头从许佳的心里闪过。 她是过来人,女儿日渐憔悴却强装镇定的行为,她自是再清楚不过了。 “淼淼,你过来。” 这一日,许佳端坐在桌前,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桌上放着一个诊脉用的软枕。 许佳的医术和京城的郎中不分上下,若不是不能久站久坐,她本也可以大展施手,好好发挥自己的才华。 看到母亲这般架势,林淼淼心中莫名一慌,下意识抗拒道:“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近日有些不适,休息几天便好了。” 知女陌若母。 许佳的目光如炬,丝毫不给她闪躲的机会,只沉声道:“坐下。” 那语气斩钉截铁,是林淼淼少见的严肃。 她只好听话地上前,将手腕轻轻搁在脉枕上。 许佳三指精准地搭在女儿的脉搏,不过片刻,指尖猛地一颤,豁然抬头,露出了不可置信和惊喜的神情。 指下所探分明是喜脉? 林淼淼面对母亲震惊的目光,丝毫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 她本来打算将这件事瞒住,到时候再考虑如何是好,只是未曾想身体的反应竟一次比一次强烈,终究是藏不住。 自有了第一反应,林淼淼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她一直不敢,也不愿意去验证。 如今母亲亲手诊出了喜脉,自然便不会有假。林淼淼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碎,她真的怀了宋淮之的孩子。 林淼淼心乱如麻,正准备解释些什么,不料母亲却猛地反手握住她的双手。 方才脸上的震惊全然被一种欣喜的情绪所取代,她双眼含着泪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淼淼!生下来吧,这个孩子将是你以后的依靠!”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四十六章 逼走淼淼的人,是他 林淼淼怎么也没想到母亲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愣在了原地。 许佳道:“这几日我一直念着你的未来,想着日后我若是走了,你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娘!”林淼淼皱眉,眼里流露出难过。 许佳伸手安慰道:“不要担心娘,娘的身体心里有数,只是我最放不下的只有淼淼你。虽然问你宋家的事情,你闭口不谈,但是为娘清楚你定是在那里受了委屈。” 被母亲说中,许佳的内心一时酸涩不已。 许佳继续道:“这个孩子虽然是意外,但以后说不准却是你的底牌,更何况,孩子也能是你未来的一个依靠。” 许佳一瞬间想过许多,竟然林淼淼以后不打算再嫁人,那么去父留子又有何尝不可呢?若是以后她彻底离开人间,这世上能有个孩子和淼淼为伴,也是极好的。 就像他们娘俩一样,虽然日子清苦,但是却彼此体谅过的很是幸福。 虽然婚姻不幸,但是许佳从来没有后悔生下过淼淼这个孩子,淼淼像她,生来聪明勇敢。 其实母亲的说法又何尝不是林淼淼心里所想,她心里早有预料,但也是迟迟不肯下决心。 “只是···”林淼淼声音低了下去,“可怜了孩子,生来就没有父亲。” 许佳闻言,伸出手十分温柔又坚定地覆上林淼淼的小腹上,“傻孩子,他会有这世上最疼爱他的母亲,还有我这个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外婆,定会让他做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得到母亲的支持,林淼淼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只是自打许佳知晓林淼淼怀有身孕后,家中大小事务,都不准林淼淼再插手半分。 “这世道女子怀胎本就是世间上最辛苦的事,容不得半点闪失。”许佳这般说着,顺势将女儿手中的伙计抢了过来,“娘如今身子爽利不少,不需要你伺候,倒是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安心养胎,其他的一律都不要操心。” 这可着实让林淼淼为难,母亲的身体正是需要静心调养的关键时候,若是再让她为了家务事操心劳力,绝非是林淼淼希望看到的。 她左思右想,当即对母亲开口道:“娘,您如今需得静养,家里的事情也不能全部放在您的肩上,不如女儿明日去一趟京城,仔细调两个老实本分的丫头回来,也好帮衬家务。” 许佳一听也是,当即赞许了林淼淼这个决定。 她回屋里头,又寻来了一个玉佩,轻轻放在了林淼淼的手心上。 “淼淼,此物你收好,去了京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将他交给古生堂的周老板,他会认得的。” 林淼淼愣住,没想到母亲竟然和古生堂的周老板认识。 许佳看出了女儿眼中的疑惑,闻声笑道:“早年在游历行医时,我曾机缘巧合下救过周老板一命。周老板是个善良的人,与你我也是同行,若是去京城遇到难处,想必也会帮衬一二。” 林淼淼小心接过玉佩,她怀孕初期曾去古生堂开过安神的药,当时出来招待的人正是母亲口中的周老板。 不过是寥寥数语的问候,周老板便察觉到她怀有身孕,此人洞察敏锐,医术精湛,可见也是一个极有本事的医者。 只是···古生堂和宋府关系密切,自己这番主动上门,恐怕会节外生枝。 如此一想,林淼淼决定先暂时收好玉佩,不到万无一失,绝不拿出来。 与此同时,宋淮之快马加鞭赶到了白城,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林家早已人去楼空。 “怎么会这样?”看到空空如也的宅邸,宋淮之眼里满是愤怒。 隔壁路过的大婶见状道:“这家人半个月前就匆匆搬走了,听说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麻烦,林官人早就带着老婆就跑了,你们是他们什么人啊?” 宋淮之面无表情,冷言问道:“你可知他们还有个女儿?” 那大婶闻言,如是说道:“嘿!我住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说着声音忽然低下来,贼眉鼠眼地道:“我还知道,林大人宠妾灭妻,抛妻弃子的事呢!” 宋淮之一愣,僵硬地转过头,“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身后的马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囊带,囊带里鼓鼓囊囊,声音不小,大婶两眼发光,顿时把自己知情和不知情的事全部都抖了出来。 “要我说,这林官人就不是一个好人!”大婶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起劲,“正经度夫人和嫡出的女儿放在眼前不疼不爱,偏要被那狐媚的妾室迷了心房,干尽了宠妾灭妻的混账事!” “你们是不知道,他们家那位大姑娘,小时候是真可怜啊!继母隔三岔五地虐待,生下来的继女也是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玩意儿,把她当做眼中钉,变着法的欺负。” 宋淮之越听越心寒,然而大婶丝毫未察觉,津津有味地继续道:“好好的一个嫡小姐,过得竟比我们这些小户人家的丫头还不如,也是可怜!” “他那亲娘虽然有些本事,但是却没有手段,索性带着女儿和离,离开了林家,哎,这世道!” 宋淮之放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指尖因用力透出十分的苍白。 他不知道,林淼淼的过往竟是这般凄惨。 林淼淼以往所有的抗拒,难过,以及那无处宣泄的愤怒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解释。 而他却曾用强横霸道的方式对待她,试图将她牢牢囚禁在身边。 宋淮之只是一心不想让她离开,偏执地以为牢牢握住便是拥有,却殊不知,对于一个早已遍体鳞伤的困兽而言,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囚笼。 真正把林淼淼逼走的人,是他啊。 这一刻,宋淮之陷入了莫大的无助和恐慌,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把一旁的大婶都吓了一跳,“小伙···你没事吧?” 马叔用银两打发走了大婶,一边搀扶住了宋淮之,语气担忧道:“少爷···莫要太过沉重了。” 宋淮之有所回神,眼神中的带着茫然和无措,他缓缓转头,望向一直陪伴着他的马叔,颤抖问道。 “马叔···你说,淼淼她···还愿意回来吗?”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四十七章 意外相逢 林淼淼次日睡醒后,就带着银软前往了京城。 她今天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带着一张轻纱斗笠,穿着也不似在宋府那般精致讲究,任谁也不会察觉她曾是宋家的少夫人 林淼淼原本打算步行前往京城中心,但许佳没少叮嘱,最后不得不乘坐马车,不过马车也有马车的方便,不到半天,林淼淼便来到了京城中心。 京城的集市一如既往繁华,林淼淼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久违的新奇和兴奋。 她虽生于白城,家中在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但由于复杂的家庭关系,林淼淼并未真正领略过世间的繁华。 林淼淼甚至还记得五岁那年,她被林霜有意关在厢房里,一手牵着父亲一手牵着母亲兴高采烈地地出去游玩,回来甚至还故作好心地分了几块糖给她。 “父亲送我的,没吃过吧。” 林霜得意的模样林淼淼并未往心里去,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舔舐糖果,心里感慨真的好甜好甜。 那时母亲的身体已经不算太好,林淼淼捧着来之不易的糖果递给床榻上的母亲,“娘,吃糖。” 看着林淼淼稚嫩的脸蛋是满满的期待,许佳心里说不出的心酸,只委婉问道:“淼淼···是不是也想出去玩。” 林淼淼当时用力点了点头。 许佳哽咽道:“那等娘身体再好点,等你过生辰的那天,我去向老爷请求让他带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听到能和父亲母亲一起出行,林淼淼双眼放光,从此开始每天数着日子等待生辰的到来。 很快生日那天,母亲言出必行真的向父亲请求了,林淼淼也亲眼看到父亲冷漠的脸上点了点头。 只是那日的清晨,原本一切准备就绪,可林霜却忽然生病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哭着闹着说哪哪都疼。 父亲心疼林霜,立马叫郎中探病,自己更是守在病床前半步不离。 也至于当许佳盛装打扮,牵着满心满眼期待的林淼淼来到前院时,林父怒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出去玩!霜儿病得如此难受,你这个大娘子不明事理,连带着女儿也不懂事,只知道到处玩乐。” 许佳僵在原地,仿佛像个外人。 明明她躺在病床上足足三个月,老爷也从未来看望她。 林淼淼也在父亲的话中失望,只是比起失落她更担心母亲伤心,于是小心翼翼地扯着母亲的袖子,小声道:“娘,我想回去。” 许佳从迷茫中回神,就这样牵着林淼淼离开了前厅。 从集市回来后,林淼淼从旁人的口中得知,林霜当天就好了,现在正活蹦乱跳地踢毽子玩。 林淼淼不知作何感受,而同样得到消息的母亲则是牵过她的手,一字一句嘱咐道。 “淼淼,不要靠任何人,包括你的父亲,你的妹妹。” 林淼淼当时还不知其意,只是点头不出声。 拨浪鼓的声音有力地在耳边响起,林淼淼回神,只见推着满满都是玩具的摊贩从街边四处吆喝着。 “姑娘,看看这批最新的玩意儿啊,如今京城最流行,公子小姐最稀罕的物件都在这儿了~” 推车里摆着正是林淼淼从小可遇不可求的小玩具们,林淼淼刚走出几步的步子停了下来。 “劳驾,请给我拿一个拨浪鼓。” 小贩响亮回应,“好嘞!姑娘您拿好!”手脚麻利地调了一个最新的拨浪鼓,伴随其中的是那小锤噼里啪啦的响声。 林淼淼接过鼓,下意识转动了两下,另一只手心有灵犀地搭在了小腹上,像是幻想着什么,嘴角轻轻上扬。 - 买好药品后,林淼淼拎着药包准备去看看其他日用品,只是她刚从药堂门口出来,心中隐隐一动,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姿挺拔,穿着一席裁剪得体的长袍,周遭是嘈杂涌动的人群,他却如同一道清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贵与他人的喧哗泾渭分明。 纵使已经隔了一月之久,但是林淼淼也不会绝对忘记这个人的模样。 人群中的宋淮之似是有所察觉,他心中一动,忽然止住脚步,回头望了过来。 一刹那间,林淼淼只觉呼吸一窒,周遭所有喧嚣变得模糊而遥远。 林淼淼只觉心跳如雷,重重地撞击着胸膛,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下意识想要抽身离开,可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来不及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细长婉转的声音,从远处唤道:“宋公子~好久不见~” 宋淮之止住的脚步一顿,刚要转身的身子被这道声音拉了回去。 远远的,只见勾栏门口,数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挥动着手中的香帕,朝着宋淮之娇声道:“宋大少爷~好长时间没见到您来了,快里头请!” 宋淮之面色一沉,那转到一半的步子停住,随后朝着勾栏的大门义无反顾的前去。 一瞬间,林淼淼如坠冰窟。 原来自作多情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胸口处阵痛连连,这种难以言喻的心疼让林淼淼几乎喘不上气。 在这不见的一个月里,林淼淼并非没有想过宋淮之。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偶尔走神的片刻,林淼淼的思绪就会被拉回数月前在宋府里的点点滴滴。 尤其是当她得知腹中有子嗣的刹那,一种奇异又惊诧的思绪常常伴随着她左右。 她怀了宋淮之的孩子,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而这失神的片刻,林淼淼总会忍不住去想,倘若他们并非始于一场谎言,只不过是寻常的相遇,或不会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直到目睹宋淮之前往勾栏的那一刻起,林淼淼才恍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她跌跌撞撞误闯朱门而已,这一切从头到脚就是一场错误。 思及此处,那只新买的拨浪鼓应声掉落,落入滚滚尘埃里。 林淼淼却恍若未觉,扭头离开了原地。 她竭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准备前去人才市场,挑选一两个稳妥的丫鬟就速速回家。 然而就当她匆匆赶路时,一道惊恐的尖叫声从巷子深处忽然传来。 第四十八章 再遇苏荷 林淼淼骤然回头,只见巷子深处,两个壮汉围着一个女子步步逼近。 “小娘子,别叫了,你就是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那女子紧紧怀抱住自己,满眼都是惊恐,“谁派你们来的,滚!给我滚开!” 只是一眼,林淼淼顿时愣住,她万万没有想到,被壮汉包围住的女子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那张极为漂亮的脸蛋,林淼淼定是不会记错,眼前遇到困难的女子正是数月前,在古生堂为她解围的苏荷姑娘! 一时间各种想法在脑海里迅速闪过,但是身体却率先做出了选择,只见林淼淼弯腰抄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壮汉狠狠砸了过去。 那几个壮汉一愣,回头望向了巷口带着斗笠的奇怪女子,皱起了眉头,“哪里来的臭丫头。” 说话间,已经朝着巷子口走来,林淼淼哪里见到过这般架势,当即抄起一旁的铁铲不断挥舞着,“放开那个姑娘!” “大哥你认识吗?”其中一个壮汉问。 壮汉摇摇头,“我不认识。” 与此同时,看到围着自己的壮汉离开,苏荷窥见得救的机会,转身就逃。 “老大!”其中一个壮汉立马回神,指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惊呼,“那个姓苏的跑了!” 那为首的老大猛地回头,原本被他们堵在角落的苏荷早已不见踪影,当即勃然大怒:“他娘的!都怪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臭丫头!” 说着目露凶光,朝着林淼淼扑了过来,“竟然姓苏的跑了,那你来抵数!” 林淼淼脸色苍白,她来不及细想,立马将手中的铁铲往壮汉身上砸去,趁着格挡的空隙,转身就朝着巷子口逃去。 然而她浑然忘了自己怀有身孕,身上还挂着沉重的药包和行囊,没跑几步脚下一虚,整个人重心不稳朝前摔去。她下意识捂着肚子,手肘撑的身子随即一转,屁股最先着地,这才没摔了肚子。 手肘处传来刺痛,林淼淼来不及顾上,因为那壮汉已经带着狰狞的笑容不得不逼近了。 林淼淼呼吸加快,一时之间竟是乱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砰!”的一声脆响。 正欲扑向林淼淼的叫老大猛地停住动作,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额头上温温热热地传来了刺痛。 跟在一旁的小弟侧头望他,顿时尖叫出声:“老大!你流血了!” 只是还不等他回神,又一声“砰!” 铁锹应上而下,狠狠砸在了小弟的头上,小弟顿时倒了下去,老大骤然间反应过来,转身看到熟悉的脸庞,怒吼道:“苏荷!” 苏荷来不及敲打第二下,而此时躺在地上的林淼淼却瞬间回神,她抄起地上的石头猛猛攻击,老大一时应接不暇,也正是这个空档,苏荷毫不犹豫地朝着老大的头狠狠敲了下去。 “咚!” 非常清脆! 老大顿时天旋地转,苏荷不再恋战,趁着他没回神的功夫,就拉起地上的林淼淼朝着巷子口逃去,“快走!” 林淼淼强忍着身体的,咬牙跟着逃了出去,索性没跑几步就冲出了阴暗的深巷,到了人来人往的马路上。 苏荷十分警惕,她迅速环顾四周,迅速锁定了一家客人众多的的店铺,立马拉着几乎要脱力的林淼淼,闪身逃进了那家店。 而进店的一瞬间,街上紧接着听到了从巷子里追出来的壮汉声,那两个傻壮汉四处巡查,很快引来了他人好奇的目光。 老大见情况不妙,此事也不宜闹大,当即带着小弟匆匆离开了人群。 苏荷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带着斗笠,方才出手相救的女子珍重道谢道:“多谢姑娘仗义出手,敢问姑娘大名?日后我必定亲自前来拜访重谢!” 她刚说完,对方身形摇晃,脚步虚晃已经到了站不稳的地步。 苏荷心下诧异,连忙伸手扶住对方的肩头,不料刚稳住肩膀,对方忽然间失力狠狠朝着前方倒了下去。 “姑娘?!”苏荷惊呼,慌忙弯腰揽住了对方的身子,可怀里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紧急之下,她抬手掀开了那遮挡面容的斗笠,然而当她看清斗笠下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时,瞬间愣住了。 “怎么会是你?” 眼前这名出手相助的女子,正是林淼淼! - 浑浑噩噩中林淼淼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熟悉的床榻上,她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手心上传来窸窸窣窣的碎吻,紧接着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了宋淮之那张极为英俊的脸庞。 “淼淼···” 宋淮之轻声呼唤着她,“和我在一起好吗?” 林淼淼浑身燥热,身体不断发抖,她试图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动,只能呜咽着,用握成拳头的双手捶打着对方的胸口。 “你这个负心汉,滚开,滚远点···” 宋淮之不明所以,握住她的拳头五指相扣,随后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不会负你···我不会。” “骗人,你骗人···” 林淼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抗拒,抽抽噎噎中,她总觉得胸口阵阵抽痛,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梦里光怪陆离,画面再次流转,停留在一片金灿灿的乡野里。 田野中,她竟看见宋淮之卷着裤脚,赤足站在田埂边。 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围在他的身旁,正叽叽喳喳地扯着他的衣角嬉闹。而宋淮之脸上没有往日的冷峻,唯有几乎要溢出来的宠溺与纵容的笑容。 林淼淼愣愣地看着眼前这梦幻般的一幕,这场景像极了她小时候偷偷幻想的光景。 像是心有所感,田埂里的宋淮之忽然停下了动作,悠然回头。 林淼淼就这样和他四目相对,看着男人一步步靠近,将她圈进怀里,细细吻着她的脸。 心底的渴求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梦中的温暖紧紧包围着林淼淼。 以至于当她醒来的时候,眼睫微颤,眼底湿红,一串泪珠骤然从脸颊处滑落。 “你终于醒了!”刚刚还在打盹的苏荷见林淼淼终于睁眼,立马清醒过来,“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林淼淼茫然抬头,苏荷絮絮叨叨嘱咐着已经找过医生来看了,随后又脱口道:“我已经托人将你的事情转告宋家了,你就好好休息,等他们来接你吧。” 第四十九章 你只能选我 “什么?!” 林淼淼如梦初醒,立马拉住了准备起身离开的苏荷,“不,不行!” 苏荷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见林淼全身发抖,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却在骤然间间仿佛褪去血丝一般。 她皱眉询问道:“你是不是和宋淮之吵架了?” 苏荷直言宋淮之的名字,但是林淼淼并没有注意到这种细节。 她微微喘着气,沉重地点了个头,就打算起身准备立马离开。 “你还不能随便下床!你怀孕了你知不知道!”苏荷立马阻拦开始捡包袱的林淼淼,面色有些慌张,“你晕倒已经吓死我了,索性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医生说了还得静养。” 林淼淼摇头,一时解释不清,只不断的推开苏荷,“不行,我要走,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她不能被发现,如果现在被抓回宋府,那么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一想到宋淮之出现在勾栏门口,林淼淼的眼眸就异常悲痛,鼻腔跟着酸涩起来,“我们已经和离了,放我离开吧,我不想回去。” 苏荷闻言,登时愣住了,想询问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但是林淼淼的模样着实分外可怜,就连她看着都于心不忍。 “算了。”苏荷深吸一口气,将林淼淼的包袱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一边搀扶着她起来,一边问道:“你说你娘在家里等你?你家在哪里?” 林淼淼愣怔地看着眼前的苏荷,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对方。 毕竟苏荷以前可是宋淮之的老相好,说不准等她离开后,会将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宋家。 苏荷一眼看出了林淼淼眼里的不信任,干脆坦诚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对我是有什么误解,但是好歹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忘恩负义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 林淼淼虽然心下怀疑,但是她并不觉得苏荷是什么坏人,从他们第一次相遇起,林淼淼就对她初生好感,只是他们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 苏荷又道:“反正你现在也没有选择,就算你跌跌撞撞的离开,宋家的人只怕是马上就能追上了。” 林淼淼闻言陷入了担忧,苏荷搀扶着她,最后道:“你只能选我了,信不信由你。” 林淼淼睫毛一颤,最后轻声道:“我家就在城外。” 苏荷点了点头,随后找店家老板买下了一匹马车,将林淼淼扶上马车后,嘱咐道:“你在车上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唤我。” 林淼淼感受着苏荷温暖的手心,轻轻点头。 她的手心干燥又温暖,和母亲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单着一丝淡淡的清香。 - 宋淮之蹙眉踏进这声色之地,目光扫视一周,最终定格在雅座间被一位艳丽女子喂酒的周老板身上。 他面色沉如水,拂袖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调笑。 “周老板。” 他先前去了一趟古生堂,却被前台的伙计告知,周老板每逢半月都要去勾栏瓦舍逍遥半日。 若不是他有急事相求,断不会再来勾栏寻人。 自从遇见林淼淼后,宋淮之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了。 不过说来古怪,这周老板作为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医,性情却和一般的郎中大为不同。 出诊时人模人样,没曾想私下烟酒都来,私生活更是洒脱不羁。 初次见他的患者见他年纪轻轻,而非经验丰富的老者,一般都会心在存疑,但是只要是经过他亲手诊治的患者又无一不会被他的艺术折服。 当然,除了宋淮之。 毕竟当年面对瘫痪多年的宋大少,周老板是有心无力的。 如今对于宋淮之能重新站起来一事,周老板还是十分称奇,又听说治好宋淮之的人还是他乡下来的妻子,更是啧啧称奇。 于是专门找伙计找来了当初抓药的方子一一研究学习,发现此女确实是个相当有本事的医师。 可以说周老板是如今除了宋淮之,老夫人以外,第三个无比想亲眼看看林淼淼的人。 “宋大少。”周老板喝醉了,眼睛红彤彤的,说话的语气不由带上了奇怪的腔调,“真是好久不见。” 宋淮之皱眉,率先发问:“我听伙计说,你在研究淼淼的方子,可看出什么东西来?” 周老板拧眉陷入沉思,这道方子不仅妙,他还觉得格外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可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一旁不明所以的舞女见状,以为两人是常来吃花酒的老相识,嬉笑着便扑上来拉扯宋淮之的衣袖,“公子~来一起喝酒呀~” 宋淮之面色一沉,毫不留情地侧身挥开,那舞女猝不及防狠狠摔倒在地上。 周老板见状,非但不劝反而拍案大笑道,嘴巴全然没个把门,“哎呦!宋大少爷莫生气,这小娘子不知道你守身如玉···” 他调侃的话刚落,宋淮之已忍无可忍,抬脚狠狠朝着他踹了过去,眼神无比冷冽,“周老板,说话注意点。” 刚刚还醉的不轻的周老板了骤然间就酒醒了,他对上宋淮之冷冰冰的眼神,知道对方动了真怒,立马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下来道,“好好好,开个玩笑。” 他挥了挥手,围在左右的小娘子们纷纷逃离了包间。 周老板给自己和对方倒茶,心里不由感慨。 想当年这宋大少爷在风月场里也是一掷千金,爱玩的主儿,怎么讨了个老婆后性情大变,如今也成了个安分守己的好丈夫了。 不过一想到他身边那位素未谋面的厉害老婆,周老板顿时脑补了一出母狮子驯服宋淮之的画面。 也是,不仅能把这双腿给救活,还能收服宋大少这样的纨绔,想必这女人无论是本事还是城府,都是极有实力了。 只是···他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对方的腰间,不知道这神医能不能治不治得好宋家那鲜少人知的秘密。 恍惚间,他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一缕异香。 思及此处,周老板将茶杯递了过来,勾唇笑道:“宋大少爷,您今天这专门跑一趟应该不止是单纯为了方子来的吧。” 第五十章 带有麝香的药 宋淮之闻言一愣,对上了周老板的眼神,随后盘腿坐在了对面。 他将腰带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桌上摆着的是一个精致的玻璃瓶,瓶子里流淌着艳丽的液体,随着他的出现,一股极为艳丽的香味散发开来。 “哪里找来的?”周老板接过瓶子细细观察,据他对宋淮之的了解,身上不应该会带这样的玩意儿,“这是助兴用的药物。” 宋淮之脸色微微发红,语塞道:“你认真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看着宋淮之羞涩的神情,周老板明白了,此物只怕是他那位藏在宅邸的夫人才有的东西。 只是如此的话,他更不解了,“你夫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宋淮之生硬道:“我在她厢房里翻出来的,为什么不可以有,她藏着这样的药物,是不是说明···”他犹豫了一下,随后带着一丝激动道:“是不是说明她对我也有意····” 如今他从白城回来,关于淼淼的信息依旧一无所知。老夫人得知后重病在床一蹶不起,父亲由于公务繁忙,最后只能尽可能的安排人手交于宋淮之。 三姨娘甚至还安慰宋淮之,“若是林氏执意离开,不如就此放手,各自安好,也算是成全了夫妻一场情分。” 宋淮之闻言气得不行,胸口的郁闷却无力述说。 明明作为他的生母,明明应该是最理解,最支持他的人怎么会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呢? 然而对于三姨娘,宋淮之也并非毫无保留。 关于林淼淼怀有身孕的事,他便未透露半分。 只因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 宋淮之早已察觉,三姨娘待他,虽然表面客气周全,礼仪上挑不出错处,但母子二人却总是隔着一层疏离的隔阂。 从小到大,三姨娘对他客气又礼貌,从不会过多越界,但是转身对 反观她对弟弟宋和光,却是截然不同的。 宋和光从小就被三姨娘督促课业,五岁孩儿到处游玩的日子里,只有弟弟宋和光被关在院子里背四书五经,若是背不出还会被惩罚没有饭吃。 那时的宋淮之还不懂这其中的差别,还暗自庆幸母亲待自己更为宽容,还好心安慰过被严加管教的弟弟宋和光。 只是后来他才知道,三姨娘对宋和光的那份严厉背后,透着的却是望子成龙的深切期待。 那是唯有至亲之间才会有的,不容置疑的关切。 也是从那时候起,宋淮之开始学会利用纨绔的身份来伪装自己。 事实证明,三姨娘对他何止是疏离,几乎是到了漠不关心的程度。 她并非给予他应有的管束和引导,反而市场用一种纵容的姿态,推着他前往那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里沉沦。 出事那天,他至今都记得是三姨娘交待,引荐的舞女陪伴。 而出事后,最先撇清关系,将一切嫌疑指向苏荷的人也是她。 这一切都巧合的有些可怕,但那时候的宋淮之因为瘫痪的身子却无力查清。 直到他在淼淼的厢房里找到了这个奇怪的精油瓶子。 起初宋淮之找到此物的时候,也大概推断出了这是助兴用的产物。 只是那股奇妙的异香十分熟悉,恍然间竟是让他想起数年前在其他女子身上似乎····似曾相识的闻到过。 而林淼淼这样连男女之情都不懂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身上携带这种奇怪的异香?! 想到这点后,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可能忽然浮出水面。 宋淮之当即脸色苍白,揣着这瓶精油就匆匆前往了古生堂。 “若是有意,那更不应该存在这样的东西。”周老板轻轻嗅了嗅瓶口,那味道十分浓郁让他直皱眉头。 “按理来说,以你夫人的造诣,应该是闻得出这其中的成分。” 宋淮之心跳的飞快,立马追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周老板却不直接回答,反而抬眸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和我装糊涂,你以往流连勾栏瓦舍不是常能闻到这类香气么?怎么如今倒是不认识一般?” 宋淮之被问的一懵,“你是说勾栏里喷的都是这种香味,所以它对人体并未有害?” 周老板点头又摇头,继续道:“这类香确实是用来催情的,大多数烟花之地都会加以用水稀释用在帷帐各处,令人不知不觉间心神荡漾……” 宋淮之顺着他的话思考,问道:“你的意思是剂量?” “正是。”周老板点头,“这龙涎香只用一点点对人体并未有多大的危害,只是你拿来的这瓶,剂量浓烈,绝非是助兴那么简单,通常女子拿来用也都是为了避孕。” 一瞬间,宋淮之如同被一道天雷击中,顿时愣在了原地。 “你说……避孕?” “没错。”说着,又调侃道:“我懂你们小夫妻还想多多缠绵,不过这药物我建议还是不要用了,严重的话真的会影响以后有孕。” “不……不可能。”宋淮之陷入混乱当中,“她不可能会想用这种药。” “她用没用过你又怎么知道?”周老板反问。 宋淮之瞬间愣怔,双眼开始放空,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着,回忆着每一幕幕的林淼淼,最后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无比坚定地对周老板道:“她绝对没有用!我在她什么没有闻到这个味道。” 周老板闻言,奇怪道:“那真是奇怪,那你如何解释她身上会有这种药。” 宋淮之忽然开口道:“你也无法解释一个不想同房的女人身上为何会准备这种药物。” “她不想和你同房?为啥?” 宋淮之瞪过去:“这不是重点。” 周老板悻悻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宋淮之:“?” 周老板意味深长地笑道:“这药是别人给的,而且对方极有可能不想让少夫人怀上子嗣。” “而这样的人,来自宋府。” 第五十一章 少夫人找到了! 宋家的人一直在明面上针对林淼淼的人从来都有,是二姨娘。但是二姨娘不可能会送林淼淼这样带有目的性的药物,要不然这番操作实在啊是愚蠢。 那有没有可能,林淼淼在知道药物有特殊意义的情况下,却不得不收下的对象呢? 一瞬间,宋淮之突然想起他和林淼淼初次见面的时候,初夜她认识府里上下人回来以后,一直躲躲闪闪,似乎是在藏着什么东西。 当时他便隐隐约约闻到了一律幽香,只是没有往心里去,而林淼淼正是从三姨娘的院子里出来的···· 三姨娘。 当心中的答案浮现水面的时候,宋淮之的脸又青又白,眉头扭曲得很深,瞳孔里压抑着不可置信的愤怒。 “宋大少你没事吧?”周老板察觉气氛不对劲,很识相地后退了一步。 宋淮之倒吸一口气,看也不看周老板转头就走。 他出了雅间,一旁有女子还要迎上来,宋淮之冷冷地瞥了过去,瞬间周遭的女人们立马噤声,无一人敢上去。 在楼下等候的马叔道:“少爷,现在去哪里?” 宋淮之咬牙冷声:“回府。” 马车在路上颠簸前行,马车内的宋淮之面色深沉。 为什么会是娘? 纵使她对他疏离冷淡,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又无论宋和光在背后对他暗暗捅刀子,三姨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宋淮之也都认了。 宋淮之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不是亲生的,可是父亲和祖母却待他始终如一,后来他又自我安慰,只当这是母亲对身为长子的考验,于是处处容忍,对宋和光抢他东西的行为只当是孩子间的玩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他生命中唯一一次想要紧紧抓住的人,她都要毁掉。 难道她不想要自己的亲孙子吗? 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带来一阵刺骨的恶寒。 宋和光至今未能延续宋家的香火,这已经是府中皆知的事实,按常理,母亲应当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这个长子身上,期盼他能早点开枝散叶才对。 可是三姨娘的所作所为,却与此背道而驰,她非但不期盼,反而用额外的手段,扼杀这份可能。 为什么?宋淮之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难道母亲对他就一点爱都没有吗?只要是他的孩子,所以就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仿佛是宋淮之第一次看清三姨娘的真面目,也是这几年来第一次直面他和母亲之间的关系。 然而当他急匆匆赶回府,寻到三姨娘的院里头时却发现屋里头早已空无一人。 丫鬟见到是宋大少爷,出口提醒道:“大少爷,三姨娘昨日起就回娘家了,说是老夫人身子有些不适,她回去侍奉一段时间。” 宋淮之闻言立马追问道:“宋和光呢?” 丫鬟回答:“二少爷也回乡下见二少夫人了。” 得知三姨娘和自己的亲弟弟不在,宋淮之心生不安。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他心跳得厉害,总觉得即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侍从匆匆赶来,“大少爷,有少夫人的信息了!” 一瞬间,宋府上下炸开了锅,“少夫人?少夫人回来了!” 宋淮之闻言再也顾不上别的,一把抓住侍从,满眼期待地问道:“在哪里!快说!我的淼淼在哪里!” 侍从回道:“回少爷,就在城中心的天字酒楼里,少夫人和苏荷姑娘在一起,说是安置在客房里了,而且···而且属下听苏荷故意的意思好像是,少夫人怀孕了?” 宛如一惊炸雷彻底的在宋淮之的脑海里炸开,“你说真的?真的!” 侍从的手臂被宋淮之攥得生疼,忍不住抽了几口冷气,连声保证道:“属下说得句句属实啊!” 宋淮之再也矜持不住,巨大的惊喜瞬间击垮了连日来的焦灼和阴郁。他猛地松开手,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院外,一跃翻上马背,一扯缰绳扬长而去。 马叔连连跟在马屁股上追,“少爷!少爷!” 方才听到少夫人有孕的丫鬟们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惊喜道:“老天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少夫人竟然有喜了!” “少夫人当真有了?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快快!马叔,你快立马去给老夫人报喜呀!” “老夫人若是知晓了,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这段时日了,老夫人因为错怪了少夫人是茶饭不思,人都憔悴了不少,现在少夫人不仅找回来了,还怀有身孕,老夫人别提会有多高兴!” 整个院落仿佛一时间被注入无限的时机,马叔连连回神过来,朝着老夫人所在的位置匆匆赶去报喜。 与此同时,快马加鞭的宋淮之好不容易到达了客栈。 他心跳得厉害,几乎到了呼之欲出的地步。 待会见到林淼淼,他应该说什么呢?宋淮之一边询问店小二,被带去了二楼,一路上他不断推断着重逢相遇的画面。 不管如何,先给林淼淼道歉,再好好哄哄她,只要淼淼愿意回来,他什么都可以做。 如此想着,宋淮之推开了客房的大门。 然而下一秒,他所有的急切和期盼却戛然而止。 客房内空空如也。 窗户打开着,投入了太阳最后一缕阳光,静静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以及那凌乱的床榻。 宋淮之僵硬地站在门口,脖子一卡一顿地准过来,望向了店小二,“人呢?” 店小二被宋淮之的神色吓了一跳,他哪里知道客房内的姑娘和宋大少是什么关系,自然未曾多加留意。 眼下被这般逼问,只能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先前明明就在的,我还进来帮忙送了一次热水,确实亲眼看到苏荷姑娘在照顾另外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 他话刚说完,大起大落的宋淮之失去了理智,竟然是猛地攥住了他的衣襟,狠狠将他摔向身后的白墙。 不等店小二回神,一个带着愤怒的拳头迎面而来,店小二下意识紧闭双眼,预料之内的疼痛没有,但是耳边“砰!”的一声闷响。 他紧张地睁开一条眼缝,只见坚硬的墙面簌簌落下粉尘。 宋淮之双眼无神,却阴沉得吓人。 “苏荷,去了哪里。” 第五十二章(必看!)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不···不知道···” 店小二脸色苍白,脸上欲哭无泪。 宋淮之见他真的不为所知,烦躁地将他丢在了地上。 此刻的他脸色阴郁,额上青筋暴起,他心底对林淼淼那似依恋和后悔在这一刻被愤怒全部都吞噬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心底逼问着那个见不到的人,这就是你最后做出的选择吗?再一次地离开我,就这么恨不得离开我的身边? 店小二被恐怖的气场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二楼,宋淮之一步一步走出了客栈,正好碰见迎面赶来的马叔。 “少爷!少夫人接到了吗?老夫人说要···要您···”剩余的话马叔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了一脸阴霾的宋大少和他那鲜血淋漓的拳头。 一瞬间,马叔猜到了结果。 “马叔,”宋淮之的语气毫无温度。 马叔全身一颤,立马回应,“我在。” “派宋府所有的侍从,今夜掘地三尺也要把林淼淼给我找出来。” 马叔:“·····” 宋淮之冷哼一声,嗤道:“我真是低估了我家夫人,竟然想逃何不逃得更远一点?竟然在我的地盘下打转。” 马叔不明所以,根本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宋淮之安排道:“竟然今日有人禀告夫人曾出现,这说明她就算是今日走也根本走不了多远。” “派一只队伍去打听苏荷的所有消息,一分一毫都不要漏过。”宋淮之停顿几分,眉头始终未松开过,“再派一只队伍现在立刻给我把宋和光带回京城。”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和光和三姨娘的离开,绝非只是巧合。 如果那瓶避孕之药当真是母亲的手笔,如果母亲对他真的从未有过半分真心,那么···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在此刻越来越清晰。 一旦让三姨娘知晓林淼淼怀有身孕,那么她绝不会容许这个孩子平安降生! 就如同当时被下药导致小产的林霜一般如出一辙! 想到林淼淼现在离开可能会面临陷阱,宋淮之顿时就不冷静了,他不再有丝毫的耽搁,跃上马背,立马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竟然林淼淼敢回京城,就说明她所处的位置一定离京城不远,而宋淮之找遍白城,却唯独忽略了京城的郊外!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坐以待毙,他必须得赶在任何人的前面尽快的找到林淼淼! - 与此同时,苏荷骑着马一路带着林淼淼赶路。 太阳此刻开始落山,冬夜寒冷的风冷冽地擦过她的脸,但是苏荷却无暇顾及,一双眼睛时刻盯着两旁飞速倒退的景物。 苏荷虽然作为一个艺伎,但是常年混迹在三教九流之中,早已磨炼出对于危险的直觉。 自从她带着林淼淼离开京城后,一股莫名的不安一直萦绕在心头。 此刻随着夜幕降临,这种不安愈发浓烈,如同让人喘不上气的雾气一般,无声无息的。 她侧耳仔细倾听耳边呼啸的风声,夜幕降临,周遭万籁俱寂,除了赶路的马蹄声外,苏荷很快捕捉到了另外一道如影随形的马蹄声! 有人在跟踪他们! 苏荷神色一凛,侧头朝着马车问道:“淼淼,你身体还好吗?还能撑得住吗?” 林淼淼现在怀孕有四月有余,已经开始显怀了,“我没事!” 苏荷得到回应后,当即一夹马腹以试图甩开身后跟踪的人。 林淼淼强撑着身体,勉强适应了马车内的颠簸。 而就在这时,马车的速度更快了。 只听一道更加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就连马车内的林淼淼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朝外问道:“苏姑娘,发生了什么吗?” 苏荷咬着牙,抓紧了缰绳,喝道:“坐稳了!我们被人盯上了!” 林淼淼闻言,一张小脸骤然苍白。 有人追来了?难不成是宋淮之?不可能,他绝无可能知道他们此刻的踪迹。 林淼淼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用尽力气稳住上下颠簸的身体,一手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 马车在疾驰中剧烈地摇晃,但索性身后的声音开始渐渐淡去,苏荷刚想松一口气,然而不远处的拐弯处,忽然毫无预兆地窜出一辆更高大的马车。 如果再这么跑下去,马车一定会撞得粉身碎骨。 然而对方就像是料定苏荷一定会停车一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驾车的苏荷咬紧后槽牙,当即全力勒紧缰绳。 “吁——!” 马嘶声响破天际,骤然在寂静的郊野处回荡。 巨大的惯性让车内的林淼淼狠狠一晃,险些磕破了头。 苏荷死死盯着前方骑马截停的身影,待看清来人面容后,勾唇冷笑:“我当是谁有这般兴致敢劫持姑奶奶的车,原来是宋二少。” 车内的林淼淼听到宋和光的名字,登时愣住。 此刻,苏荷冷冰冰地对峙着:“只是···不知二少爷这般兴师动众,到底是有何贵干?” 宋和光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是来找我嫂子的。” 苏荷闻言,冷笑更甚:“好一个情深义重的宋二少!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你自己个儿惦记嫂嫂,急不可待地要替你哥哥抢嫂嫂呢!” 宋和光脸色一沉,却并未因这羞辱动怒,“苏姑娘,把人交出来。” 只听“锃”的一声,宋和光手中长剑已然出鞘,直指着苏荷,“否则我可不保证给你留个全尸。” 林淼淼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拉开车帘,不可置信的怒道:“二弟,苏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休得放肆!” 听到这声二弟,宋和光微微一愣,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勾起一抹弧度,“嫂嫂竟然这般挂心苏姑娘,不如亲自下车,我们可以好商好量。” 林淼淼不想因为自己继续拖累了苏荷,更何况宋和光此番前来请她回府更是毫无理由,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推开车门当面和宋和光说清这一切时,苏荷却厉声呵斥:“别下车!” 苏荷声音格外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别相信他们任何人。” 林淼淼指尖一颤,意识到除了宋和光以外,似乎还有其他人。 就在这死寂的对峙时刻,一道冰冷又熟悉的女声,骤然从宋和光身后的马车车厢捏传出。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视。 “和光,不要浪费时间了。” 林淼淼心下一颤,立马认出了说话的人是谁。 车厢内,三姨娘面无表情,语气冷淡。 “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第五十三章 三姨娘的真面目 刀光剑影仅仅是一瞬间,就连苏荷都没想到,这句话说完的刹那,宋和光竟然是不给她一丝反应时间,当即夹着马前来刺杀。 苏荷在一瞬间夹起马腹就要带车逃跑,然而变化太快,她此刻根本来不及调转方向。 情急之下,是林淼淼从马车内冲了出来,一把将马上的苏荷拉了下来挡在身后。 宋和光猛地勒住了麻绳,他并未按照三姨娘所说,立刻将两人就地解决,反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再次现身的林淼淼,视线随之移到了她的小腹处。 林淼淼颤声道:“宋和光!你们···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如今已经和宋淮之分手,也发誓再也不回到宋府,我不管你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误会和纠葛,我也从未想要沾染过半分!” “要怪就怪你怀上了淮之的骨肉。” 说话间,三姨娘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居高临下地朝着林淼淼走来。 “好儿媳,我不是和你嘱咐过要用那瓶精油的吗?你为什么非不听呢?” 那瓶精油? 林淼淼猛地回忆起刚入宋府时,三姨娘曾笑眼盈盈地交给自己一样东西,当时赠予的助孕精油,她拿到手的瞬间便闻出了其中成分不对劲,绝非用于护胎。 只是那时候的林淼淼并未有和宋淮之同房的想法,她虽然察觉到宋府水深,也并未太往心里去,直到林霜小产一事。 过往所有被忽略的细节和违和感,在这一刻全部都说得通了! 林淼淼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直视着三姨娘,“林霜小产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三姨娘静默一瞬,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名字,笑了起来,“林霜?那个连你都不如的蠢货,竟然敢痴心妄想分宋家的一杯羹?” “我这般做,不过是为我儿清扫门户罢了,淼淼,难道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吗?这样不干不净的东西,怎么敢给你我添堵。” 三姨娘的话看似是在为她撑腰,可是这份好意非但没有让林淼淼感到半分温暖,反而一身阴寒。 林淼淼忍不住又问道:“山上那场偷袭是不是····也是你。” 三姨娘赞赏地点了点头,干脆承认道:“我就说你很聪明,一猜就中。不过也不完全是我,真正想害你的人是林霜,我不过是比你更早一步发现她的举动,顺势推波助澜而已。” 一旁的宋和光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笑意深了几分,“不过别担心,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抢嫂嫂少夫人是身份了。” 林淼淼立马意识到话里的意思,带着几分恐惧望向了宋和光:“你···你杀了林霜····” 宋和光点头:“没错。” 三姨娘不屑道:“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死了便死了,儿媳难不成你还真和她姐妹情深。” 三姨娘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像是早已看透了这一切,“我可是听说,这个叫林霜的,在你老家白城可没少在你背后使绊子让你难堪。如今我杀了她,按理来也算是替你出了口气,你还得感谢我。” 林淼淼并不是难过与林霜的死,她的悲愤在于三姨娘竟然会这般将人命视如草芥。 “可是你知不知道!”林淼淼呵斥道:“那只箭最后伤的可是宋淮之!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你儿子的性命吗!” 可训斥的话说完,林淼淼自己都怔住了,只因三音的表情冷冷冰冰,丝毫没有半点破防的样子。 半晌,三姨娘笑了起来,“是死是活又如何呢?” 林淼淼嘴角颤抖,她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不···或许眼下的三姨娘才是她真正的面目,过往所有的和蔼,不过是这个女人精心布置的一场伪装罢了! 只是林淼淼始终不明白,同为母亲,三姨娘为什么对宋淮之这般凉薄,难不成就因为他曾经是一个瘫子吗? 像是看出了林淼淼眼底的疑惑,三姨娘突然笑了起来,“你一定是想问我,我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在乎淮之是吧?” 三姨娘抬手指了指林淼淼身后的苏荷,平静道:“不如你亲口问问她。” 她?林淼淼回头,苏荷苍白着脸,脸上的悲伤一览无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林淼淼有所反应,苏荷此刻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支匕首,当即红着眼睛就朝着三姨娘冲了过去,“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苏荷眼中悲愤交加,她本想出其不意直取那毒妇的要害,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拉着这个毒妇一起下地狱。 然而,一旁的宋和光却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在苏荷身形微动的刹那,竟然立刻调转剑头,毫不留情地直刺而来! “唰——!” 利剑在空中刷开,带着一丝狠厉的风声狠狠劈向了苏荷的剑头,一道殷红的血雾骤然在林淼淼的眼前喷洒。 苏荷所有的不甘心在宋和光决绝的一剑之下戛然而止。 剧烈的痛疼席卷而来,苏荷脸色苍白,身体重重摔倒在地,指尖无论如何使力都撑不住沉重的身体。 “苏姑娘!” 林淼淼怎么也没想到变故就在一瞬间。 三姨娘极为轻蔑的冷哼一声,对上了林淼淼满是愤怒的双眼。 其实林淼淼不难猜出,今日追杀苏荷的壮汉八成也是出自三姨娘之手,只是她想不明白,三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只要是接近宋淮之的女子都要被她这般赶尽杀绝吗? 林淼淼仰起头,剧烈的恐惧让她全身不受控制地战栗,她必须得冷静。 眼见三姨娘如此狠辣决绝,先是设计除去林霜,眼下又对苏荷痛下杀手,再联想到那瓶足以令孕妇绝育的麝香精油。 只怕是三姨娘从未真心期盼过宋淮之能够拥有子嗣! 怪不得宋家多年来子嗣艰难,老夫人一直以为深受绝嗣的诅咒日日夜夜为宋家祈愿,殊不知这背后全都是三姨娘一手策划的阴谋! 林淼淼原本还有一丝幻想,想要以腹中胎儿作为筹码来换取一线生机,可眼下看来只怕会适得其反。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对策之时,三姨娘却早已失去了原本的耐心,对宋和光淡淡道:“光儿,动手吧,不要浪费时间了。” 宋和光面举着剑从马上一跃而下,他看着满脸惊恐的林淼淼,步步靠近。 “嫂子,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话语让林淼淼更感到恶寒。 “只可惜啊……”宋和光叹息般低语,温柔的假面下,杀机如潮水般汹涌而出,“要怪,就怪你选错了人,跟了大哥。”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暖意彻底消散。 利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朝着林淼淼挥下! 林淼淼绝望地闭上了眼。 忽然,只听“锵——!”的一声刀剑交鸣。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漆黑的长刀如同划开夜空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格开了那致命的一剑! 第五十四章 不是亲生儿子? 林淼淼猛地睁开眼睛,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来拯救她的人竟然会是宋淮之! 变故来得实在是太快,宋和光甚至未能察觉宋淮之是何时逼近,就连身后的三姨娘也因宋淮之的突然出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林淼淼又惊又喜,甚至未曾察觉自己在看到宋淮之的一刹那,双眼迸发出的光彩又多么明亮。 就像忘却了所有的不愉快与恐惧,此刻满心满眼只剩下这个为她而来的男人。 然而宋淮之毕竟躺平多年,虽体格强健,终究疏于武艺实战,一时难以精准掌控刀剑交锋的分寸。 他格开宋和光一击后,毫不犹豫地一手揽过林淼淼,将其稳稳夹在臂弯之下,同时抽刀迅疾后撤,几个起落间便将林淼淼安置在了相对安全的距离。 站定后,宋淮之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腕,非但不惧,反而抬眼看向面色铁青的宋和光,唇角勾起一抹极具挑衅的、近乎轻蔑的弧度: “二弟,几年不交手,你的剑法还是这般华而不实,怪不得只配在女人面前逞威风。”他声音不高,却字字精准地刺向宋和光最敏感自负的神经,“就这点本事,也配觊觎你不该碰的东西?” 宋和光脸上先前伪装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看着眼前这个生来就拥有一切大哥,心底的恨意不断翻涌。 为什么有的人天生可以拥有这一切,为什么他拼尽全力,甚至卑劣不堪,却永远只能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之下,为什么?凭什么? 宋和光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母亲带入富丽堂皇的宋府,自己看到的场景。 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宋淮之,正骑在父亲宋老爷的肩头放声大笑,眼神里是真正的宠爱与纵容。 而他,只能躲在廊柱的阴影里,像个见不得光的污点,偷偷看着那份他永远无法企及的父子亲情。 那一刻,巨大的不公如同冰水,浇了他满头满脸。 后来他才知道,他那所谓的父亲,对他那点流于表面的“好”,不过是出于一丝可怜的愧疚和虚伪的客套。 父亲所有的真心和重视,早已毫无保留地倾注给了宋淮之——那个健康又耀眼,能为他光耀宗门的嫡长子。 而他宋和光?他生来体弱多病,更是个不举的废人,小时候就连郎中都当着家人的面,冷漠断言他活不过十岁。 是母亲,一点一滴地照顾,用尽各种偏方秘药,硬是把他拉扯长大。 可即使如此,父亲的目光始终未从大哥的身上移开过半毫。 难道自己就不是父亲的孩子吗?明明大哥才是来历不明的人! 不甘和愤怒日夜浇灌着宋和光心中的嫉恨,竟然老天爷不肯给他的,那他就自己亲手将宋淮之的一切抢过来,甚至是全部毁掉也在所不惜。 眼看宋和光脸色愈发阴沉,三姨娘神色凛然,立马叫住了宋和光,“光儿,冷静。” 宋和光这才回神,收敛了眼底的杀气,收剑回到了三姨娘的身边。 与此同时,林淼淼扯了扯宋淮之的袖子道:“宋···”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叫他什么。 当初,是她林淼淼不辞而别,如今却在最绝望之际,不得不躲在宋淮之的身后。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开口道;“我没事,你快去救救苏姑娘,她受了重伤,她于我有恩绝不能弃她于不顾。” 宋淮之闻言,目光扫过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苏荷,他并未立刻行动,反而手腕一振,长剑发出一声低鸣,不紧不慢地朝着宋和光逼近两步。 “二弟,不过是个勾栏里讨生活的女子罢了,纵是她不懂事开罪了你,略施惩戒也就罢了。” 他话音微微一顿,剑尖微抬,似笑非笑地看向宋和光,“这般打打杀杀,甚至还要搭上你嫂子,究竟是闹的哪一出啊?” 宋和光气的面色阴沉,恨不得持剑一刀捅死宋淮之。 三姨娘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宋淮之,带着林氏立刻离开,苏荷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 宋淮之这才缓缓将目光彻底转向自己的母亲,脸上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死寂的冰冷。 他望着眼前这个唤了二十年“母亲”的女人,只觉得无比陌生,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即便阴谋被当场撞破,三姨娘的声音依旧沉稳的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倒打一耙的凛然。 “今日若非我们及时赶到,拦下了这意图不轨的苏荷,林氏恐怕早已遭了她毒手!是她蓄意拐带林氏在先,我们出手相救,何错之有?” “你胡说八道!”林淼淼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们……” “放肆!”三姨娘打断她,带着被忤逆的怒意,“林氏!你私自不辞而别,已是德行有亏!如今竟还敢在此胡言乱语,无理取闹!” “淮之,你快速带她回去静心休养!”三姨娘话锋一转,竟又摆出一副关切姿态,“她如今身子重,经不起这般折腾颠簸,一切以孩子为重。” 宋淮之微微一顿,猛地抬眼,声音低沉得可怕,“母亲,您是如何得知淼淼腹中有孩子的?” 这一问,让三姨娘面色一愣,所有的故作镇定再也无法维持不下去。 她尚未来得及编织谎言搪塞,一旁的宋和光却早已按捺不住杀意与不耐,厉声喝道:“娘!事到如今还同他废话什么!” 他眼中凶光毕露,剑锋直指宋淮之,脱口而出道:“反正他根本就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杀了便是!” 此言一出,万籁俱寂。 三姨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惊斥:“和光!闭嘴!” 但宋和光早已抱着杀死长兄的决心,持剑朝着宋淮之狠狠挥去。 而宋淮之,更是如遭雷击般猛地僵在原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他瞳孔急剧收缩,难以置信地望向三姨娘惨白惊慌的脸色,又缓缓转向面目狰狞的宋和光。 他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第五十五章 爱而不得的女人 “宋淮之!” 林淼淼一声大喝,将宋淮之从剧烈的情绪中猛地唤醒,他几乎是本能的举刀格挡。 “镪——!” 刀剑再次猛烈撞击,在一瞬间发出难听又刺耳的尖锐声。 宋和光借力率先退步,竟浑然不顾三姨娘的劝阻,一跃翻身上马,双腿夹着马腹,朝着宋淮之策马奔来。 宋淮之见状,胸中积压的所有怒火和被背叛的痛楚,以及对宋和光扭曲的兄弟情分,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他吼道:“宋和光!你这个数典忘祖的畜生!” 只见宋淮之一个侧身错过,黑刀尖勾朝着宋和光的背后刺去,宋和光应接不暇,闪身时小臂还是被刀身擦过,登时血流不止。 宋淮之丝毫不带犹豫,翻身奔跑继续背后偷袭,宋和光难以调转方向,不得不弃马跳到地上,和宋淮之近身交手。 林淼淼一时看呆,她没有想到宋淮之在武术方面竟然有这般身手,当真是看走了眼。 宋淮之复健那会整天训练,如今身体力量恢复很快,但缺点是耐力远远未恢复到正常水平,因此他不得不加快攻击速度,打算速战速决。 宋和光很快陷入了被动之中,一时之间处处防备,眼看攻击已经到了眼前,他心下一动,视线很快捕捉到毫无招架之力的林淼淼。 宋和光脚步一转,抵着宋淮之挥过来的刀锋,扭转身子直朝东边驶去。 一瞬间,宋淮之立马看穿了他的念头,只是以眼下的距离根本来不及格挡住这一剑! 他双眼怒睁,回头朝着林淼淼大喝,“闪开!” 但是变故来得是如此之快,林淼淼根本反应不过来。 眼看剑势将近,宋淮之再也顾不上别的,闪身冲向了林淼淼,一把将其推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 这是林淼淼第二次看见有人为自己受伤,血雾飚得漫天飞舞,温温热热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淮之!”林淼淼大叫,恨不得连滚带爬带走眼前受伤的男人。 宋淮之满口鲜血,小腹正正好好捅上一剑。 不等林淼淼接近,他立马呵斥:“快走!” 林淼淼浑身一震,知道自己不能情绪用事,待下去只怕是个累赘,当即踉跄起身。 然而宋和光根本不打算放过在场的所有人,他用力抽剑,转身就要去抓林淼淼,没成想刚刚被他捅了一剑的宋淮之突然站起了身,“畜生,你的对手是我。” “大哥真是嘴硬,伤成这样了还想着英雄救美。”宋和光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挣扎起身的宋淮之,抬脚就踢了过去,“乖乖去死不好吗,为什么总是要碍我的事。” 然而他脚踢中的一瞬间,宋淮之看准了时机,伸手一把将宋和光的脚踝握住用力一扯。 宋和光猝不及防,竟然是当场被宋淮之反扑在地上。 宋和光怒不可遏,“卑鄙无耻!” 宋淮之忍着剧痛一把掐住了宋和光的脖颈,咧嘴笑道:“这一点我倒是得像你学习,说,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和光脸被掐得通红,可听到宋淮之在此刻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亲生登时大笑了起来,“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娘的反应不就是答案吗?” 宋淮之手上力道加深,逼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无奈宋和光却闭口不谈,“有种你就一刀捅死我,否则···” 话音刚落宋和光已经够到了刚刚掉落在地的剑柄,伸手握住把柄就要踢剑砍下去。 “砰!” 偏偏这个时候,林淼淼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找到了一堆石头朝着宋和光的脑袋砸去,其中正好击中了他的手腕。 宋淮之早已所料,手上一个用力,竟然是当场把宋和光的手腕给折了。 宋和光尖叫出声,宋淮之将其一把提了起来,语气淡然道:“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孤身一人而来吧?” 宋和光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就在此刻,远处马蹄声将近,并且越来越大,从来浩荡的声势中不难判断,正有一大波人马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宋淮之冷笑道:“我之所以没有一刀了结你,留你一条命,自然是要留着你跪在宋家的列祖列宗前,亲自交代这所有的事情。” 宋和光表情一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下去,宋淮之的话比脱臼的肩膀更让他感到痛苦。 他奋力挣扎,扭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三姨娘不知道何时起,竟然被地上的苏荷逮住了,两手被捆得结结实实。 “娘!”宋和光暗骂自己大意,竟全然忘记了先前被击倒在地的苏荷。 他怒目圆整,浑然不顾肩上的剧痛,发疯一般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宋淮之的禁锢,“放开我!宋淮之!我不准你动我娘!” 这发自肺腑的叫喊,听在宋淮之的耳中却化作了最刺耳的悲鸣。 曾几何时,他也曾像二弟那般,满心满眼尊敬着这位母亲。 宋和光口里一声声的叫唤,又何尝不是他宋淮之这二十年来的渴望? 可眼下,他们之间只有算计和疏离,无论是母子还是兄弟之间,早已经面目全非,毫无顾念的意义。 宋淮之再也听不下去,他抬手,一记利落的手刀劈在了宋和光的后颈上。 宋和光的嘶吼和挣扎戛然而止,身体和那只脱臼的胳膊一样,瘫软地倒了下去。 耳边终于安静。 宋淮之麻木地站在原地,只觉身心俱疲。 他迷茫地扫过混乱的现场,如同一个失去方向的孩子,手足无措。 直到他看见林淼淼跌跌撞撞,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快步奔来。 那一刻,世间所有的喧嚣在宋淮之的耳边褪去,只有那一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母亲的真面目狰狞恐怖,视他如仇,弟弟的冷漠绝情治他于死地,最亲的亲人皆以最残酷的方式背弃了他,将他一次次地推入深渊。 而如今唯一还能让他死寂的心湖泛起波澜的,大概只剩下眼前这个爱而不得的女人。 宋淮之望着她,唇角艰难扯出一抹苦笑,他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猛地一黑。 “宋淮之——!” 第五十六章 以唇渡水 “少夫人!”马叔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瞬间就吓懵了,“这这这···这这这!” 他连说了好几个这,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淼淼半跪在地上,一手揽着昏迷不醒的宋淮之,另外一只手用力按住他腹部不断往外流血的伤口上,“详情事后我来找老夫人解释,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林淼淼深吸一口,安排道:“三姨娘,宋和光二人勾结行凶,杀人未遂,待老爷回府后亲自审讯发落。” 她的视线又望向被人扣押的苏荷,立马道:“苏荷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得无礼!” 扣押苏荷的随从立马松手,又不敢置信地看着被绑住手脚的三姨娘。 林淼淼继续道:“总之,苏荷姑娘务必好生照顾,至于三姨娘···此乃家事,绝不能外传出去。” 马叔郑重地点头,接的命令后很快稳住了现场的局势。 林淼淼在马车上紧急给宋淮之处理了腹部的伤口,然而回去的路上宋淮之还是发起了高热。 他浑身滚烫,额头上更是冷汗连连,即使深受昏迷,眉头却因为痛苦而紧紧蹙着,时不时地发出了模糊的呻吟。 他本来就还在双腿初愈的康复期,虽然身体素质强大,但终究是虚亏多年未补,如今大动干戈早已透支了全部的体力,又连中数招剑伤,伤口难免发炎。 林淼淼不断用湿帕子为他擦拭额间,试图降温,可那烫人的温度却无时无刻不在灼烧她跳动的心。 “水....” 半晌,宋淮之呢喃道。 林淼淼侧耳倾听,好不容易听清了需求,立马拧开了水袋给他口服。 可是宋淮之干裂沾染血迹的双唇紧闭,无论怎么喂也喂不进去,全部都顺着嘴角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 林淼淼心急如焚,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她对着水袋狠狠灌上了一大口,一手毫不留情地扳开了宋淮之的嘴唇,嘴对嘴吻了下去。 清凉的水源顺着喉咙而下,宋淮之像是濒死的鱼重归河流,他几乎是本能地吞咽着来之不易的水源,甚至伸出舌头索取更多滋润。 一口下去,浑身燥热尽数转移到林淼淼的身上。 她擦着被吸肿的嘴唇,心跳如雷。 这家伙到底是醒着还是昏迷的?林淼淼忍不住怀疑,俯下身去,仔细探查宋淮之的状况。 “水···我要···水···” 林淼淼立马回神,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会在意这点羞耻心,当即再不耽搁,连忙又含了一大口清水,以唇相渡,将水源耐心地送了过去。 接连好几口后,怀里的宋淮之安静了,脸上滚烫的温度也紧跟着退了下来。 林淼淼忽然松了一口气,浑身疲惫地靠在马车上。 好在情况危急,马车一路疾驰,并未有过多的耽搁,众人很快便暗中赶回了宋府。 府内几个贴身嬷嬷接到消息后,立马前来接应,将宋大少爷连转抬回了卧室,安置在床榻上。 “快!立马去请郎中!”一旁的老嬷嬷看到鲜血淋漓的宋大少爷顿时吓得不浅,转身就要往外冲。 林淼淼却伸手一拦,面色疲惫又平静,“来不及了,高热不退,现在一刻也耽误不得。” 嬷嬷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 “我来处理。” 外伤对于林淼淼来说算不上难事,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宋淮之因为伤口感染而引起的高热反应。 她必须立刻采取行动降温,心急之间,林淼淼甚至顾不上身上换下早已被血污浸染的衣裳,更是将自己怀有身孕的情况抛之脑后。 此时此刻,在她眼中,一切个人的恩怨和自身安危都不及榻上需要救治的病人重要。 马叔知道林淼淼医术高明,拉着碍事的嬷嬷退到一边,面色无比尊敬道:“少夫人,有任何吩咐请尽快安排。” 林淼淼轻轻一点头后,便埋首投入了救治当中。 - 老夫人从白天得知林氏有下落后,整夜都无法入睡,若不是嬷嬷好心相劝,她这才小憩片刻。 如今得知林氏已被寻回,又得知淮之深受剑伤,顿时惊得从榻上直接坐了起来。 一时之间,老夫人竟是顾不上什么梳洗更衣的规矩,慌乱之中抓起一件厚实的长袍穿上,便在嬷嬷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匆匆赶到了宋淮之的院落当中。 院内大门紧闭,却灯火通明,透过侧房的窗纸能隐隐看见林淼淼忙碌不停的身影。 马叔一直坚守在房门外,如今见老夫人红着眼眶赶来,连忙一起上前搀扶,哽咽禀告道:“老夫人···大少爷腹中受剑失血过多导致高烧不退,现在是少夫人正在全力救治。” 老夫人对林淼淼的医术并无怀疑,可当她听到淼淼遭受的经历,此刻又不眠不休地为淮之救治伤口时,顿时心疼到老泪纵横。 “这孩子···她还大着肚子,怎么能吃这样的苦头!”老夫人声音颤抖,满是心疼和不忍。 如今看来膝下这些子女晚辈当中,她最是心疼也最觉亏欠的,反倒是这个毫无娘家依仗,孤身入府到底林淼淼。 这孩子虽无家世傍身,从小更是吃尽苦头,可却从未见她抱怨过半句,也从未见她贪慕过半点名财,只是默默的救人治病。 这么善良的孩子,她怎么才看清呢! 老夫人无不后悔地心想,如果当初能待她更好一点,多给她来自长辈的温暖和爱,会不会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一刻,老夫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双手合十,对着紧闭的大门,涕泪交加地乞求,“佛祖保佑,保佑我孙儿淮之度过此劫,保佑淼淼那孩子平安无恙····” .... 夜半三分,宋淮之的高热终于退了下来。 林淼淼宛如虚脱一般,跪坐在地上,她大汗淋漓,此时此刻不比榻上的宋淮之情况好上半分,远远看去甚至脸色还要更差一些。 得知高烧已退,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担心,匆匆推门未入,“淼淼!” 她远远地看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林淼淼,登时色变,“快喊郎中!” 索性淼淼意识仍在,老夫人见她还有回应,立马三步做两步小心翼翼地搀扶住林淼淼,甚至不顾她身上的血污和汗水。 “辛苦你了,孩子···真是辛苦你了···” 朦朦胧胧的意识之中,林淼淼紧绷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第五十七章 老夫人的道歉 林淼淼醒来时,天色已亮。 身边守着个没见过的丫鬟正打着盹,看着林淼淼醒来登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少夫人你总算是醒来了!” 林淼淼头痛欲裂,茫然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那丫鬟一边答复着,一边朝着院外的丫鬟传令道:“快通知老夫人!少夫人已经醒来了。” 门口的丫鬟闻言立马行动告退。 林淼淼迷茫不易,丫鬟见状自我介绍道:“少夫人,我是老夫人请来照顾你的丫鬟,春竹。” 林淼淼点了点头,又问道:“···宋淮之呢?” 春竹回答:“大少爷还没有醒过来,但是高热已退,还在睡着呢,今日郎中已经给大少爷检查过身体,都说少夫人医术高明,伤口缝面处理得是极好的!” 林淼淼点了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春竹热情地前去倒水伺候,林淼淼还颇有些不适应。 她从小和母亲在偏房生活,从来没有什么贴身丫鬟照顾,在林家衣食住行都需要自己亲力而为。 这时院子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淼淼抬头望去,正好看见老夫人激动地前来。 “好孩子,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按照宋府的规矩,晚辈见老夫人是需要行礼的,林淼淼见老夫人进来,下意识便想撑起虚弱的身子下床行礼。 老夫人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双手小心翼翼地稳住了林淼淼,将她按回了床上。 “快好好躺着!你如今身子要紧,需要时刻静养,在我这里不必讲这些虚礼。” 林淼淼轻轻点头,老夫人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又亲切问候道:“淼淼,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说出来,我立刻就去请京城中最好的郎中,虽然他们医术都不及你半点,但是多几个郎中守着,我心里也放心。” 林淼淼清楚,老夫人一定是知道她肚子有孕一事,虽然她知道老夫人最是心系子嗣,对她定然会态度转变,如今亲眼见到还是颇有些不适应。 见林淼淼半天不说话,老夫人立马就担心起来了,张口就要人立刻传唤郎中进来查看。 林淼淼这才回神劝道:“老夫人不用担心,我没有事,现在很好。” 听到林淼淼这般说,老夫人心里止不住的酸涩,眼眶骤然间红了起来,她愧疚道。 “好孩子,让你受苦了,都是我这个老太太的错,是老夫人冤枉了你,轻信了一个外人的挑唆,未曾查明清楚,就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差点酿成了大错。” 这还是林淼淼第一次看到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低着头诚恳道歉,她心中亦是酸楚,反手握住老夫人颤抖的双手,止住了她未说完的话语。 “老夫人您快别说了,您也是望孙心切,孙媳是理解的。” 林淼淼越是这般明事理,以德报怨,老夫人心中便越是痛惜和愧疚。 多好的孩子啊,明明最受委屈的是她,此刻想的却仍然是体谅她这个老太太。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将林淼淼轻轻揽入怀中,老泪纵横,“我宋家真是亏欠你太多太多了···淼淼,你真是我宋家的贵人。” 林淼淼作为晚辈,哪里承受得起老夫人这般郑重道歉,连忙闻声劝慰:“老夫人,您快快起来。” 好在老夫人很快便收敛了情绪,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对林淼淼这孩子,眼里是满心满眼的慈祥和关怀。 她不再多言,而是从身后嬷嬷手中接过一个用锦帕包裹过的物件,交付在林淼淼的手心上,“打开瞧瞧。” 林淼淼带着几分疑惑结果锦帕,轻轻打开了一角。 帕子里头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张叠得工整,盖着红官印的地契! 林淼淼心头猛地一跳,打开了地契,那上面写着的,分明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是千金都难求的门面铺子! “老夫人···这?” 老夫人见她怔住,和蔼地笑了笑,“我听说你喜欢种些花花草草,院子如今也都是你亲自在打理,我思来想去,你对寻常的金银首饰应该是不感兴趣。” “我专门去问了一趟马叔,听他说你以前最爱去古生堂逛药材,如此想着,不如亲自盘下最好的铺子送给你。” 林淼淼一时惊得说不出话,老夫人继续道:“这份地契从今日起便是你的自有产业,地契上写着的也只有你林淼淼一个人的名字,无论你是哪去转卖或者是自己开诊所也好,所有有关收益皆归你自个儿所有,无需纳入宋府。” 想了想,老夫人又道:“至于前期装修,购置药材器具,聘请人手的一应开销,你都不必操心,统统由我这个老太太替你除了,你只需安心想着,如何将这诊所经营起来,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就好。” 这礼物情真意切,实在是过于贵重,林淼淼听到此处,立马就要起身,“老夫人,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淼淼。”老夫人却义正言辞道:“我送,就说明你值得,不必和讲客气。” 林淼淼颤巍巍地接过地契,眼眶红润,“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抬手道:“如今还叫我老夫人?” 林淼淼闻言一愣,笑了起来,亲切喊道:“谢谢祖母。” 听到这声祖母,老夫人的双眼再次红了起来,她拍了拍林淼淼的手背,重重点了点头。 老夫人又先后问了许多林淼淼最近的饮食起居,听到林淼淼的生母竟被独自安置在郊外时,她立马正色道:“这不行,我这就派人将亲家母接进府中来!” 林淼淼如今被老夫人这般紧密照看,心里很是温暖,但听闻此言,心下还是觉得不妥,便下意识想开口婉拒:“祖母···” 老夫人看出了林淼淼眼底的顾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们母女相伴,彼此也能有个好照应,你方才也说亲家母身子还需仔细调养,正好接过来就住你院中,到时请最好的郎中,买最好的药材来照顾你母亲。” 这话说到了林淼淼的心坎里,她见老夫人态度坚决也不再多加推搡。 而就在这时,老夫人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淼淼,你如今心里···对淮之可还有情意?” 第五十八章 嫂子可真是好胆量 这话题转变之快,打得林淼淼一个措手不及,当即脸色羞红,一时答不上来,“祖母···这···” “那孩子心系于你,你不在的时候整天茶不思饭不香的,一直在找你。”老夫人说道:“我知道你过去受了不少苦,感情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加插手,不过我敢打包票的是···” 她顿了顿,十分肯定道:“淮之爱你。”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一束烟花在林淼淼的心底出炸开,那些隐忍的,刻意压住的情绪在这一刻一点点的放大,让林淼淼几乎忘记了呼吸。 “可是···”林淼淼试图纠结。 老夫人一直牵着她的手,语气柔和,“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和淮之之间必定存在许多误会,委屈。” “但这世上,但凡不是生死仇敌,又有什么心结是解不开的呢?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老夫人语重心长,平静道:“去找他,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认真地谈一谈。” 林淼淼点头,心跳依旧很快。 老夫人知道林淼淼此刻需要一个人好好想,她缓缓起身,不再多加打扰。 离开内室后,到了门口她又转身向守在门外的丫鬟们嘱咐着孕期的注意事项。 过了一会儿后,春竹进来了。 林淼淼静静坐了片刻,窗外日影晃悠,就像她蠢蠢欲动的心。 终于,林淼淼像是下定了决心,抬眼望向了春竹,轻声开口道:“春竹,大少爷他···现在还在睡吗?” 春竹点了点头,林淼淼道:“扶我去见他。” ··· 在春竹的搀扶下林淼淼来到了主卧,床榻上宋淮之依旧沉睡,但是面色红润,看起来精气神很好。 “大少爷为了尽快找到您,这段时间都没有睡个完整的觉,每天天还没亮就去打探你的消息。”春竹小声插话道。 林淼淼坐在床头,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宋淮之红润的唇,眼底下有什么在闪烁着。 其实她也曾想过,她和宋淮之好好过日子的景象,如今她已怀上淮之的子嗣,老夫人对她和肚子里的盖子更是十分看重,甚至就连三姨娘和宋和光都倒台了··· 按理来说,她在宋家应该再无后顾之忧了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淼淼心里头始终觉得不踏实。 她总觉得自己生来便不属于这高墙深院,荣华富贵与她而言,更像是一道高不可攀的围城,而非最后的归宿。 世间固然繁华,可那日京城街角,目睹宋淮之走向勾栏的那一幕,始终如一根尖刺深深扎在她的心头,试试提醒着林淼淼那份自己难以掌控的不安。 或许正因如此,老夫人才会亲自送上地契,给她实实在在的托底。 这一点林淼淼是真心感谢老夫人,但是林淼淼也清楚,感情自始至终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如若他们走不到最后又该如何呢? 林淼淼被自己的优柔寡断感到郁闷,可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患得患失,究竟从何处而来。 就在这时,榻上的宋淮之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呓语,眉头紧蹙,显得极为不安。 林淼淼不由俯身,侧耳倾听。 只听宋淮之唇间,是断断续续的,带着恐惧的期盼,“快走···淼淼···走!” 宋淮之深陷噩梦当中,林淼淼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 宋淮之以身挡在她身前,硬生生扛下攻击的画面再次浮现在林淼淼的脑海里,心疼在一瞬间压倒性的胜过理智,林淼淼再也不想用所谓的冷静掩饰内心的担心。 至少这一刻,那些顾虑全都不重要了··· ··· 林淼淼一下午都守在了宋淮之的床边,若不是春竹劝说,担心她怀着身孕过于操劳,只怕少夫人真要整夜守在卧室里了。 林淼淼听劝,见宋淮之没有转醒的迹象,便起身返回休息。 只是,她刚踏出主室,回廊的阴影处却闪过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什么人?大晚上鬼鬼祟祟的还不现身!”春竹立刻警觉,上前一步将林淼淼护在身后。 那黑影吓了一激灵,这才从阴影中挪了出来,走到了光亮之下。 来人竟然是三姨娘院里头的小厮。 “少,少夫人,小的只是代二少爷来给您带话的,他想请你见一面。” 春竹闻言冷哼道:“二少爷想见怎么不亲自来。” 小厮顿时擦了把汗,不吱声了。 如今宋老爷尚未归家,宋和光和三姨娘被老夫人下令禁足在各自院中,府中上下人只知道他们触怒了老夫人,但具体所犯都一概不知。 只是少夫人在同一天回府,大少爷又带着一身伤痕累累地回来,手下人难免不会多想,只怕是二少爷要倒台了··· 林淼淼静默片刻,开口道:“带我过去吧。” 春竹虽然不清楚二少爷被禁足的真正缘由,但直觉其中水深,低声劝慰道:“少夫人,夜以深,要不咱们还是改天再去吧?” 林淼淼缓缓摇了摇头,“无妨,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 其实有些事,林淼淼早就想和宋和光谈谈了。 春竹无奈,只能愤恨地瞪了一眼前来通知的小厮。 林淼淼随着心惊胆战的小厮,一路无言来到了宋和光的院落。 初次来宋府时,林淼淼便来过宋和光的院落。 那时候的院落里有一棵极为粗壮繁盛的梧桐树,她第一次见到宋和光时,对方正好坐在树下煮茶。 如今时值初冬,天寒地冻,那棵梧桐树早已枝叶凋零,满地残叶,更显院里荒凉。 主屋的房门上挂着一把铜锁,虽有两名家丁一左一右地守着,但两人皆鼻青脸肿,神态疲惫,显然是经历了数番挣扎和压制,才勉强将里头人困住。 “少夫人,不能再靠近了。” 眼见少夫人已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其中有家丁阻拦道:“二少爷现在不方便见人。” 林淼淼看着那挂铜锁,沉声道:“钥匙给我。” 春竹急道:“少夫人?万万不可!” 林淼淼摇了摇头,语气温和,“相信我。” 家丁们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如今少夫人怀有身孕,老夫人再三令下要好好看管,可是万万不能让她独自面对屋内那个几近疯狂的二少爷。 林淼淼却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个吊坠。 她将吊坠对着众人轻轻摇晃,声音温和又不容抗拒道:“听话,都退到院外去。” 家丁和春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吊坠吸引,眼神从茫然变得顺从,不过片刻,竟然真的乖乖听话转身退到了院外。 见众人离去,林淼淼深吸一口气,开锁推开了房门。 然而就在她踏入房门的一瞬间,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从黑暗中探了过来,死死禁锢住她的脖颈将她狠狠压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嫂子可真是好胆量。” 第五十九章 我们是一类人 林淼淼冷眼直视过去,面色僵硬,“我一句话就能让他们立刻进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和我说一句话。” 宋和光掌心收拢,笑容愈发阴森,“那你不如试试是他们救你更快,还是我的手更快。” 林淼淼并未表露出一丝恐惧,只是抬眼冷冷道:“你若一点都不在乎你娘的死活,你大可以现在就试试。” 宋和光的呼吸悠然一窒,手上握力瞬间松开,林淼淼这才得以大口喘气,捂着脖子呼吸起来。 宋和光双手一摊,后退了一步,“开个玩笑而已,瞧把你吓的。” 林淼淼愤恨地瞪过去一眼,这玩笑当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宋和光很喜欢林淼淼鲜活的表情,这比先前伪装出的乖顺更加有意思,他打量着如今的林淼淼,哦,不,是大少夫人,调侃道:“万一我真的把你掐死呢,你就不怕吗?” “你不会的。” 宋和光微微蹙眉,“你现在肚子里可是有我大哥的孩子,我一条命换宋家的未来,说不准冲动之下我真的会干出这种事。” 林淼淼道:“你有求于我,就说明无论如何也不会今夜对我动手。” 宋和光不悦:“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林淼淼神色始终平静,“你是聪明人,两败俱伤不是你想要的结局。” 这话无疑说中的宋和光的心理,宋和光朗声大笑,像是第一次认识林淼淼一般,“嫂子,你果然很有意思。” 林淼淼却不屑与他贫嘴,毕竟就在不久前,宋和光可是诚心想要她的命。 宋和光看出了林淼淼的防备,他坐到了一侧,主动开口道:“做个交易如何,我告诉你宋家所有的秘密,你保我和娘的生命安全。” 林淼淼定神道:“做不到,我只是一个乡野丫头,没有这般权利,而且关于你们家的事,我直接找宋淮之问个明白不就好了?” “不,你有这个权利,你现在肚子里的小家伙就是最大的权利。”宋和光莞尔道:“没用的,你什么都问不出,有些事他未必能查出来,毕竟事关父亲的名声···” 林淼淼眉心一跳,冷冷道:“你最好说清楚,否则我们之间也不必再浪费口舌。” 宋和光静默数秒,开口道:“父亲他若是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容下母亲。他眼里只有大哥,对我,对母亲何曾有过半分真情实感。” 宋和光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悲凉和讥讽,这是林淼淼没有想到的。 宋和光抬头,自责不已:“最后的处置结果不过就是去母留子,在这高门后宅里,是再正常不过····” “你想让我保三姨娘?”林淼淼闻言,带着一丝不可置信质问道:“我,苏荷差点死在你的剑下,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开口去袒护这样一个心肠歹毒之人!” 宋和光冷眼看着林淼淼,眼底没有温度。 林淼淼知道他动了真怒,但面色丝毫不惧。 半晌,宋和光嗤笑道:“嫂子,你又知道些什么?”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不过是得了祖母几分青睐,便真以为宋府上下皆是善人了?别太天真了,你真以为祖母如今的维护,大哥的回心转意,是因为你林淼淼这个人吗?” “你呕心沥血治好了大哥的腿,又从鬼门关抢回了父亲的性命,可最后得到了什么?林霜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演了一场破绽百出的假孕的戏码,就能让祖母对你冷眼相待,浑然不顾半点旧情。” “你如今讨来的一切,你以为在宋家站稳脚跟,不过是因为你肚子里侥幸怀上的那块肉而已!如若没有这个孩子,你林淼淼什么都不是!” 宋和光的话刺骨,却字字戳心。 林淼淼先前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是啊,她摸着小腹,瞳孔在不断颤抖,老夫人态度大转变,都是因为她给宋家延续了香火,宋淮之呢?难道他也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才会不顾一切挡在危险面前吗? “不···”林淼淼不愿意相信宋和光的话,她思绪混乱,下意识拒绝这些难听的话:“不会的,宋淮之明明连命都不要了,他说过···说过让我快逃。” 宋和光直勾勾地望了过来,询问道:“嫂子,你知道大哥的生母是谁吗?” 林淼淼直觉将会听到残酷的答案,但她还是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宋和光。 宋和光微笑,带着一种几乎愉悦的残忍,欣赏着林淼淼苍白的脸色,“正是你的救命恩人,苏荷。” 林淼淼彻底地愣住了,站在原地久久不得动弹。 苏荷····苏姑娘? 她两耳空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名字,反复摇头,“不可能,骗人的,怎么会是苏荷?” 宋和光却一字一句,字字肺腑之心,“你不是想要一个真相吗?那我告诉你当年的一切,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虚伪!” “当年父亲爱上了苏荷,浑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只因苏荷身世来历上不了台面,怎么也进不了宋家的门,但是父亲偏爱那个贱人,甚至不惜让她怀上宋家的骨血!” “可悲的是,母亲身体抱恙,生来第一胎便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偏偏母亲生产和那个贱人是同一天!” 接下来的话林淼淼不敢再听下去了,她双手颤抖,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 宋和光却不容置疑地一把扯过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父亲怎么做的吗?他活生生摔死了那个病婴,将苏荷诞下的孩子换成了母亲婴儿床上的亲生儿子!” “!!!” “你以为祖母会不知情吗,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老夫人的眼里只有宋家的子嗣,去母留子在他们眼里在正常不过,纵使苏荷名声不佳,但终是为宋家延续了香火,而我母亲因为这一胎耗尽心脉,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发现真相那一刻,她气急攻心,躺了足有三年。” 宋和光喘着气,声音接近嘶哑,“我很恨苏荷,恨父亲,狠宋家的所有人,难道有错吗?错的人是我们吗?错的人明明是他们,明明是父亲背信弃义,祖母助纣为虐在先!就算是这样,母亲却还是生下了我,让我叫那个野种为一声大哥。” “嫂子,说到底,我们可是一类人啊····” 第六十章 苏荷和宋老爷 林淼淼全身失了力气,差点摔倒在地。 她从来没有想过宋和光的经历会这般悲壮,那么这些年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宋淮之。 浓重的悲伤压在了林淼淼的心头,她可怜宋和光的经历,更难过与宋淮之的身世。 说到底,这根本不是他们亲手造成的过错,但是阴差阳错下,人的一己私欲却造就了如今的大祸。 “你····” 宋和光微微一愣,刚刚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在这一刹那僵住,他看见林淼淼哭了。 就连林淼淼自己都没有察觉,眼泪早已不知觉地流下。 她心中并未有太多想法,只是单纯觉得难过。 可就是这样一滴泪水,瞬间牵动了宋和光的心。 “你的提议,我会认真想想的。”林淼淼最后说道,再无力气和宋和光待在一个屋檐之下,她转身离开现在只想好好地静一静。 宋和光没有偏执的挽留,眼底只有林淼淼在月色下落幕的背影。 心底升起一片酸涩,宋和光伸手捂住,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离开院的瞬间,家丁和春竹如梦初醒,三脸面面相觑,诧异道:“疑?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细心的春竹很快发现少夫人双眼通红,脸上似乎还有泪痕,“少夫人,你哭了?” 林淼淼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回去吧,春竹。” 春竹连连跟上,没有具体追问,她总觉少夫人在一瞬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这天晚上,林淼淼几乎是彻夜未眠。 她生来是极擅长共情他人的情绪,只是这一点作为医者来说却是大忌,母亲察觉到后,也多次劝说她,“要学会将情绪藏起来,生死面前一切看淡,一切皆是新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有孩子,林淼淼觉得自己愈发的多愁善感,她甚至觉得三姨娘并不是一个彻底的坏人,她被关在这个宅院里太久,她的心被这个时代给反噬了。 至少苏荷还能活到现在,是不是就说明,三姨娘曾经想过放下。 可是宋老爷的冷漠,疏离,区别对待却一次次激起三姨娘心中的仇恨,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杀人就是不对的。 林淼淼想到了林霜,她也恨过林霜,恨过林家人,但是在得知林霜死亡的那一刻,所有的恨都没有了意义。 她恨过,怨过,骂过,却唯独没有想过要杀了林霜。 但林霜和宋老爷性质不同的是,宋老爷杀了当年那个孩子。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次日天亮,春竹打好热水进来,准备伺候少夫人洗漱更衣,当她看见林淼淼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坐起来时,登时吓了一跳,“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林淼淼一夜未睡,身心俱疲,她无力摆了摆手道:“无事。” 一番洗漱后,春竹询问道:“少夫人,您今天还打算去探望大少爷吗?” 林淼淼微微愣了数秒,自从听了宋和光昨夜的话后,她现在已经没有决心面对宋淮之。 在这件事上,宋淮之也是无辜的,但是林淼淼现在苦恼于自己的情绪。 她相信这一刻的真情的,但是她不相信永远。 林淼淼淡淡道:“淮之有人照顾···应该不需要我时刻陪伴,春竹你跑一趟,喊马叔来见我。” 春竹不明白林淼淼经历了什么,不过主子说什么是什么,没一会就匆匆带着马叔回来了。 马叔行礼,抬头也看到了林淼淼巨大的黑眼圈,同样吓了一跳,“少夫人,需不需老奴让郎中给您送一些安神的药。” 林淼淼摆手,心道我自己就是医生,不过她还是说起了正事:“如今苏姑娘如何了?” 马叔立马道:“苏姑娘被安置在了客栈住下。” 林淼淼问:“怎么没有安排在府内?” 马叔也是被问住了,想了想道:“想必是老夫人不喜欢勾栏女子,那夜瞧见苏荷姑娘一同被带回来,本想驱逐出去,后听到苏荷姑娘是少夫人的救命恩人,这才改了口信,拆人安置在客栈了。” 林淼淼五味杂陈,点头道:“如此,准备马车,待我去见苏姑娘。” 马叔点头立马前去备马车了。 到了客栈后,让林淼淼意外的是,苏荷正在收拾行李。 看到林淼淼前来,苏荷似乎早有所料,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林淼淼,微笑道:“淼淼,我打算离开京城了。” 林淼淼愣了愣,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道:“当年你和宋老爷的事是真的吗?” 苏荷垂眸,“嗯”了一声,坐到了桌前开始倒茶。 “宋老爷喜欢听曲,一来二去便也认识了,我···”苏荷顿了顿,无力道:“并非我推卸责任,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艺伎,他是权势滔天的宋老爷,他若有意,我又能如何?” 林淼淼听完,心中百感交集,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责备道:“可你毕竟没有名分。” 苏荷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一般,她猛地抬起头,自嘲道:“名分?你以为我不想吗?那可是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就被宋家人硬生生抢走了,只丢下一袋银子,他们把我当什么了?叫花子吗?” 苏荷越说越激动,就像是想起了痛苦的回忆,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我就这样拖着没养好的身子跪在宋府面前,只求见一个孩子的机会,哪怕是最低等的名分也好,可结果呢?连大门都没有进去,就被老夫人赶出去并再三警告不准出现。” “就连宋老爷···”说到这里,她语气哽咽,嘴唇颤抖:“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在看我一眼,就好像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永远都只是勾栏院里那个卖唱女。” 苏荷抬头看着林淼淼又道:“我想过京城待不下去了···可是我舍不得那个孩子,我想着只要待在京城,总有一天我是能见到他的。” “后来我确实见到了他,他长大了,长得真俊啊,是不是?”苏荷说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温柔笑意,眼睛亮晶晶地望了过来,“淼淼,你说,他是不是很像我?” 林淼淼心颤,点了点头,“你们眉眼很像。” 苏荷笑了起来,“是啊,能这样远远看他一样,看到他长大的模样,我便知足了。以前那些不甘慢慢也就释怀了,这个时代如此,不是我一个女子能争得了的。” “只是···老爷的三房恨我,恨不得我去死,再后来我才知道,淮之那孩子兜兜转转到了她的膝下。” 第六十一章 失忆 “我理解她。”苏荷轻声道:“同为女人,我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林淼淼愣了愣,没想到连这样的细节苏荷竟然都知道了。 苏荷的笑容淡了下去,陷入沉重的回忆:“毕竟我和她是同一天生产,而当时····老爷就在我的身边。” 林淼淼:“····” 就连苏荷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命运是如此的荒唐好笑,可她的笑容里却又浸满了无尽的痛苦,“我失去了孩子,她何尝也不是,我虽得不到像样的名声,但却得到了老爷片刻的爱,可她呢?” “所以她恨我,屡次派人取我性命,导致我在京城像个老鼠一般暗无天日···这些我也都忍了,但是我唯独不能接受的是,她竟然连淮之都不肯放过。” 说到这,苏荷的语气骤然间冷漠下来,“淮之当年遭遇的那场暗杀,根本不是意外,全都是那个毒妇的阴谋!” 那场几乎夺去宋淮之的性命,让他像个废人一般在床上躺了多年的意外,竟然是三姨娘策划的谋杀? 巨大的震惊后,是汹涌而来的后怕,林淼淼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心情尤为的复杂。 苏荷见状,安慰一般牵过了林淼淼的手,“如今她的真面目已经暴露,再不会到处作恶,待宋老爷回府,知道了她对你的行径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你大可以放心,从今往后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想再害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但苏荷不知道林淼淼的心事,更不知道宋和光拜托她的交易。 连日听闻的真相,远远超出了林淼淼的承受范围,她甚至没有资格去评判任何人的过错,面对苏荷的安慰,只能茫然地点了点头, 苏荷轻声又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我打算离开京城了。” 林淼淼下意识惊呼:“为什么?你在京城不必再像以前那般东躲西藏,为什么要离开?” “淼淼,这就当时我最后求你的一件事。”苏荷眼中再次泛起泪光,却努力维持着笑容,“别告诉他我去了哪里,也别告诉他我是他的母亲···就说,他那个身份不堪的生母,早就死在了很多年前的冬天。” “那孩子是个性情中人,他若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只怕是会承受不住,最亲的人却恨不得他去死···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他活在上一代的仇恨里,也不想看他再和宋家闹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有些事烂在肚子里就够了。” ··· 离开客栈后,林淼淼久久地没有回神。 春竹不知道主子为何和一个艺伎聊得如此投机,也不知道主子这几天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试图逗乐道:“主子,你看!” 顺着春竹指去的方向,是一个正在吆喝的玩具摊贩。 林淼淼没想到,她能再次遇见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拨浪鼓摊贩 春竹道:“主子,我们去给小小少爷买个拨浪鼓吧!” 林淼淼站了片刻,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正要做答复时,不远处马蹄声将近。 “少夫人!少夫人!” 远远的,林淼淼看到了马叔惊慌失措的模样。 马叔下马快步奔来,气喘吁吁道:“少爷!少爷醒来了!” 林淼淼一愣,春竹正要高兴,却见马叔一脸心事重重,忍不住问道:“这不是好事吗,马叔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马叔深吸一口气,“但是···但是少爷失忆了!” ··· 林淼淼匆匆赶回了宋府,心绪不宁的直朝宋淮之的院落里去。 还未等她靠近,就已经听到屋内一阵阵唉声叹气和阵阵哽咽。 “我苦命的孙儿啊,这究竟造的什么孽啊!” 紧接着是嬷嬷难以置信的劝解声,“大少爷,您再仔细瞧瞧,这是老夫人,是您的亲组母啊!您这都忘了?” “是呀是呀,淮之,我是大娘子,你也不记得了吗?” 嘈杂的人声让门外的林淼淼慌了几分心神,春竹问道:“少夫人我们不进去吗?” 屋内的七嘴八舌在瞬间没了声音,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 林淼淼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推门而入,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床上四顾茫然的宋淮之。 两人正好对视,老夫人颤抖地举起手指着林淼淼,朝着宋淮之问道:“你好好看看她,她是谁?” 宋淮之盯着林淼淼盯了很久,却始终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谁,疑惑道:“你是谁?” 老夫人听到宋淮之这般说,立马就急了,正要开口解释,“傻孩子!她是你···” 但是林淼淼却抢先打断了她,“祖母,我是郎中,让我给大少爷检查一番吧。” 在场所有人不敢吱声,林淼淼的打断话头的意思很简单,她不想在宋淮之面前袒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宋淮之始终盯着林淼淼的脸,脸上面无表情。 老夫人叹了口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瞪了一眼宋淮之。 宋淮之:“?” 老夫人朝着其他道:“都出去吧,给他们一点时间。” 探病的人纷纷离开,屋内一下子又只剩下了林淼淼和宋淮之两个人。 林淼淼冷静地给宋淮之探查温度,身体温度良好,她又自然地掀起衣服给宋淮之检查伤口。 宋淮之脸色微红,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淼淼。 林淼淼有所察觉,抬头正好看见一脸不自然的宋淮之,微微蹙眉。 宋淮之问道:“我们是不是关系很熟?” 林淼淼移开视线,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动作很自然。”宋淮之有些羞涩,“扒我衣服很干脆。” 林淼淼:“····” 伤口无碍,只需要每天正常换药即可,林淼淼一边换药,一边解释道:“我是专门请来的郎中,这段时间都是我给你换药,这很正常。” 宋淮之一脸茫然道:“可是他们为什么专门提起你?” 林淼淼想了想答道:“可能是你昏迷之前,是我给你处理的伤口。” 宋淮之只得不说话。 林淼淼全部检查完毕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问题,但是宋淮之偏偏忘了所有人,行医这么多年来,林淼淼还从未碰到这般情况。 她心下存疑,想要试探一二,可宋淮之却始终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让她根本找不出任何手脚。 她正郁闷至极时,宋淮之忽然张口道:“我···我想解手。” 第六十二章 让他演个够 林淼淼愣住,狐疑地盯着床上姿势没有变化的宋淮之,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自然的蛛丝马迹。 宋淮之依旧一副呆傻的神情,“姑娘冒犯了,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林淼淼:“····” “我去给你喊人。”林淼淼说道,转身就去喊门口待命的马叔,“马叔,你来一下。” 屋内的宋淮之神色不悦,然而马叔进来时,他立马又换上了呆呆傻傻的表情。 此刻屋外,看到林淼淼出来时,老夫人急切地走了过来,询问道:“好孙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淼淼总觉得宋淮之失忆这件事还需要加以考察,但是对视上老夫人担忧的目光,她想了想最后道:“虽然伤口并无大碍,但是显然神智上受到了一些刺激。” 老夫人想不明白,林淼淼看了眼旁人,老夫人立马看懂了其中眼色,立马拉着淼淼离开了院子,来到了空无一人的书房。 老夫人不安道:“淼淼,你再说明白一点吧。” 林淼淼道:“祖母,淮之知道自己不是三姨娘亲生的。” 此话一出,宛如晴天霹雳! 老夫人猛地一怔,双眼瞪大,转佛珠的手瞬间停住,她嘴唇颤抖,却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淼淼解释道:“虽然是体外伤,但是病人在康复期间,心神是最为脆弱的,再加上他的身子刚痊愈不久又反复增添新伤,心理和身体都难以承受,才导致失忆。” 老夫人的眼眶红了,林淼淼不忘稳住心神,补充了几句,“不过祖母您不用过于忧心,这病归根到底其实就是一个心病,只要找到其中的原因,将其耐心疏导,想必淮之到时候会全部想起来的。”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老夫人重重叹道。 林淼淼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人心里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实在是无力继续站在原地,只拜托林淼淼好好照顾宋淮之,便在嬷嬷的搀扶下离开了。 离开书房时,马叔又匆匆找来道:“少夫人,大少爷又不好了!” 林淼淼皱眉:“怎么回事?” “大少爷吵着闹着腿痛,老奴怎么也哄不好,麻烦您再来看看是什么情况吧。” 她先前已经检查过一番,并未察觉任何问题,怎么自己刚一离开,这宋淮之便喊这疼那里疼了。 她赶到了内室,床上不见其人,只看到一个隆起的小鼓包。 小鼓包听到声音,从被沿处探出了一个脑袋,双眼泪汪汪的,“痛···” 林淼淼端详片刻,起了坏心思,掀开被子扯过他的腿,“哪里痛?” 宋淮之轻轻点头,“就你捏的那里。” 林淼淼手上骤然用力,宋淮之脸一红,立马炸毛了,“痛痛痛!” 林淼淼不解,“怎么会痛呢?这个穴位对应的可是肾,实在痛得厉害的话那得开药补身体了。” 宋淮之脸色青青白白,大着舌头道:“肾···?那···那个位置不痛了,是,是脚痛。” 林淼淼“哦”了一声,又死死按住了另外一个穴位,宋淮之整个身体顿时弹了起来,脸色惨白,“不不不!不痛了,我已经好,好了。” “不痛就好。”林淼淼微微一笑,转身就走了。 从刚刚的反应,林淼淼已经完全看出宋淮之演戏的成分。 虽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但宋淮之竟然想演,那就让他演个够。 ... 夜色渐深,林淼淼如常在厢房歇下。 然而此时此刻,本该神志不清的宋淮之却对着烛火,懊悔不已。 他醒来时头脑清醒异常,并未有半点失去记忆的迹象,如今他假装失忆,不过是害怕林淼淼确认他安然无恙后,再次选择离开。 宋淮之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忘记一切,变回曾经那个需要照顾的病人,就能将林淼淼再次紧紧拴在身边。 岂料林淼淼顺水推舟,借着为他治病的由头,将两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到了晚上,更是没有半分夫妻的意思。 更让宋淮之郁闷的是,祖母也未曾如预期那般极力撮合他俩,导致这戏还真把自己彻底套进去了。 不行,宋淮之心里暗道,绝不能就此下去,他必须得想个法子,让林淼淼再也无法回避他们之间的关系。 天亮后,宋淮之起了个大早,偷偷摸摸去隔壁厢房查看情况。 林淼淼还在熟睡,宋淮之坐在床边,伸手去逗弄她的睫毛。 窗外天色微亮,时间在此时被拉得很慢很慢,但宋淮之觉得,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停留在如此。 ··· 与此同时,皇宫内,百官肃立。 “宋爱卿。”皇上声音洪亮,回响在朝廷之中,“你此番远渡西洋,朕听闻你路途遇各种奇遇,见识了不少海外传闻。” 宋轩即刻出列,躬身行礼:“回陛下,臣确实有幸见识不少西洋传闻,皆赖陛下洪福,天朝威仪远播。” 皇上朗声笑道:“爱卿这一趟回来,看着消瘦不少,此番功成归来,朕特许你长假,好好回家与家人团聚。” 然而,皇上的话并未停下来,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中带着一丝思量,又道:“不过,你需将海外所见所闻,详加整理,以供朕好好阅览一番。” 宋轩立刻弯腰应下,皇上的要求再自然不过,说是放假也不过是给他记录见闻的时间。 “对了。”皇上忽然又道:“朕还听闻,你府上有两位年纪相仿的公子,正是读书进益的好时候。” “如此正好,也让赵国公府上的那对兄妹,一并到府上附读,年轻人多多一处切磋学问,总是有益处的。” 这事宋轩没有想到的,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心里思量着皇上的用意。 皇上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继续淡淡道:“若是闲暇时,爱卿能亲自为孩子们讲授海外风闻,让他们开阔眼界,增长些书本上没有的见识,也算一段难得的机缘。” 宋轩听至此,心中暗喜,若是能让淮之,和光趁机结交权贵,也不妨是一场幸事。 “陛下圣明。”宋轩顺着皇上的话,谢恩道:“臣定当竭尽所能,倾囊相授,不负陛下所托,让公子千金都能有所收益。” 但宋轩不知道的是,宋府这些时日早已翻天覆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六十三章 (必看)想入非非 林淼淼转醒时,只觉胸口处毛茸茸,暖烘烘的。 她困顿得半睁开双眼,结果看到一个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前睡得香甜。 林淼淼:“····” 宋淮之叽里咕噜说着梦话,时不时地往里头拱,脸上表情傻不拉几地,不等他多拱几分,林淼淼一个巴掌呼了过去,瞬间把还在做美梦的宋淮之给打醒了。 “淼淼···”宋淮之半睡不醒,还以为自己在梦里,舔着脸就要亲过来,“我懂我懂,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 林淼淼整理散乱的衣襟,面色一沉,“宋少爷,您平日里便是这般为人处世?竟能如此随随便便上良家女子的床?” 这冷不防的质问,让沉浸在梦里的宋淮之瞬间醒神,他暗道不好,这糊涂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只见他猛地坐起身,瞪大了眼睛,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茫然,“啊?这···这···我怎么会在这里,林姑娘?” 林淼淼没好气道:“我还想问问你呢。” 宋淮之露出一副懊悔的模样,态度十分诚恳,“想必是我梦游梦到了姑娘的床榻上,实在是唐突!但请姑娘放心,宋某绝非轻浮孟浪之徒,此事既然已经发生,那我一定会对林姑娘你负责到底!” 林淼淼嘴角抽搐,再次推开了亲在眼前的脸,独自去洗漱更衣。 宋淮之被她推开也不恼,他顺势懒洋洋地倚在塌上,盯着不远处的屏风。 屏风上绣着水墨山画,却因材质清透,反将后方那道正在更衣的窈窕身材勾勒得若隐若现。 林淼淼褪去睡袍,挽起了长发,肩颈与腰肢的曼妙曲线在光影中模糊地晃动着··· 宋淮之不是没有见过林淼淼,只是这若隐若现的极致景象远比直白的视觉冲击更为撩人。 宋淮之只觉腹部一紧,方才装出来的无辜懵懂瞬间消散,眼底暗沉下来,燃起一丝灼热的火光。 不明所以的林淼淼换好衣服后,出来便又看到熟悉的小床包。 宋淮之弓着身体,不知道在做什么,刚刚还咋咋呼呼的傻狗一个现在却安静的听话。 难不成是自己太凶了? 林淼淼心里一动,于是轻声唤了一声,“宋少爷。” 小床包一愣,发出了低沉又暗哑的声音,“你叫我什么?” 林淼淼眉头皱得更深了,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一丝怒意,难不成宋淮之真的生她气了。 她想了想,只好放软了一点声音,柔声道:“淮之?” 没曾想小床包忽然颤抖起来,林淼淼心中疑惑更甚,还以为是宋淮之大早上因为伤口抽筋了,她连忙上去询问:“你没事吧?” 宋淮之此刻只觉一股邪火猛地窜起,直冲小腹,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只是叫个名字而已,身体几乎是迅速而直接的给出了反应,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到了擦枪走火的边缘。 “别···别过来!”宋淮之硬生生喊住了林淼淼,几步之隔,林淼淼只能原地站住,“你到底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嗯···”宋淮之微微喘气,“我想···我想更衣了,去叫马叔···” 这副模样是万万不能被林淼淼撞见,否则,别说是失忆的戏码要崩盘,只怕是以她的性子,接下来几天连房门都不会让她靠近半步。 林淼淼听他这般难受,实在是不敢多加耽搁,立马转身出门去叫马叔。 宋淮之在瞬间松了口气。 万幸的是他的这位夫人,虽然医术超群,心智聪慧,可偏偏在男女情事上,纯粹得像一张白纸,迟钝不已。 对于男子这种再明显不过的生理反应,她恐怕根本未察觉一二,甚至还以为他是旧伤复发。 想到此处,宋淮之朗声笑了起来,只觉林淼淼是如此的可爱。 等马叔赶到时,宋淮之已经解决,更好衣服了。 林淼淼眉头一皱,问道:“你···不是很难受?” 宋淮之神清气爽,“可能是抽筋了。” 林淼淼颇有种想再糊一巴掌的冲动,不过比起犯二的宋淮之,另外一件事更让她惊喜,她的母亲许佳来了。 前厅处许佳和老夫人相谈甚欢,许佳虽然是林家被休弃的女子,但性情温婉坚韧,一番对话下来,为人十分得体。 老夫人是知道林家的情况,也知道林家的老爷是个宠妾灭妻的主,如今种种事情发生,她对许佳的身世只有心疼。 两人亲切地拉着手,说了好久的关心话,老夫人这才带人去孙媳的院落,给母女俩重逢的空间。 林淼淼见到母亲的瞬间,顿时忘了这些时日的烦恼,兴奋地冲到母亲的怀里,“娘,你来了!” 林淼淼自小是和许佳长大的,自然没有城里人的礼仪讲究,母女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向来是大大方方。林淼淼如今已经亭亭玉立的长大,但是在许佳眼里,却还是小时候那个到处找娘的小孩。 宋淮之看着母女两相逢的场面,不知怎么的,心里跳动的厉害。 三姨娘的欺骗他没有忘记,始终如一块石头压在心底耿耿于怀。 他甚至不敢去质问,生怕撕开那层伪装后,等待他的是更加不堪入目的真相。于是宋淮之选择了逃避,可是夜夜辗转反侧,那一夜却如同梦魇般纠缠不休。 若他不是三姨娘的亲生儿子,那么他的生母又会是谁? 祖母闭口不谈,父亲也从未提及过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宋淮之隐隐约约地明白,他的身份或许并未表面上那么光亮。 此刻,他看着林淼淼与岳母自然而然的亲昵,看着淼淼在母亲面前的毫无保留。 他忍不住心想,若是淼淼知道他是一个没有娘痛的孩子,知道他宋淮之其实是个身世不明的私生子,那么他还能有把握挽留住她吗? 这个念头所带来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也至于宋淮之甚至都不敢多想。 他这一生,看似什么都有了,却又什么都没有,所谓的世俗名声,地位,在宋淮之的眼里都不及此刻暖阳下林淼淼的半分笑容。 他早已看透了世间的虚伪和无情,也习惯了无人问津,没有阳光的深宅大院。 直到林淼淼的出现。 她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人,更带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真诚如同一道强横而不讲道理的阳光,骤然劈开他充满阴霾的世界,让他无从适从,更贪恋不已···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此时此刻,宋淮之的心从未如此明了过,但唯独林淼淼,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放手了。 第六十四章 宋少爷像小狗 意识到宋淮之还在,林淼淼将母亲拉到了一边解释了当下的情况。 许佳听闻宋淮之失忆了,回头瞥了一眼,传闻中的女婿确实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看样子伤得不轻,她惊呼道:“怎会如此?淼淼,你给他看过了吗?” 林淼淼小声道:“看过了,没有问题。” 许佳不解,“那这是怎么回事?” “多半是装的。”林淼淼如实说道:“您就逗着他来,不必拆穿。” 许佳闻言,知道是小两口子闹着玩,啼笑皆非道:“看到你在宋家如此自在,我倒是放心了。” 林淼淼不想让母亲担心,但是也不认可母亲的这番话,她多么想告诉母亲,她如今活得如鱼得水并非有多浓厚的感情,而是肚子里的孩子。 她不敢保证宋家人能否一直待她如初,只能保证眼下想好好把母亲的身子养好。 “刚刚我见过老夫人了,她对我很热情,拉着我的手说你漂亮,懂事,很能干。” 许佳不明白林淼淼心里想什么,但是她很欣慰女儿能得到这般重视,于是也跟着劝慰道。 “娘这一生看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如今觉得世间虽然复杂,但若夫妻二人彼此真心相爱,那么这份情意便足以抵挡万千风雨。” 她轻轻握住女儿的手,试图抚平她心底的犹豫和伤痛,“娘知道你,从小到大受了太多委屈,心里有着伤。但人总不能因为昨日摔了跤,便永远停在坑里,不可能再往前走。” “娘只想你能开心,快乐,幸福,与其活在过去,倒不如试着放下,向前走,你的日子还那么长,理应要更积极面对才对。” 母亲的话又何尝不是林淼淼这些时日里反复劝慰自己的说辞,她点了点头,像是做出了决定,最后道:“娘,我知道了。” 母女两说过体恤话后,林淼淼牵着母亲的手,重新走到了宋淮之的面前,“这位是我的母亲,这段时间会留在院中住一段时日。” 宋淮之并未询问郎中的母亲为何要留在院子中,到了这一步,其实两人早已心照不宣,于是宋淮之也不多问,只是拨浪鼓一般地点头,“好好好!” 然而林淼淼还是低估了宋淮之献殷勤的本事。 虽说伤口初愈,理应在府中静养,但宋淮之天生体魄强健,加上林淼淼的精心照顾,那点皮肉伤没几日便已经结痂,好了个七七八八。 宋淮之本身有习武经验,性子又活跃,本就不是一个坐得住的性格。于是没几天他就往偏院里跑,一天三次地问候许佳疗养的情况,拉着这位岳母唠起林淼淼的过去。 “淼淼从小就懂事,那个时候她就只有这么点大。”许佳比了个手势,笑盈盈道:“就学会搭凳子在灶台上做饭了。” “不过后来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大概是八岁那年···” 摘完草药进来的林淼淼每每看到这个情况,顿时恼羞成怒,拿着鸡毛掸子就要赶走宋淮之,“病人就给我好好去床上躺着去!” 宋淮之捂着脑袋匆匆跑开,林淼淼这才气鼓鼓对许佳道:“母亲,你为什么要和他说起这些!羞死人了!” 许佳看着女儿微蹙眉头,带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不由莞尔一笑。 这些年来淼淼一个人独自承受了太多,因为林家的刁难和打压,她早早学会了掩藏自己,将所有的情绪压抑在心底,终日以一副沉稳的模样示人。 如今看着淼淼能重新流露出这般鲜活灵动的模样,会生气,会高兴,也学会了抱怨他人,许佳只觉心中一阵欣慰。 “娘倒觉得,淮之这孩子很可爱。”许佳柔声道:“经过相处,我发现他是打心眼地喜欢你。” 林淼淼脸色微红,装作不在意道:“胡说,他早年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最会到处逗弄女孩子。” 许佳认真道:“以前不代表现在,如今你对他还是这么觉得吗?” 母亲的话让林淼淼瞬间想到了那天宋淮之走向勾栏的回忆,愣了愣神,随后神色忧郁道:“可是···都说本性难移。” 许佳清晰看到了女儿眼底的纠结和委屈,她没有追问缘由,只是温柔又坚定地说道:“娘相信你,无论你最终做出什么选择,娘都站在你这边。”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语重心长,“只是娘是过来人,见过这世间太多的阴差阳错。若两人之间存在误会,为何不说清楚,问个明白呢?” “这世上唯独两样东西无法重来,一是流逝的光阴,二是错过的感情。”许佳目光直直地看着林淼淼,“娘不希望你日后莫一天会后悔。” 林淼淼从未想过这样的角度,自从她目睹宋淮之进勾栏后,她必须得承认,她心里是有气的。 这口气一直在她心里不断催生着逃避和愤怒的情绪,将她和宋淮之越推越远,她沉浸在自我保护的自欺欺人中,以至于她从未认真想过这里面是否存在着什么误会。 林淼淼回头望去,宋淮之在院中还在一脸认真地打理着她新熬制的中药,神色认真。 “好吧。”林淼淼嘀咕着,一脸变扭地交换道:“宋淮之。” 她以前都是大少爷大少爷的叫,语气里带着疏离,可现在她脱口而出的却是他的名字。 或许就连林淼淼自己都未察觉,两人的关系早已不知不觉地拉近,这声连名带姓的称呼虽没有夫妻称呼那般亲昵,但却也透着一股熟络和随意。 听到喊声的宋淮之立马抬头,露出了爽朗的笑意。 他笑得是那般憨态可掬,就宛如林淼淼梦见的那般,不知怎么的,林淼淼的手心有一种燥热感。 “淼淼,怎么啦!”宋淮之就像个小狗一般,热情地跑过来。 林淼淼带着一丝变扭,反复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对视上那双全是盛着自己倒影的双眼。 “我回京城那天···你···是不是去勾栏瓦舍了?” 第六十五章 去母留子 宋淮之愣了愣,随后立马回神,他颇为激动道:“我是去找周老板了!” "周老板?"林淼淼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 宋淮之立马解释:“就是古生堂的那个周老板,是他去勾栏瓦舍,我只是找他解决事情的。” 原来是这样··· 林淼淼心跳很快,低垂的眼眸中闪过隐忍的惊喜,原来是她误会了对方。 宋淮之见状,勾唇轻笑道:“所以,你其实是吃醋了对不对?” “?!” 林淼淼恼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我只是···” 她极力寻找反驳的借口,宋淮之顺势牵起她的手腕放在胸口上,“我很高兴,淼淼。” 林淼淼脸色通红,猛地抽回了手,她转身就要离开。 宋淮之不知其意,又连忙追了出来,林淼淼见状瞪道:“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现在不是记得一清二楚。” 宋淮之朗声大笑,根本不解释装失忆的问题,只是一味地纠缠确认林淼淼到底是不是吃醋了。 两人从回廊打闹到前厅,正好听到了院外的马蹄声将至。 是马车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正朝着宋府疾驰而来。 林淼淼脸上笑意收敛,望向了院门口,马车声紧随着停下,不多时,宋老爷从外面信步进来了。 能再次见到林淼淼,这也是宋老爷没有想到的。 两人都微微一怔,林淼淼最先回神行李。 宋老爷笑道:“让你受委屈了,孩子,回来就好。” 也是,宋老爷进宫前正是林淼淼被造谣小产的时候,宋淮之寻人导致受伤这些都未来得及写信告知宋老爷。 宋淮之看着父亲,却一时没有反应。 他这些天一直在逃避的事情,如今重新卷土而来。 父亲的出现,让宋淮之再次意识到问题,他的母亲是谁? “臭小子,见到你爹怎么不说话?”宋轩看出了儿子的奇怪,故作恼怒地去敲打儿子,却被对方不偏不倚地避开。 以往宋轩总是会轻轻敲打儿子,以示父子之间的亲密,今个儿不知怎么回事,宋淮之这小子始终板着个脸。 恰逢此时,老夫人从前厅走来,面上带着不可察觉的沉重。 她先是温言将愣怔的宋淮之与林淼淼支开:“淮之,你带淼淼先回后院歇息。” 待二人离去,她立刻将宋老爷单独引至内室。 宋老爷方才还因家人团聚而带笑意的脸,在听完事情全部经过后,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许氏当真将真相告知淮之了?”宋老爷闻言,难以置信地低吼出声,“这个贱人,她到底安得什么心!” 老夫人沉声道:“估计是说漏了嘴。此事我已找苏荷暗中确认过了,当年的事,许氏始终嫉恨在心,这些年来没少暗中作梗,更是一只雇凶追杀苏荷。” “前些日子,林霜闹小产之事十有八九也是她的手笔,但这也就罢了!”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可她一个做婆婆的,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将龌龊卑鄙的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 “当年大娘子身子亏损殆尽,郎中说是药物过度导致,其中我不信没有她的手笔!”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如今淮之牵连受伤,淼淼屡遭追杀,差点丧命!我们宋家好不容易盼来的香火,可这个毒妇···这个毒妇毫无人性,依旧不惜下此毒手,她已不仅仅是后宅争风吃醋,她这是要让我们宋家断子绝孙啊!” 老夫人粗喘着气,像是把这些年所有的不岔一一吐露,她双手撑在桌上,疲惫不已。 “早在当年···我对许氏,心里何尝没有几分愧疚?我哪次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般过去了,若不是因为孩子,哎···” 宋轩怕老夫人气坏了身子,连忙搀扶过去,他万万没有想到只是进宫,回来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时无法回神过来。 老夫人眼里流露出了悔恨,“是我糊涂,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就让你纳了那个姓苏的进门,或许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祸事。” 宋老爷劝道:“母亲,您千万别这么说。”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那苏荷终究是勾栏出身,身份地位,更何况当时并未过门就怀有孩子,若当时真纳进门,只怕会惹是生,败坏我们宋家清誉的名声。” 当年老夫人万般不同意苏荷进门,宋老爷确实也曾为之郁郁寡欢了一阵子,毕竟那时他对苏荷尚有几分真情,也曾幻想过给她一个名分。 但这份郁闷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便清醒过来,比起儿女情长,他的仕途前程才是重中之重。 为了一个勾栏女子搭上自己的一辈子,这代价实在是太不划算了。想通这一点后,宋老爷心里那一点点的情愫也在瞬间释怀了。 如今他已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事业正值上升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盯着他,更何况几日后许国公的公子千金就要来京城拜访。 他不能出任何岔子。 宋老爷开口道:“母亲,将她赐死如何?” 老夫人浑身一颤,她方才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固然是心中愤恨不平,也确实想要借此机会狠狠惩治许氏,让她再无兴风作浪的心思。 只是她没想到,儿子的手段会更加干脆,开口便是直取性命! 老妇人犹豫道:“许氏好歹为你生了一子,这般做会不会太寒和光的心。” 宋老爷摇了摇头,“母亲你是过来人,若是心软放过,只会让她得寸进尺。” “这些年,我何尝不是和您一样,念在夫妻旧情,对她一忍再忍,可她如今已经触犯到我宋家的原则,再不可退让一步。” 老夫人久久说不出话,只喃喃追问:“那···和光你又待如何。” 宋老爷正色道:“许氏赐毒酒对外便称暴病身亡,至于宋和光,送到乡下去,若非召唤不得私自返京。” 去母留子,以防后患无穷,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老夫人心里虽然明白,但还是不免感伤,她正要点头回答时,忽然门口传来“啪嗒”一声。 屋内两人顿时一愣,警惕地望向了门口,“谁?” 第六十六章父子俩简直一个脾气 宋老爷心下一凛,猛地冲上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然而门廊下空无一人,唯有冷风吹过庭院,不远的墙根处有草丛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一只野猫敏捷地窜上窜下,消失了踪影。 紧随其后的老夫人探身望去,见到是只野猫,紧绷的心弦这才松懈下来,“原来是一只猫。” 可宋老爷依旧脸色阴沉,目光四处扫射,显然是未完全放下心来。 关于如何处置三姨娘的话题,至此也讨论不出更多结果。老夫人今日经历了大起大悲,早已心力交瘁,此刻疲惫万分地摆了摆手。 “许氏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思来想去,老夫人也觉得这是最干脆最稳当的结果,只是可怜了和光那个孩子,“院里其他女眷除了淼淼这孩子以外,其他人还不知道具体情形,对外便统一口径,说她得了厉害的传染病,所以这段时间一只在隔离静养。” “林淼淼?”宋老爷皱眉,反问道:“她怎么知道的。” 老夫人答道:“许氏追杀她时,八成是当着她的面说的,不过你大可放心,这孩子知晓轻重,家里的事不会乱说。” 宋老爷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她安稳养胎,家里这些乌糟事都不要再去麻烦她,以免连累了肚子里的孩子。” 宋家这些年来再难有后,说来也怪,自打他有了宋淮之以后,无论是他还是孩子们,都难再有子嗣的可能。 想到这个长子,宋老爷神色缓和些许,又道:“如今淮之身体既已康复,便不能再如以往那般清闲,他的仕途也该好生筹划起来。” 以前放任宋淮之不思进取,一方面是因对其身世的复杂心结,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膝下无子,子嗣不旺,便也由得他去了。 如今情势大不相同,林淼淼腹中已怀上嫡孙,宋家香火得以延续,既有了继承人,那么作为父亲的宋老爷,自然要加以督促,让宋淮之尽快成长起来,好支撑起整个宋家。 如此想着,宋老爷向老夫人躬身告退后,直接朝着后院宋淮之所居住的院落踱步而去。 刚进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女人。 那女子衣着简朴,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沉静温婉的气度。 宋老爷正疑惑这是何人,却正好对视上那女子的视线。 许佳见眼前男子气度不凡,衣着考究,立刻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十分得体地行礼道:“您一定就是亲家公宋老爷了,久仰大名,在下是淼淼的母亲。” 宋老爷微微一愣,没曾想林淼淼的生母长得这般如花似玉,举止且落落大方,根本不似寻常的乡野夫人,令他不禁心生好感。 “亲家母客气了,客气了。” 两人一番寒暄,许佳前去倒茶,宋老爷则坐在院中观察。 恰逢此时,回廊处吵吵闹闹,不见其人也大概能猜出是那小两口子回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淮之从回廊走出,一眼便看到了院子中的父亲,眉头下意识蹙起,“你怎么来了?” “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宋老爷瞬间怒斥道:“这宋府上下,还有老子不能去的地方?” 宋淮之心里还记着事,但是却不愿意率先提及,他没有回应,只是拉着林淼淼转身要离开。 “站住!”宋老爷呵斥道。 宋老爷目光深沉地望着儿子愤然离去的背影,心里何尝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现在说出当年的真相还远不是最好的时机。 得等到许氏死了,宋和光送往乡下,他便可倾尽全力将这个长子培育成材。到时候无需他多言,待到宋淮之真正手握权力,站在足以俯瞰全局的高度时,自然便会明白他良苦用心。 宋老爷道:“过几日,赵国公的公子和千金要来府上复读,届时你一同前去读书,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但是在莫要在人前失了礼数!” 宋淮之一听,心中的逆反之意骤起,他早已厌倦了父亲自以为是的安排,更不愿与那些高门子弟虚与逶迤,当即冷声道:“我不去。” “由得你说去不去?”这态度瞬间点燃了宋老爷的分局,他眉毛一树,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宋淮之冷声道:“此乃皇上的要求,岂容你意气用事!” “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宋老爷的脸色彻底黑了,他上前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岂料宋淮之的反应更快,一把紧紧箍住父亲的手臂,“怎么?父亲是想要打着所有的面打我不成?还是说,你觉得将我打服了,我便能如您所愿,去乖乖上课?” 站在一旁的林淼淼急了,真怕这两人不管不顾地打起来,当即劝架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好小子翅膀硬了。”宋老爷始终不松手,“你以为你吃的穿的都是哪里来的,若不是我,你他妈还不一定能站在这里和你老子凶!” 宋老爷无心的一句气话却正好踩在了宋淮之这些天的雷区上,他脸色一僵,顿时怒不可遏,反手抓过了父亲的衣领,将其推着最近的柱子上,怒吼道:“那你就别管我!竟然没管过,现在又何必惺惺作态,让我恶心!” 宋老爷也不是吃素,他反手从一旁抄起了花瓶,就要朝着宋淮之的身上砸。 林淼淼顿时惊呆了,心想这父子俩简直一个脾气,竟然来真的。 她连忙叫人来劝架,站在一旁瞅准时机去拉人。 林淼淼的加入,让宋淮之乱了手脚,他生怕眼前的爹下手不长眼睛,伤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情急之下他转身一把护住林淼淼,将人全方面抱进怀里。 这下给宋老爷整不会了,手上的花瓶半路僵硬在空中。 “臭小子,是个男人就把你媳妇放开!”宋老爷斥责道。 “臭老头,我不准你伤我媳妇!” 林淼淼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唐,她被夹在两人中间,耳朵都要跟着聋了。 “够了!”终于,林淼淼忍无可忍,一嗓子吼了出来,瞪着这对面红耳赤的父子,怒斥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第六十七章 我的事用不着你同意 林淼淼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父子两人顿时愣住,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林淼淼没好气地推开宋淮之,带着明显的恼火道;“宋淮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粗?” 偏偏宋淮之被这么一怼,还真收敛了性子,平静了下来。 宋老爷虽然听说自己这个儿子对这个林家之女很是喜欢,但也只是道听途说,今日亲眼见到,没成想自己的儿子还是个耙耳朵。 宋淮之被林淼淼推开,却仍端着架子,粗声粗气道:“要去给那些公子千金当陪读,你找你的好儿子宋和光去,我凭什么事事听你的,你说去我就去?” 这怎么说也劝不动打定主意的宋淮之,宋老爷瞬间又怒了,指着宋淮之,“这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遇,你不珍惜就算了,还处处以为是我这个做爹的害你!” 他额角青筋暴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老子这般为你筹划,不都是为了你的前途,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宋淮之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语气冷冰冰的:“我不需要,够了吗?” 宋老爷一口气没下去,被气得一口气更是上不来。 他指着宋淮之的手指反反复复地颤抖,最后猛地一挥袖扭头就走。 宋淮之始终未低头,一脸傲视地站在原地。 许佳刚端着茶点从厢房出来,就看到亲家公和女婿吵得不可开交的场面,脚步一顿,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可她一个外人实在是不好贸然上前插手别人的家务事,略一思索后,朝着林淼淼招了招手。 待女儿到了跟前,许佳左思右想,对着林淼淼压低声音道:“我瞧宋老爷脸色气得不轻,但毕竟父子一场,闹得太僵不好看,要不你还是好生去劝和一番?” 林淼淼闻言,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这父子二人吵成这样,又岂是她三言两语能化解的,按照林淼淼心里所想,这是硬茬还不如不接。 许佳见状,理解地笑道:“母亲知道这事棘手,可这屋里头如今能说上话的,也唯有你了。” “虽说这事他们父子俩的事,根源不在你,只是宋老爷如今在气头上,万一回想起来迁怒于你,那可如何是好?” 林淼淼又想到自己刚刚那么一吼,心想也是。 “孩子。”许佳又语重心长道:“你如今到底是宋家的媳妇,你如今上前关心,该尽的礼数做到周全,无论他们最终听与不听,任谁都不会牵扯到你身上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淼淼也只好应了,匆匆离开院子去找宋老爷。 好在宋老爷还未走远,很快,林淼淼便在回廊处追上了。 “宋老爷留步。”林淼淼追上前,按照母亲交代的那般又好言相劝一番。 宋老爷闻言,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孙媳。 在宋老爷的印象里,他这位孙媳除了有一身本领以外,便是一个性情温顺,甚至有些不苟言笑的女子。 然而方才的她,竟丝毫不畏惧任何冲突,不管不顾地阻止了宋淮之的暴脾气,并加以管教。 这巨大的反差让宋老爷在诧异之余,更生出了几分刮目相看。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能降服他儿子的女子。 宋老爷静了一会,转而勾唇笑道:“淼淼,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关于淮之去私塾附读一事,你好好帮我劝劝他。我相信,你的话比我这个做老子的更管用。” 宋老爷态度之诚恳,又于情于理,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淼淼本想当个流程走一走,如今听宋老爷如此郑重的请求,心里不免动容,她答道:“这都是孙媳分内事,回去我会好好相劝的。” 如此,宋老爷放心了。 待林淼淼离开后,马叔的身影从阴影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他毕恭毕敬地躬下身子,询问道:“老爷,您不打算去看看三姨娘吗?” 宋老爷负手而立,语气淡漠不已:“不必相见,赐毒酒一杯,让她自行了断。人死后,你们自行处置干净,不必回我。” 马叔闻言一愣,饶是见惯了风浪,心里也是猛地一凛。 “至于宋和光,还是让他娘好好给他送个终吧,到时守孝期一满,即刻遣人将他送到乡下的老宅看守,若非传唤不可回京城。” 宋老爷又继续道:“眼下,需先放出许氏身染恶疾,必须隔离的风声,府内上下人知晓即可,但对外一律封锁消息,若有人问起,便统一口径,只说是突发疾病暴毙了。” 马叔低头应声,宋老爷不再多话转身离开回廊当中。 ··· 林淼淼回到院中,只见宋淮之正在帮着母亲处理花园中多余的杂草。 林淼淼见状连忙道:“母亲,这些事情何必劳烦你亲自动手!” 许佳笑道:“这些天一直躺着,躺多了反倒疲惫,不如养养花拔拔草来得轻松。” 林淼淼闻言只得顺着母亲的性子去了,她转身又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宋淮之,知道他心里还有气。 宋淮之只是看了一眼林淼淼便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他先说为快道:“你也想劝我去附读?” “你不想去附读,是真心想法还是只是单纯想气你父亲。”林淼淼一脸认真道:“你若是真心不想去,那我就不多加劝了。” 宋淮之沉默了,有些埋怨地看着林淼淼,“你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林淼淼道:“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将力气耗在读不读书的事上,若你心中真有不甘,想要挣脱他的掌控,唯一的办法只有是站在比他更高的位置。” 宋淮之认真地看着林淼淼的神情,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林淼淼紧接着又道:“更何况,接下来几天我会非常忙,大概率和你碰面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你要去做什么?”宋淮之闻言立马不高兴了。 林淼淼正色道:“承蒙老夫人厚爱,我现在手上有京城最好的铺子需要打理,今日过后,我就要筹备开店事宜,和闲杂人等玩不到一块去了。” 宋淮之立马就不乐意了,“你要开店,你这种情况怎么可以做这种劳心劳神的活,我不同意。” 岂料林淼淼却学着宋淮之的样子,怼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不同意。” “淼淼你!” 林淼淼冷哼一声,不理宋淮之。 宋淮之知道林淼淼下定决心的事,凭他一张嘴根本说不动,更何况林淼淼对开一家诊所情有独钟,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他。 林淼淼若是忙起来了,只怕是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宋淮之彻底败下阵来,询问道:“我去读书的话,你能多来看看我吗?” 他语气透着一丝可怜,让林淼淼忍不住得意,想了想她俏皮地答道:“有空的话,我会的。” 第六十八章 这真的值得吗?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关于三姨娘染了传染病的小道消息立马在宋府上下迅速蔓延开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染上这种病呢?” “我听说这病毒的很,一旦染上人就彻底毁了!前儿个有人瞧瞧传,说三姨娘那张脸,已经开始发烂发臭了!” “天老爷!这可怎么得了,就没请个郎中来看看吗?” “寻常郎中哪里敢沾手这种病症,只怕是躲都来不及!” 宋老爷这日本来在府中小憩,马叔从外面匆匆赶来,声音里都带着颤,“宋老爷大事不好了!三姨娘她···她染上了传染病,如今情况危急!” 宋老爷只当马叔入戏太深,毕竟原先他们就事先说好了,让三姨娘假借染病之由暴毙。于是宋老爷只是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道:“知道了,按照原先交待的,到时候赐毒酒便是。” “不···不是一回事···”马叔急的语无伦次,脸上冷汗淋淋,“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三姨娘是真的染上传染病了!” “什么?!”宋老爷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把走到马叔跟前,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人关在府里,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染病呢?!” 马叔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颤巍巍道:“老奴也不知道,先是三姨娘最先出了感染的症状,紧接着二少爷紧跟着发病,如今连带着守门的都已经病倒了,现在···三姨娘的院子已经没人敢靠近了。” 宋老爷怎么也没料到,原先的计划会节外生枝。他一脸烦躁,脑子飞速盘算着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并非在意许氏是否会因病暴毙,真正让他焦灼的是,赵小公子和千金不日就要抵达京城。 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们听说宋家的三房是因传染病而亡,只怕会心生忌惮,不愿踏入宋家半步,更不敢和宋家其他人接触。 更何况赵家与皇上一向关系亲近,这条高枝他说什么也得攀上!宋老爷心中清楚,必须借此良机,让宋淮之和赵家人结识,才是宋家以后走的远的关键!如今若因此事让人家直接打道回府,只怕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这个贱人!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是这个节骨眼!”宋老爷气不过,一把将桌前的物品全部扫到了桌下。 马叔战战兢兢,斗胆问道:“老爷,要不我立马请郎中来府里看看。” “不行。” 宋老爷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如今他纠结的问题就是卡在这一步。 宋老爷眉头紧皱,双手死死按住了桌角。 若是让郎中得知,到时候传染感染病的事还是会透露出去,闹得满城人知。 但若是放任下去···只怕是纸包不住火。 到底有什么办法,既可以稳住当下的病情,又能不轻易透露风声呢··· 隐隐约约的,宋老爷终于想到了一个人。 “让淼淼,来一趟。” ··· 林淼淼正在给宋淮之换药,忽然收到马叔的请示并未表现出太多意外,倒是一切都在预料当中,反倒是宋淮之的反应十分大。 “父亲找林淼淼?他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和···三姨娘的病有关系!” 马叔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如实回答,支支吾吾道:“老爷没具体和我说,只说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宋淮之怒不可遏,当即拒绝道:“你告诉老头子,无论他打的什么主意,休想!” 马叔满头大汗,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呵斥道:“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林淼淼抬头望去,只见宋老爷信步走来,他目光如炬,一身威严扑面而来,“我打的什么主意,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宋家!” 若是前日附读一事,宋淮之还觉得有可以谈的余地,但是现在涉及到了自己的夫人孩子,他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毫不留情道:“我夫人已经怀胎五月,你怎么能如此自私!” “我不管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淼淼现在怀着的可是您未来的孙子!万一被传染,后果你承担的起吗?!你若真的顾念三姨娘的性命,就立刻去请郎中来看!” 宋老爷被这番话气的浑身发抖,他指着宋淮之怒骂道:“你这逆子!我处处为宋家谋划,还不都是因为你!” 然而宋淮之却丝毫不领他的情,“为宋家好?就是把自家人往火坑里推吗!” 宋老爷气的脸色铁青,他不是不心系未来的孙子,只是眼下情况紧迫,他打心底的相信林淼淼的艺术。 “当初你瘫痪多年在床,不照样是淼淼让你重新站了起来,就连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我,也被她拉了回来!如今许氏这点病症,与她而言肯定不算什么?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呢!” 宋淮之彻底失望,他厉声字字反问道:“所以你要用未来孙子的命,去换三姨娘的命吗?” 在宋淮之心里,他早已接受了三姨娘并非生母的事实。更何况多年来,三姨娘对他从未有半分关怀。如今要拿淼淼和未出世孩子的性命去赌一个外人的命,他宋淮之绝不会答应。 然而宋老爷却仍坚信能够两全其美,他不再看儿子,转而面向林淼淼,神色严肃地问道:“淼淼,我就问你,你愿不愿意救你三姨娘。” 这一下直接把林淼淼推向了道德的制高点,林淼淼脸色苍白,瞳孔震惊,宋老爷看在眼里,心里闪过隐忍,但他还是坚定的又追问了一遍。 宋淮之气急败坏,当下就要替林淼淼干脆利落的拒绝这门荒唐事,但林淼淼已经从他的拥护下站了出来,“我可以试试。” “不行!”宋淮之拉住林淼淼的手,举在胸口前,怎么也不答应,“我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林淼淼泪眼朦胧,却轻轻推开了宋淮之的手,语气坚定道:“淮之,我明白你的心,但是我不能见死不救,就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她语气温婉,几乎是带着一丝请求,但是气昏头的宋淮之依旧不肯同意,宋老爷见状厉声道:“来人,把宋大少爷绑起来!” 跟在宋老爷身后的随从立马一拥而上,将宋淮之团团包围。 林淼淼意味深长的看了宋淮之一眼,随后跟着宋老爷前往了三姨娘的院子。 到了院子门口,已经里里外外设置了三道屏障,守在门口的嬷嬷面上紧紧系着白巾,看到少夫人的出现,惊讶连连。“怎么是少夫人你来···给三姨娘探病。” 嬷嬷的视线停留在林淼淼的已经显怀的肚子,显然也觉得林淼淼的出现不妥。 宋老爷心中动容,也开始忍不住动摇。 他看着林淼淼瘦小的身板,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他真的要用未来孙子的命去换宋家的仕途吗? 这真的值得吗? 第六十九章 我要你活下去 就连一旁的嬷嬷都忍不住多嘴劝道:“宋老爷,请你三思啊,少夫人毕竟怀有身孕,这万一有个闪失···”接下来的话嬷嬷不敢说全,只是委婉道:“这实在是不该让少夫人冒这个险···” 宋老爷心中微动,事到临头,他冷静了不少,几乎要被嬷嬷这番话说动了。 林淼淼绑着白巾,似乎是看出了宋老爷眼中的迟疑,她语气坚定道:“宋老爷,既然我已经站在这里,心中自然有分寸,淼淼绝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和孩子的安危开玩笑,您可以相信我的医术。” 林淼淼的这番话再次加深了宋老爷一开始的笃定,他连连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就当林淼淼转身前往三姨娘的宅院时,这时后方再次传来一道声音,“等等!” 众人连连回头望去,只见老夫人几乎是步履蹒跚的匆匆赶来,她气喘吁吁,连忙阻止林淼淼进去的步伐,“不准去!” 一旁的嬷嬷看到老夫人屈尊亲自来到三姨娘的院子前,顿时着急道:“老夫人!你怎么亲自来了!” 老夫人气喘连连,瞪着宋老爷,“孽子!你怎么敢拿我未来曾孙的命去换一个许氏的命!” 宋老爷见老夫人突然到来,脸色登时一僵,他连忙解释道:“母亲,事到如今,也只能让淼淼铤而走险一趟了!” “你还是不是人了!”老夫人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一般,眼中满是震撼,“许氏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竟让你连自家血脉都不顾了!” 说罢,就提起拐杖就要打人。 宋老爷连连挨了好记下打,痛的眉毛直皱,眼下他也实在是没力气保留所有人的面子,当即喝道:“母亲,我都是为了宋家!” 老夫人显然不信:“我宋家的未来就在孙媳肚子里!” “赵小公子和赵千金马上就要来府上拜访了,我断断不能让这个许氏断了我宋家未来上升的机会!” 老夫人一愣,但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理由,抬手继续打。 恰逢此时,紧闭的院门猛地被推开,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声音带着哭腔:“老爷不好了!三姨娘浑身发冷,气息越来越弱,只怕是···要不行了!” 老夫人闻言更加不准林淼淼再进一步,“这许氏既然命该如此,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林淼淼见缝插针,解释道:“不行的,若不是及时化解病源,疾病只会相继传染给整个宋府,到时候谁都跑不了。” 宋老爷闻言,神色一凛,若到时候整个宋府遭到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机立断,立马将林淼淼朝着院子里推去,“相信淼淼,她是我们宋家的贵人,一定会没事的!” 林淼淼猝不及防被推进了院子中,显然也愣了几拍,宋老爷为了攀附权贵可谓是不择手段。 院子内死气沉沉,守在门外的丫鬟各个倒地不起,昏迷不醒。 越往里头走,空气中腐肉的腥臭味便愈浓重,林淼淼拧着眉却心下了然。 推门而入,林淼淼沉默的走到了病床前,三姨娘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如今疲惫到连眼睛的都睁不开了。 “三姨娘。”林淼淼轻声呼唤,随后道:“事到如今,你有后悔过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姨娘吃力地睁开双眼,看到了林淼淼的出现,她并不意外,只是执着的追问道:“老爷呢?” “他放弃你了。”林淼淼如是说:“就算没有这场传染病,你也只会得到一杯毒酒。” “是吗?”对于这个结果,三姨娘并未有过多的反应,也有可能是极度的痛苦下,一切都不重要了。 “和光···是不是也病了?”三姨娘又问道。 林淼淼点头:“症状比你轻一点,还有救。” 当听到还有救时,三姨娘再也绷不住了,浑浊的双眼骤然涌出了泪水。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攥紧林淼淼的一处衣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救救他···就当是我求你。” “所有害你的主意···都是我出的,和那孩子没有一点关系。和光从小就听话,全都是受了我的蛊惑,要报应就报应在我的身上吧!让我带着所有的罪孽下地狱去,只求老天爷···别牵累那个无辜的孩子啊···” 林淼淼沉默片刻道:“你当初对宋淮之动手时,有想过他的未来吗?” 三姨娘浑身一颤,踉踉跄跄地滚落到床榻,满脸都是纵横的眼泪,“是···是我错了,你如今要取我的命便取去,只求你别迁怒于他,至少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啊···” 林淼淼不忍心再看,声音几乎接近哽咽,但还是一字一句质问道:“宋和光的手已经不干净了!他的手上沾满了林霜的血!” 淼淼!我给你磕头了,给你磕头了···”三姨娘抓着林淼淼的腿就是“砰砰砰”三下,林淼淼连忙一把拉住三姨娘,三姨娘磕头时丝毫没有注意力度,脸上几乎鲜血淋漓。 林淼淼神情难过,但此刻她必须镇定,“三姨娘,你我之间固然有怨,但是你还没有明白,真正想逼死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淮之!” 三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剧烈的疼痛和极度的缺氧已经让她身着开始不清不楚,只能凭借着本能再为儿子宋和光争取最后的希望,“不···错的都是我,都是我,我不该害人,求你求求和光吧,求求你了,淼淼···” “你的所作所为确实错误至极,但是此刻我也没有资格来审判你,这就是我的答案!”林淼淼将三姨娘一把抓起来,此刻她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是理智下最后做出的选择,还是一味的意气用事,但是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容忍自己冷眼旁观。 说到底,就算她不插手,三姨娘是死是活也与她无关。 无数个深夜里,林淼淼不是灭有想过,即便宋和光告知她这一切的真相又如何呢?那也不过是宋家的事,和她林淼淼又有什么干系? 然而,在窥见宋老爷冷漠的做法后,林淼淼发现自己终究无法真正做到置之不理。 她眼圈微微发红,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坚定地直视着三姨娘那双红肿的双眼。 “三姨娘,我要你活下去,一辈子活在这份被宽恕的愧疚里。” 三姨娘身心剧颤,眼前视线逐渐模糊,最后的力气只能颤声吐出一个字,“好····” 第七十章 嫂子,你是想要亲手杀了我吗? 嬷嬷实在是忧心老夫人的身子撑不住,好生劝慰一番终于是将人带下去等候信息。宋老爷虽然口口声声说信任林淼淼,但是此刻却不见其踪影。被层层屏障紧锁的院门外,如今只有宋淮之一个人孤身伫立。 他方才挣脱下人们的阻拦,好不容易赶到现场时却已经为时已晚,林淼淼只身一人靠进了满是传染病的院子里。宋淮之本来想进去将人带出来,但是最后时刻也生生止住了脚步,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因为一时冲动,打扰林淼淼的任何选择。 宋淮之于是选择了等,而这一等就是半夜。 当林淼淼终于推门而出时,衣衫几乎被鲜血浸染,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蹲守在门口的宋淮之立马将摇摇欲坠的林淼淼揽进了怀里,“淼淼!你没事吧?” 林淼淼双眼发红,愣愣地看着宋淮之,最后颤声宣布道:“三姨娘···暴毙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概括了三姨娘的一生,纵使宋淮之对三姨娘再有万千恨意,这一刻,所有汹涌的情绪都沉静了下来,化作无声的沉默。 但现在还不是消极的时候,看着面色极差的林淼淼,宋淮之立马想要带回去休息,浑然不顾林淼淼身上有没有传染病。 但林淼淼心里显然还想着正事,她稍一用力就推开了宋淮之,抬眼正色道:“宋淮之,我需要你现在就去将信息告知老爷,但是三姨娘的身体谁也别去碰,我来收拾。” 宋淮之皱眉,“你知不知道比起他们,我现在更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听话。”林淼淼诚恳道:“就当是为了我。” 宋淮之愣住,这还是林淼淼第一次开口恳求他,他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顺了林淼淼的意,“那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宋和光的症状较轻,现在施药还来得及。” 宋淮之却一把禁锢住她的肩膀,“三姨娘已经病死了,你现在怀胎五个月,还要去探望另外一个病人,林淼淼你是不是疯了?” “我心里有数!”林淼淼不想再和宋淮之多废话,她呵斥道:“这病进不了我身,也只有我能解,与其关心别人,你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 “林淼淼!” “够了!”林淼淼呵斥:“宋淮之,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宋淮之瞳孔微颤,看着神色无比严肃的林淼淼,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两人的距离好远好远。 他原以为发生这么多事情,两人的心难得靠近了一点点,但如今看来,根本没有的事。 林淼淼没再多说,转身匆匆离开,赶往了下个地方。 好在她半路中回头望去时,宋淮之听进去了她的话,前往前厅前去禀报情况。 她一路小跑终于到了宋和光所在的内室,此刻屋内屋外无人看守,唯有阵阵压抑的咳嗽声从床榻方向传来,在死寂一般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淼淼顺势抄起了桌上的茶壶,连忙将床上病得不轻的宋和光揽起,“快,二弟,喝药。” 宋和光全身冰凉,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额头满是大汗,牙关紧咬着,竟是半点药都喂不进去。 林淼淼没得办法,只能一手用力去扳宋和光的嘴巴,终于是扳开一丝口子,另外一手强势地将解药一并倒入了宋和光的嘴唇里。 这解药味道是极苦的,宋和光立马作势要吐出来,林淼淼连忙捂住他的嘴巴,语气强硬道:“快点给我喝下去,要不然你就只能去死了!” 然而宋和光病得不清,神智根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还以为是有人前来暗杀他,当即一个翻身,将林淼淼强行压倒在了身下? 林淼淼大惊失色,立马去推搡,“宋和光!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你也是来杀我的对不对?”也不知道宋和光到底梦到了什么,一只手忽然猛地禁锢住林淼淼的脖颈,语气无比阴森,“去死···去死!” 林淼淼见那些药粉已经全数灌了下去,但还有些许粘在嘴巴迟迟未化解,情急之下,她一个膝盖朝着对方小腹踢了过去。 宋和光遭到偷袭,瞬间又倒回了床上,五官痛得几乎都要扭曲在一起,“为什么你也要害我!为什么!” “有病!”林淼淼懒得惯他,将水壶一并又塞到了宋和光的嘴里,强行将水灌了下去。 宋和光完全是猝不及防,连连呛了好几口,终于是把解药全部喝了下去,梦也紧跟着醒来。 他一把握住林淼淼的手腕,将嘴边的水壶用力移开,目光凶狠不已,“嫂子,你是想要亲手杀了我吗?” 林淼淼这才回神,双手一松,任由水壶砸在了地上,“不好意思,你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宋和光冷哼一声,并未多问刚从发生了什么,只是道:“你的计划如何了?” 林淼淼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检查对方的体温和症状,解药服下后,虽然身子依旧烧得厉害,但是对比刚刚还是有所缓和,只是皮肤上的红点依旧。 林淼淼不由有些紧张,暗道解药难道对宋和光没有作用。 宋和光似是看出了林淼淼心里所想,淡淡解释道:“我自幼服药不断,身体早已对任何药物产生了抗性,一时半刻未必见效···但我能感受到,这药力正在起效。” 原来如此,林淼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好,你正好多加以调养。” 宋和光却再次逼近了林淼淼,恶声质问:“我娘如何了?” 林淼淼木着脸道:“暴毙了。” “你说什么?”宋和光脸色骤变,一把扯过林淼淼的衣领,“你说过会救她。” 林淼淼嘴角抽搐,用手扳开了宋和光抓衣领的手指,一字一句道:“只有三姨娘死了,我才有理由将她完整的带出去。” 宋和光死死盯着林淼淼的双眼,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暴怒道:“什么意思,你最好是说清楚。” 林淼淼心中暗道,这宋和光平日再怎么老狐狸,如今生个病倒是和一般人一样变得糊涂不已。 第七十一章 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 “我竟然有办法让你们染上感染病,自然也有办法让三姨娘假死脱身。” 宋和光闻言愣住,抓住林淼淼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泄了气般倒回了床上,“原来这才是你最后的目的。” “别高兴得太早。”林淼淼正色道:“这事还需要你时刻配合,错一步,到时都会功亏一篑。” 宋和光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精明,沉声道:“自然,只要你能将我娘从宋家中脱险,我这条命从此便是你的了。” “大可不必。”林淼淼嘴角抽搐,如今宋淮之说他的命也是她的。宋老爷的命也是她一手救回的,就连宋和光也来这一套···林淼淼真心觉得被这么多人托付性命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要托付给任何人。”林淼淼义正言辞道:“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 宋和光眼眸闪过一丝亮光,没有回应林淼淼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更何况,我救你谈不上恩情。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宋和光颔首:“我明白,待事情稳定,我会立刻带她离开京城,此生绝不踏足半步。” 这正是林淼淼与宋和光之间的约定,她竭力从宋老爷手里保下三姨娘的性命,而宋和光必须携母远离京城,再不复返。 过往的一切恩怨纠葛,从此彻底掩埋。 但说实话,林淼淼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做这一切,可是如今她已经被宋和光拉上了贼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尽力解决这一切。 而且在刚刚和三姨娘的对峙里,她心里对三姨娘所谓的恨意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放下。比起恨,林淼淼觉得三姨娘可悲至极,就如苏荷说的那般,他们自始至终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林淼淼没有资格替任何人决定三姨娘的生死,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她也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不管如何,曾经的三姨娘已经确确实实死过一会了,眼下她只能寄希望于宋和光,“你最好是说到做到。” 宋和光神色掠过一丝淡淡的忧郁,低声道:“于你,我不会反悔。再者,父亲心里···从未有过我们母子,与其让母亲在宋家囚禁一辈子,不如主动离开这座围城,真正选择走出去。” 听到宋和光这般说,林淼淼还是很惊讶的,不过还不等她多加确认事后的更多细节,只听院外处已经传来阵阵脚步声和哀嚎。 想必是宋淮之将三姨娘暴毙的事已带到,老夫人他们通通都已知晓了。 林淼淼连忙起身查看情况,正好撞上前来查看的老夫人,“淼淼!你可安好?” 看着老夫人担心的神色,林淼淼心里还是有一丝歉意。 无论老夫人的担忧是对她亦或者是对孩子,但是比起宋老爷的冷漠薄情,老夫人的担忧却是实打实的。 林淼淼回应道:“我很好,二弟已经服下解药,脉搏逐渐平稳,只是三姨娘····” “你已经尽力了。”老夫人老泪纵横,“这都是许氏的命,不是你的错。” 林淼淼抬头环顾四周,宋老爷正在不远处跪在院门口装模作样地哭丧,宋淮之则是冷着脸,一脸木楞地守在几步之外的位置。 林淼淼道:“事后还需让孙媳一手处理。” 老夫人闻言连连摇头:“这不行!你身子本就薄弱,刚刚又经历了这般折腾,哪里还能让你再亲自操持丧事?” 林淼淼却温声相劝道:“祖母,淼淼自幼尝遍百草,又四处行医,早已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体质。如今···三姨娘虽不幸暴毙,可遗体仍是传染源头,寻常人轻易碰不得。此事恐怕唯有孙媳才能妥善处置,若换了旁人,只怕会反复感染上疫病。”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人再有担忧也没有办法了,而且林淼淼态度坚定,这番说辞不是商量,而是思考过后的答案。 老夫人眼红,不由长叹一口气:“淼淼,我们宋家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 ··· 三姨娘暴毙之后,宋老爷装模作样的好多天,天天搁在院里头唉声叹气,日日落泪,佣人都以为宋老爷重情重义无法接受三姨娘的离去,但只有林淼淼知道这都是宋老爷的虚情假意。 每每看到这种情况,林淼淼都忍不住心想,男人都是这样吗,虚伪,薄情,自私自利。 她甚至真心地为三姨娘打抱不平,为了这样的男人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于是她又想到了苏荷,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紧接着想到自己,最后是宋淮之。 她总是一次一次将现实里遇到的事情拉到宋淮之身上,不断揣测着他们的未来。林淼淼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用母亲的话来说,这叫偏见,可是林淼淼却控制不了自己。她遇到的见到的,亦是如此,凭什么不能用自己的思考去判断一个人呢? 纵使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么以后呢?谁能说好一辈子呢?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现在到底对那个男人抱有怎样的感情呢,这算是爱吗,还是责任? 后来三姨娘要下葬了,林淼淼没空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玩意儿,她得想办法将三姨娘带出去,然后金蝉脱壳。 她提前和宋和光通气,到时候会有他的心腹来接人。林淼淼自己挑选了几个男丁,还带上了马叔,将化好妆的三姨娘放入了棺材,然后一路带到了后山去。 到了后山,林淼淼对马叔道:“我要进行最后的火焚,火焚过程中会释放大量的毒气,马叔你带着人先下山。” 马叔点点头,带着男丁们立马就下山了。 空荡荡的后山只剩下了林淼淼和一口已经放进土坑的棺材,大晚上的怎么看怎么诡异,更不用说林淼淼随后爬进了土坑里··· 这口棺材她事先做过手脚,有通气的地方,随后她动用了一些技巧,很快将棺材打开了。 她从口袋拿出了药丸,随后给三姨娘服下去。 林淼淼在三姨娘暴毙那天给她服下过假死丸,现在服下的是解药,不出一会儿三姨娘就会醒过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了,“你在做什么?” 第七十二章 许氏走出了深宅大院 林淼淼吓了一跳,她立马抬头望去,一眼看到站在炕头上的宋淮之。 “你!谁让你来的!”林淼淼心跳几乎是瞬间提起来了,宋淮之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吗? 宋淮之皱眉,紧紧盯着林淼淼,问道:“倒是你,为什么在···坑里?” 林淼淼不回答,从土坑里连忙爬起来,推搡道:“我是医生,你管我在哪里,倒是你快走。” 索性她可以借着这层身份行事,所作所为虽然奇怪,但是也和离。 岂料宋淮之却一把握住了林淼淼的手腕,一动不动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果然怀疑了,林淼淼咬牙,反问道:“我瞒你做什么,我就事论事,现在···只不过是处理尸体而已,你快点走。” 宋淮之问道:“你和宋和光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林淼淼:“····” 看到林淼淼愣怔的反应,他立马冷笑出声:“果然,你和他走得很近。” 那天告知老夫人,宋淮之其实就提前返回,找到宋和光的院子。然而,还不等他进门,就听到里面的动静,依稀间是喘息声,那一瞬间宋淮之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他本来想直接冲进去,没想到老夫人来得这么快,只好退在人群后面,死死盯着现身的林淼淼。 林淼淼的出现并未有其他异常,宋和光的疫病也紧随着好转,但是宋淮之始终对那天未看清的画面存在心结。他并不是不相信林淼淼,但是他不相信宋和光。 林淼淼却只因为他知道了宋和光和她直接的交易,脸色骤然一变,生硬道:“你知道了还过来干嘛?” 宋淮之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一把用力掐住林淼淼的肩膀,“他威胁你了是不是?他要你做什么,要你跟着他走?还是逼你离开宋家?” 林淼淼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什么了,不对,是宋淮之误会什么了。 她松了口气,庆幸宋淮之什么都不知情,紧接着又感到一阵无语,于是林淼淼作势捧住了宋淮之的脸,双手向内用力挤压,“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宋淮之:“····” 林淼淼现在只想尽快支走宋淮之,语气放软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哄人的味道,“别多想,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你先去山下等我好吗?乖。” 宋淮之沉默了,紧接着脸蛋瞬间通红,人跟着愣在了原地。 这还是他认识的林淼淼吗? 他忍不住问道:“你真没···瞒着我什么吗?” 林淼淼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发现手感很好,“真的,乖。” “哦。”宋淮之的智商随着这一声“乖”骤然下线了,紧随着还有他的脾气也瞬间来去无踪。 他听话地离开了土坑边上,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确认宋淮之离开后,林淼淼大舒一口气,三步做两步又蹲到了土坑里,准备下来,结果头刚探过去,正好对上三姨娘睁开的眼睛。 饶是林淼淼见过大风大浪,也吓了一跳。 三姨娘苍白着脸,瞪着一双眼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林淼淼从土坑里爬下来,给他将剩下半边棺材打开,问道:“醒来怎么不吱一声。” 三姨娘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问道:“淮之走了?” “走了。” 林淼淼觉得自己算是代替宋淮之做了一件事,但是却没有商量也没有得到对方的允许,这是她第一次干涉别人的命运。 她以前听寺里的和尚说过,不要轻易插手他人的命运,否则插手之人会代替当事人承载属于对方的命运。 这话给林淼淼留下很深的印象,所有她行医的这些年来,虽然施以援手,但是涉及个人选择问题从来不会自作主张。 可这一次,她自作主张了,说不清为什么,但是她就是做了,也不后悔。 纵使真相有暴露的一天,林淼淼也不在乎了,到时候宋淮之想和谁做个了断都行,不过真到了这么一天,她会心安理得地选择宋淮之对她的审判。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了,气氛莫名的一阵诡异。 不过林淼淼也不打算和三姨娘多说话,三姨娘曾经做过的一切她并没有忘记,只是眼下也不想再去深究了。 两人齐齐爬出了坑,不一会儿前来接应的人也来了。 三姨娘认出接应的人是宋和光的心腹,正准备上马车离开时,她又回过头,问道:“宋和光怎么样了?” 林淼淼面无表情地回答:“在给你守孝呢,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你们才能相聚。” 三姨娘的眼睛湿润了,她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只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林淼淼,紧接着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三姨娘跪了下来,竟是给林淼淼深深磕了个头。 林淼淼吓了一跳,立马去拉三姨娘,“三姨娘你这是做什么?” 三姨娘哽咽道:“我如今再不是三姨娘,也不是许晴,从此以后就是一个陌生人了,这一拜是怎么都得要的。” 林淼淼五味杂陈,她心里知道三姨娘死过一次后,对于宋家的一切也已经想开了。 与其说是想开了,不如说是看透了,看透了老爷的真面目,看透了时代的本质。 她费尽心思想要除掉的人,却在最关键的时刻还能伸出援手,不仅救了和光,连带着她的明也一起救下。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予了三姨娘全新的感悟和心生,再看林淼淼,眼里只有发自内心的敬佩。 “淼淼,你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她由衷道:“虽然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但是我会祝福你的。” 林淼淼点了点头,领了三姨娘的好意。 她目睹着马车离开,也目睹着一个女人终于走出了束缚她一辈子的深宅大院。 随后林淼淼转身,回到了土坑,她捡起地上的火棍,随后一并丢到了土坑里。 大火熊熊燃烧,火红的光反射在林淼淼的脸上,照亮着林淼淼眼底的茫然。 次日天亮,林淼淼捧着事先准备好的骨灰交给了马叔等人,她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宋淮之一脸乖顺地站在身后,等着她。 林淼淼主动问道:“等了一晚上?” 宋淮之连连点头,“夫人,我们回府吧。” 听到夫人这个称呼,林淼淼心里轻轻一跳,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郁闷,她轻轻点了点头,一同坐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前往着京城,林淼淼望着窗外闪过的竹林,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第七十三章 不断跳动的心跳 林淼淼作为孙媳按理来说是要正常一起守孝的,但是由于淼淼怀有身孕,又前前后后为宋家出力救人,因此老夫人特意交代了让淼淼在家里好好休息,不用参加三姨娘的守孝。 林淼淼对此很接受,毕竟三姨娘并没有真正的死去。 宋淮之也十分赞同老夫人的观点,一是他觉得三姨娘先前害过林淼淼,林淼淼完全没有义务给伤害她的人服丧,其次是不想让林淼淼和宋和光接触。 好在服丧很快过去,宋和光没多久就去了乡下。 临走那天,宋和光特意前去宋淮之的院子,想找林淼淼告别,却被宋淮之拦在了两人中间。 “有什么话,就这么说。” 宋和光看着宋淮之一副护犊子,吃醋的模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扭头又看向林淼淼,林淼淼如今怀孕有六个月了,孕肚十分明显,他道:“嫂子,一切安好。” 林淼淼点头,客气又体面地说了“谢谢。” 宋和光又回头看着自己的大哥,他对大哥谈不上有感情,这些年也一直是带着恨意审视着大哥,毕竟无论他怎么努力,自己始终都活在大哥的阴影下。 即使现在他也没有放下对大哥的恨,只是宋淮之毕竟是林淼淼的丈夫,是林淼淼在京城所剩无几的依靠。 他最后道:"大哥,保护好嫂子。" 宋淮之毫不留情地瞪道:“我要你说了,倒是你,离你嫂子远一点。” 宋和光不再多说,随后离开了宋府。 林淼淼见状恼怒道:“你弟弟从此都难回京城,你何必这番刻薄相对,他毕竟是你亲弟弟。” 宋淮之冷哼,“我才没有你这般大度,动我老婆孩子的人,都滚远点。” 林淼淼只好作罢,扭头会屋里去。 宋淮之紧随其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着。他明白林淼淼是为了他好,也明白疫病的出现和林淼淼脱不了干系,这件事他也瞒在了心底不打算揭穿。 对于宋和光和三姨娘,宋淮之正如所说的那般,不会原谅。他没有林淼淼那样善良大度,相反宋淮之觉得自己的心眼真的很小,小的眼里只能容下林淼淼一人,至于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只要林淼淼愿意,他可以和全世界为敌,只要她愿意留在身边,不离开。宋淮之的眼底再次阴暗起来。 ··· 林淼淼开始显怀后,胃口却变得不怎么好,基本上是吃一顿吐一顿,每天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 宋淮之见状急得不行,除此之外还有老夫人。 老夫人听说林淼淼吃不进饭,吐的比吃的还多,顿时老泪纵横,“一定是前些日子把我淼淼累坏了身体,造孽啊,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唯独要拿着我家孙媳不放啊!” 虽然许佳亲自检查过女儿的身体情况,说是正常的妊娠反应,但是宋淮之还是不放心,立马请了数十个郎中来看,郎中都说是“正常妊娠反应,只是因人而异,有的人是早期食欲不振,有的人就像宋夫人这般是后来的食欲不振。”总之这些孕吐等反应只能活活熬过去。 于是宋淮之日日夜夜蹲着林淼淼的床边,随时照看林淼淼的情况。 林淼淼不愿意和他同床,他就在床榻的地上打地铺。 如今已经到深冬的气节,气温越来越低,京城的冬天显得格外的冷。 虽然林淼淼所在的宅院,炭火向来给的是最多的,但是睡在地上,难免接近寒气。 林淼淼看着地上闭眼的宋淮之,在黑夜里忽然问道:“你睡了吗?” 宋淮之几乎是立马睁眼,作势要起床,“哪里不舒服?又想吐了。” 他今天特意给林淼淼煮了鸡汤当做夜宵,虽然林淼淼不想吃,但是也拗不过不吃饭就睡觉的数落,最后还是吃了。 林淼淼摇头,“还好,没那么想吐。” 听她这么说,宋淮之心里一抽,突然就后悔了,“肯定是难受到睡不着吧,早知道不让你喝了。” 林淼淼笑了,“那碗汤是你亲手熬的吧?” 宋淮之在黑夜里坐起来,愣了愣,“你知道了?” “春竹说的。”林淼淼答道:“好喝。” 宋淮之觉得今夜的林淼淼有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但是却让人忍不住心跳。 林淼淼被直勾勾的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她背过了身子。 宋淮之心想那些奇怪的感觉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正要重新躺回去,林淼淼又说话了,“冷不冷?” 宋淮之:“···”他不敢说话。 林淼淼面对着墙壁,看不清表情,但是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冷就上来。” 宋淮之眼睛顿时睁大,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了,狠狠捏了自己脸一把。 林淼淼看他没有反应,立马又改口,“不想上来就算了,你还是睡地上吧。” “冷!我冷!”宋淮之哪里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几乎是喊出来的,三两下就爬上了床钻进了被子。 林淼淼感受到寒风从后背钻了进来,不过冷风只是一瞬间,她就感受到暖烘烘的体温,宋淮之已经靠近了。 林淼淼呼吸有点不自然了,她微微加快了呼吸,又道:“别动···冷。” 宋淮之又不动了,他看着林淼淼的后脖颈,那里不知不觉漫上了一层粉红。 他心跳得飞快,忍不住问道:“我可以抱着你吗?” 林淼淼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宋淮之并没有因为拒绝而沮丧,只是微微笑道:“知道了。” 随后他紧紧掩好被子,放松下来,呼吸也跟着平稳了。 林淼淼的心跳却并未有跟着平息,她听到声音,忍不住在心里愤愤道,你倒是睡得安稳。 她只不过是看不下去,宋淮之好好的放着床不睡,非要打地铺。再者是看在那碗鸡汤的份上,她心软了。 反正睡都睡过了,同睡一张床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淼淼就这么开解着自己,很快就释怀了。 说来奇怪,先前她一个人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得哪哪都难受,但是现在闭上眼睛,困意绵绵不倦地袭上了眼皮。 没一会儿,林淼淼的呼吸也平稳了,意识也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可黑暗里,宋淮之故作平静的神情却微微一动,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而他的耳边,只有胸腔处不断跳动的心跳。 第七十四章 胎大难产 宋府上下人都知道,宋大少爷粘着少夫人的紧,如今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据春竹透露,“夫人只要一刻不在宋大少爷的眼皮子底下,宋大少就会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丫鬟们无一不艳羡少夫人如今的待遇,明明只是林家的一个弃女,如今却麻雀变凤凰。有一身的本领不说,还深受老夫人的喜爱,如今怀有宋家未来子嗣,更是被宋大少爷捧在心尖上疼。 “少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这样的话在丫鬟们的口中不断流传,自然也传到了二姨娘和宋晨的耳朵里。 宋晨听说了宋家近来发生的一切,又得知林淼淼得了京城最好地段的铺子,心里那叫一个恨的牙痒。 他在伯爵府的日子,始终如同置身于他人的屋檐下。名义上虽然是风格无限的大娘子,实则从未得到丈夫半分真心。丈夫流连于一个个温柔乡,甚至屡次将她身边的丫鬟收房。这一切宋晨得知后更是气得发疯! 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在宋晨看来,她从小被娇惯长大,早已习惯了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如今丈夫的冷落,在她眼里全是旁人的错,如若不是那些如狐媚子一样的女人,丈夫根本不会朝三暮四! 嫉妒蒙蔽了宋晨的双眼,不惜让她变得偏执而恐怖。 二姨娘并不完全知道女儿的处境,只听闻伯爵府最近常常闹出人命,丫鬟们不是失水就是食物中毒,因此她也格外担忧起女儿的安全来。 宋晨闻言,不以为然道:“女儿会照顾好自己,那些女子不过是自己倒霉罢,她们和我不一样,没有享福的命。” 二姨娘这才放心,但是宋晨的眼底还是散不去的阴霾。 夫家不公的待遇,让她回到娘家后变得格外敏感。 曾几何时,她也是宋家被捧在手心上的明珠,无论是父亲,祖母,还是两位哥哥,无一不将她视若珍宝,百般疼爱。 可如今,父亲与祖母一心只盼着未来的子嗣;三姨娘莫名其妙地感染上了疫病,连带着二哥也远去乡下;而剩下的大哥,再看她的眼神里也只剩下疏离和冷漠吗。这叫宋晨如何甘心? 都怪林淼淼!宋晨无不愤怒地埋怨着,林淼淼就如同伯爵府的那些上位的女子,试图夺走属于她的一切,如若不是她,她宋晨也不至于此! “呵呵呵,林淼淼这个贱人。”宋晨低笑着,心底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二姨娘被她这幅表情吓了一跳,连忙劝道:“晨儿,如今林淼淼正得势,你可千万别主动招惹她。” 宋晨冷哼一声,不甘心地看向了母亲,“母亲,难道你就甘心吗?在这样下去,整个宋家的未来都要是林淼淼这个贱人的!今日出事的是三姨娘,下一个又会是谁?” 二姨娘立马捂住了宋晨的嘴巴,左顾右盼,紧接着起身将敞开的大门紧紧关上。 宋晨气得不行,如今就连她在家说个话,母亲都要这般顾忌他,她怎么甘心忍声吞气! 二姨娘劝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现在家里的情况你都看见了,就连你祖母都魔怔了,硬生生把你嫂子当个活菩萨供着,就这待遇,无论你怎么闹祖母都会偏向林淼淼的。” “那你说怎么办吗!” 二姨娘拉着宋晨的手,顺着她的话道:“这林淼淼的手段确实不简单,唯独她来这个家里,大事小事不断,只是她现在肚子里有孩子···总之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晨抽噎着,心里始终是不服气,气冲冲道:“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想办法搞掉不就好了!” 虽然门窗紧闭,但是二姨娘还是被宋晨这口无遮拦的性子给吓到了,连忙示意小声,又左顾右盼望了一会儿,这才严肃道:“晨儿,这话你绝对不要再说第二次!你要想着你嫂子的好?” 宋晨刚要发作,二姨娘补充道:“急什么?你一个做小姨子的,每日多“用心”准备一些补品,待她腹中胎儿养得过大···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她自己就熬不过这一关。” 宋晨闻言眼睛骤然一亮,母亲这方法甚妙,不用她亲自出手,就能让林淼淼这个贱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只是···”宋晨又皱起了眉头,“听说那贱人最近吐得厉害,只怕吃不进多少东西。” 二姨娘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幽幽笑道:“孕吐总有要停的时候,到时候借老夫人之口,多喂多补,吃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补....” 母女俩凑在了一起,窸窸窣窣的低语着什么,不知说到了什么,母女俩相视一笑。 宋晨先前心中的憋屈和不甘,在这一刻也悄然化作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次日午时,宋晨便特意提着一篮食盒前去了林淼淼的院中,只是刚到门口,就撞见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提着食盒朝外走去。 宋晨没见过这个小丫鬟,连忙叫住,“你提着食盒,这是去哪里?” 那丫鬟正是春竹,见是二小姐,便老实答道:“回小姐的话,奴婢正要给夫人去送午膳呢。” 宋晨闻言一怔:“她人不在院里?” 春竹毫无防备,点头应道:“夫人这几日一心扑在修整诊所上,如今三餐都是那边用。” 宋晨没料到,林淼淼竟不好好待在府中享福,反倒是成天往京城中心跑,真是一条贱命。 如此想着,她心里更加有数了。 春竹望着宋晨提着食篮,投来好奇的眼神,可宋晨却道:“这是我专门送给祖母去的,顺带来看看嫂子。” 春竹点了点头,心里觉得这小姨子真是好奇怪,但是面上也没有多说,只匆匆行李告辞了。 宋晨紧接着便找到了老夫人。 一进门,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的膝前,还未说话,眼泪就急哗哗地流了下来,带着哭腔,不断哭诉道:“祖母,孙女心里实在难受···” “今日我去看望嫂嫂,见她为操持诊所,面容憔悴,人又清瘦了几分,如今她怀着我们宋家的骨肉,却一边不怜惜自己的身子,若是哥哥知道,不知该有多心疼啊!” 第七十五章 邂逅 老夫人愣了愣,没有说话。 宋晨便将手中的食篮递了过去,“孙女人微言轻,劝不动嫂嫂,只求祖母疼惜疼惜宋家未出世的孩儿,劝她好生补补,保重身子才是!” 一副声泪俱下,说的是那般情真意切。 然而老夫人只是静静听着,目光毫无波澜,就连身旁站着的嬷嬷都流露出一副“没眼看”的神情。 老夫人在深宅中度过大半生,什么样的话没听过,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又岂会看不透这个亲手带大的孙女? 她这个孙女,自小被娇惯坏了,又被她生母二姨娘那般教养着,终究养成了善妒又短视的性子。要说心机,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那点心思,就如同清水下的石头子一般,一览无余。 老夫人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这孩子终究是像极了她娘,手段眼界无一不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精明,反倒显得愚不可及。 只是老夫人却并未直接拆穿,她几番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 想到被送离京城的和光,如今留在身边的孙辈也就只剩下淮之和晨儿。晨儿虽然愚钝狭隘,却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骨肉,又怎忍心将她从自己的身边推开? 更何况···老夫人垂眸,心中已有了想法。 晨儿心思简单,自以为聪明,反倒是最容易掌控。不如就顺势而为,让她以为得了计谋,实则却可将计就计。如此以来既能稳住晨儿不再生事,还能暗中加大人手保护淼淼安然度过孕期。 想到此处,老夫人接下了宋晨手里的食篮,轻声道:“难得你有这番心,祖母收下了。” 宋晨果不其然的双眼一亮,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那祖母一定要将孙女精心准备的食盒送去给嫂嫂呀。” 老夫人点头,起身道:“如此,晨儿不如一起去看望看望你嫂嫂?” 宋晨心里却还有一事要处理,其次她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林淼淼多心,于是连忙摇头,“不了不了,祖母你替我送就是了,我···我和嫂嫂之前闹过一些小矛盾,我担心嫂嫂还没消气,不待见我。” “怎么会如此,”老夫人,但也没有纠结宋晨的推搡,“也罢,你竟有事就自个儿忙去吧。” 宋晨见目地已经达到,立马行礼告退。 看着孙女离开,老夫人顺手把食篮递给了嬷嬷,嬷嬷搀扶着老夫人,一路外出,试探的问道:“老夫人,这食篮真要给少夫人送过去吗?” 老夫人看也不看那食盒一眼,随口道:“丢了,另外吩咐一批人紧紧盯着晨儿,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把戏。” 嬷嬷:“是。” 与此同时,齐国公的齐公子和齐千金今日已然抵达了京城。 宋淮之收到马叔的通知,立马骑马朝着酒楼赶去,父亲如今已经在酒楼等候准备迎接贵客。 然而他骑着马正要穿过熙攘的借口试,忽然听闻前方一阵嘈杂,夹杂着一女子焦急的呼喊,“有没有郎中!快来人,救命啊!” 宋淮之一愣,立马勒马停下。 马叔在后面紧跟着停下,却不忘催促道:“大少爷,今日还要更要紧的事···” 宋淮之摆手,“不急这一时。” 如今他常年跟在林淼淼的身后,目睹了林淼淼四处行医的作风,如今听到老百姓呼救自然不会做事不管。 他拨开人群,朝着里头走去,只见一个女子半跪着正抱着一个身着粗布补丁的老太,神情十分着急。 宋淮之当即屈膝蹲下去,目光沉静地扫过现场,出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女子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立即反应回来,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位老人家放在我身前走着,突然之间就在我的面前晕倒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宋淮之俯身查看,老夫人身上并未明显外伤,呼吸微弱,唇色和面色皆呈现不自然的苍白。他伸手轻触其额头和颈侧,体温偏低,脉象略微混乱,更重要的是两双手正呈现细微频率的颤抖。 “贫血。”宋淮之言简意核道。 女子不知其意,宋淮之也不多做解释,紧接着从怀中取出常备的糖块。 这是林淼淼坚持让他随身带的,说是时刻预备好,以防万一。 宋淮之先前从未当回事,不过夫人竟如此要求,他便乖乖顺应,没想到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他轻轻托起那老妇人的头,将糖块抵在对方唇间,低声道:“含住。” 老夫人意识模糊,但还是本能的听从了命令,将糖块含在了嘴里。片刻后,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女子见老夫人终于恢复意识,紧绷的神经紧跟着松懈下来。 她立马抬眼看向了这位前来施以援手的男人,从这个男人走进人群的那一刻起,女子便注意到对方有着极为英俊的容貌。 此人眉眼深邃,五官端正,虽神色严肃,但是眼眸间却流露出了一丝温柔,尤其是方才施救老夫人时那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看起来是极为漂亮的一双手。 “那个···请问····”她正要开口询问名字,然而话音未落,却见那人已经利落起身,径自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救助只是随手为之,不值得一提。 “少爷,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远远的,有人催促道。 那男人点头,翻身一跃,一双长腿轻轻夹住了马腹,立马策马扬长而去,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小姐!小姐!”远远的,丫鬟焦急的呼唤声由远及近,终于是从人群里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您没事吧,奴婢一转眼就找不到您,真是吓死我了!” 齐莲这才回过神来,呼吸在一瞬间加快。 丫鬟疑惑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齐莲仍怔怔地望着宋淮之远去的方向,眸中漾着异样的光彩:“燕子,这趟京城真是来对了!” 名叫燕子一脸茫然,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小姐,您不是说死也不愿来这京城,怎么突然就就改主意了?” 第七十六章 齐国公的齐公子 齐莲心跳得厉害,满脑子回荡的都是宋淮之高大英俊的容貌,只是那人走的太急,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的名字。 不过根据打扮和带的人马不难推断,这人一定也是个有名有势的人,要找到他并不算太难。 “小姐,既然你没事,那我们快走吧,齐公子已经到酒楼了。” 齐莲是临时从队伍里偷跑出来的,此番出行虽说是跟着兄长进京入私塾求学,可她的心思却从未真正放在求学身上。比起听老夫子板着脸整天将四书五经挂在嘴边,她更向往的是京城的市井繁华,又或者是···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意外奇遇。 看着小姐一直在走神,燕子怕耽误了正事,到时候齐公子怪罪,立马扯着齐莲的衣衫,撒娇道:“小姐,快走吧,我听说宋家老爷还会带着他的长子一起迎接,听说长得可俊了!” 可齐莲却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刚刚已经见过这全地下最帅的男人了,“你呀,看哪个男人都觉得俊俏,没见过好的。” 燕子嘟囔着嘴,执着道:“这个保真,小姐你就和我走吧。” 齐莲拗不过她,只好被自家的小丫鬟拉着离开了。 ··· 另一边,宋淮之匆匆赶到了酒楼,宋老爷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人赶到不忘数落道:“混小子,怎么才来。” “耽误了点事。”宋淮之并未说明具体情况,转头问:“齐公子呢?” 宋老爷望着眼前愈发沉稳挺拔的长子,方才那点不悦即刻间烟消云散,眼底流露出欣慰与赞赏,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了许多:“让贵客等候,还不快进去赔礼。” 宋淮之点头,面色平静地步入了酒楼雅间。 雅间的人闻声主动起身,只见齐叶身姿挺拔,气质温文尔雅,含笑投足间尽显清贵风范。 “久闻宋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让宋淮之意外的是,齐国公家的齐公子并未想象中的清高,相反他低调温和,看起来十分谦虚。 宋淮之立马沉稳还礼,双手一拢,“齐公子过誉,京城路远,一路辛苦。” 两人谁也没提晚到不晚到的问题,仿佛那根本不值一提。两位年岁相仿的公子,虽初始不久,却只觉寥寥数语便格外投机。 只不过到了午膳的时候,宋淮之眼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心不在焉。 齐叶立马洞察到了宋淮之片刻的走神,他并未点破,只是闻声询问道:“宋兄,可是心中有事?” 宋淮之微怔,随即露出一丝歉意的笑意:“齐兄见谅,实不相瞒,内人已有六月身孕,近日孕吐反复,总是食欲不振,每到这个时辰,我便忍不住记挂她是否安好,好好用了午膳没有?” 齐叶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宋淮之年纪轻轻已经成家了,不过他眼中的讶异很快转化成理解和赞赏。 “宋兄真是性情中人。”齐叶含笑,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怀,“你这份心意,若是你夫人知道定会倍感温馨。” 宋淮之笑不语,齐叶并未察觉,又道;“若是放心不下,宋兄不妨先回府照看,反正到时我们还会去宋府上打扰一番。” 眼下酒楼四周都是贵客,齐叶需要一一拜见,也是一时抽不开身的。 宋淮之闻言,眼里一亮。 齐叶笑道:“齐某虽还未成家,但家中亦有一小妹,捣蛋顽皮得很,身为长子,平日读书习字时,我也时常分神去想她又跑去何处,是否安好?” 齐叶如此说,宋淮之不再犹豫,郑重拱手道:“多谢齐兄体谅,今日招待不周,改日必当备下薄酒,再邀齐兄去府上一叙。” 齐叶也不推搡,点头应道:“好,就这么定了。” 宋淮之向齐叶拱手告退后,便匆匆离开了雅间。 正在外间与友人寒暄的宋老爷看见长子步履急促地离开,正欲开口唤住他,却见齐公子已缓步自内走出,“宋老爷。” 宋老爷的注意力立马从儿子身子移开,转到了齐叶的身上。 宋淮之离开酒楼,翻身就上马,他今日已和淼淼分开了好几个时辰,已是这段时间最久的一次,此刻他已经等不及要见她了! 这几日淼淼依旧吃不好睡不好,又整日忙着诊所,整个人看着都消瘦了不少。如若不亲自看她老师吃饭,说不准夫人又会以没胃口而逃过去,再这样下去身体总该是吃不消的! 就在他策马离开时,齐莲正好赶到了酒楼,正好看到了匆匆离开的宋淮之。 “是他!”齐莲惊呼出声,脚步一顿停住了。 男人的神情看着十分着急,眉眼紧皱看起来十分凶狠,可以齐莲却并不觉得,她能看清男人眼底流露的温柔。 “小姐,你怎么停下了?”燕子捂着额头痛呼。 齐莲立马指着一个方向,压抑着喜悦道:“就是他!刚刚救下老夫人的郎中!” “就是小姐口中说的很帅的公子吗?”燕子嘀咕着,可是抬头望去,却只能看见一阵尘烟。 “竟然出入酒楼,想必也是一起来拜见齐少爷的。”燕子如实说道:“小姐,你不如问问少爷,这个人到底是谁?” 齐莲闻言觉得有道理,立马朝着酒楼里走去,她径直找到了雅间,正欲闯进去,却被一人伸手拦下,此人正是兄长的心腹随从李深。 “小姐请留步,”李深语气十分恭敬,“少爷正在里头与宋家老爷叙话,特意吩咐了谁也不准打扰。” 燕子立马跳了出来,愤愤不平道:“李深,你看清楚,我们小姐可不是外人!” 齐莲却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哥哥有要事要谈,那我就等等吧。” 齐莲深知这一躺她能来,没少纠缠哥哥,所以正经场合下,她会收敛自己的性子,配合着兄长来。 就当她转身要离开时,一道女声从背后惊呼道:“小姐?难道你是齐家的小姐吗?” 齐莲回头,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快步朝着自己走来,亲亲热热地开口道:“齐小姐安好,我是宋家的小女儿,名叫宋晨。” 宋晨行了个简礼,姿态做得十足,但眉眼间却藏不住那几分打量与试探。 第七十七章 或许是有人在想我吧 齐莲心中微感诧异,她来京城前自是做足了功课,对宋家人皆有所耳闻,眼前这位宋家的小女儿,也是伯爵府如今的大娘子,却与想象中的名家闺秀颇有出入。 虽然心中有疑,但是齐莲最擅长做表面功夫,她当即含笑回礼,三言两语间,便与宋晨亲近热络起来。 这宋晨一旦与人熟络,嘴上再无遮拦。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提醒齐莲:“齐妹妹,你初来京城有所不知,近来京城可是出了个专门会蛊惑人心的狐狸精,你可得小心一些!” 齐莲莫名其妙,觉得宋晨是个怪人。 见齐莲不信,宋晨立刻将家中事添油加醋说了个干净,话里话外都有意地指向了他家刚入门的嫂子,“我家大哥风流在外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过孩子,这一个乡下来的女子,一来我们就中了彩,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狐狸精的妖术。” 齐莲一阵汗颜,但是也不敢多说,回答道:“民间自然有好孕的女子,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自打我那嫂子进了门,家里便怪事频出。”宋晨撇了撇嘴,声音里透着一股怨气,“您可别不信,如今我大哥竟像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似的,整日围着她转,片刻都不离。” 宋晨这番话非但没让齐莲生出厌恶,反倒勾起了她浓浓的兴趣,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痴情的男子。 不知为何,齐莲莫名想到今日街角,那位出手相助,却不留姓名的英俊男子,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不着边际的顾虑。 来之前她早已将宋家上下打探了一番,尤其是那位长子宋淮之,听闻这宋家大少爷早年也是个风流不羁,红颜知己无数的男子,此人虽然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却流连花丛中,得了个“花花公子”的名号。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花心的公子哥,如今竟然会被一个乡野来的女子收服。 想到这,齐莲心里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好奇和敬佩,“我倒是很想见见你们家的少夫人···” 宋晨并未察觉齐莲心中所想,只是听到想去见她家嫂子,心里暗喜几分。于是她拉着齐莲朝着马车走去,不忘继续点评。 “这世上哪有我嫂子这种做派的女人?这本来只要女子悉心服侍夫君地份,可如今倒好,我大哥那般身份的人,却反过来对那狐媚子殷勤备至!若不是狐媚妖术作祟,怎会如此乱了体统!” 齐莲尴尬万分,不加以点评。 ··· 与此同时,林淼淼在诊所附近的客栈里,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许佳在一旁见状,不由蹙眉关切道:“淼淼这都是第几个了?是不是近日没休息好,还是着了凉?” 林淼淼摆了摆手,示意母亲不用过多担心,她开玩笑道:“或许是有人在想我吧。” 许佳闻言调侃道:“这倒不无道理,想必淮之那孩子正想你想个不停。” 林淼淼:“····”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将至。宋淮之踏上二楼,手里还提着酒楼精心打包的食盒,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从走廊处远远传来,“淼淼!” 许佳见状,不由一笑,朝林淼淼递了个调侃的眼神,“说曹操曹操到。” 林淼淼对母亲的调侃向来是无可奈何。 她抬头看着宋淮之,出声询问:“你不是该和宋老爷一起,招待贵客的吗?怎么突然到我这儿来了?” 林淼淼自然知道齐国公公子和千金前来京城一事,也明白宋老爷对此十分重视,毕竟这关乎宋家今后的仕途。正因如此,见到宋淮之的突然出现,她并未表露出欣喜,反而微微蹙眉。 “若是因为放心不下我,实在是不必如此,你现在赶紧回去赔礼道歉,应当是还来得及。” 宋淮之摇了摇头,将食盒一一打开,摆在了桌前,“是齐兄主动让我来的,他听闻你有孕在身,近日又食欲不振,很是体谅,特意让我前来照看。” 林淼淼心中始终觉得不妥,但是却拿宋淮之毫无办法。 宋淮之凑了上来,声音放得很软,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来都来了,夫人就可怜可怜我,别一心想着赶我走,行吗?” “更何况我带的都是你爱吃的,你昨天不是还念着酒楼里做的黄金蛋吗,我今日特意跟厨子嘱咐了,做的中辣。” 林淼淼这段时日胃口好了些许,但始终是不爱吃那些清淡的饭菜,春竹刚送过的皆是什么人参汤,鸡汤,补汤,让她食欲全无,如今看到金灿灿红彤彤的炒鹌鹑蛋,登时口水直流。 她总算收了继续数落的心思,在宋淮之得意的目光下,提起了筷子。 而这时,屋外再次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我说在酒楼里不见你人呢,果不其然,你又溜到淼淼这里来闹腾了。”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老夫人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林淼淼见状,忙起身解释,“祖母,你别怪淮之,他是担心我···” 老夫人摆了摆手打断了林淼淼的话,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宋淮之,语气慈祥却带着几分责备,“方才我在门外都听见了,淼淼,你别总惯着他。” 说着,转头看向了一脸认责的宋淮之,“多大的人了,还这般粘人?齐家的贵客还在席上,你倒好,捧着食盒就往这儿跑,还让淼淼替你说周全话,你这模样传出去,也不怕外人笑话你这个大少爷是个惧内的?” 宋淮之丝毫不在乎,撇着嘴道:“他们爱说什么说去,想着夫人和孩子我何错之有。” 林淼淼被宋淮之这厚脸皮震惊到脸色微红,不敢说话。 老夫人虽嘴上数落,但是心里头一向是偏向林淼淼的,“你这话倒是也没说错,眼下啊,确实是我们淼淼和她肚子里的曾孙最要紧!” “罢了罢了。”老夫人这时朝着嬷嬷挥了挥手,“我听说春竹送来的饭菜,你近日总是没胃口,今日特意让厨房按照你的口味重新做了几样。” 身后的嬷嬷应声打开食盒,里头赫然是点缀着红椒,香气扑鼻的诱人佳肴,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开。 嬷嬷将餐食一一摆出,众人正要就餐时,却听门外走廊处又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第七十八章 都是你们欠我的 宋晨像个不速之客,推开了门,“大家都在呢?” 林淼淼抬眼,看清来者后,心里忍不住嘀咕“今天什么日子。” 跟在宋晨身后的还有一女子,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但是面生的女子。 齐莲探头看到屋内其乐融融的一幕,瞬间就愣住了,此刻坐在桌前一起用餐的男人,不就是她这一路上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吗? “他···”齐莲的嘴角微微轻颤,她强压心头的悸动,转向宋晨低声确认道:“他···他便是你的兄长,宋淮之?” 宋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全然未察觉对方眼中的波澜,反倒带着几分炫耀,扬声道:“嫂子,这位可是齐国公府的二小姐。” 老夫人皱眉,不知道宋晨这孩子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攀谈上了齐千金。 林淼淼虽然心下诧异,但起身的动作十分从容,温婉行了一礼:“齐小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若不嫌弃,可要一同用些便饭?” 老夫人也上去招待温暖了一番,可见对齐家的重视,这一圈人介绍下来,齐莲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宋淮之。 宋淮之对上了眼神,十分礼貌道:“齐小姐,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齐莲心里一颤,宋淮之看她的眼神平静,分明是对她毫无印象。 宋晨瞥见桌上那几道鲜香诱人的辣菜,脸色顿时一沉,这根本不是她今早送来的那些大补品。 她当即挑眉,声音尖锐,“呦,嫂子这用膳的规矩,可比大富人家里头还要讲究。” 林淼淼:“?” 老夫人自然瞧出宋晨心里那点心思,一个眼神扫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告诫。 “晨儿,说什么风凉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如今怀着身子,辛苦反胃吃不下东西,同样身为女子,你怎会不明白其中的滋味?” 老夫人这话,不偏不倚,正正戳中了宋晨心底最痛的那处。 她在伯爵府这些年,至今肚皮没有半点动静。不知灌了多少苦药,试过多少偏方,却始终未能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因此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地里糟了多少白眼和闲话! 她将这一切的不公归咎于宋家历来的诅咒,都说宋家子女中子嗣艰难,可没想到这个诅咒连她这个出嫁之女都没有放过! 可就算如此,宋晨也未将心中的怒火喧嚣于祖母和父亲身上,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命运如此,然而凭什么···凭什么林淼淼进门以后,一切都变了! 明明只是一个乡野弃女,却能如此轻易怀上宋家的嫡孙,得到她曾经拥有的一切,甚至就连祖母都忘却了她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隐忍的痛苦。 宋晨心里的怒气越来越甚,她恶狠狠地瞪向了林淼淼,心中所有的不忿和怨恨在这一刻锁定在了她最讨厌的女人身上。 “竟然都是女人,凭什么嫂子就金贵的与众不同!口口声声说是乡野出来的,怎么不见半点乡下人的糙实?寻常农妇肯定糠咽菜照样呢生养,怎么就轮到嫂子这里,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顿顿开小灶!日日酒楼送食盒!” 宋晨这话说的十分直白,半点情面也未留给林淼淼。宋淮之脸色骤然一沉,“宋晨,给你嫂子道歉。” 老夫人更是气得面色青白交错,宋家延续香火本就艰难,女子生育犹如过鬼门关。此刻她见自家孙女目无长辈,说话如此刻薄,全然一副小门小户的做派,只觉颜面尽失。 老夫人沉住气,赶忙转向齐莲,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齐姑娘,让你见笑了。我家这丫头自幼被惯坏了,口无遮拦,尽是胡说八道····” 宋晨见祖母与兄长皆向着林淼淼,自己反倒像个外人,心中的嫉妒之火“腾”的一下,点燃了。 她一把将齐莲扯到了身边,浑然不顾家族体面,口不择言就斥道:“你们一个个都护着她!凭什么!难道就因为我生不出孩子吗?二哥续不了香火,你们便将他送去乡下,如今我也生不出孩子,是不是也要把我赶出宋家?” 宋晨眼眶通红,声音凄厉无比,“难道生不出孩子是我一个人的错?明明是你们,是···是宋家那该死的诅咒报应在了我的身上,都是你们欠我的,都是你们!” 老夫人面色煞白,嘴唇颤抖。 偏偏宋晨越说越激动,竟指着林淼淼的肚子,更加放肆地厉声道:“既然宋家的子女都生不出,怎么就偏偏你能怀上?谁知道她肚子里这胎来的干不干净!别像了林霜那个贱人,到头来怀的是一个野种!” “啪!” 话音未落,空气中率先响起的是一声脆响,一记耳光重重落在了宋晨的脸上。 “放肆!”他眼中寒意逼人,可声音混杂的却是十足的怒火,“这一巴掌是打你目无尊长,口出恶言!若你再敢对你嫂子有半分不敬,休怪我不顾兄妹情分!” 老夫人眼眶通红,语气压抑不住的颤抖与失望。 “晨儿!你怎么能说出这等混账话!平日里你任性,背地里耍些小性子,祖母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可你怎么能信口开河!侮辱你嫂子的清白!” 林淼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惊得脸色发白,她下意识拉住了宋淮之的衣袖,“我···我没事的。” 可她这番劝解,在宋晨的眼中却更显得虚伪,她捂着红肿的脸,眼中的泪水与恨意交织,她猛地转身就跑,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一旁的齐莲早已看得怔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来京城的第一天,竟然会撞见宋家这等秘密。 老夫人此刻颜面尽失,连忙向她赔罪,齐莲却只是摇头轻笑,“老夫人严重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反倒是您,别气坏了身子。” 她嘴上说的劝慰,心底却觉得有趣至今,眼神若有若无地又飘向了紧紧护着妻子的宋淮之。 让齐莲更意外的是,这个男人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深爱自己的妻子。 这一点,很可惜。 第七十九章 共情 比起宋家难以怀上子嗣的秘密,齐莲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毕竟秘密这东西,本就该离奇隐晦才配叫做秘密。 更何况,这世上谁心底没藏着几桩无法轻易宣之于口的秘密呢? 就比如齐莲自己,她就格外钟情于抢夺他人的东西。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活生生的人,只要她喜欢,齐莲不介意使点手段夺过来。 对齐莲而言,“成婚”亦或是“有孩子”从来只是道德上的约束,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反而是给游戏增加难度的趣味。 更何况若是你情我愿,那她更不以为然,要怪就怪那些女人拴不住男人的心。 如今她见到宋淮之,封锁在心底的那抹征服欲,此刻在隐隐的跳动。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见过她就能忘记的男子,齐莲已经太久没有碰到过能激起她内心欲望的男人。 此时此刻,宋淮之气的不轻,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人眼里的猎物。 齐莲并不着急这一时,也知道现在的气氛自己不宜在待下去,于是立马借口先行离开了。 待齐莲离开后,老夫人连忙走到林淼淼的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淼淼,宋晨那些混账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那孩子平日里被纵的没了分寸,你刚进门时也是这般刁难你,到底是我惯坏了这个孩子,如今她是越发口无遮拦了。” 林淼淼摇了摇头,她并不在意小姑子有多么讨厌自己,但是她没有想到宋晨心底的嫉恨里似乎还掺和着被人遗忘的委屈。 安慰好孙媳后,老夫人又转向了许佳,面带愧色地郑重道:“亲家母,今日之事让你见笑了,但是你放心,淼淼在我身边,我就绝对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如今淼淼怀了我们宋家未来的希望,淼淼不仅是宋家的贵人,更是大功臣,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惩戒宋晨一番,以后再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佳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女儿和小姑子产生争执,面色不由得有些尴尬。她心中虽然替女儿愤愤不平,可见老夫人态度如此诚恳,所言句句发自内心,心里头的话只得咽了回去,勉强笑了笑。 为了让岳母很放心,宋淮之也起身表示,一定会好好处理这件事,“岳母你放心,今日之事,宋家必定会给淼淼一个交代的。” 宋淮之一想到宋晨污蔑林淼淼的清白,眼中便抑制不住的泛起厌恶。 这世道于女子本就艰难,人言可畏,三言两语就能将一个女子置于死地。更何况说出这般恶语的人,还是她名义上的小姑子。若传言出去,旁人岂不会以为他们宋家事这般作践夫人? 而最令他意难平的事,宋淮之绝不容许任何人,再来挑战他的权威。从前他是一个废人,那些轻视他的风言风语,宋淮之只当是耳旁风,如今他的亲妹妹,却再次不顾脸面,让淼淼受到委屈,这无疑已经踩到了宋淮之的底线。 老夫人和许佳又保证一番后便先离开了,宋淮之因为下午还要去应酬,只能依依不舍地和林淼淼告别。 待所有人离开,屋内只剩下林淼淼和母亲许佳时,林淼淼重重叹了口气。 许佳见状,顿时就心疼了,“你没怀上孩子前,也是这般过日子的?” 林淼淼没想到母亲在意的竟然是这个,她讪讪笑道:“她以前待我冷淡,我并非不知,只是如今令我难过的,并非她单单讨厌我。” 许佳有些意外,坐到了林淼淼的身边。 林淼淼心里有些挣扎,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她望着窗外,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看着她,不知为何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许佳心头一动,立马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年幼时,林淼淼也曾是林家最备受疼爱的明珠。 那时,林家上下最好的东西,哪样不是她的?可这一切,自林霜到来后便悄然改变。原本独属于她的父爱,那些她珍视的玩具,乃至家中佣人们的关注,全部都在一夜之间,倒戈到了继妹的身上。 所以在看到宋晨哭诉的一瞬间,林淼淼共情到年幼的自己,也就在一瞬间产生了恍惚。 许佳立马握住了林淼淼的手,语气坚定而心疼:“傻孩子,怎么能这般比较?你待宋晨宽厚容忍,是她不知道珍惜,你父亲和那小妾的女儿当年如何待你,娘至今想起仍觉得心寒···” 说话间,许佳的声音不由颤抖了几分,“娘知你心善,总念着他人半点好,可善心不是刀子,不该用来戳自己的心窝子!” 母亲这番安慰,让林淼淼心中暖了几分,她沉吟片刻,轻声问道:“娘,你觉得以德报怨能感化宋晨的心吗?” 她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可是无论她怎么示好,宋晨从来都不领情,仿佛她做什么,在这个小姑子眼里都不过是惺惺作态。 林淼淼道:“若是我去为宋晨求情,你觉得···能换到她的理解吗?” 许佳听得心头一酸,她的淼淼何尝不是自己手心里捧着长大的明珠,如今却要受到这等委屈,偏偏她这个做母亲的帮不上一点忙。 他们没有像齐国公那般显赫的背景,一想到宋晨那丫头对齐家小姐那番恭维的样子,许佳心里便恼怒了几分。 她思来想去,还是将心中的不忿忍了下去,安慰道:“如今老夫人和淮之那孩子一定会为你出头,这事你不要干预。有些人,一味地忍让,只会得寸进尺。当然,我希望宋晨那孩子能在这次的教训中真正意识到错误...” “不过···”许佳又道:“你们终究是一家人,日子还很长,我希望有一天,那孩子能和你握手言欢···但是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许佳的神色十分的复杂,眼底翻涌着各种情绪,里面有忧虑,心疼,无奈···但最终却凝成一片不容动摇的严厉。 “可若宋家人当真伤了你。娘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第八十章 家罚求情 母亲的话让林淼淼心中暖流涌动,她反手紧紧回握住母亲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许佳这时又道:“不过除了宋晨以外,娘还希望你再留心一下那位齐家的小姐。” “齐小姐?”林淼淼有些不懂,“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许佳沉吟片刻,也有些犹豫,不知道为何她在这位齐小姐的身上,瞧见了几分当年那女人的身影,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她思考再三,终究未将这话说个明白,只是勉强笑了笑:“想来应该是我多心了,齐国公府的千金,自是知书达理,好相处的人。” “母亲,你放心。”林淼淼闻声道:“只要别人不主动犯我,我也不会无故去招惹是非,无论对方身份如何,我自会以礼相待,一视同仁的。” 许佳欣慰地笑了笑。 到了下午,诊所再度动工修缮,许佳如今身子渐好,主动要求在一旁监工。她得知这铺子是老夫人相赠给淼淼时,她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只因女儿身边总算有了些实在的依仗,这诊所日后也算是在京城有了个底气。 只是近来有一事让她感到蹊跷,那就是时常有个行迹古怪的男子在诊所附近徘徊。许佳将男子的形象描述给了林淼淼,却听女儿说,那人其实是古生堂的周老板。 许佳不知道周老板为何行迹鬼鬼祟祟,不过她也无心去相识,只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傍晚时分,春竹来接少夫人回府,几人刚进大门,忽见二姨娘从暗处冲了出来,一把攥住了林淼淼的衣袖,声泪俱下。 “淼淼!算二姨娘求你了!快去替晨儿求个情吧!她知道错了,再打下去,你要晨儿回夫家如何见人啊!” 林淼淼心里头顿时就乱了神,她忙道:“人在哪里?” 二姨娘立马带着林淼淼急匆匆赶到了前院。 暮色沉沉,只见昏暗的前院里,宋晨俯趴在长凳上,身后板子起落有声,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下了。 宋晨鬓发散乱,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衫,口中已经喊不出了痛呼,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屁股上一道深色晕染开,简直触目惊心。 老夫人端坐廊下,面色严肃,宋老爷垂眸站在一旁,嘴唇紧紧抿着,就连宋淮之和大娘子也远远的站在后侧,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这确实是一场不容外人窥见的惩罚。 对一个出嫁之女,只因宋晨触犯了宋家门风,家规的底线。 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让林淼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应该感到痛快才是,这个屡屡恶语相向,污她清白的小姑子正在自食其果。母亲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若是处处忍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可是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脊背,听到那微弱的喘息,林淼淼的心底感到了细微的刺痛。 厌恶与怒气仍在心底盘旋,可那一丝不合时宜的悲悯却再次占了上风,随着那一声声的板子,也重重敲打在了她的心口上。 “淼淼!”二姨娘泪眼婆娑,别过头不忍再看,声音里带着哭腔的颤抖,“不能再打了···真的不能再打了啊!” 这声凄切的呼唤猛地将林淼淼从遥远的童年回忆中拽会——那个曾经被冷落,被夺走一切的苦涩,再一次与眼前的景象诡异重叠,林淼淼骤然间醒悟,指尖不停颤抖。 她不再有犹豫,三步做两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声音带着点微微的颤抖,“祖母,请您···请您手下留情!” 老夫人坐得笔直,严肃的神色毫无变化,可心中却早已波澜汹涌。 作为亲祖母,她又何尝不心疼?那板子每落一下,却像是敲在她的心坎上。可宋晨今日这番言行实在是太过,若不严加管教,日后只怕酿成大祸。正煎熬间,却见林淼淼突然跪地求情··· 老夫人目光微动。 这孩子终究是太过心软,家法之事,岂容她一句求情就能罢休的? 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又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求情来得正是时候··· 见祖母眼中已有动摇的迹象,林淼淼再度叩首,其态度坚定而真诚,“祖母,小姑已知错,这家法严苛,若伤了根本,反倒···反倒不好向伯爵府交代,还请你饶了他这回吧。” 宋老爷一直冷眼旁观,此刻终是冷哼一声,声音毫无温度。 “自己肚皮不争气,攀不住高枝儿,倒有脸怨气娘家来了?这般没出息的东西,挨几板子,不冤!” 台下的二姨娘,脸色霎时惨白。她死死攥着掌心,指甲掐进了肉里,即使如此,二姨娘也敢怒不敢言。 “罢了。”老夫人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她对着奄奄一息的宋晨道:“既然你嫂子都为你求情了,这事就到此为此吧。” 话音刚落,行刑的婆子立即停手,站在院门口的二姨娘忽然松了口气,立马跑到了女儿身边。 老夫人和宋老爷相继离开,宋淮之自廊下缓步走来,停在她面前。 他垂眸看着林淼淼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头微蹙:“你不开心,为何?” 林淼淼唇瓣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 她该如何说?说这世间女子之苦,从来不至于皮肉?还说那“生不出孩子”便是原罪。 宋淮之自幼便受尽偏爱,又怎么会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林淼淼不忍再看,正打算离开时,宋晨却嘶哑着嗓子叫住了林淼淼。 林淼淼脚步一顿,立即回头。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对视上宋晨那双红肿,却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嫉妒的双眼。 林淼淼心头猛地一抽,踉跄的后退了半步。 下一瞬,一只温热的大手稳稳揽住她的肩头。 宋淮之将它轻轻护在身侧,声音低沉却清晰。 “不必看她,也不必纠结,无论你如何选,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嗯。”林淼淼轻轻点头,不再多看。 这世间诸事,从来讲不清对与错,林淼淼垂眸,在这一刻终于有些明白了母亲的话。亲近你的人自然亲近,不喜欢你的人,也不必强求。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守住本心,便够了。 第八十一章 我会为你出头 回去的路上,林淼淼一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宋淮之若有若无地看她脸色,来回几次后,林淼淼索性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宋淮之有种被抓包的尴尬,他局促地笑了笑,将心里话问了出来:“宋晨那样污蔑你,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气的。”林淼淼低头,声音轻了下来,“但是比起生气,更觉得多的是···害怕。” 宋淮之眉头微蹙,说:“怕什么?宋晨要是再找你麻烦,你就老实告诉我,别一个人硬抗,闷声不吭吃哑巴亏。” 林淼淼回答道:“我明白,以后遇到事情要借势而为,不能只身硬碰。” 宋淮之有点意外,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 林淼淼想了想,突然说:“但我就是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可能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家罚现场,祖母和老爷···真下得去手,你小时候有被打过吗?” 宋淮之沉默了,像是在认真思考林淼淼的问题,半晌,他道:“也不算是家罚···因为不算什么大事。” 宋淮之回忆着,一边答道:“约莫是十二岁时,我曾痴迷斗蛐蛐,有次逃了夫子的课,与人赌斗赢回了一座精致的蛐蛐笼。” 宋淮之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我洋洋得意彭回去显摆,不料父亲见了,当即沉了脸。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命人收了那蛐蛐笼,叫我去祠堂跪着。” “那时我不服,觉得不过是孩童玩意儿,何必动怒?直至跪到半夜,膝下痛得失去了知觉,父亲才让人将我带回来。后来回忆起当年的事,隐约有点想明白了,他怒的不是我逃学赌斗,而是我忘了身份,和市井儿童耍在一起,损了宋家的体面。” 林淼淼心下微颤,没想到宋淮之的过去还有这般经历。 两人已经回到了院中,春竹已经在大厅里摆好了饭菜,看见少爷和少夫人回来,立马上前去解夫人斗篷,侍候入座。 到了桌前,宋淮之接着又道:“后来才知道,父亲打我也不单单是父子之间的事,更是权利,是规矩,他不必动手,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训斥,便足以让我畏惧。” 林淼淼问:“那现在呢?你还怕他吗?” 宋淮之给林淼淼夹菜,闻言笑道:“你觉得呢?上回我们可是当着你的面吵得不可开支。” “以前怕,是因为无力抗衡,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林淼淼疑惑,但宋淮之没有多说,只是不断给林淼淼夹菜,“反正,在这个家里,你不用怕任何人,就算是父亲找你的岔,你也大可以找我告状,我会为你出头。” 林淼淼心里清楚,最好还是不要和长辈之间无故产生矛盾,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稀碎的雪花簌簌敲打着窗纸。 林淼淼闻声望去,顿时动容不已:“下雪了···” 宋淮之静默地望着林淼淼,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早在多年前,他便已在京城之外的景州悄然铺开了自己的生意网,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拥有与父亲与之抗衡的底气。 宋淮之能察觉到林淼淼心里头那微妙的波澜,也理解林淼淼在看到宋晨深受罚时的流露出的不安。 他深知,林淼淼绝非困于方寸之间的金丝雀,而是理应翱翔于更广阔天地的飞鸟。 这样自由灵动的飞鸟,他不愿再见到她因为规矩压折翅膀,更不愿意让她在未来的某一天为任何人妥协。 再等等···宋淮之出神地盯着林淼淼欣喜的侧脸,眼底盘算着长远的计划。 待他的孩子平安降生,待景州的所有链路彻底运转,他便有了最名正言顺的理由,携妻儿与孩子离开这座深宅大院,去经营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小日子。 "春竹。"林淼淼忽然轻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边的春竹,连忙应声上前:“少夫人,有何吩咐?” 林淼淼走向妆台,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青瓷药盒,递了过去:“你替我跑一趟,将这个交给大娘子。” 春竹接过药盒,有些不理解:“给大娘子可是大娘子身子不适?” 林淼淼微微摇头:“你给她,她会懂的,你再帮我跟她带句话,就说这药膏效力甚好,不出一夜便能见效。” ··· 雪花越下越大,簌簌落满在二姨娘寂寥的院落,在窗户纸上积下了厚厚的雪堆。 窗户内,烛火不断摇曳,宋晨伏在榻上低声抽泣,每一声呜咽都听得让二姨娘心口发疼。 冷冽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染血的白布散落一地,看着着实触目惊心。婆子正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宋晨屁股上的伤口,每触碰一下就引得宋晨一阵颤抖。 而这时,门外走廊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守门的丫鬟低声向屋内通传道:“二姨娘,是大娘子来了。” 二姨娘用帕子连忙擦过眼泪,悄悄从卧室出来,走到了客厅外。 “大娘子,你怎么来了?” 大娘子刚踏入内室,目光落在二姨娘时,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怔。 昔日那个最爱打扮,总是趾高气扬的二姨娘,此刻竟像是老了十岁。发鬓被汗水染湿,衣衫不整,眼角堆满了泪痕和皱纹,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憔悴。 大娘子轻轻握住二姨娘冰冷的手,闻声劝道:“你也别太伤心难过了,老夫人心里还是疼爱晨儿的,虽说罚了十五板子,可特意嘱咐过只打在肉厚的屁股上,行权杖的婆子都是明白人,想必是收了力气的···” 二姨娘闻声,心里酸楚,又开始哭泣起来,“我苦命的晨儿啊···生不出孩子又不是我晨儿的错,想当年我生晨儿都几乎要了我半条命,我晨儿说的难道有错吗,若不是宋家这要命的诅咒,又怎么会苦了我的晨儿,如今到处不得势的下场。” 大娘子连忙劝慰:“这话你可千万别到处说,也别在晨儿面前说,更不能在老爷面前说。” 在宋家,随意谈论宋家难以延续的香火是大忌,尤其是生不出孩子这事一旦和老爷扯上直接联系,后果向来是不堪设想的。 而当年,大娘子也因为生不出孩子,将责任全部怪罪在了老爷身上,这才导致她在宋家彻底失宠,足足禁足了一年才得以出来。 第八十二章 执迷不悟 出来那年她几乎是神志不清,变得茫然麻木,她也曾怨恨过,想要从这深宅大院离开,亦或者报复什么,但是紧接着宋淮之接连出事,宋家唯一的长子如今却成了一个瘫子。 大娘子同老夫人一起去宅院探望,看着曾经光彩照人的长子,却如废人一般成天躺在床上,就连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自理,大娘子心中巨震。她猛然意识到,这深宅大院绝非清净之地,而是一个彻头彻尾染黑的水缸。 从宋淮之的身上,她恍然从中看到了当年自己被禁足的样子。这认知太过于惊悚,令她一瞬间打消了拼个你死我活的念头。大娘子终于明白,无论怎么斗,大家都不过是困在这深宅大院里的断翅之鸟,谁也无法真正的逃脱。 眼下,她忍不住对二姨娘劝道:“宋晨这孩子,终究是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她如今已是伯爵夫人,便是修来最大的福气,又何必再去招惹娘家的是非?你我都清楚,子嗣是老爷和老太太悬在心头的一等大事,是这府里最碰不得的逆鳞。你得让晨儿明白,学会收敛,才是她在高门大院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大娘子身为过来人,这番话由她说,分量自是不同。方才在前天,她目睹老爷是如何毫不留情的惩罚,并当众斥责宋晨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废物。”那一刻,二姨娘瞬间清醒,看清了那个男人的一切。 宋晨的脾气最是像她父亲,也因着这份宠爱有恃无恐。往日,二姨娘觉得这父女俩连心是好事。此刻再看,却只觉从那男人身上感到刺骨的冷漠,而这冷漠如今也蔓延到了女儿身上。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正如此刻漫天飞雪。二姨娘终于意识到,从一开始就错了,她对女儿的教导和放纵,却塑造成了与她父亲一般无二的凉薄性子。 二姨娘掩面抽泣,哭声连绵不绝。 大娘子不再说重话,这时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药膏,轻声道:“拿去给晨儿敷上,一日三次,莫要间断了,这药膏效力强劲,一夜便可大好。” 二姨娘连连点头,送进大娘子后,复又走进了内室。 晨儿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显然是处理伤口时痛得不行。 二姨娘眼圈再次红了起来,晨儿从小骄纵,哪里吃得了这般的苦。她亲自坐到了床边,将大娘子给的药膏打开,给宋晨敷上,“晨儿,娘想和你说说话。” 宋晨气若悬丝,不吱声。 二姨娘斟酌着说辞,缓缓道:“你···别再找你嫂子的麻烦了,你斗不过她的。” “母亲!”二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宋晨扭着脑袋投以怨恨的眼神,“就连你也不相信晨儿了?晨儿没有输!没有输!” 二姨娘心里咯噔一沉,女儿眼中那强烈的不甘和嫉恨几乎要溢了出来。 宋晨她还是不明白,她斗的从来不是林淼淼,而是整个宋家的权威! 二姨娘心慌意乱,只求女儿此刻能听进劝:“此事你必须听娘的,绝不可再任性了!你父亲既然看重淮之,断不会让宋家的香火断绝。若真在这一代出了差错,你让你父亲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到时候若真追究起来,必定会查个底朝天,这又岂是你一个女子能承受住的?” “寻常百姓尚需男丁传宗接代,何况是我们这等人家?你要明白,在这深宅大院,女子想要安稳度日,就得藏起那些心思,收敛锋芒。” “林淼淼待你,已经算是极为宽厚了。娘平日里对她虽多有挑剔···但说到底,也是想替你争几分底气,磨磨她的锐气。可如今想来,这方式确实欠妥,不该如此····好在你嫂子是个善心人,今日若非她为你求情,那十五大板岂会轻易作罢?” “日后你再不要处处顶撞你嫂子,你当盼着她顺利诞下孩儿才是。晨儿,你记住,只要你是淮之的亲妹妹,将来无论怎么样,宋家总会给你一份依靠的!” 二姨娘字字肺腑之言,可是宋晨的脸色却越发阴沉难看,精致五官因为嫉恨几乎要扭在了一起。 “娘,你也要抛弃晨儿,站在她那边了吗?” 宋晨一句冷冰冰的质问,让二姨娘勉强维持的镇定彻底土崩瓦解。 眼泪从红肿的眼眶夺眶而出,二姨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她彻底陷入了不知所措。 ··· 这场大雪是京城历年来最罕见的一次,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才得以消停。 大娘子给的药膏十分有效,不出一天,晨儿皮开肉绽的伤口就得以愈合。 效果这么好的药,却从未见大娘子拿出来用过,也不像是大娘平日里所能持有的。二姨娘心念电转,几乎是瞬间就推断出膏药的来历。 除了那位医术高超的少夫人林淼淼以外,再无其他人能拿得出这么好的药了。 她心下一暖,可是很快却又陷入深深的惆怅。 自那晚和晨儿交心后,晨儿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多说一句心里话。 二姨娘心里担忧,一是担心晨儿不管不顾的性子,二是惆怅母女俩之间不知不觉产生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隔阂,而这份隔阂,她至今不知道该如何去填补。 她不知道晨儿心底怎么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面对追问,晨儿也学会了敷衍。这不是二姨娘想要的,可如今她却连个能怪罪的人都找不到。 不管如何,二姨娘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她必须得护着林淼淼腹中的胎儿平安落地。眼下淼淼已经有孕快七月了,她得时刻看紧晨儿,绝不能容她再犯糊涂。 只要林淼淼顺利生下了孩子,念在她这个姨娘往日的情分上,想必日后,淼淼与淮之也不会对晨儿袖手旁观。 晨儿如今依旧执迷不悟,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必须得采取行动,这也将是她为晨儿日后铺得最远的一条后路。 如此想着,二姨娘将那膏药小心翼翼收好,决定亲自去淼淼院里道一声谢,不仅是回应晨儿嫂子的心意,也是为了答谢淼淼那夜的求情。 刚行至半路,恍惚间却瞧见宋淮之从老爷的书房里出来,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看起来十分凝重。 第八十三章 所谓世俗 书房内,宋淮之垂手立在书案前,宋老爷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皮都未抬一下。 “淮之啊。”宋老爷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威严,“近来私塾学习的事,可还顺利?” “都好。”宋淮之姿态恭敬,但是言语间却透露出几分漫不经心。 “嗯。”宋老爷微微抬眼,目光锁定在眼前的儿子身上。 自从几年前那场祸事过后,宋老爷也曾以为,自己这个做出色的长子算是彻底废了。于是昔日的父子情分在一夜之间消散,连一句像样的交代都未曾留下,宋老爷便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未来的仕途大业中。 淮之成废人,次子和光又称自己不举,就连嫁入伯爵府的宋晨,这么多年来肚子也毫无动静!子嗣不争气,他却毫无办法!宋家的香火,就如同那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他倍感无力。 这让他日后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可这缠绕宋家历来的诅咒,又岂是他一个人靠执念能轻易打破的?就连他自己都是上一代中唯一一个传下来的独苗。 不过索性,他的长子宋淮之还是站起来了。 只是今夕非比往昔,再见长子,两人之间却透着说不出来的陌生。 宋老爷明白,这个曾经他亲手抛下的执念,如今已经大为不同,不再是那个膝下唯命是从的长子。 然而,父子之间终究是血浓于水。纵使儿子心中再有千般叛逆,也终究挣不脱这血脉中的羁绊。 宋老爷缓缓开口道:“我这次叫你来,是听说你近来一下课,就径直往家里跑。”他语气一顿,语气变得有些严肃:“那林氏虽然有身孕,但有的是人照料,你一个男人,成日围着一个妇人转,像什么样子” 宋淮之眉头微微蹙起,但面上仍维持着平静:“淼淼如今已经怀孕快七月,是关键时候,儿子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那也用不着你!”宋老爷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讥讽,“男人志在四方,功业前程才是根本!你知不知道齐公子初入京城的那场宴席,多少名人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钻,你倒好!打过招呼,就为了回去陪媳妇一起用饭,简直就是荒唐!” “····” 宋老爷恨铁不成钢,气得站起身,又冷冷责备道:“我们宋家能有今日,靠的从来不是儿女情长,虽说林氏是我们宋家的大功臣,诞下子嗣功不可没,但你莫要本末倒置!” 宋淮之冷笑道:“哦?父亲口中的本末倒置又是何意?若不是院里头钩心斗角的那么多,我又何必整日提心吊胆!” “放肆!”宋老爷一拍桌子,转身瞪向了宋淮之,“晨儿顶撞长辈,罚也罚了,你还想怎么着!” 宋淮之却道:“你明明知道,我想说的人根本不是宋晨。” 那女人死都死了,却死得不干不净,留下这一地烂摊子,让他面对儿子时,竟毫无底气。宋老爷一手撑在桌角,指尖不断颤抖。 他冷哼一声,强装镇定,又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明白,老子处处巴结权贵,伏低做小,到最后还不是为了你好!” 一句“为了你好。”让宋淮之气的胸口不断起伏,一股气堵在了喉间,一时难以吐出。 “我本意不是说让你从此不和那林氏谈情说爱了,但是你要明白何为大局观。”宋老爷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指着宋淮之,“我说过多少遍,男人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要多与那些手握实权的权贵子弟走动,哪怕是伏低做小,也得把关系攀上去,这才是你以后能走得长远的根本!你若是没有本事,你觉得你的女人和孩子,还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你吗?只怕是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儿,不要怪为父说得太难听,你要知道,现实远远比你预想的还要残酷!你如今能站起来,凭的可不是你自以为是的容貌和魅力,凭借的可全是我们宋家的名声!若不是我们宋家和林家喜结联姻,你至今都是床上那不能自理的一个废人。” 宋淮之本欲准备辩驳,可听最后一句,话却全部咽了回去。 林淼淼对他到底如何看待,就连宋淮之自己都说不清楚。 宋老爷却立即从中看出了儿子的破绽,神色缓和些许,平静道:“话已至此,我就不多说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今日,齐家公子设赏雪宴,礼物我已经替你备好,你现在去一趟拜访。” 宋淮之沉默,闷声说:“是。” 随后一脸阴沉地离开书房。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般抽打在他的心上,让他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只因在某种层面,他心底是认可的。 这种认可和道德反复交织,让他一时难以分辨其中对错。 而就在这时候,他迎面撞上了走在走廊上的二姨娘。 二姨娘惊呼一声,显然也被宋淮之的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淮之,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近日受了寒,身体不适?” 宋淮之猛地回头,对上二姨娘关切的眼神,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故作淡定道:“无事,有劳二姨娘挂心。” 他匆匆一辑,埋头继续行走,却察觉到二姨娘紧随其后,似乎是···要去他院中的方向。 宋淮之见状,目光一沉,立即联想到宋晨受家罚一事,只当二姨娘是来替女儿打抱不平的。 一个个的,为什么总要找淼淼的不快?父亲如此,宋晨如此,所有人都如此!宋淮之压抑的怒火再次漫上心头,牙槽间硬生生品出了一丝血腥气。 他拦住二姨娘的去路,眼神冷漠:“二姨娘若有指教,不妨直接对我说。淼淼身孕已近七月,不便见客。” 被淮之这般直白地拒之门外,二姨娘心口一涩,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她嘴唇微动,最终却只是化作冬日里的一声叹息。 “罢了···既然不便,那便让淼淼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叨扰。” 第八十四章 阴暗的心 宋淮之扭头正要离开,这时林淼淼忽然从转角处出现。 “你怎么出来了?”宋淮之看到夫人,刚刚还冷若冰霜的脸色顿时扭转态度,变得亲切又温和:“雪这么大,我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 林淼淼道:“在院里坐久了,想在花园里走走。”说完看到不远处的二姨娘,问道:“二姨娘这是···” 宋淮之道:“别理她了,不是找你的,我们回去吧。” 可是林淼淼不知道为何,总觉得二姨娘的背影看起来十分落幕,但是此刻二姨娘已经走远,她也不好出声挽留,只好在宋淮之的搀扶下打道回府。 回到院中,春竹正在扫昨夜的积雪,宋淮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暖炉,放在了林淼淼的手心上。 林淼淼坐下,宋淮之忽然道:“你想不想离开京城?” 林淼淼有些意外宋淮之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确实有想过生完孩子后,要不要离开京城的想法···只是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和现在的生活进行割舍,宋淮之会放她离开吗?他们现在的关系很微妙,说是爱人却没有爱人的激情,说是亲人,他们确实有孩子作为纽带,但是林淼淼始终无法面对自己一辈子困在这座宅院的未来。 “你别多想。”宋淮之说:“我在隔壁景州有一些产业,本来想着以后告诉你,但是···我有点等不及了。” 林淼淼意识到宋淮之这一趟出门,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她认真想了想,说:“我想过。” 宋淮之眼里骤然亮起了期待,“真的吗?我在景州有宅邸,也有铺子,到时候你可以开分诊,只要你愿意···” “但是我没想过和你一起离开。”林淼淼道。 宋淮之愣住,刚刚所有的期待在一瞬间被这句话给熄灭了,“什么···” 林淼淼本来也不打算这么早说的,但是当他看到宋淮之满脸期待的样子,实在是不想再装了,“就是你想的意思,我们现在这样子,不过是因为有孩子,如果没有孩子,我是不会留下来的,我们本来就是不清不楚的开始,怎么能···不清不楚的过下去呢?” 宋淮之明白了,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不爱我?” 林淼淼有些烦躁,一是烦宋淮之的质问,二是烦自己这幅扭捏的做法,只会伤害两个人。 所以她没有回答,只是扭过头难过道:“我有点累了。” 宋淮之沉默地看着她,又想起父亲那番说辞,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他站了起来,冷漠道:“你休息吧。” 林淼淼看他往外走,心下不安,怕他做什么冲动的事,于是又连忙追了出来,“你要做什么去?” 宋淮之脚步一顿,看着林淼淼一脸慌慌张张,连斗篷都没有披,心里顿时一软,“齐家摆设了赏雪宴,我要去一趟,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大风再次冷冷吹过,春竹看着伫立的少夫人,立马丢了扫帚跑了过来,“少夫人,你怎么斗篷都不批就出来了,快回屋里去。” 听到春竹在照顾林淼淼,宋淮之不再犹豫,直接踏步离开。 他不能再这个时候慌了阵脚,宋淮之顶着风雪自我告诫着。他要理解林淼淼,理解她的过去,理解她对未知的不安,不能乱了性子再胡来,否则只会将两人的关系越推越远,不着急不着急··· 可是焦虑和不安却始终在宋淮之的心底盘旋,他猛地一拳锤在树上,树叶上成块的积雪瞬间簌簌落了下来。 宋淮之的指骨泛红,他却感受不到寒冷和疼痛一般,将脸埋在了手心里。 好想把她关起来,关在哪里都可以,关在院子里,关在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地方,用链子也好,把她的脚踝拴住,就留一尺的距离,让她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里行动,只有这样,他才能绝对地掌控林淼淼。 但是很快,宋淮之就从疯狂的想法里回神,他又下意识发疯了。宋淮之捂住自己的心口,狠狠捶打了几下,如若只要做,他和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不能这样做···宋淮之深呼吸着,闭上眼睛静默片刻后,重重吐出堵在胸口的那口气,不能做淼淼讨厌的人。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在漫天大雪,宋府的宅邸外,马叔已备好了车。 ··· 齐公子在京城的中心,花费重金购置了一处宅邸,今日既是乔迁之喜又是赏雪宴。 前厅的喧嚣被高墙隔绝,深院内唯有雪落树梢的簌簌轻响。 燕子站在齐莲身后为其梳着头发,镜中映出少女窈窕的身子,燕子忍不住轻声赞美道:“小姐这身衣裳,衬得您像雪里的梅花似的,只是这天寒地冻,我真怕您身子受不住。” 齐莲勾唇一笑,认真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竟然是赏雪,那自然要有鲜花点缀,我就是要艳压群芳。” 哥哥组织的宴会,自然是达官云集,其中听说也有不少闺秀千金前来,到时候少不了一场美貌和才华的较量。 齐莲深知其中的规则,又怎会轻易怯场?更何况她知道宋淮之也会来,此番盛装出席,也是为了让宋淮之好好亲眼敲一敲,什么才是京城真正的美人。 “收拾好了,走吧。”齐莲款款起身,正要往屋外走去。 燕子跟随其后,拿过斗篷:“小姐,至少这段路还是披上吧,外面雪很大的。” “不用。”齐莲已经走出了屋外,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下意识地缩了缩,齐莲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唇角微扬,“不过是些飘雪额罢了,不在话下。” 正如齐莲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当她只身出现在前厅时,原本喧哗的人声骤然安静,原本扎堆谈笑的闺秀千金们不约而同地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眼中难掩惊讶。 齐莲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她并未可以浓妆粉饰,只一身粉红的衣裙,却愈发衬得她美丽动人。她就这样站着,就像一株悄然绽放在雪里的红梅,无需多言,自是一番绝色。 面对众人惊讶到失语的表现,齐莲心里很是得意,都好好瞧瞧吧,本姑娘非同凡俗的风姿。 这时,门外有小厮传话道:“宋家大少爷到——”、 齐莲闻言,立马转身面向院门口,只见宋淮之沉着一张脸进来。 那人和印象里一样,对外从来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如今她可是全京城最美的女子,齐莲不信,曾浪迹花海的宋淮之会不吃这一套。 就当她笑脸盈盈凑上去时,宋淮之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齐莲的存在只是冬日里的一抹空气,毫无特意停留的意义。 第八十五章 与众不同 “哈哈哈,你瞧见了吗?”调侃的笑容从身后传来,带着分明的嘲讽,在这群女子之间流传开来。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会为之倾倒,要我说,真不至于,别仗着有点姿色就得意忘形了。” “就是说,人家宋大少什么人,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会为了这种女人多看一眼?” “要我说,最好命的还是宋家那位少夫人呢!” 一提到这位少夫人,中闺秀们顿时来了精神,就连对哗众出丑的齐莲都失去了兴趣。 毕竟比起齐莲,这位传说中深得宋府敬重,又饱受丈夫宠爱的少夫人,才是眼下最值得追捧的对象。 “我找人特意打听了,你们猜怎么着,这林氏竟然只是林家一个弃女,从小是在乡野里长大的,你瞧瞧,这真是麻雀变凤凰,实实在在高攀的案例啊,姐妹们!” 这话说得相当直白,不知情况的外人若是听了还以为他们是在围剿林淼淼。 另外一个千金,带着一种敬佩的语气,接着道:“这般出生还能坐稳少夫人的位置,我倒是钦佩她的能力了。” “我跟你们说,京城市中心最好的铺子,那都是老夫人亲自赏赐的。” “比起这些,我倒是羡慕她嫁了个好夫君,虽然宋大少年轻时是风流些许,但是现在疼娘子的架势谁比得过,听说每天黄凤楼亲自打包送饭,全京城我敢说就只有那林氏有这待遇了!” 众闺秀无一不发出艳羡的惊呼,浑然没有注意到一旁面色气得煞白的齐莲。 又是这个林淼淼,人都不在,还能抢她的风头! 齐莲暗自握拳,牙槽咬得咯咯作响。 此刻虽有其他公子特意端着暖酒前来搭讪,但齐莲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她狠狠摔袖,头也不回地朝着院内走去。 燕子捧着暖炉恰好出现在走廊上,却见自家小姐沉着张脸往回走,立马追上前,“小姐,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齐莲回到屋内,翻身上床拢住了被子,气得全身发抖。 燕子见状,哭笑不得道:“我就说了吧,您会冷的,又何必出这个风头呢?” 岂料她刚说完这句话,齐莲就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暖炉,朝着地上狠狠砸了过去。 燕子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这才反应回来,自家小姐说不准是见到了宋大少爷,吃闭门羹了。 她有些惊讶,斟酌着用词道:“小姐这般漂亮,那宋大少爷分明就是有眼无珠!” 燕子的这番打抱不平让齐莲心里好受了些许,她从被子里探出头,眼圈红红的,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就是,真当本姑娘喜欢他,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我还看不上呢!” 燕子见小姐还能阐述心中不快,松了口气,转身将斗篷给齐莲拿了过来,“小姐,别气了,穿上这个去好好赏雪吧。” 齐莲却不想出门,燕子道:“你若是就这样躲起来,只怕旁人到时会多心议论,最后反倒落了下风。” 齐莲心里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只是刚刚被冷漠的落差让她一时间恼羞不已,心里还未做好重新面对外人的准备。 只是这般拖下去,只怕真会应了那群女人的笑话。 齐莲无奈之下,从床上爬起来,披上斗篷复又走出了房间。 燕子小心翼翼递过了暖炉,齐莲沉着脸接下。她走出屋外,顺着走廊准备前往前厅,却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哥哥和宋淮之的身影。 齐叶带着众人来到了花园处,花园中间摆着一张檀木桌,一圈人围绕而坐。虽然所见之处到处在飘着落雪,但今日本就是赏雪宴,反倒增添了一丝雅致。 看到宋淮之那张俊俏的侧脸,刚刚还气得不行的齐莲,却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而齐莲的出现,却让正在高谈天下的年轻男子们皆为眉头一皱。 虽然齐莲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但终究是个女子身份,席间一位年轻公子,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语气严肃道:“此乃议论正事之地,齐小姐怕不是走错了地方,还请绕步去前厅和其他闺阁千金相叙。” 这话乍一听客客气气,却拐弯抹角透着对女子的成见。 齐莲脸色一冷,刚要发作时,先前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宋淮之却率先开口道:“周公子,此言差矣,既有见识,又何必分男女之分?天下既包容百姓,那么自然也是包容女子的,若只因身份便拒人千里,倒是显得心胸太过于狭隘了罢。” 齐叶闻言,顿时发出朗声大笑:“宋兄说得极好,在下也是十分赞同的,别看我这个妹妹这样,但是学识可并不比在下的要少,相反也是饱受四书五经的好学生。” 听到齐公子这般说,在场众人不再多话。 齐叶于是伸手招了招齐莲,“傻站着干嘛,还不过来。” 一阵寒风吹过,齐莲这才回神,他望着那人的侧影,耳边回荡的却是不断加快的心跳。 齐莲走过去,坐到了齐叶和宋淮之的中间,手心不断冒汗,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宋淮之也并未对她有着特殊的招待,相反一视同仁,面对她从来都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 齐莲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什么了,他与世俗的男人不一样,有着一颗脱离尘世的见识和温良的心底。 就如同那日在京城长街上的奇遇,她眼里是惊鸿一瞥,宋淮之的眼里却只有老妇··· 想到这,齐莲无奈地笑出声,心里不由感慨,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斩获宋淮之的心呢? 齐叶听到妹妹发出低笑,于是好奇询问:“莲儿,笑什么呢?想到什么好玩的啦?” 鬼使神差的,齐莲脱口而出道:“我在想宋大少藏在府邸的那位少夫人····” 话音刚落,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宋淮之却瞬间怔住了。 齐莲回答的声音不大,所以只有坐在附近的二位能听见她的话。 她下意识回头望去,却对上了宋淮之那双盛满悲哀的眼眸。 第八十六章 调虎离山 齐莲心下一颤,这眼神,难不成是吵架了。 但是让她感到些许不爽的是,只有谈论到林淼淼,宋淮之才会给出那么一丝反应。 不过齐莲决定将计就计,既然只有通过林淼淼来拉近彼此的联系,那么她也可以以退为进。 “听说少夫人医术高明,郎中束手无策的病症,在她手里都可妙手回春。” 宋淮之笑了笑,“淼淼确实有这样的本事,等未来诊所修建好,到时她名医的称号只会越传越远。” 齐莲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又问道:“既然如此,宋大少又何必愁眉苦脸?就好像你并不希望好事发生一样。” 宋淮之没想到齐莲竟然看穿他心中所想,久久怔住,好半晌才回神,恢复了清冷的模样,“齐小姐,说笑了,夫人名声在外,我怎么会不高兴。” 齐莲却看出了他在说谎,可是无论接下来怎么套话,宋淮之都闭口不谈。 她自觉无趣,不再继续追问,心里却直觉两人并未像外人所见的那般和谐。 赏雪宴还未结束,齐莲率先离开,坐着马车竟然是一路来到了宋府。好巧不巧地,齐莲正好遇到了要出门的二姨娘。 二姨娘自是见过这位齐国公的小姐,笑盈盈地前去打招呼,听闻是来找宋晨的,不禁有丝意外,心道晨儿什么时候和齐国公的小姐相识了,还叫得是那般亲切。不过二姨娘也没有细想,晨儿是伯爵夫人,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结识到齐国公家的小姐,倒也不奇怪。 宋晨如今涂过林淼淼的药后,恢复很快,如今已经自若下床了,就是走路的样子还颇为奇怪,需要在家里好好调养。 二姨娘思来想去,觉得晨儿如今这样还是不方便见客的,于是婉拒道:“齐小姐,不好意思,我家晨儿最近染上了风寒,只怕现在见客会传染到您,不如改日再见如何?” 齐莲却道:“竟然宋小姐生病,那我定要好好探望一番,让她好生照顾自己。” 二姨娘又推搡了几番,齐莲见状,退而其次道:“如此,让我去拜见一下老夫人吧。” 二姨娘闻言,也不好再拒绝,人家齐国公的小姐都到家门口了,不请到府里喝茶确实不太像样。 于是二姨娘便把齐莲引进了宅院,先是派嬷嬷先行通知老夫人,又是拉着齐莲在书房里好好絮叨了一番。 等拜见完老夫人,喝过茶后,齐莲又扬言借厢房更衣,二姨娘不疑有他,便派了丫鬟带齐莲更衣去。 齐莲对二姨娘道:“刚刚在门口见夫人准备出门,若是有事可以先去处理,不用时时招待我。” 二姨娘确实要出门一趟,如此一想,便又对丫鬟嘱咐了几句,好好招待齐小姐一类话,便先行出门了。 殊不知在她走后,齐莲立马遣散了跟着的丫鬟,“我自己有丫鬟,你们何必跟着,怎么?怕我偷你们家东西不成。” 刚刚还亲切无比的齐小姐骤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丫鬟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齐小姐您自行方便。” 齐莲冷哼一声又问:“我找你们叫宋小姐,还不快带路。” 丫鬟们面面相觑,陷入了为难,“宋···宋小姐···身体不适···只怕是···” “我当然是知道她不舒服,特意前来探病的,怎么难道要我亲自出门把你们的主子叫过来确认,你们才肯带路吗?” 丫鬟们虽然心下有疑,但哪里敢让齐莲这么做,好歹也是齐国公家的小姐,丫鬟们自知这是惹不起的人物,于是妥协道:“不用了,齐小姐,您跟我走。” 齐莲跟着丫鬟很快来到了宋晨所在的屋子,刚到屋外回廊,她便闻到了一股中药味,不由用袖子挡住了嘴鼻。 宋晨这家伙真的生病了? “三小姐,”其中一个丫鬟先行进去告知道,“屋外齐国公齐小姐求见。” 屋内的宋晨一愣,没想到齐莲竟然会找上门来,她喜出望外,连忙道:“快快让她进来。” 这几日为了养病,她一直在娘家躺着,今日好不容易可以下床走路,结果伤势还未全好,走路只能一瘸一拐的,样子相当滑稽。 齐莲进门就看到一瘸一拐的宋晨,惊讶道:“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宋晨看到齐莲,顿时眼眶发红,这几日她多想找个人狠狠倾诉,可是宋家上下,就连她的母亲都站在林淼淼那个贱人那边,让她想找个骂人对象都找不到。 “我···我被打了。”齐莲的出现,让宋晨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眼泪水就这样哐哐掉了下来。 没想到一个出嫁之女还会受到家罚,简直是不可思议,更让齐莲感到嗤笑的是,宋晨这家伙竟然毫无心眼,张口就把家中事说了出来。 齐莲一听有戏可看,立马坐到了桌边,主动给宋晨倒茶,还一边挥了挥旁边的位置,“姐姐,你坐这慢慢说。” 宋晨看着凳子,嘀咕道:“打的屁股,现在还坐不下去。” 齐莲瞥了一眼她的步伐,好奇道:“恢复得挺快,想必你家里不过是想惩戒你一番,并未是真的对你下重手!” “才不是!”宋晨哭诉道:“整整十五大板,我屁股都要开花了,只是···” 林淼淼求情这段,宋晨并不想说,她想了想解释道:“是大娘子给我送的药好,我才好得快,这药倒是齐药,改日我再找她要一点来带回去···” 齐莲开门见山问:“好好好,你给妹妹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就是那天客栈我顶撞了我家嫂子,你也在的。” 齐莲想起来了,她皱了皱眉:“就这?十五大板?” 宋晨心里正犹豫,关于家中的诅咒不知道要不要对一个外人讲,可是听到齐莲的质疑,宋晨立马就不乐意了。 于是她将家族历来难生子嗣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齐莲,其中还添油加醋说了林淼淼的出生和她中途带进来的妹妹林霜。 齐莲听完了来龙去脉后,久久未回神,半晌她道:“竟然你们宋家子嗣都无法怀孕,又如何可以确认你家嫂子肚子里的就是你哥哥的孩子呢?” 第八十七章 暗中拱火 宋晨沉默片刻,说道:“虽然但是,她不是这样的人。” 齐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刚刚骂得最起劲的人是谁?但她面上还是很体面地分析道:“你不是说你嫂子有一段时间离家出走了吗,那么长时间不在身边,回来就确诊了,怎么看怎么可疑,更何况她妹妹林霜不是黄雀在前,确实玩过这样的手段,谁知道他们姐妹两是不是一伙的。” 齐莲大胆的推断把宋晨想了一跳,她虽然之前也有这般口无遮拦的造谣过,但是口说无凭,也只是图一时之快,从未真心往细节方面去探究。 宋晨悻悻道:“可是我听说林淼淼是自己主动离家出走的,后来是我大哥强制将她带回来的,还···还不惜牺牲自己救了我二哥和三姨娘,如果她心地真这么坏,应该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吧。” 齐莲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是讨厌你嫂子还是不讨厌!” “···”宋晨道:“讨厌,我就是看不惯大家都围着她转,明明···以前父亲祖母还有哥哥···都是围着我转的。” “讨厌就得了。”齐莲不想听宋晨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她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样两人才能确认同一条战线,“我们就当林淼淼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的,现在要做的就是证实这一点。” 宋晨听不明白:“怎么证实,你又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齐莲无语,有一种十五个板子打的不是宋晨的屁股,而是脑子“既然谁都不知道,又何必求实呢?我们只要到时候买通关系,想办法去证明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就行了,你简直就是猪脑子,怪不得被你嫂子欺负。” 宋晨站着,心里突然有一点难受。 齐莲见她这样,语气放软了些许,“好了好了,你有我不就行了?” 宋晨却问道:“齐妹妹,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和我嫂子无冤无仇的,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种地步吗?难不成···” 宋晨实在想不到林淼淼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吸引到齐国公的小姐,毕竟齐莲身份高贵,容貌出众,又有学识,想要什么没有,她不过脑子,脱口而出道:“难道你是喜欢我大哥吗?” “····” 长久的沉默过去,宋晨几乎是可以确认了,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你真的!喜欢我大哥?” 齐莲恼羞成怒,心里怒骂,这丫头平日里蠢笨得可以,怎么这方面的直觉倒是这么准! 她一把捂住宋晨的嘴,道:“小点声!” 宋晨哈哈大笑,忽然又沉默下来,“可是···你愿意给我大哥当妾?” “我不当妾。”齐莲脸色一沉。 宋晨心想也是,又问:“那你想怎么做,林淼淼是我哥的心头好,你是不可能挤掉她的。” “越是困难重重,我越有兴趣···”面对宋晨的不看好,齐莲并不介意,她招了招手,在宋晨的耳边小声密谋起来。 ··· 从宋晨的院里出来后,顺着宋晨提供的方向,很快,齐莲又找到了林淼淼所在的宅院。 齐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丫鬟,有点面熟,似乎在客栈那天见过。 “齐小姐?”春竹有些意外齐国公家的小姐忽然出现,她连忙请人进了院子:“请稍等,我这就去通知我家主子。” 不出一会,林淼淼穿着斗篷出现在了前厅。 林淼淼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低头走路几乎看不到脚尖。 看到齐莲坐在前厅喝茶,在春竹的搀扶下她行了个礼,“齐小姐远道而来,怠慢了。” 看着林淼淼微微弯腰的姿态,齐莲心里颇有些得意,直到林淼淼直起身,她才装模作样地道:“少夫人挺着个这么大的肚子,就不用这么讲究了。” 林淼淼微笑,坐在一侧,问道:“今日不是齐公子在家设了赏雪宴吗?” 齐莲直言道:“我看着宋大哥心情不佳,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听说你们吵架了。” 林淼淼看了一眼齐莲,齐莲容貌绝佳,从刚刚初见起,她能看出齐莲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 但是林淼淼没想到宋淮之会将两人吵架的事说与一个陌生女子听,心里微微有丝不忿。 而林淼淼的不接话全在齐莲的预想里,她变本加厉道:“要我说,男人哪里能理解我们女人的辛苦,你看你又是忙诊所,又要生孩子的,他除了理所当然地做决定以外,根本没有考虑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林淼淼说:“这事也不能全怪她,说到底是我太优柔寡断了,我只是想等孩子顺利生下来,到时候再和他说离开的事。” 离开? 齐莲微微怔住,而这一瞬间的迷茫让林淼淼捕捉到了个正着,林淼淼意识到齐莲似乎根本不知道宋淮之和她到底吵了什么。 她微微有些戒备,主动问道:“淮之还和你说了什么?” 齐莲暗道自己漏了马脚,只道:“多的没说了,哈哈,姐姐怎么想着要离开,你说的离开难道是离开京城?” 林淼淼沉吟片刻,道:“嗯,不过只是在商议,还没有决定下来。” 齐莲却在瞬间推断出了一个可能性,难不成这对夫妻,其实是宋淮之强制娶的林淼淼? 在齐莲一开始的认知里,一直以为是林淼淼倒贴宋淮之,由于怀上子嗣才让宋淮之为其患得患失,然而此次相见,她意外发现自己从头到尾想的都是错的。 林淼淼眼里是纠结和犹豫,是道德下的责任,唯独没有对宋淮之的爱。 而与之相反的,宋淮之眼里却全是林淼淼。 不知为何,齐莲心里的那股妒火再次油然升起,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拥有了,而有些人倾尽所有,却换不回一份对等的感情。 这份嫉妒让齐莲忍不住挂脸,她试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话到嘴边,听起来却十分苛刻。 “姐姐,你不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一点吗?” 第八十八章 自以为是 林淼淼愣住,有种被戳中的愤怒,下意识反问道:“你很了解我吗?” 齐莲却露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微笑:“姐姐你这是恼羞成怒?被我说中了?” 林淼淼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齐莲终于有一种自己扳回一局的爽快,虽然她本次前来是打算以亲近的态度来离间林淼淼和宋淮之地,但是看到林淼淼一说就中的神情,她突然觉得事情或者没自己想的那般复杂,索性露出了真面目。 “姐姐说自己优柔寡断,可在我眼里看来,却全都你的咎由自取。”齐莲嗤笑道:“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懦弱做借口,什么为了宋家为了孩子,你要是真有决心,你大可以放弃一切就这么走了。要我说,既然没有出走的决心,就没必要摆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给谁看?给你夫君看吗?” “你不过是想要把自己无力抗争无力解决的问题,用另外的形式转移给他人,逼他做一个坏人,我就算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什么争吵,也能看出你么你的问题,你这叫什么?”齐莲用手指了过来,点在了林淼淼的肚皮上,“叫做带着答案问问题,我说得对吗?姐姐。” 这番话说得极为不客气,但是这一次林淼淼却没有反驳,反而是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齐莲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妙,她说这些可是在挑衅林淼淼,这傻子做出一副深思样是想干什么呢? 很快,林淼淼给出了她的答案。 “你说的有道理,这方面我确实从来没有想过。” 林淼淼神情认真,好像真的从中在进行反思和思考。 这下轮到齐莲懵逼了,她扯了扯嘴角,干笑道:“你···没病吧?” “?”林淼淼不解,却伸出了手来,“我没病,倒是你···怎么脸色这么红。” 她温热修长的手摸到了齐莲的额头,那里是滚烫的,林淼淼的指尖下意识收缩了一下,随后整个掌心再次贴了过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发烧了!” 齐莲被她吼得一颤,看着林淼淼从她面前猛地站起啦,一边朝着守门的春竹喊:“春竹,去帮我打一桶凉水来!” 门外的春竹立马应下,齐莲被林淼淼拉起来,要我客房里走去,齐莲立马挣扎,“你要做什么?” “你病了,”林淼淼义正言辞道,“你先去我房间躺一会,我给你号脉。” “你才病了!”齐莲甩开了林淼淼的手,实在是看不懂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明明她过来的目的可是为了出口恶气,怎么到头来自己反成患者了。 齐莲转身就要往外走,可是林淼淼紧紧在后面劝着:“你这样不行,你烧得很厉害,半路上就会晕过去的,至少在我这里喝了药先睡一觉···” 齐莲只觉得烦不胜烦,这女人不念叨还好,一念起来她还真有些昏昏沉沉了,头也跟着痛了起来··· 一定是这个女人的计谋,齐莲胡思乱想着,跌跌撞撞已经走出了前厅,要不就是刚刚喝的茶水里有问题,否则天上怎么会打转呢? 天上地下开始摇摇晃晃,还不等齐莲走出几步,眼前顿时两眼发黑,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齐妹妹!”身后是林淼淼惊呼的声音,齐莲听不太清了。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算什么事情啊!齐莲无不愤恨地想,先是在宋淮之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又在林淼淼这里直接晕倒过去,没有什么比此刻更丢脸的时候了。 齐莲的意识昏昏沉沉,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勉强还能动,但是她觉得太丢人了,于是干脆闭着眼睛装晕到底。 林淼淼虽然怀有身孕,但是力气很大,竟然能一个人拖着她拽上了床上,后来的春竹见状简直吓坏了,“夫人,你还是要我来吧!” 主仆二人将齐莲一起搬到了床上。 齐莲:“····” 不过齐莲很快就没有心思在乎这些小细节了,因为上床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头痛来得汹涌,只是一瞬间,发烧的各项症状接踵而来。 “毛巾。” 一旁依旧是林淼淼清冷的声音,紧接着是拧毛巾的水声。 冰凉的触感在额头上再次传来,是用来降温的湿毛巾,紧接着是手腕被握在了温热的手心上。 “心率有些不稳。”林淼淼说:“春竹你再去跑一趟,我柜子里有一包用红绳捆着的药,那个是用来退热的,效果很好。” 春竹点头要离开,林淼淼又喊道:“对了,让厨房炖碗姜汤端过来,齐妹妹这是受了风寒,要驱寒。” “好的少夫人,我这就去。” 春竹的步子渐渐远去,温暖的房间里只剩下林淼淼坐在一旁守候着。齐莲能感觉到林淼淼一直在不间断地给她换额头上的湿帕子,给她盖被子,时不时地测她的体温。 虽然齐莲一直处于闭眼昏睡的状态,但是对外界的感知还是十分清晰的。 事到如今,她又有点搞不懂林淼淼了,这算什么?圣母吗? 但是齐莲有种预感,就算她指着林淼淼的鼻子,大骂对方假惺惺,虚情假意,对方也只会悻悻笑笑。 齐莲觉得自己看人向来很准,就像她能一眼看出宋淮之并未他表面那般无私,能看出宋晨表里如一的愚蠢,却唯独看不懂林淼淼心里想什么。 说她戒备吧,可是这戒备转瞬即逝,甚至连她的恶意都可以做到视若无睹···简直就是愚蠢。 对,愚蠢,比宋晨那个蠢货还要蠢笨。 齐莲纠结的心情释怀了,她的身心开始放松下来,竟然在林淼淼的关怀下,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梦乡里。 等再次醒来时竟然已经到了傍晚,齐莲猛地睁眼坐起来,而林淼淼安静地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小憩,身上盖了一张毛毯子。 醒来的齐莲头也不疼了,但是她很想赶紧离开,她竟然会在宋府睡到了晚上,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就当她下床时,躺椅上的林淼淼登时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齐莲,“你醒了?头还痛吗?” 齐莲沉默,林淼淼便起身走过来,伸手要摸额头,却被齐莲一手甩了回去,“林淼淼,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这是齐莲第二次骂林淼淼“自以为是”,不仅如此,这次还点名道姓。 然而,林淼淼却和齐莲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她挂着不以为然的浅笑,从袖中掏出了一副系着红绳的药包:“这个,你拿着,一天两次,风寒很快就能好。” 齐莲恼羞成怒,将药包一把摔在了地上,撞开了林淼淼就朝屋外冲去。 可恶,她竟然被小看了,这个可恶的女人,自以为是地懂她什么! 然而齐莲刚冲去,却撞上了正巧进门的宋淮之。 宋淮之拧着眉,眼神冷冰冰地看着她:“齐小姐,好久不见。” 第八十九章 来日方长 齐莲是打算在宋淮之回来前走的,但是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最后会和宋淮之之间撞见。 她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回头,心里暗道自己这是被林淼淼反将一军,还以为林淼淼是多好心,原来留着她治病就是为了这一刻。 毕竟所有的挑拨离间,在当事人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眼看计谋已经失败,她转身就要离开,可是宋淮之却再一次挡住了齐莲的去路,宋淮之紧紧握住齐莲的手臂,语气十分不善:“齐小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齐莲无言以对,此刻不得不强装冷静,“路过而已。” “什么情况能让你从齐家怒过到我的院子。”宋淮之却一眼看穿了齐莲的心思,“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扣住她手臂的那只手再不断收紧,齐莲有一种骨头要被捏碎的感觉,她猛地抬头要骂,结果却对上宋淮之冷若冰霜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丝毫没有温度,仿佛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般。 只是一眼,齐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哪里是什么温良良善之人,分明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 就在这时,林淼淼从屋内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人,“淮之,别为难她。” 林淼淼的出现打断了宋淮之的动作,宋淮之手一松,两手举过头顶,朝着林淼淼微微一笑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夫人,误会我了。” 齐莲这才得以喘了一口气,立马抬腿就走。 林淼淼皱了皱眉,对春竹示意了一个眼神。 春竹点头,拿着斗篷和暖炉匆匆追上了齐莲,“齐小姐,夫人让我给你送来的。” 齐莲脚步一顿,她没有推搡,伸手抓过斗篷就往外面冲去。 而此刻从厢房后知后觉的燕子才发现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连忙从厢房追了出来,“小姐,等等我!” 看着齐家小姐和她的丫鬟彻底离开后,宋淮之回头望向了站在房间门口的林淼淼,出声道:“夫人比我温柔。” 林淼淼沉默一瞬,心里还想着下午齐莲说过的话,这次她没有故作疏远,而是试着缓和了语气道:“你喝多了。” 一句轻柔的关心,让宋淮之刚刚还有些赌气的心理瞬间就消散了,他笑了笑,回答道:“是喝多了一点,但是没醉” 林淼淼点头,先走进温暖的客房内,宋淮之跟在其后,两人之间保持着距离,宋淮之又问道:“齐莲什么时候来的?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林淼淼打算隐瞒齐莲今天说的话,她回答道:“就是关心了一下我的身体情况,然后我发现她感冒了,才特意留着对方睡一觉再走的。” 宋淮之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女人城府很深,你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怎么宋淮之也是这么说? 林淼淼想起不久前自己的母亲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虽然她白天和齐莲聊天时能隐隐察觉到对方若有若无的敌意,但是归根到底,齐莲并未展示什么恶意。 林淼淼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大小姐看不下她作为普通人对待感情扭捏的态度,老实说,齐莲能直言不讳,林淼淼是十分收益的。 面对宋淮之疑神疑鬼的神情,林淼淼反驳道:“我发现你总是喜欢把别人想得太坏,家人如此,对待别人也是如此。” 宋淮之却不乐意了,他撇了一眼被摔在地上的药包,不满道:“你就是把人想得太好了,你好心照顾了她一天,她还不是不领情。” 林淼淼道:“我当时照顾你,你不一样不领情。” “这不一样!”宋淮之立马解释:“当时我对谁都不信任,还以为你是二弟派来陷害我的,所以才对你···不好。” 说完他不忘补充:“而且我现在也意识到错误,在想办法弥补你。” 林淼淼心里暗自好笑,顺势说道:“所以人家齐莲说不准也是大小姐脾气,对我戒备一点也是正常的。” 宋淮之:“····” “反正你以后和别人见面前都要跟我报备。”宋淮之撇着嘴说。 林淼淼有点不满意宋淮之擅作主张的态度,于是故意反驳道:“像今天这种情况,难不成我要特意跑到齐家和你报备吗?” 宋淮之:“····反正···反正你就是要和我报备!” 林淼淼觉得宋淮之确实是喝醉了,莫名的她起了一些坏心思,故意道:“若是我不能呢?你又能奈我何?” 宋淮之愣在原地,眼圈顿时就红了,看起来十分委屈。 林淼淼:“···” 怎么一言不合···这是闹哪样呀!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林淼淼挥了挥手,打算终止这个话题,可是宋淮之却步步紧逼,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淼淼闻到了宋淮之身上的酒气,是甜甜的,她微微蹙眉,眼神从下往上瞪过去:“你想做什么?” 宋淮之被瞪得心里软软的,另外一只手抵在了林淼淼的腰上,呼吸瞬间就粗重了。 林淼淼瞬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其实宋淮之是现在是很容易气血方刚的年龄,只是因为她平常不乐意,再加上不太美好的过去,所以宋淮之一直在忍耐。 但是今天宋淮之喝醉了,所以胆子就大了。 林淼淼感受到那只手有些不老实了,心里有些尴尬,勉强说道:“我还大着肚子呢···” 宋淮之微微一愣,埋头在林淼淼的颈侧里,猛地抬起头,眼神十分委屈:“夫人,你这话太煞风景了。” 林淼淼:“····” 但是宋淮之确实没有再进一步,只是这样互相拥抱互相依偎。 而这样的拥抱,林淼淼是可以接受的,于是她忍不住出神地想,这样是对宋淮之抱有好感吗? 不能把问题抛给对方,要自己解决··· “想什么呢?”宋淮之闷闷道:“和我在一起,还走神。” 林淼淼沉默,忽然觉得醉酒的宋淮之还是挺可爱的,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时时刻刻都需要主人的依赖。 算了,想答案什么的好累,林淼淼决定先把小狗哄睡着,至于感情问题···总得来日方长吧。 第九十章 伯爵府之子 而另外一头,离开的齐莲满脸愤怒。 这对夫妻是怎么回事,脑子有问题吗?一个个的都在小看她,可恶! 燕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她眼里,自家小姐莫名其妙去宋家少夫人屋子里睡了一天,现在又怒气冲冲地逃离现场。 “小姐小姐,”燕子急匆匆追着,“你慢点走。” 齐莲满脑子都是刚刚被抓现行的一幕,原以为宋淮之和其他男人不一样,说到底都是如此,所谓的大爱无私都是装给外人看的,只有在林淼淼面前,他再次变回了那个小肚鸡肠,狭隘阴森的家伙。 但是比起宋淮之的装模作样,她更恼怒林淼淼自以为是的态度。 她一定要把宋淮之抢过来,齐莲无不愤恨地想,她要亲手撕掉林淼淼的伪装! 齐莲上了马车,追上来的燕子气喘吁吁,正准备对马夫说回齐家,结果齐莲开口道:“去城南。” “城南?”燕子不解,“小姐,这么晚了还去城南做什么?” 京城的冬夜总是晚得更快一点,但是说到底还未到禁时,齐莲想要趁早解决后顾之忧。 她再次鉴定道:“去伯爵府。” 燕子彻底懵了,小姐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呀?可是她对上齐莲阴冷的视线,却不敢多问。 一路上无话,到了伯爵府后,燕子前去敲门说明来意,“告诉你家少爷我们齐国公齐小姐,特意前来拜访。” 开门的小厮闻言对方来头不小,马不停蹄前去汇报,不一会儿便出来了,毕恭毕敬道:“不好意思,齐小姐,今日少爷前去齐家赏雪宴,还暂未回来。” 齐莲闻言,差点就忘了,今日全京城名贵可都在齐家呢。 她立马准备打道回府,燕子却道:“小姐,万一伯爵家少爷正好离开了呢···” 齐莲皱眉,没说话,但是这个时间继续等下去又难免打草惊蛇,想到这她还是道:“罢了,今日真是够倒霉的,回去罢。” 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时,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不远处前来。 那人不正是先前在齐家,朝他搭讪的公子哥吗? 那人似乎也有些意外,从马车上下来,眼神直勾勾地朝着齐莲注视。 齐莲心情本就不佳,现在又被一陌生男子一路盯着,当即就怒不可遏,对燕子使了个眼色。 燕子立马朝着那陌生男人呵斥道:“看什么看,这位可是齐国公家小姐,还不快快行礼!”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小厮看清了来人,朗声宣道:“少爷回来了!” 齐莲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走来的男人。 那男人微微一笑,主动行礼道:“齐小姐,好巧。” 齐莲脸上一阵红红白白,她怎么也没想到先前在齐家搭讪的公子哥竟然会是伯爵府的盛家大少爷。 不是···盛远不是已经和宋晨已经成家了吗?怎么还会到处搭讪··· 不过很快齐莲并推断出了其中的问题,想必盛远对宋晨并未有多少真情,呵呵,毕竟宋晨可是个生不出蛋的母鸡,遭人唾弃倒是也自然。 而盛远…他这样的男人,在齐莲眼中无异于一个标准的世俗符号,是她过往里早已玩腻的猎物。他像不由自主被漩涡吸引的舟,而齐莲,就是那片深不见底的水。她熟知男人面对美丽女人时,那样赤裸裸的眼神,这样的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愉悦而冰冷的笑意。 “是莲儿眼拙,冒犯了盛公子,在公子面前失了仪态···”齐莲故作可怜,轻轻抬眸去瞥盛远,又迅速低头,手捏着衣袖,“此番唐突,事关宋晨,实在是有几句话想和盛公子私下谈谈,此地人多眼杂,不知公子可否能借一步说话?” 盛远很满意齐莲这幅小女人的模样,也对自身身份感到自豪,然而听到宋晨这个名字时却骤然愣住,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并未当做一回事,而是满心满眼都是齐国公家的小女儿,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么风流多姿,若是能得到这样的女人···盛远心中的欲望不由在膨胀。 而他这幅愚蠢的模样,在齐莲眼里却甚是嫌弃。 盛远道:“如今时日已晚,齐小姐孤身一人来府邸喝茶,只怕是有些不妥,不如在下请齐小姐去最好的雅间一坐。” 齐莲没有推辞,顺势上了盛远的马车。 ···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了数日,这日,京中传来消息,圣上将于皇家围猎举办冬猎,光邀京城世家参加 宋老爷收到请帖后,心中大喜。 冬猎只有皇亲贵族和世家才能参加,如今他们宋家却得此邀约,此事非同小可! 他立马喊来了宋淮之,将请帖放在桌上,语气无不激动道:“好小子!老爹果然没看错你,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宋淮之莫名其妙,没有答话。 宋老爷却自顾自道:“此次冬猎,宋家能得到圣上垂青,怕不是少不了你的功劳吧。是您劳烦了齐家的公子,在御前为我们宋家美言几句,否则此等殊荣怎么会落在我们头上。” 说着宋老爷眼里闪过欣慰的神色,“嗯,不错。看来上次与你谈的,你多少是记到心里去了,总算没枉费为父一番教导。” 宋淮之一脸尴尬:“我什么都没说。” 这下轮到宋老爷懵了:“你什么都没说,那圣上怎么会无故邀请我们家前去参加冬猎。” 宋淮之一脸不以为然,“我怎么知道。” “你!”宋老爷看他这幅态度顿时恨铁不成钢,只是眼下他更关心事情背后的问题。 而就在这时,马叔从门外匆匆赶了进来,“宋老爷,伯爵府盛少爷来了。” “姑爷好端端的怎么来了。”宋老爷眉头一皱,心下惴惴不安。 要知道自从宋晨迟迟未给盛家添丁后,这伯爵府的盛少爷已经是好几年没再来宋家拜访了。 难不成是晨儿被家罚的事情传到伯爵府去了? 宋老爷没来由的心虚,可说到底,娘家的事这姑爷也无法插手,更何况据宋老爷所知,盛远说到底对他家晨儿并不上心。 第九十一章 事后找茬 宋老爷前往前厅的时候,盛远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宋晨坐在旁边,神色是又惊又喜。 “小姑爷,怎么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宋老爷向来人精一枚,虽然心里怂,但是面上却是一副死要面子的模样。 盛远并未站起来,只是笑着平静回答道:“我来看看晨儿在娘家待得好不好。” 宋老爷愣住,心下了然,宋晨家罚一事,盛远是知道了。 可是盛远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难不成…… 他有意瞥了一眼宋晨,宋晨对上了父亲的视线,却别扭地移开。宋晨心里始终有气,此刻并不想为父亲出头。 宋老爷无奈叹气道:“晨儿前些日子对家中长辈确实是无礼了一些,我这也是管教女儿。” 盛远冷哼一声道:“竟然已经是我盛家的大娘子,还望岳父以后家罚的时候思量思量打的是谁家的面子。” 宋老爷尴尬不已,连连说“是。” 宋晨心里这几日堵的委屈顿时扬眉吐气,她下意识攀住了盛远的手臂,柔声问道:“夫君,不过好端端的你怎么来了?” 盛远却并不理会宋晨的问题,对宋老爷又道:“我次日前来,还有一事要说明。皇上一周后在皇家猎场特意举办了东猎活动,我特意在圣上面前提到了宋家,到时岳父可带一家老小一同前去参加。” 宋老爷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帮衬宋家的竟然是伯爵府的盛远。 刚刚心底对宋晨的埋怨瞬间消失,他无不惊喜道:“小姑爷,有心了!此次家罚确实是顾虑不周,让晨儿受委屈了,如此一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是没必要……” 宋老爷不说还好,一说盛远便反问道:“竟然不是什么大事,那是什么人让我家晨儿受委屈了。” “这……”宋老爷欲言又止,竟然是被问得不知道作何回答。 虽然导火线是宋晨顶撞嫂子,但是背后的真相却是宋晨直言不讳家族诅咒,找娘家说事。但是后者绝不能告知盛远,思来想去,宋老爷道:“不过是姑嫂的一点摩擦。” “哦?”盛远冷言:“嫂嫂是哪家哪户的姑娘,这么大腕儿?” 这话的敌意实在是明显,就连宋老爷都不知如何接话,再一次把眼神递给了宋晨。 宋晨第一次看到夫君特意为自己出头,心里别提是多高兴,浑然忘记了娘家的体面,她直言道:“就是一个乡野丫头!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有货说不得,要不然父亲又怎么会罚我!” 宋老爷脸都要白了,心里暗骂宋晨给他添堵,一点儿也不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盛远闻言,顺势道:“如此说来,我还没见过这位嫂嫂呢?” …… 林淼淼正在院中写方子,近日京城雪大,母亲自从坐镇诊所后,就不让她每日辛苦前来监工,只嘱咐她在家安生养胎。 然而坐着也是坐着,林淼淼实在是无聊得紧,索性将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和草药方子一一记录在本子上。 这时候门外马叔敲门赶来,神色透着不安:“少夫人,宋老爷请你去前厅一趟。” 宋淮之这时也从书房赶来,听到马叔的传令,眉头一皱,问道:“父亲找淼淼有何事?” “不……不知。”马叔道:“只是我看前厅氛围不是太好,伯爵府的姑爷也在场,怕不是来为三小姐打抱不平的。” 宋淮之脸色一沉:“盛远那小子来找林淼淼的麻烦,这是谁的主意?宋晨吗?她是不是疯了!” 马叔不敢回答,只道:“麻烦少夫人去一趟吧。” 林淼淼已经停笔,准备起身。 可宋淮之却道:“不去,你告诉盛远,我家夫人病了,不方便见人。” “这……这如何是好。”马叔陷入了为难。 宋淮之毫不留情道:“家罚和我夫人又什么关系,盛远要找麻烦也是找我老子!” 林淼淼却已经走到了身边,“罢了,走一趟吧,别为难马叔。” “不行!”然而宋淮之却提高了音调再次拒绝,“你去了,他绝对会出言不讳,这本就不关你的事,你不准去。” 林淼淼没想到宋淮之态度如此坚定,颇有些不知所措了,最后无奈下道:“竟然如此,还是听淮之的吧…” 宋淮之心里暗喜,这还是林淼淼头一次服软,听了他的话。他正要马叔去回绝宋老爷的要求,不料宋老爷却在同时踏进了院子。 “你这个孽障,想说什么呢?” 宋老爷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来的,眉头蹙得很深,神色十分难看。 而紧跟在其后的则是盛远和宋晨。 盛远越过众人,一眼锁定了被宋淮之护在身后的女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想必此人就是齐莲口中所说的林淼淼了。 他当即开口道:“宋老爷,这难道就是贵府的门风?当着您的面都敢随口扯谎,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再说这事跟我家晨儿本质上又有什么两样?凭什么我家晨儿就白白挨了十五大板?” 宋淮之神色难看,终于意识到盛远这家伙就是来找茬的,“盛兄,到底意欲何为!我家夫人和你无冤无仇,你此次前来找茬,又是何意!” 宋老爷虽然意识到这点,但是面上却不敢犯难,毕竟冬猎这事还得靠盛运依仗,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试图劝说道:“小姑爷,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如今也已经翻篇了不是……” 可是盛远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对上宋淮之愤怒的双眼,斥道:“久闻宋大少宠妻,竟然宋大少心疼妻子,那自然应该明白我的心理,宋家因我目无长辈罚我晨儿十五大板,盛某虽心疼但也认了,但是宋家却因嫂子怀有子嗣,故意包庇欺负晨儿,这事我不能认!刚刚我在院门口亲耳听到嫂嫂故意扯谎,归根到底,这难道不也是目无长辈吗?那为何我晨儿不过说了几句风凉话,却要受到这番惩戒,而嫂嫂却可以身在事外呢?” “还说啥嫂嫂如今怀有身孕就可以为所欲为,欺负我家晨儿无法为我添丁!” 宋淮之气的面色发白,宋晨那日顶撞林淼淼,绝非是口无遮拦这般简单! 宋淮之瞪向了宋晨,喝到:“宋晨,你敢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吗?” 宋晨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如此境地,顿时也有些心慌了。 面对大哥的质问,她哪里敢再重复当天下午的话,那些话骂的不止是林淼淼,而是宋家的列祖列宗,一旦将话题点破,那么盛远一定会知道她嫁到伯爵府,是注定生不出孩子的! 就当她不知所措时,宋老爷出声打断了两人,“竟然如此,小姑爷想怎么做?” 第九十二章 虚情假意 殊不知盛远等的就是宋老爷这句话。 盛远冷不防地将视线从宋淮之愤怒的脸上转移到宋老爷身上,皮笑肉不笑道:“宋老爷,我盛某要求不多,就求一个公平。” 宋淮之彻底怒了,三两步走了下来,“盛远!你要我怀孕的老婆挨十五板子,你是不是疯了!” 盛远却不理会宋淮之,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宋老爷:“宋老爷,好好考虑冬猎的事。” 事已至此,宋老爷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为恐怖的真相。 盛远此行,当真只是为了替宋晨讨要一个“公平”? 宋老爷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宋晨,心头猛地一颤。 难不成这蠢丫头,竟将家族那见不得光的诅咒,透露给了盛远! 如此一来,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盛远的震怒哪里是为了什么目无尊长,分明是针对宋家!他定是知道了内情,认定宋爱为了攀高枝刻意欺瞒,将一个无法延续香火的女儿许配给他,还是大房。 那么,他如今借“公平”执意要重罚林淼淼,为了是让林淼淼变得和宋晨一样,永远也生不出孩子! 想到这一点后,宋老爷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他一是气愤女儿的愚蠢,二是忌惮盛远的睚眦必报。 他抬起头,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冬猎之事···就此罢了,老夫福薄,实在是消受不起。若姑爷执意要讨个公道···”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不如由老夫代林淼淼,受了这十五大板!”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就连盛远也未曾料到宋老爷会如此决绝,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竟朗声大笑起来。 他几步上前,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自然地拍了拍岳父的肩膀,语气轻松。 “岳父,您说的这是哪里话?小婿不过是许久未来家里一趟,想同大家开个玩笑罢了,您怎么还当真了!” 可是宋老爷却满头大汗,刚刚那番对峙早已让他后背都湿透了。 宋淮之僵直地站在不远处,没想到老头最后良心发现,知道淼淼肚子里的孩子比仕途更重要。 也是,若是宋家无法延续香火,那再多的仕途都是虚无的。 宋晨站在一旁,脸色青红交织,她虽然没有想过让林淼淼真的还上那十五大板,毕竟林淼淼怀有身孕,真要她偿还这算什么事,只是父亲的举措实在是让宋晨寒了心。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作妖从此都比不过怀有身孕的嫂子了。 盛远最后道:“如今冬猎的请帖已经送到了宋家,到时候还请岳父,淮之,以及嫂嫂···一同前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晨紧跟在其后,和夫君一起回伯爵府。 刚上马车,宋晨一改常态,柔弱地依偎到盛远身侧,仰脸轻声道:“夫君,你今日大动干戈,莫非是特意为了我?” 岂料她刚靠近几分,盛远的一个巴掌直接从上而下打在了宋晨的脸上。 宋晨登时被打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盛远。 盛远冷色冰冷,连个正眼都没瞧宋晨,只沉声发问:“你们宋家向来生不出子嗣,这事是不是真的。” 宋晨心里一震,顿时慌了,这是娘家自古以来的秘密,盛远怎么会知道。 虽然不知道盛远从何而知,但是宋晨势必是要瞒住这个秘密,“夫君,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宋家···宋家怎么会有这样的诅咒。” “那你的肚子为何迟迟未有反应!”盛远却朝着她大喝:“宋家明知你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却非要把你这样的女人送到我们伯爵府了,是为何意!” 宋晨眼圈发红,彻底愤怒了,她一把扑上前,吼道:“什么叫我这样的女人!夫君,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儿一无是处吗!” 盛远却一把将宋晨推开,随后朝着马夫喝道:“停车。” 马车应声停下,京城小巷漫天飞雪,不见行人。 盛远毫不留情将宋晨从马车上狠狠拽了下来,摔在地上,“你们宋家用尽手段,竟然敢算计在我的头上!当初我八抬大轿迎你过门,给尽宋家颜面与好处,结果呢?你们却瞒着我这天大的事,将你们家历来的诅咒带到我们盛家,好让我们盛家至今无后!” 宋晨这一摔,身上的旧伤一并带了起来。 说来荒谬,自从她嫁进盛家后,无论是作为大娘子的她,还是点头后纳的小妾,皆无法给盛远诞下子嗣。 “夫君,难道你对我···”事到如今,宋晨还不死心,抬手就抓住盛远的小腿,“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真情吗!” 然而盛远却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开了宋晨,转身翻身上马车,“回府。” 他忽然不顾宋晨旧伤复发,一人躺在雪地里,也无视宋晨那双饱含绝望泪水的双眼。 大雪纷飞,宋晨气急攻心,呕心沥血地咳了起来。 她想起先前在院里头父亲对他投射来的眼神,神情是失望和悲愤。 这一刻,宋晨恍然明白了。 盛远此次来宋家,从来不是为她打抱不平,盛远是为了报复她的娘家来的。 只可惜她知道得太晚,悲愤涌上心头,宋晨再无力气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头一沉,两眼发黑,整个人倒在了雪地里。 ··· 与此同时,宋家。 宋老爷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淼淼推了推宋淮之,两人一同来到了宋老爷面前,宋淮之主动开口道:“此次为淼淼,多谢。” 宋老爷深深看了一眼儿子,最后只叹气,“和你们没关系,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这还是宋淮之第一次听到父亲认错,颇有些意外。 宋老爷又道:“盛远不会轻易罢休的,冬猎那天···淮之你需得保护好淼淼。” 宋淮之想也不想道:“淼淼怀有身孕,不去不就行了。” “不行。”宋老爷道:“他特意点了你嫂子的名字,再不去就是不给盛家面子。” 林淼淼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宋淮之心里很不得经,从淼淼嫁到宋家以后,总是时不时有麻烦上身,从这一点,他对林淼淼是愧疚的。 第九十三章 冬猎将至 宋老爷离开后,宋淮之朝着林淼淼一本正经道:“对不起。” 林淼淼暗自好笑,伸手去戳宋淮之打结的眉头,“你对我有什么好道歉的。” 宋淮之顺势握住了林淼淼的手,放在了下巴上,“等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景州好不好?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京城吗,我和你一起,还有你的母亲,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到时候你再诊所给人看病,我上山为你摘草药···” 林淼淼心下一动,又道:“宋家的产业未来还要靠你继承,你的话不现实。” 宋淮之又说:“那我就两头跑,晚上住在景州,白天在京城做买卖,其他的我都不想要了,我就想和你安安稳稳过日子。” 林淼淼也不知道这样做,对她还是对宋淮之到底好不好,但是不得不说,宋淮之的话还是让她心动了。 这些时日她确实想了很多,她觉得自己不就是期望稳定的生活,有事业有钱,有孩子,有爱人···· 她想了想,回答道:“那···便按你说的做吧。” “真的!”宋淮之立马激动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淼淼,“你答应我了,你不会离开我了!” 如今肚子越来越大,林淼淼其实也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宋淮之了。 从医学角度来说,这可能是母性光辉下让她的思考发现了变化,但是不管如何,她决定都尊重每个当下。 因为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她也不想再一味地折磨自己,将感情困在过去。 林淼淼认真抬起头,狡黠地笑了笑:“嗯,看你表现。” 宋淮之却很高兴,一把抱起了林淼淼,恨不得原地大圈圈,“淼淼,我好爱你啊!” 林淼淼连连尖叫,生怕宋淮之手滑把她摔了出去,连带着一旁的春竹都要吓坏了。 ··· 冬猎之日如期而至。 皇家猎场上汇聚了全京城的权贵,一派喧哗下,却是暗流涌动。 高台之上,皇上目光扫过全场,朗声宣布:“今日冬猎,拔得头筹者,朕重有赏!” 冬猎是次日天亮正式举行,今夜则是皇家宴会。 御帐内灯火通明,酒香四溢,正是群臣向皇帝敬酒,争相表达忠心的时刻。若在往日,宋老爷必是其中最活跃者之一,然而今夜他却食不知味。 宋淮之深深瞥了一眼,心里暗道他父亲难得也会消极。 他又环顾了一圈四周,不远处齐叶坐在对面,正在给皇上敬酒。 齐家公子会来参加冬猎是自然,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齐叶他妹妹,宋淮之心里便不踏实。 他起身,准备偷偷溜出去,去帐篷里看望一道前来的妻子林淼淼。 “干什么去?”宋老爷呵斥道。 “接手。”宋淮之神色自然。 “你连个酒都没敬,接个屁的手!还不快给我坐下,不社交权贵就算了,你好歹给我混个脸熟吧!” 宋淮之无奈又坐了回去。 与此同时,帐篷内,林淼淼百无聊赖地躺在椅子上,吃蜜果。 春竹在一旁给她讲笑话,时不时地又聊到次日冬猎,谁会是头筹的话题。 “小姐,你会希望宋少爷拿得头筹吗?” 林淼淼对此摇头道:“算了吧,省省他那腿,要是旧伤复发,累的还是我。” 春竹笑了起来,“少夫人,你是不是觉得宋大少爷不行呀。” 林淼淼静默片刻,春竹知道自己说中了。 这也不能怪林淼淼对宋淮之没有信心,实在是林淼淼从未看到过宋淮之有这方面的实力,再加上宋淮之在深院里躺了数年,林淼淼只当他是个绣花枕头···当然除了那方面。 春竹道:“不是我美言送宋大少,可是以往京城举办的冬猎,他向来都是头筹。” 林淼淼泼冷水道:“京城和皇家冬猎能比吗?” “怎么不能比呢?你不要太小瞧宋大少爷了,马叔跟我说过,宋大少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在藏拙。” 都是宋家人对宋淮之的评价,林淼淼自然是不信的,只是略微有些感叹。 一年前,她还是林家的弃女,一年后却在皇家猎场,以宋夫人的头衔来参加冬猎活动。 命运确实始料未及,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是什么模样。 她伸了个拦腰道:“头不头筹的不重要,他没事就好。” “少夫人你还不如直接承认你心里就是关心宋大少呢!”春竹道。 林淼淼脸色一红,转过身不去理春竹。 就在这时,门外回廊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林淼淼正欲回头,却忽然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正要查看是怎么回事,却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宴席散后,宋淮之正欲离席,齐莲却于众人注视下翩然现身,朗声道:“宋公子,请留步。”随即,她抬手示意之处,竟是帝王御帐的方向。 原本萎靡了一晚的宋老爷,此刻陡然坐直了身子——他立刻明白了,这绝非普通的邀请,而是齐国公在向皇上引荐他的儿子! “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快去!”宋老爷立马肘击宋淮之。 宋淮之不知为何,心底里却闪过了一丝不安。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拒绝齐莲的邀请,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罢了,这里可是皇家猎场。 宋淮之心想,再怎么样,应该也不会有人敢在皇上的地盘造次。 她跟着齐莲一同前往,推开帐篷后,皇上还在和齐叶喝酒,可见皇上对齐叶的重视。 “陛下,”齐叶从容引荐,“这位便是昔日与臣在京城私塾同窗共读的宋淮之。” 齐叶向皇上介绍,并毫不吝啬地赞扬自己在京城中受到了宋淮之的帮助。 皇上闻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这位青年才俊身上,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宋家果然人才辈出。” 众人又喝上了几杯酒,宋淮之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可是上了台面后,举止十分得体,尽显风华。 而就在此时,帐外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哗与骚动。 皇上不禁皱眉,“何人在外喧哗。” 终于有太监匆匆前来报信道:“皇上不好了!家眷营帐处走水啦!” 第九十四章 死里逃生 "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淮之,他难以置信几乎是冲到了太监的面前,用力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你说是哪里走水了?” 太监被他吓得一颤,哆哆嗦嗦答道:“是···是家眷营帐····” 一瞬间,宋淮之只觉晴天霹雳,整个人瞬间就僵在原地。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向皇上的方向仓促行礼,声音因几度的恐惧而变调,“陛下,臣内人正怀有八月身孕,此刻就在营帐之中,臣必须即刻前往救人!” 皇上闻言,立马下令,“竟有此事?快!速速传朕旨意,所有人即刻前去救火!” 更让皇上愤怒的是,皇家猎场可是他的地盘,到底是谁敢这么造次! 此时此刻,皇家猎场一片慌乱,这正值深夜,谁也没想到会好端端的就走水了。 宋淮之跌跌撞撞地冲向林淼淼的帐篷前,冲天的火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望着眼前已成一片火海的营帐,他瞳孔骤缩,下一刻,竟不管不顾地就要往里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宋老爷疾步赶到,死死攥住儿子的胳膊向后拉,“你疯了吗!你这可是去送死!” “放开我!淼淼还在里面!我的淼淼还在里面!”宋淮之嘶声尖叫,整个人如同濒死的困兽般疯狂挣扎,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就连宋老爷都不知所措,但是他知道,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前去送死啊! “你冷静点!所有人都去救火了,你就算冲进去也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齐莲已经匆匆赶到了现场,她看着眼前汹涌的大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而隐忍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往上扬。 与此同时,宋府。 “什么!你说淼淼所在的营帐走水了!” 本应该入睡的老夫人听到远在皇家猎场的消息,瞬间两眼一黑,几乎要晕倒在地。 “淼淼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宋家,到底是哪个畜生想要害我们宋家啊!” 贴身嬷嬷红着眼圈连忙来扶老夫人,“老夫人,小心身体,事情还未有个结果,林氏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老夫人听罢,泪水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反复朝着老天爷保佑,“你说得对,淼淼生来福厚,是我们宋家的贵人,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老天爷保佑,保佑我孙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 正在客栈小憩的许佳也立刻得到了消息,她猛地站起身,脸上仅存的血色霎时褪尽,唇瓣轻颤:“淼淼···你说的是淼淼?” “是,现在还下落不明,火宅正在全力抢救。” “不!”许佳尖叫出声,几乎要昏厥。 周老板眼疾手快,一把扶稳了许佳。 许佳双眼饱含着痛苦的泪水,一把用力攥住了周老板:“周老板,你有门道让我进去的是不是,你想想办法,算我求求你,把我带进去,让我亲眼···去看我的女儿····” 周老板重重叹了口气,眉眼间全是忧愁。 ··· 林淼淼艰难地睁开双眼,炽热的空气灼烧着她的喉咙。 火势来得太快,如今他们只能狼狈地躲进附近放有杂物的雪洞里暂时避避风头,身旁的春竹与宋晨由于先前吸入了过量的浓烟,此刻已然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和春竹还在帐篷中说话,账外却突然闯入了一个蒙面刺客。寒光乍现之际,令林淼淼万万没想到的是,破门而入,出手相救的人竟然啊是宋晨! “嫂子,你快跟我走!”宋晨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促,“没时间解释了,有人要对你下手!” 林淼淼心里一颤,这还是宋晨第一次叫她嫂子。 她来不及反应,紧随宋晨向外冲去。 不料方才被宋晨击晕的刺客竟在此刻转醒,抓起利刃便向林淼淼的后背刺去! 林淼淼立马隔档,然而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碰到了烛台。 “轰”的一声,烈焰如祸水猛兽,瞬间吞噬了整个帐篷! 区区烛火竟能引发如此强烈的燃烧,这其中必有蹊跷!可林淼淼一无暇深思,眼下只能仓皇逃离现场。 然而火势却越来越大,转眼就要将他们团团围困,周围逃的逃,喊救命的喊救命,唯独此刻始终步步逼近。 情急之下,林淼淼发现了一个被积雪半掩盖的雪洞里,拉着宋晨和春竹竟然是往雪洞里钻去。 由于雪洞是建在倾泻的坡上,逃跑之际,此刻并未发现三人的去向,眼看情况不对,他立马闪身逃亡了。 眼见刺客已经离开,林淼淼正欲挺身而出,不料高处一团积雪骤然坠落,不偏不倚正好将洞口埋住了大半! 三人方才侥幸逃离火海,转眼却又陷入了新的绝境! 更要命的事,这雪洞虽然能暂时隔离火焰,却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浓烟。刺鼻的黑烟顺着洞口不断涌入,狭小的空间,呼吸瞬间变得稀薄。 若再不脱困,别说是被大火烧死了,他们便要先行窒息而亡了! ···· 在外救火的水桶一桶接着一桶,好不容易控制了火势,宋淮之便一头扎进那片仍蒸腾着热浪的焦黑废墟。 昔日精致华美的营帐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目光所及,尽是烧得污黑的断木残骸,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其中,一阵诡异的,混合着焦香的肉味随风飘过,纵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皇上都在瞬间变了脸色。 皇上以袖掩住口鼻,快步退到远处,在场众人更是难以承受,更有甚至躲到树后频频呕吐。 这一幕实在是惨绝人寰,使人不忍直视。 唯独宋淮之,他就像一尊感受不到灼痛的雕像,用一双被烫的血肉模糊的手,在滚烫的灰烬和残骸中疯狂地挖掘,翻找。 宋老爷见状,死死地拉住了儿子,“淮之!住手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这又是何苦啊!” 宋淮之却猛地将他推开,力道之大,险些令宋老爷踉跄倒地。他脸上泪痕纵横,混着灰烬,却浑然不觉。 直到他将整片废墟亲手翻遍,十指鲜血淋漓,才终于僵住。他缓缓从污黑的焦土中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嘶哑开口。 “这里面,没有我的夫人。” 第九十五章 恶人阻拦 宋淮之此话一出,宛如一道寒风刮过,在场众人无不骇然。 所有人都以为宋淮之疯了,但是只有宋淮之清楚的知道,他亲手翻过的每一具尸体都不是林淼淼。 这就说明林淼淼一定还活着!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上大脑,但很快又被恐惧替代。 可是如今火势已经得以控制,林淼淼为什么迟迟还未现身,难不成··· 未知的恐慌瞬间笼罩住了宋淮之,他捂着脑袋,直觉全身一阵湿冷。 “不会的···不会的···我的淼淼这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齐莲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依我看,宋少爷定是太过于悲痛,导致精神出问题,还是尽快搀扶他下去吧。” 皇上点了点头。 很快太监们纷纷围了上来,相劝道:“宋少爷,老奴扶你下去休息吧。” 可是宋淮之却甩开了众人,开始在营帐的周围疯狂寻找。 “放开我!淼淼一定活着!” 就在这陷入僵局的片刻,远处雪地中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声音来源处似乎是隐蔽在雪堆下的雪洞! 宋淮之浑身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过去。 “淼淼!是淼淼!她一定是藏在雪洞里了!” “宋大少,不可!”齐莲却猛地展开双臂拦在他的身前,“那分明是雪曾不稳的声响!你此刻过去,万一失足掉下去怎么办!我知道您现在伤心难过,但是万不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呀!” 在场众人见状,也连连附和道:“是呀,宋大少爷,请您节哀吧。” 就连宋老爷也觉得是自己的儿子疯了,扯住了宋淮之的休息,要带他下去治疗鲜血淋漓的双手,“孩子,再这么找下去没有意义的,跟我走吧。” 可是宋淮之哪里听得进这些,他一把甩开齐莲的手臂,厉声道:“让开!” 齐莲摔倒在地,一旁的齐叶见状再次闪身抓住了宋淮之的手臂,“宋兄,何至于此,人死不可复活,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宋淮之睁着红得可以见血的双目,瞪着齐叶,“你可知今日出事的可是我的妻子,是我怀有八月身孕的妻子!你让我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宋淮之这番义正言辞下,齐叶不敢再阻挠。 是啊,他们谁也没有权利阻止宋淮之收手,就算是个念想罢,除非宋淮之自己停手,否则他是一定不会甘心的。 可话已至此,齐莲却始终不死心。 只因她刚刚摔在地上的一瞬间,齐莲也听到来自雪堆下微弱的打击声! 这无疑不说明着雪堆下面有活人!难道林淼淼并没有死? 齐莲发现后,整个脸霎时苍白,怎么会这样,若是让林淼淼安然无恙的出现,那么今晚雇凶杀人的事情就一定会让皇上差个水落石出。 情急之下,齐莲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起来,“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齐叶听到妹妹的痛呼,立马回头,“莲儿,你怎么了?” 齐莲此刻也顾不上任何了,她一心只想拖住宋淮之,于是颤抖地伸出手指,指着宋淮之道:“一定是宋少爷推我的那下,撞到了。” 齐叶闻言,立马为妹妹打抱不平,看到还在奋力铲雪的宋淮之,登时恼怒了,“够了!” 齐叶一把抓住宋淮之的衣襟,眼底翻涌着痛处与愤怒,“宋淮之,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看看这废墟,她们已经回不来了!看清现实吧!” 男人的声音嘶哑,这一刻,脑海深处尘封的记忆打开了。 齐叶曾经还有一个弟弟,他们齐家一共有三姊妹,可是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却带走了年幼的弟弟。 而自那之后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从温柔体贴变得疯癫无常。 不仅如此,她还将一切的罪责归咎于尚且年幼的妹妹,骂她是“灾星”,是“怪物。”明明身为母亲,她却用最恶毒的话语伤害着孩子。 那段荒谬的记忆,一直被齐叶深深藏在了心底。如今看着将近疯魔的宋淮之,齐叶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母亲当年的影子,那是一种被悲伤润湿的疯狂。 齐叶一把夺过宋淮之手中的铁铲,猛地将他推倒在雪地中,揪住他的衣领低吼:“宋淮之!你看看清楚!没人能从那场大火里活下来!给我清醒一点!” 一旁的齐莲见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两人激烈的扭打却震动了地面,表层的积雪簌簌滑落,竟然隐约露出了一个被淹没的洞口。 齐叶动作一顿,下意识朝那缝隙中望过去。 下一刻,他僵在原地,只觉一侧脸火辣辣的痛。 只见雪洞之中,躺着的人正是昏迷的林淼淼! 林淼淼意识模糊,却靠着强大的信念,用一个木棍不管敲打着墙壁,所以才传出时不时的闷响。 宋淮之瞳孔骤缩,绝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心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快!来人!救人!” 他一声令下,周遭侍从应声而动,迅速冲向了雪洞。 一旁的齐莲却脸色“唰”的一下苍白如纸,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而这一幕却正好被齐叶看在了眼里,心里不禁一颤。 就在众人将林淼淼等人从雪洞中小心抬出,宋淮之喜极而泣,立马上前紧紧拥抱妻子时,这时一旁一位身着华贵的妇人忽然惊叫出声。 “血!好多血!” 宋淮之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目光顺着众人惊恐的视线向下看去。 只见林淼淼身下的雪地,正被一股刺目的猩红迅速蔓延,犹如一朵在纯白画纸上骤然绽开的绝望花蕊。 他刚刚寻回的温暖和喜悦,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血色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