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
1. 天角夜归人
“乾州陈氏,罪孽深重。朕念及旧情,屡赐宽容,然尔狼子野心,不思改过。今赐陈氏一脉,年满二十者斩首示众,余者流放千里,以正国法。尔当自省其罪,勿怨天尤人。钦此。”
“陈老将军,接旨吧?”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步,狡兔死,走狗烹。
陈鸿野欲起而不能,两股战战,膝行接旨。两侧宫人眼神交换后将其扶起道:“老将军快快收拾吧,再过一会儿宫里就要来人行刑了。”
一行滚泪砸在宫人手背,老人一身枯骨,形同朽木。他一把甩开那两人悲愤道:“我陈氏,世代从军,忠心为国数百年,竟落得如此下场,呵呵!这偌大的家族里,多少人是在战场成了牌位被搬进灵堂,又有多少人是死在皇权之下!都走了,余我一无用老叟独活于世,现下,我也得走了。”
“哎呦!老将军您快别说了!陛下天恩才没叫满门抄斩,您可还有孙儿啊,快别说了!”
陈鸿野握住陈长行瘦小的双手,眼中尽是不舍,“弦儿,你怕吗?”
“弦儿不怕!可弦儿舍不得祖父。”
“好孩子,”陈鸿野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道:“答应祖父,一定得活下去,哪怕去偷去抢,哪怕不仁不义也得活着,知道了吗!”
陈长行一抹眼泪,后退几步磕了个响头道:“弦儿谨遵祖父之命!”
“好,好啊,”陈鸿野满意的点了点头,毅然起身道:“不必叫刽子手来,以免污了我陈氏宗祠!不就是要杀头嘛,我们自己走过去!”
说罢地上众人齐齐起身走入宗祠磕头跪拜,随后搀扶陈鸿野昂首挺胸,阔步走向刑场。
陈氏满门二十四人,唯幼子陈长行一人流放,其余全部斩首示众。
猩红的鲜血流入砖缝,经由土地的脉络走向四面八方,自此之后皇城上空便始终笼罩着一股恐惧,世家宗族人人自危,像一根紧绷的弦。
禾草枯黄,土地皲裂,烈日肆意屠戮大魏每一寸土地,简直蛮不讲理。
“两年干旱两年雨,千载王朝一夕花,我本素人惹天下,无牵无挂走黄沙。”
孩童欢快的唱着童谣,全然不知歌中词曲是何寓意。大魏旱了整整两年,如今又下起大雨,百姓死了一批又一批,民间已有传闻“大魏气数已尽”。
全国各地频有起义军揭竿而起,平静许久的边境部族也蠢蠢欲动,等待这块坚硬了四百多年的肥肉缓缓解冻,于国家而言可怕的并非传闻而是涣散的民心。
一场又一场战争像烧不尽的野草,没了陈氏的大魏便没了盾,当烈马踏过一块块田垄时所有人都会怀念那段有恃无恐的时光。
“听说了冇?陈氏这一回可是彻底完球啦!”
“陈氏?咱乾州那个陈氏?”
“可不咋地!就是他家。连最后那一脉也给流放啦,这回怕是绝户喽!”
“哎呦俺哩娘诶!陈氏可是开国功臣啊,四大家里头排老三嘞。从圣人下旨查他家到现在,满打满算才十来年,咋就叫人连根拔喽?”
“快白说啦!咱这些平头老百姓自个儿都快揭不开锅啦,还管他啥陈氏不陈氏嘞!”
垄上,一女子闻言缓缓直起腰身,望向他们的方向。
那两人本就是在窃窃私语,毕竟妄议国事可是大罪,哪成想被女子听了去,齐齐低下头颅不敢再言。
“陈氏被灭了?”女子手中锄头滑落,呆愣在原地默默重复道。
太阳毒的要命,她身着粗布麻衣,颈上挂着顶草帽,原本白皙的脸蛋早被晒的发红。
“分明已至九月却还如此炎热,看来大魏的确气数已尽。”,她自言自语,说完这话扛着锄头离开田垄。
此处名为禾岭,属大魏偏远之地,说是鸟不拉屎也不为过,但世上并不存在一成不变的事物,这块土地掩藏着别样的“生机”。
女子本名高肃但现在应该叫千里撼,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苦逼历史博士生,意外穿越到了一本名叫《困雪晴》的垃圾小说之中。想当年她看完这本书后被气的手举吊瓶杀到作者签售会和作者中门对狙,不想竟双双穿越其中成为炮灰。
起初她还十分乐观,认为不过是一场闹剧。可十一年过去她还没回到现代社会,危机却不断袭来,综上,为了自保她选择蛰伏。
毕竟伸头是一刀,缩头他就砍不着。
千里撼一路走到家门口突然发觉有些不对,燥热的气息中夹杂着一丝危险,鸡不叫了,狗也静的出奇,只剩下一片死寂,但大门还保持着今早离开时的模样。
她握紧手中锄头轻轻推开大门,院中一如平常,大黄安静的趴在狗窝似没了气息。千里撼继续向里走去,刚至院中身后大门便“啪”的一声关死。
霎时间,乌云盖顶,房顶四周埋伏许久的黑衣人齐齐跳下,手持刀剑凶光毕露,劈头盖脸的刺向千里撼。
好在她早有准备,千里撼挥舞手中锄头游刃有余的对付起那群黑衣人,她早料到会有这一日,将锄头打磨的锋利无比。
千里撼一脚掀翻黑衣人,喝道:“谁派你们来的!”
“有人花钱买你的命,五百金!”
说罢,黑衣人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直直冲向千里撼,二人缠斗起来,只可惜那人功夫不到家,手中长刀被千里撼拿锄头一击斩断,后又被其踹飞出门外,好不狼狈。
锄头常年用来刨土,上面还沾着黑泥,木柄上缠着的麻布也已泛黄,但就是这样一件农具却被千里撼舞的虎虎生风。
那群黑衣人见此使起了“车轮战”一个接一个的消耗着她的体力。
她毕竟劳作归来,面对车轮战术节节败退,体力也被消耗殆尽。锄头杀伤力强却实在笨重,千里撼转身跳劈砸断一人手臂,后又用锄头勾走那人兵器借力刺向另一人,不想却忽略了后方,不留神便挨了一刀。
三十几个黑衣人转眼只剩下十余人,千里撼退向一隅再次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可知我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伤痕累累,依旧不死心道:“等你死了我就知道了!”
说罢带人再次冲向千里撼,千里撼背上这一刀不浅,她甚至能感到背上鲜血正泊泊流出,一时间有些头晕眼花。
黑衣人见此愈发凶猛誓要取其性命,千里撼节节败退,眼见那把长刀就要砍向自己脖颈,千里撼本能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空中穿来女声道:“郡主接枪!”
“燕儿……”
千里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闻声抬头却看到一杆长枪,顿时想起姥姥的嘱托。
“琼林,这杆枪叫孟极雷影枪,是千里家传家之宝。等以后姥姥不做将军了,这把枪就送给你好不好?”
一道寒光刺向千里撼眼眸,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头虎纹银豹朝她奔腾而来。
她一把丢下锄头,脚踏尸山一跃而起接住那杆银枪,身体比大脑动的要快,千里撼顷刻似换了个人,阵阵寒气溢出,紧逼那所剩无几的黑衣人。
燕儿站在屋顶瞄准那黑衣人头目,一箭射出直刺眉心。千里撼见此提枪上阵,一招“拨草寻蛇”便打飞三人,那群黑衣人见有帮手便要逃跑。
此时一道黑衣身影从天而降挡在门外,她手持长剑从外杀到内,不过片刻,横尸遍野。
千里撼见状急忙出枪制住女子,阻拦道:“留个活的!”
女子这才收了剑,谁知那黑衣人早有准备咬破舌头两眼一翻就给自己毒死了。
千里撼见状一屁股坐地上也跟着翻白眼儿,黑衣女子见状急忙扶起千里撼关心道:“郡主,你没事吧!”
“佩儿,咱下次能不能先把他下巴卸了。”千里撼深深叹了口气,十分无奈道。
佩儿点点头道:“是,我下次一定记得。”
“郡主!郡主!我们终于找到你了!”,燕儿从屋顶跑下来奔向千里撼,一把熊抱住她,好死不死,手刚刚好摸到千里撼背上。
“嘶!”
千里撼顿时痛的冷汗直冒,燕儿摸见一手血,惊叫一声急忙为其诊治。她掏出祖传秘制草药就给千里撼包上了,剧痛无比,但止血奇快。
千里撼好奇道:“我都躲到这儿了,你们两个怎么找到我的?”
燕儿道:“我们跟着那帮杀手就找到你了啊!一年前郡主留下封信突然离开,只带了银票和衣裳,给老太太和我们都急坏了。这一年里我们俩一直在找郡主,后来实在没办法就去骷爵挂了个追杀令,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啊?”千里撼感觉自己被雷劈了一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燕儿道:“所以今天来杀我的人是你俩雇的?”
“怎么可能,”燕儿边为其包扎边解释道:“我俩才悬赏了五十两,而且要活的。至于这群人,才不是我们找的呢。佩儿姐姐之前去骷爵应聘成功了,现在是里面的小管事呢,她应该知道的。”
千里撼:“应聘?相府给你们的工资不够吗,佩儿是欠高利贷了啊,怎么还做上兼职了?”
佩儿蹲在一旁查看尸体,片刻后答道:“郡主,我看这些人都是骷爵下死士,据我所知应该是第五组的人。”
“所以?”
“第五组只服务达官显贵,这世上想杀郡主的很多,但想杀郡主却能出的起这么多钱的不多。骷爵出任务是按区域分配,所以悬赏你的应该是皇城北阙中的贵族。”
“呵呵,”皇城北阙,那不就是她家么,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谁了,“这世上最想我死的不就那一个么。”
佩儿:“您的意思是?”
“看来没法儿再躲下去了,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我的命呢!”
燕儿道:“对了郡主,兰溪轩哪位最近也常常外出呢,会不会……”
“不必猜了,”千里撼利落穿上衣服道:“就是他,我的好弟弟啊。”
原著小说中千里撼这个炮灰是男主长姐,二人为千里家家主之位打得不可开交,最后男主不惜对千里撼痛下杀手,如此才夺得家主之位。
千里撼自知敌不过有光环的男主所以始终蛰伏,如今却被逼迫至此,看来不得不放手一搏了。
“燕儿。”
“到!”
“你去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回京!”
“是!”,燕儿闻言喜笑颜开,屁颠屁颠就去收拾东西了。她们俩从小和郡主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如今一年未见正想的紧呢!
“佩儿。”
“我在。”
“你陪我走一趟,我有东西要取走。”
“好。”
主仆二人趁夜色来到一处府邸,里头热闹非常,哪怕隔着高墙也能听见靡靡之音。
禾岭这地方穷的要命,结果这小小县令的私宅却比一些京城富户都大,千里撼从前远远看过几次,如今靠近还是不禁感叹:“真是禾岭不大创造神话啊,我说怎么放着内宅不住非跑这儿来。”
“郡主,要烧掉吗?”
“先等等,目前还没到这个流程。”
千里撼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房檐沿着屋脊慢慢溜达,一边对其风水指指点点一边等佩儿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结果好死不死遇上个眼尖的小厮。
那小厮打个哈欠的功夫竟瞥到千里撼,顿时站起身来大吼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私宅!”
佩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其脖子扭断才未惊动屋内人。
不远处便是禾岭县令所在之处,千里撼刚到门前准备先礼后兵却听见屋内有女子哭喊声:“不要!我死也不要被你这狗官侮辱!”
“贱人!哪由得了你!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你个老淫贼,贪腐昏庸欺压百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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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竟还想强抢民女,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哎呦呦!臭娘们儿,别忘了你妹妹还在我手里。她才十三岁啊,你不怕死她总怕吧,更何况我折磨人的法子可多着呢!你也不想毁了她一辈子吧?”
好经典的坏人语录,好没创意的威胁方式。千里撼听的脑袋疼,一把踹开门道:“吴大人好兴致啊?”
吴永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骂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官员私宅,来人——”
“嘘。”
千里撼将食指抵在双唇之间,轻声道:“他们都睡着了,大人莫要将他们惊醒。”
“什么?”
吴永不死心,朝门外望去,结果发现看守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见来者不善他收敛神色道:“二位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总归不是来救这小贱人的吧?”
“禾岭斧头山那块地的地契在哪。”
“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官凭什么告诉你!”
佩儿飞速上前掐住他的脖领向上提,面无表情道:“嘴巴放干净点!”,随后一把将其丢在地上。
吴永猛咳几下,瘫坐在地,看向千里撼咬牙切齿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佩儿见状亮出令牌冷声道:“御史台监察御史,奉命巡查!”
吴永一见令牌顿时双腿发软,爬起来行了几个大礼,哀声求饶道:“大人,御史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远道而来,请大人恕罪!”
“行了行了,”千里撼摆了摆手道:“吴永,你鱼肉百姓为官不正,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她停顿一下,看了眼屋内女子补充道,“还是有强抢民女,你认是不认。”
“我、我……”
“不认也得认。”
千里撼懒得听他狡辩,重复道:“我问你,禾岭斧头山那块地的地契究竟在不在你这!”
“在,在的!”他说完,忙不迭的翻箱倒柜找来给千里撼双手奉上。
“很好,”千里撼接过地契确认后便塞入袖中,吴永见此顿时喜笑颜开,想不到这御史也是个贪财的人物,既然如此他便有了一线生机。
吴永陪着笑脸,谄媚道:“御史大人,既然这地您收了,那我这禾岭县……”
千里撼一脸茫然摊了摊手问吴永,道:“收了?我收了什么?”
闻言吴永瞪大双眼不知如何是好,许是没见过比自己还无耻的人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毕竟是御史大人,想来胃口大些才合理,思来想去他一咬牙又从箱子中掏出一沓地契道:“大人,这还有许多,只要您愿意高抬贵手,小人全部双手奉上!”
“那可太好了。”
千里撼趁其不备一把将整个箱子收入囊中,见此情景吴永虽心在滴血,但有种劫后余生的兴奋感,笑嘻嘻道:“大人就在此处安歇几日,小人定会好好招待二位贵客!”
女子默不作声许久,见状狠啐了一口,指着千里撼鼻子骂道:“狗官!官官相护,天不佑我大魏,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混蛋!”
吴永闻言冲过去抬手就要打那女子,咬牙切齿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冲撞御史大人!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骂!骂的天地震颤,骂的人尽皆知!骂的你们这群蛀虫三代而亡!”
千里撼抬眼看了下那女子,眼中流露出淡淡欣赏之情。
眼见吴永的巴掌就要落到女子脸上,佩儿突然闪身至女子面前掀翻吴永,他在空中转了划了个优美的弧线,转好几个圈儿才滚到了千里撼脚边。
吴永满身肥肉,“吭哧”好几声才找到一块空地费力的支起身体,刚要坐起来便被千里撼一脚踩住脖颈。
她拄着脑袋神情玩味的看向那女子道:“小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就是官了?”
“什么?”
“你说什么!”吴永不可置信道。
“别这么惊讶,”千里撼笑了笑道:“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过自己就是御史啊,是你们看到块牌子就非要这么认为。”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千里撼:“非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强盗?”
说罢她微笑一下,猛的踏断吴永脖颈,气定神闲的起身抚了抚衣裳褶皱,顺便吓唬那女子道:“还不跑?强盗杀完人之后要放火喽。”
女子也是胆大,不惊不叫,坚定道:“我不能走,我妹妹还在这!”
千里撼一挑眉,歪了歪头无奈喊道:“佩儿。”
下一刻佩儿抱着个小女孩儿到女子身前问道:“是她吗。”
“是,是!”
女子大喜,她紧紧抱着妹妹眼中带泪感激道:“多谢二位大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敢问恩人姓名?”
千里撼没说话,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其离开。
但那女子还不死心,非抱着妹妹要下跪磕头。
夜里风凉,女子衣着单薄,千里撼见状脱下外衣披在她肩头,神色淡淡道:“我叫陆仁甲。夜深了,姑娘莫要着凉,快回去吧,否则令堂该着急了。”
女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临走前一步三回头的看千里撼,两弓墨眉两湾眸,一笔勾勒驼峰山,朱紫薄唇面中点,貌似丹鹤金楼盘,这样一张俊秀英气的面庞,哪怕寒冬腊月也会叫心脏跳得火热。
待闲杂人等全部离开,千里撼将整个宅子翻了个底朝天,里头值钱的东西全部卷走。
临行前,佩儿点燃一支火把丢进屋内,火把落在酒堆上,顷刻之间火势疯长。
雄雄火光照亮千里撼的眼眸,她伸出手摸了摸,感到很温暖,很亲切。
吴永此时应该正在去往地狱的路上吧,千里撼想着,突然笑了出来,今晚死的人这么多,他们会不会还要排队过奈何桥呢?
2. 对花对酒人憔悴
千里撼拿出搜罗来的几箱财宝,又书信一封交给佩儿道:“你将这封信和这些东西送去主簿王士悲家中。禾岭的县令死了自然要有人接手,至于这些钱,我相信她能用得好。”
佩儿接过信,道:“郡主,此人信得过吗,要不要我……”
千里撼挥挥手,道:“她人不错,很正直,还跟我一起插过秧呢。等回京后我便举荐她做县令,到那时禾岭才是真的算是有救了。”
车轮滚滚,骏马嘶鸣,三人日夜兼程几个月才回到京城,彼时初雪已来报道。
两行车辙似两道疤痕,从禾岭延伸至京中。这一路上千里撼听到最多的不是哭声,而是歇斯底里的哀嚎,许是明白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季,官道上的亡命之徒便更多了些。
掀开车帘,燕儿呼出一口白雾,她望向地上薄雪感叹道:“老天旱死了这么多人,还敢下这么白的雪,真是好心安啊。”
千里撼缓缓睁开双目,似从梦中醒来,道:“天下风雪不过是无情之物,依据时节轮转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在此之外的另一种风雪,它由人掌控,反复无常,比天难测多了。”
燕儿闻言默默放下帘子,看向她道:“那郡主觉得另一种风雪会有消失的时候吗?”
“永远不会。”
明知故问,燕儿略带失落的望向地面,心中难免哀伤。国之不幸,百姓才是最大受害者,她一届孤女都看得出要天下大乱,这世道还能有多烂?
掌心传来一抹温度,千里撼将汤婆子放进燕儿手心,又摸了摸她的安慰头道:“总会有放晴的一天。”
温柔的声音像一支歌,燕儿撞进千里撼坚定的眼眸中,顿时又充满了希望,幸福的靠在她肩头缓缓睡去。
郡主的承诺是最好的安慰剂。
千里撼则温柔的哄着她,哼起一支刚穿越来时听到的曲子。寒英初绽,瑞雪兆丰年,只可惜乱世无丰年,所谓瑞雪亦可做亡国之相。
《困雪晴》原是本不入流的脑残文,架空人物架空背景,刚开始标榜着大女主爽文所以吸引一众读者。谁知作者写着写着为了钱脸都不要了,硬生生把大女主给改成“大男主”,用人格换取金钱,最后被骂的体无完肤。
原文女主玉雪倾本是世家贵女,十三岁带兵剿匪,十七岁获封都尉,二十二做镇南大将军。
天地皆宽任尔游,本是翱翔的鹰,却被当朝皇帝白笑孔为稳固权力一道圣旨嫁予男主千里逢,自此之后女主便囿于深宅,再难施展一身才能。
而男主千里逢则踩着女主的翅膀一路高升,最后甚至起兵造反夺取帝位成为一代帝王,反观玉雪倾过去种种皆为他人做嫁衣,竟沦为小小“后宫之首”。
可这一切原本都该是她的。
夫人到皇后,不过是从小笼子换到大笼子而已,名为玉雪倾的魂魄早就散了。小说最后女主也因此同男主渐渐离心,被困深宫郁郁而终,成为男主表演深情的“工具白月光”。
作者罪大恶极,挖坑不埋,献祭女主,后期更是给男主开起了后宫,高开低走毫无逻辑,简直烂破天际!人神共愤!
龙傲天男主堪比毒王,给身边一圈人几乎全下过毒,更可笑的是命中率高达百分之百。原文中千里撼作为炮灰之一,理所当然的一命呜呼,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
因此高肃自穿越而来便始终避世,生生躲到十四岁才出来见人,但期间和男主千里逢的摩擦可是一点儿没少。如今她已年满十九,距原著中千里撼这个角色地死亡节点已十分接近。
她本想闭门躲灾,可千里逢却一再挑衅,简直忍无可忍,祸福难测,与其龟缩止步,不如放手一搏,看谁能笑到最后。
“郡主,咱们到家了。”佩儿勒马后叫醒千里撼道。
千里撼揉了揉眼睛,迫不及待跳下马车,道:“看来这古代的马车也容易晕车啊。”
她捂着脑袋发出低语,燕儿见状扶住千里撼道:“郡主是不是累了?”
“还行。”
燕儿为千里撼缓缓揉起合谷穴,心疼道:“郡主金尊玉贵,就算再大些的马车也坐得。只可惜禾岭租不到好马车,这已经是最大的了,否则也不至于惹的郡主这么难过。”
千里撼安慰燕儿道:“小点儿也好,你和佩儿都没事,怎么我就坐不惯呢。”
“郡主怎么同我们二人相比,我们都是粗人——”
不等燕儿说完千里撼就照她脑门儿弹了下,严肃道:“不许这么说自己,你们是跟我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燕儿捂着脑门儿不理解千里撼的话,在这些官宦之家中唯有郡主拿他们这些奴才当人。想当年,若是没被老太太买下而是被兰溪轩买下,估计坟头草已经有七尺高了。
京中繁华,和外头简直天壤之别,城外难民盘踞,关外蛮夷频扰,可京中依旧,世家依旧,大魏天地依旧,颇有种不管不顾的奢靡,只可惜再怎么粉饰太平也难掩颓败之气。
一阵香气突如其来,勾了勾千里喊的鼻尖,她本能的跟着那股香气走,最后果不其然到了金肴楼前。
来都来了,那还等什么?
千里撼一拐弯儿滑了进去,直接让店小二炒了一本儿,打算把在禾岭吃不到的好东西全都吃个遍。
店小二一瞧三人这架势二话不说跑进后厨就是报菜名儿,生怕怠慢了大客户。她们仨也不负众望,风卷残云吃个一干二净,上菜的人都看傻了,上完就跑,生怕晚走一步被当菜吃了。
饱餐后千里撼摸了摸肚皮满意的打了个嗝儿,谁知又瞥见远处茶园,眉毛一挑提议道:“来壶普洱刮刮油?”
二人齐齐点头。
主仆三人就这么脚底抹油似的拐进了茶园。
“小二,上一壶普洱!”
“好嘞,客官您还有什么需要的?”
千里撼:“再来俩盘果子吧,你们这儿还能点戏吗?”
小二挠了挠头道:“能点是能点,但得三场以后了,客官您还能等吗?”
千里撼往台下瞧了眼,问道:“都是哪三场?”
“一出《荆钗记》,一出《拜月亭》,还有一出《赵氏孤儿》。”
“那不点了,就这样吧。”
小二殷勤点头道:“好嘞客官!”
果子刚上佩儿就吃了起来,千里撼常常感觉佩儿胃里有个黑洞,但鉴于佩儿每天飞来飞去的多吃点儿也正常。她转头看看了会儿戏,一回头发现燕儿居然也在吃,有些疑惑道:“真这么好吃吗?”
佩儿同燕儿皆塞了满嘴,二人说不出话,但同时点了点头。
千里撼半信半疑了拿了块果子塞进嘴里。
这是什么人间美味?薄薄的酥皮裹着软嫩的内馅儿,一咬开,里头桂花的香气顿时充满整个口腔,甜而不腻,外酥里嫩。
三个饿鬼转世的家伙就这么又吃了四盘果子才罢休,直到千里撼撑的再弓不了背才发誓不吃了。
燕儿同佩儿也是捂着肚子说不出话,三人百无聊赖看起戏来,将将看了个《拜月亭》的尾巴。
一抹身影划过,燕儿眼尖逮到那个影子,她暗暗拉了拉千里撼衣角,压低声音道:“郡主快看那人。”
千里撼顺着燕儿目光瞧去,见一人身披狐裘,罗衣叠雪衬,粉面明眸朱砂点,手握折扇笑春风,若清水芙蓉。
她顿时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啐一口。
此人逼格之高突破天际,全书之中仅有一人如此,那就是千里撼亲弟兼全书男主——千里逢。
生活果然一波三折,每当千里撼尝到甜头时远处总有一泡屎等着她。
真不知道这人入冬了还拿把折扇是想干嘛,千里撼刚才回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搭理他,结果刚转过头余光却瞥到另一个身影。
在千里逢身旁竟还有一位女子。
那人仪态万方,近似修竹,一双瑞凤长目烂烂如岩下电,若明空朗月。
哪来的美人?
正当千里撼疑惑那死白莲从何认识这般女子时,一捋原著,发觉此情此景正是《困雪晴》男女主初见的场面!好死不死被她撞见了!
这下好了,千里撼坐不住了。
她扶着椅子站起身来,远远看向女主玉雪倾,不断被颜值暴击,脑子飘起弹幕:“冰清玉洁,若嵩山白雪”。
但其实心里乱的很。
一直以来玉雪倾都是千里撼的定海神针,作为女主角,玉雪倾的前半生可谓是光芒万丈,活的自由洒脱,轰轰烈烈。
可惜,《困雪晴》是倒叙,从她作为将军站在大殿上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命运像一条大坝截断了她的生路。
千里撼天真的祈祷着一切不会发生,认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延缓故事的开始,极致演绎着掩耳盗铃。
可当她看到两人站在一起时,那副貌似才子佳人的画面终究还是将她惹恼了。
一切都是那样的刚刚好,世界在利用玉雪倾的杰出的样貌偷换概念,抹杀她的价值,而千里逢则在暗中得到滋养,悄悄盗取着原属于玉雪倾的一切。
千里撼无法接受玉雪倾沦为“道具”,她不是用来凑成画卷衬托男人的景物,不是台阶,更不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标签。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股支撑她杀到签售会的愤怒顿时回到体内二次爆发,一个连作者都不爱的角色,一个被牺牲的弃子,但却得到了千里撼所有的怜悯。
她猛地抬头看向千里逢那边,文中描绘此景为:“谈笑风生,因缘际会,似有月公红线牵。”
用尽所有词句费尽心机地描绘着爱情图画,却在其身后种下阴谋的种子,玉雪倾这一生的悲剧都藏在这一刻了。
蓬勃的愤怒爬满千里撼一整颗心,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劫后余的恨意,手中铁筷被她生生折断,此时的千里撼远比台下唱词凄厉的赵武还要疯狂。
燕儿见势不对,一把拉过千里撼的手示意其冷静。
是啊,的确要冷静,如今时机未到,盲目上前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男主有光环在手,她根本杀不起。千里撼压制住翻涌的情绪,随后想出个绝妙的主意。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既然杀不了,那就只能恶心他了,毕竟禾岭杀手的仇还没报呢。
千里撼勾勾手示意佩儿和燕儿附耳过来,三人窃窃私语片刻一拍即合,随后千里撼到远处躲起来看戏。
只见燕儿不知从哪弄来几身破衣裳给佩儿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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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掏出盒子,三下五除二将其易容成个邋遢老汉。
佩儿虽不苟言笑,但每每一办上相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留着口水弯着腰,耷拉个脑袋走路一拐一拐的,就奔着千里逢去了,留远处的千里撼笑得快要吐出来。
那头千里逢还在风花雪月,殊不知“佩儿僵尸”正向他靠近。
不知在聊些什么,千里逢满面春风,结果一抬头看到个邋遢老头儿朝他这边气势汹汹的走来,下意识就要跑,但硬生生把腿制住了。
佩儿一看千里逢不跑,更兴奋了,加快速度靠近,噘着双唇就要往千里撼身上靠,口中还黏糊糊的念叨着:“郎倌儿,想不想我老头子。啊啊,我、我来疼疼你,我来、我来了……”
说着,便上手要摸千里逢,但实际上是把煤灰往他身上蹭罢了。
千里撼气疯了,抬起扇子就要杀人,口中骂道:“哪来的疯子,给老子滚开!”
佩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抱住,千里逢武功不敌佩儿,这样一来便没了还手之力。千里撼同燕儿躲在一旁强忍笑声,一个憋的掐大腿,一个直扣嗓子眼儿。
“郎倌儿,好郎倌儿,”佩儿对着千里逢猛吸一大口气后,苹果肌上提,露出一抹猥琐笑容感叹道:“你好骚啊~”
千里撼狠狠拍了几下大腿才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感叹佩儿真是个好学生,怎么能这么传神。
想当年千里撼逃学偷跑出去玩被千里逢告密,因此被罚跪祠堂七日。千里撼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千里逢关茅厕里,还往里扔了个蜂窝,并且伴随着千里逢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翩翩起舞。
自那之后她们便开始斗法,彼此绞尽脑汁找对方不痛快,至于佩儿和燕儿因为长时间跟在千里撼身边早就学坏了,平日里鬼主意比千里撼还要多。
“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死定了,究竟是谁派你来的!给我放开,我要杀了你!”
千里逢闻言整个人都疯了,什么气度涵养统统不顾了,他素来将体面看的比命还重要,转头想要小厮帮忙却全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而佩儿就这么紧紧拥着千里逢,暗中制住他手脚,但远看却像是千里逢欲拒还迎的模样,再配上他那张脸,简直娇死了。
这鬼热闹越来越大,女主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千里撼见目的已经达到,给佩儿比了个手势便带着燕儿离开。
此时店小二出来,一看贵客受辱赶忙叫上好几个壮汉要将二人拉开,佩儿借此机会继续装疯,尖叫着撞翻一众壮汉逃跑了。
“抓住他,抓住他!我要将他五马分尸,谁抓住了重重有赏,快去!”千里逢借机想用扇子给那叫花子一刀,却被灵活夺过,随后勃然大怒吩咐下人道。
佩儿一出金肴楼便扯下伪装同二人会合,三人皆是跪地大笑,近半柱香才有所缓和,期间千里撼更是不管不顾的笑到捶地,燕儿则连连叫绝。
“是三位姑娘帮了我吗?”
笑声戛然而止,三人姿态凌乱比疯子有过之而无不及,闻言缓缓抬头,随后被美颜暴击,此人正是方才同千里逢谈笑风生的女子。
千里撼率先起身,扑了扑膝上灰尘又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姑娘你是?”
“我名玉雪倾,姑娘可唤我玉折。方才多谢几位帮忙,否则我还不晓得如何脱身呢。”
千里撼眉毛一皱,要素察觉,道:“脱身?何出此言啊。”
“我本独自品茶看戏,结果那人突然黏过来同我谈天说地。一会儿说我点的《赵氏孤儿》不好,一会儿说茶楼龙井味淡比不上他府中,简直烦不胜烦。”
这和原著中描写的并不一样啊。
原著中讲二人天雷勾地火一见钟情,为何玉雪倾全无此感。千里撼两条秀眉逐渐拧起,若他们没有一见钟情,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当初看《困雪晴》时千里撼就觉得感情线诡异,并且全书看下来也没觉得女主有多爱男主,只一心为国为民,这样看来一切都合理了。
想到这儿千里撼豁然开朗,直接问道:“玉折不喜欢方才那人,对吗?”
“对。”
“那太好了。”
“什么?”
“不,我的意思是,很遗憾。真是天助我也。”
千里撼心中盘算着时间,既然二人已经相见那就证明皇帝赐婚剧情也不远了,如今知晓女主对千里逢毫无心思她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千里撼整了整衣襟,庄重道:“我名千里撼,字琼林。你我二人有缘,姑娘可愿与我结识?”
玉雪倾一听名号顿时瞪大双眼,惊讶道:“原来竟是金安郡主,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敢作敢为的人!”
这一下可给千里撼夸爽了,连连摆手谦虚道:“玉都尉言重了,十七岁获封都尉的人大魏可没几个。今日事忙,若都尉不嫌弃咱们改日再聚,到时好好喝一杯。”
“好!”
同玉雪倾告别后千里撼整个人都有劲儿了,直接回府牵了匹马嘱咐燕儿道:“你先去向姥姥报平安,我去去就回。”
“好,郡主放心去吧!”
千里撼马鞭一扬,身下黑马似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佩儿似鬼魅般紧跟其后,渐渐消失在夜里。
3. 雾里短相见
轻雪初霏素点翠,暗阶夜半影千月,正是人烟稀少之时,两道人影在黑夜中穿梭许久,终于来到一处灯火通明之地——重明馆。
重明馆是千里撼一手打造的“大魏CBD”,集所有古代娱乐设施于一体的最大勾栏瓦舍。当年她一眼相中这块地,大手一挥买下来建了重明馆,之后便交给钱双双打理,如今四年过去,此处已然成为大魏标志性建筑物。
至于钱双双是谁——她就是那个同高肃一起穿越的无良作者!
千里撼通过暗道来到一扇门前,紧接着一阵规律的叩门声响起,她紧贴门缝低声道:“宫廷玉液酒!”
门的另一面也传来声音,道:“一百八一杯!”
“群英荟萃!”
“红白萝北!”
木门顷刻敞开,钱双双冲出来对着千里撼就是一个熊抱,欢呼雀跃道:“老大!你都消失一年了,总算回来了!”
千里撼任由她挂在身上关门进屋,随后将人放在桌上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老板当的不开心?”
钱双双抱臂埋怨道:“别提了,我本是一个现代文字工作者,生活美满父母双全,渴了喝凉茶饿了吃肠粉,却一朝穿越到这杀千刀的架空年代,不仅没有金手指而且还是歌女出身。虽经过一番奋斗成为一方富甲,可我依旧热爱我的本职工作,但是这里的人都不认可我的文学,还有比这更痛苦的吗呜呜呜!”
千里撼斜了她一眼冷笑道:“有啊,被三五十个人围着杀。”
钱双双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有些心虚道:“怎……怎么了?”
千里撼随手掰下根香蕉当枪,指着钱双双脑门儿一字一句道:“因为咱们快死了!”
“雷港咩啊?”钱双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头驴。
想当年她们两个中门对狙,高肃拿着一本贴满便利签的《困雪晴》整整和她对骂了一个小时,期间挑出无数个剧情BUG,钱双双毫无还手之力,最后终于低头答应全书大改。
谁知二人刚一达成协议便双双穿书,这下好了,可以直接一对一辅导了。
穿越之后虽然二人都是炮灰,但大佬就是大佬,千里撼凭借过人的出身和脑力以及执行力在大魏混的风生水起,见此情景钱双双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滑跪抱住大腿,最后成为这偌大重明馆的“老板”。
然而就在钱双双沉浸在当加油小妹的幸福生活渴望飞黄腾达之际,光辉伟大的千里撼却说她们要死了?
不接受,绝对不接受!
千里撼目睹钱双双这个始作俑者脸色从白变绿再变红,心情顿时畅快了许多,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一听这话钱双双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夺过那根香蕉塞进口中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备而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用得上你的地方,”千里撼抱臂坐在桌上思索道:“虽然剧情已经进入我的死亡节点,但其实只要将它截住或者强制逆转就好了,毕竟这种事我之前试验过好多次。”
“的确如此,可你这次的对手不是无名炮灰,是男主啊!老大!”,钱双双提醒道。
想要避免死亡这个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因此千里撼伙同钱双双多次试图杀死男主,可惜男主有“光环”在身,简直比龙傲天还死侍,无论任何情况都能化险为夷。
想当年千里撼找了一群穷凶极恶的山匪绑架千里逢,结果那帮人被千里逢全程打嘴炮硬生生给说服了,一转身从山匪变保镖,给千里撼看傻了。
千里撼想着想着,无名火起,烦躁的一把拍掉钱双双的香蕉道:“都怪你给男主套的什么狗屁光环,否则我至于东躲西藏的么!”
钱双双一撅嘴,看着地上那半根香蕉颤颤巍巍的解释道:“天地良心。我虽然利欲熏心跟风写文,但终究写的是爽文,主角怎么可能没有光环嘛。”
“那你怎么不写点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普通人光环呢!”,千里撼真的很想抽她。
钱双双解释道:“那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主角光环,我们女主角也有光环啊,我……”
“闭嘴吧你!”
千里撼打断她道:“要不是你设计那么多脑残剧情,我也不至于杀到线下制裁你,更不会穿进来绞尽脑汁求生了。”
“那人家也是为了生活嘛,我一开始是想好好写的,可是男频那边给的太多了我就……”
“无良作者!”
千里撼狠狠的剜了一眼钱双双,心头那股恨意再次缓缓涌上。当朝皇帝为稳固白家江山才给男女主指婚,毕竟大魏四大家族如今只剩下三个,而女主所在的玉家又世代为将手握重兵,所以才要身为王孙的千里逢与其结亲稳固关系。
千里撼自穿越而来便绞尽脑汁思索着办法,恨不得自己娶女主,帮她避开千里逢这个火坑。
等等。
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些什么,转身对钱双双确认道:“你说,是不是白笑孔只要觉得江山稳固就不会搞事了?”
“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毕竟白笑孔的人设就是唯我独尊。”
“那可太好了。”千里撼自言自语道。
钱双双不理解,但钱双双相信她,于是钱双双吃香蕉。
“哦,对了,”千里撼似想起什么般,突然提醒钱双双道:“既然我的死亡结点到了,那你的也就不远了。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个角色是被男主利用后心灰意冷选择跟人私奔,结果半路被山贼打死了,所以我劝你要么出家要么远离男人。”
“啊,这……”,钱双双缓缓目移。
千里撼见钱双双这副模样顿时失笑,整个人像吃了屎一样难受,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钱双双,你又乱谈恋爱是吧。”千里撼万般无奈道
钱双双连忙摆手,跪地求饶道:“不不不,我这次还没谈上呢。你听我说,他本是良家少男,一招失足流落风尘,但本性善良温柔贤惠,我穿越而来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你上一次,也这么说。”
“不一样的老大,他真的很好,人特别善良而且对我百依百顺,并且是个清倌呢。众所周知,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贤惠是男人最棒的广告,我觉得这次是碰到真爱了呢!”
千里撼没忍住乐出声了,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坨巨大的屎,那钱双双就是屎里的Pocky。
她一把揪住钱双双骂道:“这十一年里你一共遇到了四十多次真爱,结果每次对方不是出家就是出嫁,再这样下去你可以找人给你塑金身了!就叫转运观音!广告词我都给你想好了,‘专业指导,一对一就业,百试百灵,迄今为止已有成功案例四十余起。’去吧钱双双,你不用给我打工了,可以创业了!”
“老大,别挖苦我了。我只是一个爱谈恋爱的小女孩儿而已啊!”,钱双双努力卖萌博同情。
“呵呵,挖苦你?我倒想挖苦你,只可惜挖别人的是苦,挖你的是屎!”
钱双双见此双手合十默念道:“反弹反弹反弹……”
“你给我滚。”,千里撼白了她一眼后猛然瞥见一根蓝色丝带于是再次揪起钱双双,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高献。”
“诶?你怎么知道。”,钱双双歪头不解。
“哈哈哈哈!”千里撼扶额苦笑,感觉自己像苦瓜精。
面对钱双双那张明显双商相加不超过一百五的脸,千里撼尽力冷静,用最优美的声音,道:“因为在你那本破书里,钱双双就是跟高献私奔后被山贼抢劫,最后曝尸荒野。”
钱多多愣住,不愿相信事实。
“纳尼?我竟然写了这种情节吗?”
千里撼看傻子般看着她,给出致命一击,道:“叫你写文不走心,什么都不记得吧?这个高献是男主的奸细,私底下男女都来的。孩子,他不是你的真爱,更不是所谓的贤惠男人,而是你的阎王爷。”
说罢,千里撼扬长而去,留钱双双一人在原地被雷的外焦里嫩,什么叫自食恶果?
这就是。
钱双双趴在地上扭曲狂吼,拜天捶地,像一条被竖劈成两半的蚯蚓。
“阿郎!你點可以咁绝情!天呀!你放過我啦,我只係個想談戀愛嘅女仔咋!高献!你个斩头刀负义郎!双双错将真心托,原来你系黑心狼!”
千里撼扣了扣耳朵,不耐烦道:“好好给我经营重明馆,顺便活着,否则杀你的就不是山贼而是我了。”
她懒得再管钱双双,取过账本后径直离开。至于那个高献,七天之后钱双双若还不下手,她就亲自送这个人见山贼去。
千里撼在重明馆看了一夜账本,第二天早早骑马回到千里府。
晨起湿冷,她拢了拢衣襟,赶路途中忽然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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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怒吼。
“你究竟是哪来的怪物,有什么不敢示人的!”
“就是,小爷我今天非得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谁大清早火气这么大?”,千里撼闻声驻马,朝前一看发现有三人骑马围成一圈仿佛在吵些什么。
那三人中唯一的女子高高在上,开口道:“既不是妖怪为何不敢示人,本小姐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动手!”
女子一声令下那两名男子便跳下马向中间那人靠拢,那人一袭白衣头戴帷帽看起来比晨露都冷,他个头很大但身子单薄,又是孤身一人,显然不是对手。
大魏执法部门这么差么,当街调戏女子都没人管?
千里撼见状挥鞭策马向那二人奔去,眼见就要撞上,她猛的一拽扬起缰绳,身下黑马一跃而起从那俩人头顶越过,留下一道漂亮的弧线。
马腹下二人大惊随即抱头蹲下。
“吁!”
千里撼带马转身缓缓站定,她身着墨色貂裘,内穿玄底金纹锦袍,头戴金冠,贵气风流。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姑娘又何必为难她?”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惨白身影目光始终锁定在千里撼身上,从她冲过来那一刻开始。
三人之中的女子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我的事?”,她瞧千里撼衣着不凡,所骑宝马更是难得的南疆千里骑,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们断断官司。”
千里撼说罢伏在马头,懒懒道:“我瞧姑娘你并非寻常布衣,怎得就被这白衣姑娘惹上了?”
那二人终于清醒,起身骂道:“我草了,究竟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拿小爷做拒马!”
“该死的我要剥了他的皮做皮筋儿来回跳!”
其中一人口中含糊骂着,结果一抬眼对上千里撼挑衅的眼神瞬间似被浇了一桶凉水。他只看一眼便匆忙低头,另一人还在叫骂,他见状赶紧扯了扯那人衣袖示意他停下。
“不是,你拽我干嘛?”
“哎我!你真、你真、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怕她干嘛!再大大的过尚书府吗!”
那人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捂死,“我的老天啊!你可快点闭嘴吧,我求你了!”
千里撼乐呵呵看戏,但那马上女子却坐不住了。
她已露出身份却见千里撼怡然自得,不由生出几分惧意,道:“我本无意招惹她,只不过方才她一经过我的马便受惊狂奔,故才一探究竟。”
“就这事?”
千里撼转头看向那白色身影问道:“她说的可都属实?”
那人轻轻点头。
千里撼闻言掏出弓来,对着马颈就是一箭。霎时间鲜血喷溅,猩红水柱直冲天际,青石路面被流血染个通红,那匹枣骝马挣扎几下发出痛苦嘶鸣,随后轰然倒地,背上的尚书小姐控制不及也跟着摔飞出去。
过往行人见此情景皆是大惊,纷纷低头离去不敢逗留。
这一跤摔得可不轻,尚书小姐被那二人扶起后愤愤道:“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何必!”
千里撼漫不经心地将弓旋转几圈卸劲,而后利落收起,她神情玩味道:“我当然与你无冤无仇,这一箭是我送你的礼物。即日起,你便可以拿着这支箭,去北阙甲第千里相府领一匹同我□□一般的南疆千里骑。至于这匹容易受惊的废物,还是叫它早见阎王的好!”
三人一听名号皆是大惊,齐齐跪俯在地道:“见过金安郡主!”
千里撼并未理会,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那道白色身影也不免染上马血,似红花乍开。他全程不语,目送千里撼远去,看着那潇洒背影胸中泛起某种渴望,待其不见人影后也紧跟着消失在这场闹剧之中。
远处一小厮甩着脑袋飞奔而来,一见那白色身影顿时大喜,道:“公子,我可算找你了!您去哪了!等等,这血迹是怎么回事!”
“无妨,不是我的。回去吧。”
“哦,好。”
寒风突袭,横冲直撞,却在接近那抹白色身影时侧身绕开,只呼吸停滞间轻轻掀开帷帽一角,偷看那双紫色眼眸片刻,又飞快逃开了。
帷帽下,血气与花香混合,男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忆起方才情景,眉眼舒展,唇角勾起,胸中已有算计。
4. 阴阳之变
“千里撼,你此番进宫所为何事啊?”
“回禀陛下,臣想向您讨一桩喜事。”
“哦?”,龙座之上,女子神情散朗,漫不经心道。
“说来听听。”
千里撼跪伏在地,神经紧绷,双目徘徊于手背和御案之间,道:“微臣祖母年事已高,早年四处征战身中奇毒落下病根,如今足不能行。臣倍感揪心,遂遍寻名医,可惜祖母旧疾顽固难以祛除。偶然听说闻家有一秘传药方可解天下其毒,然非族中亲者不可得,所以才来求圣上赐婚——赐微臣与闻家结亲。”
“仙医闻家?”
“正是。”
“你倒有孝心。不过你身为郡主,又是大魏四家之二——千里家的长女。下嫁闻家,有些说不过去吧?”
“陛下误会了。”
“怎么?”
“臣意在求娶闻家人,不为下嫁。”
“哈哈哈哈哈!”
女人终于舍得撂下奏折,抬眼看向千里撼,笑道:“不愧是金安郡主。朕记得你十六那年参加秋猎,独身杀虎,尽显我大魏女儿风姿。”
千里撼起身答道:“正是。臣侥幸夺魁,陛下不仅赐臣食邑八百,还赐了一把勾月玄弓,臣铭感五内。”
“无妨,那是魁首应得的。不过这把勾月玄弓的确是件宝贝,乃是前朝武正将军陈棠的兵器,可惜陈家狼子野心,落得如今下场实在凄凉。”
千里撼听出白笑孔弦外之音,顺其意思道:“陈家虽有护国之功,可惜心术不正,得此结局实在咎由自取。”
“你倒是看得清。若朕没记错的话,你如今已有十九了吧。”
“正是。”
“闻家与你家世不配,其实你的婚事朕早有打算,同为四家之首的玉家就很不错。”
千里撼料到如此,迂回道:“千里家世代为官,为大魏鞠躬尽瘁,可惜如今人丁不旺,被列四家之二实属侥幸。玉家铁血世家战功赫赫,居四姓之首实至名归。臣无意入他姓门户,所以才来向陛下求娶闻家中人,一来全臣之孝心,二来日后也可继续以千里家身份继续为国效力。”
“你似乎很怕玉家?”
千里撼道:“古人云,居功不可自傲,文武不可相轻。臣以为对玉家此等功勋世家应当敬,而远之。”
“这么说你是愿意做忠贞之臣,而非肱骨之臣了?”
“臣就是臣,是大魏的臣,是陛下的臣,是百姓的臣。若为肱骨而臣便称不上忠贞,若为忠贞而臣必做不成肱骨,所以臣只是直臣。”
“呵。”
龙座之上,帝王咧唇轻笑,森森白牙,算计入骨。她看出千里撼的犟脾气,执意不愿入他姓门户。想来也是,千里家并不比玉家差,能坐一家主位又何必自降身价去做他家之客,成为不能自主的“纽带”。
此人有谋,日后若能用好,必是一把利剑。
大魏如今朝政不稳,外患频频,正是求贤若渴之际,千里家对玉家颇有微词,既如此便送她一个人情吧。
白笑孔轻笑一声,提笔挥毫写下圣旨交由身旁女使,道:“既然如此朕便允了你,只不过你年龄尚小,这婚期就定在两年之后吧。过几日,你也去闻家瞧瞧,看看哪位公子能入得了你金安郡主地眼。”
千里撼顿时胸中大喜,但面若平湖再度叩谢道:“臣多谢陛下成全!”
大魏皇城层台累榭,一砖一瓦皆由鲜血砌成。所谓兴亡,勃焉忽焉,强若大魏也难免日中则昃,当朝帝王白笑孔在皇位争夺战中杀出一条血路登上了权力顶峰,可她诛戮功臣,刚愎自用,致使边疆动荡难停百姓民不聊生。纵雄兵百万,金山银海也注定难逃将倾之雨,恒落之日。
千里撼走出皇宫抬手遮了遮日光,微微蹙眉。
既然白笑孔的目的是稳固江山,那么谁娶谁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利益达到平衡就好了。抚了抚怀中圣旨,千里撼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远处一人款款而来,那人衣着华丽,富贵非常,千里撼仔细瞧了瞧,隔着老远便露出笑容恭敬行礼道:“见过邵雍公主。”
女子远看清秀通雅,大大的眼睛一开心就会眨来眨去的盯着东西瞧,整个人古灵精怪的。
她本打算去见母皇却在路上碰到千里撼,索性直接凑过去打招呼,道:“金安怎么有空进宫啊。进宫就算了,还不告诉我,是不是打算办完事就悄悄走了?”
“公主哪里的话。臣此番匆匆而来没做准备,本想待过几日再进宫与公主相见,却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白帝媐踮脚瞧了瞧千里撼怀中圣旨,上前一步轻撞她手臂揶揄道:“你这是娶夫郎了?”
“噗!”
她捂唇偷笑,眼珠绕着千里撼瞧了一圈儿后点点头自说自话道:“整个人精神焕发,不是娶了夫郎还能是什么?说,娶得是谁。”
千里撼将怀中圣旨搂的更紧了,她无奈道:“公主啊,为我的脑袋考虑考虑吧,您这爱看别人圣旨的毛病还是得改改。”
“不要!除非你告诉我娶谁了。”
“好吧,下不为例,”千里撼神神秘秘的贴近白帝媐耳边悄声道:“陛下叫我随便挑。”
“这么爽!”
白帝媐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两眼瞪得溜圆,压低声音问道:“挑几个都可以吗?”
“这倒没说,”千里撼故作思考之态,神秘兮兮道:“不过也没说不行。”
白帝媐眨巴两下眼睛后一把握住千里撼双臂,义正言辞道:“我朝自古以来都崇尚忠贞二字,身为朝廷重臣你更要以身作则。千里撼,答应我,要忠贞好吗。”
千里撼抿唇一笑,摇了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
不等白帝媐发作,千里撼抢先一步抽身,脚底抹油直奔马车一把钻了进去。
临了,还要撩开车帘对白帝媐挑衅一番。
若按辈分来说白帝媐同她是姑侄,二人年纪相仿,幼时常常相见,关系也更近些,虽名为姑侄但千里撼闭口不谈此事,毕竟没人想管比自己小的人叫姑姑。
更何况皇室关系盘跟错节,今日的父子明日便能成为仇敌,所谓关系,不过是柴火堆上一根枯木而已。
千里撼怀揣圣旨,脚步轻快,哼着小曲儿一路晃进千里府。
“长姐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一阵男声随冷风吹来,似鬼魅般悄无声息停在千里撼身侧,缓缓开口,雪色狐裘轻晃,刮蹭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背。
冤家路窄啊。
千里撼闻声驻足,转头问候道:“二弟今日怎么得闲回府了,是诸位同僚嫌冬日雪冷,不便久聚么。”
既然千里逢要演姐弟情深,那她就陪他。
千里逢杏目圆鼻,长相十分秀气,似林中小鹿。若她没看过原著或许也会被其外表欺骗,相信自己从前十几次中的毒都是天上掉下来的。
“长姐说笑了。明日便是冬至,友人们心系父母自然不会忘记孝道,我也因此得以早早抽身回府。更何况长姐得陛下赐婚,这天大的喜事,作为弟弟无论如何也该来贺喜一番才对。”
不过一日便已满城风雨,该说不愧是邵雍公主的嘴巴么,无论好坏通通传千里。
“只不过,”千里逢目光一寒,逼视千里撼道:“长姐因何突然要同闻家结亲,这简直毫无征兆。”
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不过千里逢这跳梁小丑实在惹人嫌。整个大魏都知道她千里撼找了个半死不活的闻家,甚至两家还有过节,所都等着看笑话。
千里撼平视千里逢,缓缓向其靠近。
无论原书还是现在,她们俩姐弟从小就不对付,二人从小到大一直在斗法。要怪就怪这姐弟二人从小是分开养得,千里逢养在父母膝下百般怜爱,而千里撼则养在祖母跟前不是孤儿胜似孤儿,说是一奶同胞但全家都在偏心千里逢,除了祖母一人。
“圣心岂是你我所能揣测的,若要道贺便免了吧,待来日我成为家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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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是时间贺喜我。”,千里撼字字戳在千里逢心窝,说罢微微一笑,朝其投过一个挑衅的眼神。
她指桑骂槐道:“同僚心系父母恪守孝道,你也该多向他们学一学,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
千里逢依旧是那副恭敬模样,道:“长姐说笑了,我虽不是什么大才却也心中有数,诸位友人耳聪目明,孰是孰非清楚的很。”
“有数最好,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别做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蛇,竟妄想追着象跑。”
“长姐教训的是,我毕竟不如长姐左右逢源。今日求圣旨明日送绢偶,左右逢源好不痛快。坊间如今已有传闻千里家独霸朝堂,只手遮天了。”千里逢脸色不变,冷言讥讽道。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千里逢右脸,打的他连连后退,跌坐在地。
千里撼神色一敛,厉声道:“坊间传闻毕竟是坊间传闻,其中虚实难辨,至于这传闻从何而来我想二弟你最清楚不过。千里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自诩聪明,若连这一点都想不通便找个井投了吧!”
千里逢想死她可不想死,真是口无遮拦。千里撼这一巴掌抽过去手心痒痒的,似乎还有些不尽兴想再来一下。
“千里撼!你……”
这一巴掌她用了八分力,可谓结结实实。千里逢捂着左脸,呆坐在雪地片刻后完美的假面彻底破碎,咬牙切齿道:“疯女人!疯子!简直粗鄙不堪,千里家早晚毁在你手里!”
“够了!”
千里撼大喝一声道:“少给我找不痛快,别忘了千里家历来都是女人掌权!若真心有不服便多提些黄纸去母亲坟前问问吧!再不行就引刀自宫,那样的话我至少会高看你一眼!”
闻言,千里逢再说不出话来,只得咬紧嘴唇。
当年他们母亲千里疾作为一家之主,先娶了白笑孔第七子白沐为夫郎,二人感情不深却相敬如宾,可惜不久之后白沐便因病早逝。
后来千里疾遇见娄氏并娶了他,二人先后生下千里撼与千里逢,自此之后千里疾便像被灌了迷魂汤般执意要外姓的娄氏掌家。
后来千里疾因公外出,彼时祖母千里冰封病重,娄氏狼子野心想借此机会置千里冰封于死地,于是在她药中下毒,而那碗药则是千里逢亲自送去的。
千里冰封对亲孙儿毫无防备,只是刚吃进两口便被千里撼匆匆赶来一脚踹翻。
事情败露后娄氏被宗族除名并被关入祠堂,两个孩子也被记在了早逝得白沐名下。千里疾得知此事后急火攻心夜行八百赶回府中,不料撞上娄氏携细软潜逃。
二人争吵一番后不知为何,千里疾掏出弓来一箭射进娄氏心窝,娄氏死后千里疾没过几年也撒手人寰,彼时千里逢十五岁。
冬雪茫茫,捶的面颊生疼,千里逢望着千里撼远去背影,心中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若她当年没打翻那碗药或许此刻千里家又是另一副光景了,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暗暗地恨,像钻入沙子得毒蝎般。
母亲当年深爱父亲,若非千里冰封那老妇处处压制父亲,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这些事千里逢记得一清二楚,那年他不过十一便已知晓其中利害,若非事情败露他又怎会父母双亡!甚至连这偌大的千里家也只能拱手让人,简直荒唐!
千里逢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身旁小厮深知自家少爷脾性,过了好一会儿看其面色缓和才敢上前搀扶道:“少爷,您怎么样……”
“无妨,让你查的事查到了吗。”千里逢抚了抚被打的那半张脸,火辣辣的。
“查、查到了。玉小姐今日在京。”
“好。”
千里逢面色阴冷,只在听到小厮后半句时缓和了些许,他看了眼那道前往祥慈堂的脚印后便默默转头离开。
家主之位他要,并且他还要借着这层身份一步一步往上爬,玉家作为四家之首是必不可少的助力,他势在必得。
千里撼,我们走着瞧。
5. 暖雪再临
祥慈堂外,千里撼站定刚要叩门顿感背后一凉。
回头环视,空无一人,真不知是打哪来的一阵风。她甩甩头推开门道:“姥姥,我回来了!”
千里冰封闻声喜笑颜开,被何妈妈从躺椅上扶起,道:“小琼林回来啦,快来让姥姥看看!”
千里撼快步过去扶住千里冰封,道:“姥姥来看吧,我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好好好!你当年一声不响的走了,甭提我有多担心了,如今只要平安归来就好。”
千里冰封年事已高又行动不便,可当年她就是拖着这么一副身子将千里撼一点点拉扯大,也正因如此千里撼才对这书中世界多了一丝怜悯。
“我就是想去外头转转,毕竟以后做了家主就没机会了。”,说着千里撼将千里冰封扶到软椅上。
“但你一回来就带了这么大一桩婚事,”千里冰封接过茶碗抿了口道:“我还真是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求陛下同意的。”
“不是我让她同意,是她自己算了一笔账就同意了。”
“嗯?什么账。”
“大魏有四根柱子,千里玉闻陈。如今四根柱子断了一根朽了一根,唯有千里雪两家彼此制衡。陛下即位之初玉家出兵鼎力相助,这是大功一件,如今边疆动乱玉家率兵镇压,又是大功一件。我朝历来赏罚分明,可惜天下安定时玉家却如日中天,换谁都会吃不下睡不着。”
“陈家传承百年,功勋无数,叫陛下封无可封,赐无可赐。如今局面看似突然,实则早有预兆啊。”
千里撼点点头,道:“闻家世代行医,难有出头之日,所以陛下放心。我千里家多是言官宰相,又与皇家面上沾亲带故,所以陛下用着也顺手。如今陈家既断,唯有玉家一家心腹大患。”
“一年前她给吕雪两家指婚,看似奖赏意在分解。只可惜她低估了玉家的能耐,竟然硬生生从吕家这么个书香门第里培养出个校尉来。”,千里冰封说完没忍住笑了起来。
“千里玉两家早有怨结,陛下原意使两家联姻,故伎重施,驱虎吞狼。谁知冒出吕家这档子事,若真如她所愿倒是一箭双雕,只可惜此招太险,吕家就是例子。倘若我们两家冰释前嫌强强联手,那她这龙椅,可真就坐不稳了。”
千里冰封摇摇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前三足鼎立的牵制之法不好用了,闻家的没落是必然,但闻家永远不会倒。既然陛下认为千里玉两家不和,比起分裂玉家倒不如壮大千里家,使两家抗衡以稳定朝堂。”
“就是这样。我什么都没说,是陛下自己想通了。”,千里撼捏一瓣橘子送入千里冰封口中。
“大国难治啊,哪怕‘天命至尊’也斩不断朝堂上的千丝万缕,”千里冰封抚了抚那条受伤的右腿感慨道:她为江山稳固,我为宗族昌盛,各自为谋,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在原著里中,千里冰封个早逝的镶边人物。
起初千里撼并未将其放在眼里,可这些年来她的爱护与教养早已改变千里撼的内心,也正是如此她才有机会挖掘出这个古稀老人藏在岁月之下的野心。
千里撼无奈道:“姥姥你现在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其他都不重要。”
千里冰封握住千里撼的手,语重心长道:“琼林琼林,美玉之林。我千里恒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得来你这样一个玲珑孩儿。有你在,这千里家我才放心。”
“姥姥你净说傻话,我还小呢,你想放心可还早着。再者说你就不关心我这婚事吗,我可是两年后就要成亲了啊!”
“哈哈哈哈!你真当姥姥我不谙世事吗,他闻家有几条狗我都给你调查清楚了!”,说罢千里冰封唤何妈妈拿出一个折子来。
千里撼接过后随意翻看两页。
这古代的画法和现代实在差太多,所有人都长一个模样,看了也是白看。
千里冰封瞧出她的不耐烦,于是道:“闻家女儿四位,男丁一十六,其中有六人在朝为官,余下皆入太医院,除一位十三郎。”
“这十三郎怎的无所事事?”
“听闻十三郎自幼体弱,貌似妖邪,白发白眉,所以始终禁足家中不见外人。”
白发白眉?这不就是现在的白化病么,古人不清楚这样的病只当是见了妖怪,只能说这十三郎实惨。
千里撼叹息道:“说了这么多也见不到真人,这怎么选嘛。”
千里冰封早就料到她这一出,却还是忍不住捧腹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鬼着呢!放心吧,闻家那边我早已疏通好了,你明日便去瞧瞧吧。”
千里撼见目的达成,一把站起来抱住千里冰封亲了口,道:“谢谢姥姥!”
翌日卯时千里撼准时就位。
闻家世代行医,据说是开国时千里家请来的谪仙后代,因与开国皇帝白虹赌约而永居人间。
千里撼起初并不相信,因为这设定很扯淡。
据说开国时,太祖皇帝白虹请来千里闻玉陈四家助力,开疆扩土战胜妖邪建立大魏,千里一脉为狐仙,闻家一脉为谪仙,玉家为兵神后代,陈家则是凶兽后代。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闻家人均玉貌梵容,不愧为谪仙后代。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千里撼双眼放光于闻府前站立,随后被其门前玉白泽所吸引,不由感叹道:“不愧是杏林世家,门外放的东西都不一样。”
一门童开门迎道:“可是金安郡主?”
“正是。”
“快快请进!”
千里撼一路走一路看,感叹闻家的确没落了。
好歹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如今只剩下空荡园林和满院桑桂,其萧条之景不免使人落寞,全府上下恐只有那金匮高楼人满为患了。
一鹤发白髯的老者迎面而来,千里撼定睛一看抬手作揖道:“晚辈千里撼,见过闻医使。”
老者摆了摆手道:“郡主光临,老朽实在受宠若惊。起初听闻郡主求陛下赐婚还以为是坊间谣传,直到圣旨降下才如梦初醒,看来郡主此番前来是要摒弃宿怨了。”
老登就是矫情。什么狗屁宿怨,不就是当年千里疾骂过他是庸医么。
千里撼露出笑容微微躬身道:“医使这是说的什么话,晚辈何曾与您老有过宿怨?如今两家不过局势所迫,您医者仁心,想必也不愿朱雀台旧事重现吧。更何况闻家多年来衰而不亡,若有了千里家这一剂灵药保不齐便能枯木逢春,一举两得,医使何乐而不为?”
“哈哈哈哈,”那老头子突然捋着胡子笑了起来,道:“好好好!不愧为千里家长女,是个能掌家的样子,我的孩子交到你手上也算是好归宿。不必叫我医使叫我闻老就行,随我来吧!”
“晚辈知晓。”
千里撼面上和煦心中难免嘀咕:这老头儿怎么阴晴不定的?
闻老带着千里撼来到明德堂,她刚一踏进去就被惊到了,里面一共站了六名男子两名女子排成一排,似乎都在等她来。
闻家这么大方吗,还是说这些人她都要娶?千里撼站在门口迟迟不敢动,闻老见状催促道:“郡主等什么呢,快请进来啊!”
“呃……好。”千里撼认命入座,对上这一排人的赤裸目光不由得开始肾痛。
“见过金安郡主!!”
一阵铿锵有力的问好声差点把千里撼从椅子上震下来。
她罪恶的目光轻轻一滑便落在一对巨大的胸肌前,往上一移却是张娃娃脸,好炸裂地搭配,好劲爆的身材。千里撼皱了皱眉僵硬开口道:“好好好,我也见过你们。”
闻老疑惑道:“郡主是?”
“呃没事,诸位免礼吧,”她有些不知所措,挠挠头道:“这个,闻老您这些孩子是……”
闻老爽朗一笑道:“哈哈,都是给郡主您准备的!”
千里撼一听心死了,恨不得原地嘎一下抽过去。
原以为是那种帝王选妃的场景,结果搞了个大魏创造营出来,还是相亲版本,搁谁谁不崩溃。
闻老爽朗道:“来,谁毛遂自荐一下!”
这糟老头子倒是玩儿开心了,千里撼幽怨的看了看天空最后认命的闭上双眼。
“我来!”
千里撼闻声转头,结果视线再次不可控制的落到那对大胸上。
她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感觉得有E。
“我叫闻明,是闻家三郎,今年二十有四,还在考取功名。不仅如此我还精通养生,日后可为郡主您调理身体,变得和我一样强壮!”,说罢他举起双臂就开始展示起那比头还要大的肱二头肌,并随机变换着健美动作。
千里撼身躯默默后移,生怕这闻三郎下一秒就来段儿“本草纲目”。她咽了口唾沫默默靠近闻老悄声道:“令郎就没想过换条路吗?”
“什么路?”
“武状元。”
闻老以为千里撼在打趣他,听完这话捧腹大笑,丝毫没注意到她真挚的眼神。
紧接着又来一个。
“闻未见过郡主,我是闻家六郎,今年二十二岁,在宫中做太医,最擅妇科。”,此人身形消瘦,若风中细柳,说罢还面含春色地瞧了千里撼一眼,吓得她肝儿颤。
千里撼见此急忙道:“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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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祝你官运亨通,下一位下一位……”
一女子开口道:“我是闻家三女,闻之利。今年二十,在朝做翰林检讨。”
千里撼挑了挑眉将其仔细打量一番,此人落落大方,果然不愧翰林之位。
但是闻老怎么把好孩子拉出来联姻,她悄声问道:“您老这么好的女儿怎舍得拉来排队?”
“哎呦郡主,我老头子只是年岁高又不是心老了。这一排男人瞧着多闹眼睛,我这不叫来两个女儿充数,若你真相中了她们便是搭上了青云阶梯,怎么不算有福气啊。”
说的也对,书中初始设定是“女尊世界”,但随着钱双双的更改早就面目全非了。
但她在书中生活十一年,对这里的世界观也有更深了解,大魏女人所遭受的压迫没那么重。
此处开天辟地的是女人,连接天地的也是女人,繁衍生息的还是女人,自然没有理由压迫女人。
千里撼拄着脑袋看这群人“耍猴儿”,一眨眼已至晌午,她日出而来,坐到现在,屁股快死了。
不过相较之下还是面对这一群稀奇古怪的“闻家天团”更痛苦一些。
在经过视觉与感官的连番轰炸后,千里撼甚至心疼起大厂HR和选秀面试官,这个工作真是只适合有猎奇心理的人做。
闻府依水而建,层次鲜明,布局精巧。千里撼借方便之由逃出生天,那间屋子她实在不愿进去第二次,简直乌烟瘴气。
秉承着逃得越远越好的心理,千里撼跨过鸳鸯桥直达误曲廊,不想竟在那里遇见了一位注定重逢的“故人”。
腊月深冬,廊外金桂静寂,大雪掩藏生机,唯独留下一处踪迹。
深深的脚印引诱千里撼向前,越过无数枯槁,停留在一棵结满霜花的参天巨树面前,而除她之外还有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手持素伞,雪花格外不忍触碰他。
千里撼大步跨出长廊,缓缓走近,那人则像是等了她许久般,终于舍得抬起伞下一角,露出庐山真面。
白发紫瞳,霞姿月韵。
千里撼心下一惊,感到阵阵暖流从四肢上涌,熟悉的味道勾起过往画面。
她闭上眼想了想,开口道:“我见过你。”
那人静若止水,轻轻点头道:“是。”
他在等她的回答。
几乎脱口而出,千里撼道:“西城空山道,你是那个戴帷帽的人。”
“是。”
他满意的笑了,但还有些遗憾,垂眸喃喃道:“但还有……”
可惜还不是时候。
日光下,那人睫毛闪烁,伞下露出一截白发照成金色,千里撼无意中放缓呼吸了,生怕是遇到了一场梦。
世界展现出不真实的一面,像毒。
脆弱地雪为了证明自己,下起来一发不可收拾,面对日光负隅顽抗,死不服输。坚硬的心裂开一道缝隙,千里撼看着眼前人竟有了幻想,她突然不太想孤身一人了。
“郡主!郡主!您去哪啦?”
闻老自远处带人找来,远远看到树下的千里撼后,喜笑颜开道:“可找到您了,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咱们快回屋吧,还有几个孩子没给郡主展示自己呢!”
千里撼并未理会,只是继续注视那人。
闻老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急忙介绍道:“这个是我家十三郎,闻武,字仙狂。他从小异于常人,身体虚弱不能见光,所以一直养在家中不便见人。”
“就他了。”
“什……什么?”
他一时没明白千里撼的意思。
千里撼重复道:“就他了。”
“啊?”
这下轮到闻老发懵了,他精心准备那么多孩子,结果竟是被他一开始就筛掉的老十三入选了?
“这这这,郡主可要再想一想,十三郎他……”
“我说,就他了。”
这下闻老终于低头闭嘴,接受了这个离奇的事实。
千里撼并非强取豪夺之人,她走向闻武,道:“我向天地发誓会待你好,所以我只问一遍,你可愿意跟着我?”
他唇角含笑,将伞往千里撼这边倾斜几分,另一只手越过袖袍悄悄勾住她的小指,像在哄人,轻声道:“一言为定。”
一股冷冽香味挤入她的鼻腔,二人之间距离终于缩短,他笑意更深,像是得偿所愿。
千里撼素来雷厉风行,临走前送给闻武一块玉佩和亲手所写的婚书,又昭告闻府上下,最后带着他的名字回到了相府。
两年之后,这个名字将和千里撼一起出现在圣旨上。
6. 有风来
千里撼刚刚得闲,没过两天安生日子突然收到钱双双飞鸽传书说陈氏旧事再起。
“因果循环,还是躲不过蝴蝶效应啊。”
她晃了晃脑袋,轻声叹息,片刻后叫上佩儿直达大魏“奴隶市场”寻找关键人物。
“走路过路过别错过,您来看看我家这奴隶!这身材、这肌肉、这牙口,包您带回去比驴都扛造!”
“客官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家这可是有昆仑奴!都是好品种,你来瞧一瞧,买一赠一呐!”
“哎呦客官,我家最便宜!您看这个,贵族后代,长得也好!买回去以后保管好生养!”
“贵族有个屁用!客官您来看看我家这个,将军后代啊!您买回去看家护院可比那雇来的强多了!”
各式各样的人被关在笼中展示,在珍马行内他们也不过是贩卖私奴的散户而已,真正的重头戏还没开始。
千里撼一路走一路瞧,虽说这些散户手里的货质量都一般,但也有概率开除史诗级盲盒,比如男主千里逢就曾在此处买回去个北疆王。
原书中大致情况应该是千里逢参加珍马行拍卖,然后路过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喘着粗气,千里逢看着新奇就买回来了。
她脑中回忆着剧情,一转头也看到个蓬头垢面的疯子,那人被手臂粗细的铁链缠了一圈又一圈,身上被打的没有一块好肉,哪怕这样他依旧活着,喘着粗气,全身发烫。
“对对,就是这样!”
千里撼一拍手,指着那个笼子刚想说话,结果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貌似正在经历男主剧情。
等等,那么此刻被困笼中的岂不就是北疆战败王储之后,同时也是书中未来的北疆王——斛瑟罗凛。
我了个天大的好事!
但为什么是她遇到,难不成是因为赶得巧?
算了,没时间思考了,这种顶级外挂她必拿下!
“我买他了。”
书中,千里逢阴差阳错将他买下,他便为千里逢卖命,不过后来二人反目,斛瑟罗凛返回北疆夺回王权成为北疆王。
虽然此次前来的目的并不是他,但这种顶级外挂,不要白不要啊。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更何况还是千里逢的便宜。
她往老板手里丢了锭金子,便得到了这个“庞然大物”,千里撼伸手探了探发现他有些发热,于是命佩儿将其送去医馆。
佩儿点了点头,一把将其扛起消失在人群之中,临走前斛瑟罗凛终于舍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千里撼。
送走斛瑟罗凛后千里撼直接踏上二楼拍卖台,她今日的目标并非北疆王,而是原书男二——陈长行。
同时,这也是原著重要节点“陈氏旧案”的关键人物。
“姑娘,可否拼一间?”
千里撼闻言抬头。
烛影闪烁,彩帘翻滚,室内静寂无声,唯茶香暗涌。那人一袭金缕素衣,从容淡然,昏黄的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真应了书中那句判词——孤灯照雪影,寒江困游鱼。
来人正是玉雪倾。
千里撼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有些怅然。玉雪倾看起来有些疲惫,是源自于心地那种。
她向来是个坚强的女子,也很倔强,不爱谈论自己的事,但偶尔也会透出一点脆弱和愁思,就像现在这样。
但玉雪倾不喜欢别人看见脆弱。
思及此处,千里撼扯出个笑容,熟稔道:“真是有缘啊玉都尉,快请坐吧。”
“原来是郡主,真是太有缘了。叫我雪倾就好。”玉雪倾闻声抬头,看到屋内人是千里撼顿时心下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千里撼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似想起什么般,瞧了瞧门牌——庚间。
当下这段剧情应是原著男女主进入一间拍卖室,感情升温的阶段,不过玉雪倾怎会进入庚间?
楼下,钱双双突然望向千里撼,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得逞的笑容与高高竖起的大拇指,这下千里撼明白了。
钱双双身为整个重明馆老板必然知晓宾客姓名,更何况她还是作者,想必是她故意将男女主分开的。
仔细一想原著中对于男女主这次相见并未过多描述,只是俗套的才子佳人钟情而已。
但若是其它地方倒也罢了,这里可是珍马行,一个光订位子就要提前一个月甚至有价无市的地方,无论原著再怎么粉饰,但玉雪倾来此绝不可能只为谈情说爱。
千里撼长驱直入,问道:“玉都尉此番前来是为何人啊?”
她似有心事,略一沉吟道:“为一旧友。”
“郡主呢?”
千里撼在这可没什么旧友,她思虑片刻,义正言辞道:“为了大魏的将来。”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千里撼自知成功把天聊死了。玉雪倾闻言抿了抿唇想不通千里撼话中深意,只得微微一笑等待珍马行点灯。
今日来客格外多,想必也和陈氏族人突然出现有关。
大魏流传一句话——得陈氏者可撼天下。这种极致的赞美无异于诅咒,陈氏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被当朝皇帝白笑孔忌惮,落得如此下场。
一楼清场,二楼点灯。
而这二楼所拍的,是“人”。正所谓珍宝易得而良骑难有,珍马行不过借一“马”字隐喻那些流落在外的贤才而已。
这些人中有因罪被株的王公贵族,也有在流放路上被秘密换回的大人物,将军谋士更是屡见不鲜,运气好没准儿还能捡到个番邦帝王之类的。买回去后改头换面便可继续为人所用,前提是能驯服。
这一块平时都归钱双双管,在原著中此处简直是块宝地,无限刷新各路英雄。千里逢就是在这块地方买回去一堆外挂,跟进货一样。
千里撼抓了把瓜子边磕边琢磨,剧情整体变化太大,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者,也要考虑玉雪倾。
她早就打算好要带玉雪倾脱离苦海。从前看书时她最喜欢的就是女主玉雪倾,如今那人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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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侧,这种感觉无异于“追星成功”。
手心的瓜子渐渐不香了,千里撼转动眼珠朝玉雪倾所在方向瞄了一眼又一眼,最后玉雪倾实在忍不住道:“郡主,可有什么事吗?”
“不不不,没有。”千里撼当然感受不到自己的目光有多炽热,但在玉雪倾眼里千里撼则是在审视自己,毕竟身旁坐的是当朝郡主,又是千里家下一任家主,举足轻重的位置怎能不多心?
“但其实,我还是想问一句,”千里撼小心翼翼试探道:“玉都尉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
这句话像雪球般砸蒙了玉雪倾,大魏之中嫁娶自由,可她满打满算也就只和金安郡主见了两面,这话到底是从何问起?
玉雪倾一张玉面似要裂开般,满脸为难欲言又止道:“还没有,但郡主应该已有婚约吧。”
千里撼一听这话顿时心落到肚子里,只要没喜欢的人就好,不喜欢千里逢那就更好了。
正在她感叹一切还来得及时,突然对上玉雪倾那五味杂陈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不对,慌忙否认道:“玉都尉千万不要多想,我不过好奇而已,并无它意。”
“无妨的,”玉雪倾抿唇一笑,解释道:“我当初还在想是什么奇女子竟如此大胆,后来知晓郡主身份,又觉得合情合理。”
二人说说笑笑,距离渐渐拉近了许多。千里撼发现玉雪倾和她想的类似但不同,原著里玉雪倾是个铁血将军但又谦逊善良,待人温和有礼。
可如今一见千里撼明显感觉到的不是温和而是距离感,那颗强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内心,以及为了生存而包裹着的温和,想和在雨水里砸下的冰雹。
这样应该也不算OOC,不过管它呢。
主角就该特立独行,她越这样千里撼就越开心,因为在千里撼心中玉雪倾就不可能是个温柔傻瓜,毕竟鬼门关都走过几遭了,要是真的温良也就不会选择去做将军。
千里撼想着,兀自低笑起来。
然而这一幕落在任何人眼里都十分诡异,千里撼长相英气,浓眉大眼,严肃时看起来生人勿近,有时就连浅笑也有股淡淡的威慑力。
试问这样一张脸,藏在阴影中暗暗低笑,有几个人能不害怕?
玉雪倾也不例外。
坊间早有传闻,说金安郡主性格乖戾喜怒无常,是个顶难对付的人物。可她并不这么觉得,许是初见时被其出手解围的缘故,面对这样古怪的人玉雪倾总能感到亲近,像是遇到了同类。
丝竹声起,全场亮灯,骤然明亮的世界让许多藏匿其中的身影都显现出来。
千里撼扫了一圈,余光瞥见一道十分惹人厌的身影,那人青衣白裘款款登上二楼,见此她一把拉上隔间帘子,眼不见为净。
身旁玉雪倾将其此举收入眼中,透过缝中瞄到千里逢正在上楼,她虽不清楚二人之间关系如何,但这一行为也足够说明许多了。
看来千里家没有姐弟,只有家主和下属。
7. 两心结
钱双双准时现身,于子时亲临珍马行,主持开场仪式,身后还跟着一个怀抱琵琶的花魁公子。
此处虽是千里撼一手出资打造,但明面上的老板却是钱双双,知晓此处为千里家产业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人的畏惧大多来源于未知,钱双双头戴红纱出场,俨然一副异域模样,关于她的传言漫天飞舞,有些比希腊神话还扯淡。
说她是先帝遗孤的,说她是塞外贵族的,甚至还有些旷世奇才说她是天外来客,不过这也确实没说错。
穿越而来嘛,确实算天外来客。
五花八门的各色表演调动着众人情绪,吸引全场目光,而此时,珍马行大门悄悄落锁。
四道大门里外设有数百人看守,其余五道暗门也设下机关。
归根结底是“地下交易”,不小心点儿又怎么行,毕竟从前白笑孔真的来“微服私访”过。
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年重明馆因风声太盛传到了白笑孔耳朵里,本以为她会一笑了之,哪承想她竟多疑至此,秘赴珍马行一探究竟。
千里撼得此消息紧急换了一堆假货掩人耳目,里里外外拉着所有人演了一场“故弄玄虚”的戏码才叫白笑孔放心离开。
经此一事,千里撼便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硬生生挖空了一座山来藏人,整座珍马行也跟着翻新,从原有的四层加到了六层,不过是上下各加了一层。
毕竟死里逃生,自那之后千里撼又设下许多规矩。
二楼及以上拍卖只收黄金,现付现结。
“拍品”中奇人不在少数,因此,拍卖时一楼需全部清场作厅。
二楼则共有从甲到癸共十个隔间,其中每个隔间可坐两人,一玄一素。
这番改动,严进严出,虽损失部分客流但也进行了“提纯”,更排除了许多潜在威胁。
但其实总体规则和现代竞拍差不多。
灵丹妙药与传世珍宝件件游过,三件拍品后二楼换着花样儿的上美酒来,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酒,不管多贵,全部免费畅饮。
千里撼浅酌几口,不自觉拱了下鼻子,酒香灌满整个珍马行,在座众人哪怕不醉也要被这浓香微醺。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不上头又能舍得砸钱呢?
真正的拍卖才刚刚开始——由各个花魁担任拍卖师的“豪杰拍卖”。
玉阶台上,钱双双身后那位花魁公子怀抱琵琶颔首端坐,就在方才,钱双双拍出了他的一首琵琶曲。
“乙间玄客出价黄金四十两!诸位还有要加价的吗,戊间玄客要加吗?”
“好!戊间玄客黄金六十两!诸位还有人要加吗?”
“乙间玄客八十两!”
“还有人要加价吗?”,钱双双一遍遍叫价道。
见双方僵持不下,钱双双打算添一把柴,推销道:“满秀遗公子这首《龙山雪》今日可是头一次弹,诸位只晓得他那首《乱朱紫》天下一绝,却不知这《龙山雪》才是旷古佳音啊,我曾有幸听了几个音节,当真是非同凡响!”
“黄金一百两!”
此言一出那乙间玄客得小厮便举牌加价,见此众人皆向其行注目礼。
满秀遗的确名动京城也一曲难求,但花费一百两去买一支曲子多少叫人有些琢磨不透了。
珍马行是个极有分寸的地方,该透风的地方透风该闭嘴的时候闭嘴,大魏之中多少王公贵族走进珍马行一掷千金,为的就是扬名,后来人争相效仿也不过是想在这世上留下痕迹罢了。
况且,如今的世道,别说琴曲歌赋,哪怕诗词文章也没几个人理会,大家都想及时行乐。
再多金银财宝堆砌也不过是为了凑热闹,想必那个戊间玄客也是如此。
定槌重重落下,钱双双才不管那些,她只知道一百两黄金到手了。她高声恭喜道:“恭喜乙间玄客,以黄金一百两拍得满秀遗公子的《龙山雪》!”
按照往日流程这位拍得者该露面感谢一番了,只是当众人齐齐望向戊间等那人亮相时门前珠帘却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是为这一曲而来。
最后竟是小厮出面谢礼。
众人泛起嘀咕,态度转变的极快,看向戊间的目光也从感叹与嘲讽转为欣赏与猜疑,就像有风刮过。
满秀遗双目垂地并不在意这些,只在定锤落下后缓缓抬头望向戊间玄客,轻点头颅以示感谢。
隔着帘子他看不清那人,但这世上能毫掷千金买他一曲的没几个,满秀遗心知肚明。
琵琶是一种越抱越轻的东西,它不像孩子,但和人一样会老。满绣遗几乎已经和这把琵琶融为一体,他抚上琴弦,终于露出笑容。
一根极长的发簪若柳枝般将他满头乌发束起,松花绿衫白玉环佩,珍马行满室富贵独他不染,唯那乌木琵琶是他心头所爱。
戊间门前,珠帘轻摆,一语不发。
满秀遗终于弹起那首价值百金的《龙山雪》,空旷而孤寂。
“真是赚到了。”,玉雪倾喃喃道。
千里撼:“怎么说?”
“这满秀遗乃是前朝长公主白锦绣的小儿子,据说三岁通音律,五岁诵乐书,少时泛舟游曾靠一曲《湖心雪》唤来百鸟盘桓不去,只可惜在白锦绣去世后这首曲子便成了绝唱。”
听她这么一说千里撼的确记起这个人物了。
白锦绣在上一代“皇位争夺战”中遗憾落败,事后莫名身亡,白笑孔将其亲眷抄家流放,毫不顾手足之情,仿佛白锦绣与她是生死仇敌,殊不知她所谓白锦绣的至亲也包括她自己。
皇权之下无新事,无非是换一拨人“经典重现”罢了。千里撼倒不在乎这些,她看得很开,当初换下满秀遗纯粹是看他年纪小太可怜,恰好自己也想听琵琶了。
千里撼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覆巢之下无完卵。十年沧海桑田,满秀遗正因为弹不出《湖心雪》才是满秀遗,这一点他应当比谁都明白。”
“指法僵固琴心消,前尘环扫百愁浇。弹得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人早被蛀空了。”
玉雪倾说完,眼眸低垂,陷入深思。
她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与忧愁,但在这个时候的玉雪倾不该有这些。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神情,但还是被千里撼察觉了,她的余光紧紧锁定玉雪倾,身体却一动不动。
她知道以后的事,也知道玉雪倾这一生的剧情,她既是大魏众生之一,又是能撬动天地的支点。
大魏和这世上所有史书同样,无非是穷奢极欲之后蛛丝结雕梁。千里撼是个十分自知的人,她不会高估自己,如果遇见危险大多数时候她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自保。
但玉雪倾不太一样。
她高风亮节,心系百姓,事关天下或一人于她而言毫无差别,皆会全力以赴。千里撼正是被这一切深深吸引。
作为规则之外的看客千里撼明知不该插手,但又明知故行。这样珠玉般的人,波涛似的心,她实在不懂玉雪倾是怎么会被困深宫郁郁而终的。
她就该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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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刀劈斧砍,把皇权捻个稀碎。
什么狗屁“天下太平”,不过是在战争中间放了块白布粉饰太平,哄骗双方各退一步,实则谁都不会动。
这招屡试不爽;在治国理政,在公主出嫁;在家族联合,在小姐联姻;在两姓之好,在女子出阁。
说到底就是拿一个“善”字出来,将上头那几条横连起来捂住底下的嘴,又扣了顶高高的帽子压住,这样漂漂亮亮的一打扮就会发现什么仁义礼智信的装饰都可以往上挂,最后再蒙住双眼,这下所有人都会忘记这其实是桩贩人的买卖。
千里撼冷笑一声,和在琵琶里,细不可闻。
但玉雪倾听到了,她看向千里撼,那双眼似夜晚中的狼目,仿佛只需一瞬便能穿透她心中所想。
可面对这样的眼神她并未感到危险,恰如怒目金刚,玉雪倾轻易读懂了千里撼掩藏在冷血之下的悲悯。
琵琶声停,满秀遗缓缓退去,紧接着又上来第二位花魁娘子卖琴曲,如此十二次后拍卖正式开始。
钱双双登台暖场后将定槌交给一位娘子,临走前往千里撼那边瞧了一眼。
“下面拍卖的这位乃名将之后,护国将军之子,诸位可以出价了!”,孙娘子声音嘹亮,话音一落便有几间客人开始叫价,众人等了一晚终于等到这一环节,早已急不可耐,叫起价来也愈发狠。
经过一番角逐后孙娘子落槌道:“恭喜癸间素客,以黄金一百五十两拍得前朝护国将军王奕三子王叔用!”
玉雪倾见王叔用被像物件般交易,心中空荡荡的,感觉像在照镜子。她道:“想不到王将军之子仅值一百五十两,想当年他率领八千兵马对阵东蛮两万兵夺回赤枫关,何止一百五十两。”
“名臣朝中死,战者马革尸。王老将军熟读兵法可退三军,但他的兵书上却没写为什么他拼命守护的大魏白家会骨肉相残。说到底,不过是一‘权’字而已。”,千里撼说罢,扭过头去不再看玉阶台。
玉雪倾道:“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当年的王将军比如今的四大家族不遑多让,如今看来,所谓荣华富贵只不过是笑话罢了。”
“四大家族么……应当只剩三家了吧。”
玉雪倾双眉微蹙,眼底流出淡淡哀伤,道:“依郡主所见,三家真就比四家更好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陈氏有没有错不重要,大魏有几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她’怎么想,”千里撼直视玉雪倾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君效力者最忌无欲无求。”
玉雪倾:“那郡主以为,国之四柱变成三足鼎立,往后还会不会再变呢。”
“事在人为。”
玉雪倾双眸一闪,有些话不必多说。
如今三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看似错综复杂实则命运相仿。千里撼有这颗心也在玉雪倾意料之内,只不过她没想到身为郡主的千里撼会如此直接。
玉雪倾心中明了,豁然开朗,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畅快道:“我也这么觉得。”
杯中美酒温热,她举杯道:“今日能够有幸与郡主相交,实乃我之幸事。”
千里撼赌对了,玉雪倾早有谋逆之心。她这番话字字都踩在玉雪倾的心坎上,二人达成共识。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要有改变,那么怎么变,她千里撼要说了算。
“雪倾不必多礼,叫我琼林就好。”
对上玉雪倾充满野心的眼神千里撼顿时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因为只要有了玉雪倾,她就已经赢一半了。
8. 龙蛇之争
“下面这位可来头不小,诸位请看!”,孙娘子这一句话吊足了众人胃口,紧接着一枚扳指被她拿在手中展示。
片刻后孙娘子五指合上,大手一挥,高声道:“诸位!可以出价了。”
没有一句废话,仅凭一个扳指就让全场轰动。
各个雅间不约而同开始竞价,就连始终沉着得玉雪倾也紧张起来,不过她似乎并不急迫,只捏着酒盏听价。
千里撼见状朝楼下屏风后的钱双双看了过去,钱双双对上她的视线使了个眼色便离去,千里撼胸中了然,大咧咧放下酒盏也看起下方局势。
“己间素客黄金二十四万两!丙间素客二十六万两!甲间玄客三十万两!!”
玉雪倾指尖点在桌上,一下接着一下,那杯未尽之酒映出她冬雪般沉静的眼眸,仿佛置身于苍洱雪山,面对数万夷人兵马,寒风瑟瑟,刀剑肃杀。
“癸玄客出价黄金五十五万两!诸位还有要加价的吗?”
“五十万两一次,诸位客官还有要加价的吗?”
“五十万两第二次!江山尘土万两金,诸位莫惜一时钱财而错失良机啊!”
“五十万两第三……”
“六十万两!”
千里撼被吓的虎躯一震,转头看到玉雪倾一把掀开帘子露面叫价。
这怎么突然就燃起来了?
珍马行拍的可不止珍宝与豪杰,还有人情世故。
玉雪倾此举明摆着就是在威慑所有人,敢抢的都是与她为敌。
全场静寂片刻,隔着层层珠帘千里撼明显感到有无数道目光向她们这间投来。
反观玉雪倾,一手撩帘一手背后整个人泰然自若,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接受那些目光在她身上反复流转,自始至终不卑不亢。
“楚国公府,六十万两。”
孙娘子见此不再抬价,刚要落槌便听那癸间玄客再次叫价道:“八十万两。”
顷刻间所有目光掉转矛头指向那道声音的主人,只不过他似乎并没有露面的打算,玉雪倾见此紧追不放,叫价道:“一百万两!”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千里撼心中盘算着。这一单不出意外会是珍马行迄今为止最贵的一单。
陈氏果然是好噱头。
“一百一十万两。”
似是故意讨玉雪倾不快般,那位癸间玄客始终紧咬不放。千里撼对陈氏志在必得,自然不在意她们争抢,只是偶然间,她瞥到玉雪倾那只背在身后的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显然,她没有这么多钱。
想来也是,即便玉雪倾是女主,是四家之一,是年少成名的将才,可她没有实权没有依靠更没有多少钱财傍身。
这六十万两黄金应是她全部身家了。
千里撼仰头灌了口酒,不准备插手。无论今日几人竞价,价高多少,这枚扳指最后都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所以不急。
她将自己封闭起来,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阵阵喧嚣似脚步声在门外匆匆往复。
这感觉像极了从前,那时候她还是高肃,最喜欢这样坐在寝室里翻书,有几个字能钻进脑子根本无所谓,她只是需要安全感。
机械地行为,腐朽的环境,和一个人书呆子模样的真呆子。无论谁来看这幅画面都会觉得和谐,然后主动忽略,这样高肃就得到了“安全”。
但那时候的她死都想不到日后会进入另一个世界,成为一个张扬的炮灰。
她自嘲的笑了笑,感叹世间变幻无由。
《困雪晴》这本书是偶然发现的,并没什么特殊的契机,仅仅因为那天下了雪,于是就拿了本名字里有雪的书翻。
在经过几页无聊的背景介绍后另一个雪字闯进了她的眼睛,紧接着她看到了玉雪倾,还有她的前半生。
像盘旋的风暴撞上闪电般惊人,玉雪倾有波澜壮阔的前半生,她具备在最柔软的云雾中夹杂雷电的能力,是另类的包容。
高肃抚摸着那个名字,企图用这种行为感染自己瘫痪的神经。平淡的生活被她过得稀碎,光是学费就已经让她筋疲力竭,没完没了的劳作与担忧会将人一步步推向平庸,更何况生活背后还埋伏着无数个失败。
她累的连同理心都没了。
低垂的眼皮和前倾的脖颈是一对好搭档,完美概括了什么叫“行尸走肉”。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千篇一律的活死人,却有一道惊雷炸醒了她。
女主之所以能成为主角是因为“被选择”,作为故事的载体她们要呈现出不同地模样,于是被动的诞生。
起初高肃以为玉雪倾也是如此,只不过是个完美的载体。但事实并非如此,《困雪晴》是本群像文,玉雪倾作为角色之一伪装的很好,柔软完美,就这样被塞进了“温柔又强大”的壳子里,成为万众瞩目的主角儿。
一切都刚刚好,好的特别俗。就在高肃即将合上这本书时,玉雪倾掩藏许久的另一个特质吸引了她——卑鄙。
“梆!”
刺耳的敲击声硬生生将千里撼拉回现实,价格还在叠加。她下意识看向玉雪倾,却只看到了她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千里撼顿了顿,捂住眼睛理了下思绪,随后一拍脑门儿面带惊恐的看向玉雪倾。
她怎么忘了玉雪倾还有这个设定?
原著里玉雪倾只是性格基础,行为可一点都不基础,说掀桌就掀桌,人送外号“大魏乌鸦”。
看她今天这架势,这人是非要不可了。千里撼飞速思索着玉雪倾如果没拍到陈氏会怎么做,结果想了七七四十九种,每一种结局都是她在珍马行放火。
苍天啊!大地啊!她千里撼建造珍马行不易,真金白银砸进去,要真让这小祖宗毁了她这十一年就算白玩儿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千里撼焦虑到啃指甲,结果能想到的唯一对策就是滑跪加入。毕竟女主设定是个武将,武力值大魏第三,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说千里撼是□□的话,那女主就是核武器,这还打个屁!
这下轮到千里撼颤抖了。她看向玉雪倾,发觉她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目光流转似是在寻找什么趁手兵器。见此情景,千里撼痛苦地捂住了脸。
楼下孙娘子还在加价,千里撼却一阵透心凉。
片刻后,千里撼抹了把脸,拿过手边美酒悲壮的站起身来。
玉雪倾正在找珍马行最易突破的大门,见千里撼突然起身,顿时心下一惊,眼神有些许愕然轻声道:“琼林?”
一个人杀出珍马行她有八成胜算,但要捎上千里撼她可就只剩六成了。不过只要两人装作不认识千里撼就能大摇大摆走出珍马行,问题也不大。玉雪倾思索一番同千里撼拉开距离,这样比较方便逃跑。
千里撼并未答话,提起酒盏放在烛旁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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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露出手臂越过层层珠帘朝前头那盏羊角灯上一泼,顿时酒香四溢。
她喝的是庐江梅子酒,味酸甜气幽香,经此一烧更是扑鼻,那罩下琉璃珠帘更似酒醉般摇晃起来。
“两百万两。”
玉雪倾顿时张大嘴巴,愣愣看着千里撼行动,直到那盏灯亮她才反应过来千里撼究竟做了什么。
千里撼倒也坦然,叫完价后云淡风轻拍了拍玉雪倾肩头道:“跟他竞价,我给你撑着。”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千里撼,一瞬间眼底闪过许多情绪,到最后莫名挺直了腰板,坚定的点了点头。
大功告成,珍马行保住了。千里撼坐回原位继续看戏,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其实是心死了。
今夜地钱无非是左兜进右兜,比起一个神乎其神还不一定有用的陈氏她更在乎珍马行,但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个一箭双雕的生意,一边帮助女主成功站队拉近关系,一边获得女主信任追星成功得到心灵满足,可喜可贺。
千里撼颓废的坐在一旁拼命安慰自己,只要女主得到陈氏这个吉祥物,那她以后最重要的任务是抱好女主大腿。没错,就是这样。
玉阶台上孙娘子见羊角灯亮便清嗓报道:“庚间玄客!点天灯!珍马行今夜将开二十坛甲子陈酿招待诸位客官!我孙罗代珍马行诸位深谢客官捧场!!”
霎时间,酒香四溢。孙娘子话音刚落那二十坛陈酿便已倒入壶中端进各个雅间。
玉雪倾有了底气也不含糊,负手而立,一袭白衣在烛光下似罗刹银甲般威武霸气。她道:“诸位可还有人出价吗!”
众人见这二人是一伙的便没人敢再抬价,毕竟一个国公府就够喝一壶了,剩下那个敢点天灯的疯子更摸不清底细。
玉雪倾望向癸间道:“这位朋友还要竞价吗?”
那人并不接茬,只见栏外小厮进去低语片刻后便收了牌子回到屋内。
孙娘子见状一把落槌道:“恭喜庚间玄素两位客人以黄金二百万两拍得今日压轴拍品!”,说罢将那枚扳指放手心一弹便轻松跃上二楼到玉雪倾面前。
通体黄金所制的兽首扳指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滚儿后被玉雪倾一把抓住,熟悉地图案在掌中乍现。
错不了,就是他。
见玉雪倾神色异常,千里撼起身询问道:“可是你要找的人?”
“是。”
玉雪倾将扳指放在心口,眼神坚毅的看向千里撼道:“琼林今日之恩没齿难忘,来日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不必,”千里撼摇摇头,指了指扳指道:“我既有心与你结交,这个,权当见面礼。”
玉雪倾明白她的意思,一把握住千里撼左手道:“琼林乃吾之知己,你我二人日后便是异姓姐妹,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正合我意!”
她反握住玉雪倾右手,双目放光,二人就此立下约定,誓要干翻白家!
面对玉雪倾,千里撼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也正因如此玉雪倾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像两头并行黑夜的狼,只交换一个眼神便能精准锁定猎物。
珍马行今夜拍卖结束,诸位贵客也纷纷离场,千里撼借此时机绕进癸间后门却扑了个空。
仿佛猜到有人会来般,那张桌上还有一杯新倒的热茶冒着丝丝雾气。
她走进屋内看着那只茶盏嗤笑一声道:“挑衅么?”
9. 天命倒悬
子夜山门开,孙娘子带领玉雪倾闯入了另一个世界,珍马行地底——海蜃天。
玉雪倾:“珍马行背靠大山,传闻重明馆背后那位富可敌国,当初硬生生凿空一座山建了处名叫“海蜃天”地世外桃源,想来应是此处了。”
飞檐斗拱,紫阙金銮,玉阶千里绵延。玉雪倾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本以为是什么暗无天日的地狱,结果竟是桃花源。
孙娘子点点头道:“此处确是海蜃天,但并非传闻中神秘,只是牵扯生意之事,不便示人而已。”
“从前听人说过海蜃天,但只当天方夜谭,如今亲临此处,当真不同凡响。”
正在查账得千里撼莫名打了个喷嚏,在感叹一番大魏空气质量后又将头埋进如山的账本之中。
“贵客过奖了,一切皆是工匠之劳。”孙娘子说着,将一枚铜牌塞入长廊尽头的梼杌像中,霎时间天塌地陷,二人稳稳落入一片草坪。
孙娘子转头为玉雪倾带路道:“欢迎贵客来到真正的海蜃天。”
顺着孙娘子的手,玉雪倾放眼望去,震惊的竟说不出一个字。此处灯火通明,不分昼夜,四周屋舍皆同地上无异,就连气中烟火与熙攘人群也真假难辨,面对她们的到来众人并未过多关注,只匆匆一眼便专注自身之事。
这个世界过于真实,以至于让玉雪倾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她缓缓向前挪了几步,猛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地面,青草的芬芳传来,她用脚掌蹭了蹭,发觉有绿汁沾染靴底,上头还有晶莹露水。
“真是大开眼界。”玉雪倾呼吸一滞,叹为观止,顿了许久冒出这几个字来。
孙娘子道:“此处严禁外人入内,但馆主特地叮嘱要带贵客来逛一逛,还请贵客见谅。”
“无妨,我才是该多谢,”玉雪倾刚缓过神来,面对孙娘子地话行礼道谢,道:“还请娘子代我多谢馆主。”
“好的。”
海蜃天四通八达,其中住户更是不计其数。它不像另一个重明馆,更像地下“大魏”。
孙娘子在前头滔滔不绝的介绍着,玉雪倾虽惊叹此处鬼斧神工却也渐渐清醒过来。在海蜃天中五步一爵十步一相,文臣武将,各路豪侠不计其数,那些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在这里一抓一大把。
真是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可无论他们曾经再怎么翻云覆雨,如今也不过是件“商品”。
困在这方天地之中,穷奢极欲如何,聊过往功绩又如何,人生百年弹指间,更何况还是死过一次的人,他们的价值已经打了对折。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则在于往后要怎么活。
二人穿过闹市走进竹林,最后停在一间竹舍门前。玉雪倾微微抬眼,看到门牌上那个龙飞凤舞的“弦”字时心头一震。
“陈公子,接您的人来了。”
屋内响起脚步声,那人一静一动皆回荡于竹林之间,玉雪倾双眉微蹙,精神紧绷。竹门咧开一道缝,药苦味迫不及待从中钻出,像受够了屋内地憋闷。
那道门迟迟不开,玉雪倾几乎已经失去耐心,可恐惧硬生生将其缠住,她不敢动。
“吱呀!”
如同一道雷鸣,屋内人应是想通了什么,门开那一瞬间玉雪倾整个人似卸掉千斤重担。
那人对上玉雪倾双目,顿时一行清泪落下,分明神色哀伤却硬挤出一抹微笑。
孙娘子见状识趣离开道:“按规矩二位还可在此停留三日,三日之后世间便再无陈长行了。”
熟悉的香气攀上玉雪倾鼻尖,百合的味道在唤醒她的记忆,只是此时此刻,那股香气中纠缠着无法抹去的中药味儿,苦涩又难过。
陈长行长发披洒,一件白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没什么精神,他像一只鬼,失魂落魄无家可归,只在见到玉雪倾时才知道什么叫人间气。
二人就是这样对视,一语不发。玉雪倾见故人这般,如鲠在喉,几次想要开口而不能,最后,陈长行向前踏出一步道:“阿折,不认识我了吗。”
心脏要碎成几片才好,玉雪倾在看到陈长行那一刻迸发出了滔天的恨意,她绝不会放过白家。但另一面,她又很痛,目之所及陈长行身上的哪一处她都会跟着痛,像被剥皮抽筋。
那颗永恒不落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分崩离析。
玉雪倾指尖轻颤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猛的托起陈长行脸颊仔细打量,不愿放过任何细节。病气恹恹,眉眶深陷,唇无血色,形销骨立,脆弱的像个披上人皮地纸娃娃。
珍马行要留下的人必不会使其受到伤害,哪怕是个死的珍马行都会想办法让他站起来。
所以陈长行这副模样已是被医治过后的,可见流放时受到的伤有多重。思及此处泪水夺眶而出,玉雪倾秀丽的面容早已变得狰狞,她极力克制自己,抽搐的挤出个微笑道:“我当然认得你,你是陈弦啊。”
那只托着陈长行脸颊的手不受控的软了下来,化轻轻抚摸。
“是你买了我吗。”陈长行感到无比的心安,他突然很想好好睡一觉,有玉雪倾在身边,他一定能安稳睡着。
“是,我遵守约定来带你回家。你忘了吗?”
陈长行乖顺的看着玉雪倾,抚上那只贴在他脸颊的手轻轻摇了下头,咧唇道:“我当然没忘,只是谢谢你还记得。”
十五年前新帝继位,白笑孔刚对陈氏大行嘉奖后便联合一众新臣设计陷害,将陈氏一家的根彻底从大魏的土地中挖了出去,自此之后白笑孔前前后后打击陈家九次,终于将陈家最后一脉流放。
而陈长行,他自出生起只享了九年的福,之后成了一本案卷,记载白家对陈氏的每一次伤害。作为灾难的亲历者,他一次次逃脱、一次次赦免、一次次流放,最终被赶到不毛之地做苦役,日夜遭受鞭笞,食不果腹,更不必说诸多落井下石之人。
本以为余生不过如此,机缘之下却被珍马行秘密换回,最后竟拍出两百万两黄金得以重见天日,只因他姓陈。
玉雪倾将扳指塞进陈长行手中,道:“跟我回家吧,回我们家,这些年来我好想你。”
陈长行睫毛轻颤,看着玉雪倾认真的模样,鼻尖一酸,心中又喜又怕。
他失去了一切,成为累赘,大魏疆域之内注定不会再有陈长行出现。
这世上,仅有玉雪倾一人渴望他存在,如从前般,朝夕不变。
或许是天真,或许是残忍,他一边极力的想要回到从前,一边又鄙视那份恬不知耻的贪婪,一个一无所有的废物却执意要黏在玉雪倾身边。
他瞧不起自己。
但又不舍得放开。
陈长行自嘲的笑了下,摇摇头岔开话道:“别取笑我了。方才在竹舍中我还想是谁这么蠢,竟会花这么多钱买下我,如今看到是你却也不意外了。”
陈长行将扳指拿在手中看了看,最后轻笑一声,拉着玉雪倾走进竹舍。
“先进来吧。我想好好睡一觉再走,你愿意陪我吗。”
玉雪倾:“我会永远陪着你。”
冰冷的掌心将玉雪倾左手包裹,她回握住却险些被其冻伤,竹舍大门发出吱吖声,恍惚间记忆袭来。
十八年前玉家与陈氏关系亲密,玉家家主玉如意同陈长行母亲楚嬛曾是旧友,二人一文一武早于先帝在位时就已功成名就,封侯入阁。
只可惜朝廷风云诡谲,若有雷霆就连宫墙草木也不能幸免,楚嬛敏锐捕捉到白家内部纠纷后便辞官离去,嫁进陈氏这座大山中。玉如意手握兵权自然无法全身而退,只能在风雨飘摇中周旋。
那是一段幸福到虚假的时光,楚嬛嫁进陈氏第二年便生下了陈长行。次年,玉如意为避储君争斗卸甲还乡生下玉雪倾,自此之后玉陈两家常常走动,玉雪倾与陈长行也成为彼此密不可分的好友。
玉如意曾一度要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但都被楚嬛否了,理由是怕玉折以后长大瞧不上陈弦受委屈,结果玉如意一听这话更想订亲了。
不过十年之后的玉如意一定会感谢楚嬛当初阻止了她,如果她还有机会的话。
白笑孔作为先帝第六女并不出众,却是这场皇位争斗中显示出无比强劲势头,明里她淡泊名利醉心山水,满心满眼只有黎民百姓,暗里她拉拢权贵,陈氏这座高山早就戳进她的心窝了。
楚嬛冰雪聪明,早在所有人之前看出了白笑孔的虎狼之心。她看着白笑孔貌似温和实则恐吓的笑容心中默默和上天打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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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这场战争中白笑孔的赢面有六成,百姓的赢面有五成,可陈氏的赢面只有三成。
作为三姓一族的陈氏就如白家天下一般,已经过了最鼎盛的时候,再往后就只能下坠。
对白家,白笑孔是最好的选择,对天下百姓白笑孔貌似合格,可对陈氏这座大山而言它已经不能再高了。楚嬛草根出生,身若浮萍自然不在意许多,可如今她有了家人有了孩子,面对白笑孔的威逼利诱她只能赌,赌陈氏的命、赌白笑孔的狠、赌天意。
许是天妒英才吧,楚嬛在定下计划后撑了八年便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失魂落魄的鳏夫和嗷嗷待哺的陈长行。
玉如意接手了楚嬛的计划,缓缓展开《青鸟策》,她发现这个世界的脚步竟然真的跟在楚嬛身后。楚嬛联合了四大家族拧成一股绳誓死效忠白家,白笑孔得不到任何一股助力,但暗地里四家却不断帮助白笑孔,因为楚嬛明白,那些酒囊饭袋根本敌不过白笑孔。
在这场争斗中楚嬛将陈氏分散各处,养精蓄锐隐藏实力,甚至些分支远赴边疆,可人又如何能与天斗?
打了许多年地南北疆突然安静了,从来猖狂的东夷也俯首称臣,就像天意如此,陈氏大限将至。
她输了。
白笑孔登基帝位后扶持新贵,又对四大家族大行封赏,此时的陈氏已然够得上功高盖主这条罪名,只不过边关尚有余毒未清,而陈氏很好用罢了。
玉如意察觉到白笑孔心思后便将陈长行接到玉家读书,对外散布他自幼身弱习武不能,然恐陈氏一脉既断于此便苦读诗书以备科考。
可白笑孔又怎会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纵然有楚嬛布下的层层防御,白笑孔依旧锲而不舍的打压着陈氏,整整九次,她才将这一脉除尽。
飞鸟尽,良弓藏。那么,下一家会是谁呢?
龙泉剑寒光烁烁,映着玉如意的苦笑,惨淡悲凉。若楚嬛还在她一定会有办法,可她去了,普天之下唯一与白家抗衡的智者不在了,同这江山一般,都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陈长行伏在玉雪倾膝头沉沉睡去,毫无防备,像孩子一样。她屈指撩起一缕黑发轻捻,又干又柴同枯草一般,陈长行呼吸渐渐平稳,甚至断断续续的梦呓。玉雪倾轻抚他眼下乌青,终于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她这辈子没白来,至少找回了陈长行。
想起十年前母亲临终之际,久久不肯闭眼的模样,玉雪倾脑中全是她那段糊涂话:“与虎谋皮,终遭反噬,白家无情无义!楚嬛,我对不起你,天命如此啊!苍生涂涂,百姓凄凄,青鸟,青鸟飞来了,我看到了——青鸟!”
“玉折,好好活着。替我守好阿嬛的血脉,我就要变成白鸟,飞走啦——”玉如意双目失神,两手空抓着什么,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凄厉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然玉如意早已故去了。玉雪倾从回忆中抽离,看向陈长行,她感到命运在回转,这一次的选择是对的。
陈氏一死天下纷争不断,各路妖魔蠢蠢欲动,更别提连年天灾。民不聊生,帝王刚愎,如此这般她玉家又如何独善其身。
陈长行睡醒后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打成包裹,跟随玉雪倾离开了海蜃天,他并不知道自己出去以后会成为谁,更不在乎,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孤身一人。
陈长行这个姓,这个人,都是一种累赘,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灾难,在这世上能够承接他的只有玉雪倾一人,唯她而已。
千里撼回到千府邸,一进屋就看到个彪形大汉在上蹿下跳,感觉下一秒地板都要被戳破了。燕儿站在那人身旁横扒竖挡,一会儿护着桌子一会儿抱起茶盘,生怕他把房子拆了。
“这是闹的哪出啊?”
燕儿闻声满脸委屈,泪汪汪的跑向千里撼告状道:“郡主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千里撼将其揽过安抚道。
燕儿:“我也不知道,他一醒了就像疯了似的到处跑。一开始还不穿衣裳,后来我好不容易给他套上了他就开始翻东西,也不说话。胳膊比我头都粗,力气还大,喘起气来跟熊一样,我一呵斥他他就拿头撞我,吓死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斛瑟罗凛是这种人设吗?
10. 不留风
斛瑟罗凛还在四处翻找什么,燕儿好不容易为他披上的那件大褂随着他横冲直撞已然有崩坏的嫌疑。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千里撼越靠近斛瑟罗凛就越是惊叹基因的神奇之处。这满屋的人哪个不是身高八尺有余,就拿自幼习武的佩儿来讲,她算是矮一些的人,但换成现代人的身高也有一米七十大多,甚至千里撼还要比她高大一些。
但就是这样一群人里,斛瑟罗凛依旧鹤立鸡群,哪怕已是受尽折磨的躯体却还如此健壮,个子硬生生高了千里撼近两个头。
她还是头一次抬头看人,有些新奇。千里撼见他忙忙碌碌也不知在做什么,于是试探上前,道:“你,听的懂我说话吧。”
闻言,斛瑟罗凛身躯一抖,放下手中的瓷瓶缓缓转头,看向千里撼。
他记得这个人,是这个人救了他。
斛瑟罗凛缓缓逼近千里撼,想要更仔细的看看她。
在这样的距离下,他的五官愈加清晰。当初在笼子里脏的没法看,如今洗干净了还是蛮好看的,千里撼蹙了蹙眉,像放任宠物撒娇般,毫不在意的任其打量,甚至张开了双臂。
斛瑟罗凛是典型的北疆长相,面容十分立体,两道粗眉悬在狼目之上看起来生人勿近。她本以为未来的北疆王会是个膀大腰圆的粗汉子,毕竟原书对其外貌并未过多描写,结果这么一看倒像个熊崽子。
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千里撼,好像在要在她脸上看出花来。
千里撼见他这幅几近痴傻的模样笑道:“所以你是听不懂了?”
“不。”
斛瑟罗凛突然冒出这么个字来,缓缓摇了摇头,复又看向千里撼,最后俯身一把将其搂住。
顷刻之间,佩儿闪身出现,将剑撂在斛瑟罗凛颈间,随时准备动手。
“佩儿,退下。”,千里撼见斛瑟罗凛并无动作,于是命令道。
佩儿不情不愿的后退一步,但并未收鞘,时刻警惕着。千里撼心中也存了个疑影儿,面对反常的斛瑟罗凛一边试探一边期待,毕竟这样的顶级外挂,不到必要之时她一定会护的好好的。
斛瑟罗凛力道很重,像要将她捏碎,千里撼不适的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想杀我?”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一阵滚烫,最后惊觉他在颤抖。
“你很害怕?还是痛苦?”
怀中人动了动脑袋,温热气息扑在她肩上。凶猛的大家伙此刻靠在她怀中瑟瑟发抖,这不禁勾起千里撼的恻隐之心,想要探索他的过去。
“救了我,你。你救了我,救了我。”
过高的体温让千里撼有些不适应,她清冷惯了。斛瑟罗凛一遍遍重复这几个字,像在安慰自己,每重复一遍他就安静一些,对此刻的安全认知更深刻一些。
所以,他得救了。不必再作为“人牲”被使用,孤身在炼狱般的骈柳山日复一日的将不知姓名的人丢进火炉,嗅闻腐肉的气息,连同脊背流出的鲜血也化作黑色。
千里撼见他呼吸逐渐平稳,问道:“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叫什么?他叫什么?他有名字吗?
不,不对。他不可以有名字,他没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可他叫什么呢?平常人都是怎么叫他的?
哦,他们叫他大家伙、傻大个儿还有大牲口。
斛瑟罗凛摇摇头,他不喜欢这些名字。
千里撼拥着他,心中确信此人已经失忆了。
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个情节,但仔细一想也说的通了。若斛瑟罗凛没有失忆,那为什么会臣服于千里逢,帮他四处征战。想必最后与千里逢决裂甚至反目成仇,也是因为恢复记忆了吧。
她安抚着斛瑟罗凛,脑中涌现许多,心中万分感激自己顺手将他买了回来。原著中斛瑟罗凛的战斗力自不必说,简直就是植物战僵尸里的玉米加农炮的存在。
书中后期的斛瑟罗凛直接将权威二字写在脸上,但很显然此刻千里撼怀中拥着的“庞然大物”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作为一个合格的外挂斛瑟罗凛此时还不够合格,他需要一些加工。
千里撼舒了口气,打定算盘,道:“既然如此我便给你取个名字,从今以后你就叫罗凛,做我的侍卫,好不好?”
他听不懂。
斛瑟罗凛看向千里撼心中十分亲切,这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给他治病穿衣,让他睡在床上,还有米吃。
他点了点头,又抱住千里撼,像树懒不愿离开他的大树。
千里撼见状满意的笑了,可下一刻笑意便僵在嘴角。罗凛晕了过去,她这才意识到方才的高温是异常,惊慌失措的找来大夫为其医治。
“回禀郡主,此人应是长期劳累致使内伤复发。除此之外他还曾患肺痨,四肢皆有痹症,不过肺痨已经治愈,不会传染,还请郡主放心。”
“……居然这么严重。”
看着榻上的罗凛,千里撼突然感到了背叛。这感觉并非源于自身,而是源于罗凛。
他像一个固定NPC,被反复折磨,遭受许多不必要的历练,像戏剧般不断上演,最后遇上一个所谓的“救世主”使其脱离苦海。而这所有的剧情都只为了“夺回北疆”这个宿命,像棋盘上的一条线,为“救世主”服务并取悦奕棋者,在完成一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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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退场,从未有过自我。
甚至连同这些痛苦在书中也仅一笔带过而已。
千里撼轻叹一声,问道:“那痹症要怎么治。”
“此人满身旧疾,好在躯体健壮才能撑到现在,只要今后好好调理总会恢复。至于痹症,此疾根治极难,但老身可为其施针驱寒,这样内服外驱之下定能有所好转。”
“好,你下去吧。有劳了。”
大夫退出屋内将门关上,燕儿见千里撼情绪低落问道:“此人可是郡主旧识?”
千里撼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本书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旧识”,因为她的确记得他们每个人。
“……算是吧。”
罗凛安静的躺在榻上,睡得沉沉的。佩儿上前搭上他的脉,片刻后道:“郡主放心,此人经脉无碍,武功上乘,虽不出众,但假以时日定能独当一面。”
千里撼终于笑了出来,对佩儿道:“能被你说武功上乘,看来他的确有点东西了。”
佩儿:“是,但不多。”
燕儿闻言暗暗戳了下佩儿,道:“呃,佩儿姐姐的意思是,这个人伤还没好,等好了就厉害了。你说是不是呀佩儿姐姐?”
“啊,那真不是。我的意思是就算他全恢复也……”
燕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见状佩儿赶忙闭嘴,生怕说多错多。
“噗!哈哈哈哈哈!”千里撼没忍住乐了出来,这一笑倒是扫清了不少思绪。
见状,燕儿同佩儿也放下心来,毕竟她们最怕郡主难过。
千里撼坐在榻边用目光抚摸着罗凛,书中描绘他这辈子只有一句话——“黄沙烈马被轻裘,孤负青春,垂鬓思年轮。”
除此之外他就如同一枚齿轮,没有情绪没有爱,只有“北疆”这个框架存在。
斛瑟罗凛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偏执认为北疆就是一切,拼命将其塞进心中,企图为不会跳动的心脏搭个支架,最后发现毫无用处。
听起来似乎有点蠢,但又很无奈,但正是这一点勾起了千里撼的一丝怜悯。
斛瑟罗凛的苦难在她意料之外,这同时也让她失去了部分掌控感,哪怕将世界握在手心,但世界中的人每一个都很复杂又不可控。
这难道就是良心发现?
千里撼抚过他锁骨上的疤痕,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如果有一天,斛瑟罗凛恢复记忆,只要他不与她为敌,只要他愿意,那么她就放他离开。
但现在,为了她的宏图霸业,为了已经牺牲的一切,她必须利用斛瑟罗凛,使他发挥最大的威力。
她绝不会放手。
11. 菩提弃
千里相府家大业大,千里撼自己手里的奇珍异宝也一箩筐,再难治愈的病有这些好药也能救回来九成。
除此之外,罗凛的自愈能力也相当强悍,横竖不过躺了十几天,身上的伤竟全好了,整天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睁眼就找千里撼,活像小蝌蚪找妈妈。
终于,忍无可忍的千里撼决定给罗凛找点事做,虽然他失忆了还有些“PTSD”并且智力水平在十三岁,但总归是没有大问题,只要不说话绝对看不出!
所以说这到底算不算雇佣童工?
千里撼甩甩头抛弃这个想法,随手摘下腰间佩剑扔给罗凛,喊来了佩儿。
一抹黑色身影迅速来到千里撼身前,罗凛见此心中大惊,一把冲过去挡在千里撼身前。
她本以为罗凛会怕的钻进自己怀里,却没想到第一反应是挡在她身前,狭隘了。千里撼摸了摸鼻尖儿,胸膛里本不存在的良心渐渐浮现,这就是忠诚的魅力吗。
她拉过罗凛的爪子,对其轻声道:“你们两个互相认识一下,这是佩儿姐姐,也是好人。以后你就和她一起保护我了。你在明佩儿在暗,要好好相处哦。”,说完转头对佩儿眨了眨眼。
佩儿那张半永久冰块脸只对千里撼一人开放其它表情,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同事”她多少有些不满,不过还是听话的转身向罗凛抱拳道:“我认识得你,当时就是我把你扛回来的,比熊都重。”
“噗!”,千里撼闻言没忍住笑了一声,余光瞥见燕儿也在憋笑。
罗凛正值“青春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撅了撅嘴,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道:“我叫罗凛,我没有比熊重。”
“嗤。”
佩儿发出不屑的声音直接道:“过来比划比划,可不是什么货色都能保护郡主的。”,说完身形一闪便到了庭院。
罗凛手握长剑不解的看着千里撼。
千里撼往嘴里塞了块果子道:“去试试吧,就当考试了,记得使出全力。”
罗凛点点头往出走,二人站定后相互行礼便开始比试。
“燕儿,你说他能撑过佩儿几招?”,千里撼拉燕儿一齐看戏道。
燕儿托着下巴思考一番,答道:“这个人块头这么大应该只会蛮力吧,我觉得他也就能跟佩儿姐姐过个四五招。郡主觉得呢?”
“二十招。”
“这么多!姑娘你是不是太高看这个人了?”,燕儿迄今为止还没见有谁能在佩儿姐姐手下挺过十招,可郡主又从不说大话,一时之间给燕儿纠结个好歹。
千里撼道:“这样吧,赌一道酱肘子。你若输了明天就做,我若输了就给你十两纹银,如何?”
“好!”,燕儿一听心中乐开了花儿,直接站在千里撼身后给佩儿打起气来。
罗凛见佩儿身形奇快便先发制人。
他凭借本能一把丢出长剑直冲佩儿面门,瞅准机会转身拉近距离,利用体型优势和佩儿打起近战。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佩儿看似纤细实则有力,一柄长剑使得行云流水似活过来般。罗凛在刚开始压制佩儿几招,随后被佩儿逆转局势,在短短十招之内佩儿便看穿他的路数,甚至直接用他的招数对付他。
罗凛被处处压制,尽管有些吃力,但还是坚持许久才败下阵来。
燕儿一招招数着,最后惊喜道:“姑娘你好厉害,整好二十招!”千里撼笑了笑没说话。
罗凛被佩儿拿剑指着站在原地,千里撼见状拍了拍手道:“如何,佩儿。这下他可入你的眼了吗?”
佩儿手腕一转,将背上弯刀抽出丢向罗凛道:“这个送你,日后若不尽责小心我杀你。”
罗凛接过弯刀,满头雾水。
千里撼则站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道:“哈哈哈哈!佩儿,你若是欣赏他可以和他交朋友嘛,怎么连见面礼都送的像是死亡威胁似的!哈哈哈哈哈!”
“我只忠于郡主,不需要朋友。燕儿除外。”,佩儿说罢将长剑收起回到千里撼身边。
千里撼对着呆愣在原地的罗凛道:“这世上没几个人是佩儿的对手,哪怕许多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撑不过十招,她是剑仙兰若的唯一弟子,你能过个二十招已经很厉害了。”
罗凛本来还在把玩弯刀,一听到“兰若”二字整个人都精神了,脱口而出道:“兰若?是晋中剑仙兰若!那个说出‘万里江山一日空,不过半晌阎罗梦’的剑仙兰若吗!”
“哈哈哈哈哈!”
千里撼闻言再次捧腹大笑,就连一向冷脸的佩儿闻言都有些尴尬。罗凛这仿佛念什么广告宣传词般的自问自答实在有趣,于是千里撼顺着他的话调侃道:“对对,就是那个自创‘恣狂剑法’又独身杀穿六观十三庙的剑仙兰若。”
“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千里撼笑够了收敛神色看向罗凛,神色如常,只是询问中带了几分探究。
罗凛闻言默默低下头回忆着,他怎会知道呢?
思绪像一条白绫飘至颈间,眉心泛起细密的疼痛,掌中弯刀滑落,罗凛跪坐在地双手抱头不知所措。千里撼见状,心中大呼不好,一个箭步冲到罗凛面前捂住他的双眼道:“好了,不要想了。”
怪她有些心急了。
见罗凛渐渐转好,千里撼同其拉开距离。
罗凛终究还是智力有缺陷,头痛刚好,忆起方才那番话便对佩儿肃然起敬,行礼道:“方才对前辈多有冒犯,若有机会前辈可否再与晚辈比试一二?”
还真是识时务啊,罗凛这滑跪速度千里撼甚至自愧不如,不过原著里确实也写过他是个武痴,被千里逢买回府中便一直苦练,直到后面成为北疆王也不懈怠。
面对罗凛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佩儿已经见怪不怪了,谁让她师父名扬天下,只要这个名字一出来无论对面是谁都会高看她一眼的。
毕竟在剑仙这个名号出来前,世人大多习惯管兰若叫“晋中横刀鬼”,不服的都死了。
“好了,今日比试就到此为止吧。”千里撼发话道:“待会儿叫燕儿带你去做几身衣裳,先吃饭。”
罗凛本来无知无觉,待千里撼一说才意识到自己这身衣裳早因用力过猛而爆开,腰侧、胸前、后背几乎一览无余。
见此,罗凛赶忙捂住那几条破布试图遮挡身躯,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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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变红。
千里撼又在一旁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被燕儿搀扶离开。
彼时已至深冬,大雪不要钱似的往下飘,千里冰封体弱畏寒便闭门不出,这掌家权自然就落到千里撼手中。
如此一来她不仅月月要看重明馆账簿,还要看相府账簿,而且一到年关开支庞大,她有时候真怀疑姥姥是不是故意的。
千里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倚在凭几上小憩。罗凛端盘子路过,见千里撼睡着也凑了过去,趴在案上看着她缓缓进入梦乡。
山水独坐,风雪高眠,孤身花落年年。
兰溪轩内,太师椅上,一男子端坐。玄发如瀑,指捻檀珠,玉骨天成,似有佛缘,如妖冶白莲。
他粉唇轻启,一侧耳铛轻晃,道:“从今以后,你叫流云,记住了吗?”
男子半跪在地,俯身行礼道:“流云谢公子赐名,日后定为公子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好了,下去吧。”
流云听话的退了出去,几日前他还在海蜃天醉生梦死,如今却改名换姓得以重见天日,人生果然多变。
经过转角时,流云难掩好奇之心,不禁再次回头看了眼他这位新“主人”。
阴鸷的眼睛被长睫覆盖,眉宇间高傲疏离,深冬之中,此人纵然白雪加身也注定难与其相关,他的眼神太不一般了。
一阵急风将雪片吹进廊内,下人见此急忙奔去打伞。
千里逢站在原地无奈的拢了拢身前狐裘,他一向不喜冬日,出行不便,衣着不便,事事不便。几日前刚接到可靠消息,雪小姐会在珍马行现身,他虽去了却无缘相见,便顺手拍下流云。
只是他实在好奇,究竟什么人让雪玉倾不惜露面点天灯也要拍下。
千里逢心中盘算着,身旁撑伞的下人一个不注意脚滑摔倒,此时刚好一阵风来,几片没眼色的雪花就这么打在他脸上。
好心情“咻”的一下,没了。
他气极反笑,冰冷的目光投向始作俑者——那块结冰的地板。
撑伞下人见此连忙跪地求饶,可他越求越绝望,因为全院都清楚二公子的脾气秉性,不见血是不会消气的。
“来人。”,千里逢淡淡道。
几个人凑上来应声道:“属下在。”
“处置了吧。”
“是。”
那几人一把拖走撑伞下人,无论他如何哭求都不会改变命运,就在他绝望之际千里逢突然发话了。
“等等。”
“公子有何指示。”
撑伞下人心中大喜,万一二公子今日就转了性呢,万一他就放过自己了呢!
千里逢歪了歪头道:“把今天擦地的人找出来。”,他用脚尖点了点那块结冰的地板道:“尤其是这块儿,一并处置了吧。”
悬起的心再次跌入谷底,下人彻底心死不再求饶,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命运——被活活打死。这样的事太平常了,平常到所有人都不再感到意外。
不过没关系,他并非孤身一人,至少还有一个给他垫背。思及此处,他闭上双眼露出了一抹微笑。
12. 将心向明月
燕儿早早起床,先去集市挑肘子,再将猪毛烧净,仔细搓洗一番,最后放入锅中卤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又下锅酱地肘子。
就这一餐,里里外外花了一小天儿,千里撼同佩儿早早坐在桌前等候,期间传出的香味都够下好几碗饭了。
罗凛刚开始还不屑一顾,抱臂道:“猪肘子是什么东西,我练的可是恣狂剑法!”
然而味道越来越香,他本在练功,最后却是手握着剑,脑中全是猪在飞,于是认命的坐在石阶上也等着开饭。
“大功告成了!”
燕儿双手叉腰站在门外拍了拍手,一脸骄傲的招呼道:“上菜!”
只见两个伙计一人一边,扛着个差不多比桌子还大的盘子就过来了,罗凛见此赶忙让路。那一大盘东西往桌上一放,顿时满院香气四溢,周围人都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千里撼吸溜了一下口水,迫不及待站起身道:“我来开盖!”
“开吧开吧!”
她掀开盖子,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一整只猪腿映入眼帘。
红褐色的猪腿爆发出浓郁香气,晶莹剔透的外皮轻轻颤动,内里瘦肉的纹路一清二楚,几乎只要一碰就会散开。不仅如此,猪腿身旁还摆着各种卤货,鸭舌鸭脚鸡冠下颚等不计其数,简直色香味俱全。
罗凛看的人都傻了,他北疆生人,吃过最多的就是牛羊肉,做法也多以炙烤为主,哪里见过这红烧的做法。
美食可以融化人的心灵,就连佩儿也不例外,此刻她看猪腿地眼神温柔的能掐出水。千里撼也不废话,一人给端了一盆饭道:“开吃吧!”
罗凛接过自己的饭桶,疑惑道:“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吃?”
燕儿疑惑道:“当然啦!姑娘今早还特意吩咐不让我买肘子,直接买一整只猪腿,否则怕不够你吃呢!”
罗凛抿了抿唇,乖乖凑到千里撼身旁,他眼神飘忽不停,最终落在自己的饭桶上,问道:“为什么你们的是饭盆,我的是饭桶。”
闻言,众人齐刷刷回头,仿佛在问:“你说呢?”
千里撼顿了顿道:“要不……你跟我换?”
罗凛心下一惊抱紧饭桶道:“不要!这是我的饭!”
“那就快点吃吧,别傻站着了。”,千里撼埋头吃了起来,期间抬头问燕儿道:“姥姥的那份送去了吧?”
“姑娘放心,家主那份我早早就送过去了,特意挑的少肥多瘦。”
千里撼满意的摸了摸燕儿的头道:“卓的嗷。”
罗凛见没人理他,眼睛来回瞧了好几圈,最后抱着饭桶吭哧吭哧给自己搬了把椅子,横插在千里撼与燕儿中间。末了,还特地将椅子向旁边蹭了蹭,这样便可离千里撼近些,如此一来才安心吃起饭。
自那之后罗凛有事没事就跟在千里撼身后,却每次都不敢和她对视,起初千里撼还觉得他有坏心眼儿,渐渐的她只当罗凛斜视,毕竟原书里也没说北疆王不可以是斜视。
“郡主,有您的信!”
“好,放哪儿吧。”
估计又是钱双双那疯子来跟她咨询谈恋爱那点破事儿,千里撼本不打算看,可转念一想自己阴差阳错收下了罗凛这个小BOSS,倒是可以问问钱双双他有无弱点什么的,日后能成助力最好,但若成不了,也好有个法子对付。
她拿过那封信后发现下面有个盒子,打开后掉出一块香片。
千里撼拿在手中把玩,这是一块莲花状的圆片,背后刻着“雪中春信”四个字,香片轻触鼻尖,果然嗅到淡淡梅花香。
这绝不是钱双双的信,她不可能会做这个东西。千里撼拆开信纸后更加笃定这一点,因为这是一封来自闻府的信,寄信人则是她的“未婚夫”闻武。
大致内容是四日后闻武会登门拜访,顺道医治姥姥的腿疾,可能会住上一段时日。她们婚约已定,闻武搬来也不过迟早的事,不过就凭他能想着姥姥蹆疾就足够了,这是个好孩子。
案旁烛火爆了一声,焰光舞动几回,廊外佩儿同罗凛切磋声不断,燕儿则埋头磨墨不问世事。
千里撼百无聊赖,趴在堆积如山的公文中盯着那封信反复看,闻武字迹清逸洒脱,勾得千里撼忆起那日雪中相见。
那场雪很大,她记得八年前京城也有同样一场大雪,那时她刚刚穿越而来,对一切都很生疏。千里撼拖着年幼的身躯跑进大雪之中,在街上往返徘徊,企图寻找归家之路,可惜无功而返还险些丧命,幸而得到好心人一柄纸伞一件衣裳才保全性命回到相府。
她不捏着信纸不愿放下,另一只手心摩挲着香片,幽香阵阵。烛光映在她得脸侧,终于有了些许少女模样。
自那日闻府一别后他们再没见过面,虽是皇帝赐婚,世家联姻,并无情感,可千里撼不愿葬送他人更不愿委屈自己,本打算娶个明事理的夫郎回来相敬如宾即可,却没想到闻武这个意外之喜。
“燕儿?”
“姑娘我在,有什么吩咐?”
“帮我找个能放香片的香牌,顺便通知下人明日把东厢房收拾出来。务必要收拾的干净,房内放上红梅,四日后闻家十三郎要登门拜访,为姥姥医治旧疾。”
燕儿本来昏昏欲睡,一听这事,马上精神了,问道:“准姑爷要来了!”
她这声惊叫给千里撼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怎么了,你恨他?”
“不不不,我怎么会恨准姑爷!郡主你放心,我铁定将东厢房布置的跟皇宫一样,包姑爷开心。”
“停。”,千里撼用脚都能猜到燕儿想干嘛,她从小服侍千里撼,审美一直很奇葩。
千里撼赶忙打断道:“你不要私自发挥,按我说的做就好,听到了吗?”
燕儿闻言瘪了瘪嘴道:“哦,那好吧。”
“嗯,去办吧。”
千里撼前脚刚放人,燕儿后脚关上门就拐跑佩儿。她在屋内都能听见燕儿兴冲冲道:“佩儿姐姐,快来快来,我有大事要同你讲!”
罗凛一头雾水道:“什么大事非赶练功时候说啊?”
燕儿挥挥手道:“你今晚自己练去吧,我和佩儿姐姐有事,去去去!”
佩儿听话地把剑丢给罗凛道:“给你,左手打右手,练去吧。”
“啊??”
在罗凛绝望的目光中,两个小姐妹勾肩搭背的跑掉了,留他一人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回头再看千里撼房中还亮着便又有了力气。
他必须好好练功变强,否则无法保护郡主,思及此处罗凛真就一手拿一把剑练了起来,别提多起劲儿了。
翌日,千里撼修书一封交给佩儿道:“你替我去一趟禾岭,把这个交给王大人。”
“遵命!”
佩儿取过信物即刻启程,留下罗凛同燕儿面面相觑。
按理来讲他和佩儿一明一暗保护千里撼,佩儿身手了得平日里用不上罗凛,大多数时间他都只充当千里撼的腿部挂件,可如今佩儿一走岂非就只有他一人保护千里撼?
罗凛顿时如临大敌,握紧弯刀,时刻贴在千里撼身旁,看谁都像坏人,活像一条刚就业的大型犬,摆明了要出业绩。
千里撼见他这幅样子只当小孩子新鲜,可时日一长毒性就出来了。
刚开始罗凛只是不给她私人空间,有段时间甚至如厕睡觉也要跟着,后来被千里撼暴揍一顿他便更改策略,日日亲自过目千里撼吃食,还非要自己亲自刷冲碗筷,以此保证不会被人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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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罗凛毕竟是个武夫,直白来说就是方脑壳,十根手指头跟打了蜡似得,刷十个盘子要碎上五个,最后搞的整个慎终馆都没盘子用。
最后,当罗凛罪恶的双手伸向大黄的饭盆时,千里撼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揪住其进行长达半个时辰的思想教育并严格勒令其停止。
在此之前,千里撼找空档问过钱双双,她说给罗凛的人设并不丰富,是个十分合格的首领与战争机器,同时拥有全书最好的身材和外形,堪比雕塑,但离开战场就没怎么描写了。
现在她是真懂了,钱双双脑子里就没有“智慧”这个东西,所以当她倾尽全力描写罗凛的外形时自然就忘记了智慧这一项,至于罗凛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只能看天意了。
千里撼扶额苦笑,感叹人生多歧路,但就目前而言,她所有的歧路都是钱双双带来的。
好,更恨了。
“我……”
罗凛被千里撼教训后,便站在一旁抠手指,时不时还偷偷抬眼看千里撼眼色。
他嘴笨,几次想要开口但就是组织不出一句话,最后无奈只得重复一个“我”字。千里撼本来心烦,但在看到他这幅委屈模样后又心软下来,安慰自己道:至少出发点是好的心也是好的,只是不得章法而已,自己又何必跟一头熊较劲。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千里撼起身拉过罗凛的手,努力效仿育儿期的雌性,并用尽毕生素质压制怒火柔声道:“我知道,你其实是想保护我对吗?”
罗凛闻言听话地点了点头。
千里撼顺势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道:“谢谢你愿意为我这样忙前忙后,我以后不会因为这件事再吼你了,但你也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罗凛本来垂头丧气,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抱住千里撼道:“没关系,我喜欢你,你对我好,可以吼我。”
千里撼心中五味杂陈,继续教育道:“罗凛,这不对。我对你好不是为了吼你。同样,任何人都不该无缘无故的对你大呼小叫,哪怕是你喜欢的人也不可以。”
“为什么?我愿意的,没关系。”,很显然,罗凛核桃大的脑仁儿并不能理解这番话。
千里撼思来想去换了另一种表达方式,道:“从今以后,无论任何人,只要对你不好或是大呼小叫,杀了他,我给你兜底。”
这下罗凛听懂了,对千里撼甜甜一笑道了声,“好!”
千里撼满意的笑了,比起狗屁思想教育果然还是最直接的指令来的痛快,心理健康什么的都去死吧!
如今剧情远远没进北疆主线,罗凛正养精蓄锐为夺回北疆做准备,他无法离开千里府,同时千里撼有意培养他,自然不会放手。
自珍马行一别后,她与玉雪倾曾通信两次,玉家本就岌岌可危,如今又藏了个陈氏余孽,想必压力不小。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千里撼早就打算好要放手一搏,这万里江山该变天了。当初救下罗凛一方面是阴差阳错,可另一方面,若有朝一日她同玉雪倾联手谋反,那么身为北疆王的罗凛就太有用了。
北疆兵强马壮,威武善战,一旦加入战场必然事半功倍。
她盯着罗凛出神,脑中想的是两军对垒。罗凛回望着他,眼神纯净直白。
过了许久,千里撼撂下心中盘算,叹了口气,吩咐道:“到马厩挑一匹马,陪我去重明馆。”
罗凛见千里撼真不生气了,兴高采烈道:“是!”
入夜,兰溪轩——
千里逢将一只药瓶交给流光,道:“这是奇毒昙花,服下后无知无觉,夜里才会毒发。明日我会设法将你送进慎终馆,若此事败露,即刻服毒,死都不能说你是兰溪轩的人,知道了么?”
“属下领命!”
13. 赌上一切的战争
重明馆好歹是自家地盘,千里撼待着舒心,更何况除了这地方还有哪里能让她和玉雪倾坦然相见呢。
二人一到重明馆便径直钻进赌坊,罗凛虽在此混过一段时日,但毕竟只是作为待售奴隶徘徊于一楼,活动范围有限,如今跟随千里撼再度来此,可谓是大开眼界。
重明馆内四通八达,像一座蜃楼迷宫,她显然不是头一回来,轻车熟路地避过人群,穿越道道暗门上到赌坊三楼的静室,罗凛全程紧贴千里撼走,生怕跟丢。
千里撼前脚进门,后脚钱双双便端着一盘烤猪蹄推门而入,道:“老大你来啦——”
“等等,你是谁?”
见千里撼身旁站着个男人,钱双双脑中顿时闪过一万种可能,最后都被否决了。
罗凛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结果千里撼一把拦住,抢先道:“猜猜啊?”
钱双双放下猪蹄仔细打量罗凛,目光直白的吓人,就怕把他皮剥开瞧了。最后钱双双眼神停留在罗凛那对高耸的胸肌上恍然大悟,道:“你是斛——”
千里撼眼疾手快,一个猪蹄塞进钱双双嘴里,假笑道:“趁热啊你~”
钱双双胸中了然,顿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千里撼这才放开她兀自吃起来。
“你是斛……虎头虎脑的罗凛,对吧?”,钱双双拿下猪蹄啃了口,对罗凛道。
虎头虎脑?这算什么形容?
罗凛虽不理解但听话点头,道:“是。”
“我叫钱双双,是老……是郡主的好友。她跟我提起过你。”
罗凛心中不解,依旧点点头,目光缓缓飘向千里撼所在方向,最后默默低下头红了耳朵。
钱双双看到自己笔下完美的大儿子,顿时有种自豪感,于是开始母爱泛滥,推荐道:“秘制烤猪蹄,外面买不到的!快来尝尝!”
面对好大儿,钱双双满心满眼的欣赏,毕竟罗凛这个角色可是很受慕强批和事业批欢迎的,而她也的确在他外貌描写上下足了功夫,光这傲人的身材她就翻了不少书。
罗凛看了看千里撼,等她点头后才听话的坐在其身侧大快朵颐,期间钱双双问了他无数个问题,但他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回答。
“叩叩!”
玉雪倾推门道:“好久不见啊,诸位!”
“的确好久不见了,”千里撼起身向玉雪倾介绍道:“她叫钱双双,是重明馆老板。后面这个是我的护卫,罗凛。”
玉雪倾笑了笑道:“我和钱老板早就认识,当初珍马行的消息就是她透露给我的。”
闻言,千里撼疑惑的盯着钱双双。钱双双急忙附耳过去,道:“我自己的女主,肯定得开点外挂呀!透个消息推进剧情嘛,不然我怎么把她跟男主从隔间分开嘛!”
千里撼半信半疑,但也不当回事。她本来招呼玉雪倾入座,偶然瞥见其身后站着个气度不凡的人,着护卫打扮,带青红鬼面。
“这位是?”
玉雪倾拉过那人顿了顿道:“这是我的护卫,叫常玄。”
闻言,千里撼挑了挑眉道:“可是那位旧友——常玄?”
“正是。”,玉雪倾朝她眨眨眼,示意别说太多。
“好啊,看来还是你们国公府更会养人。才多久便这么结实了。”,钱双双调侃道。
“好了好了,别逗她了,”千里撼长驱直入道:“雪倾,我的建议你可想好了吗?”
玉雪倾无声叹息道:“哪里由得我去想。前几日陛下刚以奢靡之罪下令,贬我舅舅去连山关驻守。我玉家除我娘外还有三支,而今舅舅那支远迁西北,这样一来国公府兵力分散,拆起来就更方便了。”
“故技重施啊。”,千里撼毫不意外道。
常玄觉察到玉雪倾低落的情绪,轻轻向她靠拢一些。
“琼林,白家江山并非铜墙铁壁。当年夷人就是在先帝退位之际,抓住机会,趁虚而入,一举攻下禾岭要塞,最后连通两城。若我们也能占据禾岭,只需连通三城便可直捣黄龙,一把扼住白家脖颈。”
“只不过……”,玉雪倾神色黯然道:“要有兵。”
钱双双乐观道:“全天底下最好的将领都在这屋里了,要兵还不容易么。”
“哈哈,没那么简单的,姑娘。”
一旁常玄耐心解释起来,“带兵打仗,将领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兵马粮草,说白了就是钱。除此之外还要军需军备,更要师出有名,否则难以持久。”
“钱?”钱双双拍拍胸脯道:“我就是钱。”
常玄听玉雪倾说过钱双双的身份,自然明白她的实力,这偌大的重明馆就是一座金山,钱双双当然有底气说出这些话。
“可是,该去哪里招兵呢。”,罗凛问道。
千里撼本在沉思,闻言笑道:“你终于舍得出声了?”
罗凛闻言一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只听得懂这些。”
玉雪倾道:“其实玉家早料到今日之难,所以有支军队随时待命。”
千里撼:“多少人?”
“四千。”
此言一出,钱双双扭过头去瞧了瞧玉雪倾又瞧了瞧千里撼,最后默默低下头。
千里撼看向玉雪倾真挚的眼眸微微一笑,舒了口气道:“还是不太够啊……”
常玄:“我听闻邵雍境内有一伙山匪盘踞,据说是昔日的南疆旧部,只是不知他们可否愿意合作。”
“合作?”
千里撼止不住的笑起来道:“我千里家和南疆打了六年才打的他归顺大魏,如今再去求其旧部叛乱,这究竟是在打谁的脸?”
“没有合作,只有俘虏,”千里撼直言道:“过几日我会派人前去打探,若能为我所用最好,若不能我也不介意出兵剿匪。”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千里家为官者众,为将者少,本以为会是儒雅风流之人,不想杀气竟这样重。
钱双双倒是毫不意外,撇了撇嘴继续啃猪蹄。
玉雪倾道:“兵马固然重要,可这战前准备也耽误不得。”,她说着和千里撼对上眼神,相视一笑。
千里撼道:“她白笑孔能故伎重施,难道我就不能吗?”
二人几乎想到了一块儿去。
玉雪倾道:“白笑孔子嗣众多,蠢蠢欲动的更是不计其数。只是不知这其中,有哪些能为我们所用。”
“她的孩子最像她,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主动来找咱们了。”,千里撼喃喃道。
几人本来还在议事,结果聊着聊着却莫名搓起麻将来,顺便拉家常。
钱双双硬生生啃完一盆猪蹄,发现她们竟还没聊完。当初写书时就没在军事上太下功夫,主要自己也不太懂,如今穿进书中才明白这短短几句话有多难。
昏昏欲睡之际钱双双灵机一动,搬来一副麻将。犹记当年,她大手一挥推出麻将,顿时风靡大魏,赚了个盆满钵满。
“来嘛来嘛!边打边说,不然多无聊啊!”,钱双双极力推荐道。
“玉姑娘,你会这个吧?”
玉雪倾抿唇一笑道:“这个……我的确会。”
“太好了,那一起来玩儿吧!”,说着钱双双又瞄准千里撼,用一种极其肉麻恶心的声音道:“老~大~~”
“停。”
千里撼一把推开她的脸道:“我可以玩,但你要去哪儿凑第四个人。”
钱双双闻言兴冲冲看向自己的“好大儿”罗凛,结果发现他一副连麻将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于是不死心的又看向常玄,然而常玄戴着面具她什么都看不出。
见玉雪倾跃跃欲试,常玄开口道:“我会,这样就凑够了。”
钱双双顿时喜笑颜开,拍手叫好。玉雪倾有些惊喜,回头问道:“你竟还会这个?”
“毕竟也在海蜃天待过一段时日,这些还是摸过的。”,常玄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躲避着玉雪倾的目光。
千里撼见状,高高跷起二郎腿,拿个猪蹄看热闹,见二人周围那时不时冒出的粉红泡泡更是频频偷笑。
原书里陈长行是个纯真善良的孩子,只可惜命运捉弄,使其漂泊一生,可即便如此他在最后也闯出了一番天地。
如今他化名常玄成为玉雪倾的护卫,虽日日带着鬼面,可只要站在玉雪倾身边千里撼就觉得他那鬼面在傻笑,甚至还会冒粉色花花。
作为坚定的女主党,千里撼是同意这门亲事的,毕竟玉雪倾为常玄所做种种她都看在眼里。
最重要的是,玉雪倾喜欢。
常玄看起来很会带孩子,同罗凛很是聊得来。他见罗凛一头雾水便道:“这东西很简单,罗兄你先看几圈,之后再由我换你来玩。”
罗凛点了点头,给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千里撼身旁看起来。
“这就对了嘛!开心最重要,管它什么大事小事,也不耽误吃喝玩乐,总搞的那么紧张多无聊呀!”,钱双双一坐下便开始码牌,期间常玄一直在给罗凛讲牌。
几人刚开始还聊正事,说着说着便沉浸式搓麻将了。钱双双不愧为重明馆老板娘,一出手直接让玉雪倾输的底朝天,千里撼与常玄仅能自保。
“哈哈,都怕了吧!”钱双双威风凛凛的码牌,桌上银子堆成了小山,她密切关注桌上几人,尤其千里撼。
所谓赌桌之上无父子,千里撼深谙此道。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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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灵活,将所有牌记在心底,每出一张都要仔细算计。
虽出牌慢些,可一旦叫她摸到规律,那这一局便非赢不可了。千里撼牌风就是如此,赶尽杀绝,任钱双双再怎么变着法儿的出牌也会被她围追堵截憋死过去,因此几圈下来尚能自保。
玉雪倾闻言笑道:“钱老板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这局恐怕要不如你意了呢。”
钱双双抬眼看向玉雪倾那边,眼神凌厉像要洞穿牌面。谁知玉雪倾碰了张牌便将麻将一把扣下,随后似笑非笑地看向钱双双。
这是什么意思?
钱双双心中泛起嘀咕,神情变得不自然。她早在每个人身后都放了能反光的物品,就为了偷看三家牌,如今玉雪倾将牌叩下又这副神情,难不成是已经发现了?
钱双双顿时有些紧张,心不在焉,不小心出错一张牌。常玄见状一把按住,将那九筒拿回道:“吃!”
他同玉雪倾对视一眼,也换上与其相似神情,道:“多谢钱老板,我听牌了。”
千里撼见状瞥了眼常玄手中牌数,随后默默将手中麻将调换位置,打出一张无关紧要的牌。
钱双双这下有些急了,眼见常玄临门一脚就要赢了便开始抓耳挠腮,最后果不其然“点炮”了。
见回了本儿,常玄也不恋战,果断让位给罗凛,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罗凛竟开始了一场“屠杀”。
他刚一上桌钱双双便大输特输,此时玉雪倾同千里撼两家赢,罗凛发挥虽不稳定但好在有“新手保护期”,运气好的要命,并且他还是个傻子,面对玉雪倾的心理战术毫不买账,如此几圈下来钱双双便将方才赢的钱全给吐了出去。
“天呐!你是不是克我啊!”,钱双双望着自己咽了气地荷包对罗凛控诉道。
千里撼毫不客气的嘲笑道:“方才一打三的气势去哪儿了,爬起来继续啊。”
钱双双:“不不不,这一定是新手保护期!”
罗凛疑惑道:“什么保护什么?”
“不,不重要。”,钱双双对常玄哭诉道:“常兄弟你快回来吧,我觉得还是你比较旺我!”
常玄见状摆摆手道:“还是算了吧,我已经旺的身无分文了。”
玉雪倾被他这番话逗笑,瞥了眼常玄腰间,附和道:“钱老板这手气果真非同凡响,我赢了好久也不过才把本儿赢回来而已。”
“算了!”,钱双双哀号片刻抱臂道:“今日运气不佳,我们改日再战!”
千里撼松了松肩道:“我也正有此意。”
“肩膀痛吗?”,罗凛见千里撼一直揉着胳膊问道。
千里撼挑眉道:“你不疼?”
“不疼。”
“哈哈,”千里撼对这个肌肉怪物有些无语,失笑道:“那你厉害。”
玉雪倾打算调侃一番,结果见罗凛那粘在千里撼身上的目光,好奇心顿时跳了出来。她拿手肘怼了怼常玄,发现常玄也在看他们二人。
“琼林今日应是最大赢家了吧,”玉雪倾边说边偷瞄罗凛道:“待会儿回去是不是该好好犒劳犒劳你这颗福星呀?”
千里撼迷惑道:“福星,在哪?”
常玄接力道:“当然是罗兄弟啊,他一落座咱们几人的运气可都好了。”
“这倒确实”,千里撼思索道:“既然他这么有天赋,那我改日送他副麻将吧,以后没准能靠这个富甲一方。”
“这……”,玉雪倾语塞,想了半天只夸出句,“还是琼林有创意啊。”
钱双双方才不知跑去了哪儿,神秘兮兮地端着个盒子回来。
“这里头是重明馆事牌,日后你们若有需要可持牌直接来找我,不必再约时间。”
玉雪倾同常玄一人拿了一块,千里撼拿到手后直接递给罗凛。
钱双双道:“这个东西是我找人现做的,普天之下就四块。你们一人一块,可不要弄丢。”
玉雪倾拱手道:“我代常玄多谢钱老板。”
钱双双摆摆手道:“不谢不谢,这样以后约牌也方便,一举两得!”
“就猜到是这么回事,今天你可打爽了吧?”,千里撼道。
“爽!好久没这么玩儿了。不过你们几位也该走了,趁天还没亮快快动身吧。”
“好,那便告辞了。”,玉雪倾说罢带常玄先行离开,免的引人注意。
千里撼没过多久也同罗凛骑马离开,留钱双双一个人躺在静室中又开始百无聊赖的日子。
她不如高肃坚强,从小基本没有过什么坎坷,天生爱玩爱热闹,所以每每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有些想家,想那一口阿妈靓汤,想现代社会的一切。
14. 苦含情,遣谁听
晨起风冷又是冬季,罗凛特地从重明馆拿了个斗篷给千里撼,二人回到府邸时鸡都还没打鸣。
“去歇息吧。”,千里撼打了个哈欠道。
“我今日还未练剑。”
“啊?”
千里撼目瞪口呆。这人是铁打的吗,还是棕熊成精了?怎么能连着一天一夜不歇息还有力气去练剑。
在千里撼震惊的眼神中,罗凛就这么自然的掏出剑练了起来。见此,她在心中默默为罗凛竖了个大拇指,要不怎么说人家能当北疆王呢。
于是千里撼就这么在声声剑鸣中睡下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罗凛的剑也没怎么练好。
刺、劈、撩、挂、点。罗凛出剑越来越急,最后累得柱剑跪地气喘吁吁。
他从胸口掏出那枚事牌,千里撼方才说这是送他的,只送给他一人。罗凛将其拿在掌心看了又看,最后重新塞进心口。
他的体温比寻常人要高些,哪怕数九寒冬,只要热起来整个人的脸颊也是红红的,就像现在一样。
罗凛卸了力,双手第一次抚上自己的脸颊——好烫,好像要将人灼伤。
不远处,千里撼房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天空中若有似无的飘起薄雪。
他丢下长剑缓缓走到那扇门前,站定。
虽隔着一扇门,可这扇门于他而言形同虚设,只肖轻轻一推便能破开。
蠢蠢欲动的手悬在半空,屋内呼吸声一起一伏,好似牵扯着罗凛的心,淡淡的金桂香气从缝中透出,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撩,复又推开。
那一瞬地冲动就这样被轻易遏制。
从未有过的感觉弥漫在心头和指尖,他就这么停在门前,不知所措,直到雪花将长剑埋没。
“罗护卫?”,一个女声传来。
他猛然醒悟,回头看向那人,眼里带着被拆穿的惊愕。
女子手捧铁盆仿佛是来叫醒千里撼的,她满脸疑惑道:“罗护卫是有事找郡主吗?”
“不、不,我……”
罗凛双手握紧成拳,整个人被白雪掩盖。见他说不出话,侍女宽慰道:“罗护卫若不急便稍等片刻吧,待会儿郡主洗漱后我再叫你如何?”
“好。”,罗凛如释重负,转身离开。
然而走了几步突然发现两手空空,最终又迫不得已回头,去找那柄被雪淹死的长剑。
远处,侍女叫了两声便推门而入。看着那扇轰然打开的大门,罗凛再次愣住,不过片刻,侍女阖上门了,好似驱逐般。
他识相的转身离开,连同门前那对脚印也被雪花覆盖。
“郡主!郡主起床啦!”,小薇轻声唤道。
千里撼浑身酸疼,乏的很,被叫了好几声也不愿醒来。
“都已辰时了,郡主再不起就要错过最好的日头了。”,小薇是前几日新买来的侍女,燕儿回家探亲这几日便都由她服侍。
这个小丫头最会拿捏千里撼,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爱听什么话,本打算好赖床的千里撼一听这话便睁开双眼,不情不愿的坐了起来。
“燕儿离开几天了?”
小薇道:“约摸有四天了吧,郡主想她了吗?”
千里撼笑道:“我想她的手艺了。”
小薇端来铁盆为千里撼净面,这个姑娘年纪尚小却服侍周到,的确让人舒心。
“红杉这几日可有送信来,兰溪轩那位可有什么动向?”,千里撼打了个哈欠,坐在镜前等小薇给她梳头。
“红杉哥就送过一次信来,他说二公子出门了,好像是去温昔。”
千里撼道:“温昔?他去那么偏的地界儿做什么。”
“不知道。估摸着是想观奇景吧,毕竟温昔有白头山瀑布呢,冬日一冻可壮观了。”,小薇手巧,简单几下便将千里撼头发梳好。
“这样啊,”千里撼扭过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出去走走?”
小薇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们去哪儿啊郡主!”
千里撼思索一番道:“公主府,那里最壮观。”
“好呀!我听说邵雍公主很是美丽呢!”
“行了,你去准备吧。帮我把罗凛叫来。”
“是。”
小薇为人沉稳安静,千里撼望着镜中小薇的背影无奈道:“若是燕儿定会打扮一番,毕竟这公主府中的面首才是大魏最壮观的风景。”
“郡主,你找我。”,罗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出了声,似鬼般悄无声息。
千里撼被其眼下乌青吓了一跳,却不知他是缘何如此,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
“怎么把自己造成这副模样,我记得我只睡了两个时辰啊?”
罗凛不敢和千里撼对视,含糊道:“嗯。对,没什么……”
千里撼轻声叹息道:“你先回去歇息吧,待会儿陪我去一趟公主府。衣裳我会叫人放在你屋里,醒了记得穿上。”
“……只有我们两个吗?”,罗凛微微抬头询问道。
“还有小薇。”
“好吧。”
“怎么,你有事?”
“没、没什么。我先回去了。”,罗凛说罢急忙离开。
千里撼一头雾水,分明昨夜打麻将时人还很好,怎么今日就一副丢了魂魄得模样,真是搞不懂。
她有意拉拢罗凛,可数月相处下来,千里撼发现如今的罗凛根本不具备武器的能力。
不过转念一想,他如今这幅好欺负的模样若被白帝媐那霸王看上,岂不危险?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北疆和白家沾上除了仇之外的任何关系。
千里撼思索一番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唤人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青色燕尾袿袍。
罗凛躺在榻上,双目一合便是千里撼的脸,他吓的急忙睁开,阵阵心虚。下人推门而入,将衣裳放在桌上叮嘱他穿好,罗凛没出声。
他翻身下床拎起那套衣裳端详起来,是件青黑相间的盘领,料子自不必说,外头触手微寒内里则似火炉般绵软温暖。
罗凛将衣裳放在自己身前比了比,结果掉出一根镶金的蹀躞带,他认得这东西,只有达官显贵才会佩戴。
这些日子里,他常常会在梦中看到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驰骋在北疆草原,记忆如涓涓细流淌回罗凛心中,他想起自己是北疆人,想起北疆的花香,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但行为举止愈发成熟,看向千里撼的目光也开始改变。
说不上哪里变了味儿,但他很久没有主动抱过千里撼了。她对他很好,但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罗凛默默捡起蹀躞带绑在腰上比了下。
“魏人的衣裳。”
他突然想起幼时曾见过的一对魏人伴侣,他们身上就带着这个,女子拇指上套着一枚碧玉扳指,领着属于她的男人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在盘旋的双鹰下放声大笑。
那是割裂于北疆笑声,在北疆女人属于男人,而男人属于草原和战场。
魏人好奇怪,喜欢繁复的装饰,喜欢颠倒的关系,还喜欢肆意给予他人温暖。罗凛想着,换上了那套衣裳,如同那对伴侣中的男人。
他五官深邃,任谁都能一眼发现不是魏人,可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此刻他同样不属于北疆。
“罗护卫,你好了吗?”,小薇敲了敲门询问道。
罗凛一把打开门,越过小薇看到远处的千里撼。
她今日很不一样,穿着他叫不出名字的华服立于院中,罗带双垂,鬓发堆雪,整个人散发着太阳般的光芒。罗凛不自觉的被吸引过去,等到千里撼发现那道目光时罗凛已经站在她身前了。
“还行,终于有些公子的模样了。”,千里撼调侃道。
罗凛道:“你……喜欢我这样?”
千里撼坦率的应了声,道:“你穿这一身挺好看的。”
“只不过……”
罗凛:“什么?”
千里撼仔细端详过后道:“好像少了点什么。”
“小薇,你去给他编几个辫子。”
小薇呀了一声,垂头丧气道:“郡主恕罪,奴婢不会编辫子。”
“好吧,”千里撼摇摇头道:“那我来吧。”
她将罗凛领到镜前坐下,从他头上分出头发,罗凛头发很多,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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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还有小卷。千里撼摸着那头长发心中羡慕,如果生在现代他一定能省下好多烫头钱。
手腕被猛的握住,千里撼抬头发现罗凛正在镜中凝视她。
“怎么了?”
罗凛道:“你真要给我编辫子吗?”
“呵呵。”千里撼无语的笑了,她都站在这儿了不是编辫子难道是要杀头吗?
“你不喜欢辫子?”
“不,不是。”,罗凛顿了顿,道:“编吧,只许你编一个。”
千里撼道:“还挺有想法,我倒是想给你编一脑袋,可惜我不会。”
他的长发在千里撼手中一圈又一圈的缠绕着,就像他们的命运。
身为魏人的千里撼自然不晓得北疆传统,在北疆,夫妻成亲当晚女人要给男人编辫子,寓意着永不分离。同时,几个辫子代表女人允许男人有几个妻子。
望着镜中的自己,罗凛忽然笑了,为自己偷偷设下地陷阱感到窃喜。
一个辫子而已,千里撼手到擒来,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镜中人影婆娑,罗凛猛然发现千里撼左手上也带了枚扳指,就像那个魏人女子般。
“好了,终于顺眼了!”,大功告成,千里撼长舒一口气道。
罗凛猛的站起来,看向千里撼,他发现自己和穿的千里撼很像,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材质类似的装饰。
就好像。
就好像他是她的。
“看我做什么,看看你自己啊?”,千里撼此刻急需夸奖,结果罗凛却一言不发,她很不满意。
乱颤的心不听使唤,罗凛急忙扭过头看向镜子,下一刻镜中人让他恍惚。
千里撼拆了他头顶的冠,将卷发散开,用一根镶嵌着红玛瑙的抹额圈住。耳边两缕头发向后环绕束住长发一直编至后颈处,最后那根粗辫被扣上金扣放在了身前。
罗凛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像做了一场梦,此刻的他看起来不像护卫倒像一位真正的王子,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千里撼身旁,以假乱真。
“好了,耽搁许久了。快走吧。”,看到罗凛震惊的眼神后,千里撼满意的离开,整个人沉浸在对自己审美与艺术的高超造诣中。毕竟原书中,成为北疆王后的罗凛大概就是这打扮,她只是让他提前享受了而已。
三人紧赶慢赶才到公主府,千里撼脚刚落地便偶遇玉雪倾,二人无声交流一番后彼此放下心来,公主人还没到,她俩来的不算迟。
“金安郡主到!”
“国公府玉都尉到!”
二人一前一后到场,宫人高声迎客,一听来人屋内数人齐齐转头行注目礼。
大魏氏族之首,还是未来家主,二人地位自然举足轻重,无异于大魏风向标。毕竟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四家,虽然一死一残,但积年累月的势力并非朝夕可改。
传言千里家同玉家有旧怨,据说是先帝时玉雪倾姑姑玉横曾当朝痛骂千里撼四叔千里勇,最后二人大打出手。
千里勇被打掉一颗门牙失了君子之态,自此之后朝中便传两家不和,传着传着甚至传出千里勇是因此事心中郁结,最后郁郁而终。
天地良心,千里勇他是被酒色消磨而死,跟人家玉衡有什么关系,千里撼每每听到这类说辞心中都要翻好几个白眼。
不过歪打正着,这所谓旧怨也给千里撼和玉雪倾套上一层保护色,毕竟如今在大魏关系最不能亲密的就是这两家。
话是如此,但千里撼还是忍不住偷看玉雪倾。
她很美,身着雪色银纱,似画中仙子般可赛昙花,每多看一眼都是玄天恩赐。
一群人人迫不及待的围了上来,给二人应有的簇拥,像趋光的蝇虫。千里撼熟练的应付着,余光瞥见个身影,那人坐在席末,拿一盏小酌,似流水清净。
应是感受到千里撼的视线,那人将酒盏提起回视她,坦然一笑,仰头饮尽。
他们并不相识,可这人对她态度却十分熟稔。千里撼依旧看着他,但被一颗不识相的脑袋打断,只得错开视线。
她不记得这段剧情里有什么重要人物,可剧情已经被她改变,原书中的故事线早乱了。
15. 公主轶闻
邵雍公主是白笑孔最疼爱的孩子,排场自然大,她设宴,个个都挤破了头想来。
皇城是个好地方,阴晴变换从来难以预料,举家升迁者常见,祸夷三族者同样有之。储君不立则大魏不宁,多数人为此惴惴不安,但也有不少人贪婪的希望此事愈演愈烈。
不过凡事无绝对,除邵雍公主之外白笑孔还有三个孩子,更何况大魏曾有肃宗禅让的美谈,这样一来就连宗室也可成为对手,究竟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但对看客来说多压几注总没错。
千里撼抿了口酒,暗暗道:“真难喝。”
“邵雍公主到!”
全场起身行礼,道:“拜见公主!”
白帝媐少年早慧颇受器重,十四岁曾留京监囯,此后更是长伴白笑孔左右处理政务。期间无数大臣上疏建议白笑孔立储,然其迟迟不应,后便无人再提。
虽说君心不可测,但白笑孔不立储的最大原因也只是怕分权而已,毕竟她先是一个皇帝然后才是一位母亲。
邵雍公主身着丹色广袖襦裙,头顶带了座黄金高阁,双眉高挑,朱唇微翘,似火中而来。白帝媐性格骄横霸道,毕竟自小养在白笑孔身边颇受宠爱,且在诸多皇嗣之中出类拔萃。
看着她的雍容装扮,千里撼浅浅一笑。白帝媐十分善于伪装,她所表达出的一切都只是她想让人看到的,譬如这场冬日盛宴。
“诸位久等了!”
邵雍公主排场从来不小,而且很有创意,这正是千里撼喜欢的地方。她走在前头,身后还带着一群面首扛着各色乐器打扮的花枝招展,那是权力与身份的象征。
传闻白帝媐所养面首可达上百,其数远超当年的白笑孔。不过这类传闻多是白帝媐为彰显自己身份传播的,毕竟明眼人都知道白笑孔是个什么人,白帝媐终究还年轻。
诸位宾客行礼过后各自就位,宫人摇铃:“奉茶点香,赐花!”
白帝媐道:“虽临冬日,但既是赏花宴便不能无花,本宫特意命人挑选各色花朵制成金钗二十四支,来者皆得。”
“谢公主!”
最讨厌的作诗环节就要来了,千里撼两眼一闭就是装睡。她实在不想掺和这些,并非嫌其附庸风雅,而是因为真不会,什么狗屁飞花令抽花签,她一个字都崩不出来。
似是早有内定,宫人到千里撼面前后直接捧出一只桃花钗为其簪到脑后。她本瞄准那只水仙钗却不想被安了个桃花,隐隐不爽。
席上这些文人个个蓄势待发,等着作诗博公主一笑,能谋个一官半职最好,再不济就算能进公主府也是衣食无忧了。
千里撼环视一圈,发现玉雪倾簪的是瑞香钗,白帝媐簪的是桂花钗,那个方才同她对视的神秘男子簪了桐花,以及白帝媐最爱的“幕僚”禾华也有簪花,是秋海棠。
说起这禾华,他同白帝媐之间倒还有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
禾华身为农户之子,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只可惜初试落第,不及进士,后得公主赏识做了她的“秘书”为其撰写诗文以谋生。
说不清是好是坏,禾华因诗句典丽精工,风格独树一帜而名声大噪,更被誉为“秀面芙蓉”一时间风光无限。紧接着他又一举高中进士,眼看着大好的前途就要来临,却因一场花宴沦为“面首”。
白帝媐用禾华久了自然也会留心,在他中进士前,两人并未正式见过,大多数时候白帝媐只见过他的诗词和一堆漂亮又无聊的骈文。
后来公主办了一场如今日一般的花宴,二人正式相见。起初,白帝媐以为禾华的“秀面芙蓉”之称是指他文采,不料竟是形容这个人。
禾华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一连做了七首诗送给白帝媐,他想要官职,想要名声所以掏空自己做出这七首《宴花卿》并一举夺得公主的心,与此同时白帝媐也正如他所料沦陷了,但白帝媐就是白帝媐,一个彻头彻尾的白家人,她的心意远比功名要重的多。
她想要他。
禾华奔着功名而来,自然不肯,于是白帝媐霸道的插手了他的“功名”,扼住他的喉颈。
按理来讲,达官显贵之中家有女儿者招进士为婿是传统,只不过这个来招禾华的显贵是公主而已。
禾华死都不肯,做驸马和做官就像一条大道上的两条岔路,看似方向一致实则越拐越远,驸马这个身份注定禾华此人日后无论荣耀与否,都得带着“邵雍公主”这个后缀。
若是旁人自然卷着铺盖就上门来了,可他是禾华,是个心比天高的“小古板”,他不要任何能够淹没自己才华的捷径。
二人你来我往,就这么打擂台,渐渐的白帝媐累了,也恼了。从小到大她金尊玉贵从未低三下四的迁就过任何人,她愿意扶持禾华的青云之路,更愿意为他散去面首无数,可他不识抬举,甚至放话说:“普天之下皆荷花,不入邵雍红墙家”,这几乎是在打白帝媐地脸。
他禾华可以成为大魏任何一个人的夫婿,除了邵雍公主。若是旁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可他是禾华,所以白帝媐又忍下了。
最后这件事传入白笑孔耳中,对于禾华冒犯皇家威严的言行,她毫不犹豫的降下了惩罚——将等待授官的禾华直接调去邵雍下最偏远贫苦的皖阳县做县尉。
这几乎直接把禾华送进了白帝媐掌心。但其实在此之前白帝媐已经为禾华寻好职位——睦洲参军,只要禾华点头这个职位就是他的。
事已至此,禾华同白帝媐都已没了选择,禾华任职不过两年便已疾病缠身苦不堪言。看着逐渐枯萎的禾华白帝媐又一次心软,亲自去向白笑孔求情意图将禾华调回京中。
二人聊了整整一夜,最后白笑孔松口,禾华回到京中成为邵雍公主幕府主簿,一切回到了原点,但两人的关系早已似枯花落叶般扑朔迷离。
后来又过一年,二人关系更甚,千里撼明显感到他们两个睡了,但谁都没再提过“驸马”这件事。禾华名为主簿实为面首,而白帝媐又恢复从前不羁模样,养了许多面首夜夜笙歌。
不过据说禾华在皖阳时曾作过这样一首词给白帝媐,后来才有的白氏母女二人“秉烛夜谈”——“细雨皖阳春恨长,枯草疯长,鸳鸯镜黄。泪锁花卿泣断肠,饮千觞,雾茫茫,忍负残阳。”
千里撼不懂词,这件轶事她也不过听一乐儿,其中曲折婉转的故事她无心探究。
难熬的作诗环节终于结束,千里撼连平日最擅的投壶都拒了,她今夜可得早早歇息。见小薇站在一旁有些局促,千里撼询问道:“怎么不去玩呢,机不可失啊。”
小薇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是乡下来的,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有些不敢。”
“无妨。你看罗凛玩儿的就很开心。”,小薇顺着千里撼的目光瞧过去,发现罗凛正和一堆面首幕僚坐在一起豪饮,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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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时还互称兄弟,拍拍肩膀,似在宽慰。
“公主就是公主,纳一万个男子也没错!”,一粉衣面首嚷道。
“怎么没错!就因为你们,公主都不来看我,你们懂什么!我真的好想她呜呜呜呜呜。”,另一个面首怀抱琵琶哭出牛叫。
“没有我们还会有其他人,你一想公主就弹琵琶,那我问你,你天天弹是什么意思?”,白衣面首似是没醉还同罗凛碰杯。
“我、我天天想啊。”
“放屁!”
白衣面首阴着脸道:“你若真无时无刻想着公主,就会同我一般吃不下睡不着,怎还会有力气抱着那破琵琶。”
“我才不要像你这个疯子,我才不要拿刀割自己呢!”,粉衣面首嗷一声哭的更响了,好像唢呐。
罗凛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问道:“你们都喜欢公主吗?”
“当然啦,那还用说。”,众人齐声道。
“那你们谁最喜欢公主啊?”
诸位面首闻言争先恐后道:“是我,我才最喜欢公主!”
“你这花蝴蝶给我滚开,我才最喜欢公主!”
“去去去!刚进府几年就敢嚷嚷,我和公主朝夕相处多年有你们什么事。”
“哈哈哈哈,”罗凛酒劲儿上来了,看他们扭打在一起笑出了声,又张口问道:“那公主最喜欢你们谁啊?”
这下全都蔫儿了,全场鸦雀无声。诸位面首同时扭过头,幽怨地看着他,活像一群猫头鹰发现了猎物。
罗凛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把握住酒壶向后挪,生怕这些人生起气来打他。结果众人只是沉默一会儿,最后纷纷叹气望向一个方向。
禾华在一旁听了许久,走过来道:“你不是大魏人吧。”
罗凛听话的点点头。
他见罗凛心智不全,道:“你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你也有喜欢的人?”
“啊!”罗凛闻言两只耳朵通红,低下头不吭声。
禾华淡淡一笑,道:“我记得北疆规矩与大魏不同,那里男人似乎可以有许多妻子。”
罗凛:“不记得了。”
“倒也无妨,若我没猜错你喜欢的是魏人女子吧?”
罗凛又点了点头。
“其实哪里人都无所谓,你要爱便爱,大胆一些。在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喜欢她就陪在她身旁。莫待枯花落叶随流水,有情难解千千结。”,禾华说罢饮一口酒,拖着身子缓缓离去,鬓边秋海棠同其一步一晃,悠悠似坠,渗出阵阵芬芳,香的凄凉。
千里撼命人将礼物交给宫人便同小薇回去歇息。白帝媐收到后特地瞧了瞧,是只绢人娃娃,这次她送得是《生死恨》中的霍小玉,娃娃头上的紫钗做的极为精妙,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前些日子她想同千里撼小聚,只可惜这人总是有事,不过今夜倒是应了下来说要宿在公主府。
白帝媐拿了好几个绢人娃娃,又命人带了些吃食去千里撼所在厢房,然而刚一进门就看到那个叫罗凛的侍卫紧紧抱着千里撼。
白帝媐怔愣片刻便接受这段关系,眉毛一挑露出个邪笑,出言调侃道:“呦,很火热嘛!”
话音刚落,千里撼“噗”的吐出一大口黑血来。白帝媐顿时张大了嘴,惊得出不了声。
她以为千里撼被自己气死了,片刻都不敢耽误,慌忙遣宫人找来太医救人。
16. 心相近,意相远
罗凛思绪迷乱,耳边像有蝉鸣,分明视物不清,却独独闯进了千里撼所在厢房。
小薇刚服侍完千里撼宽衣,见罗凛推门而入,顿时吓了一跳,浑身发抖。
两人面面相觑,罗凛不讲话,只将她打发出去,关上了门。
这下屋内只剩心跳如雷地罗凛和莫名其妙地千里撼。
千里撼理了理衣裳,见罗凛似是喝醉了便调侃道:“公主府是什么酒这么好喝,要不要我也叫人在府中备些?”
罗凛并不接茬,撅着嘴巴,面色凝重的站在她身后,见其行为古怪,千里撼打算起身,然而刚站起来就被一把按住肩膀压了下去。
她被罗凛强迫坐在椅子上,肩膀被牢牢抓住。这种感觉很差,千里撼明显感到被冒犯,胸中不悦,皱眉冷声道:“你想造反?”
但其实她毫无胜算,毕竟罗凛的战斗力十分可观,并且她从前有意培养他,甚至还让佩儿教他剑法,这样一来更是如虎添翼,若罗凛真要造反,她大概是打不过的。
该死,早知道留点后手了。
千里撼捏了捏眉心,一脸忧愁,陷入深深的后悔。
可是她总觉着罗凛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自己对他真的还可以,就算恢复智力和记忆了也不必非杀了她吧?
又不是刷KPI。
思来想去千里撼决定先保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你有何不满直说出来,我不会读心。”
闻言,罗凛两只耳朵顿时立了起来,一把抬起椅子转过来,整个人像一堵墙般罩住千里撼。
如果不是身在古代千里撼真的会以为自己屁股底下这玩应儿是转椅,罗凛是私下练过么,动作未免有些过分丝滑了。
千里撼被迫仰起头,尴尬的同其对视,罗凛则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
男凝——千里撼脑子里就这仨字。
不过片刻,那双野性的眼睛就变得雾蒙蒙的,甚至带着祈求看向她。罗凛膝盖触地,轻轻跪伏在她身前,像一条大型犬般趴在她膝上,将“臣服”二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演的哪出儿,《忠犬八公》?
这一动作千里撼属实没读懂,怎么一会儿要吃人,一会儿又要撒娇?
她试探着将手放到罗凛头顶,罗凛果真像大狗般舒服地往她怀里蹭了蹭,貌似很开心的样子。
好了,危机解除。
千里撼顿时松了口气,胡乱摸了几下便要抽手,却被罗凛一把抓住,再次强硬的按到了头顶。
他们就这么诡异的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罗凛开口
“我要一直保护你,我能保护好你。”
对于他的自言自语千里撼一头雾水,只当他叛逆期到了,想给自己弄个口号,于是随口应道:“好。”
罗凛将脸从她膝上抬起,两手握住千里撼手腕道:“那你呢,你会永远需要我吗?”
这是什么哲学问题吗?
千里撼顿了顿不清楚该怎么回答。她想说“不”,但这显然行不通,她同样可以选择撒谎说“好”,但这太过虚伪。
此时此刻的罗凛真诚而纯粹,这样的人是无法容忍虚伪的。
望着那双眼睛,千里撼陷入沉思。
面对吴永这类人她能够毫无保留展示出恶,因为那时的千里撼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只作为“替天行道”的载体而存在,让吴永的所作所为反噬自己。可面对罗凛,这个由她塑造出的“孩子”,千里撼格外不想说谎。
终于,沉默良久的千里撼张开嘴巴,吐出几个字来,她道:“我可以允许你来需要我。”
这是她能应允罗凛,同时也是自己的最大限度。
罗凛必然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满脑子只有“允许”二字,他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犬齿,一把拥住千里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永远”这两个字太重了,千里撼将牙关紧咬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说出那些伤人的事实,她相信罗凛今日这番话明日就会忘尽,也明白有朝一日罗凛成为斛瑟罗凛时,今夜的记忆或许会再次涌现,所以她不敢妄言。
可他看起来实在太幸福,千里撼不忍打扰,只得在罗凛沉醉于幸福之时默默摇了摇头,无愧于心。
况且,千里撼并不十分在乎罗凛的情谊,只当自己在玩“养成游戏”。
她默默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摸了摸罗凛毛茸茸脑袋,还想说些什么,喉中却突然漫出一股血腥味儿。
她砸吧砸吧嘴,将这股不适勉强咽了下去,刚要开口,腹中顿时一阵剧痛,活像被捅了一刀。
巨大地疼痛感当头一棒将她砸晕,身体失去控制,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汗珠砸裂的板,千里撼再也承受不住山倒般地痛苦,身子一歪,从椅上滑落,直直栽进罗凛怀中。
起初,罗凛还在兴奋,以为是千里撼地回应,但发现怀中人体温骤降时立马慌了神,将其紧紧抱住,慌张道:“好烫,为什么会这样!”
千里撼说不出话,直勾勾盯着前方,眼神涣散,任凭罗凛怎么叫喊也听不见。
白帝媐带人推门而入,一进屋看见如此场景,唇角一勾,十分不顾千里撼死活的调侃道:“呦,很火热嘛!”
下一刻,她的笑僵在嘴角。
千里撼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漆黑的温热铺了罗凛满背,溅到了白帝媐裙边,浓重的血腥味儿瞬间炸开。
见此情景,白帝媐大惊失色,道:“快!快去找太医!快去!!”
那口血结结实实吐在罗凛身上,方才地喜悦荡然无存,他的心凉了半截儿。
冰冷的恐惧爬满罗凛全身,他不可置信的抹了把血,放在眼前细看,脑中闪过无数片段,兵戈之声夹杂着浓烈的烟熏味儿重新萦绕在他脑中。
这一切都好熟悉,他颤抖着双手,猛的抱紧千里撼起身望向门外,口中喃喃道:“不,不……”
他要逃离这个地方。
如此诡异的场景之下,白帝媐当即命人拿下罗凛。一群人蜂拥而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控制住他。
“此人赤手空拳却能抵抗如此之久,看来是个能人,”白帝媐退居室外,下令道:“抓活的。”
太医匆匆赶来,见此情景,立马飞针射向罗凛。
罗凛将千里撼背在身上,一人抵抗数十人本就乏力,如今又被飞针锁住经脉无法运功,顿时眼前一黑失去抵抗。
宫人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罗凛与千里撼分开,跑去回话道:“启禀公主,我等已救下郡主,贼人要如果处置。”
白帝媐:“带下去关起来。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若有违反,杀无赦!”
“是!”
“海太医,快为郡主诊治。”,白帝媐探了探千里撼鼻息,发觉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
今夜之事太过蹊跷,她要留万全之策。
海太医只看一眼便掏出银针锁住了千里撼筋脉,又取一些她所吐毒血查看,终于确定毒药。
白帝媐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公主,郡主这是中毒所致。若老身没记错此毒应是‘昙花’,所幸发现得及时,郡主并无大碍。”耄耋老人翻开千里撼眼皮瞧了瞧才放心回话。
“中毒?”,公主身旁一红衣女子怒道:“竟有人胆大包天至此,敢在公主府行刺!”
白帝媐横眉道:“来人!彻查今日宴上所有人员,连同携带物品与吃食也要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另外,”白帝媐拉过红衣女子沉声道:“今夜公主府,只许进,不许出。”
女子一点头,明了白帝媐意思便带人离开。
敢在公主宴席上刺杀当朝郡主,这分明是想一箭双雕啊。
看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千里撼,白帝媐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狠毒,看来她这段时间太过与人为善了,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忘了她的手段。
白帝媐:“海太医,务必治好郡主,否则唯你是问。”
海三娘闻言汗毛倒竖,赶忙拱手道:“微臣当竭尽全力。”
白帝媐留下这句话,甩袖离开。冷风呼啸,晚夜刺骨,她将罗凛关押,层层看守,若千里撼今夜不幸离世,这便是她最后的底牌。
朝中局势不定,白笑孔年事已高,隐隐有了立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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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太多自不量力的东西想要冒头,拉帮结派,巩固势力,而恰恰就在这个空档,她白帝媐府上竟出了这档子丑事,世上哪来这么巧的事?
今夜谁都不必睡了。
毒素顺着血管在千里撼身上蔓延,银针只是放慢它奔跑地速度,却无法阻挡其必然将千里撼浸透的事实。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好熟悉的声音,一秒一动。
她猛然惊醒,僵硬的骨骼相互摩擦发出难过的声响,“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声音还在继续,在头顶,千里撼猛的将脑袋向后砸,颈椎成为完美的直角,只是眨眼的瞬间,一块巨大的钟表咧着嘴巴直直压向她的脸。
仰头带来得窒息感使眼球肿胀充血,而被巨物笼罩又将这份窒息送上另一个顶峰,她的每一根睫毛都戳在那块钟表上,像在挠痒痒,于是钟表又笑起来,“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毛骨悚然。
她拼尽全力找回声音,面对此情此景,拼尽全力喊出两个字:“我草……”
只是片刻的停顿就被抽离出来,像是陷入某种循环,不断有人在她耳边重复魔咒。
“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了演人间喜剧吗?”
“意义……高肃,难道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吗?”
“别试了,亲情无解~”
“上学和照顾弟弟冲突吗,你怎么这么自私!”
“如果反抗会痛苦,那你顺从不就好了?”
文字堆叠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高肃坐在空无一人的世界狠狠堵住耳朵,可话语却排着队穿透她的心脏。
一头黑羊扭着屁股走了过来,挑衅似地顶了顶她手肘,金黄色的眼眸注视着高肃,将她吸入漩涡。
逼仄的出租屋内,皱巴巴的课本上印着一首《出塞》,这首诗高肃昨天才学完,朗朗上口很容易就背了下来。
夏季的风潮湿炎热,吹到哪儿哪就是黏糊糊的,老旧的风扇沐浴在昏黄的灯光下每一次转头都拼尽全力,高肃抬头看了看窗外,发觉太阳老早就和她说再见了。
口算题卡上密密麻麻的算数题看的她头晕眼花,这是今天的作业,必须要完成。
“滴滴嗒嗒”,耳边传来一阵电子音乐声,高肃被吸引了,她撂下铅笔悄悄打开那扇门仿佛来到了红皇后的仙境。
粉色的房间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好看的风铃悬在婴儿床上,高肃第一次见这样的玩具,她十分好奇,那个风铃一边旋转一边发出清脆的声响,还伴随着阵阵电子音乐。
她向婴儿床走去,也可能是向那个风铃走去,但无论往哪走高肃都注定会看到一个人——弟弟。
婴儿床内传出一阵笑声,里头躺着个婴儿,他含着拇指,黑黑的眼珠好奇的盯着高肃瞧。她亲昵的将其抱起,脸颊缓缓贴近他,感受着来自亲人的温度。
弟弟像是不喜欢她的亲近,微微挣扎起来,高肃不解的看着他,随后注意到了他的瞳孔。
圆圆的眼珠突然冒出四角,然后,变成了山羊。
分裂状的嘴巴配合八颗洁白的上牙扭来扭去,突然,山羊喉咙抖动,下巴微张,吐出两个字——“姐姐。”
全身地骨头顿时紧缩在一块,像躲避针扎的巨型气球,彻骨的惊悚包裹住高肃。终于,尖叫从喉管中迸发,并行而来的强烈失重感令人头皮发麻,不辨天地。
千里撼猛地睁开双眼,浑身被汗水渍透。
似重新夺回了身体的使用权,她怔在原地大口呼吸,感受着真实的世界。
一旁,玉雪倾捏着她的手腕,关切问道:“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五脏可有哪里疼痛?”
千里撼全身被插满银针,她活了活身躯,双目空洞,暗暗发誓再也不要做这种梦,随后闭上眼睛。
“琼林?琼林你怎么了!”,玉雪倾焦急地呼唤着,右手不断加深力道探索千里撼微弱的脉搏。
突然,千里撼猛的反手握住玉雪倾,深吸一口气,张开双眼。
清澈的眸子一扫往日阴霾,迸发出锐利的光芒,她缓缓道:“我现在感觉,很好。”
17. 昙花现
“将诸位大人请至客房稍歇,没有公主命令,不得擅自出入!”
红衣女子一声令下,各个宫人便褪去“画皮”露出真面,每张脸上都隐隐弥漫着杀气,再瞧瞧她们手上薄茧,一看就是练家子,如今这幅模样与方才宴席之上地谄媚姿态截然不同。
玉雪倾作为软禁对象之一,敏锐察觉到这些所谓“宫人”的异样,恍然大悟。
若无今日之事,她怕是永远想不到邵雍公主府中竟有支“军队”,只不过她们善于伪装,平时混迹在人群之中,大隐于市。
好厉害的心计。
玉雪倾越过紧张的人群瞧了白帝媐一眼,她的眼神还是那般慵懒,不过此刻多了些不悦。
当年,五皇子设计刺杀白帝媐,那卧底潜伏四年未能得手,最后反作证人揭发五皇子。彼时白帝媐年仅十三,而白笑孔却想大事化小只将五皇子贬斥偏远之地,之后不过一年,五皇子便莫名死了。
如今想来,这一切应该都是邵雍公主的手笔,否则凭五皇子的胆识又怎会贸然对她出手。
玉雪倾思索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视线有多露骨,电光火石间白帝媐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的看向玉雪倾所在方向,玉雪倾急忙低头避免与其对视,但她明显能感受到那个视线在她头顶来回扫动,似巡视领地的雌虎,盘桓不去。
白帝媐并未亲自出面调查此事,她对红衣女子道:“丹娘,把楚先生请来。”
那个簪着桐花的男子款款而来,问了宫人几句话,分析道:“今日公主府共来人六十八,除去公主亲信余四十四,再除宾客余二十。据海太医所言郡主所中之毒乃是‘昙花’,这是一种夜晚才会发作地奇毒,因此在剩下这二十人中除去无作案时间者仅余八人。”
男子思虑片刻拱手道:“启禀公主,臣以为仅将这八人单独提审即可,其余无关之人还是趁早请离为好。已至酉时,宾客众多,公主虽能稳住一时却也难免麻烦,人多口杂,此事还是不要声张为好。”
白帝媐听后缓缓点头,道:“臧道所言有理,此事便交由你去做吧。”
“公主不可,”他出言阻止道,“臣不过无名小卒,人微言轻,难得诸位大人信服。公主既已将宾客锁在府内便免不了‘软禁’二字,如今最要紧的是避人口舌,臣以为此事应当交由禾主簿去做。”
“禾华?”
白帝媐微微蹙眉,心中泛起一丝顾虑,但鉴于臧道推荐,她还是松口,道:“既然你这么说便由他去做吧。”
臧道出门后毫不意外的发现了禾华,他站在门外等候许久了。见状,禾华上前询问道:“楚兄这是何意?”
臧道似笑非笑,拱手道:“为公主排忧解难,乃幕僚分内之事,禾主簿常年混迹官场同诸位大人或多或少都打过交道,更何况有公主这层关系在,他们更会对主簿忌惮三分。常言道择对不择贵,这件事公主出面反而会显得蹊跷,但由主簿你出面便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怎么天衣无缝的做好,我想主簿应该早有计策了吧。”
说罢,他将手放在禾华肩上拍了拍,露出了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禾华看着他沉默良久,最后缴械投降,无奈一笑摇了摇头道:“楚兄真是雪中送炭,我与公主置气许久,你这招恐怕在‘分内之事’外还卖了我个天大的人情。”
臧道:“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主簿既然心中有数便去屋内回话吧,我要去提审那八人了,今夜估摸是难歇息了啊。”,他发出声哀叹,带一队人马离开。
酉时四刻,喧闹之声骤起,众人被放了出来,且人手一只兔子灯,滑稽又迷茫的被聚集在庭院之中,手足无措。
“这究竟演的哪一出儿啊?”
“一会儿关一会儿放,现在又给晾在庭院,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清啊。”
“是啊,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能有什么事儿,别瞎说。”
“没事儿给咱们关起来干嘛,我看着其中定有蹊——”
突然,庭院上空炸出一朵银花打断了窃窃私语,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是两朵三朵,无数朵金花在夜空中炸开。
正当宾客惊讶之时金栗阁灯火点亮,公主现身,站在楼上道:“既是花宴便要有天下之花和天上之花,白日我们见了天下花,这夜里自然要见一见天上花!”
话音刚落,院中几个黑影攒动,他们围成一圈站在几十步开外的地方,一把揭开外袍露出结实的膀子,举起火把点燃铁盆,握着铁链挥舞起来。
黑夜中,火盆随着匠人舞动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似打翻夜空,星河流动,漫天华彩飞舞。金色火球点燃众人眼眸,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屋内地等候是这场火树银花的欲扬先抑。
白帝媐站楼阁之上看众人疑虑打消,满意的笑了一下,这场临时安排的炭花舞的确精妙,臧道没骗她。
金色的光芒映照在她侧脸,那微微一笑则显得更加明媚,禾华站在白帝媐身后五步开外的一点痴痴看着,最后满意离开。
阁楼灯火通明,园中宾客嬉戏,然而白帝媐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情。
这一夜的欢愉不过是用来哄骗那些乌合之众的慢毒,似温水煮青蛙,使其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将一刻当作一生来活,愚昧至极。
她是公主,是大魏将来的天,是不可撼动的高山之石,这世上没有哪座高山会同花朵去挣朝夕。
狂欢才刚开始白帝媐的身影就消失了,金栗阁的灯空亮着,失去了欣赏的人。
玉雪倾时刻关注着白帝媐动向,见其从金栗楼消失便伺机离开,环视一周,那些披着“皮”的宫人依旧围在四周,看似欢呼雀跃实则紧盯每一个人。
看的可真紧啊。
她努力寻找着缺口,终于在后方找到了一个“烟花傀儡”。
玉雪倾暗中扯开兔子灯,取出蜡心,丢向远处,烛火静静燃烧,最后在某一刻突然爆发。
熊熊大火将烟花傀儡逐层点燃,突如其来地响声与火光令人难以忽视,那些宫人也被吓了一跳,很显然他们并没准备在此刻点燃它。
趁此机会玉雪倾一把打晕看着她的宫人,披着她的衣裳逃之夭夭。
她可不是吃素的。
公主府邸恢宏,若无千里撼事先绘好的图纸怕是很难摸清门户。玉雪倾在黑暗中夜行,身姿轻盈,跃于屋脊之上。
然而她远远小看了白帝媐,公主府内的“军队”不只有那些宫人,还有房梁屋脊上的重重黑影,他们手持弩箭蓄势待发,整日埋伏此处。
“怪不得活得最久,合着这府上没一个是废物。”,玉雪倾悄声解决第六个守卫后终于摸到千里撼所在房间。
她跳进去探其脉搏,微乎其微,千里撼此刻意识昏沉,身体止不住的痉挛。
“琼林,琼林!”
玉雪倾低声呼唤着,见其没有反应,急忙将事先备好的解药塞进她口中,拔下银针为其运行经脉。
“快醒醒,快!”
千里撼还在梦中沉醉,突然感到腕上一阵刺痛,猛的睁开双目喷出好大一口毒血。
方才那股压在心头的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只是身躯依旧很沉。
玉雪倾见状大喜,扶住千里撼,道:“你感觉如何?五脏可有哪里疼痛?我来的还算及时吧。”
“我现在感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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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撼捂着胸口呕了好几口血后缓缓躺回榻上,冲着玉雪倾竖起大拇指道:“非常及时,但让我先吐一会儿。”
玉雪倾:“这公主府凶险重重,等回去我再同你细说。”
千里撼点了点头,道:“你快走吧,估摸一会儿就来人了。”
“好,你万事小心。”,说罢,玉雪倾披上黑袍离开,再次返回宾客之中。
千里撼目送玉雪倾离开,见其走远才不管不顾地吐起来,墨色的血似瀑布般从她口中垂泄。
“呕!呕呕呕!真苦我草,呕!”
这个鬼昙花毒在千里撼腹中待了一天,若非她事先服了与其相克的药抵抗,恐怕玉雪倾来的再快也没用,只不过这毒血实在太恶心了,又腥又苦,像生吃了只耗子,吐完了还想吐。
她呕了许久才感到腹中那股不适感削减了一些,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想去桌上拿杯茶漱漱口。
刚走到门口,海太医便端着熬好的药推门而入。
天可怜见,她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看到本该躺在榻上的将死之人,披头散发只着里衣站在屋内,口鼻之中还淌着黑血。
海三娘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忍住没晕,直到缓缓转头看向那已被黑血浸泡的床褥和被千里撼拖出的满屋血迹才缓缓吐出两个字,“鬼啊……”
千里撼身子僵硬有些不听使唤,连下床都是爬下来的。见有人开门,千里撼缓缓扭过头去看向门口,出于礼貌的露出个笑容道:“你好啊。”
如果她当时眼角没淌血的话,这个画面确实不至于那么诡异。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海三娘那提上来的一口气顿时散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千里撼那抹诡异的笑容,脖子一歪,嘎一声,直直倒向身后。
见状,千里撼连滚带爬过去扶住海三娘,令其不至于摔在地。
什么玩意,该晕的是她吧,这老太太怎么回事儿,来碰瓷的吗?
“来人啊!太医!快传太医!”千里撼扯着脖子喊道。
下人闻声聚集在此,一见千里撼连连发出尖叫。
她若无其事扣了扣耳朵,心想,真有这么吓人吗?
而且,她真的好想喝口水。
一番骚乱过后,白帝媐匆匆赶来,见千里撼醒了,激动道:“快!快给她把衣裳换了,再把这屋子收拾了,快!”
“干嘛啊,见我跟见鬼一样。”千里撼展开的双臂缓缓下落。
白帝媐捏住鼻子道:“虽然你没死我很开心,但你先离我远点儿。”
“哦,假仁假义假朋友。”千里撼吐槽一番,“切”了声,便被宫人扶着去整理自己。
臧道刚提审完那八人,一无所获,恰逢其时听闻金安郡主转醒便赶去一探究竟。
鞋跟刚一粘地他便发觉不对,海太医分明对此毒束手无策,怎么不过半个时辰这金安郡主便活蹦乱跳,甚至还将毒血尽数吐出。
怎么,菩萨来过了?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熏得脑子嗡嗡作响,他用食指堵住鼻子缓缓退了出去。
皓月当空,似有薄雪倾落,宫人匆忙来回打扫着,公主也已陪郡主离开。臧道绕那间屋子走了一圈儿,屋后地上有几处青砖结冰,他皱了皱眉,顺其方向抬头一瞧,果然瓦片上有几块积雪滑落。
今夜无风,何来雪落?
看来郡主对这场“谋杀”心知肚明。
臧道心中笃定,随后拿开手指仔细闻了闻,发觉在滔天的血腥之中还有股不易察觉火药味儿。
众宾早已离开,他抹了抹鼻子刚要走,临行前又瞧见一个人。
那人立在雪中不动,时不时探头张望着什么。
18. 亲疏之月
臧道只身前往私牢,听下人描述,里头关着位厉害人物,可以一敌十,壮得像熊,极其危险。
未入私牢,他便听到一阵咆哮,难以想象这是人能发出的声音。望向漆黑入口,里面莫名的安静,只有些窸窸窣窣声,想必里头那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看来所言非虚。”
臧道手举火把进入私牢,将沿途每一盏灯都点亮,点到第十三盏时刚要转头,一双猩红的双目突然降临在他面前。
隔着铁栏,他被吓得眉毛狂跳,戒备地后退半步。
借着火光,臧道终于得见真人,那人身上缠满了碗口粗的铁链,衣冠华服尽数撕裂,微微弯曲的铁栏四周有清晰的血迹,头破血流的模样无声的诉说着他的能力。
这幅模样同方才宴会上简直大相径庭,臧道歪头打量着罗凛,释然的笑了,伸出手腕对比着那几根弯曲的铁栏,几乎一样粗细。
他看向喘着粗气的罗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面对这个“不速之客”,罗凛一言不发,警惕的盯着他,猜测他的意图,判断他地攻击力,甚至已经将视线瞄准他脆弱的脖颈,哪怕只剩一口牙,罗凛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咬死这个人。
臧道敏锐察觉到罗凛的视线,立马举起双手,投降道:“英雄,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见罗凛没反应,臧道解释道:“我只是来问你些跟郡主有关地问题,不必惊慌。”
罗凛一听“郡主”两个字,眼里的杀意瞬间转变为惊慌,忙问道:“郡主!郡主怎么样!”
提郡主果然有用,臧道暗暗松了口气,安抚道:“郡主已无大碍,只是凶手还未找到,所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郡主没事,真的没事,没事了,”罗凛喃喃自语像是信了,然而下一刻他却突然凶神恶煞的撞向铁栏嘶吼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我才不信你们!你们都骗我,是骗我的!”
臧道闭上双眼默默后退两步,待罗凛情绪缓和一些,继续安抚道:“如果你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放你找郡主。”
罗凛猛的凑近臧道,双眼死死盯着他道:“真的?”
“骗你阳痿。”臧道竖起三根指头发誓道。
“……你问吧。”
“好,第一个问题,郡主可喜爱男人着女装?”
罗凛皱着眉头看向臧道,难掩嫌恶之情,但自己既然答应了他便得好好回答,于是思索再三回答道:“不喜欢,没见过。”
“第二个,郡主亲近之人都有谁。”
“佩儿姐姐、燕儿姐姐、我。”
“第三个问题,郡主可有什么相好?”
这个问题像是激怒了罗凛,他咬牙切齿道:“没有没有!你们这些讨厌的家伙,郡主才不会跟你们在一起!”
“停停停,到底有没有。”
罗凛气急了,但思来想去还是坦白道:“有一个叫‘姑爷’的讨人厌的家伙。”
“除此之外再没了?”
“是,你好烦啊!”罗凛不耐烦道。
臧道见状再次举起双手道:“放心,我言出必行,现在就放你出来。”
他掏出钥匙利落打开牢门,此时罗凛身上还剩最后一道锁,像蓄势待发的野兽,死死盯着臧道。
臧道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得转过去啊,锁在后面,你一直盯着我我没法给你开锁。”
罗凛这才转过身去,就在钥匙插进锁孔的一瞬间,臧道抄起火把瞄准穴位猛击罗凛后脑,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罗凛毫无防备,僵硬着转头瞪了眼臧道便轰然倒下,脑后头发被烧断数根。
“我会说到做到,但没说要在你清醒的时候放了你啊。”,臧道甩了甩火把,终于松了口气。
他将最后一道锁打开,在地上留了几个大字,又把钥匙塞进罗凛手中便大步离开,一路上的护卫都被他清走,毕竟待会儿“野兽出笼”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千里撼被梳洗一番收拾得干干净净,白帝媐见其安然无事松了口气,闲谈道:“你真是把我吓得不轻,最近得罪了什么人,竟被下毒?”
“这不是常有的事么,不必大惊小怪。”
“常有的事?”
白帝媐漫不经心调侃道:“帝王之孙、四家之一、当朝金安郡主、下任湘亭侯,千里家准家主,御史台监察御史……这么多名头,的确值得杀。”
“停,可别挖苦我了,”千里撼一把堵住她的嘴道:“你再念叨就把咱俩辈分念出来了,我可不想管比自己小的人叫姑姑。”
“你想叫我还不让你叫呢,”白帝媐替千里撼掖了掖被子,道:“既然毫无头绪便歇着吧,不过,你可有怀疑之人?”
千里撼转了转眼珠,滴水不漏,“那可太多了。”
“真会给我找麻烦,不过你那侍卫已经被我关押。”
“侍卫?关押!”
她口中的侍卫应是罗凛吧,千里撼顿时仰卧起坐道:“他不是凶手,你没对他用刑吧?”
“暂时还没,不过,”白帝媐冷笑道,“为了制住他我可折了不少人,你打算怎么陪我?”
千里撼终于松了口气闭眼解释道:“他脑子不太好,身体也受过重伤,估摸是吓到了。”
白帝媐狐疑道:“一个侍卫,脑子不好,还受过重伤?那你留他在身边做什么。”
“这……我用惯了。”
“不对吧,”白帝媐勾起唇角揶揄道,“我瞧他那身形样貌,衣着打扮,怎么着也不可能只是侍卫啊?”
“行了行了,看破不说破的道理还不懂么。”千里撼懒得同她纠缠,顺着其话茬说了下去。
门外有人来报,打断二人道:“启禀公主,楚先生求见。”
白帝媐转头瞧了眼千里撼,道:“叫他进来吧。”
“是。”
臧道并非只身前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千里撼见其身后女子,神情缓和许多,轻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其过来,道:“小薇,吓坏了吧。”
小薇双目噙满泪水,跑到千里撼床前哭道:“郡主可吓死奴婢了!”
“可是查到什么了吗?”白帝媐问道。
臧道躬身行礼道:“回禀公主,臣已查明真相,真凶也已带来。”
“什么?”
白帝媐怔愣片刻,旋即下令道:“来人,将这婢女拿下!”
千里撼见状出言阻拦,道:“公主这是何意?”
几名宫人冲进屋内一把将小薇按倒在地,其速度之快连千里撼都没反应过来,方才那只被小薇抓着地手还悬在半空。
白帝媐将那只手接过拍了拍,道:“听楚先生说说吧,他不会错地。”
千里撼从善如流,看向臧道,静待他表演。
“臣方才推测今日宴会之中仅有八人具备作案时间,作案者需得从早到晚都跟郡主待在一起,且身份低微易于伪装,具备接触郡主饮食的机会。宴会之上能做到这几点的人有很多,但就在刚刚我从海太医那儿得到了条不一样的消息。”
臧道抬头看了眼千里撼,露出一抹奇怪笑容,随后低头看向小薇,瑞凤半阖,寒光尽露,道:“太医说昙花此毒要下两次,两次之中需间隔一日,否则不足以致命。这样一来嫌疑人便只有两个了,你说对吗?”
小薇满脸不可置信,虽被宫人按着,但仍挣扎求饶,看向千里撼道:“郡主,奴婢是冤枉的!若真如他所言那为什么不怀疑罗凛,奴婢对郡主忠心耿耿,又怎会下毒!更何况还是在公主府下毒!”
“是啊,起先我也想不通,所以才把你忘了。不过在屋外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想通了,”臧道走到小薇身旁,一脚踩到他腰上道,“主子生死未卜,身为下人却丝毫不急。你的伪装实在不入流,叫人一眼就能看破,我实在想不通金安郡主究竟是何缘由,会叫一个男人扮上女装,来做自己的女使呢?”
“男人?”,白帝媐皱眉看向千里撼。
千里撼同样诧异,神情严肃,难掩怒气,看着小薇一字一句道:“你是、男人!”
臧道腿上使力,下一刻小薇便发出哀号,正是男人声音。
见难逃一死,小薇双唇紧闭准备咬破舌尖,但被臧道识破,飞快甩出一脚踹在他下巴上。小薇被踹得头昏脑涨,整个人偏过头去,宫人见机利落卸了他的下巴,往其口中塞入一团布条。
白帝媐冷声下令道:“既然如此便拉下去审吧,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千里撼点了点头,附和道:“只怕他骨头硬不肯说呢。不过我知道有种刑罚能叫人生不如死,据传是源自于……”
“不必,”白帝媐打断她道,“楚先生乃是鸾城酷吏楚函香之子,最擅刑训逼供,不出半柱香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哦。”
千里撼乖乖躺回被子里,她本想出点儿损招儿,没想到白帝媐这儿竟有这样的人才,太有意思了。
半柱香后果然有人来报,道:“启禀公主,认罪书在此,请公主过目。”
千里撼问道:“楚先生呢?”
“楚先生说自己衣着污秽不便面见二位,命小人将认罪书呈上后便去沐浴了。”
白帝媐瞥了眼千里撼,道:“念念吧。”
“是。姓名流云,原骷爵杀手,后因骷爵覆灭被辗转贩卖至珍马行,六十七日前被一贵客拍下,后跟随其左右,被赐名流云,居住于曲江舫。四十日前男扮女装,经由兰溪轩买入府中成为婢女,再经辗转被安插于……”
“够了!”
千里撼厉声阻止,默默起身轻声提醒白帝媐道:“公主,再查下去便是臣的家事了。”
闻言,白帝媐并不作声,只同其对视。良久,白帝媐露出笑容道:“琼林所言极是,既是家事本公主自然不便插手,这人你就带走吧。”
“多谢公主,”千里撼掀起被子翻身下床,将认罪书收好道,“这一夜发生许多,十分叨扰,多谢公主好意,我该回去了。”
白帝媐坐在榻上神情淡然,似笑非笑道:“来人,备车马,送金安郡主!”
“不必麻烦,我带了车马。”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刚巧碰上匆匆赶来的罗凛,千里撼眉头一跳,从牙缝儿中吐出几个字,道:“谁打你了?!”
罗凛见千里撼真的没事,双目放光,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笑呵呵道:“没人打,我自己撞的,嘿嘿。”
千里撼顿时有些自责,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道:“下次不要这样了,我们回家吧。”
“好!”
二人带上流云快步走出公主府,钻进马车。
走出片刻,忽然见到一抹熟悉身影,千里撼撩开车帘,神色淡淡道:“楚先生这是沐浴完了?”
“正是,否则怎敢来见郡主。”
罗凛一听见臧道声音便咬牙切齿地探出头去,像要咬人。
千里撼费力地将罗凛脑袋按了回去,舒了口气道:“我想楚先生到此,并非是来叫我看新衣服的吧,有事不妨直说。”
“在下有一事想不通。”
“说。”
“郡主分明不喜热闹,为何今日非得来参加这花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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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撼勾起唇角,冷冷道:“楚先生空有七窍玲珑心,竟不明白这人情世故的道理,公主邀约,我等怎能不赴。”
“这样啊,真的是这样吗?”他露出一抹微笑,抬起头同千里撼对视,黑夜之中那双瞳孔仿佛在发光。
“郡主就非得在今天参加宴会吗?”
千里撼见其如此,来了兴趣,问道:“楚先生可否告知姓名?”
“在下鸾城楚山孤,字藏道,是一无名进士而已。”
“先生过谦了,我们有缘再会吧。”说罢,她撂下帘子命人启程,将那簪着桐花之人远远甩在身后。
马车之内,黑色身影缓缓浮现,道:“郡主,此人多事,要不要我去……”
千里撼轻笑一下摆了摆手道:“随他去吧,这世上最不缺得就是聪明人,死的最快的也是聪明人。至于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看他怎么选了。”
公主府内突然传出一阵狂笑,白帝媐歪斜在千里撼方才躺过的榻上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千里琼林,我说她怎么这么忙,原来是同弟弟斗起来了!看来这家主也不好做嘛哈哈哈哈!”
楚山孤道:“公主既已对千里家局势心中有数,何必要再来试探呢。”
“臧道你不懂,这偌大的皇城之中,披着皮的鬼可多了,甚至有些鬼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鬼。我若不试,何来世家秘辛,那些鬼又怎会自己跳出来?”
白帝媐直起身子捞过绢人娃娃摆弄几下,继续道:“况且,这是千里家的把柄,累世清白的千里家可难找这东西。”
楚山孤:“公主若要巩固实力便不可放弃千里家这块大肉,玉家刚硬、闻家无用、陈氏覆灭,如今看来最要拉拢的便是千里家。本以为是铜墙铁壁,不想竟金玉其外,如今有了把柄应物尽其用才是。”
“千里家势大不假,可玉家毕竟有兵权在手,”她将绢人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放在指尖,一截两段,道:“我还是想做一本万利的买卖,哪怕难啃些。”
她白家的权势是杀出来的,从太祖皇帝白虹到当今圣上白笑孔,期间肃宗、明宗、高宗、武宗哪个不是刀尖儿上舔血厮杀过来的?
亲情、爱情、人性,一切都可以当作筹码置换。白家人似乎天生冷血,纵有例外也不过昙花一现,改不掉血液中根深蒂固的残忍。
若真要怪就怪这滔天权势,怪她们生于帝王之家,除了前进就是死,没有其它选择。
楚山孤知晓白帝媐心中所想,不再劝谏转而出谋划策道:“臣听闻三皇子盘踞豫州已久,临近陛下圣诞正预备回京。若依照公主所思,三皇子此番归来意欲何为。”
“白圣孺……”
这个名字许久没有听到过了,当年后位之争,三皇子生父江氏差点被白笑孔扶为帝后,成为天下第一个“男帝后”。
白家自建国以来便有“二圣临朝”之策,帝后需为朝廷元老之后抑或白家之后,此人冠帝后之名掌摄政之权,同帝王平分权力,一人治国一人理事,且自开国而来帝后一职便无男人之位。
帝后掌后宫却不属后宫,对帝王行监督之权,握凤印可代国玺,同帝王不必为夫妻。
江氏立后一事当年闹得浩浩荡荡,好在白帝媐联合诸位皇子,同先帝原定帝后——敬国夫人白湘颂和群臣联合上疏反对才将此事作罢,此后白笑孔再未提过立后之事,独揽大权,不断打压白湘颂将其架空。
此事虽闹的两败俱伤,但好在没让江氏得逞,否则白家天下便似利刃悬于颈上,终究有一日要落到他江氏父子的手中,到那时再来力挽狂澜便太晚了。
男人就像入水之毒最擅伪装,起初无色无味,乖顺温柔,实则悄悄渗进每一滴血液,等肠穿肚烂的那一刻再来作。
太初之时天地即为女人天地,后因分权予男人便因此落入男人之手,从那以后天地间纷争不断。
女人眼睁睁看着手中权力流走奋起反抗,却遭灭顶之灾,先是屠杀打压后是关门教化,如此近两千余年,以至于五浊恶世降临。
彼时天地失色,妖魔频出,世上再无白昼。
男人丢下烂摊子逃之夭夭,幸好一个女人站了出来,只身奔赴上天庭,借天地神兵,赌仙方妙法,收凶兽为其所用,带领众人驱逐妖邪,建立大魏,重夺政权,死后获天地追谥为“玄天神武大圣高皇帝。”
此人便是白家之祖——白虹。
诸般道理人人都懂,白帝媐四岁便能将这段历史倒背如流,男子窃国的道理她从小便知,可令其难以想象的是,自己无比敬佩的母皇竟有一天会犯这样低劣的错误。
信仰崩塌的同时,白帝媐心中英明神武的帝王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糊涂老妇赖在龙椅之上,贪图权利不顾天下兴亡。
这次白圣孺归来就是一声警钟,这天下她若再不出手,便要落入贼人掌中了。
“江氏这条毒虫真是死而不僵啊,埋在土里这么些年,居然还有法子把儿子送进皇城。我看圣诞是假,想儿子是真吧。”
白帝媐讥讽道:“既然他敢回来就证明他有万全之策,我这个弟弟可聪明的很呢。”
楚山孤轻笑一下,道:“既然如此,公主何不拿他开刀?毕竟天下震荡许久,豫州同夷人接壤,三皇子在此盘踞难免受人挑唆,如此一来公主便可名正言顺立下举世之功了。”
字字金言。
白帝媐顿时双目放光,一双灰瞳似着了火,她看向楚山孤,全身鲜血翻腾。
“不愧是驺虞子,本宫有幸得尔,亦可撼天下!”白帝媐走上前去扶起楚山孤不吝赞美,随后仰头狂笑不止。
19. 人间好月长圆
马车一路疾行至相府侧门,千里撼刚下车便急急奔向屋内,一推门,瞧见玉雪倾正安慰燕儿。
见此情景,千里撼果断张开双臂,欣喜道:“我回来啦!”
燕儿一抹眼泪,转头就冲进千里撼怀中,抱着她不肯撒手,上上下下地检查着,生怕千里撼出了什么岔子。
燕儿:“郡主你总算回来了!可急死我了!”
玉雪倾一手安慰燕儿一手抓住千里撼,紧张的神色终于缓和,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放心,一切皆在计划之中。”
燕儿:“幸好郡主没事,否则我定要将那狗屁流云扎成筛子!”
“是啊,”玉雪倾拉住千里撼坐下来道,“当初琼林将计就计,说要利用流云试探公主时我就觉得惊险。今夜我若送药晚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千里撼转头咳了几下,摇摇头道:“无妨。佩儿在外接应无法脱身,普天之下唯有玉折一人可担此任,说到底这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虽没证据,但我也知晓公主府难闯,好在我这罪没白遭,也算摸了清公主态度,接下来就看她怎么选了。”
玉雪倾神情严肃道:“我正要同你说这事,今夜我去送药,发觉公主府铜墙铁壁,哪怕是我,想要进入也得再三小心。其中,上至守卫下至侍女,无一庸人,皆有武艺傍身,屋内院外更是守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堪称天罗地网。”
“竟是这样……”
千里撼想过白帝媐府邸凶险,但没想到会是这种变态程度。
“等等,若如此,那当年五皇子之事便存疑了啊。”
玉雪倾轻轻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可惜五皇子尸骨无存,死无对证了。”
“可她为何要对五皇子出手呢?”,千里撼喃喃道
玉雪倾思索一番,灵光一闪道:“琼林可记得‘男后’一事?”
“知道啊,白巨婴亲爹么,被埋土里都不消停,没事儿还托梦闹腾呢。”
玉雪倾:“当年,其父江氏距登顶后位只差一步,后来,公主联合群臣与敬国夫人反对,才将此事作罢。公主生父不详,虽然受宠却无人撑腰,只能自行联络朝中关系,此事无疑是最好的踏板,自此之后公主在朝中地位日渐稳固。后来五皇子之父备受宠幸,于是就发生五皇子意图弑姐一案,如此看来倒有些联系。”
千里撼点点头道:“这么说一切就都串起来了,咳咳……咳,看来白帝媐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见千里撼孤身归来,玉雪倾在其身后扫视道:“琼林怎么一人归来,罗凛护卫呢?佩儿姑娘呢?”
“说来话长,罗凛受伤了,我叫他回去歇息,佩儿去找大夫了。”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单膝触地,道:“郡主不好了,罗凛不见了。”
“什么!”
千里撼脑中轰的一声,预感到什么,猛地起身跑了出去,她顾不得穿鞋,一路狂奔至马厩,冲进车内找寻罗凛踪迹无果,后又跑到罗凛屋内察看。
空中飘起大雪,阵阵冷风刮骨,燕儿追在千里撼身后,手中提着鞋子。她猛地抓住千里撼哀求道:“郡主快把鞋穿上,我去找,我和佩儿去找就好不好!”
“不,不是这样的……”千里撼双眉紧皱,捂着口鼻止不住的咳嗽,不知该从何说起。
书中这段剧情是原北疆旧部找到了罗凛,如果她不阻止,罗凛很快就会恢复记忆,踏上复仇之路。
可还不到时候!若真如此,那她的一切筹划就都白废了!
况且,罗凛还有伤在身,那些旧部没几个善茬。北疆民风狂野,崇尚力量,倘若看到他们崇拜的王成了个傻子,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千里撼眉心一阵刺痛,她无措的看着满地白雪,竟不知该向何处去。
现实给了她一记重拳,每当她松懈时危险就会悄然而入,本以为将罗凛留在佩儿身边就会没事,可必然发生的事情哪怕再怎样迂回抵抗都无法阻止。
“琼林,你尚有余毒未清不可激动!琼林!你我还有大业未成!”,玉雪倾声嘶力竭的呼喊唤醒了她,那双手紧紧抓住千里撼。
玉雪倾总是温柔平静,鲜少变得严肃,此刻却双眉紧皱,焦躁不安。
千里撼缓缓抬头,看向玉雪倾关切的双目,满腹歉意,恍惚间,竟还萌生出一丝恐惧。如果既定事实无法改变,那么她怎么办,她们怎么办?
身体骤然失去重心,千里撼脖子一歪,倒进玉雪倾怀里。
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她,玉雪倾一遍遍抚摸着千里撼的背,安抚道:“罗凛不会有事的,他有武功傍身,纵然心智不全,但只要认路总能回来。”
玉雪倾任由千里撼靠在身上,一步步将其扶回屋内,但玉雪倾不明白此事因何能让千里撼如此惊慌。
屋内炭火烧得很旺,除千里撼时不时冒出的几声咳外只剩呼吸声,玉雪倾担忧的盯着千里撼,为其裹了厚厚的衣裳,生怕一不留神她又跑出去。
雪越下越小,天快亮了,地上像铺了层银针似的。千里撼看向门外,望眼欲穿,她不清楚如果罗凛这张牌被抽走会带来何种蝴蝶效应,但也正是未知,所以恐惧。
“找到了,找到了!”,燕儿为佩儿撑着伞,还未进门就闻其声。
千里撼腾地站起来,肩上衣裳全部滑落,玉雪倾赶忙为其披上,带她出门。
罗凛被佩儿背在肩上,全身凉透了,唯有呼吸滚烫。
燕儿叫来大夫为其诊治,千里撼全程待在罗凛身旁一声不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仔细观察罗凛身上每一寸,生怕有何异样。
但同时,她也难免在意他的安危。
且不说罗凛是个巨强无比的外挂,就算她真的没心没肺,但好歹养了这么久,朝夕相处间难免藏了些怜爱在利用之中。
几人折腾一番天已蒙蒙亮,待罗凛发热退去,千里撼终于感到疲惫,道:“玉折,今夜辛苦你了,在我府内歇息一下再走吧。”
玉雪倾摇摇头,道:“不可,现在外头人少正是离开的好时机,咱们两家不好有牵连,我现在就走。”
“也对,那我叫人套车送你。”
佩儿出声道:“郡主我去送就好。”
“不行,”千里撼冷声道,“你给我把姜汤喝完。”
待送走玉雪倾,千里撼重新坐回榻边审视着罗凛,不明白他为何要无缘无故消失。
她怕他想起一切,因为还不是时候。
墨色地卷发卸去装饰后显得十分柔软,当五指穿过,总会调皮的挠一挠手心。锋利的眉眼于相较清醒时多一分乖巧,哪怕是罗凛,面对这样毫无防备的时刻也只能任人摆布。
她横看竖看,无论出自私心还是长久以来的观察,都不觉得这个人会成为那个冷血无情地北疆王。
他有血有肉,呆呆傻傻的,喜欢吃饭也很能吃饭,个子很大还有点吓人,但却喜欢鲜艳美丽的东西,怎么也不像那个被凡俗与仇恨毁掉余生的疯王。
可人生充满变数。
千里撼点了点罗凛鼻尖,呼出的热气让她有了一丝安全感,然而一抹金色突然吸引她的注意,在罗凛左侧耳垂竟平白多出一个耳洞,上头挂着黄金狼牙。
困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如坠冰窟地寒冷,该来的还是来了。
可是凭什么?
罗凛是她救下来的,是她积年累月的同他相处,是她的悉心教导才让他成为现在这幅模样。
那些所谓的北疆旧部不过是无耻的利益既得者,毫无付出,却妄图抢走她的罗凛,还要嫌弃他蠢!
思及此处,千里撼猛地起身拿出一根针来,狠狠的刺进罗凛右耳。
传闻北疆信仰天狼星神,认为左耳连着心脏与狼神,因此历代北疆王都要在左耳佩戴狼牙做信物。
但那是北疆王储的传统,与罗凛无关。
千里撼将那块软肉刺个对穿,取出一对红珊瑚珠,戴在罗凛两侧耳上,至于那颗狼牙——去死吧。
她眼光不错,很衬他。千里撼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做完这些终于来了困意,靠在床边沉沉睡去。
比鸡叫来的更早的是一阵叩门声,千里撼迷迷糊糊从榻上爬起道:“谁啊?”
一开门,是燕儿站在外头,见其神色古怪,她问道:“你怎么这幅表情?”
燕儿唇角抽动几下,露出个苦笑,微微侧身悄声道:“郡主,我忘记跟您说了,准姑爷昨日就到了。”
“什么?”
千里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意思是说她们昨夜密谋时,四家之一的闻家十三子就在隔壁睡觉?并且在苦等她一夜无果后还亲自来堵她的门,甚至还在大清早看到她没宿在自己屋内,而是和她的侍卫共处一室?
完了,一世英名全毁了,他若是回头跟闻家一哭闻家不会退婚吧?
等等,好像也不会,因为闻武不受闻老头儿待见。
呵呵,死老头儿,她早晚把他胡子全拔了,叫他欺负人。
不过这婚是陛下赐婚,退是肯定退不掉的,虽然她还没有把闻武的名字写上去,但天知地知,他逃不掉的!
桀桀桀桀桀!
千里撼突然发出反派笑声,经由燕儿提醒才擦去唇角口水,她回头看了眼屋内,罗凛还没醒,随后关上门理了理衣裳,越过燕儿看向那摸紫色身影。
临近年关,又至深冬,他看起来还是那样单薄,闻府连给他做件衣裳的钱都没有吗?
千里撼叹了口气,直直朝撑伞人走了过去,脱下衣裳披在闻武肩头道:“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多穿些?”
闻武紫瞳在衣裳与千里撼之间流转一番,又瞧了眼那间屋子,最后轻笑一下,道:“闻武见过郡主。”
见闻武不接茬儿千里撼以为他不耐烦了,挠挠头解释道:“你别嫌弃,我这衣裳虽穿了一日但暖和着呢!”
闻武抓了抓肩上的衣服,并不说话,只是将伞往千里撼头顶偏了偏。
千里撼明白闻武意思,无论她做了什么,闻武这个行为都代表纵容。见此,千里撼无声笑道:“别在这儿傻站着了,会着凉的,我们快进屋吧。”
说罢,抓着他撑伞的手腕离开了。
他们之间总有总浑然天成的默契,像认识许久般,两人彼此相见时都有这种感觉,所以行为总是不管不顾,殊不知这在外人眼里就是“亲密无间”。
燕儿起初还在为千里撼提心吊胆,见此情景顿时两眼放光,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整天就知道看着她俩捂唇偷笑,甚至还拉着佩儿一起笑。
她就说嘛,郡主能看上的人他必定得秀外慧中,谦逊大度!
千里撼将闻武拉到屋内,又是命人给炭盆加炭,又是叫人灌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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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给闻武,燕儿都被这架势吓到了,但闻武却自始至终带着那抹寡淡的笑,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千里撼。
“郡主不必忙了。”
闻武突然出声吓了千里撼一跳,她习惯闻武不主动讲话了。
千里撼转头关切道:“怎么,是来往人太多你不习惯吗?”
“不,”闻武放下汤婆子靠近千里撼,青白若寒玉的手缓缓抬起,落在千里撼脸颊,食指轻抚她的眼眶,轻声问道,“郡主可是中毒了吗?”
这都能看出来?
算了他是大夫嘛。
千里撼也没想瞒他,点了点头道:“但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
“不,我要担心。”
闻武突然地反驳杀的她措手不及,千里撼抬眼直视闻武,探究着他的意图。
闻武:“郡主虽服了解药,但体内尚有余毒未清,若放任不管,长久如此怕会引发失明之症。”
“这么严重?”
“当然,”闻武又拿起千里撼手腕瞧了瞧,拇指反复摸索着经脉,道:“不过幸好,我会施以针法帮郡主逼出余毒。”
“哦,那太感谢你了。”
“还有一事。”
千里撼道:“什么?”
闻武那只握着千里撼的手不知何时与她十指相扣,道:“郡主请叫我十三郎,我喜欢郡主这样叫我。而且,我们两年后就会成婚不是吗?”
千里撼抿了抿发白的嘴唇干笑两声,道:“啊,这是自然,陛下赐婚嘛哈哈哈,但这称呼是不是……”
“不早,”闻武缓缓逼近千里撼,银色的长发勾住她的双手道,“不过郡主毕竟是郡主,想怎样叫我都行,只是家中长辈唤我名字时总带着呵斥,所以我偏爱被人叫小字或十三郎,但若郡主嫌弃……”,他说着,用近似哀求的目光看着千里撼。
好一招以退为进。
千里撼瞬间洞察闻武的计谋,可这招妙就妙在他的话句句属实,千里撼那颗该死的心又软了,只能看着大坑往里跳,咬紧牙关道了声:“十三、十三郎。”
“……我在。”
似是没想到千里撼会这般痛快,闻武明显一愣,绽放出如花笑容,带着孩童的天真。
千里撼看着这个笑顿时感到被圣光普照,什么狗屁羞耻心都去死吧!
对于闻武,她心中留着一个可能,他是她在权衡利弊后于世俗和内心两者合一的完美选择,所以她珍重他。
千里撼纵然为千里撼,但并非无心之人,哪怕闻武只是转换剧情的一个闸门她也会尽力补偿他,对他好,养他一世,给他她心中最贵重的东西——尊重。
今日初见时,千里撼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也做好了接受闻武小脾气的准备,毕竟无论在世俗还是理法中他都有这个资格。
但他没有,只一昧靠近,仿佛在向千里撼宣告自己也给她留了一个同样的可能。
临近年关,千里逢也开始往回赶,闻武每日都去为千里冰封医治腿疾病,偶尔为千里撼施针排毒。
千里撼起初以为这只是个托词,却没想到他真的尽心尽力,如今千里冰封已经能依靠拐杖短暂行走。
这段日子里罗凛始终没醒,千里撼找了许多名医来瞧也只是说他是急火攻心陷入昏迷,可在此期间他地身体一次又一次的发热,像是不祥之兆。
后来闻武接下了治疗罗凛的任务,可纵然是他,也医不好不愿醒来的人。千里撼每次去看罗凛时都会发现他在梦中惊颤,像做了无数个噩梦。
这种反应她很了解,因为她也曾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无奈之下,千里撼只能日日在罗凛床前讲故事,从白雪公主讲到一千零一夜,从伊索寓言讲到聊斋志异,就这么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八。
一连串的鞭炮声响起,罗凛躺这么久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千里撼甚至特地提了一串鞭炮去罗凛屋内放,只可惜依旧没叫醒他。
千里逢不喜热闹,更不愿同千里撼相处,每年只在初一时走个过场向千里冰封拜年便罢了。
祖孙三人间气氛诡异,千里冰封面对千里逢时总像有心事,但千里撼明白,姥姥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记得当年千里逢那碗差点要了她命的毒粥。祖孙一场,哪怕再不牵连也会心生芥蒂,虽将一切根结归咎于娄氏,但人这东西总是复杂的。
不过这样更好,千里冰封跟千里撼一起过年,两人其乐融融,闻武也不必回去闻家,年前千里撼命人给闻武做了十几件新衣足够他穿一整个冬天的。
闻武同千里冰封相处的很好,两人意外的很合拍,千里逢还请裁缝来家中给罗凛量尺寸做了几身新衣裳,顺便给自己和燕儿佩儿都做了几身,图个喜气。
深冬之中,刺骨的寒夜里,似乎只有一家人依偎在一起才有些许温暖。
各式各样的花灯点了起来,屋内也贴满装饰,睡了许久的罗凛似是睡够了,终于在这天睁开双眼。
只是那双眼睛和从前有些许不同,多了点淡漠,少了点天真。
“你醒了?”
大门突然敞开,刺眼的光芒打进来,罗凛本能地捂住双眼,只得透过指缝看向门口那人。
熟悉的身影将他包裹,千里撼欣喜若狂,捂住罗凛肩膀激动道:“你真的醒了!”
他看着千里撼,欣然接受这被阳光普照的感觉,点点头微笑道:“嗯,我醒了。”
20. 奇怪的番外
“欢迎来到童话异世界,此处是区别于《困雪晴》的另一平行世界,各位玩家请注意,若想逃离此处,必须完成任务。”
“就密室逃脱呗,还异世界。”千里撼揉揉眼睛毫不留情的拆台道。
她一睁眼就出现在这片草地上,身上还穿着奇怪的衣裳,像是某种西方服饰。
“这你别管,”那道诡异的声音清了清嗓解释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进行闯关,请掷骰子选择你的故事。”
千里撼:“停,我说要接了吗?”
一道炸雷顿时劈在千里撼脚边,将大片草地烧焦。
“来来来骰子在哪?”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过清明节,千里撼当即接受了这个诡异的任务。
一个二十四面的骰子凭空出现旋转起来,看着那个骰子千里撼不禁问道:“你家骰子二十四面啊?”
又一道雷落在她脚边。
“OKOK,我闭麦。”千里撼默默点头比了个缝住嘴巴的动作。
“你的选择是,十一,”一阵电流声伴随着诡异的声音发布任务道,“欢迎来到《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你的任务是夺取宝藏,游戏开始。”
“等等!”
千里撼打断声音举手道:“那么请问我是谁呢?”
“这也是游戏任务之一。好了快启程吧,你的第一个任务是遇见四十大盗。”
无奈之下千里撼只能按照声音说的做,她幼时曾听过这个故事,但因年代过于久远,所以对这个故事的印象就只剩“芝麻开门”四个字了。
她拿着一张破地图向东找去,沿途路过了一条臭水沟。
千里撼扭头就走看都没看,但背后却默默升起一个声音,“年轻的#?%@#哦~你掉的是这柄金斧头还是这柄银斧头啊?”
“你等会儿,”千里撼回头朝那个不明生物走过去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呃,#?%@呀~”
千里撼:“你给我上一边去!你才叫@#?%呢!”
“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我是河神,快让我们进入正题,你掉的是这把金斧……”
“我啥都没掉!我跟你说你那些破烂少往我手里塞嗷!”
千里撼说完转身就走,却被一道闪电拦住去路,于是她利落转身,礼貌微笑道:“亲爱的河神,我丢的是这把金斧头。”
河神微笑的称赞了她,“你这孩子真贪哪。作为奖励,这柄铁斧头就送你了,友情提示,你下一个任务是砍树。”
“怎么,不找四十大盗改成找强哥了是吗?这是狗熊岭?”
河神神秘微笑道:“别管,看到前方那片森林没有?”
千里撼眯眼顺着河神手指方向看过去,道:“看到了啊,这不得一百亩啊?”
“去吧孩子,砍光它们。”
千里撼:“砍光它们?你拿我当核动力驴啊!”
“少废话,你给我去!”河神说着,一脚把千里撼揣进森林。
就这样,千里撼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砍起树来,就在她砍到第一百零八棵时远处传来马匹嘶鸣声。
“太好了,四十大终于算来了。”千里撼欣慰的擦了擦汗水,猛的瘫坐在地。
为首的两匹骏马奔腾而来,绕过千里撼来到一处山洞,那两人一黑一白,分别在洞口跳起古怪的舞蹈。
她们跳啊跳,跳啊跳,从天黑跳到天亮,从七彩阳光第一套跳到第九套,就这样一直跳下去。
“都别跳了!”
千里撼睡了好几觉,醒来发现那两人还在跳,终于忍不住,拎着斧头冲出来质问,道:“我说你俩到底能不能把门打开了?”
“郡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顿时欣喜非常,千里撼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燕儿佩儿,于是问候道:“你俩这穿的什么玩意儿,cos黑白无常吗?”
佩儿:“非也,我们是四十大盗。”
千里撼:“那我请问剩下那三十八个呢?”
燕儿:“非也,我叫燕四十,她叫佩大盗。我们合起来就是——四十大盗!”
说罢两人齐刷刷摆出一个愚蠢的poss。
千里撼扶了扶额头道:“佩儿你就陪她胡闹吧。”
佩大盗义正言辞道:“请这位#?%#不要套近乎,我们可是凶人恶煞的四十大盗。”
燕四十紧随其后:“嗷呜~”
千里撼:“好好好,怕了你们了。那你们这几天在山洞前边跳广播体操是想干嘛,要给山跳死啊?”
“说得好!”
燕四十突然抽风道:“我们四十大盗在此恭候多日,祭祀召唤,只为了等一个能打开这山洞的天选之人!”
佩大盗:“相传此山洞之中有稀世珍宝,但要密码才可进入,我们二人苦寻多年无果,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祭祀召唤。”
“芝麻开门。”
千里撼独自走到山前,不理那对双人组合,平静的念出那四个字,紧接着大门缓缓打开。
四十大盗组合默默对视一眼,感叹道:“这么简单吗?”
燕四十当即起范儿,两手一端,唱了起来:“我这里,将郡主,好有一,比呀~”
佩大盗紧随其后,跟着唱起来:“燕四十~”
“欸!”
佩大盗:“你把郡主比作什么啰~”
燕四十:“我把郡主,比天人,不差毫分哪~”
一块石头猛的落在二人之间,千里撼实在听不下去,阻止道:“你俩再唱下去就要侵权了。”
于是三人走进山洞查看宝藏,只见山洞之中并无什么稀奇,仅停着一口水晶棺材。
千里撼走上前去,轻抚水晶棺,越过透明,她清晰的看到了里头躺着的美人。
他有一头美丽的银发,如雪的皮肤,朱红色的嘴唇娇艳欲滴,他就是——
“爱谁谁,棺材抬走,人扔掉。”千里撼当即下令。
四十大盗立正敬礼:“yessir!”
两人二话不说,掀开棺材就要把人倒出来,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咳出了噎在喉中的毒苹果,睫毛轻颤,睁开第一眼就看到了被燕四十和佩大盗挡在身后的千里撼。
“啊!英俊的@#?%啊!是你救了我吗?”
那人一把推开四十大盗,扑向千里撼,抓着她的裤腿不放。
在看到闻武的那一刻千里撼并无惊慌,只有一颗平静的内心,她道:“所以你又是谁。”
闻武起身做作的转了个圈儿,将长发甩起,抽了千里撼好几个嘴巴,最后因为太晕了,失去平衡摔倒在她怀里。
千里撼接住他,深情道:“你就说话呗,非转圈儿干嘛啊?”
“我,是来自遥远王国的人,因误食了恶毒继父做的草莓炒苹果而中毒,幸好得到你的帮助才能重获新生。我的头发像雪,所以我叫,白雪闻武。”
千里撼眉毛一跳,些许有被雷到。
白雪闻武:“我在吃草莓炒苹果时曾经发誓,如果谁救了我,我就要嫁给她!”
千里撼连连摆手道:“不至于,真不至于,你有发誓的功夫少吃几块苹果都不至于被噎死。”
白雪闻武道:“不!我就要嫁给你!从今以后,我要为你洗衣做饭,陪伴你到沧海桑田,和我在一起吧!”
“还是别了,你们国家连草莓炒苹果都能端上桌儿,你做的饭我实在没勇气吃。”千里撼连连后退。
白雪闻武见千里撼如此抗拒,只能使出杀手锏了,他冷哼一声,甩了下头发,双手抱臂道:“那你不想要宝藏了吗?”
千里撼:“宝藏?”
佩大盗:“宝藏!”
燕四十:“宝藏!!”
千里撼一把将四十大盗挥开,整了整衣襟道:“人家说要嫁给我,哪有你们俩啥事儿?”
白雪闻武傲娇的笑了一下,面对俊美的千里撼矜持的将秀发掖到耳后,随即冲了上去,企图当场洞房,好在因四十大盗的围观而被迫放弃了这项流程。
“咳咳,”千里撼蹭了蹭满脸唇印道,“现在可以说宝藏在哪了吧?”
白雪闻武羞涩的清了清嗓子,发出低沉的声音道:“宝藏就在森林深处,被一神兽看守着,传说只要击败神兽就能获得宝藏。”
于是,#?%@#与四十大盗和白雪闻武踏上了寻找宝藏的路上,然而森林之中危险重重,就在四十大盗打盹儿,白雪闻武企图偷吻@#%?时,一匹饿狼从黑暗中窜了出来,扑向@%?#。
白雪闻武挡在千里撼身前大喊道:“达令小心!”
“yue!yueyue!哕!”
狼吐了。
“白雪闻武你太恶心了,演什么美式甜心?”
狼说话了。
千里撼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前方站了个长着狼尾与兽耳的人类,看来是位coser。
就在千里撼打算要去集邮时,猛然发现那个狼人就是罗凛,于是问道:“罗凛你这套cos服哪买的,店铺推一下呗。”
“什么cos,我是狼人雅各布·罗凛,这片森林是我的领土!”
千里撼呼出一口气,道:“好险,差点侵权了。”
燕四十举手道:“欸,那你是不是还有个死对头吸血鬼跟你三角恋啊?”
“够了!你们竟敢踏足我的领地,还有白雪闻武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我和你势不两立!”
雅各布·罗凛说着,气势汹汹的走到千里撼面前道:“我刚才听到那个恶心的家伙叫你达令,那你们两个……”
白雪闻武冲过来指指点点,愤愤道:“你脑残啊,没上过学,不知道英语啥意思。darling,意思是亲爱的,做名词是就是——”
“问你了吗你就在那儿臭显摆,就你上过学,上过学还吃草莓炒苹果,咋不给你毒死!”雅各布·罗凛一把推倒白雪闻武,二人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千里撼连同四十大盗合力才将两人分开,片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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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撼问道:“所以罗凛你想干嘛?”
雅各布·罗凛道:“你就直说,你是不是和白雪闻武在一起了!”
千里撼胡乱答道:“哦哦啊嗯嗯嗯对,你说是就是吧。”
白雪闻武蹭了下鼻血傻笑道:“亲爱的我就说你心里有我!”
雅各布·罗凛默默起身解释道:“我曾经发誓,要夺走白雪闻武的一切,所以——”
他猛地回头,一把扛起千里撼百米冲刺道:“所以你的达令我就笑纳啦!哈哈哈哈!”
白雪闻武扑通一声,跪地哀嚎道:“卑鄙的雅各布·罗凛,我永远都不会放过你!我要回到我的国家,带军队来踏平这片森林!”
千里撼一记手刀劈在罗凛脖颈,道:“我给你一分十八秒,把我送回去,否则把你尾巴毛薅光。”
雅各布·罗凛被打的晕头转向,乖乖将千里撼送了回去。
见千里撼完好回来白雪闻武紧紧抱住她的大腿痛哭,见其哭的这么卖力,雅各布·罗凛也不甘示弱,抱起另一条腿也开哭。
森林里回荡着两道鬼哭狼嚎。
“受不了了,”千里撼一人一拳,还世界一片宁静,两人擦了擦眼泪终于平静下来,“罗凛,我问你宝藏在哪儿。”
“我不说,死都不说。”
千里撼:“那你要怎样才说?”
“除非你跟我在一起,不然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千里撼:“好,我跟你在一起,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真的吗,”雅各布·罗凛耳朵一立,尾巴开心的甩来甩去,抽了白雪闻武好几下,欣喜道:“那什么,我们狼人在一起是要互相交换气味儿的。我知道不远处有个山洞,嘿嘿嘿,咱俩先去交换完气味儿我再告诉你,哎嘿嘿……”
“交换气味儿?”
千里撼看着罗凛认真提问道:“你是怕说交尾过不了审才说交换气味的吗?”
“哎呀!哎呀你别说!你别说的那么直接啊!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啦~”雅各布·罗凛顿时满脸通红,捂着脸扭来扭去,毛茸茸的大尾巴却勾着千里撼不肯撒开。
于是,勇敢的#?@%跟随狼人雅各布·罗凛走进山洞,不一会儿二人走了出来,狼人鼻青脸肿,捂着秃了一块毛儿的尾巴答应带@#%?去寻找宝藏。
“噗嗤!”白雪闻武满身伤痕,见到狼人这幅模样毫不留情的捂唇嘲笑起来。
一行人越过森林,来到一片沙漠,在沙漠深处有一座金字塔,就在他们要进去时,突然一个巨兽从天而降。
它狮身人首,长着一对巨大的鹰翼,稳稳立在金字塔前。
千里撼见如此庞然大物,不禁感叹道:“谁还记得这个故事一开始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
只见那巨兽发出光芒,缓缓化作人形,成为一忧郁男子道:“我乃臧道斯芬克斯,你们来此所为何事啊?”
四十大盗举手道:“来找宝藏。”
“宝藏啊,容易,”臧道斯芬克斯缓缓踱步到千里撼面前道,“但你们每人都要回答我一个问题,答上了就拿着宝藏走,答不上就留下来陪我!”
雅各布·罗凛道:“答就答,有什么好怕的!放马过来吧!”
“呵呵。好,这可是你说的。”
藏到斯芬克斯瞬移至燕四十面前,气势汹汹问道:“一加一等于几!”
“二!”
“恭喜你答对了,拿着宝藏走吧!”
他扔给燕四十一袋金币后继续问佩大盗:“你管你妈妈的妈妈叫什么!”
“叫姥姥!”
“恭喜你也答对了,拿着宝藏走吧!”
“下一位,”臧道斯芬克斯对白雪闻武道,“放弃的英文怎么拼写!”
“abandon!”
“答对了,拿着宝藏走吧!”
下一个是雅各布·罗凛,他早已蓄势待发。
“请问,狼字简体中文版有几画!”
“十画!”
“正确!你也拿着宝藏走吧!”
千里撼默默扶额,不知道这些人在燃什么,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斯芬克斯是不是搞幼教的。
臧道斯芬克斯来到千里撼面前,带着一抹坏笑,道:“到你了。”
千里撼无可奈何的摊了下手,催促道:“你快点问,我赶时间。”
“好。”
藏到斯芬克斯深吸一口气,问道:“如何构建一个自洽的物理图景,使得平滑弯曲的几何时空(广义相对论所描述的上帝的舞台)能够与能量一份一份跳跃的量子场(量子力学所描述的掷骰子规则)和谐共存——请做答。”
千里撼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怔愣片刻默默看向臧道斯芬克斯道:“我草你——”
勇敢的#@?%还没找回自己的名字,而面对狡猾的臧道斯芬克斯她又该如何应对呢?四十大盗为何只剩两人,白雪闻武和狼人雅各布·罗凛之间到底有何恩怨呢?
让我们下回分解——
21. 血雨腥风 一
冷硬的风裹着雪粒卷起满地爆仗碎片,拐了个弯儿,直击罗凛面门,他不由得屏住呼吸。
千里撼总不让他出门,说他大病初愈少吹风的好。
罗凛默默捏了捏自己紧实的膀子,觉得千里撼所言有理,可功夫毕竟不同,一日不练十日空,他不想辛苦学来的剑法毁于一旦。
“罗凛?你怎么又出来了。”
千里撼刚巧路过,见罗凛傻站在廊外,快步走来,扯下自己的披风道:“就算要出来也该穿厚些。”
她将披风披在罗凛肩上,眼中尽是无可奈何的担忧。
罗凛看着千里撼,露出个笑容,抬臂就要去抱她,一如从前那般。
“郡主新年好啊!”
一道声音如利剑隔开二人距离,罗凛不自觉停下动作,看向那边。
果然是他。
不知何时,这个叫“准姑爷”的家伙住进了府里,还总黏在郡主身边。
好烦人。
罗凛心中翻了个白眼,不理那人,继续方才动作,紧紧抱住千里撼。
千里撼也宠着他,草草抱了下才转头同那人道:“新年好啊,十三郎也是出来转转吗?”
“不是。”闻武眯了眯眼道。
“那是?”
闻武上前一步握住千里撼的手道:“特地来找你。”
“所为何事?”
“姥姥的病我找到一个新方子兴许能治,但古书上有许多符号我不太懂,所以想请教郡主。”,他说着,目光若有似无的撇了眼罗凛肩上的披风。
千里撼道:“这样啊,我同你去瞧瞧,不过我认识的不多,但愿帮得上你吧。”
“无妨,试一试总是好的。”
千里撼拉住罗凛嘱咐道:“你别在外太久,过会儿就回屋里,等开春儿再练武也来得及。没几个月了。”
罗凛撅了撅嘴巴,弯腰将脑袋凑向千里撼。
千里撼明白他的脾气,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道:“乖。”
罗凛:“……好吧。”
闻武跟在千里撼身后离开,临行前回头看了眼罗凛,眼神意味深长。
他的脸永远是笑着的,但有时候看起来像在生气,比如此时此刻。
千里撼同闻武回到药房,闻武拿出一本古籍来,上头密密麻麻做了许多标记。他指了几处不懂的,千里撼便耐心看了起来。
药房外静寂无声,药房内竹简磕碰,二人就这样一直待到黄昏。
千里撼揉了揉酸硬的脖子抬头道:“还好我从前无聊时看过些古籍,总算有些用处。”
闻武冰凉的手触上千里撼脖颈,为其轻轻揉捏起来,道:“郡主博学。此事困扰我许久,如今有郡主帮忙十三郎定能事半功倍。”
“嗯,你辛苦了。”
千里撼想起闻武这些天为姥姥忙前忙后,他本就瘦削,如今更甚。还好过年这段时间她每日盯着他吃饭,否则定要瘦成干不可。
况且姥姥的病的确有好转,她已经能够独自站立许久了。
千里撼思索半晌,终于开口道:“但是,困扰你的还有其他事吧。”
闻武动作一停,不解道:“什么?”
“你今日是故意叫我来此吧。只因不愿看我同罗凛待在一起。”
闻武的笑容僵在嘴角,他不晓得千里撼会这样直白,也诧异她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毕竟他的伪装从未被人看穿过。
从前在闻府时,他处处做小伏低,头顶“不祥之人”四个字难免难过,生活中更要处处忍让。
闻武顿了顿,又笑起来,硬着头皮道:“郡主多心了,罗护卫是郡主心腹,我自然无权干涉郡主同他说话,只是今日确实有事才会贸然打断,下次不会了。”
千里撼看向地面,眼神晦暗,良久呼出一口气,默默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
千里撼捉住闻武瘦削的指骨,逼他直视自己道:“如果你说是,我会向你解释。”
这是她第一次向闻武展示强势的一面,千里撼不确定他心中会怎么想,但她比他更想要个答案。
闻武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像一只雪白的孔雀,清冷高傲,道:“郡主是郡主,不必同我解释。”
既然如此,她无话可说。
千里撼放开手,利落地起身离开,“我还有公务处理,先走了,你不要太劳累。”
木门阖上的瞬间,闻武心中的落寞达到了顶峰,他感受着指尖温度一点点消失,由暖转凉。
小时候也是这样,他留不住任何人。
雪色长发滑落腰间,他窝在屋角处,将头抵在膝盖上。
炭火带来的温暖远远无法填补内心的寒冷,他一辈子活在冰天雪地里,早就适应了,想开了,不计较了。
如果没有遇上千里撼的话。
千里撼关上房门,来到桌前,账本都被看完了,什么狗屁公务,都是唬人的话。
她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胡乱摸到了那块香片。
千里撼试着将其抵在鼻尖,发觉香味已淡,但她依旧舍不得扔,就这么握在手里,毕竟暖一暖可能就出味道了。
年后少不了乱七八糟的礼节,光拜年道贺这一项就够千里撼忙的了。
玉雪倾比她好些,毕竟亲戚许多都遭贬斥,只用写信就好了。
一滴浓墨洇透信纸,见此,玉雪倾无奈笑了下,默默搁笔,扶着额头,止不住的大笑起来。
常玄听闻屋内异样赶忙进来查看,却发现玉雪倾面对一封空信笑的不能自已。
“玉折,你怎么了?”
玉雪倾还在笑,笑的北风呼号,檐上积雪狠砸下来。
良久,她才收敛笑意,同常玄解释道:“这信真的有意义吗?一个朝不保夕的人,给另一个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人问好。全天下都没有比这滑稽的事了,哈哈哈哈哈!”
常玄心脏一阵刺痛,他太过明白这种感受,紧紧抱住玉雪倾道:“不要这样,这只是一时之困。你、我、郡主、钱老板,我们有人在,只要静待时机,定能翻盘!”
玉雪倾笑声停止,变得毫无情绪,呆呆靠在常玄胸膛,像一具魂魄抽离的尸体,道:“我真的能相信她们吗?”
常玄身躯一怔,他以为玉雪倾对那二人称得上是信任,如今却发出这样的疑问。
或许在她的内心早已不信任何人,常玄没有说话,只是抱着玉雪倾一遍遍的安抚着。
眼睁睁看故人离去,这无疑是种凌迟,多年前上演在他身上的一切如今又在玉雪倾身上重演。
常玄紧紧拥着玉雪倾,对她的伤痛感同身受,同病相怜的二人相互依偎,迷茫的望向前路。
在这世上想要赢就只能赌,寻找盟友又何尝不是一次豪赌。
春寒料峭,崖壁积雪未消。一群人上上下下,背着箩筐寻找着什么。
千里逢站在远处盯着这群人,时不时叫管事的侧耳过来。
“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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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利点儿!找到了公子要的宝贝有你们的好处!你,还有你,不许偷懒!”
传闻训俭崖临春时会有灵芝生出,此物千金不换,食后可消百病,增十年功力。
昨夜千里逢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就在这崖边找到了灵芝,于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一早起来便找了许多人来寻灵芝。
“找到了!我找到了!”
崖下一男子呼喊着,高举灵芝朝管事的挥舞道:“看,我找到灵芝了!”
“什么?”,千里逢大惊,起身查看,发觉真是灵芝。
“快拉他上来。”
想不到一个荒唐梦竟会灵验,“真是不可思议。”
“啊!啊啊啊啊!你做什么!不要抢,这是我找到的!”
管事的闻声喝道:“鬼叫什么,还不快把灵芝给公子送上来!”
“救、救命!有人抢我的灵芝!救命!!”,男子挣扎抵抗,一手推开来人,一手护紧灵芝。
崖下,男子四周不断涌来哄抢者,他们露出鬣狗般的眼神,紧盯着那柄灵芝,意图不言而喻。
见此,他只能求救,道:“快!快拉我上去!”
管事的见状刚要命人将其拉上来,却被一只冰冷的手制止,他回头看向千里逢那张风雨不动的脸,低声询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不急,你不觉得有趣吗?”
千里逢生出淡淡笑意,俯身到管事耳边窃窃私语,管事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称奇,到崖边吩咐道:“无论是谁,只要能将灵芝完好带上来,重赏黄金十两!”
男子闻言,心脏跌落谷底,这句话无异于催命符,将他往死路上逼。
崖下人皆红了眼,纷纷争抢起来,他们似积雪般纷纷跌落谷底,交缠的绳子被一刀两断。
终于,在激烈的角逐下一名男子胜出,他回头看了眼崖下,深不见底,今日来人二十有余,仅一人生还。
管事命人将他拉上来,千里逢连连拍手称赞,道:“快来人,把黄金拿给他。”
金子像太阳般闪耀,男子慌忙将灵芝轻轻交给管事,方才不义的厮杀变成一场美丽的梦,他握住那枚黄金连连道谢,满心满眼只有它。
“谢、谢谢,谢谢公子!草民、草民谢谢公子!”
“无妨,这是你应得的。”千里逢摆了摆手,打量着那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他不是那些人中最壮的也不是最有名的,但却是最后的胜利者。
真有趣。
男子怀抱黄金匆匆离去,约莫走了二十几步,一支箭头从他胸前冲出,死死钉在前头树上。
粗麻衣裳被大片血渍浸染,男子低头看了眼心口凸出的箭尖,应声倒地,怀中黄金滚落雪地。
千里逢懒洋洋收起弓箭,丢在那人身上,弯腰拾起黄金,嫌恶道:“这也是你应得的。”
管事小跑过来,狗腿的将男子尸体踹下悬崖,称赞道:“公子好箭法。”
千里逢将金子丢给他道:“想学么?”
“哎呦!小的哪敢,若能得公子真传那简直是三生有幸!”说着忙不迭将金子塞进怀里。
“可是,我的弓刚才被你丢了啊。”
“什么?”,管事身躯一僵,看向千里逢不知所措。
他来不及反应,被千里逢抬起一脚踹向腹部,脑中轰然一声,慌乱中他企图抓些什么,可惜失败了,一个趔趄倒向崖下。
“找阎王教去吧。”,千里逢嗤笑一声,取过灵芝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22. 血雨腥风 二
“燕儿,明日备好朝服。”
“是。怎得突然要上朝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千里撼道:“几日后陛下圣诞,三皇子明日便会到京,届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罗凛闻言收剑,自顾自跑去取来一条火红色珠纹广袖飞天裙,抖开放入千里撼怀中道:“这个最漂亮,是朝服吗?”
千里撼摸了摸那套衣裙,笑了下,耐心解释道:“朝服是尊卑的象征,分别为靛、青、朱、紫、墨五色。身份越尊贵衣着颜色越深,若为帝王,则以玄色为底,绣紫金云龙卷草纹。但衣裳终归只是布而已,除去御寒与遮羞再无它用,之所以要这样阶级分明无非是为了强调权力二字,所以朝服不必好看,只需威严。”
燕儿道:“罗凛要不要再猜猜哪套是郡主的朝服?”
罗凛不舍的看了眼那套衣裙,翻箱倒柜找出一套赤色华服,问道:“那是这件吗?”
燕儿摇摇头笑道:“不是的,郡主品级才没那么低呢。”
“你是不是喜欢红色啊,”千里撼也跟着笑起来,提示他道,“找紫色。”
这下找的快多了,罗凛端着一个大漆螺钿箱到千里撼面前,道:“是这个吧?”
“这回对了,”千里撼打开箱子拎出来给罗凛瞧,偶然发觉他手中似藏着什么,“你这手里是什么?”
“这……”罗凛不情不愿的摊开手,里头是一条红珊瑚镶金宽带抹额。
千里撼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她当年参加秋猎带的那条,上头还溅了虎血,自那之后再没带过。
“你喜欢?”
罗凛紧紧握着那条抹额,轻轻点头,不敢看千里撼。
“红珊瑚……”千里撼目光转向罗凛左耳,冷不丁笑了一下,笑的人心里发毛。
“也好,和我送你的耳坠刚好相配。”
她上手捻了下罗凛耳垂,软软的,凉凉的,满意极了,顺手解开罗凛束起的卷发将抹额带了上去,道:“这样你以后就不必束发了,更方便些。”
罗凛半跪在地,任凭千里撼摆弄,乖顺的不成样子。他难掩激动的摸了摸额前的红珊瑚,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燕儿故意逗他,道:“哎呦,真好看呀!你带着比我们郡主都威风呢!”
罗凛虽低头不语,两只耳朵早已红的不像样,他只道,“多谢燕儿姐姐。”便飞快离开,练功去了。
“你看,你又逗他,万一他再好几天不抬头怎么办。”千里撼点了点燕儿鼻子嗔怪道。
“挺大个男人,倒是挺爱害羞。不过郡主有没有觉得罗凛好像聪明点儿了?”
“聪明了?”
千里撼越过门框看了眼傻练剑的罗凛,道:“错觉吧。不过都一年多了,再不聪明就无药可救了。”
燕儿:“我倒觉得他聪明了不少呢,就是在郡主面前还总是笨笨的。”
“呵呵,谁在我面前不笨,我是什么人物,岂是那些俗人能比的?”,千里撼嘴巴翘的老高,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来,逗的燕儿咯咯直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嬉笑打闹,好似寻常人家的姐妹一般。
“好热闹啊,我可打搅你们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千里撼闻声回头道:“是闻武啊,这么晚了是有急事找我吗?”
“没有急事就不能找郡主吗,”他走近千里撼,站在方才罗凛的位置道,“还有郡主,为什么不叫我十三郎了呢?”
紫色的眼珠像面镜子,千里撼在里头看到了自己,莫名地想躲。闻武拉住千里撼的手在指尖轻吻一下,道:“是不愿意,还是已经厌弃我了呢?”
“呃……咳咳咳咳!那个,那个……”
千里撼握拳佯装咳嗽,期间疯狂给燕儿使眼色,燕儿当即会意,义正言辞道:“郡主该就寝了。”
哇,好生硬的理由。
千里撼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她不再躲避,直视闻武,认真道:“十三郎觉得称呼重要吗?”
突然的坦率杀的闻武猝不及防,似是没料到千里撼这般,他有片刻游离,不知该如何应对。
千里撼趁着打铁,反握住闻武的手,紧紧拉着不让其抽回,身躯缓缓贴近他道:“若我日日唤你十三郎,你可会对我袒露一点真心?”
闻武像被针扎了一下,猛的抽回手逃跑似的后退几步,回过神来对上千里撼那双充满侵略性的双眼,默默捂了下脸,缓和道:“郡主说笑了,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千里撼看了眼空荡荡的掌心,心中划过一丝失落。
看来是她太心急了,千里撼正了正神色道:“你我之间不必吞吐,有话直说。”
“我在古籍之中发掘出个药方,可助人易筋洗髓,其中诸多药材相府皆有,但有一味寒芝却是极为难得。据古籍上说,此物只在春冬交际之时生长,寿命仅二十一天,因此想来问一问郡主可知何处可得。”
寒芝,好熟悉的名字。千里撼捂着额头想了许久,猛的一拍脑门儿问道:“是不是一个脑袋长的特别大的蘑菇?”
闻武点点头道:“的确说是上大下小,有肉无骨。”
这就对了,原著里出现过这个东西,只是她不记得叫什么了,一直叫它大脑袋蘑菇。
千里撼道:“我记得有的地方名叫训检崖,那里会长灵芝。这样,你们明日先去那里查看一番。”
“一切听郡主的。”
翌日,千里撼收拾一番带佩儿坐马车离开相府,二人走后不久燕儿便带罗凛闻武从小门离开。
三人为低调,共乘一辆马车,燕儿居中,闻武与罗凛各做一侧,互不相让。
这一路实在不平静,闻武闭目养神不问世事,罗凛则死死瞪着他,像警惕野兽,马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儿。
燕儿左看看,右瞧瞧,默默扶额,祈祷千万别出事儿。
似是不满罗凛一路上的目光,闻武缓缓睁开眼睛与其对视,片刻后,轻笑一声,道:“看够了吗?”
“哼,花孔雀!”罗凛狠狠剜了他一眼。
“不对吧。”
闻武抻了抻袖口褶皱,这套新衣是千里撼年初特地找人给她做的,比一般衣裳要厚许多,足以见得郡主对他的重视。
他将衣袖放在罗凛眼前晃了晃,心平气和的解释道:“你看,郡主最爱看我穿素色衣裳,怎么说也不该是花孔雀,当是白孔雀。”
“我记得古籍中说白孔雀是凤凰化身,能驱邪纳福,是祥瑞之鸟。罗侍卫既夸我是孔雀想必也了解这些,只是有我这祥的瑞在此,为何你还没被驱逐?”
罗凛面色一黑,从喉咙吐出几个字,道:“你说谁是邪祟?”
不等闻武反应,他一拳下去,身后窗槛顿时裂开道缝隙,冷风直灌。燕儿见状急忙劝道:“罗侍卫,这可是郡主最喜欢的一辆车,你快收手!”
闻武冷笑一声,毫不退让道:“我说的有错吗,除了会给郡主添乱外你还有什么能耐?”
“我能保护她,比你这个病秧子强多了!”
燕儿手足无措道:“别吵了,都别吵了,少说两句吧!”
闻武:“保护她,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
“砰!!”
拳风带起闻武耳侧几缕发丝飘动,车槛应声裂开,罗凛那计拳头很快,若是不偏,势必能够杀死闻武。反观闻武,一动不动,依旧用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罗凛,两人剑拔弩张,看的燕儿胆战心惊。
罗凛冷声道:“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三脚猫功夫。”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身为侍卫,保护郡主是你的职责,若真有能耐必然有目共睹,恐吓我可没意义。”
燕儿:“罗凛,你在干嘛!这是姑爷啊!”
“姑爷又怎样,”罗凛毫不遮掩恶意,出言讽刺,“这种病秧子能活几时?除了浪费郡主的钱财就是耽误郡主做事,不要也罢!”
“真可惜啊,”闻武低笑一声,不经意掏出郡主订婚那日送给他的玉佩摸了摸道,“可惜我这样的病秧子,注定要陪郡主一生一世,这并非我说了算的,而是郡主执意如此。”
罗凛:“郡主是被你迷了心窍!别忘了,大魏的女人可不会只有一个男人。”
“怎么。你,要当第二个?”闻武藏在衣袖下的手默默攥紧,眼神阴冷,一错不错的盯着罗凛。
罗凛:“这可说不定,万一你死的早,我没准儿能做第一个。”
“呵呵,哈哈哈哈哈……”
闻武这声笑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笑的燕儿后背发凉,这两人一副你死我活的模样,她实在不敢贸然上前劝架。
“就凭你,无非是利用郡主心软将自己硬塞给她,以为我瞧不出来么。罗凛,你哪有北疆男人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捅进罗凛心窝,他死死盯着闻武,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杀了他。闻武同样不肯让步,面带同情的蔑视着罗凛,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咬碎。
两人对视许久,罗凛突然笑出声来,像是释然,坦坦荡荡道:“五十步笑百步,你和我没什么两样。”
见气氛越来越僵,再这样下去车盖就要被掀翻了,燕儿急忙见缝插针,道:“二位都消消气,这寒芝可是家主要用的东西。郡主最是孝顺,同老太太有关之事向来不辞辛劳,若能找到寒芝那便相府的大恩人,郡主定会十分开心!”
两人并不接茬儿,齐齐陷入沉默,燕儿长舒一口气,感叹这样也好,总比把马车拆了强。
“吁!燕儿姑娘,咱们到了!”
死一般的沉寂终于被打破,燕儿暗中舒了一口气。
马车停在一处村庄前,三人先后下车。燕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车夫:“此处名叫山泉村,马车进不去,穿过这里,后头就是训检崖了。”
“好,你就在这儿等我们吧。”
燕儿拢了拢衣裳率先走进村庄,此处十分偏僻,人口稀少不足百户,但毕竟在皇城脚下不至于过分贫瘠,可为何这样安静?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弩箭,提高警惕,然而一张黄纸却吸引了她的注意。燕儿掐住那黄纸仔细查看,发觉竟是张纸钱,冬日里风中夹这东西并不稀奇,只是有些太多了。
三人越往里走越觉得怪异,漫天黄纸乱游,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像在躲些什么,唯有棺材铺开门迎客,家家里头摆新棺。
燕儿后退半步,护住闻武道:“姑爷当心,这村子有些奇怪。”
“多谢。”
一道人影闪过,罗凛眼疾手快抓住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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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什么?”
燕儿一瞧是个小孩子,弯腰柔声道:“小妹妹,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极力挣扎着,见她们仨的衣着打扮更加恐惧,直接哭出了声,“娘亲!我要娘亲!啊!!”
闻武眉心一跳,敲了敲伞柄,上头积雪滑落,伞角微微倾斜,不小心露出了半张脸。
那女孩儿冷不丁一瞧,顿时忘了哭啼,直直盯着闻武像是见到了神仙。
见此,闻武俯下身冲她笑了笑,轻声道:“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里的人都去哪了?”
“我,我……”
“不怕,”闻武将罗凛抓着女孩儿的手扫开,安抚道,“哥哥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嗯……我娘说有坏人来抢灵芝,还杀人,叫我们能躲则躲。”
“抢灵芝?什么是灵芝啊,为什么要杀人?”,闻武佯装不懂道。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昨天有人来找灵芝,然后、然后就死了好多人,根生弟弟两个爹爹都死了。”
闻武:“那你知不知道那找灵芝的人长什么样啊?”
“我不知道,我听说好像是——”
“明士!我说过多少遍叫你不要乱跑!”一个女人突然出现,从闻武手中夺走女孩儿道。
燕儿道:“敢问夫人,村中为何如此萧条啊?”
女人抱起女孩儿就要离开,但被燕儿拦住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途径此地想讨热口水喝。”
她掏出一点碎银塞进女人手中道:“恳请夫人帮帮忙,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也是实在没辙了。”
女人警惕的看了打量了她们许久,试探道:“你们是京城来的?”
“不不,我们是外乡进京,赶在年关来探亲的。”
女子闻言放下戒心,道:“跟我走吧,喝完水就走。”
“好嘞,多谢夫人!”
三人跟着女人来到一间土房,偶然瞥见女子屋外也停着口棺材,燕儿当即拉住女人又塞了些银两,面露歉意道:“我们不知夫人家出了这样的事,还来此叨扰,实在抱歉。这些银两夫人定要收下,权当是给孩子的。”
女人接过银两,鼻尖一酸,顿时软下心来,给三人各打了一碗热水后悄悄摸了把泪道:“没事,都过去了,况且并非我一家如此,这是人祸啊!”
燕儿握住女人双手,关切道:“怎是人祸,这寒冬腊月,应怪天灾啊?”
“你有所不知,前一日我们这儿来了伙人拿了不少钱,说要找一群能上高的爷们儿采什么灵芝草药,我家那口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也跟着去了。哪成想,二十几口人一去不返,竟都摔死在训检崖下!我们去找那伙人也找不到,报官也没人敢管!只得咽下这哑巴亏!”
闻武:“官府因何不管?”
女人擦了擦泪水,被突然出声的闻武吓了一跳,她此前一直以为那是个极美的女子。
“官府起先来查了,后面打听出那伙人是京城来的就不管了,叫我们去京城告。可我们,哪有钱啊!”女人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三人喝完热水便向女人告辞,临行前闻武悄悄叫那个小女孩儿来,给她塞了几张银票去。
燕儿道:“看来有人比我们先来一步。”
罗凛:“现在怎么办,不去训检崖了吗?”
“要去的,”燕儿有些顾虑的看了眼闻武,“姑爷,我们待会儿要绕山路上训检崖,山泉村看样子是走不了了,你……”
“无妨,方才喝了热水,走的动。更何况,”他不怀好意的瞥了眼罗凛道,“大不了可以叫罗护卫背我上山,毕竟唯我一人见过寒芝模样,既然这么为郡主考虑,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罗凛瞪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沉声道:“……只好这样了。”
见没迎来意料之中的愤怒,闻武一时有些新奇,掀开伞角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不知该夸他忠心还是蠢。
训检崖冷风呼啸,罗凛背着闻武逆风行走竟还如履平地,燕儿紧随其后,有罗凛遮挡,总归好走些。
三人抵达崖上,闻武刚从罗凛背上下来,脚步虚浮。他似瞧见什么,突然朝崖壁边走去,燕儿见状急忙喊道:“姑爷你去哪儿!”
闻武小半个身子都探出崖边,惊险非常。燕儿急忙赶过去拉住他,片刻后闻武掌心出现一株青草,惊喜道:“错不了!这是碧珠草,寒芝就长在这附近!”
罗凛当即飞身下去,一把短刀插在崖壁,一步步向下寻去。
“罗凛你小心啊!”
燕儿又被吓一跳,这心真是操不完。她站在崖边拉着绳子,聚精会神的盯着罗凛,生怕出事。
积雪覆盖整个训检崖,闻武动了动鼻子,感到一些异常,约么走了十几步,在一棵树上发现支铁箭。
“燕儿姑娘快来看,你可认得这东西?”
罗凛从崖下爬上来失落的摇了摇头,一无所获,二人闻声来到闻武身旁。
燕儿道:“铁箭?普通猎户可用不起这东西,想必是那伙京城人留下的吧?”
罗凛一把将箭拔下,仔细打量后道:“我方才在崖下看到一把破弓,该不会和这它是一个人的吧?”
“等等,”燕儿拿过那支箭在箭尾处摸索着,一瞬间似触电般,当即转身离去道,“快回相府!”
23. 血雨腥风 三
千里撼刚出马车便被这幅阵仗吓到,春寒料峭,正是万物萌芽之际,却不知白笑孔从哪儿弄来这满城牡丹。
据传,已故陈氏唯爱牡丹,白笑孔此举无异于当着满朝文武打白帝媐的脸。
如此,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千里撼低头往前走,没几步就碰上了白帝媐,她依旧那副不羁模样,难得穿上袞冕,霸气非常。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套装扮千里撼曾在幼时见她穿过一回,那时的白帝媐已然气度不凡,可私下里她还是会同千里撼说不喜欢这样的装扮,因为太过拘束张扬。
遥想当年,白帝媐生父尚在,她还会吐露些许真心,哪似如今,面笑心狠,全无真情。
“琼林到啦!”,白帝媐过来迎接道。
千里撼行礼道:“臣见过公主。”
“起来吧。”
“如何,”白帝媐伸手示意道,“母皇圣诞,这些都是我命人特地准备的。”
“公主准备的?”
“是啊,满城牡丹,废了我好大的功夫。”,白帝媐说着,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让人猜不透。
“公主孝心,天地可鉴。”
“哈哈,你还是这么会说话,走吧!”,白帝媐拍了拍千里撼肩膀,带她走进大殿。
殿内站了许多人,千里撼扫了一圈儿,发觉三家俱在,就连平日难凑的武官也都齐了。
这场面,未满过大了些吧?
遥想当年,先帝御驾亲征,大胜归来也不过如此,三皇子自请戍守豫州,多年来虽有战功却也不过如此,更何况陈氏一死他便离去,无非是见大树倒塌无奈远走罢了。
“哎呦!金安郡主,老将军近来身子可好啊?”
千里撼猛地回神,望向前来搭话的老头子得体道:“多谢闻老关心,有十三郎在,姥姥已较从前大好。”
“哈哈哈!那便好,十三郎自小不爱与人亲近,如今能帮上郡主也算有些用处。”
“闻老不问问十三郎过得好不好吗?”
“郡主说笑了,偌大的相府怎可能养不了一小小十三郎,何须老朽忧心。”
“如此也对。”
闻家就像一座冰冷的牢笼,困住闻武,困住所有人。在大魏女子掌天下的背景之中,四家里唯有陈氏与闻家由男子做主,遵循着腐朽的规则,死命的生孩子,如同养蛊。
闻武在他眼中作为不必要的残次品早已被放弃,如今却一朝“飞升”入住相府,甚至到了大年夜里闻府都没派一人前来问候闻武,只当他是个物件,光宗耀祖,最后还要关起门来感叹一番自己教子有方,而闻武“命好”。
千里撼轻笑一下,看着闻老枯木般的面容,突然冒出些想法来。
闻老朝远处招呼几声,“快,快来爹这儿!”
“郡主,”闻老拉过一旁的女子向千里撼殷勤介绍道,“这是老朽的大女儿,文之元,现任正聿寺卿。”
闻之元身量高挑,不怒自威,气质刚正,不愧其职。她同闻老错开几步,躬身行礼道:“见过郡主。”
“早便听闻老说家有四宝,‘元亨利贞’,而今一看果然各个不凡,想来我只差你二妹未见过了。”
闻之元:“郡主谬赞,二妹两年前才任乾州府尹,甚少回京,故不能与郡主相见,遗憾非常。”
千里撼:“升迁总是好事,不必遗憾,人生百年,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郡主所言极是,”闻之元顿了顿道,“只是二妹虽远赴乾州,但始终挂心家中老幼,尤其是十三郎。”
“啧,”闻老侧目皱眉,似是警告,“郡主家事哪里轮得到你管了。”
闻之元目不斜视,旁若无人道:“不知十三郎在相府过的可好?”
千里撼闻言,将闻之元重新审视一番,眼里多了些欣赏,她捂住闻之元久久持礼的手拍了拍道:“大姐放心,仙狂过得很好,我不会叫他受委屈的。”
闻之元猛地抬头,铜墙铁壁裂开道缝隙,露出一丝温情。她眨了眨眼,看向千里撼坚定的目光像是真的放心了,回之一笑道:“微臣深谢郡主。”
“快快请起。”
千里撼扶起闻之元,两人眼神交换,对彼此都多了些别样的感觉。纵然身处魔窟也不误真情,千里撼本以为闻家人皆似冷玉,而今相见闻之元她便明白,是自己狭隘了。
闻老受了冷落,便去了个有人捧着他的地方,不理远处两人。
“十三郎自小变因外貌颇受排挤,刚出生时更是险些被家父摔死,是母亲带我们一众孩儿跪求父亲三日才得以保下。我本以为这是好事,哪成想后来的日子才更是艰辛。”
闻之元同千里撼细数闻武过往,眼中尽是自责与不忍,“十三郎自小便被忽视,全靠母亲照料,可闻家孩童众多,总会疏忽。我们姐妹四人有心照料,可总归没法守着他,因此他尝尝窝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无论受了多少委屈都悉数咽进肚子里,不叫我们知道。”
她说着,深深叹了口气,眼中涌出一股恨意,“我十七中举便离开家中,次年母亲去世,二妹离家,两年后三妹四妹齐齐中举,自此之后十三郎在闻家再无庇佑。那年他不过十一,等我再度归家之时却发现他已性情大变,眼中隐隐有了死意。直到一年后的冬天他出去了一趟,自那之后便好了许多,再不提生死之事,隐忍的活了下去。”
千里撼隔着衣裳摸了摸那枚香片,像是种安慰,她明白闻武平淡的外表下包裹的苦涩,然而当这一切从闻之元口中说出时她还是觉得残忍。
“仙狂如果知道闻家还有人关心他,一定会很开心。”千里撼看向闻之元,轻轻拍了拍她地肩膀。
“知道与否都不知重要,他好就行。作为长姐没能保护好他,是我失职,哪还有脸说这些,像邀功似的,”闻之元望向殿外,玉阶彤庭,究竟是什么样的权力竟能叫全城牡丹一夜盛开,“只怪我人微言轻,生为闻家女子,哪怕入得了大魏史册也入不了闻家宗祠。”
千里撼微微皱眉,看向闻之元,她的眼神中貌似藏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说你身为正聿寺卿却没被闻家记在族谱?”
闻之元猛地回神,连忙解释道:“郡主不必在意,都是些陈规旧矩罢了。”
千里撼摆了摆手像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猛的攥住她的手腕将其拉近道:“那你想不想,有朝一日,换你来写族谱。”
“什么?”
这句话像一场荒诞的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千里撼便已离开,闻之元怔愣许久才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一枚扳指。
白帝媐:“琼林方才去哪了,三弟已经进城,过会儿就到了。”
千里撼整了整衣裳,站在白帝媐身旁等候,“遇到熟人闲聊会儿,公主今日怎得这样着急?”
白帝媐:“并非我急,而是母皇急,想必三弟也是要急的,毕竟几百个人等着给他磕头呢。”
“这也难免,去年西方土蛮进犯婵启关,三皇子不仅带兵击退土蛮头子,还夺了他们纹、啀两座城池,获封镇西大将军,可谓是战功赫赫啊。”
“大魏地势不佳,故易腹背受敌,土蛮久攻不死劳民伤财,无奈才换退守之策,若知三弟如此勇猛就该派他早去攻蛮,也好过如今被埋没了,只做大将军而已。”
白帝媐面上依旧在笑,眼中却没丝毫温度,今日之事皆由她一手操办,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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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讨白笑孔的欢心,砸自己招牌的事她才不会做,什么大将军二将军,爱做就叫他做去吧。
千里撼收敛笑意不再逗她,白帝媐是什么人她一清二楚,手足之情这种狗屁词用在她身上根本不合适,客套话听听就算了。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宫人终于舍得现身,扯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众人跪地叩首,“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玉林侍卫进殿报道:“启禀陛下,大将军此刻已在伏寿门外!”
白笑孔:“还等什么,快请大将军进来。”
“是!”
“传陛下圣旨,开伏寿门,请大将军入内!!”
除皇亲国戚及一品官员外,文武百官皆至城门外,着朝服,列队叩首郊迎大将军。
白圣孺此次回京可谓是风光无限,纵观大魏百年,除国君外再没人享受过如此殊荣,三皇子一时间成为众人焦点,百官窃窃私语,仅在一日之内便传出了皇帝有意立其为储的声音。
白笑孔携众人在正殿广场等候,白帝媐打头站在前面,千里撼淹没于人群。
远远望去,她只觉得为首那两人不愧为母女,身形姿态皆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白笑孔今日与以往不同,不同于往日的威严,真的像个思念孩子许久的母亲。
可笑,白帝媐微微侧目不动声色的看向白笑孔,躲在冕旒后头的那双眼睛竟破天荒的泛着点点泪光,带着祈盼望向远处。
当年老七老九勾结官员意图谋反,白笑孔一日杀两子都不曾有过半分迟疑,她竟不知自己英明神武的母皇何时成了“慈母”,简直荒唐至极。
“镇西大将军到!!”
众人齐齐望向忠正门,只见一人高坐战马之上,身披紫金鳞甲,头戴赤金高冠束发,携五尺虎头横刀,缓缓入内。
在其身后,四列金甲军列队跟随,征尘未洗,杀气腾腾。然而这样一支队伍,却被白圣孺一人死死压住,泰然自若,如同弈棋,运筹帷幄。
白笑孔一见白圣孺这般模样,怜子之心顿起,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要去迎一迎他,却被白帝媐死死拽住,“母皇,这不合规矩。”
白圣孺将佩刀交予宫人,下马步行,大步流星走向丹陛,他身形不小,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之人。
白笑孔按耐不住又往前蹭了几步,白圣孺见此,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到其跟前,“噗通”一声,三跪三叩,梨花带雨,“不孝儿臣白圣孺,匆匆归来,未经梳洗,实乃羞愧!恳请母皇饶恕儿臣思亲之情,恭祝母皇陛下圣寿无疆!”
“舟车劳顿,必定辛苦,快来让朕好好瞧瞧你。”白笑孔抚上白圣孺温热面颊,带着阵阵寒意,向下便是满身鳞甲,上头还有斑驳血迹。
千里撼至于人群中方才看清白圣孺模样,他与陈氏足有七分相似。
当年宫宴,千里撼曾见过陈氏一面,彼时,他身披青烟长绸于荷花中央跳《洛水之畔》,目含春水,眉间藏情,佩珠帘,衔牡丹,流云翻飞,美轮美奂。
今日得见白圣孺,她总算是明白白笑孔因何对其念念不忘,一见思故人,再见惋孤身,左右这世上再没第二个陈氏了。
白帝媐道:“三弟大圣归来,还逢母皇圣诞,此次定要大办一番。”
白笑孔:“你姐姐对你甚是思念,此次圣诞是她一手操办,你可要记得她这份心啊。”
“臣弟多谢皇姐。”白圣孺点点头躬身道。
白帝媐一把将其扶住,拍了拍他身上鳞甲道:“姐弟之间何须如此,外头风冷,母皇不宜停留太久,我们进殿吧。”
“好。”
24. 血雨腥风 四
“郡主回来啦!”
“嗯。”
燕儿为千里撼更衣休整,正酝酿着如何同她讲,下一刻,千里撼直言道:“闻武和罗凛吵架了吧。”
“正是,郡主料事如神啊。”
“别恭维我了,你既然能心平气和同我说这些,就证明已将此事摆平,”千里撼换上常服窝在榻上,拿起一支箭道,“还是说说这支箭的事吧。”
燕儿:“郡主可看出这是什么箭?”
“铁头柳叶箭,箭头打磨光滑,尾羽是天鹅翎,想必是哪家贵族用来打猎玩儿的。”
“郡主再细看箭根。”
千里撼半信半疑的摸了上去,指腹沿着凹痕磨出两个字来,“铎远”,这是千里逢的字。
她道:“这是隔壁的箭?”
燕儿坐在千里撼对面低声道:“我要同郡主说的就是此事。我们一行人到训检崖时寒芝已被采走,不仅如此,那人还将知晓此事的村民赶尽杀绝,这支箭就是我在崖边发现的。”
“初春时节,若说打猎途径训检崖倒也合理,”千里撼摩挲着那支铁箭,眼眸低垂,看来还是被千里逢抢先了,她叹了口气道,“想必他就是想到这一层才敢有恃无恐,留箭在崖边。”
“那要怎么办?家主还需灵芝调理身体,不然我们再去其它地方找找呢?”
“不必找了,”千里撼摆了摆手道,“大魏境内仅此一处产寒芝,再要就只能去北疆腹地了。”
“竟然这样,”燕儿低头思索半晌,猛的抓住千里撼道,“不然我们去偷吧!”
千里撼怔愣片刻,低声笑了起来,道:“咱俩还真是想到一处去了。”
“郡主!”佩儿突然冒出来道。
“怎么了?”
两人毫不意外,早已习惯佩儿神出鬼没了。
佩儿:“那个叫流云的奸细要如何处置?”
千里撼端起茶碗撇了撇茶叶,喝了口,“他还没死吗?”
“尚有一口气在。”
“真能活啊,”千里撼感叹一番,拄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冒出个鬼点子道,“正好,没准儿能用上呢。”
国公府内,青松负雪,玉雪倾罕见的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常玄为其请了十几个医师也用,急得团团转。
国公府内如今只剩玉雪倾一个顶梁柱,自三年前玉雪倾父亲撒手人寰后她便彻底成了孤家寡人,若非前头还有个姨母顶着,玉家的下人都要跑空了。
玉雪倾在军中尚有威名,但因白笑孔忌惮难得重用,如今不过官至都尉还是闲职,按理来讲玉如意仙逝后便该由玉雪倾承袭国公之位,奈何那时她年纪尚小,只得由姨母代为接手。
满朝文武皆知这位姨母是位不好打理的主儿,白笑孔也乐的看她玉家分裂,如此才放下戒心,将扼住玉家的那只手松开。
“雪倾!雪倾你怎么样!还听不听得见姨母说话,啊?”玉襄一下下抚着玉雪倾火烧似的面庞,豆大的泪珠砸在她耳侧,像断线的珍珠。
“娘、娘……”
玉雪倾烧的浑浑噩噩,听耳边有人呼唤以为是玉如意,下意识叫着娘。
见此,玉襄胸中一阵刺痛,悄悄抹了把泪,放轻声调哄着道:“折儿,娘在这儿呢。娘就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看看娘好不好啊?”
“娘,我不、不嫁人,不离开家……”
“好,折儿说什么娘都答应你。不嫁人就不嫁人,你想在家待多久就待多久,好不好?”
玉雪倾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像是放下了心,沉沉睡去。
玉襄见玉雪倾不出声顿时慌了神,忙叫道:“折儿?雪倾!你醒醒啊!”
常玄见此匆忙搭上玉雪倾手腕,见其脉象平稳道:“大人不必惊慌,都尉没事,只是睡了过去。”
“话虽如此,可她高烧不退,又这么一直昏睡下去,早晚要出事的啊。”
玉襄双眉紧皱,陷入沉思,整个大魏暗处的大夫被她请了个遍,再请就只能叫御医了。可如今陛下圣诞刚过,无数双眼睛盯着朝廷动向,此时贸然出头必会引发事端。届时雪倾病倒,玉家仅她一人,怕是照顾不过来啊。
外头又下起雪来,没完没了。玉襄陷入两难之中,无意识的抠着指甲,血肉模糊亦无知觉。
她想起小时候和玉如意跑到山里去玩儿,那时刚打春,湖水冷的扎手,可她就要下水玩儿。
玉如意拗不过她只得背着她下水,叫她用脚尖拍水玩儿,自己则结结实实将两条腿都没入水中。
第二天玉如意果不其然发烧了,母亲急得团团转,找了好几个大夫来看。她坐在床边因自责哭的不成样子,玉如意听见后却拖着病体来哄她,还在关心她是否因此受罚。
玉襄如梦初醒,发觉指尖被人轻轻攥住,用纱布包裹。
常玄半跪在地,自顾自为玉襄包扎,道:“奴才自作主张,望大人宽恕,身体要紧。”
指尖疼痛渐消,她抚摸着玉雪倾因发热泛起红晕的脸,和记忆中玉如意几乎重合。玉襄这一身跋扈的性格就是玉如意硬生生惯出来的,从前她仗着自己有个举世无双的姐姐便四处打抱不平,飞扬跋扈,在大魏横行霸道,以至于传出“玉襄乃玉家之耻”的说法。
可无论她做了什么,玉如意都会替她摆平,当外头有流言蜚语说玉家姐妹不和时玉如意也会反过来安慰她。
玉如意总说她其实本性善良,只是有些顽皮,不喜欢拐弯抹角。
她就这么当了十几年的“混世魔王”,直到陈氏开始坍塌。
玉襄抹了把脸,感叹一把年纪竟还这么多泪,她垂头看向那个为她包扎的“奴才”,想起了从前两位姐姐带她一起玩儿的时光,叹气道:“你叫常玄是吧。”
“是。”
“以后见我不必自称奴才,称‘我’就好。”
常玄手上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向玉襄后又猛的低头,匆匆包扎完便要退出屋内。
玉襄抱着那只被包好的手无奈笑了下,默默道:“你的眼睛长的和你娘一模一样,叫我怎么才能认不出来。”
常玄脚步一顿,鼻尖阵阵酸涩,面具后两道眉毛拧在起,终究没出声,大步跨了出去。
少年时,嬛姐与玉如意关系最好,两人游玩时常带着她,三人从小玩到大,不似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湖光粼粼,荷花菡萏,暖风从指尖划过,撩拨几缕发丝,玉如意与楚嬛靠在船头唱歌,玉襄则在船尾拿小石子打□□。
那时她不过十几岁,是爱玩儿的年纪,山河正好,一切都那么安稳幸福,不似如今。玉襄默默起身,整了整衣冠,眼神空洞地唤来下人预备更衣。
她收拾好一切,准备去宫中请御医,刚一出门却被常玄拦住。
一驾马车不知何时从国公府侧门悄然入内,当当正正停在玉襄面前,上头下来三个披着斗篷的人,为首那人迈着四方步来到她面前,摘下帽子拱手问候道:“国公大人别来无恙啊。”
“金安郡主?”
千里撼忽然到访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她瞥了眼常玄发觉其神色如常,心中了然,不再过问。
常玄对玉襄道:“稍后我自会同您解释,现在最要紧的是医治都尉,”说罢为千里憾带路,“郡主请随我来。”
三人一入内便齐齐摘了斗篷,闻武跟在千里撼身后,一头银丝滑落,猛的晃了玉襄一眼,先是震惊后是恐惧。
千里撼:“佩儿去守门。”
“是。”
闻武自觉的掏出脉枕,垫在玉雪倾手腕下为其搭脉看诊。
玉襄道:“这位是?”
千里撼解释道:“这位是医仙闻家的第十三子,闻仙狂,精通医术,大人不必担心。”
“那便好。”
见千里撼秘密来此,又对常玄与玉雪倾颇为熟悉,玉襄心中猜出几分,便将所有疑虑咽回肚子,全心扑在玉雪卿的病上。
闻武问道:“都尉是什么时候开始昏迷的?”
常玄:“初三夜里开始。她说自己手脚冰凉,还有些胸闷头痛。”
“近几日可在睡梦中说胡话了吗?”
玉襄:“说,总是在说。说什么不嫁人,不退兵,还有什么十丈珠帘死。”
千里撼闻言微微皱眉,看向玉雪倾,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出声。
闻武将玉雪倾手腕放进被子里,叹气道:“这是‘两感于寒’,医书中谈此疾为‘表里同病,阴阳俱伤’,最快只要七日便能使人暴毙。”
玉襄猛的瞪大眼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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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
“七天,七天?”她捂住胸口,连连后退,欲哭无泪,“今日初五,那就是还剩五天……”
千里撼眼疾手快,稳稳接住玉襄道:“大人莫急,再听闻武说说,他会有办法的。”
玉襄的身体在千里撼怀中逐渐回温,握着她宽大的手掌竟感到一丝安心,转头示意闻武说下去。
“此疾若想治愈,则需‘回阳救逆’,需用大寒之物做药引清热解毒,方可表里双解。”
常玄:“什么是大寒之物?”
“寒芝。”
千里撼如梦初醒,一切都串了起来,原著中千里逢得到了寒芝,玉雪倾紧接着就生了重病,这场大病成了一个契机,顺理成章的让两人有了联系,玉雪倾也因此放下一切就这样嫁给了千里逢。
从前读书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侥幸。如今细想方知其中利害,这场病与威胁没有区别。
要么嫁,要么死。不过是针对玉雪倾的局罢了。
常玄急忙道:“哪里可以找到这个寒芝,我现在就去找!”
闻武不语,而是看向千里撼。
几道目光齐齐望向千里撼,常玄提醒道:“郡主?”
“啊,”千里撼如梦初醒,看向众人,顿了顿道:“寒芝十分稀有,只在春冬交接时生长,大魏境内唯有训检崖生长此物,还有就是北疆腹地。”
“训检崖?我现在就去。”常玄说罢就要动身,却被佩儿拦住。
“训检崖已经没有灵芝了,昨天我们去找时发觉灵芝已经被人采走,询问村民们也无人知晓那人究竟是谁。”千里撼解释道。
玉襄:“那要怎么办?不行,我再去派人找找,一定还有寒芝。大不了我就去找那采芝人,问他买下来,左右不过就是钱!”
方才进入国公府千里撼就觉得不对,偌大的国公府,家丁数目比相府少了整整三分之一,且多聚集于前厅大门,典型的“要面子不要里子”,想必国公府财政状况不容乐观。
千里撼看向玉襄,这是个极其要强的女人,分明将“精明能干”四个字写在脸上,可眼尾嘴角的疲态却出卖了她。玉襄掌家,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其性质不言而喻。
坊间多有传闻玉雪倾备受姨母欺凌压制,甚至被夺国公爵位,如今看来传言不实。
千里撼对其放下戒心,解释道:“训检崖的灵芝一年只长一株,况且此物难得,有价无市,哪怕珍马行也不一定有。”
“这……”
常玄沉默许久,问道:“郡主可知寒芝所处北疆何处。”
“你想去北疆?”闻武皱眉道。
常玄:“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千里撼连忙劝阻道:“常玄,这不是说笑。北疆民风狂野,可生啖人肉,你身为魏人,一旦被抓必定死无全尸,能被一刀杀了都是幸运,就怕是被劈开活祭!”
“不要说了,”常玄默默看了眼玉雪倾道,“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
玉襄见此,抓住常玄阻止道:“我们再想想办法,孩子,你这是去送死啊。”
常玄掀开鬼面一角,在玉襄面前露出真容,苦笑道:“……姨母,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说罢便要突破佩儿阻挠,冲出门外。
佩儿:“你不能走,郡主没让你走。”
常玄:“佩儿姑娘,请不要拦我。”
千里撼咬了咬牙,高声道:“佩儿放他走!”
“是。”
千里撼猛地转身,指着常玄鼻子骂道:“常玄,你的命在国公府里很值钱,但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以为就你不怕死,愿意去北疆?我问你,你可想过这一来一回要多久?就算你侥幸回来了,雪倾也早就死了!你死了事小,那么谁又来把寒芝给我送回国公府?”
她猛的逼近常玄,双目像着了火,掐住他的脖颈低声道:“而且我告诉你常玄,你是玉雪倾花重金买回来的。这辈子,没有她的允许你哪儿都不能去,就得给我陪在她身边,死也不行!”
常玄一愣,咬紧牙关,袖内双拳紧握,面对千里撼一个字都说不出。
千里撼见他无言以对,猛的将其甩开,冷冷道:“寒芝我来想办法,不过在此之前你不能离开国公府半步。我们走。”
25. 血雨腥风 五
“冷,好冷……”
玉雪倾迷迷糊糊的喊着,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分明屋内窗子都关的好好的,为什么还是有凉风乱窜?
一片漆黑,鼻尖像刚解冻,她睁开眼,鼻腔内不断有清水流出。
坤定宫的房梁像本张开的书,一撇一捺,缓缓下压,挤压着整间屋子,连呼吸都显得格外奢侈。
下腹猛地一阵刺痛,玉雪倾再也躺不住,挣扎着起身从冰窟似的被窝逃出来。
“菱角,菱角?”
一个小姑娘小跑过来,恭敬道:“娘娘有何吩咐?”
“好冷啊,宫里为何这么冷?”
“回禀娘娘,奴婢不觉得冷。”
“是只有我这一处冷,还是皇宫里都这么冷。皇上那里也这样吗。”
“皇上今夜宿在楚美人那里,想必不会冷。娘娘若是觉得冷就多盖几床被子吧。”
玉雪倾拽了拽衣袖,将手悄悄缩进去,叹气道:“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两道欢快的声音,“菱角,你就这么敷衍皇后娘娘不怕她怪罪吗?”
“哈哈,娘娘才不会呢,她最大度了。好了,我们快去玩吧!”
大度吗?
玉雪倾无声地笑了一下,默默抚上肚子,阵阵刺痛传来,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她今年应该三十三岁了,回忆起来人生只有两部分,军队和千里逢。
这个世界在她二十八岁时天翻地覆,而她的人生早在二十岁那年已成定局。
那年,她奉旨嫁给了千里逢,这场婚事中所有人都很开心,千里家、玉家、白家。分明她也该一同高兴,可她的心却不知为何总有悬空之感,像被提了起来,又攥住脖子。
起初,一切如常,她总是在两家中往返,偶尔去一去军营。直到有一次,玉家的下人不再叫她大小姐,而是叫她千里夫人。
就这样,玉雪倾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同时失去了玉家。
她成了“外姓女”,宗亲长老们在考虑下任家主时主动将她排除在外。
紧接着,玉家倒了。
千里逢常说她幸运,跳出了玉家这个火坑,可她每次听这话都想笑,像被人绑在椅子上挠痒痒。
后来,轮到了千里家。千里逢彼时已成家主,他并未坐以待毙而是奋起反抗。
玉雪倾第一次这样支持过千里逢,她像是有一肚子的怨气要发泄,四处带兵征战,帮千里逢攻下一又一座城池,在军中立下威信,再次有了自己的名字——玉将军。
可白笑孔并不容易对付,她设计困住千里逢以此逼迫玉雪倾退兵。
又是一个无理的要求,白笑孔最擅长做这样的交易。
玉雪倾看着摇摇欲坠的皇城,安慰自己,千里逢的牺牲是值得的,于是要举旗攻打,可一滩血迹阻挠了她。
她怀孕了,在最不合适的时候。
可她并不害怕,反而有些喜悦,现在是白菊开放的季节,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十丈珠帘”。
玉雪倾满怀期待的抚摸着小腹,沉甸甸的,幻想里头是否也有朵“十丈珠帘”。
千里家的宗亲踩着时间赶了过来,他们逼迫玉雪倾退兵,欺负她身后空无一人,得知她怀孕了更是百般阻挠她带兵打仗,貌似善良,实则那点心思昭然若揭。
大魏的天下她打了九成,剩下那一成却被人哄抢,好话歹话说尽了,生怕她将功劳占尽。
可就这一成,他们却久攻不下,无奈之下只能重请玉雪倾挂帅出征。
白笑孔自然不是好对付的,她知道千里逢的倚靠是什么,设计给玉雪倾下了毒。
真是莫名其妙,因何不毒千里逢?
就这样,在一阵剧痛后,这个悄然而至的孩子走了,又留下一滩血水,还顺带卷走了玉雪倾的一身功夫,给她留下个半残废的身子,连风吹多了都会头痛。
玉雪倾盯着盆中的“十丈珠帘”,手边一瓢接着一瓢的水浇下去,她从此再没养活过白菊。
至此,军中没了玉雪倾的消息,她的名字再一次消失。
玉雪倾三个字彻底被千里夫人替代,直到她二十八岁那年,千里逢称帝。
他改变了整个世界,毕竟男人已经许久没有做过皇帝了。国内因此叛乱频起,他无奈只能出兵镇压,抓到就杀,一直杀到女人比男人少才停止。
都是陈年旧事了,一阵凉风将她唤醒。玉雪倾回了回神,扒住桌子撑起身体,一点点挪回榻上。
肚子还是火辣辣的疼,四肢百骸都像泡在冰水里,今夜注定无眠。
她盯着房梁,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她究竟爱不爱千里逢。
他们夫妻十三载,如今才来想这个问题多少有些穷途末路地可笑,但玉雪倾就是好奇,因为这是她数年来唯一的乐趣。
她开始一遍遍地假设——这是爱。
但这未免有些可笑,爱像一根钉子嵌入她的后脑,坐立不安,两耳如同被长针贯穿,永无宁日,痛苦无时无刻不在继续,已经难过到一经治愈就会被遗忘的程度。
又或者,这感觉像被蒙住双眼推入悬崖,在下坠的一瞬间,胸中狂震,有声音轻贴在耳侧念道:“感受到了吗,这就是爱。”
玉雪倾重重闭上双目,感觉自己被钉入棺木中,待最后一锹尘土掩埋,她的身体顷刻爆发,尸水横流,污秽,恶臭,引来蚊蝇聚会。
千里逢此时应正躺在楚美人臂弯吧,无耻地享受着她的温暖与包容,像趋光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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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雪倾胡乱摸了摸自己,双足绞紧被子,放肆想象那个躺在楚美人怀里的其实是自己,幸福,安定。
坤定宫太大,太冷,她也好想躺在楚美人怀里,藏在温暖的被褥中。
好冷,真的好冷。她开始觊觎楚美人,她的宫殿,她的模样,一颦一笑,甚至开始嫉妒千里逢。
冷不丁,玉雪倾在枕头下摸到一封信。
烛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她终于舍得点一根蜡,在烛影后头,信纸上的字逐渐清晰。
这是她与陈长行的最后一封信,自此之后他便没了音信,说是去了北疆,可谁知道呢。
这封信活像块热炭,她怎么把它忘了!
玉雪倾扔掉蜡烛,虔诚的举着那封信,缓缓将其抵在额头,低声背诵起上头的文字。
一遍又一遍,声音回荡在屋内,如诵经文。
平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分明无人追赶,却急促起来。信纸越来越烫,像要点燃她,身体不再寒冷,有光照进屋内。
玉雪倾看到那封信,近在眼前,何其温暖。
像是鬼迷心窍,玉雪倾战栗的身躯此刻竟似深井,她猛的将信纸团成一团,塞入口中,吞了下去。
如果攥在手中都能不冷,那么咽进肚子里就永远都不会难过了。
多么伟大的异想天开!
果然,她感到安心,和衣睡下,一夜安好。
可睡梦中总有个声音打扰她,她说:“如果假设,这不是爱呢?”
玉雪倾猛地起身,不受控的干呕,久违的疼痛席卷全身,眸中水雾凝结成冰,道道红线爬满双目,千丝万缕,化作一个巨大地“恨”字。
这不是爱。
那么她的生命就不该以这幅模样燃烧,像泔水桶、像隔夜茶、像虱子卵、像千里逢的伪善。
全身的火涌到脑子,玉雪倾急促的呼吸着,像被扼住喉颈。
“娘,娘……”
干枯的喉咙撕裂出沙哑地声音,她的呼喊在虚空中回荡着,无人回应。
“好冷。真的,好冷……”
“救命——”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天际,常玄猛的冲过来握住玉雪卿胡乱抓握的手,感到被接住后,玉雪倾终于睁开双眼。
四天过去了,她总算有些好转,醒了过来。
常玄喜极而泣,面颊紧紧贴在玉雪倾掌心,轻声询问:“你终于醒了,是做噩梦了吗?”
玉雪倾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许久,像魂魄回归体内,释然地笑了,轻声道:“是啊,做梦了。好可怕。”
一滴泪珠从鬼面下流出,玉雪倾轻轻拨动指尖擦去那滴泪水,道:“你在害怕?”
常玄不语,良久,默默点了点头,在鬼面背后哭的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