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雀折腰》 第1章 定亲 郡王府。 今日是苏曦尧与学士府方公子定亲的大日子。 她本该满心欣喜,此刻,却以最屈辱的姿势半跪在书案上,紧咬双唇,忍受着背后男人的肆虐。 她双手紧抓着窗棂,消瘦的身子犹如滔滔江水中的一叶小舟,逐浪沉浮,仿佛随时都会倾覆。 “求你……改日……行吗?” 苏曦尧实在撑不住了,压低声音,哀哀求饶。 “急着去见方禄之?他就在院子门口,只要你大喊一声,他就会进来,你若想求他救你,我绝不反对。” 李知行骤然停下,声音戏谑凉薄。 他霸道的扣着苏曦尧不盈一握的腰,微凉的嘴唇从被粉色浸染的脸颊上划过,顿惹苏曦尧一阵战栗,后背紧绷。 李知行说的没错,方公子就在院子里,但是她不敢喊,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下贱丑陋的模样。 十年前,苏曦尧生父战死,母亲改嫁郡王府,成了府中的姨娘。 郡王府的老夫人接受不了带着孩子的女人进府,母亲便联合郡王说苏曦尧是母亲姐姐的孩子带进了府,虽说府中大多数人是心知肚明,可名义上苏曦尧只是借住府中的表姑娘。 背后的男人虽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却是她名义上的表哥,这等悖德之事若传出去,死的必然是她。 母亲会被自己连累,遭受唾骂,一辈子都无法抬头,郡王府亦会声誉受损,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了,根本不是苏曦尧能承受的。 她咬着没有血色的唇,颤声说道:“我……没有想见他,我是怕……父亲发现……” “你什么都怕,就不怕惹火了我?” 李知行的唇顺着她的脖颈滑落,犹如邪魔的呢喃,苏曦尧不禁汗毛倒立。 却觉肩上一阵刺痛,李知行已无情咬下,苏曦尧差点闷哼出声,隐忍了多时的泪水终于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 她用力的抿住唇,声音颤抖隐忍,生怕被外边听到。 “你到底还想怎样,今日是我定亲的日子,我若再不出去了,必会惹人怀疑的。” “谁敢怀疑?方禄之?他有那个胆子吗?” 像是在惩罚苏曦尧的不乖,李知行重重压下,苏曦尧的头顿时撞在了窗棂上,下一秒就穿破窗纸,钻出去了。 苏曦尧吓的脸色发白,她压抑着声音,低低喘息。 “我怎敢吓唬表哥,只是今日特殊,还请表哥饶我一次。” 苏曦尧话音刚落,方禄之温润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曦尧,你换好衣服了吗?” 丫鬟绿柳忙说道:“劳方公子再等一会,就好了。” 房内,李知行忽地嗤笑了一声。 苏曦尧只觉毛骨悚然,她扭过头,主动吻上李知行的唇,生怕他再发出一点声音,眼中满是祈求。 唇齿相接,苏曦尧最后的尊严彻底被碾碎,她已经不在意了,只求方禄之不要进来。 看着那张努力讨好自己的脸,李知行忽然意兴阑珊,抽身而退,宽大的袍摆坠落在脚下,方才的暧昧早已荡然无存。 不过是片刻,便恢复了道貌岸然,风度翩翩的模样,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等苏曦尧反应过来,李知行已推开房门,步态洒脱的走了出去。 苏曦尧的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她慌忙整理衣裙,步履虚浮的追到了门口。 李知行就是个疯子,天下间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也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他十六岁入三甲,高中探花郎,十七岁力战群将,夺得金刀,被皇上钦点武状元,众人皆以为李知行必然会乘此东风,入朝为官,一展抱负,李知行却于金殿之上,拒绝了御赐钦封,震惊了文武百官。 皇上为找补脸面,只得给他挂了个御史监正的闲职。 放眼天下,这般嚣狂者,古往今来,也只有他一人! 他若一时恼怒,将此事说出…… 苏曦尧不敢再想。 院门口,方禄之恪守礼数,不敢越雷池半步,一身竹叶青色的锦袍,衬得他芝兰玉树,君子谦谦。 看到李知行从闺房中出来,方禄之神色一怔。 “李兄怎么会在此处?” 李知行的目光从苏曦尧的脸上扫过,那双上扬的眼中明明挂着笑,映出的却是最为极致的无情与残忍。 苏曦尧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或许李知行就是想以最不堪的方式逼死她,只有如此,他才畅快。 抓着门槛的手指,不住的发抖,此刻的苏曦尧就仿佛等着被宣判死刑的罪犯,即将崩溃之际,李知行忽然叹息了一声。 “曦尧今日便要与你定亲了,好歹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却被你夺走,我心里如何舍得。” 方禄之躬身一礼,温声说道:“还请李兄放心,即便曦尧是郡王府的旁支,我亦会以正妻之礼迎她入门,今生今世,绝不纳妾,绝不背弃。” 听到这句话,苏曦尧心中五味杂陈,她这副残花败柳的身子,如何能配得上方禄之,她不过是想借这个婚姻逃离郡王府,哪怕做个低贱的通房,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哦?想不到方兄对我这个妹妹用情如此之深。” 李知行缓步走到了方禄之的身前,语带双观的笑道:“就怕方兄做不到!” 方禄之正要说话,手腕已被李知行捏住。 “姑娘打扮总会慢些,方兄还是与我去前厅等着为好。” 方禄之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敢得罪这个表舅哥,只得对苏曦尧说道:“曦尧不必着急,我去前院等你。” 苏曦尧松了一口气,躬身福了福。 “方公子慢走。” 两人走出庭院,苏曦尧双膝一软,一下子瘫坐在了门槛上。 “小姐。” 丫鬟绿柳心疼的扶住苏曦尧,她是苏曦尧的近身丫头,小姐与大公子的事,她如何会不知道。 眼见绿柳的眼泪在眼圈打着转,苏曦尧扯出了一丝笑,安慰道:“我没事,咱们马上就能离开郡王府了,以后一切都会变好。” 绿柳用力的点着头,将苏曦尧扶了起来。 “老爷已经派人催促了,奴婢这就帮小姐更衣。” 苏曦尧抓住绿柳的手臂,稳住了脚。 “不用了,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擦拭一下身子。” 片刻之后,苏曦尧换了一件水粉色的罗裙,娇嫩的颜色衬着那张芙蓉面,犹如初生的花蕊,俏丽可人。 绿柳眼前一亮,不由夸赞。 “小姐可真好看,他日出嫁,必然是京城最美的新娘。” 苏曦尧浅淡的笑了笑,出了院子,心里仍有一股莫名的不安之感。 李知行那个疯子,真的会让她如愿出嫁吗? 第2章 找茬 “磨蹭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打扮成了花,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到是那双眼,狐媚的很,和你娘一样,惯会勾引男人。” 讥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个身穿淡黄罗裙的女子映入了苏曦尧的眼帘。 女子二八年华,模样俏丽嚣狂,一看便是在宠爱里长大的姑娘。 苏曦尧慌忙躬身。 “见过表姐。” 她就是李知行的亲妹妹,郡王爷的亲生女儿李观月。 “呸,谁是你这贱人的表姐。” 李观月啐了一口,上前一步,使劲的掐住了苏曦尧的脸,恨声说道:“你明知道我钟情方禄之,却偏要和我抢,你对我哪有一点姐妹的情义,你娘一入府就逼死了我母亲,难道你也想逼死我才满意?” 苏曦尧疼的嘴角抽搐,忍不住说道:“我娘不是那种人,大夫人是自尽而死,我也没有与姐姐抢方公子,是他心悦于我,姐姐生的明艳端庄,日后定会遇到更好的。” 啪,一耳光抽到了苏曦尧的脸上。 李观月气急败坏的骂道:“既然有更好的,你为什么不去选,若不是你使尽浑身解数,勾搭方禄之,他如何会选你。” 绿柳赶紧跪下,连连磕头。 “大小姐息怒,小姐还要去前厅,若是脸上落了红,定会被人看出,老爷追问起来,便不好说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也敢教我做事,给我滚一边去。” 李观月一脚踹开绿柳,将苏曦尧头上的步摇和花簪全都拔了下来,扔到地上踩的稀烂。 “若不是父亲被鬼迷了心窍,你也配有丫鬟伺候,还敢学我带这些首饰,你也配!” 听着李观月的咒骂,苏曦尧用力的攥住了手指。 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容易,苏曦尧早已学会了隐忍,尤其是今日,她不能被母亲看出端倪,更不希望母亲为她担心。 见苏曦尧一声不吭,李观月更恼了。 她对方禄之一见钟情,使劲浑身解数,依旧不得他欢心,他的眼中,就只有苏曦尧这个贱人。 无论是家世,还是长相,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李观月不由越想越气,又抽了苏曦尧一记耳光。 随即弯下腰,捏住了苏曦尧的下颌,左右端详了片刻,得意一笑,道:“如此才对称吗,姐姐对你如此贴心,怎地连个谢也不道一声。” 苏曦尧用力的咬住嘴角,恭敬弯腰。 “小妹多谢表姐赏赐。” 看着苏曦尧这副窝囊样,李观月忽然就没了兴趣。 “月红,给她冰。” 李观月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拿出了两块用帕子裹着的冰,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早有准备,滴水不漏。 “自己弄好再进去,若被我爹瞧出端倪,我定不会放过你。” 李观月居高临下的警告了一句,说完便带着丫鬟走了。 绿柳不由心疼的抱住苏曦尧。 “小姐,很疼吧?” 苏曦尧麻木的摇了摇头。 “不疼,快帮我敷敷吧,已经耽搁一会了。” 绿柳的眼泪已经掉了出来。 “小姐就是这么心软,若是早些告诉郡王,他们兄妹如何敢这般放肆!” 苏曦尧苦笑了一声。 “傻丫头,郡王对我虽然不错,可他们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女,我如何能比得过。” 绿柳一边小心翼翼的给苏曦尧敷着冰,一边抽噎着说道:“可小姐一味的隐忍,何时是个头啊。” 苏曦尧抓着绿柳的手,声音轻柔的说道:“快了,如果我能嫁入方府,一切便会结束,你放心,我定不会把你留在郡王府。” 绿柳用力的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说道:“奴婢愿意跟着小姐走。” “那就先随我去前院,已经晚了许久,再不去定会让人生疑。” 苏曦尧从地上爬起,又问:“我的脸……很红吗?” 绿柳扯出了一丝笑。 “好多了。” 主仆俩不再耽搁,一路来到了前厅,母亲的声音已从前方传了过来。 “曦尧,你怎么来的这么慢,方大人一家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幸好你姐姐陪着方夫人说话,没有失了礼数。” 苏曦尧低垂着头。 “女儿与表哥多说了几句,耽搁了。” 苏母并没看出苏曦尧的异样,感慨道:“这些年,娘一直怕你们相处不好,如今总算能放心了,有你兄长疼着,方家定然会高看你几分。” 苏曦尧低头苦笑,李知行怎么可能疼爱她,自己不过是一个供他发泄怒火,随时取乐的物事罢了。 想起两年前那个风雪夜,醉酒的李知行忽然闯入自己的房中,苏曦尧不禁打个寒颤…… 苏母心疼女儿,忙拉住她微凉的的手。 “起风了,快进屋去,绿柳,倒杯热茶。” “我没事,娘不用担心。” 苏曦尧莲步轻移,迈入房中,方夫人正与李观月说话。 李知行坐在妹妹身侧,姿态优雅的品着茶,湛蓝色袍子衬得他清冷矜贵,仪表端方。 与刚才那发疯狠戾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苏曦尧忽然很羡慕李观月,她有亲哥宠着,可以没有顾忌,恣意而活,眉梢眼角都是开朗的。 自己却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曦尧,你总算来了。” 方禄之已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目光里满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苏曦尧微微一礼。 “见过方公子,给夫人请安。” 方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复杂的打量着苏曦尧。 “倒是个标志的孩子,可惜了,方府要定亲的人是观月小姐!” 第3章 想反抗了 方夫人的话犹如当头一棒,重重的砸在了苏曦尧头顶,让她一时有些懵,不由抬头,看向了站在对面的方禄之。 方禄之也同样震惊,娘莫不是糊涂了? 急声道:“娘,孩儿要娶的是曦尧,不是观月妹妹。” 李知行不屑瞥过,唇角微微扬起,笑容稍纵即逝,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方夫人不悦道:“禄之不可任性,你与观月小姐的八字相和,比曦尧姑娘更合适,这件事也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就不要多言了。” 方禄之忿然说道:“是我娶妻,又不是我父亲娶妻,凭什么让他做我的主。” 砰,李知行的杯子落在桌子上,有茶水溅落出来,他拿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掉的手指上的水渍,对身后的小厮摆了摆手。 “热了,再换一杯。” 方夫人神色微微一变,立即站起。 “禄之,你给我坐下,莫要在此丢人现眼。” 方禄之气的脸色发青。 “不论娘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娶李观月。” 眼见方禄之如此坚持,苏曦尧心头炙热,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鼓起勇气,躬身道:“我与方公子两情相悦,还望夫人成全,日后必当恭亲孝顺,以父母之恩待之。” 苏曦尧很清楚,这是她唯一能逃离郡王府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李观月还在愣着,一时没明白,她日夜所求的好事,怎么忽然就砸到了头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苏曦尧的话给惹火了。 她腾地站起身,指着苏曦尧的鼻尖骂道:“苏曦尧,既然婚事已经定下,你还有何话可说,你娘抢了我爹,你也要抢我的夫君,你与你娘一样,太不要脸了。” “观月,住口!” 眼见女儿如此口无遮拦,李郡王的脸色铁青。 李观月立即借题发挥,她红着眼睛,泪水不住的在眼眶打着转。 哽咽着问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她若不嫁入郡王府,我娘如何会死,这些年,你眼里只有苏曦尧,何曾考虑过我,莫非有了后娘,爹也不是亲的了?” 听到这话,苏曦尧心头发凉,她抬眼看向母亲,却见娘紧捏着手指,脸上一片青灰,就知道,这婚事必然是完了。 当年母亲进府半年不到,大夫人便服下了鹤顶红,死在了房中。 这件事,一直是她娘心中的一道坎,也是苏曦尧难以磨灭的阴影。 表面上,李家兄妹会对苏母恭亲友善,也不过是为了维护郡王府的面子,他们兄妹如何能忍受一个外来的女人夺走娘亲的位置,尤其是李知行,这两年暗无天日的非人生涯,苏曦尧早已看穿他阴狠毒辣的本性…… 身旁,李观月再次哭闹,得理不饶人。 “若早知道父亲如此偏心,我不如与娘一起死了,定然可以遂了你们的意,不碍你们的眼。” “放肆!” 李郡王忍无可忍,抬手抽向了李观月,这都是家事,如何能向外人言说。 一只手从旁里伸出,抓住了郡王的手腕,李知行幽深的目光从苏曦尧的脸上扫过,又淡淡的看向了郡王。 “爹,手心手背都是肉,出嫁的是谁,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长幼有序,观月待字闺中,妹妹却先嫁了,外人将会如何评说?” 李知行的声音平静如水,手指却未松一分,无形中散出的气势,竟比郡王还要强势。 看着儿子那双与大夫人极为相似的眼,郡王自觉理亏,让他们兄妹从小就没了娘,确实是他的错,几经思量,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方禄之在一旁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娶曦尧,又有何不可?” 李知行缓缓转过身,目光犹如黑暗中跳动的鬼火,冰冷阴森。 “郡王府的姑娘,岂是你一个小小贡生挑来捡去的?” 方夫人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了方禄之的胳膊,急声道:“你给我闭嘴吧。” 看着那张凌厉的侧脸,苏曦尧亦觉心头发凉,李知行明显已经恼了。 若真惹怒了他,方家必然遭殃。 御史台为皇帝亲属,上可查文武百官,下可体察民情,李知行虽然是个闲职,却也只在御史大夫之下,若真的计较起来,这朝中,又有几个官家是清白的。 即便干干净净,被他随意捏造出个罪名,也必然会让皇上对方家心生嫌隙。 方禄之是个好人,她绝对不能连累他,更不能连累方家。 苏曦尧强压着心头的苦楚,大声说道:“表哥说的没错,自古长幼有序,姐姐尚未出嫁,做妹妹的如何敢先成亲,我与方公子的确不合适,还请父亲母亲恩准,让姐姐嫁入方府,曦尧这便去为姐姐准备喜袍,先告退了。” “曦尧!” 方禄之想追出去,却被李知行拦住。 “方兄要去何处?” 方禄之的脸涨的通红。 “我与观月小姐只是兄妹之情,如何能娶她。” 李知行忽然倾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方禄之神色顿变,一双眼睛死盯着李知行。 李知行勾了一下唇角,声音讥诮。 “方兄,娶与不娶,你自己考量……” 此时,苏曦尧已跌跌撞撞的跑回了惜芳阁。 她用力的抱紧被子,眼泪决堤而落。 为何会如此? 两年的时间,她任由李知行摆布,从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就盼着他能早日消减恨意,他却连最后的一丝念想,都不愿给她? 何其残忍! 何其歹毒! 她恨透了李知行,也恨透了那张道貌岸然的面孔。 如果她有武力,定然要把他刺的千疮百孔,方能解心头之恨! 这两年,她从未忤逆过李知行,是她对大夫人心存愧疚,若非她娘亲入府,这种事或许就不会发生。 如今,她想反抗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逃出郡王府,让李知行付出血的代价! 第4章 窝囊气 “小姐,莫要哭坏了身子,郡王并没答应,这件事一定还有缓和的余地。” 绿柳跪在床边,轻抚着苏曦尧的后背,说到最后,她也哽咽了。 若自家老爷没死,小姐必然会像宝贝一样,被他捧在掌心,如何会受这种窝囊气。 郡王对小姐虽然不错,却架不住那对兄妹背地里的磋磨,李观月时不时就来找茬,言语极为难听,李知行更是…… 看到苏曦尧肩头渗血的牙印,绿柳不由心疼的抱住她,低低啜泣。 一只微凉的手,在绿柳的头顶轻抚摸了一下。 “不要哭,早晚有一日,我会让李知行后悔今日所做之事。” 苏曦尧看着绿柳,如剪春水的眸子里,迸射出了两道让人心惊的恨意。 绿柳吓了一跳。 “小姐,你可不要做傻事,大公子武功高强,切末飞蛾扑火。” 苏曦尧苦笑一声。 “绿柳啊,你太高估我了,若真存了杀心,十个我,也进不了他的身。” “那小姐准备……” 绿柳抹了一把眼泪,跪在地上瞧着苏曦尧。 苏曦尧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他姑姑是皇上宠妃,可这天下并不是李知行的天下,总有能对付他的人。” 绿柳好像明白了一点,又没全明白,这时,一阵环佩叮当至院外响起,苏曦尧赶紧擦干脸上的泪痕。 是她娘的脚步声。 “曦尧!” 苏母快步走入,一把抱住了女儿清瘦的身子,眼眸发红。 “是娘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娘亲的温暖,让苏曦尧十年的委屈全都涌到了眼底,可她不敢哭,她若流泪,娘亲必然会更加的难受。 苏曦尧拼力的压下了潮水般涌出的酸涩,尽量平静的说道:“娘不要难过,女儿的身份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方夫人临时改变主意,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你与禄之认识了两年……” 苏曦尧摇了摇头,用力的回抱住苏母,声音颤抖的说:“或许是有缘无分,他与姐姐确实更为般配,亲事……订在何日了?” 瞧着女儿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苏母心如刀割,哽咽道:“下月初六。” 听到这话,苏曦尧心头一阵刺痛,一颗心如被利刃狠狠划开,反复的割刺,最后再洒上一把盐,痛得她喉咙闷堵,呼吸困难。 两年前的中元节,她去河边为生父放祈福的花灯,不小心落水,被方禄之救下,互生好感。 方禄之为与她见面,刻意结交李知行,自此便常入府往来,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他来提亲,可最终,胳膊还是拧不过大腿的。 这一瞬间,苏曦尧彻底心死,也绝了所有的念想。 苏母强压住眼泪,轻抚着苏曦尧的秀发。 “方禄之如此轻易就改变心思,必然不是良配,郡王已应承娘,定会为你另觅一桩良缘。” 苏曦尧低低说道:“谢谢娘。” “那你好生歇息,答应娘,不要多想,更不可以做傻事,娘就你一个亲人了。” 看着苏母担心的眼神,苏曦尧扯出了一丝笑。 “娘放心,女儿还没活够。” “那就好。” 苏夫人把苏曦尧扶到床上,吩咐绿柳陪着,便带着丫鬟回去了。 不管定亲的人是谁,都是郡王府的喜事,她身为府中的姨娘,自是少不了一番张罗。 苏曦尧自幼在府中长大,明白娘亲的苦衷,她走到梳妆台前,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对绿柳道:“帮我重新梳个头发吧!” 绿柳应了一声,忍不住说道:“方公子竟然应下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他也是被逼的……” 苏曦尧垂下酸涩的眸子,用力的咬住了唇。 若非李知行威胁方夫人,方家不可能突然换了人选。 想起那人的毒辣,她用力的攥住手指,心中的恨意犹如滔天的烈火,几乎溢出双眼,就连掌心渗出了血,都未曾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苏曦尧终于站起了身。 “罢了,既然姐姐要成婚,我总要买些礼物,寥表情谊,绿柳,陪我出去逛逛!” 绿柳高兴应下,小姐已经有半年没有出去走动了,就连这屋子都变得阴森了,到了人多热闹的地方,说不定她的心情就会变好了。 “那小姐休息一会儿,咱们一会就走。” “我不累,现在就走。” 这个时候,方家人应该还在,成婚是大事,少不了一番商讨,李知行会留在前厅陪客,无暇顾及她。 两人走了侧门,果然没人发现。 绿柳也许久没有出来过了,不禁有些兴奋。 “小姐想买点什么?” 苏曦尧看向了前方:“我想喝杯茶。” 她曾听郡王说过,大皇子常去天香楼品茶,若是老天有眼,说不定能让她遇到。 李知行的姑姑是当今圣上的贵妃,她的儿子排行第三,颇受皇宠,大皇子则是皇后嫡出,如今太子未立,两人都有登上大宝的可能,李知行与三皇子常有来往,所以,三皇子不可能帮她,但是,大皇子或许可能。 为了摆脱李知行这个邪魔,苏曦尧必须得赌一把,哪怕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亦能比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窒息日子,要强上百倍。 主仆俩刚走到三叉路口,就听有人唤道:“曦尧!” 苏曦尧回过身,方禄之已提着袍摆,大步流星的跑到她的面前。 “曦尧,你给我点时间,我定会让我父母改变心意,我喜欢你,想娶你,今生认定的妻子,从来只有你一人。” 看着这张因为着急而略显发红的面孔,苏曦尧那颗死去的心,又慢慢的活了过来。 “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什么都不计较吗?” “愿意,我若骗你,当遭天打雷劈!” 方禄之举起右手,指天发誓。 苏曦尧忽又想到了自己残花败柳的身子,眸色霎时暗淡,与方禄之相识的日子,她几次都想坦明,但是这话,委实说不出口,她也不敢供出李知行。 她欲拉下方禄之的手,这样的重誓,她承受不起。 忽听一声轻笑,有人戏谑道:“方禄之,就凭你,也想扭转乾坤?” 苏曦尧手指一紧,呼吸亦在瞬间停滞,果见李知行迈着闲散的步子,从另外一条路上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正午的阳光,映在李知行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他薄唇微扬,笑容却不达眼底,让人不寒而栗。 第5章 你这个卑鄙小人! “李知行,你这个卑鄙小人!” 方禄之气的双拳紧握,怒火几乎喷出眼眶。 “方兄何必动怒,娶了我妹妹,方家已是高攀,若是给脸不要,怕是难以收场!” 李知行慢悠悠的朝这边踱着步子,那神情仿佛是一只戏耍老鼠的猫。 方禄之俊面发红,怒瞪着双眼道:“住口,我父亲乃当朝的大学士,岂会受你恐吓。” 苏曦尧的身子微微发抖,事情果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 李知行漫不经心的问道:“若不怕,为何不当场取消和观月的婚事?既然婚事已经定下,却又拦着我的另外一个妹妹,又是何道理?” 方禄之脸色顿变,唇角因过度的愤怒,不断的颤抖。 “李知行,你明知道喜欢的人是谁,为何非要从中做梗?” 李知行在两人中间站定,脸上已挂上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方兄真会说笑,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的心思我如何知道,到是你,吃着锅中肉,又放不下碗里的骨,实在是卑鄙下流,为人不齿。” “你……” 方禄之差点被气吐血,不由挥起拳头,朝着李知行的鼻梁子砸了过去, “李知行,我跟你拼了。” 李知行手腕一转,轻松的把方禄之扒拉到了一边。 他转过脸,唇角微微扬起,笑容轻漫。 “我的曦尧妹妹,你可看清楚了,这种徒有其表的银样蜡枪头,根本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苏曦尧忍不住反唇相讥。 “你又比他好到哪去?” 李知行的心情似乎不错,他侧过脸,目光暧昧的说道:“自然是比他更中用。” 苏曦尧脸色顿变,生怕他下一句会说出惊天动地的浑话来。 忙说道:“方家已经答应了方公子和表姐的婚事,表哥何必如此戏耍方公子,让他走吧。” “曦尧!” 方禄之踉跄着站起,不死心的看向了站在李知行身侧的纤细人影。 苏曦尧心痛难忍,不敢抬头。 她很清楚方禄之不是李知行的对手,更不想看到李知行如此折辱他,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若不快刀斩乱麻,倒霉的定然是方家。 遂狠了狠心,语气冷硬的说道:“表哥说的没错,既然方公子应承了,便该一心一意对待表姐,莫要再做他想,你我相识,不过是少不更事,错把友情当成了别的,从今以后,曦尧会以姐夫之礼待之,愿方公子前程似锦,岁岁欢愉。” “你胡说什么?我不同意!我从没想过做你的姐夫。” 方禄之神情激动,伸手欲拽苏曦尧,苏曦尧立即抓着李知行的衣角,躲到了他的身后,大声说道:“方公子自重。” 李知行眼尾扬起,眸中飞闪出一丝细不可查的喜悦,苏曦尧的依赖,让他受用不已。 “方禄之,你莫非连人话都听不懂了吗,来人,把他带回去!” 远远跟着的小厮立即跑上前,强行架住了方禄之的手臂。 苏曦尧不忍的看向前方,李知行正好转过脸,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腮。 “舍不得了?” 苏曦尧慌忙挣脱他的手,往后急退了几步。 “表哥想多了。” 李知行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那便好,跟我回去。” 苏曦尧再次后退,“我想出去走走。” “去何处?” 李知行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苏曦尧的脸,仿佛想看破她的真正意图。 苏曦尧垂着眼,“表哥莫不是怕我逃走,我娘的命就攥在表哥的手中,我知道轻重。” 李知行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娇小的苏曦尧拢在身下,声调懒懒散散。 “难得你这么乖,我便破例陪你逛逛。” 苏曦尧错愕的抬起头,他不用留在府中陪着方家? 果然是个我行我素,不懂礼仪的败类。 李知行挑起眉锋,揶揄道:“高兴傻了?” “没有……我想去天香楼品茶。” 苏曦尧低着头,声音里透着属于她的小倔强。 李知行嗯了一声,忽然发现苏曦尧的脸有些不对,因为冰的时间太短,被太阳一照,手指印就现了出来。 他勾出了苏曦尧的下颌,眉眼霎时沉下。 “谁打你了?” 苏曦尧心中冷嗤,这么多年她挨的打还少吗,李观月与他这个哥哥无话不谈,他又岂会不知。 她若说了,也只会被骂犯贱而已,她这种低贱的人,哪里能比的上挂在天上的李观月。 “没人打我,是我不小心磕碰到了。” 李知行依然觑着她越发红润的脸,目光阴沉如晦,散着丝丝寒意。 “是二姨娘,还是观月?” 听着他惺惺作态的逼问,挤压了数年的火气,霎时涌上心头。 苏曦尧扬起了脸,眸子再度泛红。 “何必明知故问,你纵容她这么多年,区区两巴掌,又算得了什么。” “是李观月?” 李知行的声音又凉了几分,脸部的线条肉眼可见的绷紧。 苏曦尧目光直视李知行。 “何必明知故问,你是不是也要替她多打两巴掌,才肯罢休。” 李知行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冷声骂道:“蠢货,我只会让你打回来。” 眼见他真要把自己往府里拖,苏曦尧吓坏了,身子使劲的往后仰,这一瞬间,她真的相信了李知行。 他这样的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可自己若被他这么拉回府,必然会引人浮想联翩,奇怪的很。 “李知行,你快停下,我不恨李观月,也不可能打她,你赶紧放手,你若真带我回府,我立刻咬舌自尽。” 苏曦尧心中惶急,不自觉的威胁起了李知行,换做平时,她绝对不敢说这样的话。 许是站在外边的阳光下,人都变得胆大了。 李知行站住了脚,眼眸似有浓重的阴霾在其间凝聚,墨色翻涌。 “她打你,你还不恨,你脑子正常吗?” 第6章 找靠山 “不过是姐妹之间的打闹而已,表哥不必放在心上。” 甩开了李知行的手,苏曦尧朝着既定的方向行去。 绿柳赶忙跟上,心里害怕得不行,毕竟,先前自家小姐从来没有这样忤逆过这位阎罗爷。 也不知今日李知行是中了什么邪,或许是因为青天白日得在大街上,他倒是没再对苏曦尧动手动脚,只是带着人跟在主仆俩后面,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是郡王府的大公子陪着那位寄人篱下的表小姐逛街。 茶楼门口,小二远远就瞧见了主仆俩,忙上前想要迎接,结果才没走出去几步,也瞧见了跟在后头的李知行,赶忙先走到李知行面前,“李公子可是难得来我们这茶楼一趟,正好我们掌柜的可特地给您留了一个包间,您请您请——” 李知行当先走进去。 苏曦尧在后头跟着,步子微微放缓。 绿柳在一旁小声吐槽,“平日里这小二就只让我们坐大堂,今日大公子一来就说有包间,真是拜高踩低。” 苏曦尧往后扫了一眼,示意绿柳慎言。 茶楼里,热闹非凡。 这京城中的人大多都是认识李知行的,可也都不敢得罪这位阎罗王,只敢在他上楼之后窃窃私语。 苏曦尧在楼梯上稍微迟疑了一下,回头朝着茶馆的大堂里望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难道是消息有误? 她默默地低头思考着,没发现走在前头的人停住了脚步。 “小姐小心!”在绿柳充满惊吓的提醒声中,苏曦尧下意识想要停住脚步,却忘记了自己是在楼梯上,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就要跌去。 一双手将她拦腰抱住,直接将她捞了回来。 她惊魂未定得抓着那人的手,待反应过来,才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在家里还不够?如今表妹是想要换个地方不成?” 语气轻佻,让苏曦尧瞬间想起了曾经无数个在郡王府里混乱的夜晚。 “没……没有。”她下意识得从李知行的怀中退出来,慌乱得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张莹白的小脸刹那间通红。 这样的场景落在李知行的眼中,眼前的女人就如同一只受惊的白兔一般,双眼亮晶晶的,勾得他小腹一阵邪火,他无意识得吞咽了一下,赶忙将眼神挪开,“不是要喝茶么?还不走。” “哦,是。”苏曦尧讷讷得跟着小二走。 在路过其中一个包间门口的时候,正巧那间包间的门被打开,有人从里面哭哭啼啼得跑出来,差点就要撞在苏曦尧的身上。 又是李知行,快步上前,将苏曦尧往自己的身边拽了两步,倒是那个从包厢里跑出来的女人,因为重心不稳,而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苏曦尧赶忙扶人。 也就是在那一刻,眼角余光瞥见了这间包厢里的客人。 “哦?这不是郡王府的大公子么?” 包厢里的客人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一眼认出了站在她身后的李知行。 她扶着摔倒在地的小姑娘站起来,心中却宛如擂起了战鼓。 里面,就是她要找的人。 可她的身边现在就站着李知行。 怎么办? 要怎么才能避开李知行? “李大公子听说每日都忙得不见踪影,今日怎么有空出来喝茶?难不成是为了陪身边的这位佳人?”包厢里的客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曦尧。 李知行一把抓住苏曦尧的手腕,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后。 “微臣还有事,就不陪着大殿下了。” 说着,李知行便要离开。 “等一下。”大皇子陆承乾起身,喊住了李知行。 这茶馆的二楼,一眨眼便成了他们两人的战场。 “李知行,孤毕竟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你与孤的三弟即便是关系再好,以后也都不过是孤手底下的臣子,如今你敢如此以下犯上?” “大殿下这话,微臣可就听不懂了。”虽然自称一句微臣,可李知行是半点都没有把这个耀武扬威的大殿下放在眼里,“大殿下刚刚的这句话,不该对着微臣说,而是该对皇上说一句,看看皇上是不是认可殿下的这句话。” 他挑眉。 淡蓝色的衣衫衬得他整个人矜贵无比。 倒是比面前的那位大皇子看着更像是皇族中人一些。 “孤警告你,最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别看着如今贵妃那个贱人受父皇宠爱,连带着老三那个废物都得父皇青眼相看,可这天下,终归还是在母后和孤的手里,郡王府若是敢动什么小心思,孤一定第一个拿你们开刀。” “殿下若是有这个胆量,那便试试。”李知行嗤笑一声。 如此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苏曦尧躲在李知行的身后,咬牙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还是小二过来解了围。 “几位爷,你们的茶水都好了。” 小二显然并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过大皇子与郡王府的大公子不睦传闻由来已久,在外头见到这样的场景,倒是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更何况,这茶馆的背后,也是有一定势力撑着的,便是皇族,轻易也不敢在这个地方闹事。 “走。” 李知行拉着苏曦尧朝着走廊深处的另一间包房走去。 这茶楼一边临街,一边靠着京城的水道。 二楼的窗户下面,还能够时不时地看到船夫摇着摇橹,慢悠悠得从窗户下经过。 水面在摇橹的作用下,荡漾开去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不喝么?” 李知行见苏曦尧根本不动,瞬间皱起了眉头。 他怀疑了。 苏曦尧一下便从他的眼神中猜到了他的心思。 她赶忙端起面前的茶杯,却因为茶杯烫手,而一下子没有心里准备,被烫得“啊——”了一声,杯子掉落,“砰——”得一声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苏曦尧正准备低头去收拾,却见原本坐在对面的人已经一个闪身坐到了她的身边,抓着她的手,开始细细得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茶盏碎片飞溅,还是有一片划破了她的手背,但也只是轻微得划了一下,伤口沁出了一点小血珠。 第7章 摔下楼梯 “你就这么喜欢方禄之,连喝个茶都心不在焉?” 没等苏曦尧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就已经被他瞬间抓紧。 “我……” 她被迫对上他的眼神,在他的眼底只看得到凛然的怒意。 如果她答错一句,李知行会杀了她。 “没有。”她立刻否认,“表姐与方公子的大婚之期已经定下,我是在想要准备什么礼物给表姐以作贺礼。” 似乎是相信了她说的话,他松开了紧抓着她的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细心得将瓷瓶里的药水滴在她被划伤的地方,小心翼翼得抹开。 她吃痛,向后缩了缩。 他抬眼看她,没好气得嘲讽了一句,“可真是娇气。” “我……”她下意识得想要辩解,发现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就不说了。 上完了手上的伤口,那男人坐得离她更近了些,将小瓷瓶里的药继续倒出来,抹在她的脸颊上。 冰冰凉凉的感觉开始缓解她原本因为挨打而一直都有的刺痛的感觉。 脸上的红肿开始迅速消退。 她有些好奇得摸了摸,又看着他手里的瓶子。 李知行注意到了,随手一扔,那瓶子就落到了她的怀里。 “药给你,但是给我记着,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挨打。” 他交代完,又回到对面的位置上,正襟危坐。 原本还以为是他突然良心发现,没想到下一刻,便有人推门进来,是郡王府中的管家,来请他回去为李观月主持大婚事宜。 李知行要回去,她自然也不可能多留。 跟在李知行的身后,她的心中仍是不甘愿。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明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座茶楼里,却要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就放弃这一次的机会么?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便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离自己不远的楼梯口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大皇子慢走。” 是小二在送人。 苏曦尧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哎呀——” 突然,她尖叫一声,一脚从楼梯上踩空,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么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木质的楼梯磕上去钻心得疼,可苏曦尧什么都顾不得了,正巧摔在大皇子陆承乾面前。 “表小姐!” 管家慌里慌张得跟着跑下来,想要把她扶起来,却有一双手抢先一步。 那双手看着十分纤细,可扶着她却觉得十分有力。 “你是郡王府上的表小姐?”陆承乾笑意盈盈,虽是与郡王府的大公子不对付,倒是对郡王府出来的表小姐笑脸相迎。 苏曦尧知道自己是在铤而走险。 她已经能够感觉到李知行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 一旦李知行起疑,她后续的计划就会很困难。 “多谢大殿下,民女苏曦尧。”她站起来,有礼有节得拉开了和陆承乾之间的距离,躬身行礼。 陆承乾虚虚得扶了一把,让她不必多礼。 也就是在此时,李知行慢悠悠得踱步到苏曦尧的身边。 “李大公子这表哥当得可真是够失职的,妹妹当着你的面从楼梯上摔下来,你却一点都不关心?”陆承乾抓住机会就开始嘲讽李知行,“这若是让父皇知道你如此对待府中家眷,不知会作何感想?” “可笑。”李知行扫了苏曦尧一眼,“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微臣有多不待见这个拖油瓶,殿下下次若是想寻微臣的晦气,不如换个由头。” 苏曦尧在一旁默默听着,心惊肉跳。 “今日微臣府上还有事,便不奉陪了。”他没打算和陆承乾继续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这背影清隽傲然,虽只是郡王府的公子,但这茶楼里,任谁看了都能明白李知行没有把陆承乾当回事。 苏曦尧偷偷得瞥了陆承乾一眼,又赶紧跟上了李知行的步伐。 管家是带着马车一起来的。 苏曦尧原本想要带着绿柳自己走回去,却还是被管家强硬得请上了马车。 马车的帘子掀开,她果然看见了正坐在里头,已经黑了一张脸的李知行。 “表哥,我……” 她刚想要说什么,手腕就已经被马车里的人一把抓住。 用力一拽,她便跌坐到了李知行的腿上。 “刺啦——”一声,上好的丝绸在李知行的手中裂开,莹白如玉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她吓得就要尖叫,然而温热的吻铺天盖地,将她的呼喊尽数淹没其中。 许久之后,当她终于在他的怀中软了身子,他这才肯放开她,由着她在他的怀中急促得呼吸。 “你想要离开我?”李知行的问题有如一道晴空霹雳,将刚刚意乱情迷的苏曦尧瞬间劈醒。 “不,我没有。”她慌乱之下迅速摇头,“我不会离开表哥。” “你说谎。”他的唇角勾起冷笑,眼神中满是嗜血的寒意,“你从见到方禄之的第一眼,就已经开始在谋划要利用他离开我,苏曦尧,你把我说的话都抛在脑后了吗?” 过去的无数个厮混的夜里。 他每每在情动时,都要呼唤着她的名字,让她承诺,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她。 原本她也以为这或许就是爱情。 可有一日,她听见了他与他发小的闲谈。 “她的母亲入府害死了我的母亲,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原谅这对母女,苏曦尧的母亲毁了我母亲一生的幸福,我也不是让她的女儿好过。” 这一句话,这么多年,每每午夜梦回,都让她彻夜难眠。 李知行恨她。 恨不得杀了她。 “表哥,曦尧不敢。” 她咬着唇,低着头,香肩半露,我见犹怜。 “别再让我发现你有什么想要离开的举动,否则,死的就不只是你。”他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他的眼睛,“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我知道了。” 她又一次应下了他的话。 心里却不是这样想。 她必须要尽快离开,在这个疯子彻底得失去理智之前,她必须要想办法离开郡王府,离开京城,而且一定是要带着母亲一起离开。 希望今日这茶楼楼梯上一摔,能让陆承乾记住自己。 第8章 挑衅 郡王府门口,马车缓缓停下。 苏曦尧整理着身上的衣衫,却对着已经被李知行撕开的外衫犯愁。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一件外衫兜头飘落。 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沁入鼻尖,苏曦尧手中握着那件上好丝绸的外衫,呆呆得看着马车里的另一个人。 “看什么,还不快披上。”李知行没好气得吩咐了一句,却见苏曦尧仍旧没有动作,便骂了一句,径直将她手中的外衫拿起来,将她严严实实得裹住,随后又将她抱起来,轻巧得跃下了马车。 “公子,这——” 管家见到这一幕,下意识觉得不妥。 “表小姐在茶楼喝茶不小心摔下了楼梯扭了脚,立刻去回春堂请大夫来。”李知行扫了管家一眼,冷声吩咐。 这话,既是说给管家听的,显然也是说给府中其他人听的。 苏曦尧躲在李知行的怀中,她也不敢去想此刻府中的下人们见到这一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应付李知行就已经够累的了。 房中,李知行将她放下来,绿柳立刻抱着衣服进来,“小姐,快换件衣服吧。” 绿柳咬着牙,明明眼眶已经泛红,却还是在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更是只敢背对着李知行,不敢让这位阎罗爷看到她在给苏曦尧打抱不平。 到底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儿进的郡王府,怎么才不过区区几年的时间,就被李知行折磨成了这样? “绿柳,等一下——”苏曦尧拦住了绿柳要给她宽衣解带的手,皱着眉头有些犯难得瞧着正在她的屋子里转悠的李知行,“表哥,我要换衣服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请这尊煞星离开。 可李知行从来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 “怕什么,你我都不知道合欢了多少次,怎么,如今却不好意思了?”李知行说起这些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听得绿柳心惊肉跳。 这要是外头正好经过什么人听了去,这自家表小姐还要不要做人了? “大公子。” 就在这主仆俩都觉得有些为难的时候,外头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什么事?” 李知行显然对于管家的到来有些不满。 “君王请大公子去前厅,有要事相商。” 虽说李知行平日里也并不怎么把自己的这位父亲放下眼里,不过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也不至于老是跟郡王对着干。 “让你请的大夫呢?” 他回头,走到苏曦尧的面前,瞧见她胳膊上和腿上的伤,都是刚刚从楼梯上滚落时擦伤的。 “大夫已经在外头候着了。”管家回答道。 “替你家小姐换衣服。”李知行扫了绿柳一眼,“等我见完父亲,再来看你。” “好。”苏曦尧哪敢说半个“不”字,只能暂时敷衍着。 待这一尊瘟神走了之后,绿柳赶紧帮苏曦尧换好了衣服。 回春堂的大夫进来,在管家的陪同下,给苏曦尧诊了脉,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也留下了些治疗外伤的消肿祛瘀的药,“表小姐这几日可要小心了,这脚踝扭伤虽然不是很严重,可若是不好好养着,日后落下了病根可是不值当的。” “多谢大夫。”苏曦尧点头,让绿柳送人出去。 这偌大的房间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先前一心要应付李知行这个疯子,所以还没有察觉自己的脚踝是真的扭伤了,现在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她从袖中掏出了那个小瓷瓶,是李知行先前给她上药的时候留下的。 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她将那小瓷瓶中中的药水倒了些出来,轻柔得涂抹在脚脖子的伤患处,熟悉的清凉感再度浮现,这火辣辣的灼痛感的确是纾解了不少。 至少在这个药上面,李知行还是有良心的。 苏曦尧默默地想着。 房门 吱呀“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曦尧没有抬头,还以为是绿柳回来了,下意识得便开口,“绿柳,去小厨房给我找点糕点来吧。” 话说出口,却没有回应。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才刚抬头,就听见了李观月语带嘲讽,“还真把你自己当成是郡王府的千金大小姐了?使唤起我郡王府的仆人来,倒是得心应手。” 李观月一身靓丽的红色衣衫,手里还拿着鞭子,看来是刚刚从后山的练武场上练武回来。 “绿柳是表哥指给我的,若是表姐觉得不舒服,大可以去跟表哥理论。”苏曦尧想起先前李知行同她说过的话。 若是他知道李观月打了她,是一定会让她打回去的。 或许,她也可以赌一把。 李知行就是个疯子。 他不允许郡王府中任何一个人违逆他的意思。 “你以为我不敢么!”李观月手中那鞭子在地上狠狠一抽,这地面原是用北方最好的石料运到京城制成的,被李观月甩了这么一下鞭子之后,竟是也留下了一条痕迹。 “若是换了其他情况,表姐自然是敢的,可如今,我有表哥护着,表姐自然是不敢。” 苏曦尧勾唇。 这一句话,精准得拿捏到了李观月的雷点。 “放肆!” 伴随着一句怒喝,鞭子夹带着破空而形成的风声,相互裹挟着朝着面前的女人而去。 这一鞭子下去,本就身体不好的苏曦尧定然是伤上加伤。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鞭子就这样擦着那个影子重重得落在了苏曦尧的床上,而原本坐在床上的苏曦尧,此刻已经被那个蓝色的身影抱在怀里,移动到了一旁的软榻之上。 身形有如鬼魅。 “哥?” 李观月扭头见是李知行,有一瞬间的怔愣。 李知行的胸膛急剧起伏,或许是因为刚刚气息调动过度,也可能是因为出于担忧怀中的女人。 总之,他放开苏曦尧,眯着眼睛走向李观月。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低。 李观月看着哥哥步步紧逼,自己反倒是下意识得开始后退。 “哥哥,我……”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谁给你的胆子?” 他的质问,看似轻若鸿毛,却如泰山般,压在李观月的心头。 第9章 心疼 “大哥,你就这么护着这个贱人?”李观月心里怕极了,偏生又想不明白。 明明先前商议婚事的时候,他还站在她这一边。 “滚出去。”李知行冷冷丢下一句。 李观月狐疑的视线在李知行和苏曦尧的身上转了一圈,也不敢违抗兄长的命令,便狠狠跺了跺脚,以表示自己的不满,随后便出去了。 苏曦尧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她分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还未曾想到那些不堪的地方。 大抵李观月这样的人,也是想象不到自家兄长在背地里,是个什么样辣手无情的人物。 “苏曦尧,今日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任她打你?”李知行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堵得慌。 那鞭子落下来的时候,他此生从未有像此刻这般着急的时候。 “表哥说笑了,表姐怎么会真的打我呢。”苏曦尧摇头。 她一味得示弱,只让李知行心头更觉得无力。 这一份无力无处发泄。 他蓦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给我记着,你是我李知行的女人,不管是谁要欺辱你,你都不可以低头,否则,让我这御史监正的脸往哪儿搁?” 苏曦尧的脸涨得通红。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点头。 那一双翦水秋瞳,因为呼吸不畅的缘故,眼角都沁出了泪花,正是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更加激发了李知行体内本就燃烧的火焰。 他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偏生又不给她任何喘息的空间。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他的大掌深入她的发丝,扶着她的脑袋,便这么更深得吻下去,唇齿相依,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依依不舍得放开。 两人原本完整的衣衫在此刻已经半褪。 苏曦尧急促得喘息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两人的呼吸之间,李知行更觉得欲念难纾,面前的女人长发披散,唇上的口脂因为先前的亲吻有些晕开了,更容易让人产生想要欺负她的冲动来。 “啊——” 苏曦尧一声轻呼。 只觉得肩膀上一疼,李知行抬首,笑得一脸张扬与邪肆。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丝,满意得看着他在苏曦尧的肩膀靠上的地方留下的咬痕。 “留下这个印迹,以后,你就是我的。”李知行意犹未尽得抬手,触摸着那仍旧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苏曦尧咬着牙,不敢躲开。 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李知行。 “苏曦尧,我再一次警告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郡王府,知道么?”他替她将衣衫整理好,起身时,便又成了外界眼中那个清贵无比的郡王府公子。 “姑娘。” 绿柳在外面喊她。 “什……什么事?”苏曦尧下意识得去瞟李知行。 “晚膳已经备好了,夫人请你过去一同用晚膳。”绿柳一字一句得回答,“郡王也在。” 最后这一句,是特地说给李知行听的。 即便李知行再离经叛道,至少如今,他还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和他的父亲对着干。 “知道了,进来帮我更衣。”苏曦尧可不敢就这么去见母亲和郡王。 绿柳推门进来,见着李知行在房中,倒是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赶紧将门关上,同李知行见了礼,便拿了衣服要给苏曦尧换。 在绿柳的搀扶下,苏曦尧去到了房间里的屏风后面。 李知行只是站在那里,望着屏风上投出的影子。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 “姑娘,好了。”绿柳替苏曦尧绑好了衣服上的袋子,又扶着她从屏风后走出来。 李知行听见声音,转过身去,望着已经装束一新的苏曦尧,上下打量了一番,却皱起了眉头。 饶是他这样不关注京城的千金小姐们衣着打扮的人,都知道如今苏曦尧身上的这件月白色织锦袍子,已经是三四年前时兴的款式了。 “郡王府平日里,也未曾苛待你,你穿得这样寒酸出去,是想让外面的人如何看待郡王府?”李知行忍不住说了一句。 “表哥说笑了,曦尧能够留在郡王府已是万幸,怎敢再在吃穿用度上有所奢求,如今这样,便很好了。”苏曦尧可不敢不回应李知行的话,可她也说不了其他什么。 站在她的立场,她在郡王府生活,凡事都是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更何况是这衣食住行,但凡有一点“逾矩”之处,府中的流言就会向刀子一样,刺向她的母亲与她,她自然是不敢的。 “明日在靖安王府有个宴会,你陪我去。”李知行撂下一句话,没等苏曦尧反应,便先走了。 望着李知行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绿柳叹了口气。 “这大公子每次都是这样,是半点都不为姑娘的处境考虑。” “绿柳。”苏曦尧回头斥责了一句,“别乱说话。” 这郡王府,虽然看着表面平静,可内地里暗流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隔墙有耳,她也只能时时刻刻谨慎小心。 半盏茶的时间之后,苏曦尧来到母亲所居住的小院,在丫鬟的引导下,来到了已经布好了晚膳的小园子。 “见过郡王,见过郡王妃。” 在外人面前,她到底是没办法称呼一声“母亲”。 “好了,坐下吧。”郡王对苏曦尧从来都是表面客气,但内地里也并未看得起她这寄人篱下的模样。 苏曦尧起身,在绿柳的陪同下,在母亲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这才刚拿起筷子,便听见郡王开口,于是赶紧将筷子又放了下去。 “今日方家来与郡王府议亲一事,你有什么想法?” 郡王的问题在苏曦尧的耳边转了一圈,她放在腿上的双手瞬间紧张得握紧,她努力得调整面部的表情,浅笑着回答郡王的问题,“方大公子与表姐十分相配。” “你说的这是真心话?”郡王再度追问。 “是。”苏曦尧点头。 她不敢去看自己的母亲,她知道如今她的母亲定然是在担忧她的。 毕竟,她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同母亲说起过,已经与方家大公子两情相悦,不日就会有方家上门提亲求娶。 第10章 被发现了 “好,如此甚好。”郡王点头,“今日在御前,本王原本还听见一些人乱嚼舌根子,说什么方家大公子早就已经与你私定终身,非你不娶。” “这些话,定然是些不像话的人传出来的,我与方家大公子并无此意。”苏曦尧赶紧撇清关系。 她先前是有想过要借着方谕之让自己离开郡王府。 眼看着愿景落空,她必然不可能再让这一切成为她继续在郡王府谨慎小心生活下去的负累。 至少在她真正想到办法能够彻底离开郡王府之前,绝对不能够让这些人产生怀疑。 一旦李知行发现了蛛丝马迹,她就完了。 “既然你姐姐已经定好了婚事,我看着你也差不多到年纪了,也不必等你姐姐办完婚事,本王已经命人在帮你看合适的人选了,若是动作快一些,说不定还能够赶上与你姐姐一同出嫁。”郡王不过三两句话,就已经将她未来的人生都给安排好了。 寄人篱下,便是如此,半点都不得自由。 “多谢郡王。”苏曦尧并没有拒绝。 她不敢拒绝。 同时,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郡王的手下找的人,想必终归也是不会太差。 “好,起来吧,别拘着了。” 郡王摆了摆手。 苏曦尧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顿饭,吃得心惊肉跳。 苏曦尧并没有吃上几口,因为郡王爷又开始问今日午后在方家商量完婚事之后,她与李知行去了哪里。 茶楼发生的事情太多人看见了,她即便是想要隐瞒,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她便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这样问下来,倒是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 外头有客人来访,所以管家来请了郡王过去,苏曦尧这才算是完全放松了下来。 “来,乖,再多吃一些。” 郡王夫人努力得在往苏曦尧的碗里添菜,可她早就没有了什么吃饭的心情,草草吃过了几口之后,也就告辞了。 从这个小院要回到她自己所居住的房间,中间还需要走一段路。 此时,月亮已经逐渐爬升到了中天。 苏曦尧正在绿柳的陪同下,迅疾得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却又一次被人半路拦住。 “站住!” 人还没有到,声音倒是先到了。 正是李观月。 “说,你到底是给我兄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这么护着你?”李观月的手中,还是那一根她惯常用的鞭子。 鞭子上,到处都是尖利的刺。 只要打在人的身上一下,便能够轻易让人皮开肉绽。 不过,李观月的功夫其实马马虎虎,遇到个真正的高手,轻易她也是不敢动手的,于是这一根鞭子也就成了她去威胁一些不会功夫的人的利器。 虽然很多时候李观月并不是真的想要用鞭子抽人,可被气到了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得失去理智,比如今日午后,差一点就在苏曦尧的房间里,照着她的身子狠狠得来了那么一下。 “表姐想必是误会了,今日方家来提亲,这场面上发生的事情,你我都看得很清楚,你想要的大公子都给了。” 确实,至少在方谕之娶亲这件事情上,李知行的所作所为,不会让人对他有任何的怀疑。 望着李观月仍旧疑心的视线,苏曦尧只能再补了一句,“表姐放心,既然你与方公子的亲事已经定下,那么曦尧便只会送上祝福,断然不会有旁的非分之想。” “呸——”李观月听见这话,却更是来气,“你娘那个贱人害死了我娘,谁要你现在这样假惺惺的祝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贱蹄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今天去茶楼喝个茶都能想尽办法在大皇子的面前露脸,苏曦尧,我到底是小看了你,原本以为你的目标仅仅是方禄之,没想到——” 这话李观月没继续说下去,但是有些话,已经是不言自明。 绿柳听了这话,实在是气不过,便想要替苏曦尧分辨几句,“表姑娘实在是今日精神不济,所以才会失足……” “啪——”得一声,一个巴掌就落了下来。 动手的人,是跟在李观月身边的丫鬟。 “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那丫鬟皱着眉头,也是戾气深重。 “我……”绿柳还想要申辩几句,那丫鬟抬手便又要打下来,立刻被苏曦尧拦住。 “放开!”李观月见状便要帮忙,这拉扯之间,一不小心便将苏曦尧颈间的衣衫扯开了些去。 那咬痕醒目,便是在月色之下,也是一清二楚。 “这——”李观月瞪大了眼睛。 虽是还未出阁的女子,可多少也已经懂了些人事。 苏曦尧赶紧将衣领拉好,也不敢抬头去看李观月,拉着绿柳匆匆便走。 李观月的丫鬟还想要阻,被李观月拉住。 她转身,望着苏曦尧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一路匆匆,苏曦尧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便立刻让绿柳关上了房门,自己则下意识得躲到了床角,抱紧了怀中的被子。 “姑娘,你怎么了?” 伴随着绿柳的问询,外头“轰隆——”一声,响起了一道惊雷。 “啊——”苏曦尧下意识得抱住了脑袋,开始尖叫起来。 随即,瓢泼大雨落下,雨珠打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雷声与雨声交织,苏曦尧浑身颤抖,不管绿柳说什么,她都只是拼命得捂着自己的耳朵,仿佛她的周身都围绕着十分可怕的声音。 她不敢去听。 “不要,不要过来!” 她无意识得呢喃着,只知道绿柳抓着她的手,满脸得担忧。 绿柳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可这个时候的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直到另一双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捂着耳朵的手强行拿了下来。 “苏曦尧!” 冷漠的声音终于传入她的脑海,她抬头,再度对上了那一双清冽中泛着嘲讽笑意的眼神。 “放开我!” 他,是她的另一个噩梦。 多年之前,他第一次强迫她,也是在一个雨夜。 第11章 夜行 “公子,姑娘她——”绿柳万分担忧,终于鼓足勇气想要阻止李知行,却因为他扫过来的一个眼神,顿时当场闭上了嘴。 “滚出去。”李知行嫌绿柳碍事。 绿柳无奈,只能出去,并且带上了门。 “放开我!你放开我!” 苏曦尧整个人都不是很清醒。 她只能够闻见那熟悉的龙涎香的气息,她的记忆里,这个男人夺走了她的一切,逼得她这么多年不得不对他虚与委蛇,还在她终于以为可以离开这一座囚禁了她十数年的囚笼时,却又拿走了她的一切希望,告诉她,一切都不过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她走不掉。 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苏曦尧!” 又一次,他气急败坏得喊着她的名字。 衣衫再度变得凌乱,肩膀上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在这一刻显得更加夺目,也更能够激起李知行心中本就存在的嗜血与暴力。 他俯下身去,再度沿着那前不久留下的痕迹,很想狠狠得再咬上一口,在她的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完完整整的印记,可在看到她急剧起伏的胸膛与那一双盈盈如一泓清泉的眼睛之后,他的理智终于些许回归了一些,于是,原本的动作就变成了轻柔的吻。 沿着她伤口的痕迹,他轻柔得吻遍,一点一点调动起她体内的潮动。 在一起已经有如此多年,他们互相之间都对对方的身体了如指掌。 “啊——” 苏曦尧轻呼,却不是因为疼。 那浅浅的暧昧的声音听在李知行的耳中,可比这世上最好用的媚药都要令他情动。 “乖。”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抚,让她一点一点放下戒备,放软了原本僵硬的身子。 伴随着窗外的风声、雷声与雨声,房间内火热如春。 一番云散雨收之后,李知行拥着她,静静地躺在床上。 怀中的美人已经因为倦极而昏睡了过去,他替她将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又没忍住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如此温柔缱绻。 有那么一瞬间,李知行竟然觉得自己希望这个时间能够永远停住。 当这一点认知被他自己发现之时,他下意识得将怀中的女人推了出去。 他望向她的眼神中,忽而闪过浓烈的恨意。 他怎么可能对她有感情? 她不过就是他的玩物而已。 只要他没有玩够,这辈子,她都不能够离开他。 “咕咕咕——” 窗外,在细密的雨声中,似乎是夹着几声鸟叫。 李知行听见了,便翻身下床。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响。 然而,在房门被轻轻带上的那一刻,原本躺在床上睡得很熟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底清明,半分没有刚刚睡醒的恍惚。 其实她一直都没有睡着。 这么多年,每一次,当李知行闯入她的房间,强迫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都是睡不着的。 她的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了那把她在前不久才藏起来的匕首。 外面雷声隆隆,闪电的映照下,那柄匕首正泛着凛冽的寒光。 她是想杀他的,可她知道他的武功当世几乎没有敌手,所以她不敢如此贸然动手,至少现在,她还不想跟这个男人同归于尽。 她要离开。 她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只是,这样大的风雨,李知行是去了哪里? 苏曦尧垂下眼眸,回忆起先前也有几次,李知行半夜出去,往往到第二天早晨都没有回来。 她一直都知道李知行有秘密。 从前只觉得这个秘密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想着尽快靠着方谕之离开郡王府。 事到如今,她只能另寻他法。 或许,李知行这成迷的行踪,便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想必,那位一直与李知行不对盘的大皇子,应该会对这个秘密很感兴趣。 打定了主意,苏曦尧便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查清楚李知行在这样的夜晚里,到底是去做什么! 翌日,一个消息传遍京城。 “你们听说了没,前几天刑部刚查到京兆尹府的梁大人贪污公款,私下收受贿赂,昨天晚上这梁大人就死了,听说头都被人砍下来挂在府衙门口。” 小院里,丫鬟来来往往,说起这件事情来,正是起劲。 “说来也奇怪,这几年每次一有什么大官被御史台告发,刑部的大人们没有查几天,就会有人畏罪自杀……” 苏曦尧正拿着本话本子坐在亭子中,四周丫鬟们的窃窃私语自然也都落在了她的耳中。 这些原本是属于朝堂之事,苏曦尧一向是不关心的。 所以这些丫鬟们也都不避着她。 手里虽然拿着话本子,可这些字,苏曦尧还是一个都没看进去。 昨夜一整夜的时间,李知行果然是没有回来。 今日一大早,也没见到他。 “都在这儿闲着无事可做是不是?” 管家正好带着人走到这一处,立刻训斥了饶舌的丫鬟们几句。 丫鬟们可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低着头离开。 苏曦尧见着管家带着的人,手中都捧着盘子,一看就知道是去给别人送礼物的,自然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拦下他来问李知行的行踪,便继续低下头去看手中的话本子。 没想到,管家却朝着她走过来。 “姑娘怎么在这里,可是叫我一顿好找。”管家挥挥手,身后跟着的人便一字排开,抬手将盘子上用来遮挡的红布尽数打开,“大公子一早就吩咐了,让我去家里名下的布庄给姑娘找几身时兴的料子做衣服,姑娘来看看,喜不喜欢?” “我不用。”苏曦尧吓了一跳,差点连手中的话本子也给扔了,“劳烦管家再都收回去吧。” 她不过是个在郡王府寄人篱下的孤女,怎么敢这样光明正大得收李知行给的礼?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又会如何猜测? “啰嗦什么。” 正当管家有些为难的时候,不远处响起了李知行的声音。 “我说过今日你要陪我去参加靖安王府的宴会,若是穿得太寒酸,丢的可是郡王府的面子。”李知行冷着一张脸,从绿柳扶疏中款款而来。 第12章 喜好 “我……” 苏曦尧向来小心谨慎,并不想惹来府中其他人的关注,可李知行这样,也没有打算放过她。 “还是互说……”李知行凑近她,俯下身去,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你想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来帮你换?我倒是不介意,你……” “表哥说笑了。”苏曦尧瞬间从凳子上起身,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这就回房间去换衣服。” 绿柳跟着苏曦尧离开,指挥着那些拿着衣服和首饰的小厮们赶紧跟上。 房间里,苏曦尧换了一身桃粉色的江南绸缎,绣工精密,那绸缎上的桃花刺绣栩栩如生,行走之间,仿佛真有山寺桃花的婉约与美丽扑面而来。 “真好看,”绿柳一边替苏曦尧梳着头,一面还从铜镜中,看着仍旧在出神的苏曦尧,“奴婢看着姑娘并不是很高兴,是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苏曦尧本想同绿柳聊聊心里话,结果一抬眼便从铜镜中看到了正倚门而立的李知行。 再有什么话,也都统统收了回去。 绿柳也注意到了,便不再问。 梳妆台上,放着一只金色的步摇,步摇上,用金线缠成了一只飞燕的形状,振翅欲飞,相当富有生机。 “姑娘,这只步摇还是前儿个上巳节的时候出府,在朱雀街的小贩那儿买的,跟姑娘今天这身衣服,看着实在是绝配。”绿柳说着,便要将那只步摇戴在苏曦尧的鬓边。 “等一下。”苏曦尧抬手,阻止了绿柳的动作,“换一个吧。” “姑娘这是为何?”绿柳虽然不明白,但手上动作并未停下来,李知行还等在外头,这时间,她是万万不敢耽误的。 “没什么……”苏曦尧摇了摇头,“只是今日不想戴罢了。” 主仆俩的对话落在李知行的眼中,他微微皱眉,但没有发作。 在管家来催到第三遍的时候,苏曦尧终于听见了管家的声音,忙招呼绿柳收拾好了出门要带的东西,提着裙子小跑了几步。 “急什么。”李知行一把抓住了苏曦尧的手,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又吩咐管家,“派个人去靖安王府传话,就说我府中有事,所以去得晚了些。” “是。”管家低头应了一句,转身就走。 李知行将苏曦尧拽到自己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视线落在她鬓边所戴的那一只芍药花步摇,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不戴那只金色的飞燕?” 同样的问题,绿柳问,苏曦尧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敷衍。 李知行来问,则不行。 “那只步摇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我怕戴出去给表哥丢脸。” 这个理由—— 倒是直接堵住了李知行后面所有可能要说的话。 “你喜欢飞燕?” 李知行又是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 “是。”苏曦尧承认下来。 虽然不知道李知行问这个是想要做什么。 “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出了内院。 到外面,他到底还是放开了她,让她在身后老老实实跟着。 管家派去靖安王府传话的小厮已经出发了。 郡王府外的大部队一直等到李知行和苏曦尧上车之后,这才出发。 马车上,苏曦尧被李知行抱在怀里。 她一动都不敢动,只能任由李知行埋首在她的胸前。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表面,她只觉得身体的温度在不断得攀高,想要离开却始终都无法得偿所愿。 奇怪的是,他居然坐在马车上睡着了。 苏曦尧低头,望着紧闭着眼睛沉睡的他,心底又打起了鼓。 昨天晚上,李知行到底去哪里了? 她依稀记得,有的时候李知行半夜出去,偶尔也有在天未明之前回来的时候,每每到那时,她还是能够听到窗外响起的鸟叫声,以及空气之中漂浮着的淡淡的血腥气。 马车在平稳的行进中,缓缓得停了下来。 等到马车停稳,苏曦尧原本想要唤醒李知行,一低头却发现这个男人已经醒了,一双眼睛圆睁着。 “你……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苏曦尧吓了一跳。 男人坐直了身子,看着女人的一双眼睛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于是恶趣味得绽开了笑容,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有些心猿意马,“走吧,跟我下车。” 苏曦尧垂下眼眸,依旧是那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靖安王府今日的晚宴,是为了庆贺王妃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作为当今这位皇上的唯一同胞兄弟,靖安王深受皇帝的信任,在朝堂之上也是大权在握,自然有许许多多的达官显贵都会想着要来走走门路巴结巴结。 平日里的靖安王府是谢绝外客的。 所以这一次,这对龙凤胎的满月宴,便是绝佳的机会。 苏曦尧刚从车上下来,便已经能够见到王府门口车马盈门,王府的管家和小厮们正在有条不紊得指挥宾客们的马车都停到早就已经安排好的马厩中去。 马车上的家徽彰显了这些马车主人的身份,大多都是非富即贵。 在这其中,苏曦尧敏锐得发现了一个她十分熟悉的家徽。 那是一个外方内圆的罗盘,自然是指代的靠着漕运和海运起家,近来这几代都挤破脑袋要往朝局上发展的华城方家。 那这意思就是,方禄之也在? “在想什么?” 恶魔般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她赶紧回神。 “只是在看这靖安王府的门口,倒是比李家更要气派。” “羡慕?”李知行不知这些话是理解成了什么意思,最终只有这两个字来问苏曦尧。 苏曦尧有些诧异得看着眼前的男人,随后摇摇头。 “李监正。” 不远处,靖安王府的管家先前就已经知道李知行的车马到了,但找他们的位置还花了一点时间,见到李知行之后,便赶紧小跑着过来,是半点不敢耽搁。 “两位请随我来,王爷知道监正大人要晚些到,正好给监正大人安排了花园雅宴,要请监正大人去品鉴品鉴傲罗国寄来的好酒。” 第13章 偷听 管家在前头带路,避开了前厅热热闹闹的众人,绕过了后院的几丛修竹紫萝后,那花园之中摆放的宴饮酒桌,就已经在侧。 李知行当先往前走,手中还拉着苏曦尧。 “监正大人。” 管家站在原地,喊住了李知行。 “王爷有吩咐,除了监正大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只能在这里候着。” 这一句“其他的人”,自然没有旁人,而是苏曦尧。 原本苏曦尧以为以李知行的脾气,不会将靖安王府的这一句话放在心上,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破天荒得将她留下。 “让管家带着你去前厅找点乐子,等我跟靖安王爷聊完了事,便去找你。” 他的吩咐,还是第一次柔声细语。 “知道了。” 她默默应下。 看来,李知行与靖安王爷的关系,的确是不错,甚至不错到了,已经有完全可以共享的秘密。 靖安王府的前厅,灯火通明。 虽然主人家并不在,但是这里也是达官显贵们重要的社交场合,苏曦尧都还没有走近,就已经听见了许多人的笑声,只是那些笑声里,大多都是逢场作戏,鲜有真心。 正漫无目的得跟着管家走着,苏曦尧眼角余光,似乎是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管家。”苏曦尧喊住管家,“您先去忙您的吧,我自己转转。” “好。”管家见苏曦尧也不是个什么心思深沉的人,便由着她自己逛。 苏曦尧立刻沿着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没走几步路,便听见竹林之中似乎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 她再走得近一些,已经能够听出那声音的主人。 是方禄之? 而另一个人是—— “靖安王毕竟是孤的亲叔叔,这一次不愿意听孤的吩咐,孤还能够给他一次机会。” 这熟悉的声音,自然是—— 大皇子陆承乾。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方禄之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陆承乾的?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十分熟悉。 这…… “大殿下,靖安王与李知行狼狈为奸,若是让靖安王府与郡王府的势力联合起来,那么以后你在朝堂上的地位,可就没那么安稳了。” 说着说着,居然还提到了“李知行”…… 苏曦尧赶紧躲起来。 竹林里的密谋持续了许久,中间有一段话他们显然说的声音很轻,苏曦尧并没有听清楚,可她仍旧没有离开,因为她的脑海里始终都有一个念头。 等到大皇子先离开,苏曦尧又在竹林外等了片刻,才见到走出来的方禄之安。 “方大公子。” 苏曦尧喊住了他。 见到苏曦尧,方禄之显然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带你来的?”方禄之见着苏曦尧,双眼便开始泛起了泪光,“曦尧妹妹,这几天你过得好不好?你放心,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就算他们已经将婚事定下来了都没有用,我这辈子非你不娶,我一定会把你从郡王府光明正大,风风光光得迎出来!” 梦想,总是美好的。 可现实,有多少困难横亘在他们的眼前? “不,你不用再管我!”苏曦尧摇头。 一双眼睛已经红了眼眶,更是我见犹怜。 方禄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真心都剖出来,给眼前的女人看看。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方禄之实在是心疼,情动之下,竟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径直将苏曦尧搂进了怀里,“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不会让李知行这么为所欲为下去!” 他,果然是冲着李知行去的。 可方家,不过是从经商改从政不过两代,如何能够比得过累世簪缨,又因军功而获封郡王的李家。 “方大哥。”苏曦尧在方禄之的怀中摇头,“你斗不过李知行的,别傻了,千万别连累了你的家族,我虽然一心想要离开李家,却也不愿意你因为我就跟家族翻脸。” 苏曦尧这说的,绝对是真心话。 对于她来说,家族虽然不算什么,可是没有了方家的支持,方禄之更加不可能是李知行的对手。 他们两个人不一样。 方禄之有今天,还是靠着父辈的荫蔽。 而李知行,即便没有祖辈父辈的荣光,他也已经是深受皇帝信任的御史监正。 “曦尧,你就是太为旁人着想!”方禄之叹了口气。 苏曦尧正想跟方禄之好好解释解释这并不是为旁人着想,而是他真的是在飞蛾扑火,然而,没等苏曦尧开口,一声尖利中带着暴怒的女声已经打破了这园子一角的平静。 “你们在干什么!” 没等苏曦尧回过神来,她就已经先被人一把从方禄之的怀中拉了出来,“啪——”得一声,鲜红的指印便浮现在了苏曦尧的半边脸颊上。 “李观月,你做什么!” 方禄之见状,赶紧将苏曦尧护在身后。 苏曦尧捂着半边脸颊,实在是没想到李观月居然今日也会来参加这一场靖安王府的宴会。 “我做什么?自从我们定亲之后,我派人去请你,你总是推脱有事,今日我好不容易听说你会来靖安王府上参加小世子和小郡主的满月宴,我欢天喜地得来找你,结果我却看见聊什么?你和这个小贱人,居然在这里偷情?” 话音刚落,李观月气不过,抬手便又是一个巴掌要下去,但那巴掌并没有打下去,而是直接被人拦了下来。 “大哥?” 李观月扭头,见着阻止自己的人,又是李知行。 苏曦尧在看到李知行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因为害怕和恐惧,她浑身都开始颤抖。 “曦尧,你怎么了?”方禄之注意到了,他伸手便要去探苏曦尧的额头。 “方公子。” 李知行的声音响起,凛冽如寒冰。 “曦尧是我李家还未出阁的表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可要知道些分寸。” 在外人面前,李知行永远是那个难以企及的高冷之花。 此刻,却鲜少有人能够真正看到,他眼底燃烧着的熊熊怒火。 第14章 教训没给够 “知行。” 这场面正僵持着的时候,靖安王府也到了。 外头先前虽然听见了部分宾客的脚步声,但是这边都已经吵闹了这么久都还没有一个宾客来到近前查看情况,那就说明,靖安王已经安排了人控制了外面的情势。 “今日之事,外头的人只会知道是有人在靖安王府的满月宴上喝多了酒,为了些小事争执了几句。” 靖安王上前一步,交代了处理结果。 其实,这话只是要告诉李知行,同时,也是在警告他,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他绝对不可以再做其他的任何事情。 尤其是对方禄之。 “多谢王爷。”李知行倒还算是给靖安王一些面子,谢了一句之后,扫了李观月一眼,“你自己回去。” “是。”李观月低下头,弱弱得应了一声。 而下一刻,苏曦尧只能乖乖得从方禄之的身后走出来,走到了李知行的身边。 李知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扯到了自己的面前,眯着眼睛打量了她许久,最终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放我下来!”苏曦尧下意识得尖叫。 “你想干什么!”方禄之见状,伸手就想要拦,却被靖安王府的管家率先一步拦住。 李知行畅通无阻得带着苏曦尧离开。 马车上,苏曦尧坐在一侧,几乎要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怕我?”李知行的声音并不高,听上去却像是淬着冰雪,短短两个字,却有如千斤重般,压得苏曦尧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她赶紧摇头。 “你确实是不怕我,不然也不会在我几次三番警告之下,你还敢跟方家的那个小子有所往来!”那他猛地倾身过去,身上的龙涎香气越发浓烈,熏得苏曦尧有些头昏脑涨,“苏曦尧,你好得很,看来是我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不,不,不要——”苏曦尧开始下意识得挣扎。 可这样的挣扎落在李知行的眼中,却成了催动欲念的绝佳神药。 “不给你点教训,你永远都不长记性!”他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她吃痛,惊呼出声。 马车在此时停下来,是郡王府到了。 恐惧铺天盖地而来,苏曦尧被李知行抱在怀里,她无数次得想要挣扎,可每一个路过的丫鬟和侍卫探究的眼神,都让她不敢抬起头来。 “大公子这抱着谁啊?” “不知道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公子亲近任何一个女子呢?” “能这么被大公子抱进来的,肯定不是哪家清清白白的大小姐,若是让王爷知道了,说不定这府里又要闹翻天了。” “是啊是啊,我们就当不知道。” 丫鬟和侍卫们的窃窃私语都传入了李知行的耳朵里。 “管家。”李知行并没有停住脚步,可语调却依旧冷如冰雪,“让这些人从这一刻开始,滚出京师。” “是。”管家叹了口气。 而刚刚还在嚼舌根子的那些丫鬟和侍卫们听见李知行的吩咐,都被吓软了腿,直接跪了下去,“大公子我们知道错了,还请大公子饶恕我们!” 跟李知行求情? 大概是他们这一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 苏曦尧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 “砰——”得一声,李知行踹开了房间的门,将房内伺候的丫鬟统统赶了出去,随后,直接将怀中的女人扔在了床上。 “表哥,表哥,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苏曦尧一被扔到床上,就下意识得往床的角落躲,可她的双腿却被李知行死死抓住,直接一拖,她就又被拖到了李知行的面前。 “苏曦尧,是不是又忘记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他嗤笑一声,冰凉的手指猝然攫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仰头迎上他的视线。 那手上的力道之大,几乎可以轻易得碾碎她的骨头。 “做错了事情,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求饶!”他的一只手猛然探入她的发间,直接将她鬓边所戴的芍药花步摇摘下,随手一挥,便直接扔远了,长发披散下来,被他一把抓住。 “啊——” 疼痛袭来,苏曦尧的眼眶沁出泪珠。 只是,这样的眼泪换不来李知行任何的怜惜,反而只能够让他更加变本加厉。 上好的丝绸缎子被他撕扯开去,外衫与里衣凌乱得散落了一地。 她被迫抓着床头的栏杆,整个人趴在床上,被动得接受着身后的冲撞。 “记住苏曦尧。”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得再度重复,“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只有我玩腻了,你才能走。” 清泪从苏曦尧的眼眶中滑落,已经分不清楚是恐惧还是疼痛。 这个人是个疯子。 她绝不可能跟这个疯子再继续待在一起。 她一定要离开。 伴随着身后的男人攀上了顶峰,他抱着她,急促得喘息着。 火热的手指沿着她的脊背一路向下,他的吻随之也落下来,温柔而缱绻,仿佛是情人间的私语。 “还敢忤逆我么?” 他的声音很轻。 却依旧问得苏曦尧浑身发颤。 “不……不敢了。” 帐外,烛火摇曳。 月亮已经升上了中天。 苏曦尧被折腾了半宿,实在是撑不住,疲倦至极便昏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她已经是在自己的小院中了。 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换过,外头绿柳听见了她醒来的动静,便开门进来看,手中还端着洗漱的盆子。 “姑娘,大公子昨儿个把你带去他院子里,差点没把我吓死。”绿柳拍着自己的胸脯,见苏曦尧脸色大变,便知道她想多了,赶紧解释,“不过姑娘你放心,这件事情除了我和管家之外,其他看到的人都已经被公子赶出京城了,那些人拿了钱,也不会在外头乱嚼舌根子。” “那就好。”苏曦尧想,有时候李知行为了自己的名声,愿意花钱做这样的遮掩,倒是也省去了她许多的事情。 “可是——”绿柳的眼神落在苏曦尧的身上,“大公子对你,是越来越没有轻重了。” 铜镜被送到苏曦尧的面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顿时瞪大了一双杏眼。 第15章 算命 铜镜中,映出了一张尚未完全褪去睡意的苍白面容,然而,从锁骨往下,一直延伸到里衣完全遮挡住的地方,密密麻麻的蔓延开去的印痕,触目惊心,一切都在彰显着昨天夜里的疯狂,这些都是李知行留下的,就好似张牙舞爪的警告,警告她绝对不允许背叛。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姑娘,这……”绿柳看着苏曦尧的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主意。 “替我梳妆。”苏曦尧单手撑着床面,瞬间便感受到了身上的酸软,咬牙起身,换好了衣服之后,便坐在了梳妆台前。 镜中的她,苍白得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女鬼。 白釉描金的胭脂盒子放在梳妆台上,她打开那小盒子,连指尖都用力得有些泛白,拧开盒盖,她完全不顾绿柳的劝阻,那些细腻的粉末被她狠狠得扑在自己的脖颈上,很努力得想要去遮掩住那些痕迹。 “姑娘……”绿柳见她这样,实在是怕她伤了自己,便握住了她的手,更加小心翼翼与仔细得帮她上妆,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这些印记终于还是被遮掩了个七七八八。 管家来请她去陪着母亲逛街。 今日是寒食节,郡王府里自然是要准备祭祀,作为如今的女主人,郡王妃自然是要带着家中亲眷前往京城郊外的寒山寺拜佛祈福。 这郡王府中,愿意跟着如今的这位郡王妃出身的主子们寥寥可数,她能够喊得动的,只怕也就只有苏曦尧了。 马车就等候在外,见着苏曦尧出来,苏母立刻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发生什么事了?你平日里可不会睡到那么晚……” “许是昨夜从靖安王府回来有些累了,所以也就睡得久了些。”苏曦尧自然是不敢让母亲知道这其中内情的,便也就只能随口扯谎。 “是娘亲对不起你。”郡王妃拍了拍苏曦尧的手背。 靖安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母也只是有所耳闻,却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 “娘亲可不能这样说。”苏曦尧摇摇头,牵着母亲的手登上了马车。 郊外的寒山寺里,今日香火也还算是鼎盛。 按照惯例,在拜佛结束之后,郡王妃还会向这寺庙中的师傅们布施,苏曦尧觉得闲来无事,便同母亲说了一声之后便独自走开去逛一逛。 这寒山寺门口,一早就有人支了个摊子,就坐在那里,看着也不像是寒山寺的和尚,反倒更像是个道士。 “姑娘请留步。” 那道士见着苏曦尧,立刻开口喊人。 苏曦尧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被注意到,也下意识得停下了脚步,向着那摆摊的人看过去。 “姑娘可想要算算自己的姻缘?”那道士见苏曦尧的年纪,正巧是二八年华,应当是在议亲的年纪,更何况,她如今身上的这一套衣服虽然看着十分低调,可那上面的金银色绣线,一看就知道是好货。 “不必。”苏曦尧说着转身就想要走。 如今的她,哪里还有什么姻缘可言? “姑娘是否很想要离开一个人?”那道士继续问。 苏曦尧的脚步停住。 “如果我说中了姑娘的心思,姑娘不妨就坐下来,与我再多聊聊,如何?” 道士的邀请,敲开了苏曦尧一向防备甚深的心。 苏曦尧转身,走到道士的面前坐下。 “姑娘不妨写个字。”道士展开了一张纸,看着苏曦尧。 苏曦尧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拒绝了,“师傅不如看看我的面相?” 那道士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按照苏曦尧的要求,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苏曦尧的脸之后,不由得摇头又点头。 这反应,让苏曦尧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姑娘的骨相天圆地方,正是贵人之相,日后必然是名动九州,只是姑娘眼下的境遇并不会太好,即便是仔仔细细上了妆,也还是难掩眼下的乌青,想来是正在为难解之事忧心。”道士顿了一下,继续说,“姑娘命中会遇到许多贵人,但是其中一位也会给姑娘带来许许多多的灾祸,虽说是福祸相依,但贫道还是劝姑娘,要远离此人。” 道士的话,让苏曦尧陷入了沉思。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道士已经不见了。 “哎?”苏曦尧有些意外,正想着四处找寻一番的时候,正巧苏母这个时候已经礼佛完毕,带着丫鬟出来找苏曦尧。 “走吧,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去了。”苏母牵着苏曦尧的手,也并没有问她刚刚见到了谁,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回郡王府的路上,苏曦尧一直都在想着刚刚道士说的那些话。 那个人,会是李知行么? 就在这个档口,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而且停的十分突然,马车外面,似乎还响起了马车夫的呵斥声。 “是不是不要命了!郡王府的马车也敢拦!” “李知行,你给我滚出来!” 马车外面的人吼了一句,声音倒是让苏曦尧有些耳熟,仿佛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一般,她立刻想起来了,这声音不就是一向跟在方禄之身边的小厮? “阿言?”苏曦尧掀开帘子,见果然是她想的那个人。 阿言本是骂骂咧咧的,但是当马车的帘子一掀开,发现马车里只是坐着苏曦尧和苏母之后,也愣了半晌,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啪——”得一下就跪了下去,“求苏姑娘救救我家老爷!” “方大人?”苏曦尧更是吃惊。 原本以为出事的或许是方禄之,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方禄之的父亲。 当朝大学士,怎么会…… “宫里昨夜里传了老爷入宫,是陛下要老爷草拟一份加急诏书,可诏书出了纰漏,其中的一个字写错了,今早被门下省核查的官员发现,这诏书虽然是没有发出去,可陛下龙颜大怒,认定老爷是以为入夜被急召所以心存怨怼,已经下了旨,要削了老爷的官!”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 阿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这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第16章 对峙 “怎么会……” 苏曦尧的手紧紧得抓着车帘,满眼的不敢置信。 方大人身为大学士已经有十数年之久,先前也不是没有夤夜被宣召入宫拟定诏书的事情,怎么这一次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姑娘,我家公子说,如今能够救得了我家老爷的人,就只有郡王府的监正大人……”阿言哭得像个泪人。 苏曦尧能够感同身受。 她很明白,虽然如今方禄之已经在科举一途上高中三甲,但实际的任命还未下达,整个方家无非就只有方大人一个人撑着,若是方大人真的因为这件事而被皇帝厌弃,那么说不定连带着方禄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既然方禄之说只有李知行能够救方家,那也就是意味着…… 这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李知行! “阿言,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苏曦尧放下帘子,让车夫继续往郡王府的方向走。 苏母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见苏曦尧居然将这件事情应承下来,更是深觉不妥,“曦尧,你是不是疯了?方禄之如今是观月的未婚夫婿,即便是要去求情,那也是观月的事情,你如今在大街上同方家的小厮这样说,你让外头的那些人听见了,要如何言说?” 外界的流言蜚语,从来都未曾断过。 从前苏曦尧还十分在意,可自从上一次与方禄之的婚事被李知行搅和之后,苏曦尧便打定了主意不再在意外界的眼光。 如今这情形,她反正也都是被李知行折磨至死,若是能够在死之前替方家洗清这一次的罪过,倒也是好事一件。 “你啊——” 见苏曦尧不说话,苏母也就不再说什么。 毕竟,李知行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她日日在郡王府中,也是小心谨慎,不敢有行差踏错。 马车在郡王府门口停下,苏曦尧一下车,只是简单同母亲告个别,便已经大踏步朝着李知行的院落走去。 “表姑娘。” 李知行的院落在整幢郡王府的东南角,比起苏曦尧自己住的那个又小又破的西北角小院子,这位郡王府大公子的住处那比起皇宫来,都是不遑多让。 守门的小厮见着苏曦尧,客客气气得喊了一声。 “表哥在么?” 即便是再生气,面上却还是装出一副和善客气的样子来。 “公子知道您回来会来找他,一直都在书房等您过去。”小厮让开了路,让苏曦尧进去,自己则没有要在前头引路的意思。 “多谢。”苏曦尧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了看,绿柳扶疏,假山怪石相互掩映,这院落,总是四下里都透露这一种诡异的气息。 可为了方家,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要闯一闯。 沿着假山旁的石子路径,苏曦尧一步一步往院落深处走去。 面前的门紧闭着,她伸出手去,试探性得推了一下。 “吱呀——”一声,门被她推开了一条缝。 龙涎香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走进去,关上门,这才看清楚李知行这书房的全貌。 他的书房很大,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境边城送来的地毯。 一座巨大的紫檀平头案放在书房中央,上面堆着满满当当的卷宗,如小山一般。 她要找的人,就坐在这小山一般的卷宗之后。 此刻,他正慵懒得斜倚在那一把太师椅中,手中拿着一个卷宗,随手翻看着,一抬眼见到苏曦尧进来,倒是也没有什么惊讶的眼神,只是放下了卷宗,堆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若是换了平时,苏曦尧定然是一刻都不敢停留,只敢立刻过去。 可今日—— 她站在原地,拢在袖袍里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她在害怕,但是她还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反抗。 “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一句话,问得没头没尾。 李知行却听明白了。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甩了甩宽袍大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被身后的窗牖透进来的光拉得很长很长,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峦,而此刻,这一座山峦也缓缓压在了她的心头。 心跳,瞬间如鼓锤。 她本能得想要后退,可却被他一把攫住了下巴,不得不抬头直视他,半点走脱不得。 “表妹这话问得倒是奇怪?我对你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实在是不知道表妹问得是哪一件,还是说,我再帮表妹好好回忆回忆?” 话音落下,那原本放在她下巴上的手一路向下,抚摸着她的脖颈。 那让绿柳上妆上了一个时辰才被精心掩盖住的痕迹,又在他的手下现了原形。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温热的指腹贴上去,轻柔得摩挲着,让苏曦尧的脑中不可避免得想到了昨夜的疯狂,也想到了从前许多次,他强迫她的样子。 她浑身都在颤抖。 “李知行!”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喊出了她的名字,带着泛滥的怒意。 “为什么要害方家!” 她终于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呵呵——”李知行嗤笑了一声。 没有苏曦尧想象之中的暴怒,却只有冷嘲。 他居高临下得看着她,眼神锐利,仿佛是草原之上已经盯准了猎物的鹰隼,“你果然是来替你的情郎来求情的。” “情郎”两个字,在那一瞬间点燃了苏曦尧心底一直压抑的怒火。 “啪——”得一声,她抬起手,直接就招呼在了李知行的脸上,“堂堂郡王府的大公子,用这样的手段害人,可真是卑鄙无耻!我知道你恨我,这么多年了一直折磨我,折磨我娘,可是这些事情与方家有什么关系?他如今还是李观月的未婚夫婿,让方家出事,对你的亲生胞妹又有何好处?” 这一连串的爆发,听在李知行的耳中,只是让他眼底的不屑变得更加分明。 “从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从未如此同我说过话!”李知行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如今,为了一个区区方禄之,你这样质问我忤逆我?” 第17章 凌辱 最后一个字字音落下,如银瓶乍迸。 “我——” 苏曦尧正想继续解释什么,却只听得“咣当——”一声,原本放在那紫檀木桌子上的上好的墨玉镇纸已经被他扫落在地上。 登时,那镇纸碎裂成了一片一片,玉屑纷飞,宛如骤然飘落的暴雪。 没等她回过神来,她只觉得自己的下颌再一次被一只滚烫的大手钳住。 力道之大。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想要痛呼出声,可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了男人那带着凛冽怒意的铺天盖地的吻中。 她下意识得想要挣扎,却被李知行抬手按住了手臂,又将她逼退到了墙角,按着她的后脑勺,更深得往里探索。 慢慢得,她开始不再挣扎。 李知行也终于因此放开了她。 然而—— 这不是因为他消气了。 看着她略微带着迷离的眼神,李知行的声音更是染上了一层刻薄的妒意,“为了方禄之,你就可以如此主动得来找我献媚?你果然跟你那个贱人娘亲一样,只会靠着勾引男人来达到你的目的。” 字字诛心。 苏曦尧咬着下唇,一丝血腥气开始在她的嘴里蔓延开来。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是!”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还能够在这个时候继续顶撞李知行,“我就是靠着我的身体来达到我的目的,那又怎样?监正大人不也是十分迷恋这一具肉体么?” 这句话,在李知行的耳边炸开。 被说中了心思的人在瞬间更加暴怒。 “刺啦——”一声,布料再次被蛮力撕裂。 发髻散开,如瀑的青丝狼狈得垂下,却盖不住她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 “苏曦尧,你给我看清楚。” 他将她拽到了铜镜前,逼着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莹白如玉的肌肤上,那些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么多年来,在李知行这里所遭受的屈辱。 “这些是什么?”李知行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刀刃,在一点一点腐蚀着她仅剩的心智,“你给我记着,你早就已经是我的人了!这些印记,是我给你的烙印,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只能是我的女人,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能去,认清住你的位置!” 这些话,她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 她原本以为,李知行总有一天会玩腻的。 巨大铜镜中,清晰无比得映照出了如今书房这一幕让苏曦尧无比屈辱的图景—— 她无力得仰着头,被男人死死得禁锢在臂弯与冰冷的太师椅之间。 云鬓歪斜,衣衫凌乱。 “李知行,我恨你。” 终于,她颤抖着嘴唇,说出了自己心里最为隐秘的一个念头。 没想到,这句话对于李知行来说,根本没有在他这里掀起什么大的波动。 他站直了身子,依旧是居高临下,望着苏曦尧的眼神,真的就只是在看一个玩物,“苏曦尧,玩物哪里来的爱恨?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玩物—— 对,在李知行的眼中,她只是一个玩物。 巨大的羞耻萦绕在她的周身,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得困在原地。 突然间,一个瓷瓶映入了她的眼帘。 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 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她一步做出了决定。 “砰——”得一声,那瓷瓶在她的手中被摔碎。 碎瓷片飞溅了一地,她蹲下来,将其中的一片碎瓷片握在手里。 锋利的碎片立刻就划破了她掌心的肌肤。 李知行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得看着,“怎么,想在我这里自我了断?” “我——” 还没等苏曦尧将碎瓷片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李知行就已经闪身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毫不费力得一扭。 “啊——”她吃痛惊呼,手中的碎瓷片直接就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她便被腾空抱起来,李知行绕过那一地的碎瓷片,直接就将苏曦尧扔在了书房的软榻上,随后欺身上去。 “你想要干什么?”苏曦尧躲无可躲。 她掌心的血开始源源不断得冒出来,李知行握住了她的手,因为剧痛,她没有办法将拳头握紧,这就给了李知行让她张开手掌的机会。 他将她的掌心抬起,又低下头去,温热的舌头轻轻得舔舐着掌心的伤口,让苏曦尧下意识得缩手,却在下一刻,又被李知行抓着,炙热的吻再次下来,这一次,还带着她的血。 又是一室的旖旎。 院落之外,几个小厮依旧尽职尽责得守着门口。 李知行书房那边源源不断得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他们却并没有要去查看一番的意思,想来是李知行在之前就早就有交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他们过去查看情况。 而就在此时,李观月急匆匆得从不远处走来,却在李知行的院落门口,被小厮们拦住。 “怎么了?” 李观月的眼神扫过几个拦路的小厮。 明明都是熟悉的人,怎么从前不拦,偏就今天拦了。 “二姑娘,大公子有交代,里头今日有重要的客人,在客人未会见完之前,不再见其他的人,即便是二姑娘,也得拦着。” 几个小厮老老实实得将李知行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 当然,他们完全隐去了这位客人的真实身份。 苏曦尧与李观月不对盘的事情,整座郡王府人尽皆知,若是让李观月知道此刻在里头的人就是苏曦尧,那整座郡王府不就得闹翻天了? “不行,我有急事!” 李观月平日里也是个骄横跋扈惯了的大小姐,见小厮这样说,也完全不管,就是要一个劲儿得往里闯,然而,即便是她拿着鞭子佯装要抽人,这守门的人也还是尽职尽责的很,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即便是郡王府的二小姐,但是有家规在前,李观月也不敢真的动手来教训这些只是严格奉行了李知行命令的小厮们,因为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最后会受到惩罚的,只会是为所欲为的自己。 “那好吧,我先走了,记得告诉兄长,我来找过她。” 第18章 秘密 李观月素来娇宠,门口的侍卫虽然拦住了她,倒是也没敢一路直接送着她回自己的院落去。 绕到院落的后门,李观月望着那并不是很高的院墙,不屑得笑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边上放着的一个水缸,当即就跳了起来,踩着那个水缸,不费吹灰之力也就落在了李知行的院落中。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一位贵客,居然能够让李知行连她这个亲生妹妹都能不见。 往前走了几步,便是繁密的海棠花丛。 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李观月一路猫着腰,闪身躲在了海棠花后,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里头看,却只看到了紧闭的书房门,里头,似乎还传出了一些奇怪的声响—— 李观月皱眉,四下里看看确认是没有什么人了,便立即从海棠花后冒出来,一路小跑到书房门口。 “啊——” 女人高亢的尖叫伴随着细细密密的呜咽声从书房里头传出来,李观月瞬间愣在了原地,这个女人的声音为什么让她觉得这么耳熟—— 就好像是……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李观月的脑海中形成,她立刻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自己的脑袋里跑出去,然而,她的手还是忍不住伸向了紧闭的大门,只要推开这扇门,她就能够知道,现在在书房里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然而,便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李观月的身后响起。 “二小姐,公子有吩咐,这里是内院,他不见客的时候谁都不能进。” 李知行身边的影卫秦十三就站在院子里,双手抱胸,那一柄长剑,就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我……”李观月见自己被抓包,下意识得就想要开口解释。 不过秦十三显然并不想要听李观月的解释,他只是比了个“请”的手势,让李观月直接离开。 李观月自然是没有这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候跟秦十三闹,毕竟,李知行如今就在里面,若是真的惹恼了她的这位长兄,只怕她就算是再有人护着,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一步一回头,李观月的心中满是疑惑。 此时的书房里,苏曦尧已经晕了过去。 满身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李知行在释放自己之后,见着已经晕过去的女人,还依依不舍得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真是够娇气。” 半盏茶的时间之后,秦十三在外面敲门。 得到了李知行的同意后,秦十三推门进来,双眸低垂,不敢看这房中的景象半分,“刚刚二小姐来过,已经被我请走了。” “知道了。”李知行摆摆手,“送她回去,小心些,别被人看见了。” “是。”秦十三上前,用棉被裹着苏曦尧,直接将人送了出去。 到底是秦十三轻功卓绝,即便是手里抱着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子,依旧是身轻如燕,在这郡王府中不管去哪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翌日清晨,苏曦尧从梦中醒来,一睁眼,便又看见了绿柳正红着眼眶看着自己。 满身的酸痛早就在提醒苏曦尧,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知行。 又是李知行。 苏曦尧咬着牙,知道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得不起身,让绿柳为她梳妆。 然而—— 才刚刚等苏曦尧洗漱完毕,绿柳拿起绿檀木梳子,正准备为苏曦尧梳头的时候,房门“砰——”得一下就会推开,更确切一点来说,是被踹开的。 “苏曦尧!你好大的胆子!” 蛮横、骄纵,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的。 又是李观月。 这郡王府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这些年来隔三差五得就会来找她的麻烦,她甚至都已经习惯了。 她扶着梳妆台起身,手指死死得抠着冰凉的紫檀桌面,即便脸上的笑容伪装得再一丝不苟,心跳也已经有如擂鼓。 李观月这样质问,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我并不明白表姐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着气势汹汹的李观月。 “你不知道?”李观月逼近一步,满眼都是冷笑,“那我提醒你,昨天我本想去找兄长求情,外头的那些侍卫们拦着我进不去,所以我从兄长院落的后墙翻进去,你觉得,我躲在书房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了什么?” 那一瞬间,苏曦尧的瞳孔骤然紧缩。 指尖在紫檀桌面上划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 “那是女人的哭声!又软又急!而且那还是我很熟悉的声音,苏曦尧,你觉得这个女人是谁?” 李观月并没有点破,只是在问她。 可这样不点破,与当众揭穿,有什么区别? “既然表姐都没有听出来那是谁,我并不在场,自然是更加不知道了。”苏曦尧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你还不肯承认?如果不是因为秦十三拦着我,我早就推门进去了!” 李观月的话音落下,苏曦尧的身子又晃了晃。 昨天下午那一幕幕又在她的眼前如走马灯一样闪过,她一直想要忘记,可是李观月的质问,让她又再一次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那已经是她这辈子都逃脱不开的噩梦。 如今,这个噩梦,这个难言的秘密,也终于是要被发现了么? 不! 绝不可能! 既然李观月在昨天下午没有推门走进那间书房,那就证明她绝对没有证据,所以,绝不可以承认! “你还不承认?”李观月早就从苏曦尧在听到那些话之后的反应中,确认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可苏曦尧越是遮遮掩掩,李观月便越是生气,她又迫近一步,直接推开了想要上前来阻拦的绿柳,一抬手,“啪——”得一声,又是一道巴掌,“我兄长是什么身份?你这个贱人又是什么身份!就凭你,也想勾引我兄长!你怎么敢?!便是做了也还不敢承认?苏曦尧,我再问你一次,昨天下午,在兄长书房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你!” 第19章 败露 火辣辣的剧痛在苏曦尧的脸上蔓延开去。 她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终于夺眶而出,将她先前的所有伪装的坚强都冲刷了开去。 也因为李观月的一巴掌,苏曦尧身上原本就未曾整理好的衣衫再一次散开,从领口看进去,还能够看到那些还未来得及用铅粉掩盖的紫红色印记。 明晃晃的,刺眼万分。 李观月看见了,那一瞬间,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她以为苏曦尧只是勾引,他们并没有真的做到那一步,可眼前这—— 想来骄纵的郡王府二小姐,也被这真相给震慑在了当场。 刹那间,房间里寂静无声。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了一个低沉、磁性、又带着一贯的冷峻和漫不经心的声音。 他缓步进来,只说了一个字,“是。” 明明他的神情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却在此刻,猝不及防得击穿了一切死寂的空气。 他承认了。 他在回答刚刚李观月的问题! 那一瞬间,苏曦尧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她僵硬得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身姿挺拔,他只是站在门口,身后沐浴着天光。 微风拂过,他一身玄色云纹常服,微微垂下眼眸,俯视着因为害怕而腿软,已经跪坐在地上的女人,依旧是那一副睥睨天下,掌控一切的清贵模样。 “哥……哥哥?”李观月愣住,“你……你刚刚说什么?” 不敢相信,所以下意识得想要再确认一遍。 李知行缓步进来,即便是望向自己的双生妹妹,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昨天在我书房里的那个女人,就是苏曦尧,是我让她留下来的。” 他再次回答李观月的问题。 平铺直叙,仿佛只是在同妹妹商量晚上喜欢吃什么一般。 平淡之中蕴含的威压,足以让李观月不敢再在这件事情多有置喙。 “你昨天擅闯我的小院,看来是将我立下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李知行的声音继续响起,“李观月,需不需要我再教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郡王府二小姐……” 同样的话,李观月在幼年时,已经不止听了一次,每一次听完,她都会被关在自己的小院里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她绝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她赶紧做出了让步。 “兄长既然看上了她,那也是她的服气,做妹妹的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哥哥,妹妹不日就要出嫁,可是方家这两日遇到的状况,想必兄长也是知道的,若是方大学士的身上背了罪责,只怕方禄之未来的仕途也不是好过,兄长可否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对方家施以援手?” 又是帮方家的人求情。 李知行压抑住内心的怒意,扫了一眼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苏曦尧,挑了挑眉,恶趣味得开口,“曦尧,我记得前几日郡王府同方家议亲的时候,那位方禄之方公子还坚持非你不娶,如今方家出事,你觉得,这个人,我该不该救?” 知道李知行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苏曦尧咬着下唇,不敢回答。 李观月打量的眼神在苏曦尧与李知行之间来回转了一圈,越发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 苏曦尧很怕李知行。 既然都这样害怕了,那么怎么可能是苏曦尧在勾引李知行呢? “苏曦尧,你说话啊!” 不过此时的李观月脑子里也就只有出了事的方家,其他的事情便是再觉得可疑,在她的眼中,也暂时是可以被放到后面去的。 “不——”苏曦尧摇头,“方大学士获罪,是因为他自己未能按照皇上的要求拟定诏书,这一切本就与表哥无关,如今陛下正在因为方大学士一事生气,若是强行让表哥去替方大学士求情,或许反倒是会给表哥引来祸事。” 这一番话,听上去倒是头头是道。 “苏曦尧,你——” 李观月明显没气到,没想到苏曦尧居然是这一种见死不救的人,明明方禄之对她还是那么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 苏曦尧一直低着头,紧紧咬着嘴唇,一直到尝到了口腔之中的血腥气之后,这才松开了牙齿。 “听见没有李观月。”李知行嗤笑了一声,“想要救你的未婚夫君,就自己去想办法。” “我——”李观月皱着眉头,想要骂却不知道自己能够骂什么,眼睁睁看着李知行将跪坐在地上的苏曦尧拉起来,还替她拭去了额角的汗水,只觉得自己应该眼不见为净,索性便直接转身就跑了,不像再留在这里。 毕竟,这些事情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先不管方家的事情到底最后如何,但是至少郡王府里发生的这件事,让李观月一下有些乱了方寸。 李观月走后,绿柳虽然担忧苏曦尧的情况,可也在李知行的命令下,被赶到了房间外面守着。 苏曦尧坐在榻上。 手掌心中昨天被瓷器划破的伤口今天已经结痂,此刻却在无声得继续提醒着她,昨天在李知行的书房里发生的事情。 那些残忍的、耻辱的回忆。 李知行只是静静得站在那里看着她,没有再进一步。 “今日倒是知道卖乖。”他轻勾嘴角,却只有冷笑,“你很清楚,如果你胆敢再帮方家说一句话,那么整个方家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话,在苏曦尧的耳边转了一圈之后,根本一个字都没有进入到她的脑海里。 因为此刻她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 完了。 什么事情都完了。 李知行承认了一切,李观月也知道了。 过不了多久,郡王府上上下下都会知道她苏曦尧是个残花败柳,这么多年沦为李知行的玩物。 又或者说是更加不堪的谣言,郡王府那见不得光的表姑娘勾引前途无量的郡王府大公子,还被郡王府的二姑娘发现,昭告天下。 以后不管她走到哪里,都再也洗刷不清楚这些耻辱。 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办—— 苏曦尧的瞳孔急速得转动着,可不管她如何努力,她都无法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第20章 争吵 “啊——” 太多的声音和思绪在那一瞬间,完全击垮了苏曦尧。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下意识得去拉扯自己的头发。 痛苦与惊惧完全攫住了她,她只能够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坠落,往沈玉安的更深处去坠落。 她突然抬头,眼底带着猩红的光。 她看见了前方的那一根红木柱子。 那一瞬间,她仿佛找到了终于能够一劳永逸,永远离开这个地狱的方法。 她死命得朝着那根柱子直接撞了过去,带着必死的决绝与疯狂。 “苏曦尧!” 李知行迅速反应了过来。 如同樊笼一般,她的腰肢突然被一条强硬的手臂死死勒住。 那手臂的力道之大,几乎都要嵌进她的骨头里。 她还想要挣扎,此时另一条手臂也缠了上来,将她原本还在半空失控挥舞着的手臂瞬间强硬得压制住。 那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在一瞬间环绕住了她。 一如那一双臂膀,包裹得她整个人密不透风。 “放开我!” 她还想要挣扎。 又是李知行! 又是这个该死的男人!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一番田地,你就算要弄死方家也不在跟我有关系了,李知行,只要我死了,就一切都解决了,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认为我娘亲害死了你的母亲么?你就应该要让我去死!” 她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得扭动,手被禁锢住,便用上了脚。 她胡乱得踢蹬,“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 “苏曦尧。”李知行依旧还只是喊着她的名字,想要让她冷静下来,可她并不想要冷静。 李知行见控制不住她,便索性强行让她转了个身,从背后抱着她的动作改成了直接将她牢牢得控制在怀里,这样,不管她在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再挣脱了。 “是你逼我的。” 她霍然抬头,向来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双眸在这一刻却染上了明晰的恨意。 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上,牙齿缓缓得刺入皮肉,她的唇间,尝到了一丝血腥气。 这一口下去,用尽了她一生的恨意与怨毒。 李知行的身体也在那一刻猛地绷紧,他吃痛,原本下意识得就想要松开,可他知道怀里的认识苏曦尧,竟然硬生生忍了下来,就那么任由她咬得更深,他攥着她的手指节都开始捏得发白,不肯打开那一道禁锢着她的牢笼! 终于,当此刻所有的恨意都宣泄殆尽。 她终于松开了口,大口大口得喘着气。 喉咙火辣辣得疼,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依旧抱着她。 就在着一片死寂之中,他的声音再度响起,“都说我恨你,你不也是在恨着我么?” 他的语调依旧平稳,难辨喜怒。 “你想要恨我,那就好好得活着来恨我。”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声继续说下去,“你想要的名分,我给你。” 他说来,平静无波。 可听着的苏曦尧,却在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李知行,他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给得了她想要的名分? 她再度抬起头,视线上移,先是看到了他的脖颈处,那一串细小的血珠,都是沿着她刚刚咬出来的伤口慢慢渗透出来的。 “你想要给我什么名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得有些麻木,“通房丫头?还是侍妾?李知行,不管是什么名分,都改变不了这么多年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磨灭不了我这么多年受的折磨,也抵消不了外面对我的风言风语,李知行,你以为我稀罕你给的名分?” 说到最后,她的尾音都带着浓浓的嗤笑。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被人发现,就无法收场。 “我……” 望着苏曦尧的目光,李知行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两相沉默之时,外头传来了管家焦急的声音。 “大公子,宫里来人了,边关急报,陛下请你立刻进宫。” “边关急报”这四个字,就足以让李知行立刻变了脸色。 在军国大事面前,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小事。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转身准备离开。 而就在他马上要离开苏曦尧房间的那一刹那,他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观月那里你大可以放心,她是郡王府的二小姐,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她的心里也有数,你所担心的那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们刚刚没有谈完的事情,等我回来之后继续,这段时间,别再闹了,乖乖在府里等我回来。” 房门被关上。 苏曦尧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终于完完全全得倒在了软榻之上。 那一双空洞木然的眼神随着李知行的离去,在某一刻突然亮起了极其微弱但也是足够锐利的火焰。 既然是边境急报,那就说明战况来得突然又严峻。 李知行虽然是御史监正,可以皇帝这一次召他入宫的紧急程度来看,摆明了是要他去边关。 这是一个机会! 唯一的机会! 门口再次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绿柳小心翼翼得探头进来,看到苏曦尧一个人伏在软榻之上,赶紧跑进来看看她的情况。 “姑娘,你没事吧?” 这房间里,经过刚刚苏曦尧与李知行两人的争斗,已经一片狼藉。 绿柳担忧得看着一言不发的苏曦尧,见她不说话,也不好打扰,只能默默地开始收拾着凌乱的屋子。 “绿柳。” 待苏曦尧终于回过神来,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绿柳立刻将手边的东西放到一旁的紫檀桌上,等着苏曦尧的吩咐。 “今日帮我盯着点府里的动静,若是李知行一直到明天早上都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替天香楼,找天香楼的老板替我传个口信给大皇子陆承乾,就说我明日未时三刻,在茶楼等他。” “姑娘,可是大皇子——”绿柳素来是知道苏曦尧的计划的,也知道大皇子陆承乾与李知行不睦已久,“他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你真的觉得他能够斗得过大公子么?” 第21章 宫宴 面对绿柳的问题,苏曦尧并没有给出答案。 翌日,李知行果然没有回来,但是绿柳也并没有按照苏曦尧的吩咐,去往天香楼。 “姑娘,管家带着人拦在门口,说没有大公子的吩咐,我们都不能离开郡王府。”绿柳说着,还愤愤得跺了跺脚,“要不我们去找夫人帮忙?” “不可!”苏曦尧当即阻止。 不知道李知行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苏曦尧如今知道自己不能够轻举妄动。 机会,是要靠等的。 北疆的风雪裹挟着带着铁锈味的腥风,吹进了京城高耸的朱漆宫墙。 李知行离开京城,已经过了半月。 那日,李知行被急召入宫,他手下的御史们也联名上奏,北疆战事不利,都是因为北疆守军贻误战机,所以才导致胡虏连下三城,迫近北洲城。 北洲城,已经是北疆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北洲城失守,胡虏便可长驱直入,直抵京师。 所以,京城必须要派人前往北疆。 李知行,也就成为了当下唯一的选择。 他虽是御史监正,可七岁时,便已经同父亲一起上过战场,是北疆枭野营最年轻的副将,十五岁时也曾亲率枭野营三千精锐,深入漠北,直抵胡虏王庭,逼得胡虏不得不退后三千里,时隔十年之久,才卷土重来。 寄居在郡王府的苏曦尧,暂时因为李知行的带兵离开,而短暂得摆脱了他的阴影。 五月,已入夏。 黄昏依旧闷热潮湿的空气弥漫开来,苏曦尧站在小阁的窗边,任由绿柳紧张而迅速得替她整理反复的宫装裙裾。 李知行虽然不在,可这座郡王府,院落深深,于苏曦尧来说,依旧能够感到死气沉沉在笼罩着她,无处不在的视线于她,就是无形的束缚。 “姑娘……”绿柳将最后一根绦带系好,“王妃午后已经传过话来,郡王府的马车会在酉时二刻出发,请姑娘提前在西角门候着,切莫误了。” “知道了。” 苏曦尧转过身,从镜中看着装束一新的自己。 “今日是皇后娘娘给大皇子办的生辰宴,请了京中诸多的名门贵女列席,打的是什么心思,姑娘想必也很清楚。”绿柳始终都不认可这位大皇子是一个好的盟友,“您真的要在今夜想办法接近大皇子么?” “北疆的战事已经过了最危急的时候,他不日就要回京,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后的机会。”苏曦尧摇了摇头。 如今的她,没有选择。 在这京城之中,不是大皇子,便是三皇子。 而三皇子是李知行的表弟,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姑娘,时辰到了。” 外头的老嬷嬷来提醒。 “知道了。”苏曦尧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波澜。 她拍了拍绿柳的手背,“走吧。” 郡王府的车驾一路碾过名贵的青石御道。 绿柳第一次入宫,她忍不住好奇,掀开了车驾的帘子。 三重宫门巍峨。 她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酒宴就设在琼林苑。 郡王府的车驾都在琼林苑的门口停下来,丫鬟们纷纷上前,扶着几位主子往里走。 “郡王府的诸位女眷请往这边走。”宫中的女官早早就候在了门口,“皇后娘娘给诸位女眷的宴,是在明辉殿。” 郡王妃走在最前头,无意识得有些担忧得瞟着一言不发跟在后面的苏曦尧。 一路灯火辉煌,丝竹绕梁。 皇家宫宴,自然是极尽奢靡。 “前线战士还在打仗,皇后娘娘不说俭省,居然过个生日还这样铺张浪费。”绿柳下意识得吐槽了两句。 苏曦尧眼瞧着有前头宫女的实现往这边扫过来,立刻低声呵斥了一句,“不像掉脑袋就闭嘴。” 空气中弥漫着南海进贡来的沉水香,还混着上好的女儿红。 众人落座。 苏曦尧跟在郡王妃的身后,位置自然还算得上靠前。 邻座的贵妇颇有些好奇得打量了她一番,问着一旁的郡王妃,“这就是传说中住在郡王府里的那位表小姐?” 说是表小姐,但是那眼神却表露出,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应该说,对于京城里的这些人来说,她苏曦尧的身份,其实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不过,相较于另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半个月前,李知行离开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他让她放心,李观月不敢把那些事情在外头胡乱传扬,或许是真的,这半个月的时间,她至少是一点风言风语都没有听到。 那位贵妇同郡王妃说了什么,苏曦尧什么都没有听见,因为她一直默默在盘算着,到底要如何才能够接近正坐在主位的那位大皇子殿下。 丝竹靡靡,舞袖翩跹。 这丝竹歌乐显然没有能够引起大皇子的兴趣。 大皇子陆承乾,一身亲王常服,目光似乎是随意在席间扫过,最终不经意间落在了苏曦尧的身上。 目光相对,苏曦尧似乎瞧见陆承乾的嘴角轻轻勾起。 他拿起几案上的酒杯,朝着她的方向,微微抬了抬手。 这是席间敬酒的动作。 苏曦尧的心跳瞬间有如擂鼓,她不知道这酒到底是该喝还是不该喝,如今这明辉殿中宾客众多,她若是轻易有什么动作,定然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更何况,这席间在关注大皇子动向的,绝对不止她一个人。 苏曦尧的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了有几位名门贵女,似乎也注意到了大皇子的动作,下意识得看过来,在对着她窃窃私语。 这样的感觉十分的难受。 苏曦尧一仰脖子,将面前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在这之后,又是一杯接着一杯。 御酒的醇香逐渐麻痹了她的神思。 她晃了晃脑袋,殿内的熏香让她几乎就要窒息。 趁着舞曲暂歇,她同郡王妃告了假,“王妃,殿中有些闷热,我想出去透透气。” “去吧。”苏母自然也担忧自己的女儿,只是眼下她的身份让她很难做出什么来,“早些回来,可千万小心,莫要生事。” 第22章 夜会 “是,知道了。”苏曦尧带着绿柳,便从后门离开了明辉殿。 琼林苑本就是宫中最为出名的花园。 从明辉殿出来,苏曦尧一路走着,很快就来到琼林苑的小湖边。 苏曦尧的身形摇摇晃晃的,坐在边上的假山怪石上。 夜风骤然卷过,夏夜的风带着微凉的气息,瞬间让酒意迷蒙的脑袋清醒过来。 苏曦尧深深吸了口气。 除了跟在身边的绿柳,四下无人。 她正盘算着到底要如何才能够想办法接近大皇子的时候,正巧听见远处传来声音。 “大皇子正在前头的阁楼里休息,送了东西过去之后便立刻退出来。” 原本还以为还有谁在掐着嗓子说话,等苏曦尧躲在假山之后细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个太监在教训自己的徒弟。 他刚刚说什么? 大皇子正好在前头的阁楼里休息?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苏曦尧的脑海中形成,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今天都必须要见到陆承乾。 “绿柳,你在这里帮我看着。”苏曦尧吩咐身后的丫鬟,自己则已经准备向回廊更深处的阴影里挪动脚步。 然而—— “曦尧。” 一个熟悉的温润如玉的声音再度响起,让苏曦尧瞬间怔愣在了原地。 她回过身来,才瞧见在不远处的月洞门旁,绿柳扶疏之下,站着一袭玉色锦袍的身影。 他身形清隽,风姿如昨。 宫灯掩映下,他身上却多出了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哀伤。 她知道,方禄之始终都在因前几日定亲一事,耿耿于怀,更何况,方家如今突遭大祸,京城里的人都是人精,只怕这个时候的方禄之在那些人眼中,已经成了人人避之而不及的瘟神。 都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李知行那个疯子才不肯放过方家。 “禄之哥哥……” 她的声音有些破碎,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方禄之,眼神慌乱,想要躲开。 方禄之上前一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明辉殿中的夜宴还未曾结束,你怎么在这里?脸色还这样差?是病了吗?” “没……没事!” 她快速得拉开了和方禄之的距离。 这宫中处处都是眼线,若是让人看见了她此刻和方禄之在一起,若是传到了李知行的耳中,那么…… 她绝对不可以再连累方禄之和方家。 “是因为殿中有些闷热,所以才出来吹吹风。”她刻意扯出了一个冷淡疏离的笑容,“方大公子还是与我在此处说话,怕是不太合适,孤男寡女的,万一引来闲言碎语,对你我都是不好,如今,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姐夫,方大公子还是尽快回席上去吧。” 这不是方禄之第一次听见“姐夫”两个字。 前一次,他还能当苏曦尧是因为当着李知行的面,所以不得不这样。 可是现在—— 她是真心想要喊他一句“姐夫”? 不,这绝不可能! “曦尧,你……” 然而,话还未说完—— “呵呵!” 一声尖锐的冷嘲,如同淬了毒的银针,骤然撕裂了这冷月之下的短暂相会。 紫色衣衫的少女从不远处走来,身形袅娜,眼神却带着怨毒。那一双同李知行太过肖似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熊熊烈火,先是狠狠剜了一眼一旁的方禄之,最后,死死钉在了苏曦尧的身上。 “我说我这位未来的夫婿怎地离席这么久,原来是……”她故意拉长了音调,又向着苏曦尧走近了几步,“来密会旧情人。” “我……不是……”苏曦尧苍白得辩解。 这让李观月更为恼火。 “苏曦尧,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一边和……” “哥哥”两个字还没有出口,她还是及时得闭了嘴,显然是想到了李知行的吩咐,可一身的火气又无处可撒,更是恼火。 “苏曦尧,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别想着脚踩两只船,否则的话,你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李观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她虽然自小就被娇养,可眼下是处在哪里,她也清楚得很。 若是将这些事情在宫中闹大,对方家和郡王府都没有什么好处。 “方禄之,你还不快点回去?想要被更多的人看到你在这里私会旧情人么?到时候,人家又会如何评价方家的家教?”李观月狠狠瞪了一眼方禄之。 她虽然倾心于他,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就事事都要委屈了自己来以他为先。 方禄之皱了皱眉头,还想要对苏曦尧说什么,却眼见着她在躲避自己的目光,只好摇头叹息了一声,最后选择什么都不说,直接转身离开。 他走了,李观月却没有走。 李观月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曦尧一番,“苏曦尧,我不管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但是你给我记住,既然你已经是我兄长的人了,就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你还想着要缠着方禄之,我不介意现在就让外面的人都知道你跟我兄长的关系!还有,你今天在这里跟方禄之互诉衷肠的事情,等兄长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他!” “不——” 没等苏曦尧开口,一直陪伴在苏曦尧身边的绿柳先忍不住了。 她“噗通”一声,给李观月跪了下去。 “二小姐,求你放过我家姑娘吧,今天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告诉大公子!” 绿柳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脸,“您也知道的,上一次姑娘偶遇方公子的事情被大公子知道,他在书房里对……” 她说着便停下来,声音都开始颤抖。 “如果再来一次,姑娘她……姑娘她会死的!” 最后几个字,带着尖锐的悲鸣,划破了夏日冷月下,略显死寂的幽深长廊。 “绿柳,起来。”苏曦尧咬了咬牙,将绿柳拉起来。 绿柳擦着眼泪,越想越觉得害怕。 可苏曦尧却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更确切一点来说,对于李知行,她早就已经反抗过了,用自己的命没用,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李知行他自己的命。 不过,她如今的所思所想,即便是绿柳,也是不知道的。 第23章 刺客 琼林苑的夜宴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显然是因为皇后并没有在宾客女眷中寻找到合适的儿媳妇,因此显得兴致缺缺,也没让人多留,简单的恭贺之后,就让明辉殿内的众人都散去了。 马车再次行驶过琼林苑外的青石板御道,发出单调且规则的轱辘声。 马车内,苏曦尧靠着冰冷的箱壁。 李观月临走之前那一句“好自为之”,依旧在她的耳畔回响。 她的思绪纷乱如麻。 李知行就要回来了。 今夜,原本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 难道,老天真的是一点机会都不肯留给她么?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得攥紧了膝上的衣料。 “表姑娘,前头就是洞云桥,过了桥就到郡王府了。” 车夫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 “嗯。”苏曦尧应了一声,麻木又疲乏。 突然! “吁——” 车夫惊恐的喊声打破了这夜晚的宁静! 先是马匹凄厉的嘶鸣,随后,车身猛地往前一栽。 苏曦尧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已经在车外瞬间炸开! “有刺客,保护姑娘!” 郡王府护卫的咆哮声,终于提醒了苏曦尧,眼下是什么情况。 前头的车驾顿时也乱了起来。 郡王妃的马车似乎是想要过来,却被郡王府的护卫统领拦住,留在苏曦尧身边的人,其实并不多。 毕竟,谁会想到要对一个寄居在郡王府的,无权无势的表姑娘下手?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 苏曦尧的心瞬间攥紧,恐惧压倒了先前的所有思绪。 兵刃撞击的声音似乎停止了一瞬,一只粗粝的手猛地掀开了车帘! 一张蒙着黑布,只露出凶戾眼神的脸出现在苏曦尧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苏曦尧尖叫着,下意识得往后退。 然而那蒙面人探身进来,直接抓住了苏曦尧的手臂! 那力道大得惊人,不容苏曦尧有任何的挣扎,直接将她硬生生从车厢直接拽了出来。 她被摔在冰冷的街面上,狼狈不堪。 强烈的求生欲在此刻占据了上风,她顾不上疼痛,立刻爬起来就想跑,“救——” “闭嘴!再动就宰了你!” 刺客粗暴得将她拖拽回去,捂住了她的嘴。 冰冷的刀锋已经贴在了她的脖颈上。 细微的刺痛感传来,剩下的呼救都被死死得堵在了喉咙里。 “曦尧!” “表姑娘!” 郡王妃和绿柳惊惧的声音同时传来。 苏曦尧绝望得朝着她们伸出手,可郡王府原本派在她身边的守卫都已经被刺客解决,剩下的人,都只是兢兢业业得守着郡王妃,不敢再有多余动作。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拖进旁边漆黑的巷子口—— 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一声,有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接射中了那刺客的胸膛。 刺客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得低头看了一眼,眼睛瞪得极大,最后,轰然倒地。 紧接着,一阵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如同鼓点一般。 待苏曦尧看清楚了,才发现那是披坚执锐的黑甲士兵,如潮水一般涌来。 手中的兵刃在夜晚泛着雪亮的光芒,场面瞬间形势调转。 训练有素的黑甲士兵立刻扑上去,干脆利落得解决了剩下的刺客。 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近,在混乱的现场边缘停住。 车帘被掀起。 苏曦尧惊魂未定之下,下意识得抬头,却看到了那张她费尽心思,也想要偶遇的人的脸。 大皇子陆承乾。 “是属下失职。” 郡王府的护卫们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承乾,还是靠着陆承乾的护卫才解决了这些杀手,慌忙上前,满脸都是羞愧。 “即刻护送你们郡王妃回府,杀手的事情,孤会彻查。”陆承乾在这些人的面前,到底还是端着大皇子的架子。 士兵们迅速动作起来。 陆承乾的视线再度落在苏曦尧的身上。 她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得瘫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脖子上有一道细小的血痕格外醒目。 他跳下马车,走到她身边,沉声道,“苏姑娘,你还好吗?” 他还记得她? 不过是在茶楼匆匆一面…… 苏曦尧嘴唇哆嗦着,一时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得点点头。 郡王府的人依旧还没有走,显然她的母亲想要等着她一同离开,她望着郡王府车驾的方向,又浅浅摇了摇头。 陆承乾自然是看明白了,挥手叫来了心腹,“去告诉郡王府的人,苏姑娘是这次事情的重要人证,孤要带她回去问话,让他们都先回去。” 此人听完了陆承乾的吩咐,便朝着郡王府的车驾去了。 陆承乾又让手下拿了件披风来。 “虽然是夏日里,但夜里的风总还是凉的。”他拒绝了手下,而是亲自将披风帮苏曦尧穿上,“姑娘既然不想回郡王府,便随我走吧。” 她机械性得点了点头,被大皇子扶着,坐进了马车。 车轮重新开始转动,将刚刚发生的混乱和血腥都抛在了脑后。 车内宽敞温暖,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气息。 苏曦尧蜷缩在角落,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陆承乾没有再看她,目光落在车窗外漆黑的朱雀大街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 大皇子府邸比起郡王府来,自然是更加恢弘气派得多。 苏曦尧被带到一个布置雅致的偏厅,侍女们已经捧着干净衣服等候在一旁,待苏曦尧沐浴完毕后出来,也见到了换完衣服后过来的陆承乾。 “苏姑娘今日受惊了,孤已经派人去郡王府报过平安,今夜就在此歇息,明日一早,孤会派人送你回去。”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间落在她脖子上的细小血痕。 然而,让他略微有些意外的是,从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苏曦尧,却在听到要送她回去之后猛地抬起了头。 几乎是直接扑倒在陆承乾面前,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带着无比的急迫,“不,我不能回去,求大殿下开恩!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第24章 要人 “哦?为何不能回去?” 陆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苏曦尧抬起头,声音略带哽咽,“我……是我无处可去了,郡王府的二姑娘厉害,又觉得我与方家大公子有私,我百般解释无用,所以……” “那你想如何?”陆承乾依旧只是坐在那里,神情平静。 苏曦尧往前膝行了几步,语气更是急切,“求殿下收留!我可以在府上端茶倒水,洒扫庭院,做什么都可以,就算是最低贱的女婢,我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只求殿下能够成全!” 陆承乾垂眸,望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女人。 那是曾经被李知行带在身边,看护得紧的女人。 隐秘的兴奋在心底燃烧,但面上他依旧是要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 许久之后,陆承乾这才缓缓开口,“你是郡王府上的人。” 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求殿下收留。” 苏曦尧磕了个头,没有再解释,只是执拗得重复着自己的请求。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仿佛是过去了亿万年之久,苏曦尧终于听见了陆承乾的话,“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多谢殿下。”苏曦尧伏在地上,长长得舒了一口气。 “林嬷嬷。”陆承乾唤来一直守在边上的老嬷嬷,“安置好苏姑娘,从明日里,按照府里末等丫头的份例给她。” “是。”李嬷嬷应了一声。 偏院里的人都被陆承乾一同带走了。 室内,烛火摇曳,只剩苏曦尧一个人依旧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良久,她才慢慢抬起头,拭干了脸上的泪水。 眸色深处,有一小簇火焰,悄然点燃。 寅时三刻,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 昏暗的书房里,空气中带着夏夜清晨特有的清新凉意。 陆承乾没有让人伺候,这书房里,只剩下他与一个浑身裹在夜行衣里的汉子。 汉子目露精光,一看就知道是个江湖好手。 “殿下,事已办妥。”黑衣人的声音压得极低,“除了在现场已经被殿下和兄弟们解决的人,另外还有两个负责望风的漏网之鱼,也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保证没有任何的痕迹,就算是李知行回京之后想要查今夜的当街刺杀一事,也不是有任何的线索。” 陆承乾负手立在窗边,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继续派人去盯着李知行,若是他回京,第一时间告诉孤。” “是。”黑衣人悄无声息得退了下去。 陆承乾回身,唤来一直候在门外的丫鬟,“告诉林嬷嬷,偏院的女人,要派人盯紧,不管她有什么要求,都先应下来,只是有一点,一举一动,不论是否有异常,都要回禀。” “是,殿下。”丫鬟垂首,恭敬应下。 辰时一刻,天光早已大亮。 郡王府里的人几乎都是一夜未睡,王妃眼圈泛红,几乎是一早用过膳之后便已经拉着郡王赶到了大皇子府。 郡王的视线对上端坐在上,神态自若的陆承乾,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还是勉强挤出了个微笑,“听府上的下人说,大殿下救了曦尧那个孩子,我们夫妇俩对大殿下是感激万分。” “郡王言重。”陆承乾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昨夜孤也是出宫回府恰巧路过,举手之劳而已。苏姑娘受了惊吓,昨夜已经在孤府中好好休养,想来是没有大碍的,郡王不必挂心。” “殿下高义!”郡王起身,拱手行礼,“曦尧这孩子,毕竟是女儿家,虽说昨夜殿下已经吩咐了会派人送回郡王府,可我们夫妇俩昨夜商议了一晚上,为了救曦尧,殿下已经是受累了,所以,这一大早我们就过来了,想要接了曦尧回去,也免得殿下再多费心。” “郡王此言差矣。”陆承乾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可动摇的疏离,“昨夜孤的确是说了会派人送回郡王府上,可昨夜将苏姑娘带回后,也延医诊治了,大夫交代了苏姑娘昨夜受惊并不是小事,此刻最是忌讳挪动劳顿,还需在孤府上,再静养些时日。” 这话一出,郡王与郡王妃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猜不透陆承乾的心思。 “昨夜行刺之事尚未查清,若是贸然送了苏姑娘离开孤的府邸,万一再生波折,又岂不是成了孤的过错?” “这……”郡王被陆承乾的话都堵在了那里。 郡王府与大皇子府虽然平日里并没有来往,可若是真的论起来,原也是属两方不同的夺嫡势力,若是李知行那小子还在京城,倒是还能够与陆承乾说道说道,可现在他虽已经在得胜回京的路上,可也不可能一天之内从千里之外的边关赶到这里。 可—— 既然是政治立场不对盘,就按照王妃所说,苏曦尧更加不能留在大皇子府上。 “殿下,曦尧虽然不是臣的女儿,可她到底是住在我郡王府上的表姑娘,若是不回家反倒是留宿在外男家中,万一传出去,不仅是曦尧这孩子名声尽毁,我郡王府的脸只怕也是没地方搁。” 郡王的话里,染上了一丝先前并没有的强硬。 陆承乾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在一点点消失,逐渐换成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来郡王心意已决,也罢——”他微微向后靠了靠,姿态放松,朝着一旁的侍女略微一顿首,“去请苏姑娘来,是去还是留,让她自己说。” 郡王与郡王妃统统愣住,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样说,心下隐隐觉得有一丝不秒。 郡王妃更是紧张得攥紧了帕子。 不多时,苏曦尧就在林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前厅。 她已经换了一身极其素净的衣服,甚至比起在前厅伺候的侍女身上的衣服都还要粗糙。 她的脸色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曦尧!快别使小性子了,赶紧跟我们回去!”郡王妃看到女儿这般模样,早就心痛如绞。 苏曦尧下意识得后退了一步,躲在了林嬷嬷的身后。 “这……”郡王妃见状,更是不解。 第25章 留下 陆承乾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苏姑娘,郡王与郡王妃今日一早便来要接你回去,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苏曦尧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望向自己的母亲,“我……不想回去。” “什么?”郡王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我……”苏曦尧像是害怕母亲会突然冲上来抓她一般,踉跄得后退了几步,拼命得摇着头,“请郡王和郡王妃成全曦尧,曦尧如今只想留在此处安身……”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眼前人的反应。 “你……” 郡王妃瞪大了眼睛。 郡王拦住了还想要上前的郡王妃。 今日之事,他倒是也看清楚了,不是苏曦尧走不了,而是她真的不想走。 好。 好得很。 既然如此,这人,他也没有必要继续僵持在这里要求带回去了。 “告辞!” 郡王头也不回得拖着还想要挣扎的郡王妃,大步流星得冲出了门厅,留下身后的死寂一片。 郡王府李家,还从来没有在大皇子陆承乾的眼前如此狼狈过,陆承乾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唇角轻勾,勉强压抑住心底冒出来的那些隐秘快意,又扫了一眼仍旧呆呆站着的苏曦尧,吩咐了林嬷嬷,“带她下去。” “是,殿下。”林嬷嬷应了一声。 苏曦尧如同被抽去了魂魄一般,任由她们拉着她,回到了大皇子府的后院。 郡王府正堂,碎裂的茶盏和被踢倒的凳子都还没有收拾。 “她竟然敢——竟然刚当着陆承乾的面,说不想回来?”郡王双目赤红,来回踱步,显然一身的怒气仍旧无处发泄,“她把郡王府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郡王妃捂着帕子抽泣,不敢在暴怒的郡王面前吱声。 刚同丫鬟采买了婚仪用品的李观月一回来,便听见了正堂之中传来父亲暴怒的呼喝,她赶紧跑过去,似乎是听见了“苏曦尧”三个字,自然而然得就走得更近了些,想要看看一向疼惜那个贱人的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如此生气。 “当初,本王就不该让她一同入府!” 郡王一掌重重得拍在檀木桌上,“现在可倒好,被陆承乾那小子带回府中,便不想回郡王府,这是想要告诉满朝文武,她想要攀附大皇子的权势?” “不想回来?”李观月下意识得重复了一下父亲的话。 昨夜琼林苑夜宴,她并没有随郡王府的车驾一同回来,而是先跟着方禄之去了方家拜访,随后才回的郡王府,因此也没赶上他们所说的刺杀一事。 原本以为左不过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可才不过过了一个早晨那,如何就成了这样? 而且这件事,还和大皇子有关? 难不成—— 一个念头在李观月的脑海中炸开。 没有记错的话,昨天苏曦尧离席出去透口气的时间其实与大皇子离席的时间十分吻合,所以,昨夜里苏曦尧原本不是去找方禄之的,而是—— “父亲!”李观月忍不住冲出来,声音带着激动和恐惧,“苏曦尧根本及时存心!她是早有预谋!” “预谋?”郡王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扫了过来,“你知道什么,说!” 对上父亲这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李观月突然从刚刚的激动中醒过神来,那些话到了嘴边,就猛地卡住—— 她能说什么? 说苏曦尧和李知行的事情? 说苏曦尧和方禄之昨夜在琼林苑的私会? 还是说,是苏曦尧主动设计了一切,就是为了离开郡王府去投奔大皇子? 这些隐秘一旦出口…… 李观月想起李知行的那一双眼睛,虽然是双生兄妹,可李知行对她,大部分时候依旧是毫无感情。 “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郡王开始催促。 “我……我……” 李观月的犹豫不决更加让郡王起疑。 “没什么……我只是看不惯……”李观月被吓得倒退,最终还是不敢说出口。 轰——!轰——! 低沉浑厚的鼓声,如同大地的脉搏般由远及近! 紧接着,胜利的号角划破长空。 “边关大捷——!” 府门口,是狂喜的嘶吼炸响。 李观月顿时愣住—— 哥哥回来了?! 同一片天空下,大皇子府的花园角落。苏曦尧低着头,正握着沉重的黄铜花剪,费力得修建着过于茂盛的蔷薇枝条。 枝桠上的尖刺是不是会刮过她单薄的衣袖,留下细微的红痕。 自从郡王和郡王妃离开之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 李知行就快回来了。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找到一个机会,能够和陆承乾单独说上话! 突然,她的手腕被一根斜刺里窜出的韧条猛地一带! “嘶……”苏曦尧痛呼出声,下意识缩手。 食指指腹已经被一枚坚硬的刺深深扎了进去,血珠涌了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她回身望去。 陆承乾已经走了过来,脚步沉稳。 他已经换了一身青色常服。 苏曦尧下意识想要将受伤的手背到身后,“是奴婢笨手笨脚……” “别躲。”他直接打断她,“手伸出来。” 苏曦尧略微迟疑了一番,终于还是不敢违逆,只好伸出受伤的手,被刺扎进去的食指微微颤抖着。 陆承乾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色帕子,动作自然得捉住她的手腕,正好让她无法逃脱,仔细得看了眼伤口,他的声音放得温和了些,“忍一下。” “嗯。”苏曦尧咬住下唇。 陆承乾精准而迅速得一拔。 “啊——”苏曦尧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陆承乾将帕子压上她冒血的伤口,看着她因为疼痛而皱巴巴的一张脸,摇了摇头,“看来郡王府的人还是把你养娇了,这点疼都受不住?” 一个小瓷瓶出现在陆承乾的手中,他拔开塞子,将一些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得洒在伤口上。 “多谢殿下。”苏曦尧垂眸,“奴婢给殿下添麻烦了。” 第26章 打断 陆承乾替她包扎好伤口,手指却并没有立刻松开。 他低垂着眼,看着她修长的脖颈,苍白却依旧难掩秀美的侧脸,半晌,才缓缓开口,“其实,这种粗重活计,本不应该让你来做的。” 苏曦尧沉默着。 “留下来做孤的粗使奴婢,这就是你想要的安身之处?”陆承乾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更靠近了她一些。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侧,带着一种刻意的诱惑,“曦尧,其实你只要跟了孤,这日子能过得比你在郡王府的时候,好上千倍万倍,锦衣玉食,珍馐美馔,不比你在这里做个粗使的丫头强?” 苏曦尧的心头狂跳。 陆承乾看穿了她。 这是个直接坦白的机会。 她猛地抬头,迎上陆承乾的目光,“殿下!奴婢想要留在殿下的府中,并不是只为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奴婢只求……殿下能够帮奴婢。” “帮你什么?”陆承乾知道这女人上钩了,继续低声诱哄。 “求殿下帮奴婢,对付李知行!” 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苏曦尧的严重闪过浓烈的恨意。 他注意到了,也知道那样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他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请求。 原本放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反更紧得圈住了她的手腕,指腹有意无意得摩挲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边缘,在她的肌肤上带起一片战栗。 良久之后,他再度开口,“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他的目光终于开始毫不掩饰得扫过苏曦尧因为紧张和恨意而微微起伏的胸口,再掠过她苍白却精致的唇瓣,暧昧不明。 “孤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他圈着她手腕的手一个用力,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近前,“今晚,就到孤的房间来。” 苏曦尧咬住下唇。 “只要你……让孤满意了。你想要做的事,想要对付的人,孤都可以考虑帮你达成所愿,如何?” 他慢悠悠得补上最后一句,抛出了对于苏曦尧来说,最大的那个诱饵。 这一刻,苏曦尧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 不论是李知行,还是陆承乾,果然都是一样的。 原本还想要挣扎一番的苏曦尧,此刻眼底的挣扎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了一片冰冷和麻木。 自嘲的惨笑在她的嘴角绽开,她不再颤抖,也不再试图挣脱陆承乾,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彻底的认命,“只要殿下不嫌弃就好。” 看着她这副任由采撷的姿态,陆承乾嘴角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侧脸,“嫌弃?孤怎么会嫌弃?” 他终于松开了她那只受伤的手,“用过晚膳后,便来孤房中。” 说罢,他不再看她,转身便走,不一会儿,那青色的身影便悠然消失在偏院外面的回廊处。 苏曦尧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眸望向手中包着伤口的帕子,只觉得那一抹白色真是刺眼极了。 晚膳过后,夜色深沉。 大皇子的房间里,烛光朦胧。 苏曦尧一身单薄的寝衣,站在华丽的地毯中央,任凭大皇子放肆的视线上上下下得打量着自己。 “过来。”陆承乾斜倚在榻上,朝着她伸出手。 苏曦尧脚步僵硬得靠近陆承乾。 他的手指带着热度,抚上她冰冷的脸颊,逐渐缓缓下滑,再往下,试图探入那松垮的领口。 就在此时—— “轰”得一声,那扇厚重的木门竟然被人从外硬生生得踹开,木屑飞溅! 一个身影立在烟尘中。 一身墨色长袍,玉带束腰。 即便是在并不明亮的烛火与月光的映衬下,也难掩他通身的华贵气派。 然而那张脸,却没有半分的温度。 他紧抿着唇,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可以将周围冻结成冰。 “李知行!”陆承乾惊怒,立刻坐直了身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夜闯孤的府邸!” 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李知行目光如利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如今正被陆承乾抱在怀中的苏曦尧。 看着她寝衣单薄,还有陆承乾扣在她腰上的手,李知行勉力控制住的理智在那一刻绷断了弦。 他踏进屋内。 “松手。”他一开口,便只有两个字,是冰冷的命令。 “放肆!”陆承乾怒极反笑,原本就在苏曦尧腰上的手在这一刻箍得更紧,“孤的人,凭什么你说放孤就要放?你敢动孤一根手指,明日朝堂之上……” 话音未落! 一只骨节分明,看似文弱的手却已经如闪电般,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得劈在了陆承乾的手腕上。 “呃!” 剧痛钻心,陆承乾不得不松开了对苏曦尧的钳制! 苏曦尧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巨大的力量不由分说将她拽了起来。 在苏曦尧的惊呼声中,她狠狠得撞进了一个散发着龙涎香气息的坚硬怀抱。 “大殿下!” 大皇子府中的侍卫此刻才反应过来,大喊着冲进来,刀剑出鞘。 李知行单手抱着苏曦尧,另一只手,抽出了身侧的长剑。 他的眼神扫过冲进来的侍卫,明明只有一人,倒是那些被扫到的侍卫开始下意识得后退。 “刺杀郡王府女眷一案,陛下已经交由本官处理,难不成,你们想要妨碍御史监正查案?”李知行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足够的威压。 侍卫们又开始下意识得后退。 “别听他胡说!这事情父皇一早就交给了孤!哪里来的你的份!”陆承乾捂着刚刚被打过的手臂,连气都还没有喘匀,“给孤拿下他!” 侍卫们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立刻咬牙冲了上去! 然而—— 一人一剑,他们尚且都看不清李知行到底是如何出剑的,人便已经躺在了地上。 这拦在外头的人,越来越少,而李知行脚下,那些倒下的侍卫,则越来越多。 “废物!一群废物!还不快点给孤拦住他!”陆承乾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亲兵在李知行的面前显得如此无用。 李知行却已经踏着满地的狼藉,抱着挣扎渐弱的苏曦尧,毫发无损得离开了大皇子府。 第27章 殿前 郡王府内,苏曦尧往常所居住的院落内。 她靠在软榻上,呆呆得望着门口,眼神空洞。 大夫刚刚退下,留下了静养的医嘱。 绿柳端了药来,轻手轻脚得走进来,望着苏曦尧这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模样,瞬间红了眼眶,“姑娘,喝药吧。” 苏曦尧毫无反应。 外头隐约传来压抑的争吵声,似乎是郡王与郡王妃正在因为什么而争执。 她听不真切,因为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扰乱了更远处的声音。 门被再一次推开。 李知行大步走进来。 他已经换下了先前夜闯大皇子府的那一声黑色长袍,身上还带着沐浴完的水汽。 “大公子,我们家姑娘她……”绿柳虽然害怕,但也不想苏曦尧在这样的状态下再去受李知行的折磨。 他瞥了一眼药碗,冷声对着绿柳道,“看着她喝完。” 声音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其他的,等她修养好再说。” “是。”绿柳长舒了一口气。 外头突然响起内侍尖利的声音,“圣上有旨!召御史监正李知行即刻入宫觐见。” 仿佛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遭,李知行没有丝毫犹豫,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皇帝脸色阴沉得坐在龙椅上。 大皇子陆承乾就站在下首,他的左手手臂上还用纱布缠了好几圈,见着李知行进来,陆承乾立刻开口,“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李知行今夜简直是疯了!仗着是御史监正,有稽查之权,就敢肆意妄为,深更半夜强闯儿臣府邸内院,还强行掳走儿臣府上侍女,实在是目无尊卑!无法无天!哪里还有皇家法度,分明是……” 他顿了顿,因为说得太多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分明是有不臣之心!” 这样严厉的指控,李知行的神情却没有半分变动。 皇帝精明的目光投向垂手立于殿中的李知行。 “李爱卿,承乾所说,可是实情?” 李知行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启禀陛下,大殿下所说的确属实,只不过这其中显然是有些误会,微臣自边境返回的路上,确实有收到密报称大皇子府内,有人策划构陷朝廷命官、散步谣言,扰乱朝纲。微臣职责所在,自然是要进大皇子府中彻查一番,至于大皇子所说的府上侍女,微臣就更加不明白了,郡王府中,多年前便有一位客居的表小姐苏曦尧,曦尧那夜参加大殿下在明辉殿的生辰宴,归家途中不幸遭遇刺杀,大殿下当时将人救走,过后微臣的父亲前去接人,大皇子却不给,那微臣正好顺便将表妹接出来。微臣并不认为这有何错!” “你血口喷人!”陆承乾没想到李知行如此巧舌如簧,“什么构陷官员!孤的府中何时有人做过这些事,还有,那苏曦尧分明是……” “是什么?”李知行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大殿下如果想要将郡王府中客居的表小姐纳为姬妾,又是否应该先同郡王府打个招呼,否则,事情传扬出去,是都也有损皇家清誉?” 两边各执一词,最终,还是看皇帝本人的决断。 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眉头紧锁。 “行了。”半晌,皇帝摆了摆手,“承乾,你扣着人家府上的表姑娘,确实是不妥,回去好好自省,自己也好好查查你府上到底是不是如李爱卿所说有奸人意欲构陷朝廷命官。” “父皇!”大皇子还想再说什么,被皇帝扫了一眼之后,只能闭嘴,悻悻得退下。 待御书房中只剩下了皇帝和李知行,皇帝也终于不再掩饰,他目露精光,开口斥责,“朕如此信任你,你就这样为了一个女人,辜负朕的信任?” 皇帝到底是皇帝,尽管没有亲历那些事情,但从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辞中,还是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更何况,李知行亲自出手,让方大学士不得不将孩子的结亲对象定为郡王府的二小姐李观月,单是这一条,就足够让皇帝确认李知行与那位客居府中的表小姐苏曦尧之间的关系。 “皇上,微臣……” “行了。”皇帝也打断了李知行的话,“虽然是承乾把人扣着有错在先,但是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闯进他的府邸,也是行事太过鲁莽,罚俸一年,小惩大诫!” “是,皇上。”李知行应了下来,并不准备再讨价还价。 回到郡王府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我原本以为苏曦尧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下了,只准备偷偷过去看她一眼,却在院落门口,就已经听见了郡王妃压抑着怒火的质问。 “……我实在是看不透你到底想要怎样?放着好好的郡王府表姑娘不做,非要跑到大皇子的府上去做奴婢,如今,好不容易大公子将你带回来,放你喝药你又不喝!苏曦尧,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门内,被母亲训斥了一番的苏曦尧依旧只是靠在床头,紧闭着一双眼睛,不做回答。 她的沉默更加激怒了郡王妃。 “你到底还要折腾自己到什么时候!说话!你哑巴了?” 恨铁不成钢。 “母亲……”苏曦尧终于开口,“女二只是想要找一个能活下去的地方。” “你怎么……”她的回答让郡王妃登时愣在了那里,“是不是观月又欺负你了,娘去跟郡王求情……” “娘!”苏曦尧拉住了起身准备离开的郡王妃,“跟她没有关系,是……” “是什么?”见苏曦尧这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她在瞬间联想到了下午李观月在郡王面前的样子。 他们都有事情在瞒着。 “说!到底是什么事情!”郡王妃皱眉,“不是李观月,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郡王妃的脑海中形成。 隐去没有说的后半段,所有听到的人其实都能够猜到指的是谁。 苏曦尧再度沉默。 这是一层不能被捅破的窗户纸。 第28章 捅破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刚出宫回府的李知行出现在门口。 他一身玄色长袍,神色冷峻。 房内烛火摇曳,落在他清隽的脸上,却依旧是如霜般的冷面感。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神情僵硬的母女,最后定格在苏曦尧那灰败的面容上,低沉的声音响起,“是。” 他顿了顿,仿佛是为了让这真相的冲击变得更加强烈,他接着道,“是我强迫了她。” 空气仿佛凝固。 郡王妃如同被雷劈中,震惊得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底唯有难以置信。 她看着李知行,再看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缩进被子里的女儿…… 李知行大步上前,径直走到床边,没有丝毫迟疑,也不容苏曦尧有其他的动作,他俯下身,干脆利落得将苏曦尧打横抱了起来。 苏曦尧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挣扎。 “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厉,抱着她的手臂如同铁箍,大步流星得朝着门口走去。 “这几日,她先去我那里住。” 留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得离开。 墨色的长袍掠过郡王府的庭院长廊,李知行抱着苏曦尧,径直走进他独居的主院。 沿途的下人噤若寒蝉,纷纷避让,生怕行差踏错,惹恼了这位阎罗爷。 踏入房中,他将怀中的人轻轻放在铺设着昂贵锦被的榻上,随即直起身,站在床前,望着仍旧紧闭着眼睛的苏曦尧,嗤笑了一声。 “绿柳,把药端进来。” 他一早就已经让人把绿柳带了过来。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在这寂静的深夜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绿柳先前一直候在门外,此刻听见了声音,慌忙端着药进来,“大公子……” 她的手略略有些发抖。 李知行没有接过去,摆了摆手,示意了一下仍旧躺在床上假装睡着的苏曦尧,“让她喝下去。” 绿柳伸长了脖子偷偷看了一眼,也能够发现苏曦尧是在装睡,便捧着碗,小心翼翼得坐到床边,轻声唤,“姑娘,醒醒,把药喝了……” 苏曦尧毫无反应。 见她依旧是一副想要寻死的死样子,李知行眸底寒光一闪,声音陡然低沉,“你不想喝这个药,也可以,两个选择,第一,让这个小丫头先下去等着伺候你;第二,收拾包袱,让这个小丫头滚出郡王府。” 宝剑出鞘的声音瞬间响起,绿柳只感觉有一把锋利的长剑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脊背瞬间爬满了冷汗,一动都不敢动。 “姑娘……” 绿柳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苏曦尧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睁开眼,眼神空洞得扭过头,看着绿柳,微微张了张嘴。 绿柳心领神会,赶紧擦干了刚刚不争气哭出来的眼泪,舀了一勺药,喂到苏曦尧的嘴边。 苏曦尧喝了一口,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太慢了。”李知行收剑回鞘,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 他猛地上前,从绿柳的手中夺过药碗,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当口,他一手捏住了苏曦尧的下颌,逼着她抬头张开嘴,另一只手端着药碗,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再猛地俯身,带着些微凉意的唇精准地封住了苏曦尧微微张开的嘴! “唔!” 苏曦尧的瞳孔瞬间放大,伴随着瞬间的窒息感而来的是浓烈苦涩的药汁。 她想要躲开,腰却被一只手牢牢得箍住。 霸道的气息夹杂着苦味,完全侵袭了她的呼吸。 一直到一口药全部都灌完,李知行这才放开她。 “咳咳咳!” 伴随着空气争先恐后得涌入,苏曦尧开始剧烈得咳嗽起来,咳得她甚至都弓起了身子,脸憋得通红。 “李知行!” 浓烈的恨意伴随着曾经那些不堪的记忆再度席卷而来,她想将药吐出来,然而,猛烈的药力已然生效。 睡意如同潮水般涌来,浸没了她所有的情绪和神智。 望着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昏睡的女人,李知行将药碗放到旁边的几案上,瞥了一眼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绿柳,冷声吩咐,“守着,等醒了来报。” 翌日清晨。 郡王府正厅内,气氛压抑。 郡王黑着一张脸在用早膳,而坐在他身侧的郡王妃手中握着汤匙,眼神却飘忽不定,汤凉了也毫无察觉。 “今晨怎么一直失魂落魄的?”郡王放下筷子,问着自己的夫人。 郡王妃放下碗。 巨大的秘密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整夜都睡不好觉。 如果说出来,只怕整个郡王府都要天翻地覆。 可如果不说…… 就在她仍在犹豫的时候,一个清冽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父亲。”李知行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玉簪束发,神色沉静。 他稳步而来,对着郡王躬身,“儿子来给父亲请安。” 李知行这一通表现,更是让在场的人觉得诡异万分。 自从原先的那位郡王妃过世之后,李知行和李观月虽然表面不说,可心里一直都是怨恨着自己的父亲的,何时有这样父慈子孝请安的时候? “父亲,儿子此来,一是为了问安,这二,也是有一件事要禀明父亲。” 正厅瞬间,落针可闻。 郡王妃面色惨白。 “儿子想要娶曦尧为妻。” 石破天惊。 “你说什么!”郡王霍然起身,双目圆睁,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要娶谁?” “哥哥——你是不是疯了!”李观月尖叫着跑进来。 李知行对周围的一切惊涛骇浪熟视无睹,只是静静得迎着父亲暴怒的双眼望过去,“我,李知行,要娶苏曦尧为妻。” “逆子!”郡王终于确认了自己里并没有听错,也因此勃然大怒,他将手边的饭碗茶盏统统从桌子上扫落。 瓷器飞溅,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不知廉耻!实在是不知廉耻!曦尧是你的妹妹,是自小在我郡王府中养大的,你要娶她为妻?你让外面的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她,怎么看我们李家?”郡王指着李知行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你这皇上亲封的御史监正,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第29章 拒婚 “大公子。”郡王妃早已泪流满面,“你这样做……会逼死曦尧的……” “这个人,我娶定了。”李知行的目光扫过正厅内神色各异的几人,“此事若闹到陛下面前,儿子自然会去同陛下陈情,至于外头的议论,也有我一力承担。” “承担?你怎么承担!李知行,你如此作为,是在打整个郡王府的脸,祖宗家法在你的眼里,到底算什么?!” 面对郡王的暴怒,李知行的嘴角却只是挂着玩味的笑。 他没有接关于“祖宗家法”的话,反而话锋一转,直指郡王心底最深处的隐痛,“昔年你心仪苏曦尧的母亲,又为何懦弱不前?不敢在前往漠北军营前,表明心意?” “你……”郡王的瞳孔骤然放大,一张脸瞬间由涨得通红而变得死灰,指着李知行的手都在颤抖,嘴唇哆嗦着,想要怒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亲可还记得。”李知行却无视郡王的变化,继续说下去,“当年漠北边关大捷,你满心欢喜得快马加鞭班师回朝,想要向陛下求一个赐婚的恩典,可是即便是日夜兼程,苏曦尧的母亲也已经嫁做人妇,父亲那时,可曾有后悔未能担得起‘承担’二字?” “住口!” 郡王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 被过往时光所掩埋的,那段他不愿意去记起的往事,就这样被李知行再一次狠狠的撕开。 “父亲不会以为,在苏曦尧的父亲去世之后,将这个女人接进府中,连着她的女儿都好好养在府里,当做郡王府嫡亲的千金小姐来养,便是对当年懦弱不敢言的赎罪了么?” 李知行的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垮郡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 郡王只觉得一股腥甜冲上喉头,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王爷!” “父亲!” 郡王妃与李观月都有些吓傻了,忙冲上去查看郡王的情况。 正厅之内,顿时乱作一团。 几日后。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宽大的卧室中。 郡王斜靠在床头,气息依旧有些微弱。 这病了一场,如同老了十岁。 郡王妃坐在床边,眼圈红肿,神色复杂,“王爷,喝点药吧。” 郡王无力得挥挥手,“去……去把苏曦尧带过来,立刻!” “王爷,曦尧她……” “去叫来!”郡王猛地拔高声音,牵动了内伤,又是一阵剧烈得咳嗽。 郡王妃不敢在多言,只好放下药碗,起身命丫鬟们去叫人。 苏曦尧被丫鬟们领着,从李知行所居住的院落带到了郡王所居住的阁楼。 还是因为李知行这个时辰上朝未归,否则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够如此顺利得离开。 她休养了几日,气色依旧未曾见大好,只因这几日她在李知行的院落之中,一言一行皆有人监视,形同软禁。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郡王妃搀扶着面色灰败的郡王,在正厅的主位坐下。 他的目光锐利如前,死死得盯着正站在正厅中央,低垂这头的女人。 “曦尧,今日让你过来,只有一件事。” 良久的审视后,郡王决定单刀直入。 “那个逆子,前几日已经向我陈情,想要娶你为妻。”郡王盯着苏曦尧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继续加重语气,“本王想知道你的意思。” 在听到“娶你为妻”四个字的时候,苏曦尧本就僵硬的身形几不可见得晃了一下。 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几乎嵌入掌心,唯有这样清晰的痛感才能够让她保持清醒。 果然,他还是什么都说出来了。 她缓缓抬起头。 眼底猝然燃起了两道火焰。 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我苏曦尧,此生此世,绝不嫁李知行!” 她扬起头,神情苍白且倔强。 主位上的郡王被这斩钉截铁的拒绝惊得一愣,良久之后,他开口,“你说绝不可能嫁给我拿逆子,是为何?是因为有了大皇子,所以……” “王爷!”苏曦尧猛地抬头,打断了郡王,“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绝不可能嫁给李知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多年的恨意和凄厉。 “从十五岁那一年的雨夜,他闯入我的房间开始,这么多年,只要是他在京城的夜晚,我都不得安枕。”苏曦尧指着脖颈,“多少次,我都不得不用厚厚的脂粉遮住那些让我觉得难堪的印记,不管是在我的小院,还是马车上,又或者是其他任何地方,只要他想要,我就必须给!” 那些耻辱,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 现在提起来,她的眼中依旧带着深切的恐惧。 “上一次在书房,我去向他求情,让他放过方家,可他掐着我的脖子,扯开我的衣裳,把我压在冰冷的书案上折磨我!这就是你们问我的——为何不嫁?”她猛地转头,望向同样脸色煞白的李观月,“二小姐,你那在外人看来光风霁月的好哥哥,仗着他位高权重,仗着他深受皇上的信任,一次又一次,折辱于我!” “你……不可能,你在说谎!”李观月脸色铁青,下意识得就想要反驳,“哥哥怎么会……他怎么会……” “二小姐,你还想要继续自欺欺人么?”苏曦尧看穿了李观月的心虚和伪装,“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猜到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你那位光风霁月的哥哥,其实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强取豪夺的衣冠禽兽!” “够了!” 郡王妃终于崩溃。 她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摇摇欲坠的苏曦尧,“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别说了……是娘亲没用,是娘亲没用啊……” 李观月被那些来自苏曦尧的控诉而噎得喘不过气来,身形摇晃,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畜生!这个逆子,怎敢干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本王……本王一定要亲手剐了你!” 郡王再度气急攻心,晕厥过去,正厅之中,顿时又是一片混乱。 第30章 决裂 随着郡王的再次晕厥,苏曦尧又被送回了李知行的院落中。 即便是郡王盛怒之下,底下的这些佣人们最终不敢违抗的,也是李知行的命令。 这一座郡王府的当家人,早就已经换了。 她躺在临窗的软榻上,完全放空,外人看着,还以她只是呆呆得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吱呀——” 门被极其轻微得推开一条缝。 苏曦尧甚至都没有转头,她以为是李知行派来的看守。 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进来,迅速关上门,正是李观月。 她的脸上没有了昔日的骄纵,在看到苏曦尧的时候,眼底甚至闪过一种复杂难言的苍白与紧张。 “苏曦尧。” 她近前两步,出声唤她。 闻声扭头的苏曦尧见到是李观月,显然是惊讶的,“你……” 李观月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却没有碰她,眼神躲闪,双手紧紧绞着衣袂边缘,半晌,她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知道你恨我,以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仗着二小姐的身份,处处与你为难。” 听到这些的苏曦尧愣住,还以为会是自己听错了。 望着李观月脸上真切的愧疚与挣扎,她倒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今天你说的那些……其实我早就有察觉了,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我一向敬爱的兄长,居然会是这样的人……为了得到你,不惜这样毁掉你,还为此,牵连了方家。”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又深吸了一口气,“你还爱着方禄之,是不是?” 苏曦尧抬头。 李观月没有给苏曦尧说话的机会,而是一股脑继续说了下去,“你宁死也不肯嫁给我哥哥,是因为你还想要去找方禄之,是不是?” 这个名字让苏曦尧的心猛地一缩。 她是真的还想要去找方禄之么? 或许不是。 她只是觉得牵连了方家,于心不安。 她对方禄之的感情,或许曾经想过嫁给他之后,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如今,还要继续将方禄之作为她离开郡王府的借口么? 她不说话,李观月便当她是默认了。 “我帮你。”李观月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郡王府家二小姐与生俱来的孤高与傲气,“我帮你!我帮你离开这里,去找方禄之!” 苏曦尧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看着她,“你说……你说设么?” “我说真的。”李观月眼神更加坚定,“哥哥将你关在这里,让秦十三看着你,但我有办法!等晚上哥哥回来,秦十三就不会再这样严防死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到府里的西角门,西角门今日当值的婆子曾经欠了我天大的人情,亥时三刻,她会偷偷打开西角门,我会在门外安排一辆马车,你上了车之后就走,一刻也不要停!先离开郡王府,我会安排人去给方禄之送信,到那边去见你。” 这样精密的算计,显然李观月是有备而来。 “你……你当真,当真能够帮我离开?”苏曦尧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她真的能够逃离李知行么? 这个念头骤然出现,就像是黑夜中亮起的火星。 李观月的眼中,唯有真诚,不再有算计。 她想要弥补。 她是真心的。 抓住苏曦尧的手,李观月的眼神逐渐变得决绝,“今日亥时三刻,西角门,记住!若是错过了,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此时,下了朝的李知行正急切得往府里赶。 管家一早就候在了宫门口,就等着李知行出来。 “苏姑娘在王爷面前,将先前和公子您的一切……一切过往都尽数道出,王爷因此怒急攻心,再度晕厥。”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就连刚刚的措辞,都是斟酌了再斟酌,生怕有一点惹怒了这位黑着脸的阎罗王。 “她还说了什么?”李知行面无表情得听着,指节分明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她……她还说……此生此世,绝不嫁李知行!”管家把心一横,最终还是将这句话复述了出来。 “砰——”得一声,李知行一拳砸在了马车的箱壁上。 管家吓得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木屑飞溅,有一些刺入了李知行的手背。 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垂眸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眼神幽暗有如最深的寒潭。 “呵……”一声极低、极冷的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绝不嫁我?她倒是可以试试。” 这厢苏曦尧刚刚送走李观月,房门便已经被侍卫们推开。 “表姑娘,公子已经回府,请您去书房。” 虽然用的还是“您”,但是侍卫们气息冷硬,面无表情。 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苏曦尧拢了拢衣襟,跟着侍卫走出了院落,来到了李知行的书房。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书房门被推开,郡王府里的几个门客从中快步走出,面色都不是很好,但是在看到苏曦尧的时候,还是拱手行礼,不敢有所怠慢。 “公子今日琐事缠身,心情不好,姑娘还请慎言。” 那些事情早就都已经传扬了开去。 只是作为郡王府上的门客,他们很清楚,如今这郡王府上,到底是谁在主事。 自然没人敢去寻苏曦尧的晦气。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苏曦尧并没有搭理这些门客,而是径直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 李知行处理完了朝堂上的事,此刻临窗而立,将手负在身后。 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压迫感十足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门,在苏曦尧的身后关上。 她站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垂着眼,一言不发。 李知行转过身。 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俊美却也冷如冰霜,眼眸深邃,死死锁在她的身上。 他一步一步走近,带着强大的威压。 抬起还在渗血的手,他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力道,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第31章 逃离 “听说……”他开口,说得极为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棱一般,刺向她,“你宁可死,也不肯嫁给我?” 下巴被捏得生疼,但苏曦尧的眼中没有半分惧色。 “是。”她毫不犹豫得给出了回答。 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 苏曦尧痛得闷哼了一声,却半点不肯低头。 “好……很好……”李知行怒极反笑,他俯下身去,凑近她的耳边,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这么多年了,嫁不嫁,由不得你。” 松开手,他将她狠狠推开。 苏曦尧踉跄了几步,这才站稳。 李知行不再看她,而是转身对着门外厉声吩咐,“秦十三,把她给我带回去,加派人手,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 “是。” 秦十三站在门口,应了一声,随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曦尧没有反抗,只是在即将转身离开书房的那一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了李知行仍在滴血的手。 她被带回了小院。 房门在她身后“砰——”得被关上,紧接着是铁链缠绕门框的刺耳声响。 她被彻底得锁住了。 黑暗中,苏曦尧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门外传来的绿柳同侍卫们求情的声音,神情却更加平静。 李观月的话,在她的脑中,仍在飞速得旋转着。 亥时三刻……西角门……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夜里,更漏嘀嗒。 时间已经过了亥时二刻,苏曦尧如同一只困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窗外,月光惨淡。 “怎么办……怎么办……” 她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约定好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可她依旧被困在这里,束手无策。 “咔哒!” 突然,从后窗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 苏曦尧猛地转头。 那扇原本紧闭,糊着厚厚窗纸的木窗,竟然被人从外面撬开了。 紧接着,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进来。 窗栓被拉开。 苏曦尧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这扇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脑袋探进来。 那双眼睛让苏曦尧太多熟悉,是李观月! “快!没时间了!”李观月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急促的喘息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心,“从这里跳窗,跟我走!” 苏曦尧没有半分犹豫,她冲到窗边,靠着边上的软榻,手脚并用得爬上窗台。 李观月在外面用力拽住苏曦尧的手臂,帮着她稳稳落地。 侍卫巡逻的声音传来。 两人迅速得引入到墙角的阴影里。 “你怎么……” 待侍卫过去之后,苏曦尧惊魂未定,看着李观月。 李观月微微笑了一下,连带着眼睛都笑得有些眯起来,“我怕什么!哥哥对你做了那样不好的事情,甚至还要那样对方家……他根本就是个混蛋!”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了,我们快走!绿柳已经在西角门等着了。” 借着月色的掩护,两人猫着腰,脚步飞快得向着西角门潜行而去。 郡王府后院,寂静无声,只有巡逻侍卫偶尔经过时,那些甲胄摩擦的声音让她们的心脏一次又一次得揪紧。 眼看着那扇不起眼的小门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月洞门后,两人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岔路口传来。 李观月脸色骤变,猛地拉住苏曦尧。 “是秦十三!”李观月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他一定是用完了晚膳,要去换班,绝对不能够让他现在过去,否则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苏曦尧咬着下唇,也是没有了什么法子。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观月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做好了决定,猛地将苏曦尧往月洞门更深处的阴影推了一下,“躲好!别出来。” “你……” 没等苏曦尧来得及说什么,李观月就已经先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去。 她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鬓发,立刻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骄纵的大小姐模样,“秦十三!秦十三!” 她的声音带着些刻意的惊慌和急促,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听见了声音的秦十三转过身来,见到是李观月,微微皱眉,抱拳行礼,“二小姐,这么晚了,你这是……” “我刚刚从父亲的院落路过。”李观月指着与西角门完全相反的方向,“听到父亲房中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贱人嫌父亲死的不够快,在那里折腾父亲,我不敢一个人进去看,你陪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二小姐确定是郡王院落?”秦十三有些狐疑得看着李观月。 李观月用力点头,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快去啊!万一父亲有个什么好歹,你我都不好跟兄长交代!兄长此时正在为朝政与苏曦尧两边的事情烦心,我也不敢去找他。” 这理由找得足够充分,秦十三也不再有什么借口能够继续怀疑李观月。 “属下这就去,二小姐莫慌。” 秦十三转身,当即大步流星得朝着郡王院落的方向疾步而去。 见状,李观月这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迅速回头,对着月洞门更深处的阴影比了个口型—— “快走!” 苏曦尧再无顾忌,直接从阴影中冲出来,拔腿就向着西角门狂奔。 “姑娘!快!” 绿柳在西角门早已经等急了。 眼看着亥时三刻就要过去,终于见到了苏曦尧的身影,伸手一把就将苏曦尧拉出了门外。 幽暗的巷子里,果然早就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车夫早已经坐在车辕上,手中紧握着马鞭。 “驾——!” 待苏曦尧和绿柳上车后,车夫低喝一声,马鞭轻扬。 车轮碾过郡王府外的青石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迅速驶入这沉沉的夜色之中,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第32章 暴怒 夜色深沉。 京城里的一家小小的书斋后院内,有一间简陋的厢房。 厢房里,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 苏曦尧坐在灯下,双手紧握着一杯早就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紧张得指节发白,院外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够让她心惊肉跳。 绿柳坐在一旁,也是满脸担忧。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这动静让主仆俩都猛地站起来,心脏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 在看清楚了来人之后,这紧绷的神情才得到缓解。 门口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正是这书斋的主人——陈夫子。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风尘仆仆的青年。 青年的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悒,却在看到苏曦尧的瞬间,立刻绽开了笑颜。 “方……方公子。” 苏曦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来人正是方禄之。 陈夫子叹了口气,低声道,“苏姑娘,方公子,此地虽然僻静,但到底不是久留之地,你们……长话短说。” 说完,他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带着绿柳一起默默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方禄之向前一步,望着眼前这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痛楚,“曦尧,你……你受苦了……那些事……我都听说了,李知行那个畜生,他怎么敢如此对你!” 他的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双手紧握成拳。 苏曦尧垂下眼,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心头酸涩难当,“方公子……多谢你冒险来见我。” “曦尧,你跟我走!方家如今虽已败落,但我父亲仍有不少门生在朝堂之上,他们可以帮我们,我们连夜出城,去江南!去岭南!去你想要去的地方,不论是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总有李知行找不到的地方,我们……” 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 苏曦尧却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抬起头,眼中盈满了泪水,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你对我的关心,我心领了,但,我不能跟你走。” 字字诛心。 方禄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原本激动的神情瞬间凝固,“为什么,难道你还……” “不!”苏曦尧打断他,声音带着哽咽,“不是因为李知行,是因为……我。” 她看着方禄之,顿了顿,继续说下去,“禄之哥哥,我知道你待我情深义重,是我苏曦尧此生辜负了你。方大学士蒙冤,方家一夕倾覆,皆是因我而起,是我……是我害了你们方家!” “曦尧!这不是你的错!”方禄之急切得反驳,“这一切都是李知行,是他不择手段,是他……” “但一切的起因都是我。”苏曦尧用力摇头,“如今,我只想离开京城,一个人好好生活。” 所有劝说的话,都因为苏曦尧的这些话而被堵住。 方禄之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终于明白。 他与苏曦尧,此生也就这样了,有缘无分。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方禄之无奈摇头,“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你说了要好好生活,那么不管在哪,都要活着。” 苏曦尧用力点头,泣不成声。 夜空中,月亮已经被乌云所遮掩。 山雨欲来。 郡王府的书房里,依旧是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如暴风雨前的死寂。 李知行端坐在书案后,一身墨色常服更加衬得他脸色阴沉如水。 他面前,跪了一地的人。 “查清楚了?”李知行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慑人的寒意。 立在一旁的秦十三垂首,声音沉稳,“回公子,属下带人彻查了府内各处门户及守卫记录,西角门当值的刘婆子,于亥时三刻至四刻间,声称腹痛如厕而短暂离开过,时间恰巧吻合。西角门外巷口,也有新鲜的车辙印记,通往城西。所以,属下推断,苏姑娘正是在亥时三刻,从西角门偷偷离府。” “西角门……”李知行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 每一个字,都重重得敲在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刘婆子心上。 “玩忽职守,按照府中规矩,秦十三,你来说,该当何罪?” “大公子!大公子饶命啊!” 没等秦十三开口,刘婆子就已经先被吓得魂飞魄散,练练磕头,“老奴真的是腹痛难忍,老奴是真的不知道表姑娘会……” “拖下去。”李知行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杀了。” “不——大公子饶命啊!”刘婆子发出凄厉的哭嚎。 两名侍卫上前,就要将她拖走,其他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敢帮刘婆子求情。 “住手!”一个一贯骄纵蛮横的声音响起。 李观月从门外冲进来,死死挡在刘婆子身前,对着李知行大吼,“不关刘婆子的事情,放走苏曦尧的人,是我!” 书房里,瞬间死寂。 李知行的目光骤然转向李观月,“你?” 明明被他看得浑身发冷,李观月却强撑着不肯退缩,声音异常得清晰,“是!是我!是我撬开了后窗的锁,是我带她去了西角门,外面的马车也是我安排的,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你要罚就罚我,跟别人没有关系!”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 “为什么?”李知行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李观月的眼中涌上泪水,带着完全豁出去的疯狂,“哥哥,这个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你对苏曦尧做了什么?你又对方家做了什么?苏曦尧被你逼得生不如死,方家被你害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还要怎么样!” 李知行沉默得看着她。 “哥哥!别再错下去了。”李观月声音哽咽,缓缓走向李知行,“放了苏曦尧,也放过你自己吧。” 这些话,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 他缓缓站起身,墨色的常服无风自动。 他一步步走到妹妹身前,居高临下得俯视着她苍白倔强的脸。 “放了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让她去找方禄之?” 第33章 追踪 他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李观月纤细的手腕。 向来养尊处优的郡王府二小姐顿时痛呼出声。 “李观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是我太纵容你了,让你以为,这郡王府里,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连我的事情你都敢插手。” “哥哥……我……” 李知行眼中的戾气彻底吓到了李观月。 她有些无力得抓住李知行的手,求他放开她。 李知行最终将手里的妹妹甩了出去。 她踉跄了几步,重重摔倒在地。 手掌擦过冰冷的地砖,伤口瞬间渗出血丝。 李知行不再看她,目光扫过伏在地上依旧瑟瑟发抖的刘婆,“拖下去,杖责二十,赶出郡王府!” “大公子饶命!二小姐救我啊——”刘婆子绝望哭嚎。 “哥哥不要!”李观月挣扎着,想要继续爬起来求情。 李知行却早就已经转过身,对着秦十三下令,“带人再彻查一遍府内所有门户,日后若在发现有当值人员擅离职守者,一律重处。你若再有疏漏,提头来见!” “是,公子。”秦十三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到了此刻,李知行终于再一次看向了呆坐在地上的妹妹,她的身形狼狈,满脸都是泪水。 他的眼中,是真的没有丝毫的兄妹亲情,只有对背叛的痛恨。 “至于你……”他的惩处终于降了下来,“在你自己的院落中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任何人不得探视!每日只送一顿清水和馒头!李观月,你给我好好想想,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哥哥。你……” 对于这样的重惩,李观月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带下去。”李知行拂袖转身,声音冰冷。 两位嬷嬷上前来,将李观月从地上拉起来,带离了书房。 房内,重新陷入了死寂。 烛火噼里啪啦得响着,他依旧负手,立于窗前。 身影孤绝而冰冷。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道先前被瓷片划破的,刚刚结痂的伤口。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眼眸深寒。 翌日清晨,秦十三风尘仆仆得踏入书房,发现李知行双目通红,分明是一夜未睡。 “大公子。”他朝着李知行,单膝跪下。 从堆成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李知行的眼神锐利如鹰,“说。” “属下连夜带人排查城西所有可疑之处,在城西的‘明德书斋’附近,发现了与西角门巷口几乎一致的新鲜车辙印记,据我们调查,这个书斋的主人姓陈,是个落榜的书生,曾经是方大学士的门生。” “方大学士?”李知行无意识得重复着,眼神已见凶狠。 “派去监视书斋的手下刚刚回报,书斋的后院停着一辆青布马车,今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夫子带着一名男青年子进入了书斋,身形,与方禄之十分相似。” 闻言,李知行的瞳孔瞬间收缩。 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戾气在这房间中瞬间弥漫开来。 “方禄之……”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好……很好!” 他猛地起身,墨色常服划出凌厉的弧度,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点齐人手,跟着我去把苏曦尧带回来!” “是,公子!”秦十三领命,迅速下去准备。 窗外的晨光透进来,落在李知行的半边脸颊上,却驱散不了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鸷。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那道略微狰狞的伤疤,仿佛已经可以感受到猎物即将落网的兴奋。 “苏曦尧……”他低声呢喃,仿佛这个女人就在他面前一般,如同情人间的絮语,却带着令人遍体生寒的占有欲,“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晨光熹微。 书斋后院厢房的桌上,摆着简单的清粥小菜,却无人动筷。 “曦尧,陈夫子说得对,李知行这个时候定然已经发现你逃出了郡王府,城门口的盘查只会越来越严,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方禄之眉头紧锁,声音急切,“你我假扮成夫妻,我知道你有诸多不便之处,可这……已经是当下最稳妥的法子了。” 苏曦尧低着头,仍带着挣扎,“我已经连累了房间,怎么可以再连累陈夫子……” “苏姑娘此言差矣!” 房门被推开,陈夫子端着两碗热汤走进来,神色温和,“老夫帮你,并非全然为了昔年恩施的旧情。” 他的眼神闪了闪,带着一丝追忆的光芒,“若是老夫的消息无误,苏姑娘的亲生父亲,便是昔年的征西将军苏定远。” “你怎么知道?”苏曦尧愣了一下。 没等苏曦尧反应过来,陈夫子便已经先一步跪了下去,“老夫柳州陈文礼,还未曾代柳州父老,谢过令尊昔年的救命之恩。” “这……” 就连李知行,也被这冥冥之中的牵系所震惊。 “当年,老夫在京中求学,听闻北狄进犯,是苏将军带人与北狄人血战三天三夜,这才守住了柳州城。”陈文礼说着说着,便又一次重重得磕了个头,“若是没有苏将军,当年的柳州城,早就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可是,我……”苏曦尧下意识便想要拒绝。 “苏姑娘,你听老夫一言。”陈文礼打断了苏曦尧的话,“老夫在城门口有几个相熟的旧识,他们有几个都是老夫在柳州的老乡,你与方公子就假扮夫妻,到时候只要说你们是我的远房亲戚,前几日入京来看老夫,如今老夫决定跟着你们一起回柳州看看。老夫的那几个旧相识绝不会对我们多加为难。” “陈夫子。”苏曦尧望着陈夫子眼中的坚定与拒绝。 所有的顾虑在那一刻,都被暂时得抛诸脑后。 “曦尧谢过先生大恩!”苏曦尧对着陈夫子,缓缓屈膝,郑重得行了一个大礼。 绿柳在一旁,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看着苏曦尧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他们的话一起离开京城,终于也是放下了心。 第34章 搜查 计划既然商定,方禄之便先离开去做些准备工作。 苏曦尧仍旧躲在这书斋的破落后院里,等待着即将得到的自由。 就在这当口。 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和士兵们铿锵的呼喝如同惊雷炸响! 陈夫子脸色巨变,但还是强装镇定,“老夫去应付他们,你们放心!”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迎向前院。 她一把抓住身边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绿柳,“快!跟我来!” 凭着刚才进来时模糊的印象,她知道后院另一侧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堆放杂物的柴房! 两人跌跌撞撞得跑进去。 柴房里狭窄昏暗、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 苏曦尧抓着绿柳,挤在柴堆后面最深处的角落,用几捆干草勉强遮掩住身形。 她们紧紧捂住口鼻,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外面传来官兵粗暴的呼喝,陈夫子焦急又无奈的辩解声。 秀才遇到兵,本来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官爷!官爷息怒!寒舍简陋,实在是没什么可搜的……” “废话少说!奉御史监正大人之名,捉拿逃犯,你若是再推三阻四,就以同犯之名逮捕你。”一个粗鲁的士兵声音响起。 另外,有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朝着后院来了! 苏曦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绿柳吓得浑身发抖。 苏曦尧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强迫自己冷静,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秦统领,这边。” 是秦十三!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停在柴房外,苏曦尧瞬间屏住了呼吸。 秦十三冰冷的视线,仿佛已经穿透了薄薄的木门! “开门——” 士兵们“咣当”一声将柴房的门推开。 光线涌入,照亮了飞舞的灰尘。 苏曦尧和绿柳瞬间捂住了静止了呼吸。 秦十三堵在门口,那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昏暗的柴房内部,视线扫过那些杂乱的器物、破旧的箩筐,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堆明显被翻动过、又可以堆砌起来的干草垛上! 躲在后面的苏曦尧透过草垛的缝隙,清晰得看到了秦十三那双毫无波澜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看到了! 他一定看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甚至都能够想象到下一刻,秦十三就要下令,把人拖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喵呜——”一声猫叫响起,一只受惊的黑猫猛地从草垛旁的一个破洞里窜了出来,速度极快,几乎是擦着秦十三的靴子尖,“嗖”得一下冲出了柴房。 秦十三瞬间被那蹿出的野猫吸引,微微侧头,看着那野猫消失在院墙角落,随后,他缓缓收回视线,“原来是只野猫,居然如此大惊小怪。” “是。”士兵们应了一声。 “这里没有,去别处再仔细搜!” 士兵们开始跟着秦十三远离柴房,最后退出了书斋。 苏曦尧和绿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到那些声音彻底消失在院外,才敢松开了捂着嘴鼻的手,开始大口大口得喘着粗气,浑身瘫软,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 “姑娘……秦十三,他……他真的走了?”绿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曦尧的心脏还在狂跳,劫后余生的虚脱干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秦十三的那句“原来是只野猫”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不可能。 那野猫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但即便是有野猫,秦十三也不应该下令直接撤走。 他肯定已经发现了她们,又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放过了她们? 为什么?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答案很快浮现在苏曦尧的心头。 李知行。 唯有李知行的命令,才能够让秦十三对躲在这里的她们视而不见。 李知行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股寒意倏然从脚底直窜头顶,苏曦尧心中的恐惧比之前更甚。 他不会放她离开的。 他早就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笼罩了四面八方。 不。 她绝不会就这样认输。 他想要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她就陪他玩。 “走……我们必须立刻走……”苏曦尧挣扎着起身,拉起瘫软的绿柳,“无论如何,这个书斋不能够继续待了,我们也不能按照先前的计划来,得另外商议。” “好!我立刻让人去请方公子来!”老夫子也是惊魂未定,听着苏曦尧的话,转身便要去喊人。 “等一下,陈夫子。”苏曦尧将人喊住,“辛苦你去帮我办件事,但是向方禄之保密,这件事情,我不想再连累他了。” 陈夫子点头。 郡王府的书房内,秦十三垂手肃立,将在书斋中搜查的一幕幕,都原原本本得禀报给端坐在书案之后的李知行。 李知行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恼怒,反而勾起一丝玩味的笑,“继续盯着,哪怕一只苍蝇飞出来,我也要知道它飞去哪里。” “是。”秦十三领命,躬身退出。 午后,破落的书斋后院里,苏曦尧听完陈夫子带回的消息,紧张的脸色终于稍稍放缓。 北门守将……是大皇子的人! 那这就好办了。 “陈夫子。”苏曦尧的眼中,燃起一丝孤注一掷的光芒,“我有办法了。” 她拉过一旁的绿柳,低声急促交代了几句。 绿柳听完苏曦尧的计划,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用力点头,“姑娘放心,我一定按照姑娘的吩咐来,只要能够帮姑娘逃出去,绿柳什么都不怕!” 陈夫子听完,眼中倒是闪过一丝担忧,但是看着苏曦尧那已然坚定不会再改的决绝,最终点头,“老夫这就去安排。” 黄昏时分。 一辆半旧的马车在北城门口排着队。 陈夫子坐在车辕上,神色带着几分刻意的不安。 轮到他们时,士兵上前盘查,“什么人?出城何事?” 陈夫子连忙下车,赔着笑递上路引,“官爷,我是城西书斋的教书先生陈文礼,马车上的是我的远方侄媳妇,前几天跟着她家夫君来京城找差事,可她身子骨弱,染了风寒,这才稍稍见好了,商量了一下,还是送回老家去。” 第35章 愚弄 士兵接过路引看了看,又狐疑得掀开了帘子。 车内,一个女人用厚布巾严严实实得裹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虚弱得靠在车厢角落。 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检查一下的时候,一队黑衣玄甲的侍卫如同鬼魅般从城门两边冲出,为首的人,正是秦十三。 他直接拦在了马车前。 “秦统领?”原本正在查验其他人的北门守将赵参将听见动静,立刻走了过来,“你这是何意?这北城门,还轮不到你御史台来查吧?” “御史台有一名要犯脱逃,赵将军,我职责所在,还请不要阻拦,否则……” 秦十三的手按上腰间的剑柄。 身后黑衣玄甲的侍卫们也齐齐踏前一步,杀气凛然! “否则怎样?”赵参将也怒了,手一挥,北门的守军立刻围了上来。 刀剑出鞘,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陈夫子坐在车辕上瑟瑟发抖。 秦十三眼神一厉,不在废话,猛的挥手:“拿下!” “你敢!”赵参将厉喝。 然而—— 秦十三带来的人,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区区北门守将,根本就不是这些黑衣玄甲侍卫们的对手。 “啊——” 车内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 有一个侍卫猛地掀开车帘,直接将车内这个已经被吓得面色惨白的“侄媳妇”拖出来。 厚厚的布巾在挣扎中被扯落。 一张年轻的、惊恐的脸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 “绿柳?”秦十三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死死盯着这张完全不属于苏曦尧的脸。 居然被骗了? 猛地转头,他看向另一个城门的方向,眼神阴沉得可怕。 赵参将还在他的身后不停咆哮,他却早就已经顾不上了,对着手下厉声咆哮,“立刻封锁西门!我们中计了!” 此时的西门,城门口盘查的队伍在缓慢得移动着。 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的农妇,挎着一恶搞破旧的竹篮,篮子里装着几个蔫巴巴的萝卜和半袋糙米。 她低着头,脚步蹒跚。 脸上赫然还布满了大片狰狞的暗红色疤痕。 看上去只觉得触目惊心。 轮到她的时候,守城士兵皱着眉头,嫌弃得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疤,“你的路引呢?还有,你是干什么的?” 农妇哆哆嗦嗦得从怀里摸出一张已经皱巴巴的路引,声音嘶哑,“官……官爷,俺是柳州城人,来京城是来投亲的,可亲戚没找见,盘缠还用完了……思来想去,还是回柳州城去……” 士兵接过路引看了看,倒是对得上农妇所说的话。 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清苦潦倒、走投无路的老妇。 但今日城里出了事,盘查势必要更加仔细些。 “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农妇身体一抖,浑浊的眼睛里涌上泪水,仿佛是被提及了完全不愿意去回忆的往事那,“官爷……我命苦啊……前些年家里走水,我没来得及及时逃出去,脸上就被烧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她还用她那脏兮兮的袖子去擦了擦她脸上似乎存在的眼泪。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士兵不耐烦得挥手,“别在这里挡着路。” “谢……谢官爷!”农妇千恩万谢,颤巍巍得挎着篮子,低着头,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得走出了高大的西城门。 当她的脚步终于踏上城外松软的泥土时,一阵带着青草气息的微风拂过她满是疤痕的脸颊。 她微微抬起头,望向远方连绵的青山和开阔的官道,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终于闪现了一丝如释重负。 她没有再回头,而是将挎着的破篮子扔到了路边,冒着无比坚定的步伐,朝着离开京城的方向,一步一步走远。 城外十里铺。 夕阳的余晖将简陋的土墙染上了一层昏黄。 苏曦尧坐在客栈外最角落的方桌旁,面前放着一碗早就已经凉透的茶水。 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还未洗去,在此刻昏暗的阳光下更显可怖。 她焦躁不安得绞着手指,目光死死盯着客栈门口那条尘土飞扬的官道。 方禄之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眼中也满是担忧,“曦尧,别急,绿柳是个机灵的丫头,陈夫子也足智多谋,相信他们,定然会想到办法脱身的。” 他试图安慰,但是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被劝说。 “秦十三一定是亲自带人去了北门……”苏曦尧猛地抬头,声音嘶哑,“是我害了他们!” “曦尧。”方禄之伸手,想要按住她仍旧在颤抖的手,却被她躲开。 “方公子。”苏曦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并不知道陈夫子将我们的全盘计划都告知了你,现在,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不爱你,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有,所以,在李知行还没有追上来的时候,你走吧,赶紧走,别管我了!这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方禄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曦尧,我不求你爱我,就像我从前说过的那样,你想要好好生活,那我就只求你能好好活着,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护着你,直到你安全离开为止。” 方禄之眼中的情意太过深不见底。 苏曦尧疲惫地闭上眼,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窒息感涌上心头。 她不再说话。 一直等不到绿柳和陈夫子的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天色完全沉下来。 官道上依旧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 “不行!我等不了了!”苏曦尧猛地站起身,“我要回去,我不能让他们……” “曦尧!你冷静点!”方禄之也跟着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若是绿柳和陈夫子现在真的在李知行的手里,就算你回去,也是于事无补!” 明知道方禄之说的都是对的,可…… “今天太晚了,你就算是回去了,城门也已经关了,我们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日……明日若还是等不到消息,我再想办法回去打听,好吗?” 第36章 被抓 苏曦尧沉默良久,才极其缓慢得点了点头。 她太累了。 就像方禄之所说的,今晚即便回去,也是于事无补。 方禄之这才松了一口,“我去找掌柜开两间房。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 说着,他便朝着客栈大门走去。 然而—— “曦尧,快走!”方禄之突然慌乱得大喊了一声。 苏曦尧抬头,那扇原本关着的客栈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门内,只有一张方桌。 方桌旁,端坐着一个人。 暗淡的天色照不进这破旧的客栈。 客栈已经掌了灯。 烛火跳跃,他一身纤尘不染的墨色锦袍,玉簪束发,姿态闲适优雅,手中端着茶盏,就仿佛是在自家厅堂品茗一般。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他缓缓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如同幽深的寒潭。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笑意。 是李知行!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苏曦尧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上,嗤笑了一声。 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缓步走到苏曦尧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悦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曦尧,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该回家了。” 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瞬间冻结。 在李知行的身后,秦十三的身影如铁塔一般。 他的手中,赫然押着被绳索捆绑、堵住了嘴,满脸泪痕的绿柳! 苏曦尧眼前一黑。 所有的希望,都在顷刻间,被这个男人随意得抹灭。 “放开她!” 方禄之怒吼一身,竟不顾一切得冲过来,想要挡在苏曦尧的身前。 明知是螳臂当车,他还是不能眼睁睁得看着李知行再次将苏曦尧拖入地狱! 李知行没有动作。 他身后的秦十三如同鬼魅一般闪出,只一抬手,就已经扣住了方禄之的肩胛,让他动弹不得。 “方公子!”苏曦尧失声惊呼。 李知行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苏曦尧脸上那道狰狞的假疤痕,全然不顾她的挣扎,声音低沉而危险,“曦尧,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让表哥甚是心疼啊。” 苏曦尧偏头,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你放过他,放过方家,我跟你回去。” “放过他?”李知行像是听到了这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目光终于转向了被秦十三牢牢按在一旁的方禄之,“我从前倒是不知道,方大公子对我表妹如此情深义重。” 他踱步到方禄之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他因为愤怒和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开口带着刻骨的讥讽,“为了她,居然可以连命都不要,可真是感天动地。” “李知行!你就是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方禄之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李知行。 “不得好死?”李知行轻笑,“方大公子与其在者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还有你那尚在诏狱里’静候圣裁’的父亲和你方家满门吧。” 听到这些,方禄之眼神巨震! “你……你想干什么!” 李知行慢条斯理得整理了一下袖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我想要干什么?呵呵……方大学士’草拟诏书,心怀怨怼,藐视君上’令陛下震怒,牵连甚广,此案若非我从中斡旋,你父亲早就被按律处置了。方大公子也是熟读刑部律例,当知道此案若是坐实,将如何宣判。”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方禄之惨白的脸色。 “方家男丁,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归京。女眷……没入官籍,充为贱奴。” “不!”方禄之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身体剧烈挣扎,却依旧被秦十三按得死死的,“李知行!你敢如此构陷忠良!那不得好死!” “构陷?”李知行挑眉,“证据确凿,何来构陷?我只是提醒方公子,英雄救美之前,还需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看看你方家满门和你的这位心上人,到底孰轻孰重。难道你真的要让方家满门,为你这愚蠢的‘神情’陪葬不成。” 方禄之如遭雷击。 所有的愤怒、挣扎和勇气,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他……赌不起!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就这样葬送整个方家。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眼底,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放开他。”李知行满意得看着方禄之这一副被彻底击垮的模样,对着秦十三淡淡吩咐,“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不值得费神。” 秦十三松开手。 方禄之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李知行不再看他一眼,转过身,再次面向苏曦尧,伸出手,“曦尧,过来。” 苏曦尧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曾经无数次带给他痛苦的手,终于惨笑一声,认命般得闭了闭眼睛,伸手握了上去。 李知行牵着她的手,如同展示一件失而复得的战利品,在经过方禄之身边的时候,他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嘲讽—— “方大公子可还是要好好活着,看看本王……如何善待你的心上人。” 方禄之死死咬住嘴唇。 屈辱和绝望如同毒藤,将他紧紧缠绕,勒得他几乎窒息。 路边,早有一辆华丽的马车静静等候。 秦十三押着泪流满面的绿柳紧随其后。 马车启动,碾过城外的尘土,朝着那座金碧辉煌,却如同巨大牢笼的郡王府驶去。 苏曦尧靠在冰冷的箱壁上,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死水。 方禄之依旧僵立在客栈门口。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他才缓缓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地上的泥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要报今日之仇,让李知行也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三日后。 郡王府里,清晖阁厚重的门扉被猛的推开。 李知行拽着苏曦尧,将她狠狠掼进房内。 几日未进食的苏曦尧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门被关上,李知行落了栓。 他转过身,墨色长袍在珠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绝食?”李知行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以为用这种法子,就能够威胁我?” 第37章 冲突 他猛得身后,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苏曦尧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 她仿佛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目光涣散得落在他身后的虚空。 李知行被她这样一副油盐不进、视死如归的模样彻底激怒,他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声音从齿缝里挤出,“说话!” 她依旧沉默,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傀儡。 “好!很好!”李知行怒极反笑,松开手,对着门外厉喝,“来人!去把绿柳给我带过来!” “不——” 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苏曦尧瞬间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她扑上前,死死抓住李知行的衣袖,眼中终于有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不!不要!李知行,不要动绿柳!我求你,我求求你!” 李知行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快意。 他慢条斯理得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声音残忍,“求我?晚了,她帮你逃走,本就是死路一条,我留着她的性命,原是想要让你开心,可你偏偏还要在这绝食,所以,她必须死!” “不,是我逼着她的!是我的错!你要杀就杀我!放过她!”苏曦尧的泪水汹涌而出。 “杀你?”李知行低头,凑近她的脸,轻声呢喃,却字字淬着猛烈的毒药,“我怎么舍得杀了你。我要你活着。活着……来看着你最在乎的人,因为你,一个个都……生不如死!” 他直起身,对着门外再次厉喝,“把人带过来!” “李知行!你这个魔鬼!”苏曦尧彻底崩溃,扑上去厮打他,却被李知行轻易得钳制住双手,反剪在身后。 她如同困兽般,挣扎哭喊。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门外突然想起了一个温润的声音,“表哥,你在里面吗?” 清风朗月,还能在郡王府如此畅通无阻的,唯有一人。 “父皇让我来寻你,商议明日入宫之事。” 这是当朝三皇子——陆景翊。 陆景翊的母亲,正是郡王一母双生的妹妹,如今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 算来,李知行确实是陆景翊如假包换的表兄。 李知行眉头一皱,眼中戾气未消,但是面对陆景翊安,他还是强压住火气,沉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陆景翊一身月白色锦袍,一眼就看到了房中剑拔弩张的景象。 李知行脸色铁青,而苏曦尧被他反剪着双手,脸上泪痕交错,地上,还有被碰倒的家具物什。 陆景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随即了然,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快步上前,“这是做什么?” 他轻轻按在了李知行钳制苏曦尧的手腕,“表哥,冷静点,苏姑娘向来体弱,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李知行冷哼一声,到底还是卖陆景翊一个面子,松开了手。 失去了支撑的苏曦尧瘫倒在地,伏在地上开始剧烈得咳嗽起来。 陆景翊连忙蹲下来,伸出手想要扶她,“苏姑娘……” “别碰我!” 苏曦尧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猛地躲开。 陆景翊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和无奈。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对着李知行开口,“表哥,借一步说话?” 李知行脸色阴沉,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苏曦尧,又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秦十三,最终点了点头,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陆景翊紧随其后,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书房里,李知行背对着陆景翊,站在窗边,背影依旧紧绷。 “你这是何苦……”陆景翊走到他身边,开口虽然温和,却还带着一丝凝重。 李知行眼中怒火未熄,“你可知她做了什么?我警告过她许多次,可她还是要逃,被我抓回来竟然还敢绝食,她以为这样就能够威胁我?” “所以你就用她的丫鬟威胁她?甚至……要杀了那丫鬟?” 陆景翊直视着李知行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表哥,你若是真的杀了那个丫鬟,她只会恨你入骨,你会把她越推越远的。” “恨?”李知行冷笑一声,偏执得开始变得有些可怕起来,“恨又如何,我只要她的人,只要她能够乖乖待在我身边,不管是爱是恨,我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陆景翊皱眉,他上前一步,看着李知行,眼神之中,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真的不在乎吗?” 对上陆景翊那双清澈的眼睛,李知行的喉头一哽,那句“不在乎”居然就直接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烦躁得转过身,一拳狠狠砸在窗棂上。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他低吼着,到了此时,他才终于肯承认,并不是他在威胁她,而是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去哄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还能如何……” 看着李知行难得露出的烦躁和无措,陆景翊心中了然。 他开口,声音放得更缓,如同开解迷途的旅人,“有些人,就像那些最烈的野马一样,越是鞭打,越是反抗,越是强压,越是宁折不弯,苏姑娘,看着便是这样的人。” 他顿了顿,看着李知行紧绷的侧脸,“她的性子刚烈,重情重义,用她丫鬟的性命来威胁她,一次两次或许可以,次数多了,除了增加她的怨恨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的用处。表哥,强扭的瓜不甜,你已经得到了他的人,可若你还想要得到她的心,想要让她心甘情愿得留在你身边,却用了最错的法子。” “你说我错了?”李知行盯着陆景翊,“那你说,我该用什么法子?” 迎着李知行的目光,陆景翊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放下你的威压,收起你的锋芒,给她一点空间,再让他看见你的’好’,哪怕是装的。” “装的?”李知行眉头紧锁,眼底充满怀疑和抗拒。 “对,装的。”陆景翊点头,“你习惯了在战场上在朝廷上用雷霆手段碾压一切,可情之一字,从来不是如此。” 第38章 劝告 他拍了拍李知行紧绷的肩膀,“有时候,退一步,反而是海阔天空,与其让她在恐惧和憎恨中失去一切,不如试着用平静来让她慢慢放下戒备?至少……这样不会把她逼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李知行沉默了。 他眼底的暴戾在一点点瓦解。 窗外月色沉沉。 他仿佛透过那些夜色,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冰冷地面上,满身都是绝望的女人。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疲惫和妥协,“我……试试。” 三日后。 清辉阁的偏院里,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气。 绿柳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小心翼翼得给苏曦尧上药。 她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先前被绳索勒出的淤痕。 绿柳动作轻柔,眼中却含着泪,“姑娘……你还是吃点东西吧……秦统领,秦统领刚刚又让人送来了上好的伤药和补品,大公子这次……” “这次怎样?” 苏曦尧靠在床头,脸色因为多日来的绝食而变得无比苍白。 她任由绿柳上药,“大发慈悲?不杀你了,还给你治伤,便信他是个好人了?” 苏曦尧的声音嘶哑,带着冰冷的讥讽,“绿柳,这些都不过只是他李知行新的把戏罢了。” 绿柳抹着药的手下意识得顿住,她抬头,望见苏曦尧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冷漠,心口一阵发疼,“姑娘……可是绿柳的伤,的确是大公子安排人治的,大公子还让厨房每日都挑着您喜欢吃的菜,给您每日炖燕窝……” “呵呵……”苏曦尧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我不会忘了,这些年他是怎么折磨我的,也不是忘了,他如何毁掉了我的一切?!” 苏曦尧抽回手,拉好衣袖,遮住手腕上的那些淤痕,“绿柳,你记住,他李知行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目的。想要让我放下戒心?做梦!” 她指着桌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燕窝,声音斩钉截铁,“把燕窝连带着外头的那些礼物,统统给我退回去,一件都不留!告诉李知行,这些东西我一样都受不住,我嫌脏,他若是生气,就来杀了我!” 绿柳的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不敢再劝。 她默默起身,端起桌上的那碗燕窝,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些原封不动、堆在一起的锦盒——里面有华美的衣料、精致的首饰和名贵的药材……这些都是李知行今日让人送来的“心意”。 清辉阁的书房里,李知行坐在书案后,批阅着公文。 秦十三垂手立在一旁,神色恭敬。 他一直等到李知行批阅完了公文后,这才上前一步,“苏姑娘……又将今日送去的燕窝退回来了,还有一并送去的云锦和点翠步摇,都原封不动得退回了库房。” 李知行执着笔的手几不可见得停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放下。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秦十三的身上,立刻让秦十三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又退回来了?”李知行的声音不高,听不出喜怒。 “是。”秦十三微微垂首,“送东西的下人们都被苏姑娘赶了出来,绿柳将东西送回来的时候,还说……公子的礼,她受不起,她嫌脏……” 将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秦十三也深吸了一口气。 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李知行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唯有那一双如墨玉般的眼眸,倏地沉了下去,冷的刺骨。 良久,李知行才缓缓开口,“本公子的赏赐,她也敢嫌弃?” 秦十三心头一凛,更是不敢接话。 李知行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一堆被退回来的锦盒,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很快被更深沉的算计替代。 陆景翊的那些话在他的耳边再度响起。 微微合了下眼,再睁开时,李知行眼底的冰寒似乎收敛了几分,“罢了。她既不喜欢这些,便都收回来。”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换些别的。她喜欢什么,便送什么。”他抬眼,目光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下面的人,送东西的时候,都给我拿出该有的恭敬来,若是让我知道有谁惹她不快……” 话,并没有说完,但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有威慑力。 秦十三只觉得连后背都被冷汗打湿,“是!属下明白!” 他退了下去。 书房内重新归于静寂。 李知行独自一人端坐在案后,“苏曦尧……我倒要看看……你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偏院内,连日来的绝食和心力交瘁,终于耗尽了苏曦尧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这一日她刚想从软榻上下来,却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软软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姑娘!”绿柳惊恐的喊声打破了清辉阁的寂静,她慌里慌张连滚带爬得跑向书房的方向。 书房里,李知行正听着秦十三禀报府中事务,门外却突然传来了绿柳带着哭腔的急报,“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姑娘……姑娘晕过去了!” 李知行执笔的手一顿。 一滴浓墨瞬间在奏本上晕开。 尽管表现得平静无波,可略微颤动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去请大夫。”他放下笔,连起身也有些匆忙。 “是。”秦十三更加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出门。 偏院内,太医院首座的大弟子被匆匆请来,屏息凝神为昏迷的苏曦尧诊脉。 李知行负手立在窗前不远处。 墨色锦袍衬得他身形挺拔,视线牢牢锁定在大夫的身上。 太医诊脉良久,眉头越皱越紧。 他起身,朝着李知行深深一揖,一开口,就带着为医者的谨慎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大公子……苏姑娘的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两亏,分明是忧思郁结已久,如今又加之水米不进,精气神全然耗尽,才会导致昏迷。” 太医斟酌着词句。 虽然不敢言明是李知行逼着苏曦尧到了这样的地步,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39章 醒来 李知行静静听着,手指依旧无意识得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可有性命之忧?”他的声音依旧平稳,目光扫过床上那双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大公子,眼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伤及根本,元气难复……”太医垂首,语气沉重,“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能够解开心结,辅以汤药调养,或可缓缓恢复。” “心药?”李知行无意识得复述了一遍,目光幽深难测,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淡淡道,“知道了,开方子吧。” 太医点头,退下去开方子。 李知行在原地静立片刻,目光沉沉,落在苏曦尧身上。 那苍白的脸,此刻却比从前任何激烈反抗的时候,都让他更加感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他转身,对着一直候在门外的秦十三吩咐,“去请郡王妃过来,就说……她女儿病了,需要母亲照顾。” 秦十三略略吃惊了一下。 毕竟苏曦尧是郡王妃亲生女儿的事情,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却从来都没有人直接点破过。 一盏茶的时间后,郡王妃几乎是跌跌撞撞得被丫鬟搀扶着赶过来。 床上,她的女儿也已经昏迷不醒、形容枯槁。 她瞬间泪如雨下,扑到床边,“曦尧,我的女儿……你怎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李知行站在一旁,看着郡王妃悲痛欲绝的样子,神情依旧淡漠。 等女人的哭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曦尧她是忧思过重,又不肯饮食,才至于此。你是她的母亲,想必该知道如何才能开解她。” 郡王妃抬起泪眼,望进李知行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头一阵发寒。 她明白李知行的意思——让她来劝苏曦尧听话、吃饭,活下去。 “大公子……”郡王妃哽咽,带着哀求,“曦尧一向性子倔强,求大公子看在她……看在她……” “郡王妃。”李知行打断她,“我只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你是她的母亲,知道怎么做对她最好。” “可是……”郡王妃还想要再说什么。 李知行嗤笑了一声,目光扫过昏迷的苏曦尧,“她若是再这样下去……我也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想必郡王妃也不愿意看到吧?” 郡王妃浑身一颤。 李知行话中那冰冷的威胁,让她如坠冰窟! 她看着女儿毫无血色的脸,又看着李知行那不容违逆的姿态,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颤抖着嘴唇,最终只能够含泪点头,“大公子放心,我会好好劝她的。” 李知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偏院。 秦十三一直守在外面,看着李知行走出来,低声请示,“殿公子,苏姑娘这边……” 李知行脚步未停,“让绿柳好好伺候,另外……”他顿了顿,再次想起陆景翊的话,“你去问问绿柳,苏曦尧平日里喜欢什么,有什么是她愿意收下的?” 秦十三微微一怔,随即躬身应道,“是,属下明白!” 夜间。 苏曦尧在一种极度虚弱和混沌的感觉中缓缓恢复了意识。 她的眼皮沉重得仿佛是灌了铅,耳边是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她费力得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母亲那张写满担忧、泪痕交错的脸。 “曦尧……我的女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郡王妃见她睁眼,忙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你吓死娘亲了,你怎么这么傻啊……” 苏曦尧想要安抚母亲的情绪,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喉咙干得犹如火烧。 张了张嘴,她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快!快拿水来!要温的!” 郡王妃连忙吩咐守在一旁的绿柳。 绿柳忙端来温水,郡王妃小心翼翼得用勺子一点点喂给苏曦尧。 清凉的水划过喉咙,终于稍许缓解了一些喉咙中这火辣辣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 “曦尧……”郡王妃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如刀绞,“听娘的话,你就吃点东西吧,哪怕……哪怕就只是喝一口粥呢?” 郡王妃示意绿柳把厨房刚送来的燕窝粥端来。 这燕窝炖得软烂,香气清淡。 苏曦尧别开眼,视线落在帐顶繁复的绣花上,声音嘶哑微弱,“我不吃……拿开。” “曦尧!”郡王妃的声音带着哀求,“你这样……可是要娘的命啊——你父亲在天之灵,若是看到你这样,他该多心疼啊——” 提到父亲,苏曦尧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底飞快得闪过一丝痛楚,但又很快被更深的灰暗所覆盖。 她依旧沉默,固执得不肯吃东西。 看到女儿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想起李知行临走之时冰冷的威胁。郡王妃捂着脸,压抑得哭出声,“是娘亲没用,娘亲护不住你,可是你……你也不能就这样作践自己,你让娘亲……怎么活啊……” 听着母亲绝望的哭声,苏曦尧心如刀绞,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妥协。 她不能吃。 若是吃了,就意味着像李知行低头,意味着她就此接受了着被囚禁、被掌控的命运。 紧闭的院门内隐约传来哭泣声,一直守在门口的秦十三微微皱眉,见到绿柳出来,他忙低声问询,“姑娘可是醒了?” 绿柳点头。 秦十三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想起李知行的吩咐,便拉住了正要离开的绿柳,“大公子……很关心苏姑娘的身体,只是姑娘她什么都不肯接受。” 第一次看秦十三如此客气,绿柳并没有不耐。 “不知……你可知晓,你们姑娘平日里喜欢些什么?或者……有什么事情,是能够让她稍微开怀些的?” 听完这样的问题,绿柳下意识得绞着手指。 她的脸上满是担忧,犹豫了片刻,知道秦十三这一次的态度还算是诚恳,一个念头很快冒了出来,“姑娘她最是重情重义,尤其是那些真心帮过她的人……” 第40章 心药 “你是说……方禄之?” 秦十三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但这个人,是绝对不行的。 绿柳自然也知道,于是迅速得摇了摇头,又给出了另一个选择,“是陈夫子……姑娘一直都很担心陈夫子的安危,若是能够让姑娘知道,陈夫子安然无恙,并没有因为帮她离开而受牵连,甚至还过得更好了,这样或许就能够让姑娘的心里好受些。” 秦十三眼中精光一闪。 他立刻明白了绿柳的意思,微微颔首,“大公子并没有为难陈夫子,书斋的运行也一切如常。” 绿柳眼前一亮,“真的?那……那若是能够让陈夫子亲自给姑娘写封信,报个平安,或者邀请姑娘去书斋看看?姑娘以前,是最喜欢一个人看书了,她喜欢清静……”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若是姑娘知道陈夫子没事,而且书斋也都还好好的,或许……就不是那么恨大公子了。” 秦十三沉吟片刻,觉得此计可行,“我会安排,你准备一下,稍后我派人送你去书斋见陈夫子。” 绿柳点头。 在秦十三安排的人的护送下,绿柳来到书斋。 陈夫子见到她,是又惊又喜,但在得知苏曦尧的近况之后,却是唏嘘不已。 他毫不犹豫得提笔,“正好下月初九,我安排品书会,到时候请姑娘一定过来。” 陈夫子将一封言辞恳切的报平安的信件交到绿柳手中。 绿柳很快就赶回了郡王府。 清辉阁的偏殿中,苏曦尧还是沉默得躺在床上。 郡王妃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无声得垂泪。 绿柳轻手轻脚得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她走到床边,在苏曦尧的面前,小心翼翼得拿出了那封折叠整齐的信笺。 “姑娘……奴婢刚刚去书斋了,是秦统领安排的。奴婢,见到陈夫子了。”绿柳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轻快。 在听到“陈夫子”的时候,苏曦尧原本空洞的眼神猛地凝聚起来。 她倏得转过头,看向绿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 “姑娘!是真的!”绿柳赶忙将信递上,“陈夫子他……他很好,书斋也很好,甚至生意也比从前更红火了!陈夫子……还特意写了信给你。” 苏曦尧颤抖着手,有些急切得拆开那封信,端庄有劲的笔迹映入眼帘。 她一目十行得看完,信上的内容完全如绿柳刚刚所言,甚至还描写了书斋近况的闲适……一切都是那么得真实,甚至在信件的背后,还有那下月初九的品书大会的邀请。 “陈夫子……他真的没事?” 苏曦尧的眼神带着巨大的震颤。 “真的,姑娘,这是奴婢亲眼所见,不光书斋生意好,陈夫子的精神也很好!书斋里还多了好多学子呢!” 绿柳用力点头。 郡王妃见苏曦尧的神情略微松动,赶紧跟上一起劝,“曦尧……你看……陈夫子没事,书斋也好好的,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快……快吃点东西吧。” 她趁机再次端起先前一直被苏曦尧拒绝的燕窝粥。 苏曦尧握着信纸,指尖微微颤抖。 她看着母亲殷切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碗冒着巨大热气的粥,这一次,没有再立刻拒绝,“拿来吧……” 绿柳和郡王妃瞬间喜极而泣。 郡王妃连忙舀起一勺粥,小心翼翼得吹了吹,送到苏曦尧唇边。 苏曦尧微微张开嘴,温热的粥划入口中。 那久违的食物滋味,让她无意识得吞咽了一下口水。 那封信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外头的阳光招进来,仿佛是给那封信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恍若云霞。 书房里,秦十三将先前在偏院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李知行。 “信,她收下了?”李知行并未抬头,手中的朱笔继续在奏折上批注着。 “是。”秦十三恭敬回答,“苏姑娘收下了信。” 李知行阖上最后一本奏折,放下笔。 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竹影上,深邃的眼眸中路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收下信,意味着她至少,信了陈文礼安然无恙的消息。 “品书大会,她可有说是否前往?” 这个问题,在秦十三所获取的信息之外,他只好直言自己并不知晓。 “知道了,下去吧。”李知行淡淡开口。 秦十三躬身行礼,悄然退下。 书房里,李知行独自一人静坐片刻,指尖无意识得摩挲着袖口那精致的云纹刺绣,想起苏曦尧原本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戒备。 不急。 他有的是时间。 京城诏狱外,那扇沉重的大门伴随着“嘎吱——”声,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血腥气的阴风,猛地从里头吹出来。 方禄之早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这几日,他的形容越发憔悴,眼窝深陷,却还是死死得盯着那扇开启的门。 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两名狱卒的搀扶下,踉跄着从门内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正是他的父亲——方大学士。 他身上的囚服早就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污秽和暗褐色的血渍。 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也已经如同枯草般散乱。 那张曾经儒雅威严的脸庞,此刻已经瘦得脱了像,颧骨高耸,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一双眼睛在刺目的天光下微微眯了起来。 浑浊的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父亲!” 方禄之猛地铺上前去。 他推开狱卒,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得扶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所及,都是嶙峋的骨头。 “禄之……”方大学士的声音嘶哑,连日来的折磨让他几乎要承受不住。 他看着儿子,浑浊的眼中涌入水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他只是用力地抓着方禄之的手臂,仿佛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父亲……没事了,我们回家……”方禄之声音哽咽,强人泪水。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父亲衣着单薄的身上。 就在他准备带着父亲上马车的时候,一个沉稳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第41章 招揽 ——“方大学士!方公子!” 方禄之抬头,只见一辆低调却难掩华贵的马车正停在一旁。 马车旁站着的人,正是大皇子陆承乾。 他一身玄色常服,望向这里的时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陆承乾缓步上前,目光落在形容枯槁的方大学士身上,眼中流露出“真挚”的痛惜,“方大学士实在是受苦了,原本孤应该更早想办法劝说父皇将方大学士放出来。” 微微叹息了一声,他随即转向方禄之,“快扶大学士上车,孤已经备好了一切所需,送你们回府。” 方禄之看着陆承乾,百感交集。 他知道,即便陆承乾所谋未必纯良,但是他的父亲能够活着走出诏狱,全赖这位大皇子在朝堂上的运筹帷幄,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替罪羊”。 深吸一口气,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陆承乾深深一作揖,“禄之代方家,谢过大殿下的救命之恩,此恩,方家上下都将铭记于心。” 陆承乾淡淡笑了一下,抬手虚虚扶了一把,“方公子不必多礼,此事,都是中了李知行的算计,忠诚蒙冤,孤岂能坐视不理?” 方大学士闻言,望了儿子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在几位仆人的帮助下,方禄之和方大学士都上了车。 车轮在诏狱外的路面上缓缓驶过。 马车上的对话并没有停止。 “只是……方大学士的案子虽然告一段落,但朝中风波未平,方家此番受创,需好生静养,日后行事还需更加小心谨慎,以免再让李知行那厮抓到了把柄,再生枝节。” “是,多谢殿下提点。”方禄之应声。 “光是谢谢孤,只怕还不够。”陆承乾看着方禄之的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推心置腹的意味,“方公子,孤很清楚,你是个明白人,如今这局势,方家想要安稳,只怕不容易。孤向来是个爱惜人才的人,更敬重大学士的才学和方家为人处世的风骨,若方家愿意,孤可以为方家……提供庇护。” 庇护? 此话一出,方禄之和父亲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这两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要方禄之,更是要整个方家都投入大皇子陆承乾的阵营。 夺嫡之争是何等凶险。 方家如今是风云飘逸,真的还能够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么? 方禄之垂下眼眸,遮掩内心的挣扎和抗拒。 “大殿下厚爱,禄之感激涕零,只是……”他还是抬起头,“家父年迈,此番受创已经是身心俱损,身为人子,眼下唯一心愿就是侍奉父亲左右,助他调养身体,远离是非。至于朝堂之事……禄之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更不敢……辜负殿下厚望,所以此事,还望殿下恕禄之不能从命!” 方禄之这一次的拒绝,并不在陆承乾的预料内。 那一刹那,陆承乾脸上的笑容凝固。 眼底深处,有一丝阴鸷的寒光倏然掠过。 真没想到,在受到了李知行那小子那般羞辱之后,居然还如此沉得住气。 “呵呵……”在长久的沉默后,陆承乾终于开口,“方公子孝心可嘉,孤自是理解……”他拍了拍方禄之的肩膀,“也罢,既然人各有志,孤就不勉强了。” 正巧此时外头赶车的马夫低声禀告,“殿下,方府到了。” “方大学士身体要紧,你们先回府吧那,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来孤。” “谢殿下体恤!”方禄之再次躬身。 等下了马车,目送着陆承乾的车子离开,方禄之这才长长得吐出一口浊气,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也能够感受到父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李知行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大皇子陆承乾也绝非善类。 即便今日拒绝了他,未必未来方家就真的能够远离这些是非…… 他摇了摇头,不敢多想,只是更紧得扶住父亲,“走……我们回家。” 郡王府后花园。 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曦尧穿着一身素色的藕荷色衣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虽然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但是眼神已经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更多了几分生气。 绿柳和另一个小丫鬟正围在她身边,三人手中拿着几根彩色的羽毛和铜钱,正专注得玩着“抓子儿”的游戏。 “姑娘!该我了该我了!”绿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曦尧手中抛起来的几枚铜钱,跃跃欲试。 苏曦尧的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意,随手一抛,几枚铜钱在空中划出小小的弧线。 绿柳忙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枚,看的边上的小丫鬟咯咯直笑。 “姑娘你耍赖!”绿柳不认账,“你都不提示一声!” 年轻女子们的打闹在院落中回响。 不远处廊柱的阴影里,李知行负手而立。 他的目光穿过丛丛花木,最终落在那个难得展露一丝笑颜的女人身上。 他看得专注,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的秦十三。 “公子,苏姑娘今日气色好了许多。您……不过去瞧瞧么?” “不必了。”李知行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移动,声音平静,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她难得开心些,远远看着就好,若是我过去,只怕她又要甩脸子了。” 秦十三不再多言。 李知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一直到日影西斜,丫鬟们招呼着苏曦尧去用晚膳,这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悄无声息得离去。 夜里,月色如水。 清辉阁的偏院内,苏曦尧早已经在安神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也敛去了白日里那点微弱的笑意,只剩下防备的苍白。 一道修长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床前。 李知行站在阴影里,唯有借着朦胧的月光,凝视着床上安睡的女子。 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依旧只是静静得看着,听着她清浅的呼吸,猜测此时她的梦境里,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第42章 误会 他伸出手,指尖在虚空中,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描摹着她沉睡的轮廓。 他站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才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得退了出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翌日一早,李观月的禁足终于结束。 她迫不及待得冲出那一间已经关了她许久的小院,刚出来,就听见了自己的侍女报告,苏曦尧还是被李知行带回来了,顾不上听侍女之后的话,她立刻就朝着清辉阁的位置跑去。 生怕李知行又对苏曦尧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然而—— 她才刚刚穿过清辉阁前的月洞门,就已经瞧见了李知行正静静得站在花园另一端的假山旁,目光投向远处—— 那个方向,李观月望过去,正是苏曦尧与丫鬟们嬉戏的场景。 李观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哥哥! 哥哥他又在盯着苏曦尧! 他想要干什么? 难道……又在盘算着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 还是说,又要用什么手段来逼迫她低头? 想起哥哥的冷酷无情,李观月一股热血瞬间涌上心头,忘了郡王府自小教养的规矩礼仪,也忘了从小到大对哥哥的畏惧,直接冲了出去,呼喊声打破了花园的宁静,“哥哥!你又想要做什么!” 李知行想要阻拦李观月,已经是来不及,有些慌张得将视线头像苏曦尧的方向。 果然,苏曦尧已经停下了游戏,她循着李观月声音的方向,缓缓望过来,目光穿过花木,正好撞上了李知行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随即一言不发,带着丫鬟们就回了房间。 李知行扫了妹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哥哥,我……”李观月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想要解释两句,却被李知行无视。 “二小姐……”秦十三拦住了想要追上去的李观月。 李观月没好气得回过头,“怎么,秦统领也要来教训我吗?” 秦十三连忙躬身,态度恭敬,“二小姐误会了,属下……是想要替公子解释几句。” “解释?”李观月狐疑地看着他。 “是。”秦十三点点头,“公子并非是在盘算着什么,他只是想要远远得看着苏姑娘,确认她没事就好。” “远远看着,这是什么意思?”李观月一愣。 秦十三叹气,“二小姐前几日都被关着,所以有所不知,苏姑娘自从被公子带回来之后,便一直心气郁结在绝食,公子好不容易才稍微让苏姑娘高兴了些,他知道自己若是过去,定然会引来苏姑娘的不快,所以只能远远看着。” 这样的话让李观月彻底怔住。 这还是先前那个对苏曦尧巧取豪夺的兄长么? “公子虽然表面不说,但是属下还是能够看出来,其实他对苏姑娘是用情至深,只是这方式或许不对……但属下敢以性命担保,公子如今,绝对没有半分要折磨苏姑娘的心思,他只是到目前为止,仍旧不知道该如何靠近苏姑娘……” 这一番话,让李观月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她恍惚之间想起,刚刚李知行离开的是偶,眼眸深处,似乎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 难道……她真的错怪他了? “我去给哥哥道歉。”李观月说晚,转身快步走向清辉阁的书房。 推开门进去,李知行独自站在窗前,身影孤寂。 “哥哥……”李观月走到他身后,“对不起……我刚才误会你了,秦十三都跟我说了。” 李知行的身体几不可见得微微僵硬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说什么。 “哥哥……你是真心喜欢苏曦尧的,对不对?”望着李知行沉默的背影,李观月不免有些急了,“既然你是真心的,你不告诉苏曦尧,她怎么会知道呢?虽然先前我在知道了你伤害她的种种举动之后,我觉得你很可怕,可你毕竟是我的哥哥,既然你很在乎她,你又不敢去说,那就我去说!你必须让她知道你的心意!” 李知行转过身,望着李观月的眼神,复杂难辨,“你去说?” 李观月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哥哥,你可比那个方禄之好多了,方禄之现在自身难保,既然你对熟悉要是真心的,那么只有哥哥,才能在这个时候保护好苏曦尧,给她安稳。” 自始至终,他们兄妹也算是相依为命。 即便是有隔阂,只要都讲清楚了,也不至于相互之间冷战太久。 望着妹妹眼中的那份真挚和急切那,李知行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动那。 他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李观月可以出去了。 清辉阁的偏院内,苏曦尧正坐在床边看书,看到李观月进来,眼神中的疏离与戒备微微松动了一些。 “曦尧,关于我哥哥……”李观月字斟句酌,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苏曦尧的脸色,“秦十三告诉我,哥哥他其实每天都会远远得看着你,他只是怕靠近了会惹你不开心,其实哥哥他真的是很在乎你的!” 苏曦尧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一开口便是熟悉的嘲讽,“在乎?用囚禁、威胁、伤害的方式在乎?” 李观月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噎在了那里。 稍许时间过去,她还是继续坚持道,“我知道哥哥以前对你做了非常多过分的事情,可是曦尧,平心而论,我的哥哥,郡王府的大公子,当朝的御史监正,论家世、论能力、论如今对你的用心,难道,比不过那个方禄之么?如今方家自身难保,京城又是暗流涌动,方禄之他……他根本护不住你,你若真心想要在京城安稳度日,唯有在哥哥的羽翼之下,才能够得到真正的庇护!只要你……只要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你放心,他一定会成为最听你话的那个人!我保证!” 这一长串说下来,李观月神情急切,连带着脸色都涨红了几分。 苏曦尧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那么你呢?对方禄之,你又是怎样的心思?” 第43章 聚会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女人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收敛了面上的狼狈,“我……我承认从前是虚荣心作祟,我的哥哥是当朝的御史监正,深受皇上的器重和信任,那么我的夫君,自然也是要如此,放眼京中,能够配得上我的,就只有一个方禄之,更何况,彼时方家仍是前途无量,嫁给方禄之,是京城中多少名门贵女梦寐以求的事情……所以,我只是想要那一份风光,从来都谈不上爱他……” 能够愿意承认这一点,至少李观月还不算太没救。 苏曦尧望着她眼中真实的羞愧和恳切,心中五味杂陈。 她再度沉默,没有去回应李观月关于李知行的话。 她只是扭头望着窗外出神,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复杂。 城西的书斋内,陈夫子捋着胡须,满面红光,对着正在书架前挑选书籍的方禄之笑道,“方公子,下个月初九的品书大会,你可一定要来啊!这次老夫难得得了好几部孤本,定要跟大家一起好好得品鉴一番!” 方禄之正拿起一本《伽蓝记》,闻言手指微顿,头也没抬,“陈夫子相邀请,禄之定然前来。” 陈夫子笑得更加开怀,突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苏姑娘的近况,方公子可知晓?” 苏曦尧? 这个名字终于让方禄之抬头。 那一瞬间,他的眼中迸发出难以掩饰的关切和激动,他无意识得捏紧了手中的书页,“她……她还好吗?” “应当是见好了,前段时间绿柳那个丫头来过……”陈夫子斟酌着词句,“那位郡王府的大公子,对她也好了许多。” “好了许多?”方禄之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陈夫子,您相信吗?李知行那小子……他会改?” 陈文礼被问住。 毕竟,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如今的苏曦尧是何种模样。 “方家如今是自身难保……”就在陈文礼沉默的时候,方禄之再度出声,“我也不敢再奢望什么,只求她平安就好。” 陈文礼看着她眼中的痛苦和隐忍,心中叹息。 他左看右看,声音压得更低,“其实,下月初九的品书大会上,苏姑娘也回来。” “陈夫子,这……”方禄之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我知道您的用意,可这实在是太冒险了,万一让李知行知道……” “放心。”陈文礼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夫自有分寸!品书大会上人员众多,你只需要远远得看苏姑娘一眼,知道她还安好,便足够了!方公子你真的不想再见她一面吗?” 方禄之沉默了。 他紧抿着唇,眼神中翻滚着明显的挣扎。 最终,那深埋在心底的对苏曦尧的思念和担忧,还是压倒了恐惧。 他缓缓点头,“好,初九我一定准时赴约。” 几日后的初九,正是天气晴好的好日子。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郡王府门前。 秦十三亲自领着几名侍卫肃立一旁。 苏曦尧在绿柳的陪同下走出郡王府。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外罩一件薄薄的藕荷色披风,脸上脂粉未施,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但眼神清冷,自有一股疏离的气度。 一看到马车旁的秦十三和侍卫,苏曦尧的眼神立刻冷下来。 边上的李观月看见了,连忙笑着打圆场,“曦尧,你看看我哥哥多担心你的安全,让秦统领亲自护送呢!” 苏曦尧冷冷扫了李观月一眼,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是担心还是监视,他心里清楚。” 再也不看秦十三一眼,苏曦尧径直走向马车。 秦十三面色不变,对着苏曦尧躬身行礼,“苏姑娘,二小姐,请上车。” 李观月朝着秦十三笑了笑,随后跟着苏曦尧钻进了马车。 马车启动。 车厢内,李观月望着苏曦尧冷若冰霜的脸,对上一旁绿柳担忧万分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的样子,忍不住再次开口,“曦尧,哥哥他这次真的不一样了。他特地吩咐了秦十三,一定要护你周全,还让厨房准备你最爱吃的点心……” 苏曦尧顺着李观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扫过那食盒,眼中没有丝毫暖意,“派秦十三跟着,难道不是为了确保我这一只笼中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么?点心,不过是给鸟儿的施舍罢了。” 李观月听了这些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 她只能默默低下头去,车厢内,陷入一片难抑的沉默。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车上的人心思各异,朝着书斋的方向驶去。 书斋内,人头攒动。 书香墨韵中夹杂着学子们热烈的讨论声。 苏曦尧在李观月和绿柳的陪同下才刚走进书斋,陈文礼便已经满面红光地迎上来,“苏姑娘!你们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苏曦尧对着陈夫子深深一礼,“多谢夫子挂念,曦尧已经好多了。夫子先前的大恩,曦尧没齿难忘。” “快别这么说!”陈文礼连连摆手,“大家快坐下!” 寒暄了几句之后,陈文礼很快就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边上的学子正拿着一本《水经》在为着上面的一个地理知识吵得不可开交,李观月向来是对这样的场合没有什么兴趣的,此刻见着苏曦尧一副跃跃欲试想要与这些学子争辩一番的样子,忙找了个借口起身,想要在四处逛逛。 然而—— 突然之间,她便注意到了人群之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正拿着一本书,站在书斋另一端的书架旁,目光似乎是穿过了人群,正好落在了—— 是苏曦尧的身上? 李观月心头警铃大作! 方禄之怎么来了? 这万一要是被…… 李观月立刻想到还在外头候着的秦十三和他的下属们,想到这里,她即刻起身,低声对苏曦尧说,“我去外面看看有什么新的孤本。” 在苏曦尧点头之后,她快步离席,直接朝着方禄之的方向走去。 第44章 中毒 书架旁,方禄之看到李观月气势汹汹得走过来,眉头紧锁,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方禄之。”李观月压低声音,“你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方禄之放下书,满眼冷笑,“书斋开门迎客,我为何不能来?” 李观月强压着火气,“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今日曦尧会过来,万一被外面的秦十三发现你在这里,你想害死她么?” “害死她?”方禄之语带嘲讽,“李观月,真正把她推入火坑、日夜折磨她的人,到底是谁?如今你倒是成了他的说客!你们兄妹俩,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你——”李观月指着方禄之,“我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不向着他还能向着谁,更何况,如今我哥哥是真的改了,比起你,对于曦尧来说,我哥哥就是更好的选择!” “狗改不了吃屎。”方禄之嗤笑一声,“李知行骨子里就是冷血无情,他永远都不会变,你不用在这里替你哥哥遮掩!离我远点!也离曦尧远点!” 说完,他不再理会李观月,转身就走。 李观月气极,却不敢声张,只能狠狠瞪着他的背影。 品书大会正进行到高潮,几个来品书的官家妇人带着孩子,玩闹着便到了苏曦尧的附近。 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巴巴得看着苏曦尧面前小几上那个精致的食盒——是李知行让秦十三带来的点心。 “娘亲……我有些饿了……”小女孩拉着母亲的衣角,小声说。 那妇人有些尴尬,但是因为女儿的请求,还是带着歉意看着苏曦尧。 苏曦尧笑了笑,伸手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几样做工精巧的糕点,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姑娘,这是公子……”绿柳在一旁,伸手想要阻止,但被苏曦尧看了一眼之后,还是选择闭嘴不言。 “吃吧。”苏曦尧拿起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一亮,开心得接过,连声道谢。 边上的其他孩子见状,也都围了过来,眼巴巴得看着食盒。 苏曦尧没有犹豫,直接将食盒里的糕点一一分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得吃了起来。 然而—— 就在片刻间,变故陡生。 “哇——”那个最先吃糕点的小女孩突然脸色发青,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剧烈得呕吐起来! 紧接着,其他的几个孩子也纷纷出现症状! 腹痛如绞,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你怎么了?”小女孩的母亲扑过去,抱着孩子,急得泪如雨下。 “是点心!是那些点心!”另一个妇人指着苏曦尧面前空了的食盒,声音凄厉,“是她!是她下毒!” “天哪!她下毒!”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小小的书斋里,所有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苏曦尧。 惊愕的学子们,不明真相的宾客们,还有那些愤怒和痛哭的孩子的父母们。 “怎么了?”李观月听见声音,赶忙挤开人群跑进来,一起被围在了人群中间。 “抓住她!送官!” “报官!快报官!” 苏曦尧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孩子,脑中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身后愤怒的人群挡住! 绿柳惊恐得挡在她身前,急切得解释,“不是我家姑娘!不是,点心是……” 点心……是李知行送的。 苏曦尧站在愤怒的人群中,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她的目光掠过人群,看向书斋门口的方向——秦十三! 他正带着侍卫试图挤进来,但人群太过拥挤混乱,此处又都是平民,他身份所限,实在无法硬闯。 是这样么? 一个念头闪过苏曦尧的脑海。 是他么? 是李知行故意在点心里下毒? 他想要杀了她? 她可以死。 但是这些无辜的孩子,绝对不能就这样受到牵连。 她将绿柳护在身后,挺直了脊背,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却坚定,“点心……的确是我给的,但是我并不知道里面有毒,我可以留下,等大夫来。” “曦尧!你疯了!”李观月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哥哥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这更不是你的错!” “哼!害了人还在这里装什么正义之士!立刻跟我们去见官!”愤怒的人群再次涌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之后响起。 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是大皇子陆承乾带着一队亲卫走了进来。 他扫过混乱的场面,最终眼神落在了被围在中央的苏曦尧身上,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他一开口质问,便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大殿下!”人群中也有高门命妇,自然一眼就认出了陆承乾,此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是这个毒妇!她给孩子们吃的点心有毒!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是啊!大殿下!就是她!” 人群中,再度有人附和! 陆承乾看向苏曦尧,“苏姑娘,可有此事?” 苏曦尧一言不发。 李观月在一旁已经开始急得眼泪直掉,“点心是我哥哥让秦统领送来的,曦尧只是分给了孩子们,她怎么可能下毒,她……” “郡王府的点心?”陆承乾的眼神微微一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的笑意,“来人!速速去请大夫,为孩子们诊治!” 很快,就在同一条街上的大夫被带了进来,迅速检查了中毒的孩子们和食盒里残留的糕点碎屑,他面色凝重得回禀,“回禀大殿下,孩子们所中之毒,名为“相见欢”,乃是提取自北洲城外断肠崖上独有的一种毒草“鬼见愁”,此毒毒性猛烈,发作极快,不过好在孩子们食用不多,如今救治及时,性命应无大碍!” “北洲城外?”陆承乾猛地拔高了声音,视线锁定在李观月的身上,“李二小姐是否可以解释一下,千里之外的毒草为何会出现在京城郡王府的点心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令兄才刚从北洲城回来不久吧……” 第45章 案情 这是诬陷! 李观月不是傻子。 可眼前的场面…… “大殿下!”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方禄之排开人群,大步走到陆承乾面前,深深一揖,“大殿下明鉴,曦尧姑娘绝不可能下毒,她素来仁善,绝不是伤害无辜孩童之辈,此事十分蹊跷,还请大殿下彻查!” 陆承乾看着突然出现的方禄之,视线在方禄之与苏曦尧的身上转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双眼微微眯起,“方公子,你倒是关心郡王府上的表姑娘,只是这证据……” 他话音未落—— “郡王府的东西,何时需要别人来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书斋门口传来。 所有人,顿时噤声。 那书斋大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凛然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正是李知行。 他一身墨色长袍,玉带束腰,眼神扫过混乱的厅堂,最终落在陆承乾的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嗤笑。 “秦十三不过去郡王府里请了我一趟的功夫,大皇子便已经人证物证俱全,要定我郡王府的罪了?” “孤这是……”大皇子才要解释,却见李知行对着面色惨白的苏曦尧招了招手。 “曦尧,过来。” 苏曦尧眼神微闪,被李观月拉着,走到了李知行的身后。 李知行唇角轻勾,目光重新落回到陆承乾的身上,“这点心,的确是我让秦十三送来的,至于毒……” 他微微一顿,目光再度扫过全场,“在来之前,我已经让秦十三去查了,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我郡王府的东西上动手脚,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京兆府公堂之上,气氛凝重。 府尹钟程宁坐在堂上,额头冷汗岑岑。 堂下,中毒孩童的亲属仍在跪地哭诉,矛头依旧直指郡王府和苏曦尧。 “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啊!”一个妇人抱着虚弱的女儿,哭喊道,“不管他们是什么,这点心都是郡王府送来的!证据确凿,求大人严惩凶手!” “对!严惩凶手!” “郡王府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人群中,那几个格外激愤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李知行的注意。 果然是有备而来—— 陆承乾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钟大人,此案涉及无辜孩童,更牵扯郡王府清誉,务必……秉公执法。” 分明是话里有话。 李知行坐在堂下,“钟大人,这’鬼见愁’的来源,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陆承乾眼神微闪,接话,“哦?刚刚李大人便这么说了,现在不妨告诉大家,李大人查到了什么,也好让这些苦主们安心。” 他话音刚落—— “报——”一声高喝从堂外传来! 秦十三走进公堂。 他的身后,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一起进来。 “公子!人犯带到!”秦十三对着李知行抱拳行礼,随即转向陆承乾和京兆府尹,“大皇子,钟大人,这就是那位下毒之人。” 满堂哗然。 “说,到底怎么回事!”钟程宁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切入口,赶紧开始审讯。 那汉子吓得浑身哆嗦,看了一眼秦十三手中寒光闪闪的佩剑,又看了看堂上端坐的大皇子,眼神惊恐,似乎是犹豫了一番,最后哑声道,“是……是有人给了小人一大笔银子,让小人在苏姑娘的位置上,给那些点心偷偷撒些毒粉,小人……小人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啊!小人……小人只是贪财!” “何人指使!”钟程宁惊堂木一拍! “是……是……”那汉子眼神飘忽,忽得,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是他!那个穿灰布衫的!他……他给的钱!还……还给了小人毒药!”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衫的中年男子,脸色瞬间惨白,猛地转身就想跑! “拿下!” 秦十三厉喝一声,早有准备的侍卫瞬间扑上去,将那名灰衣男子死死按倒在地。 “冤枉!冤枉啊!我不认识他!他血口喷人!”灰衣男子挣扎嘶喊。 秦十三上前一步,从灰衣男子怀中搜出一个小瓷瓶。 一边候着的大夫上前查验,脸色凝重,“大人,此瓶中残留粉末,正是’鬼见愁’。” 证据确凿! 灰衣男子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陆承乾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转向京兆府尹,“钟大人,既然人证物证俱在,此案……可以了结了吧。” 钟程宁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是!案情已明!来人,将这两个贼人……” “且慢。”李观月突然开口,打断了府尹的话,“虽然下毒之人是查到了,可这幕后主使之人尚未查出,到底是谁与我郡王府有私怨,想出这般阴毒的法子来害我郡王府?” 这话,虽然是对着在场之人说的。 但李观月的视线却是落在陆承乾的身上。 陆承乾见状,直接站起身,目光扫过堂内的灰衣男子,“既然二小姐认为这灰衣人不过是个小卒,幕后真凶是冲着郡王府去的,那么此事事关重大,恐非京兆尹府所能决断,孤当奏请父皇,由父皇圣裁!” 听到此处,李知行瞬间皱眉。 御书房内,气氛更为凝重。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已经听几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李知行、陆承乾、京兆府尹钟程宁等人,悉数跪在殿中。 “知行,你怎么看?” 李知行抬起头,目光锐利,“皇上,此案看似线索全无,但是’鬼见愁’唯有北洲城才有,想要带到京城,除非是军中或是边关行商。且先前有人混迹在普通百姓中煽动民愤,这些人行迹鬼祟,训练有素,绝非普通人。”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秦十三已经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话锋一转,目光若有似无得扫过一旁的陆承乾,“幕后之人,不仅视人命如草芥,更想让郡王府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请皇上明察秋毫,以正视听!” 第46章 牺牲 这番话,字字句句虽未点明,但矛头已清晰无比得指向了有能力做这一切的人。 陆承乾面色微变,但勉力维持着客气的微笑,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李大人所言极是,此案疑点重重,幕后黑手居心叵测,必须严查!只是……”他话锋一转,“李大人虽有线索,但实则查起来是大海捞针,若贸然牵连,恐怕引起朝野动荡,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安抚受害百姓,严惩已经擒获的凶徒,至于幕后黑手,可徐徐图之。” 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深邃难测。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此案,朕都已知晓。” 他拿起京兆府尹呈上的卷宗,翻看了几页又放下。 目光最终落在李知行的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知行,你进来似乎……过于关注你府上的那位表姑娘?” 李知行心头一沉。 “皇上,微臣……” 皇帝抬手打断他,“你可知……你身为御史监正,你手下的御史里,近日来上了多少弹劾你的奏章?说你为了一介女子,擅闯大皇子府邸,说你公私不分,将心思都放在内宅琐事之上,说你对朝中之事,万分懈怠!” 李知行脸色微变。 “朕知道你们私底下斗来斗去,这些朕都不管,但朕告诉你,李知行!”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个女子,能够让你如此失态,让这件事闹到朕的面前,那她就是你的绊脚石!” 皇帝的声音冰冷无情,带着上位者的漠然。 李知行陡然醒悟。 皇帝其实什么都知道。 只是,皇帝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真相,他只要一把乖乖听话的刀。 他想要在这个案子里护住苏曦尧,本有千百种方法,可他偏偏关心则乱,选择了最不该的一种。 如今夺嫡情势未明,这些事,不该闹到皇帝面前的。 “品书大会一事!祸由她起!孩童中毒!京城震动!皆因她……擅自分发点心所致!此乃不争之事实!” “此案,到此为止!” “下毒之人,斩立决!从犯流放三千里!” “至于苏曦尧……”皇帝的目光落在李知行身上,“行事不谨,招致祸端!着……即刻押入掖庭狱!听候发落!以儆效尤!” “皇上!”李知行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到如此控制不住的境地。 为了所谓的“朝局安稳”、“平衡之道”,皇帝居然选择牺牲苏曦尧,还如此赤裸裸得包庇陆承乾! 陆承乾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逞的快意,恭敬道,“父皇圣明!” 皇帝冷冷看着李知行几乎要失控的样子,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更深的失望。 “李知行!你给朕记住了,你是御史监正,你的前程,你的责任,都在朝堂,在社稷!不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御书房外,陆景翊步履匆匆,脸色凝重。 他一得到消息便即刻从皇子府中赶来。 刚到殿外,便听到里面传来皇帝震怒的呵斥,他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等外头的太监通报,陆景翊猛地推开殿门,快步走了进去,“父皇息怒,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李知行跪在地上,脊背僵硬,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陆承乾站在一旁,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品书大会一事,儿臣也有所耳闻,此案案情蹊跷,儿臣得知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看来苏姑娘她……” “哼!”皇帝冷哼一声,“此女招致祸端,已着押入掖庭狱!” 掖庭狱? 陆景翊心中一惊。 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扫过李知行紧绷的侧脸,心知若再不说点什么,这位把苏曦尧看得比命还重的表哥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他话锋一转,不再提查案一事,“既然此案父皇已经有所决断,儿臣也就不在多加置喙了。儿臣另有一事,北境有新的军报送到,儿臣需要单独禀报。” 皇帝摆摆手,“你们都先退下吧。” “父皇,此事与表哥有关,还请让他留下。”陆景翊开口。 皇帝眼神一凝,最终点头。 陆承乾心有不甘,但不敢违抗父命,只能狠狠瞪了陆景翊一眼,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知行,不情不愿得躬身,“儿臣告退。” 钟程宁倒是如蒙大赦,连忙跟着退了出去。 陆景翊松了一口气,忙上前一步,以只有他与皇帝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父皇,儿臣知道您对表哥的期望,也明白父皇此时处置苏姑娘的苦心,可是父皇也看到了,表哥对苏姑娘用情至深,若是苏姑娘真有不测,儿臣只怕表哥会做出难以挽回之,到时候,表哥前程尽毁,也是父皇不想看到的事情,更有甚者,还会动摇父皇的朝局。” 皇帝的眼神微微波动。 陆景翊知道自己说到了关窍,稍稍放了些心。 他退下来几步,以李知行能够听见的神功,又继续抛出关键。 “儿臣近日得到密报,北狄自先前为表哥所败,一直不消停,近日,其细作首领贪狼已经秘密潜入京城,此人狡猾狠毒,想来此次潜入京城,也是冲着几位重臣而来,若是不早日除去,定然生事。” “儿臣认为,京中唯有表哥智勇双全,且武艺能与贪狼相较,他更熟悉北狄的手段,若是由他出马,必能手刃贪狼,除去我朝的心腹大患!” “只要表哥能够替父皇办成这件大事,恳请父皇开恩,赦免苏姑娘的死罪,将她秘密送出京城,安置在远离是非之地,从此与表哥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四个字落下,李知行猛地抬头。 他下意识得抗拒这样的结果。 可—— “微臣李知行万死不辞,只求皇上开恩,饶苏曦尧一条性命。” 皇帝的目光在陆景翊和李知行之间来回逡巡,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异样的情绪。 最终,他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 “好。”他答应了下来,“若成功,朕便依景翊所言,饶苏氏一命,送她远离京城。”皇帝的声音顿了顿,陡然转冷,“若失败,她活着,你以死谢罪吧。” 第47章 真相 李知行再次扣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微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陆景翊看着这一幕,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眼眸深处,依旧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霾。 赌上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交易,终究是饮鸩止渴。 李知行与陆景翊并肩走出宫门。 沉重的宫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合拢。 夜风吹过,带着寒意。 “表哥。”陆景翊看着李知行紧绷的侧脸,声音带着无比的担忧,“你还好吧?” 李知行停下脚步,沉沉叹了口气,扭头看向陆景翊,“景翊,谢谢你。” “表哥,我仍有一个问题。”陆景翊似是犹豫,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倘若你真的杀了贪狼,到时候,真要送走苏曦尧的时候,你……可会不舍?” 李知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至极的笑,“在听到掖庭狱三个字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从前有多蠢。” 他顿了顿,在陆景翊惊讶的目光中,继续说下去,“我以为把她困在身边,哪怕她恨我,我也认了,只要她在我的视线里就好。可就在刚刚,我知道了,我只想她活着,哪怕离我千里万里。” “只要她活着……”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坚定与执着。 陆景翊心中百感交集,他拍了拍李知行的肩膀,“表哥……前路凶险,贪狼……” 话音未落。 “殿下。”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从暗处闪出,跪在陆景翊面前。 这正是陆景翊的暗卫。 “贪狼,有消息了。” 陆景翊和李知行同时眼神一凛! “说。”陆景翊沉声。 “属下等一直按殿下吩咐,暗中监控西街的’醉月楼’,今日酉时三刻,属下见到一人,虽易容改扮,但其步态、身形以及身上难以掩盖的血腥气,都和贪狼高度吻合,此刻,人就在楼内!”暗卫语速极快。 “好!守株待兔,果然是等到了!”陆景翊拍手。 西街的醉月楼,早已被查出幕后老板与北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派人盯着,果然是不错的。 “表哥。”他看向李知行,“事不宜迟!贪狼狡诈多疑,若是让他察觉到一点风吹草动,他必然要跑,那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陆景翊话音刚落,李知行便已经如离弦之箭般疾掠而去!身影瞬间融入沉沉的夜色! “传令!所有人手!暗中包围醉月楼,听李大人号令,不得轻举妄动!”陆景翊神情凝重,吩咐暗卫。 “是。”暗卫领命,也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陆景翊在原地略一沉吟,对着跟在身后的小厮道,“备车,去掖庭狱!” 苏曦尧蜷缩在冰冷的草席上,单薄的囚衣无法抵御夜里的寒意。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门外传来开锁声,苏曦尧身体一颤,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陆景翊。 他一身深紫色常服,在昏暗的囚室里格格不入。 “苏姑娘。”陆景翊看着苏曦尧苍白憔悴的样子,心中叹息,“我来接你出去。” 郡王府里,绿柳细心得替苏曦尧将身上的伤口包扎好。 陆景翊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才适时推门进去。 “三殿下还有何事?”苏曦尧坐起身,眼神戒备而疏离。 陆景翊挥手,让房内的丫鬟们都先下去。 他走到她面前,“我是来告诉苏姑娘一些真相。” “真相?”她冷笑一声,“什么真相?是你们随随便便便能将一个无辜之人扔进掖庭狱!还是想告诉我查出来的真相下毒之人便是我?” “你被押入掖庭狱,不是为了这个案子,是为了表哥。”陆景翊顿了顿,继续道,“是父皇觉得表哥为情乱智,失了分寸。是表哥答应为父皇做一件极度危险之事,才为你争来一线生机。” “怎么?让我活着,继续被囚禁在这郡王府中,当他的金丝雀?” 苏曦尧满眼冷笑。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却要成为牺牲品。 是李知行自作自受,到头来,她这个受害者还要对李知行这个始作俑者感恩戴德? “此事若成,父皇饶你一命,送你远离京城,安稳度日。若失败,他死,你活着离开京城。”陆景翊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苏曦尧如遭雷击。 “为什么……他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震惊与混乱。 “表哥亲口与我说了,与其把你困在身边让你痛苦,他宁愿你安然无恙的活着。哪怕此生不再相见。”陆景翊说着,自己都有所动容,“苏姑娘,我知道表哥曾经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情,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用命在赌你的生路。” “他人呢?”苏曦尧脸色惨白,手指用力得抓着身上的锦被。 “表哥已经去替父皇办事了那,生死就在今夜。” 苏曦尧彻底呆住了。 所有的恨意和怨怼在这一刻都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七零八落。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陆景翊刚刚的那句话—— “他在用命赌你的生路!” 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夜色。 苏曦尧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的担忧! 夜色下的醉月楼,灯火通明,丝竹靡靡。 这份浮华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 “奉三皇子殿下令!追查朝廷要犯!所有人!原地待命!违者——格杀勿论!”秦十三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响彻整个楼宇。 数十名黑衣侍卫如潮水般涌入,封锁通道,开始一间间厢房仔细搜查。 一时间,尖叫声、哭喊声、怒骂声四起,乱成一团! 醉月楼的妈妈想要上前来说项,却被秦十三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吓得在原地不敢动弹。 混乱中,几道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得落入这楼中最为华丽的房间。 那里,正是暗卫之前锁定的目标! “找死!” 房中之人面露凶光,身形如同鬼魅,闪电般出手,瞬间与几名暗卫缠斗在了一起。 第48章 贪狼 “让开!” 声音响起,一道墨色身影如惊鸿般掠入。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贪狼,没有丝毫废话,身形一展,已欺近到贪狼身前,长剑寒光闪过,直往贪狼咽喉削去。 贪狼瞳孔骤缩! 眼前此人,绝非寻常高手。 他怪叫一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躲开了削过来的长剑,同时,反手一记扫腿,踢向李知行下盘。 李知行冷哼一声,脚下微错,轻易便避开,手中攻势却不停。 贪狼被逼得连连后退,心中大骇,他纵横北狄多年,罕逢敌手,从来都未曾听说这大夏京城,还有如此的高手,甚至招招都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杀意。 眼看着就要被逼入绝境,贪狼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猛地撞开旁边一扇虚掩的房门! 里面,一个穿着轻薄舞衣,吓得瑟瑟发抖的舞姬正蜷缩在角落。 贪狼一把将那舞姬拽了过来,手臂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掏出一并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她白皙的颈动脉上!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贪狼咆哮着,眼神中充满疯狂。 李知行脚步一顿,冰冷的眼神扫过被挟持的舞姬。 那舞姬被吓得花容失色,惊恐得看着李知行。 那眉眼……那神态……竟有几分……像苏曦尧。 这一瞬间的恍惚,极其短暂! 但对贪狼这种高手来说,已然足够! “去死吧!”贪狼猛地将怀中的舞姬狠狠推向李知行,同时手腕一抖,那匕首如同毒蛇般,带着一道寒光,直射李知行心口。 贪狼本人则身形一展,便朝着半开的窗子掠去。 竟是声东击西,想借机脱身! 李知行嗤笑一声,看也不看被推过来的舞姬,身形如同鬼魅般侧滑了一步,右手闪电般探出,险之又险得接住了飞来的匕首,手腕翻转,那匕首便再一次飞出。 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噗嗤——”一声沉闷的声响,那匕首就刺进了贪狼的背心。 贪狼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难以置信得转过头,看向李知行那双染着血意的眼睛,最终……头一歪,气绝身亡! “啊——!” 那被推开的舞姬,目睹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连滚带爬得扑到李知行脚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住他的腿,浑身抖如筛糠,“救命!救命啊!别丢下我!” 李知行眉头微蹙,低头看着脚下这个死死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带着泪痕的脸,如今仔细一看,眉眼竟是与苏曦尧有七八分相似。 “李大人哟——” 醉月楼的妈妈见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忙跑上前,“我实在是不知这客人里居然混了北狄的细作,我——” 李知行扭头,扫了醉月楼的妈妈一眼,“人既然已经死了,便便无事。” “是是是。”妈妈本还在忐忑,听了李知行的话,当即绽开了笑颜,又指着仍旧抱着李知行瑟瑟发抖的女子,“这是轻红,来我醉月楼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这舞技,在楼里她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李大人今夜辛苦,就让轻红陪着大人休息,如何?” “放肆——”秦十三上前训斥,却被李知行打断。 “本官今日却是辛苦,是该好好放松放松。”李知行顺着醉月楼妈妈的话说了下去,“来人,把房间收拾干净,别脏了轻红姑娘的眼。” “是。”秦十三虽不解,但仍旧照做。 “那李大人就好好享受,我们都先退下了。”醉月楼的妈妈笑得春风得意,赶忙催促着将房间都收拾好,忙不迭得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李知行坐在房内一张紫檀椅上,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场血腥杀戮从未发生。 那名叫轻红的舞姬,此刻已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洗去了泪痕,低眉顺眼得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得替李知行捏着肩膀。 “公子……可好些了?”轻红的声音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媚意,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李知行闭着眼,似乎是很享受,淡淡地“嗯”了一声。 轻红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她捏肩的动作更加轻柔,指尖却如同灵蛇般,缓缓滑向李知行的颈侧大穴!那里……是致命之处!只需轻轻一按……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那致命穴道的瞬间——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啊——”轻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望着那只几乎要捏碎她腕骨的手,脸上的柔弱伪装瞬间破碎,“你……你早就知道!” 李知行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开始你的确伪装得很好,连大夏最为得意的情报机关都被你蒙骗了过去,但身为北狄的细作首领,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被查到行踪,唯一的可能,刚刚的大汉不过是个引子,贪狼真正的目标,是我。” 轻红的脸色惨白如纸。 为了潜入大夏境内,除掉李知行,她精心布局了两年之久,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腕骨碎裂的剧痛让她浑身颤抖,但她的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她猛地一咬牙,另一只手如同毒蛇般探出,直插李知行心口! 即便身份已被揭穿,任务还是需要完成! 她的速度快如闪电,角度刁钻狠辣,这才是贪狼的真正实力! “砰!砰!砰!” 转眼便已经过去数招。 轻红越打越心惊。 这李知行官拜御史监正,即便是有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武艺,怎么可能能与自小便受魔鬼训练的专业杀手相提并论?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心知久战不利,便下定决心卖了个破绽,硬生生受了李知行一掌。 一口鲜血喷出,她的身形借力急速后退,脸上瞬间露出一种极其柔弱无助的神情,凄楚地喊道,“表哥,别杀我,我是曦尧啊!” 在听到“表哥”的瞬间,李知行挥出的下一掌,猛地顿在半空。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第49章 送别 一股巨大的恍惚和刺痛瞬间席卷了他! 曦尧…… 就是这一瞬! 轻红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她强忍剧痛,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朝敞开的窗户扑去! 只要逃出去! 只要混入人群,她就能……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李知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手中长剑已完全没入她的后心。 刀尖染血,从她的前胸刺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深邃的眼眸中,方才的恍惚早已不见,只剩下漠然。 “你……”轻红口中涌出鲜血,眼神充满了不甘,“你竟真的下得了手……” 李知行缓缓抽出长剑,仍由她的身体软软倒下。 他蹲下身,伸手将轻红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另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为了杀他,情报倒是搜集得足够准。 可惜—— “这世上……无人能扮作她。”李知行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更无人……配用她的脸来骗我。” 轻红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带着无尽的不甘。 李知行站起身,不再看地上的尸体。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两场激战过去,这京城仍旧在沉睡中,未曾醒来。 终于……是能够平安送苏曦尧离开了。 京城外,十里长亭。 一辆青布马车停在长亭外,车帘低垂。 苏曦尧一身素净的布衣,站在车旁,眼神比起从前来,已经平静了许多。 绿柳跟在她身边,眼眶微红。 陆景翊站在不远处,对着苏曦尧拱手,“苏姑娘此去山高水长,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传信于我。” 苏曦尧对着陆景翊深深一礼,“多谢三殿下救命之恩,曦尧永世不忘。” 李观月上前来,塞了一个荷包给她,“这是郡王妃在你们的老家给你买的地契,以后,你可要开开心心得过日子。” 苏曦尧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官道旁,那片稀疏的树林。 她知道……他就在那里,远远得看着,如同过去的许多个日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对着树林的方向,微微屈膝。 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告别。 然而,她不再犹豫,在绿柳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驾——”车夫一扬鞭,马车启动,朝着远离京城的方向驶去。 李知行站在树林的阴影中,目光紧紧追随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直至它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早已捏得发白。 与此同时。 城门口,数名身着玄甲的侍卫如同铁壁般,拦住了正要冲出城门的方禄之。 “让开!”方禄之愤愤。 “奉公子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苏姑娘离京,方公子还请回府。”秦十三寸步不让,目光锐利。 “李知行他凭什么!他毁了她一生还不够!如今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他算什么东西!” 向来文质彬彬的方禄之,因为怒火而破口大骂。 秦十三眼神一寒,手按上刀柄,“方公子还请慎言!请即刻回府,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方禄之看着秦十三身后那几名杀气腾腾的侍卫,又看着彻底被堵死的道路,心中充满了绝望的无力感。 以他如今之能,根本不可能突破李知行的封锁。 方禄之失魂落魄得回到府邸,屈辱和恨意在胸中灼烧着,然而—— 祸不单行。 他刚踏入前院,便看到几名太医打扮的人正从父亲的房中出来,为首一人,正是太医院院首! “朱太医,父亲他……”方禄之连忙上前,深感不妙。 院首神情凝重,“方公子,令尊缠绵病榻已久,此次病情来势汹汹,老夫与同僚已经尽力施为,但仍恐难回天。”他叹了口气,“若非大殿下亲自出面,老夫甚至都不知方大学士病重,方公子,对你父亲,你可要更上心一些啊——” 方禄之如遭雷击!父亲……不行了?!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就在此时,大皇子府的管事走上前,对着方禄之恭敬行礼,“方公子,大殿下听闻方大学士病重,忧心如焚,他说了,方大学士乃国之栋梁,先前遭小人构陷实在是无妄之灾,若方家有任何需要,尽管向殿下开口,殿下定当竭尽全力!” 方禄之呆呆得望着眼前的管事,又想起院首的话和城门口被秦十三拦下的屈辱。 以及他想象中的,苏曦尧远去的背影…… 一切的绝望、怨恨和不甘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李知行! 这一切,都是李知行害的! 他猛地抬头,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恨意。 他看向大皇子府的管事,开口,“请转告大殿下,方禄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此生必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大恩!” 他要向李知行复仇! 不惜一切代价。 郡王府内,清辉阁乱成了一片。 刚刚从城外回来的李知行才刚刚下马,便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声音轰然倒下。 太医进进出出,神色凝重。 陆景翊和李观月守在床边,忧心如焚。 “太医,我兄长如何了?”李观月看着太医诊脉,急切得问。 诊脉良久,太医眉头紧锁,“大公子自北洲城回来,身上旧伤便未愈,加之近日连日奔波,心力交瘁,导致气血逆冲,伤及心脉,情况十分凶险,必须静养,再不可受任何刺激!” 李观月和陆景翊对视一眼,眼中充满担忧。 陆景翊更清楚,在解决贪狼的时候,李知行必定受了极重的内伤,只是一直强撑着,就为了看到苏曦尧平平安安得离开…… “这几日,让大公子好好静养,任何事,都别来打扰他!”陆景翊对着外头的侍卫们下令。 “是。”秦十三垂首,应了下来。 五日后。 方禄之提着精心准备的厚礼,前来拜谢大皇子陆承乾。 “叩谢大殿下对父亲的救命之恩!”方禄之深深叩拜。 如果当日不是大殿下及时请来了太医院院首,他父亲的病绝不可能如此快得奇迹般好转。 第50章 薄礼 “方公子不必多礼。”陆承乾笑容温和,将人扶起来,“方大学士乃国之栋梁,他有难,孤岂能袖手旁观?” “日后……但凭殿下差遣!禄之……万死不辞!” 陆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精光,笑道,“方公子严重了。孤欣赏你的才华和孝心。今日你既然来了,孤还有一份’薄礼’,要送给你。” “薄礼?”方禄之一愣。 “随我来。”陆承乾神秘得笑了一下,转身引路。 方禄之不明所以,跟着陆承乾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府邸深处一处极其隐秘的院落。陆承乾示意侍卫打开一扇厚重的石门,露出里面幽暗的通道。 “殿下……这是?”方禄之的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不用怕,跟孤进去看看。”陆承乾率先走了进去。 方禄之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通道尽头,是一处软榻。 软榻上,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曦尧!”方禄之的瞳孔骤然收缩,失声惊呼。 苏曦尧听见声音,猛地一颤,抬起头来,看到方禄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曦尧!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方禄之冲上前,急切得问。 陆承乾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方公子,这份礼物,你可还满意?” “是你。”苏曦尧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早就跟陆承乾勾结在一起!” 方禄之有些手足无措。 陆承乾却并不在意苏曦尧的话,他只是看着方禄之,悠然道,“孤知道你心仪苏姑娘许久,如今在外人看来,苏姑娘已经离开京城,孤就在京中另外寻一处清净雅致的宅院。日后,她就是禄之你的人了,你大可以金屋藏娇,不会再有人来寻她的下落。” 方禄之瞬间明白了。 陆承乾这是要将苏曦尧送给他。 囚禁起来! 从此以后,苏曦尧就是他一个人的! “你做梦!”苏曦尧紧咬着牙,眼底明明满是恐惧,却仍是要强撑,“我宁可死,也不是再被人关着!” “曦尧!” 方禄之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 他难以置信得看着苏曦尧。 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穿了他。 “为什么!”方禄之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什么你宁愿跟着李知行那个畜生受苦!也不肯接受我?难道……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爱上了那个毁了你一生的畜生?” “我不爱任何人。”苏曦尧的眼神决绝冰冷,“听清楚我的话,任何人,都别想再以爱的名义囚禁我!” “呵呵……”方禄之冷笑了一声,陡然变得疯狂,他转身,看向陆承乾,“宅院的事,就麻烦殿下了。” “好说。”陆承乾看着这一出闹剧,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与此同时,郡王府的清辉阁内,李知行缓缓睁开眼。 他的意识还有些模糊。 昏迷数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心中最记挂的,却只有一件事。 “曦尧……”他的声音嘶哑微弱,但是守在边上的陆景翊还是听见了。 “表哥!”陆景翊喜出望外,看见他醒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呢?她可到地方了?” 被这么一问,陆景翊心中陡然警铃大作。 糟了! 这几日,他只顾着李知行的伤势,并没有顾上去确认苏曦尧的行程! “表哥……你才刚醒,先别想这些……”陆景翊试图安抚。 “陆景翊!说,她怎么了!”李知行强撑着抓住他的手腕,眼神如刀。 陆景翊被他眼神中的急切惊道,“我立刻派人去查。” “你——”李知行惊怒交加,正准备发作的时候,秦十三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 “公子,出事了。” 秦十三低声禀告,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 “绿柳?”李知行皱眉。 绿柳看到李知行,如同看到了救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一定要救救姑娘,我们刚出城不到五十里,就遇到了一伙蒙面人,他们杀了车夫,杀了侍卫,把姑娘掳走了。” “什么?”李知行如遭五雷轰顶。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 “去查!给我查清楚!” 一声咆哮,响彻清辉阁。 苏曦尧失踪了。 李知行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 他再顾不得任何规矩,任何体面。 整个京城,都因为他要找人,而被搅得天翻地覆。 弹劾李知行的奏章如同雪花般飞到皇帝面前,控诉他“滥用职权”、“目无王法”、“扰乱京城秩序”……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他将奏章狠狠摔在李知行面前,“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李知行站在殿中,身形挺拔如松,再没有了什么畏惧,“微臣答应那些交换条件,是以她的性命安全为先。可如今,微臣连她是生是死都不得而知,又何必再遵守交易。” 陆承乾立刻出列,义正词严,“父皇!李知行身为御史监正,本该整饬风纪,如今却滥用职权,搅扰百官,惊扰百姓!此乃因私废公,视国法如无物!若不严惩,何以服众?!何以安百官之心?!请父皇明鉴!” “大皇兄此言差矣!”陆景翊出声反驳,“表哥如今所行之事,确有过激之处,但情有可原!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竟然出了这等公然杀人掳人之事,此乃对朝廷法度赤裸裸的挑衅!表哥动用一切手段追查,也是为了向天下臣民负责!反观某些人……” 陆景翊的目光若有似无得扫过陆承乾,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在此案毫无进展之时,不思协力追凶,反倒是追着表哥的’手段过激’大做文章!甚至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其心……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陆承乾被陆景翊这一番话气得脸色铁青,“陆景翊,你休要血口喷人!” “大皇兄何必如此动怒?”陆景翊冷笑,“臣弟可没说这某些指的是谁,大皇兄怎么就急着代入了?” “陆景翊!孤好歹是你的皇兄!你怎的——”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呵斥! 第51章 线索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一旁响起。 “臣——方禄之,有本启奏!” 众人的目光当即聚焦到出列的方禄之身上。 李知行与陆景翊对视了一眼。 “陛下!——”方禄之深吸了一口气,“三殿下所言,微臣实在不敢苟同!李大人追查凶徒,确实是情有可原,但其行为,已经远超’过激’二字。李大人身为御史监正,如此行径,已经是视朝廷法度为无物,搜查京城上下,搅得人心惶惶!此等行径,与暴徒何异?” 他抬起头,看向李知行,“李大人位高权重,深受皇恩,更应该以身作则,遵纪守法,而非仗势欺人,以一己私情祸乱朝纲!” 众人沉默。 谁都没想到,这位向来习惯独善其身的方家大公子,会在此刻如此旗帜鲜明得站在大皇子一边。 陆承乾的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方禄之这把刀,果然好用!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冷冷看向李知行,“你……还有何话说?” 李知行沉默片刻,缓缓道,“微臣……无话可说。但苏曦尧必须找到,否则微臣决不罢休。” “你……”皇帝实实在在被气到,“都给朕滚。” 众臣告退,纷纷朝着殿外走去,生怕皇帝此刻的火气会波及到自己。 殿外,陆景翊与李知行并肩而行。 “方禄之今日的表现,表哥可看出了什么?”陆景翊低声道。 “看来是投靠了陆承乾。”李知行嗤笑一声,满眼都是不屑。 “不仅如此。”陆景翊摇头,“即便他再恨你,听闻苏姑娘失踪的消息,也该是着急的,可他刚刚在殿上所说的那些话,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在阻挠你继续查下去,或许……” 李知行的脚步一顿,“你的意思是,他与曦尧被掳的案子有关?” 陆景翊沉声,“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方禄之,必须要盯紧。” 两日后,秦十三匆匆走进郡王府书房,神色凝重,“公子,有发现。” 李知行和陆景翊同时抬头。 “方禄之这几日行踪诡秘,下朝后每日必去城西一处新置的宅院,那宅院位置偏僻守卫森严,每一次去都极其小心,仿佛是在刻意甩开后面可能跟着的尾巴。” “备马,立刻去城西。”李知行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站起身。 城西宅院内,烛火摇曳,却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 苏曦尧被一条沉重的锁链锁在雕花大床的床柱上,手腕早已经被粗糙的铁环磨破,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包裹的纱布,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方禄之坐在床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和急切。他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锦盒,里面装满了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珍珠项链、翡翠镯子、金步摇……都是陆承乾赏赐的。 “曦尧,你看,这些都是给你的!”方禄之的声音带着讨好的颤抖,拿起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试图靠近苏曦尧,“你看这珍珠,与你多么相配!你戴上一定好看!还有这镯子,这步摇,都是请京城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只要你肯对我笑一下!” 苏曦尧蜷缩在床脚,身体紧绷如弓弦。 她看都不看一眼那些珠宝,眼神厌恶,声音嘶哑,“拿走!滚开!” 方禄之脸上的温柔瞬间僵住。 他猛地将锦盒摔在地上。 “哗啦——”珠宝滚落一地。 “为什么!苏曦尧!为什么!”方禄之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咆哮,“我对你不好吗?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把我的一颗心都掏给你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你连李知行那个畜生都肯给个好脸,为什么我不行!” 他扑到床边,双手死死抓住苏曦尧的肩膀,“你看着我!苏曦尧!我才是真心爱你的人!李知行他只会折磨你,囚禁你。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 苏曦尧被他抓得生疼,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疯狂的眼睛。 她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深深的怜悯! 这怜悯如同最毒的针,狠狠刺穿了方禄之最后的理智! “你……可怜我!?哈哈哈!好!好!好!苏曦尧,你真是好狠的心!” 连日来被拒绝的屈辱与对面前女人压抑的欲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既然你不爱我,那也没关系!”他嘶吼着,猛地将苏曦尧扑倒在床上。 沉重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撕扯着她单薄的衣衫,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今天我就让你彻底成为我的人!” “滚开!放开我!”苏曦尧拼命挣扎,手腕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挣扎而再次撕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纱布。 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更加激起了她拼死反抗的意志! “放开我!方禄之!”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 方禄之的脸上被抓住几道血痕,更添狰狞。 他死死压住他。 一只手粗暴得将仅剩的衣襟撕开,露出白皙的肩头! “叫吧……大声叫,今天谁也救不了你,李知行他找不到这里的,他永远都不可能找得到你,你是我的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房门被狠狠踹开。 “什么人!”方禄之惊骇回头。 门口的人,一身玄色劲装,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李知行?”方禄之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原地。 玄色的身影裹挟着怒意而来,俯身一把掐住了方禄之的脖子。 “李知行!你敢!大殿下不会……”方禄之努力想要发出点声音,试图用陆承乾来让李知行忌惮,从而刚过自己。 然而—— 李知行的眼中杀意凛然。 “咔嚓——” 方禄之的脖子已经被扭断。 李知行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目光急切得投向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苏曦尧衣衫破碎,露出的肩头带着青紫的指痕,手腕被铁链磨破的地方鲜血淋漓,染红了身下的锦被。 第52章 回避 “曦尧……” 李知行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 “别过来!”苏曦尧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害怕得向后缩去。 手僵硬在半空,李知行不敢再靠近她,只敢站在原地。 向来杀伐决断的李知行,在这一刻,眼中也充满痛苦与无措。 “姑娘!姑娘!”绿柳哭喊着冲进来。 “啊——”苏曦尧仍旧尖叫起来,但是在认出了面前的人是绿柳之后,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绿柳。” “是我是我。”绿柳更是泪如雨下,“坏人已经死了,姑娘别怕!” 李观月紧随其后,进到房间里看到眼前的景象,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看到李知行站在原地发呆,忙走上前去,推了他一下,“哥哥,你先去处理外面的事情,这里有我和绿柳。” 在绿柳和李观月的安抚下,苏曦尧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李知行紧握着拳头,深深得看了床上惊惧交加的女人一眼。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大步离开了房间。 郡王府内,清辉阁的偏院里,绿柳扶着苏曦尧在干净的床榻上躺下。 手腕处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过。 “姑娘,喝点参汤吧。”绿柳小心翼翼得端着碗。 苏曦尧摇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紧闭的房门,“绿柳,他在外面吗?” “他?”绿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姑娘说的是大公子吗?大公子先前去处理后头的事情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回来了。” 苏曦尧挣扎着起身,“我想去见见他。” “姑娘别动!”绿柳忙按住她,有些担忧得又检查了一番先前包扎起来的伤口,“万一伤口裂开,就又要遭罪了。” 苏曦尧并不在意这些。 她一心只想见到那个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苏曦尧下意识得抬头,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满怀希冀得盯着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人……却是李观月。 注意到了苏曦尧眼中瞬间熄灭下去的希冀光芒,李观月在心中叹息,她走到窗边坐下,“感觉好些了吗?” 苏曦尧点点头,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呢?” “哥哥他……”李观月下意识得看了绿柳一眼,后者也没有办法给她提供什么提示,她只好继续说下去,“他刚处理完那边宅子的事情回到府中,说是有些累了,他先回去休息了,让我来看看你。” “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苏曦尧完全不相信李观月的话。 “不是的……”李观月连忙摇头,“哥哥他只是……” 一时语塞。 虽然是亲妹妹,可李观月也不清楚李知行如今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曦尧却仿佛明白了。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缠绕着的厚厚的纱布,想起了先前被囚禁的屈辱…… “他……是玩腻了吧。” 她的话音落下,带着深深的自嘲。 李观月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这副模样,自然也是不忍心。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哥哥他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李观月抓着苏曦尧的手腕,小心避开了她手上的地方。 “你别骗我了。”苏曦尧想要将手抽出来。 “你……”李观月正想要再劝,结果外头已经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圣旨到——” 房内的人同时一惊。 一个穿着青色官服,面容白净无须的老太监,在一队禁卫军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这位正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常公公! “苏曦尧接旨。”刘公公的手中,是明黄色的绢布。 在李观月的搀扶下,苏曦尧下了床,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民女苏曦尧,即刻入宫觐见!钦此!” “民女接旨。” 虽然苏曦尧并不知道皇帝为何要宣她入宫,但有前车之鉴,今日只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常公公!”李观月有些心慌,连忙上前一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公公,不知陛下召见曦尧,所为何事?曦尧她身上还有伤口,若是——” 常公公眼皮微抬,瞥了李观月一眼,嗤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疏离,“二小姐,圣意难测,咋家也是奉旨行事,还请二小姐莫要与咋家为难。” 他说话滴水不漏,守口如瓶。 李观月眉头微皱。 李知行杀了方禄之的事情,只怕是已经传到了宫里。 “苏姑娘,请吧,莫要让陛下久等。”常公公挥了挥手,身后的禁卫军们便要上前,打有一种如果苏曦尧自己不走,这些人就要将她直接带走的架势。 苏曦尧拍了拍李观月的手背,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在绿柳的搀扶下,从床上下来,跟着常公公走出了门。 “不行!我得立刻去告诉哥哥!” 李观月重重得一跺脚,再也顾不上其他,立刻朝着李知行的书房飞奔而去! 清辉阁书房内,李知行与陆景翊相对而坐,几案上,铺着京城的地图和几份陆景翊的手下送来的密报。 密报的内容无外乎是藏在京城之中的北狄细作。 “表哥,贪狼虽然已经除去,但是醉月楼尚在,它背后之人在京城运作了几十年,不会……” “哥哥!”李观月惊慌失措得冲进来,直接打断了陆景翊的话。 李知行皱眉,正要训斥。 却见李观月指着门口,“不好了,刚刚皇上身边的章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要见曦尧,这会儿人已经被带走了。” “什么!”李知行惊骇之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仪。 “哥哥!皇上先前就要杀曦尧,这次不会——”李观月自己吓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去找她。”李知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抓起桌子上的佩剑,直接就要往外冲! “不可!”陆景翊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臂,“你忘了父皇上次说过什么话了么?他认为苏曦尧是你前程上的绊脚石,先前你为了找苏曦尧,就已经得罪了京中的百官,但那个时候还能说你是一心为民要查清楚真相,可你现在这样拿着剑闯进宫去,算什么呢?” 第53章 面圣 李知行的脚步顿住。 陆景翊的话如醍醐灌顶。 他想起皇帝先前在御书房里那冰冷无情的神情,想起那天皇帝说的那些话。 在他的眼中,只要李知行不是一把听话的刀,那么苏曦尧便成了那个必须要被除去的变数。 “那怎么办!”李观月也有些急了,“陛下的性子我们都很清楚,这个时候要是让曦尧一个人去应付陛下,只怕——” “也是死路一条”这几个字还没有出口,李知行的眼神就已经扫过来。 “我来想办法。”陆景翊最终还是站了出来,“表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在为了苏姑娘做出任何冲动的事情来,你把北狄的暗桩拔干净才是要紧,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好。”李知行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一定要护住她。” “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陆景琰不再耽搁,转身便离去。 皇宫内,苏曦尧被常公公带到了一处偏殿等候。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沉郁的气息。 她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单薄的身影在巨大的宫殿映衬下,显得更加瘦弱渺小。 皇帝从御座后面的屏风绕出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堂下的她。 “皇上驾到——” 常公公高声通传。 苏曦尧这才收回了自己先前在殿中四处乱跑的视线,跪倒在地,给皇帝行礼。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苏曦尧缓缓抬起头,她的伤一直没有好,所以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明明很害怕,偏生要强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害怕的样子来。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缓缓开口,“朕听说,苏姑娘虽然只是暂住在郡王府上,但是与郡王府的大公子关系匪浅?” 苏曦尧深吸一口气,“陛下,民女不敢高攀郡王府的大公子,民女不过只是郡王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先前,皇帝因为李知行,想要杀了她。 如今唯一的生路,便是撇清和李知行的关系。 否则的话,他们两个人都会万劫不复。 “微不足道?”皇帝嗤笑,“微不足道的一介弱女子,能够让朕的御史监正为你冲冠一怒,杀了另一个朝廷命官?能够为你目无法纪,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冷一分,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向苏曦尧! “陛下,民女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攀附殿下,民女虽然在郡王府寄住,但民女只想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安稳度日。”苏曦尧说完,又深深得拜了下去。 皇帝能够听得出来,这些话,不是假的。 他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你只是暂时寄住在郡王府?呵……苏曦尧,朕不提,你就真的以为朕不知道你的身世吗?” 听到此处,苏曦尧强装的冷静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你母亲嫁入郡王府前,便已经生下了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郡王府上的表姑娘,你是你母亲的亲生女儿,而郡王爷,实际上算是你的继父。此乃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四个字砸下来,苏曦尧脑中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若是只要她一人死便也罢了,欺君之罪,那就是灭门之祸! 她看着皇帝那一双洞悉了一切的眼睛,在经历了巨大的恐惧之后,苏曦尧终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民女知罪。”她朗声,将所有的罪名都承担下来,“陛下明鉴,所有罪责都在民女一人,是民女畏惧流言,所以不让母亲对外公开所有真相,是民女罪该万死。陛下若是要降罪,就请赐民女一死。” 说完,她再次重重扣首,等待着皇帝最终的审判。 整个偏殿,死寂无声!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皇帝看着伏在地上,明明身形单薄,年级还小,却义无反顾得承担了一切的女子,眼底原本明晰的冰冷杀意,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这女子……果然是与想象中不同。 难怪李知行那个小子,从来不耽于儿女私情,却会栽在她的手里。 “你……倒是有几分骨气。”他顿了顿,摆了摆手,示意常公公去把人扶起来,“朕今日,不会杀你。” “陛下……”苏曦尧抬眸,满是错愕。 “朕只是想看看,能够让朕最为信赖的臣子如此冲动的女人,到底是何等模样……”皇帝摆了摆手,“只是,朕今日不杀你,不代表就认可你可以和他在一起。朕还是那句话,你如今,只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御书房外,陆景翊一路疾行,当他终于感到偏殿外,正准备推门时,便听见了父皇在说这样的话。 他正要推门进去,没想到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苏曦尧在常公公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陆景翊看着苏曦尧额头那明显的青紫瘀痕,当即皱起了眉头,“你没事吧?父皇是不是为难你?” 苏曦尧看到陆景翊,有一丝错愕,“三殿下多虑了。” 边上的常公公也在提醒陆景翊慎言,“三殿下放心,皇上只是召苏姑娘过来问几句话,现下话问完了,苏姑娘可以回去了。” “走,我送你回府。”陆景翊心中惊疑不定,但也知道御书房外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回郡王府的马车上,苏曦尧靠在车壁上,先前在御书房里紧绷的身体终于稍稍缓和了下来。 “父皇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陆景翊看着她的样子,更是好奇。 “陛下戳穿了我的身世。”苏曦尧看着陆景翊,没打算隐瞒。 “那不是——”陆景翊瞳孔微缩。 他知道那是多么严重的罪责。 “他还说,我和李知行最终不会有结果,让我尽早离开。” “那你……”陆景翊心头一紧,想起还在郡王府里等着消息的李知行,生怕下一句就听见苏曦尧要让他送她离京。 “三殿下莫担心,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若是上天注定我与他有缘无分,我也认了命,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害怕受伤,就躲得远远的。” 第54章 决断 “好!”陆景翊第一次在看苏曦尧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激赏,“这样的你,也无愧表哥用命来保你。” 马车停在郡王府门前,苏曦尧下了车。 清辉阁门口,苏曦尧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得望向李知行书房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 她知道,他就在那里面。 “三殿下。”苏曦尧鼓足勇气,“我想去见见他。” 陆景翊目光微闪,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陪着嗯苏曦尧走到了书房前。 然而,这才刚准备敲门,秦十三就已经开门出来,对着苏曦尧躬身行礼,“苏姑娘,公子还有朝事要忙,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姑娘还是尽快回偏院歇息吧。” 苏曦尧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那翻腾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好,我知道了。” 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那背影,单薄而坚强。 陆景翊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心中五味杂陈。 书房内,李知行站在窗前,竟也是在望着偏院的方向。 “她走了?” 听见陆景翊进来,李知行开口问。 “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不出去见见?”陆景翊摇头,并不明白自己的这位表哥如今还在纠结些什么。 “我从前对她的伤害不可挽回,如今又害得她屡次被皇上刁难,景翊,时至今日,我居然不知道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李知行负手而立,身影孤寂。 陆景翊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其实今日,我赶到御书房的时候,父皇已经放了她出来。” “什么?”李知行转身,愣住。 “父皇让她好自为之。”陆景翊复述了一句,顿了顿,随后又开口,“但是在回府的路上,苏曦尧告诉我,她说她的人生,她自己可以负责,如果上天注定了你们两个人有缘无分,她便认命,可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便不会放手。” “她……”李知行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表哥,论处理繁杂的朝政,你的确是一把好手,但若论孤勇,你我都比不上她。”陆承乾上前,拍了拍李知行的肩膀,“如今,她都已经走入了父皇的视线,我们所处的是什么样的环境,你自己心里清楚,与其这样对她拒之千里之外,到底什么样,才是最好的保护?” 陆景翊的意思,李知行听得明白。 他……不能再躲了。 翌日,晨曦微露,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已经套好,就等候在郡王府外。 苏曦尧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襦裙,在绿柳和李观月的陪同下,登上了马车。 在马车的帘子放下来的那一刻,苏曦尧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刚从府门口出来的人的身影,目光一凝,原本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只是遥遥望了一眼,便将车帘放下。 李知行站在台阶上,望着苏曦尧放下帘子的身影,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昨天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逃避,那么今日…… 他迈步上前,正要开口—— “圣旨到——” 常公公那尖利的声音,直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大公子,接旨吧。”常公公走到近前,见李知行还在发愣,便耐心提醒了一句。 李知行这才如梦初醒般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南藩属国使臣,不日将抵京朝贡!着御史监正李知行,即刻入宫,会同礼部、鸿胪寺,全权负责使臣接待、仪程安排事宜!不得有误!钦此!” “臣……接旨。”李知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 接过圣旨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得投向马车。 马车里的人并没有其他的举动,他只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淡淡的吩咐“走吧”。 马车启动,很快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公子,陛下的差事说起来也并不繁杂,早点入宫了结了差事,也好早去接苏姑娘回来。”常公公经过昨天的事情后,对苏曦尧自然也有了改观。 李知行扭头看了常公公一眼,知道君命难违,便命人更衣,即刻进宫。 京城郊外,古刹钟声悠扬。 寺内古木参天。 苏曦尧在佛前上了香,睁开眼发现绿柳和李观月都还在虔诚得祷告,便独自站起来,走到寺后。 那里,有一颗许愿树迎风而动,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祈福木牌。 木牌随风轻摆,发出细微的声响。 苏曦尧拿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空白木牌,站在树下,微微出神。 李观月祈福完毕,一睁开眼没看见苏曦尧,急急得找过来,见着她正在树下发呆,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写什么?”她走上前去,站在苏曦尧身后。 苏曦尧听见声音回过头,看着手中的木牌,眼神中竟有一丝深沉的怀念,“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就离这天恩寺不远,父亲时常会陪着母亲来这里敬香。” 李观月还是第一次听苏曦尧提起她的父亲,当场就想着苏曦尧若是能多说一些,回去就可以说给李知行听。 “我小时候,父亲最喜欢逗我玩了,时常把我扛在肩上,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那个时候我才四岁,每次都被父亲吓得哇哇大叫,而他,却哈哈大笑。” “他还会给我做小木马,虽然手艺不好,但绝对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 “他从前还说,等我出嫁了,他一定要好好得跟娶走我的小子喝上一场,必须得给他喝趴下!” 她说着说着便笑了,笑容中,却难掩眼底的水光。 “那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是有爹爹在,我与母亲的日子都过得很安稳。” 李观月听着她温柔的叙述,心中也不免一阵酸涩。 她轻轻握住苏曦尧微凉的手,无声得给予安慰。 苏曦尧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李观月的手背,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拿起放在一旁的笔,在木牌下一笔一划得认真写,“愿父亲在天之灵安息。”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得将木牌系在许愿树上。 第55章 掳人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映出她眼中那份对过去时光的无限眷恋。 就在此时—— 一个充满俞备份的尖锐女声骤然打破了这一份平静。 “苏曦尧,你这个祸水,你居然还有脸在这里祈福,你还我儿命来!” 两人闻言,立刻转身,只见一个穿着素服的中年妇人直接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 正是方禄之的母亲,方大学士的妻子,一品诰命——方夫人。 “方夫人。”李观月和苏曦尧同时行了礼。 方夫人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李观月一般,只是狠狠得盯着苏曦尧,“都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勾引我的儿子,害得他惨死在李知行的手里!你还我儿子命来!” 她哭喊着,张牙舞爪便要上前来厮打。 “住手!”李观月赶紧拦在苏曦尧身前,“你疯了!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不是你能这样发疯的地方!更何况,方禄之会死在我哥哥手里,都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非要肖想不属于他的人!” “你放肆!”方夫人听了李观月的指责,更是破口大骂,“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我儿根本就不会惹恼李知行这个煞星,我一定要她偿命!”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李观月带来的几名侍卫立刻上前阻拦。 “方夫人!你要是再敢胡来,小心我立刻报官!” 她话音未落。 “噗——” 一股浓烈的白色烟雾,毫无征兆得在混乱的人群中直接爆开。 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 “什么东西!” 人群被呛得连连咳嗽。 李观月知道不妙,赶紧往记忆中苏曦尧所在的位置看,电光火石的刹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黑衣人,直接将被烟雾迷了眼根本无法反抗的苏曦尧直接带走。 “曦尧!” 李观月大喊一声。 当烟雾散去,人群中,已经没有了苏曦尧的身影。 “把他们都给我抓了!”李观月愤愤得指着刚刚出来闹事的方夫人,“要是找不到苏曦尧,你们就等着我哥哥的责难!” 李观月拂袖而去。 另一边,李知行刚从宫中下朝回来,在书房内正与陆景翊商议接待使臣的细节。 “西南宁国的使臣……”陆景翊的话音未落—— 书房门就被李观月急吼吼得推开。 “哥哥!不好了!”她如同一阵旋风般冲进来,脸色惨白,“曦尧被人抓走了。” “什么!”李知行猛地站起,抑制不住周身的杀意弥漫,“谁干的。” “在天恩寺里遇到了方家人,非要上来说是曦尧害死了方禄之,闹起来的时候有人劫走了曦尧。方家的人我已经扣下了。”李观月在经历了多次苏曦尧被突然带走的事情之后,也变得镇定了许多。 “方家?”李知行皱眉。 陆景翊忙拉住李知行,“方禄之刚死,方大学士一直沉疴不愈,方夫人一个深宅妇人,绝不可能有如此的周密计划和手段,能在天恩寺这样的皇家寺庙里逞凶,表哥觉得会是谁?” 陆景翊的话,醍醐灌顶。 “你是说……”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殿下。”就在这时,陆景翊声旁的一名亲卫走进书房,同陆景翊躬身行礼,“派去大皇子身边的眼睛传回密报。” “说。”陆景翊目光一凝。 “一盏茶的时间前,大皇子府后门驶入一辆马车,押车的人是大皇子府里的卫兵首领,那辆马车里隐约有女子挣扎呜咽的声音。” “陆承乾。”李知行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一张拍在书案上。 书案上的书页纷飞。 任谁都能够感受到此刻,陆承乾身上的怒火。 大皇子府上,苏曦尧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一间熟悉的密室。 此时的陆承乾在手下的陪同下开门进来,见她已经醒了,倒是一点被发现的慌乱都没有。 “抓我过来干什么?”苏曦尧先发制人。 大皇子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最好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苏姑娘可是我手中一颗重要的棋子,先前给了方禄之,哪知道那小子这么没用,连一点刀子都没捅到李知行的身上,这一次,再把苏姑娘请过来,自然是有其他的用处。 “你别想用我对付李知行。”苏曦尧直视着他,“你以为我在他的心里,算什么?你和李知行斗了那么多年,你觉得他是一个能够因为女人被要挟的人么?你中计了,先前他表现出来的种种都是在演戏。” “你可以继续说,我不信。”陆承乾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信不信由你,反正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找能够彻底扳倒你的法子,你屡次三番与我为难,那不是正好把刀子递到了他的手里?先前,皇帝选择牺牲我,大皇子觉得,是在保护你不成?” 苏曦尧的话,正好戳在了陆承乾的痛点上。 先前在书斋品书大会上的事情,陆承乾就是怕最后再查下去会查到他的头上,所以才要闹到皇帝的面前。 可皇帝—— 要除掉苏曦尧的旅游居然是,因为李知行这段时间为了苏曦尧行为太过…… 这根本就是把李知行当成了能够超越亲生儿子的心腹。 若非如此,他这个当大皇子,也不必如此在意区区一个郡王府上的大公子。 “你……”陆承乾正想要再说什么,结果一个侍卫在此刻惊慌失措得跑进来。 “干什么!”陆承乾拔高了音调,显然有些生气。 “是!是李知行,他带着大队人马,堵在门外,非说有要犯那进了我们府邸,秦十三还打伤了好几个兄弟,大殿下此刻若不出去,兄弟们很快就要拦不住了。” “真是一帮废物。”陆承乾脸色巨变,恨恨得骂了一句,此刻再也顾不得苏曦尧,厉声对着旁边看守的两个侍卫下令,“给孤看好她,若是出了任何差错,就提头来见!” 说完,他拂袖转身,急匆匆朝着前院赶去。 第56章 自救 密室门被重重关上。只剩下苏曦尧和两个看守的侍卫。 其中一个侍卫,身材高大,面相凶悍,此刻却有些心神不宁,显然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另一个侍卫,则贼眉鼠眼,眼神在苏玉染身上滴溜溜地打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之意。 “真是个美人儿。”那侍卫靠近苏曦尧,一脸猥琐,“郡王府的大公子和学士府上的公子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还为你送了性命,让我看看,你的滋味到底有多美!” 说着,那侍卫便伸手要去摸苏曦尧的脸。 “滚开!”苏曦尧厉声呵斥,身体努力后仰。 “哟,这美人性子还挺烈!”那侍卫见苏曦尧挣扎,他自然是人越挣扎他越兴奋。 “你疯了!”边上的另一个侍卫一把拉住他,“殿下让我们把人看好,没让你动她,更何况,外面那个阎罗王就是来找她的,要是让李知行知道你这么做,你还想不想活了?” “怕什么!”那侍卫不屑得翻了个白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李知行在外头让殿下拦住了,他进不来。这美人说不定早就被好多人玩过了,让咱们哥俩一起玩玩,都不亏!” 说着,他淫笑着,再次伸手。 苏曦尧双眼微微眯起,在那侍卫靠过来的方口,突然头一抬,狠狠得撞向了那个侍卫的鼻子。 “啊——”那侍卫吃痛得叫了一声,抬手捂住鼻子,这时候才发现已经被苏曦尧撞出了血。 “臭娘儿们!真是找死!”另一个侍卫见势不妙,怒骂了一句,便也冲了上去。 苏曦尧看准了机会,在他冲过来的刹那,猛地站起来,将身体连同椅子一起,恨恨撞向了旁边一个摆着烛台的青铜几案。 “咣当——”一声,烛台轰然倒地,正好砸在了那个侍卫的脚上。 “啊——”侍卫吃痛,弯下腰去。 趁着这个当口,苏曦尧顾不得自己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伤口,强行挣脱了原本绑住她的绳子,抓住地上已经断裂的椅子腿,恨恨得砸向倒在地上的侍卫的脑袋! “砰——” 两个侍卫都是闷哼一声,根本来不及反抗,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苏曦尧见状,趁机立刻冲向密室的大门。 她飞快得拉开门。 阳光刺目。 显然因为这里是密室的所在,所以即便是平时巡视的守卫,也很少来到这个地方。 靠着曾经在大皇子府中住过一段时间的记忆,苏曦尧很快就绕到了后门。 另一边的大皇子府的前院里,气氛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 李知行手持长剑,满面戾气。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名杀气腾腾的侍卫。 而这些,并不是他带来的人的全部。 还有其他的人,在秦十三的带领下,正在大皇子府的府门外待命。 而大皇子府的侍卫们,个个如临大敌,紧张得握着手中的把兵器跟李知行带来的人对峙! 陆承乾分开了人群,走了出来,看着李知行这盛气凌人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先前为了查苏曦尧的下落,搅弄得京城人心惶惶,现在倒是连孤这里也不放过了?胆敢无旨擅闯皇子府邸,李知行,你是要造反吗?” “大皇子也说了,我只有在找苏曦尧的时候才会这样,所以,今日既然我带着人来找了大皇子,自然也是笃定了我要找的人就在你的府上。”李知行的眼神如同淬了寒芒。 “什么人?孤这里没有你要的人!”陆承乾自然矢口否认。 “别废话,把人交出来!”李知行知道陆承乾肯定会装蒜,他自然不会全然把找到苏曦尧的希望全然都压在这个视他为仇寇的大皇子的身上。 “笑话!”陆承乾后退了一步,“苏曦尧那个女人,前段时间不是被方禄之给找到关起来了?你连方禄之都杀了,现在跑到这里来?难不成,是你又没把人看紧?人又丢了?” “你……”李知行本想要在说什么,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秦十三的声音。 “公子。”秦十三上前一步,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够听见的声音,在李知行的耳边极快得低语了几句。 李知行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扭头,又看了陆承乾一眼。 随后,他猛地抬手,招呼着自己带来的人纷纷转身出去,“嘉然大皇子一直坚持人不在你的手里,那我继续待在这里,也实在是叨扰了,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不带丝毫的犹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陆承乾愣住。 李知行绝对不是什么知难而退的人,明明前一句话还在要求他放人,怎么可能到了下一句话便成了直接告辞?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猫腻。 莫非—— 突地,一个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赶紧转身,朝着密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陆承乾踹开密室的大门时,只看到了被苏曦尧撂倒,倒在地上还没有醒来的两个侍卫。 “人呢!” 陆承乾的咆哮,终于让他们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殿……殿下!”那个一脸猥琐的侍卫率先反应了过来,声音也是无比颤抖,“她……她跑了……” “废物!一群废物!”陆承乾气得浑身发抖,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噗嗤——”一剑就直接结果了这两个失职的侍卫。 看着倒下的尸体,苏曦尧收起了长剑,扔给随后赶来的其他侍卫。 “去传令给下面的人,以后不管是抓到了李知行还是苏曦尧,都不必再回禀我了,直接杀了。” “是。”手下们接过长剑,这话也应得万分惊心。 大皇子府外,李知行在秦十三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车队最末尾的那辆青灰色的马车。 车帘掀开。 “李知行!” 一个温香软玉迅速扑了过来,李知行赶忙把人接住。 “让你受惊了。”李知行看着苏曦尧还在大口大口得喘着气,就知道她凭一己之力从陆承乾的监禁中逃出来,并非是一件易事。 “我没事。”苏曦尧摇头,然而手腕被李知行抓住,先前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第57章 放人 郡王府清辉阁的偏院内,绿柳小心翼翼得替苏曦尧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一边心疼得眼泪直掉,嘴里还愤愤不平得骂,“方家那群人,真是够不要脸的,方禄之的死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真是分不清好赖,还要将这件事情怪罪到我们头上来!” 苏曦尧眼神平静,强行忍着上药时那因为药粉渗进伤口里而产生的痛楚,听着绿柳的咒骂,无奈得摇了摇头,“方禄之是咎由自取,可他做的这些事情方家人并不知道,倘若方大学士知道的话,是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的,至于方老夫人,那只是一个在晚年失去了儿子的可怜母亲,她恨我怨我,我倒是还能够理解。” “姑娘,你就是太心善了!” 绿柳包扎完了,将绷带牢牢得打了个结。 “或许吧……”面对绿柳的话,苏曦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样的人。 “方家的那些人,从天恩寺外就被二小姐抓了,都送到京兆尹府了,我听说钟大人明日就会开始审理这个案子,可要让他们都好好吃些苦头!” 绿柳向来是站在苏曦尧这一边的。 就算方家的老夫人有天大的理由,她也不应该因为这件事情就和大皇子勾结在一起,要这样害苏曦尧。 “明天么?”苏曦尧有些惊讶,她反手握住绿柳的手,声音坚定,“帮我准备一下,我想现在去一趟京兆尹府。” “姑娘,你去哪里做什么!”绿柳“腾——”得一下站起来。 苏曦尧正准备解释一番,外头就已经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既然你要去,那我就送你去。” 进来的人,是李知行。 他也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想来是想要来看看苏曦尧休息得如何,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了这样的话。 “多谢。”苏曦尧躬身行礼。 李知行下意识得后退了一步,“应该的。” 京兆尹府的大牢里,向来是阴暗潮湿的。 方家老夫人一身囚服,形容枯槁,坐在角落的草堆上。 苏曦尧并不是第一次见方老夫人,但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方老夫人如此头发散乱的样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方老夫人原本也是京中一位赫赫有名的武将的女儿,年轻时候对文采斐然的方大学士一见倾心,后来也是借着父亲在朝中的地位,让当时还是国子监小吏的方大学士扶摇直上,最终官至大学士。 京城的豪门贵女,不管是在什么年纪,都有她们的傲气和风骨。 所以,当苏曦尧和李知行的脚步声在偌大的牢房里响起来的时候,她缓缓抬头,原本死寂的眼睛里陡然爆发出刻骨的恨意。 “苏曦尧!你这个贱人你还敢来见我!”方老夫人瞬间扑到栅栏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木质栏杆,死死瞪着苏曦尧,“陆承乾也是个废物,都把你抓走了,怎么就没有能够杀了你!你这个扫把星,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儿子怎么可能会鬼迷心窍,你不得好死!” 一声声的咒骂在耳边响起。 苏曦尧情绪稳定,并没有躲闪,也没有愤怒,眼底唯有一丝深沉的悲悯,“老夫人……我不欠方家的,至于你和大皇子合谋想要害我这件事,看在我从来到京城之后认识方禄之那么多年的情分上,我可以放过你。” “放过我?!”方老夫人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尖笑,“你凭什么放过我!” “我已经同李大人求过情了,不光是你,还有你的那些随扈,统统都放归方家。” “什么!”方老夫人猛地止住了笑声,眼神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说什么?你说放了我们?李知行,居然会听你的?”方老夫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在面前的两人身上逡巡了一遍。 “会。” 这一句话,不是苏曦尧说的,而是站在苏曦尧身边的李知行。 “如果不是因为她亲口所求,你们这些人,都会在京兆尹府的大牢里等死。”李知行声音清冷,如同掌人性命生死的判官一般。 外头的人都说这位是阎罗王。 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你……你们……”方老夫人的手指颤抖着指着面前的人。 她始终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曦尧会选择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放过方家人。 到底是为什么? 突然,一阵电光火石划过她的脑海。 没错! 一定是这样! 苏曦尧这不仅仅是施舍,是炫耀,也是因为她心虚! “哈哈哈……苏曦尧,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够洗清你的罪恶么?”方老夫人凑近栅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苏曦尧才能够听见的声音,开口,“你真的以为李知行对你是真心的?别痴人说梦了,你不过就是一个被李知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你以为他真的在乎过你?他不过就是看方禄之喜欢你,觉得你是一件有趣的玩物,顺便还能够利用你来打击对手,只要他觉得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一定会扔掉你!” 方老夫人说了这一长串,苏曦尧根本就不想听。 然而,她刚想转身,就已经被方老夫人隔着栅栏一把抓住了手腕,“你醒醒吧!李知行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然你以为‘京中阎罗王’的这个称号是哪里来的!” 苏曦尧知道方老夫人要是不说完,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便也只能够听着她说完,随后才道,“老夫人,你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但是我的路,合该由我自己来走,马上就会有人来放你们出去,一路保重,好自为之。” 说完,苏曦尧不再看方老夫人明显因为怨毒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在李知行的陪同下,离开了牢房。 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甬道尽头,方老夫人紧握着木质栏杆的手再一次收紧,眼底闪烁的是更加深沉的毁灭欲。 “李知行,苏曦尧,你们给我等着,方家已经流出的血,必然用你们的性命来偿还!” 第58章 密谋 翌日夜里,大皇子府里静悄悄一片。 唯有书房里还亮着一盏灯。 刚从京兆尹府里被放出来一天的方家老夫人被秘密带到了这里,即便是刚经受了大半日的牢狱之灾,但此刻的老夫人倒是也已经恢复了几分方家主母的威仪。 只不过,她的眼底,正燃烧着阴冷的火焰。 “殿下……”方老夫人看着站在窗边的陆承乾,“老身今日秘密来见殿下,只为了这一件事,还望殿下能够答应。” “老夫人,先前之事,想必你也已经与李知行打过照面了,虽然他是臣,而孤是皇子,可父皇向来对他偏宠,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只怕为令郎报仇一事,只能暂缓了。” “不必暂缓。”老夫人站起身,深深一礼。 大皇子转身,有些错愕地看着老夫人,“这是何意?” “三日后便是皇家围猎,李知行今天是皇上的宠臣,必然会随行,到时候只要抓住机会,派人刺杀李知行……” “李知行那厮虽然官拜御史监正,是个文职,可他的武功向来不弱,一般的刺客只怕是……”陆承乾露出为难的神色来,看着方家的老夫人。 “老身娘家世代将门,如今虽然已经没落,但一直有一支尚不为外人所知的死士在老身的手中,蛰伏多年,就是怕有朝一日,有人会做出对方家不利的事情来。”方老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三十六名死士,老身愿意尽数划归至殿下手中,听凭殿下调遣暗,只是有一点,必须让李知行那厮,死在皇家的围猎场上,否则,实在是难消老身心头之恨!” 陆承乾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这三十六名死士,其实陆承乾早有耳闻。 毕竟方老夫人的母家在大夏也曾经是炙手可热的武将世家,他招揽方禄之,除了是看中方禄之的才学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方禄之背后的这些东西,这些连方禄之自己都未曾知晓的东西。 “好好好!”陆承乾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地站起身,“老夫人深明大义,孤定然不负所托!” 说着,他踱步到方老夫人面前,声音压低,“既然这次都已经准备要动手了,我们不如做得再更加彻底一些!” “殿下的意思是?”方老夫人皱眉。 “李知行向来是个该死的,但是孤的那位三弟,多年来一直李知行狼狈为奸,暗中也不知在父皇面前替李知行说了多少好话,这一次除了李知行之外,你的人,务必将陆景翊一起除掉,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闻言,方老夫人的瞳孔骤然紧缩。 刺杀皇子?! “大殿下,这……” “老夫人不必害怕,此事若是成了,父皇便只能够传位孤,到时候,没有人会再查这件事;若是败了,也没有人会发现这些死士与方家的关系。” “老身……”方老夫人似乎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还是做出了决定,“老身遵命就是,定会让那李知行和陆景翊在三日后有去无回!” 陆承乾满意得点点头。 翌日一早,苏曦尧带着绿柳从厨房出来。 “姑娘的手艺可真好,以前我都不知道!”绿柳提着一个食盒,里头是刚出炉的精致点心,还有一壶刚泡好的香茗。 “行了行了,快些走吧。”苏曦尧早就习惯了绿柳有事没事的恭维。 陆景翊那小子一早就来了郡王府。 自然是不会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书房门外,苏曦尧还未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陆景翊的声音响起,“表哥,西南使团明日就要抵达京城,我的人马传回来的消息,这一次的使团里,还有一位公主,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李知行眼皮也未抬,拿着笔在一本奏折上写了两笔,这才阖上,抬眼看着面前的表弟。 “那位公主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父皇的意思是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机会。” 外头的苏曦尧心口一紧。 西南公主? 难道是……皇帝想要让李知行……和亲? 她当即屏住了呼吸。 一旁的绿柳担忧得看着苏曦尧,也是紧张得不行。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随后响起李知行低沉的声音,“你想说什么?” “表哥,我的话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我不信你听不懂!”陆景翊的声音,带着一丝劝诫的意味,“我知道你对苏姑娘情深义重,但是你的正妻之位,不光是对于你,对于郡王府的未来也十分重要。苏曦尧她的身份特殊,如今又卷入这诸多的是非,父皇虽然此刻放过了她,但是帝王心海底针,你不知道下一刻父皇的心思又会变得如何,如果你迎娶了西南的公主,到时候你再想留着苏姑娘在身边,我想旁人也不会再多加置喙。” “够了!”李知行拍桌而起,“陆景翊,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李知行这辈子,就只会爱苏曦尧一人,绝对不会有二心!她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门外的苏曦尧陡然觉得眼眶泛酸。 他…… 他竟然如此…… 一旁的绿柳显然也松了口气,但多少也还是被李知行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告白有些吓到。 按捺下翻滚的情绪,苏曦尧正准备抬手敲门,结果陆景翊的声音再次响起。 “表哥,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我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西南之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看着李知行逐渐恢复冷静的眼神,便继续说下去,“我们放在西南的眼睛最近回报,西南的国主只是表面上对我们恭顺,实际上这些年背地里早就在试图与西域勾结,图谋不轨。” 李知行再度沉默。 然而这沉默也不过是片刻。 “乌孙向来野心勃勃,可他们的实力匹配不了乌孙王的野心,所以不必太过担心,至于西南的国主,不过是一个沉疴多年的病秧子,也敢兴风作浪?” 陆景翊没有接话,他知道李知行的心中已有计较。 第59章 噩梦 “他不是最宠爱那个新纳的妃子吗?还有那个妃子刚给他生的宝贝小儿子?”李知行的声音已经逐渐染上了杀机,“让我们在西南的眼睛去告诉那位新纳的妃子,为了她和她的儿子,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帮我们了结了这个老头子,我们就能够保她的儿子顺利继位,她们如果不从,就准备陪着那个老头子一起死吧。” “表哥,这……” 即便是陆景翊,也有些被李知行的计谋吓到。 让孩子亲手杀死父亲,虽然孩子现在的年纪还小,真不知道长大之后会作何想法。 门外的苏曦尧将一切都听了个原原本本,尤其是在听到最后哪一件事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到天灵盖。 手中的托盘脱手而出,眼看着就要摔落在地。 绿柳眼疾手快,一把将那托盘给扶住了。 然而—— 门外这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书房里的人。 “谁?!”李知行冰冷警惕的声音瞬间响起。 苏曦尧脸色惨白。 刚才那个立誓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跟眼前这个轻描淡写之间就决定了一国君主生死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走!快走!” 生怕被出来的李知行发现踪影,苏曦尧招呼着绿柳赶紧转身就走。 好在他们所在的偏院离书房并不是很远,又因为陆景翊和李知行商量要事的时候外头一向不允许有守卫,所以,苏曦尧还算是畅通无阻得就回到了自己的偏院内。 “绿柳。”她坐在床上,拉住同样有些惊魂未定的绿柳,“今天就当我们没有去过,也什么都没有听到,知道吗?” 绿柳点头。 她也不是傻子。 即便没有李知行说的那些处理西南国国主的话,她也知道军妓大事,从来都是不能够外传的。 “姑娘,你别害怕了,大公子说的那些都是针对西南的乱臣贼子的,跟你并没有关系呀——” 苏曦尧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将那种让她浑身颤抖的恐惧压一下去。 深夜,清辉阁的偏院内。 苏曦尧躺在床榻上,睁着双眼,眼神空洞得望着帐顶。 窗外月光惨白,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如同冰冷的霜。 她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得交织着两个画面—— 一个是李知行那斩钉截铁,深情无比的誓言,“我李知行这辈子,就只会爱苏曦尧一人,绝对不会有二心!她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而另一个,却是他冰冷无情,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安排好了别人的生死。 “不……不要……”她呢喃着,闭上了眼睛。 后半夜,依旧月华如水。 躺在床上的苏曦尧此刻已经陷入了沉睡,只是一双好看的眉一直紧紧皱着。 “不……不要杀我……”苏曦尧在噩梦中呓语。 梦里,她成了那个西南国主,垂垂老矣躺在华丽的床上,李知行一身墨色的长袍,如同索命的修罗,就站在她的床边,手持滴血的利刃,那利刃逐渐得被他举高—— “曦尧,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泛起残忍的弧度。 当那把刀被举到最高,直接当头就刺下来—— “啊!” 苏曦尧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得喘着粗气,后辈都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还在安全的房间里,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让她浑身冰冷,无法入睡。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身体抑制不住得颤抖着。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暖意。苏曦尧坐在梳妆台前,绿柳正小心翼翼地替她梳理着长发。她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格外勉强。昨夜那场噩梦的阴影,如同冰冷的藤蔓,依旧缠绕在她心头。 “姑娘……你脸色不太好,是没有休息好么?”绿柳担忧得看着她。 苏曦尧摇头,“没什么事。”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李知行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走进来。 “曦尧。”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喝的南瓜粥。” 他自然得走近,望着她脸颊边的一缕碎发,下意识得伸手就想要将她拨开。 苏曦尧察觉到他的靠近,身体几不可查得微微一僵,下意识得偏了一下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李知行的手顿在半空。 他敏锐得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慌乱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她在慌什么? 又在怕什么? “曦尧?”李知行眉头紧皱,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伸手,有想要再探她的额头。 他的声音,让昨夜噩梦里的景象再度清晰得浮现在了苏曦尧的脑海里。 她几乎是本能得站起身,后退了一步。 动作快得,甚至有些突兀。 “没……没什么。”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但还是强自镇定挤出一个笑容来,“就是昨天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有点吓着了……” 她低下头去,不敢看他,手指无意识得绞紧了衣角。 李知行眼神深邃。 他细细得打量着她。 苏曦尧更加不敢呼吸,只觉得头顶的视线有如千斤。 忽然,李知行开口,“曦尧,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闻言,苏曦尧的心猛地一沉。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摇头,有些慌乱得将话题转移开去,“我饿了,我先用膳了。” 她逃也似地坐到桌边,手忙脚乱得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南瓜粥端出来,却因为手抖得厉害,差一点就将那粥洒了出来。 李知行如何能看不出她在心虚。 昨日他和陆景翊在书房里商量公务时,那门外一丝轻微的异响,看来就是…… 电光火石间,李知行的心中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第60章 公主 就在李知行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陆景翊的声音,“表哥,时辰不早了,该去城门口迎接使团了。” “知道了。”李知行对着门外应了一声。 苏曦尧佯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低着头自顾自得喝着南瓜粥。 “曦尧。”李知行还是唤了她一声,“今日西南使团入城,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看你整日闷在府里,只怕也是无聊。” 苏曦尧闻言,本能得想要拒绝,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今日的行为已经很奇怪了,若是连这样的要求都拒绝的话,说不定自己所有的遮掩都是白用功,犹豫了片刻之后,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李知行绽开了笑容,朝着苏曦尧伸出手。 十指相扣,这在外人看来,的确是关系匪浅。 城门口的临街酒楼里,早已经是人满为患。 京城里的老百姓都听说了今天有西南的使团要入京,都早早得来找一个好的位置。 二楼雅间里,苏曦尧在小二的陪同下坐下。 “姑娘,大公子早就吩咐了,这一个最好的位置留给您。”小二一边给苏曦尧倒茶,一面还替李知行邀功。 苏曦尧浅浅笑了一下,让小二下去。 绿柳从府邸里出来便是心神不宁,但还是被眼前这人头攒动的盛况所吸引,安安静静得坐了下来。 楼下便是城门口。 此时街道两旁,早就已经被京兆尹府的衙役和宫里的禁卫军戒严。 想要看热闹的老百姓们被拦在远处,翘首以盼。 城门楼子上,大夏的军旗招展,一派肃穆景象。 绿柳好奇得趴在窗边张望。 苏曦尧却有些心不在焉,她端起茶杯,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楼下那个挺拔的玄色身影。 “小姐!快看!来了!”绿柳忽然兴奋起来,指着远处叫道。 苏曦尧循着绿柳所指的方向看去。 官道尽头,烟尘滚滚。 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声势浩大得走进城门来。 队伍最前方,是数十名身着异域服饰、手持长矛的彪悍武士!紧随其后,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华丽官服的使臣!再后面是一辆由八匹雪白骏马拉着的巨大銮驾。銮驾四周垂着轻纱,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那就是昨日三皇子提到的公主吗?”绿柳更是好奇。 苏曦尧的心,莫名地揪起来。 她看着那华美尊贵的銮驾,看着楼下城门前,那个身形挺拔清隽,正准备迎接的男人。 和亲…… 正妃…… 这些关键词在苏曦尧的脑子里滚过一遍,心头不免有些酸涩悄然蔓延开来。 她下意识得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指尖冰凉。 绿柳看着苏玉染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姑娘,你别胡思乱想了。”绿柳从座位上站起来,握住了苏曦尧冰凉的手,“昨天大公子都已经说了,心里只有姑娘一个人,绝对没有二心,那个公主就算身份再尊贵,也绝对比不上姑娘在大公子心里的位置!” 听完,苏曦尧勉强扯了扯嘴角,将目光再次投向楼下—— 那华美的銮驾已在城门前停稳。 帘幕掀开,一名身着异域华服、身姿窈窕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銮驾。 就在她踏上地面的一刹那,不知是长途跋涉疲惫,还是地面不平,她脚下猛地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公主小心!” 在一片惊呼声中,有人反应极快。 一个箭步上前,手稳稳地扶住了公主的胳膊! 公主惊魂未定,下意识得抓住了伸过来的手,待稳住了身形之后,她抬起头,隔着轻柔的面纱,随即微微颔首,似乎是在道谢。 不知李知行是什么表情,待公主站稳后,便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然而—— 不管李知行再如何避嫌,有了刚刚搀扶的那一幕,在旁人的眼中,多多少少就有些变了味道。 毕竟,和亲的传言甚嚣尘上。 “这公主和郡王府的大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可不是嘛!公主身份尊贵,李大人又英武不凡!这才是真正的绝配!” “那看来,这和亲之事,是板上钉钉了!” 隔壁雅间清晰的议论声,一句不落得传入了苏曦尧的耳中。 是啊—— 那位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而和亲,又有着于国家于人民都重要的意义。 李知行虽然有时候离经叛道,可在军国大事上,苏曦尧不敢赌他的一颗心。 “姑娘……”绿柳看着苏曦尧陡然垂下去的眼眸,顿时急了,“姑娘,您别听他们胡说!公子他……” “哟,这不是苏曦尧么!” 一个威仪十足却也尖酸刻薄的声音在雅间门口响起。 苏曦尧和绿柳循声望去。 只见方老夫人一身素服,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下,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也不知看了苏曦尧多久。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和怨毒。 “坐在这高处,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看看底下这位真正的公主,和李知行站在一起,是不是才感觉到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苏曦尧不语。 绿柳愤愤得想要上前去理论,却被苏曦尧拉住。 方老夫人自然以为苏曦尧已经被楼下的公主打击地失去了一切,便又走近了几步,继续阴阳怪气,“认清现实吧苏曦尧,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李知行不过就是玩玩你罢了,等到新鲜劲过去了,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方老夫人。”苏曦尧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她站起身,直视着对面那双充满恨意和怨毒的眼睛,勾唇轻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方老夫人愣住,一时没有听明白苏曦尧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儿子死了,方家倒了,你现在除了对你口中的’贱婢’狺狺狂吠之外,还能做什么?跟条丧家之犬似的。”苏曦尧本看在方禄之的面子上,并不想太过为难方家的这位老夫人。 第61章 进宫 “你……”方老夫人原本以为苏曦尧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玩玩没想到今日的反击居然是如此得不留情面,“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怎么对得起我儿子!” “我本就没什么对不起方禄之的地方。”苏曦尧摇头,眼神更冷,“这里并不欢迎疯狗,老夫人还是快些离开吧。” 方老夫人因为苏曦尧的这句话,气得浑身颤抖,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好在身后的两个丫鬟眼疾手快得扶住了踉跄的老夫人。 她最终狼狈不堪得离开了雅间。 然而—— 方老夫人一走,苏曦尧强撑的那股气势瞬间消散!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稳!绿柳连忙扶住她:“姑娘!您没事吧?” 苏曦尧摇摇头,脸色依旧惨白,刚才那番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疲惫地闭上眼,心中一片悲凉,还翻滚着一种难言的自卑和恐惧。 种种情绪交织,让她一下子生出了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姑娘。” 苏曦尧再度循声望去,这一次来的,是陆景翊。 陆景翊显然已经看到了苏曦尧的失态,因而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三殿下。”苏曦尧行礼,尽管略微有些勉强。 “方家的那位,苏姑娘不必太过在意。”陆景翊此话,也是让苏曦尧知道了,刚刚陆景翊其实什么都听见了。 明明都听见了,却也只是看着,等着她自己解决。 这位三殿下,果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谢殿下关心。”苏曦尧垂眸。 “孤来找苏姑娘,是因为今日宫中设宴,为西南使团接风洗尘,场面颇为热闹,所以孤来问问姑娘,可愿一同入宫赴宴?” 苏曦尧一怔。 入宫赴宴?! 是李知行让陆景翊来请她的么? 他想让她出现在那种场合?出现在他和那位公主都在的场合?! 他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想让她自取其辱,还是…… 又或许,是因为他并不介意她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他也还是愿意让她站在他的身边。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她的心湖。 或许,她该再为了自己,努力一次。 想起李知行昨天在书房里斩钉截铁说的那些话,还有早上那送来的早膳,苏曦尧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或许是她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机会。 绝对不能够放弃。 苏曦尧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迎着陆景翊打量的视线,声音清晰且坚定,“好,我去。” 皇宫的琼林苑内,这小径对于苏曦尧来说,并不陌生。 她跟在陆景翊的身后,一步步走向那座灯火辉煌、丝竹盈耳的琼林殿。 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因为陆承乾的生辰宴。 而在生辰宴上,她遇到了方禄之,然后…… 某些不是特别好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那时候手腕上如被铁钳挟制一般的剧痛再次传来,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脚步也不由自主得顿住。 “苏姑娘。”陆景翊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脚步,关切地回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曦尧回过神,勉强压下内心翻滚的一些莫名的情绪,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我没事,只是有点紧张。” “不必太过紧张,没事的。”陆景翊安慰了一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曦尧才恍然发现,陆景翊并没有带她走向琼林殿的正门,而是拐向了旁边一条通往后宫的小径。 她心中疑惑渐生:“三殿下,我们不是去琼林殿吗?” 陆景翊摇头,“先带苏姑娘去见个人。” 见人? 苏曦尧心头一跳。 这是通往后宫的方向。 这深宫之中,能让陆景翊带着人亲自去见的,还能是谁?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从苏曦尧的心底升起。 在半盏茶的时间之后,那一座与琼林殿的喧嚣完全不同的殿宇出现在了苏曦尧的眼前。 几丛修竹紫萝之后,那小楼格外静谧雅致。 殿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 “儿臣给母妃请安。”陆景翊对着上首端坐的美妇人躬身行礼。 苏曦尧连忙跟着跪下行礼:“民女苏曦尧,叩见贵妃娘娘!” 若是陆景翊早说,这一趟是来见当朝贵妃,也就是陆景翊的亲生母亲,李知行的小姨,她是绝对不会来的。 可如今既然已经在这里了,也只能见招拆招,既来之则安之。 她行了礼,悄悄抬眼望去,只见贵妃身着淡紫色宫装,云鬓高挽,容貌端庄秀丽。 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蕴含着久居深宫沉淀下来的威仪和精明。 “起来吧。”贵妃的声音温和悦耳,目光落在苏曦尧的身上,“想来,这位就是苏姑娘了。” 苏曦尧正要回答,就在这时—— “陛下驾到——!”常公公的通传声,在外面响起。 苏曦尧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赶紧又跪了下去。 皇帝一身明黄常服,缓步走了进来。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曦尧,脚步微顿,“她怎么在这里?” 贵妃在皇帝的搀扶下起身,又对着皇帝笑道,“是臣妾让景翊这孩子带苏姑娘来,给臣妾见见。” 皇帝在贵妃身旁坐下,目光扫过苏曦尧,带着一丝探究:“哦?爱妃找她何事?” 贵妃微微一笑,“臣妾早就听闻苏姑娘聪慧灵秀,进退有度,这不臣妾身边的大宫女前两天刚嫁出去一个,正好缺个可心的,臣妾看苏姑娘就挺合适的。” 苏曦尧闻言,完全愣在了那里。 贵妃要让她做掌事宫女? 她要这样留在宫里? 她抬头,看向贵妃。 贵妃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深邃难测! 什么聪慧灵秀,进退有度。 分明就是找个借口,把她扣在宫中,这样就能够彻底得掌控她,让她无法再靠近李知行。 皇帝的目光在贵妃和苏曦尧的身上逡巡了片刻,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贵妃刚刚的话。 宫女将茶盏奉上,皇帝轻轻啜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掌事宫女?贵妃倒是会挑人。” 第62章 揭穿 “多谢陛下夸赞。”贵妃微微颔首。 “那就如爱妃所愿吧。”皇帝摆了摆手,便已经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根本就不需要问过苏曦尧的意见。 苏曦尧正要说什么,一边一直不发一言的陆景翊便给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等到了皇帝离开。 “贵妃娘娘。”苏曦尧再一次在贵妃的面前跪下,“不管怎样,民女都不能留在宫中做娘娘的掌事宫女。” “苏曦尧,你可要想清楚。”贵妃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冷下来,“李知行的性格脾气或许你比本宫更懂得,所以,如果你有朝一日阻碍了他的仕途,你觉得他会如何。” “我……”苏曦尧一时语塞。 “你和李知行那小子此刻是感情好,甚至京城大小官员都是人人皆知,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万一哪一日你们的感情不好了,你以为以你的身份,你能斗得过李知行?”贵妃继续“好言相劝”,“所以,从这一刻开始,你跟在本宫的身边,做本宫的掌事宫女,至少李知行不敢动本宫身边的人。” 不得不承认,贵妃所说,确实已经是眼前最好的办法。 边上的丫鬟送上来一套衣服,苏曦尧接过,有些不明所以。 贵妃摆了摆手,“立刻换上,随我去琼林苑的夜宴。” 丝竹悠扬,觥筹交错。琼林殿内灯火辉煌,气氛热烈。西南使团成员与满朝文武、宗室贵胄分列而坐。皇帝高居御座,皇后与贵妃分坐两侧,看似一派祥和。 苏曦尧穿着一身崭新的深青色宫装,垂首侍立在贵妃身后。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身宫装,虽然看着华丽,但也如同无形的枷锁,时刻都在提醒着她,以她的身世,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无法为李知行的仕途提供助力的。 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御座下首那个熟悉的身影——李知行。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眼中的情绪,更怕看到他此刻的反应。 但即便是这样,她仍旧是能够感觉到,从头到尾,总是有一道目光,不间断得落在她的身上。 宴席过半,气氛渐入佳境。 西南使团正使,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起身离席,对着御座上的皇帝恭敬行礼,朗声道:“启禀大夏的皇帝陛下,我国国主感念陛下天恩浩荡,为永世与大夏修好,特地命公主殿下随使团一同入京。公主已到适婚年龄,国主之意,也是想要将公主嫁给大夏的皇室宗亲,结秦晋之好!不知大夏的皇帝陛下,是否可以恩准?” 此言一出,原本还是觥筹交错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端坐在使团席位中、身披华服、面覆轻纱的公主身上! 皇帝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得那位公主先出了声。 “皇帝陛下!” 公主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异域风情。 她站起身,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轻纱。 一张明艳动人的脸,瞬间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便是已经见惯了美人的皇室宗亲,也都不免为这位公主的美貌所惊叹。 “我已经有了中意之人。”她说着,抬手毫不避讳得指向一旁的李知行,“我就要嫁给他!大夏的御史监正李知行。” 话音落,殿内一片哗然。 大夏境内,从来未曾见过这般大胆直白的女子。 无数道目光聚集到李知行身上,有惊讶,又羡慕,有嫉妒,甚至还有看好戏的玩味…… 李知行端坐席间,神色冷峻,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点,仿佛刚刚公主那一番石破天惊的告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苏曦尧站在贵妃身后,脸色惨白。 尽管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的亲耳听到这些的时候,又全然是两种不一样的境地。 “荒谬!”一个充满怒气和不满的声音猛地响起!打破了殿内那微妙的死寂! 大皇子陆承乾站起身,脸色铁青。 他显然是没有想到,这西南的公主居然会对李知行一见倾心,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原本李知行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绝对不能够再给他添一个如此强大的助力。 “父皇!”陆承乾对着皇帝躬身一礼,“公主殿下初来乍到,许是还未与其他的人选接触过,和亲大事事关两国邦交,岂可如此儿戏!若是让公主自行择婿,成何体统!” 边上的大臣们听着,也是神色各异,有的在附和着点头,有的自然也是等着看好戏。 陆承乾顿了顿,又就说下去,“更何况,李大人早已经心有所属,甚至为了那女子,不惜冲冠一怒,搅扰得京城人心惶惶,这就是前几日的事情,只怕在座的各位大人们,如今提起来,也是心有戚戚焉吧。” 说着,陆承乾伸手,指向了贵妃的身后,正是紧咬着下唇的苏曦尧。 “李知行,为了那个女人,连朝廷法度都可以完全无视,他怎么配得上尊贵的公主殿下?又如何能够担当得起两国邦交的重任!” 这一句话,再度在这一座死寂的大殿之中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头。 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都顺着陆承乾所指的方向,看向了苏曦尧。 “那个被大公子保护得很好的苏姑娘,就是那个女人么?” “这么看着,也不像是个绝色之人,怎么就让大公子如此色令智昏!” “不过,她什么时候成了贵妃娘娘的宫女?” “……” 诸多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都朝着苏曦尧而来。 苏曦尧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下意识得去看李知行。 李知行明显已经被惹怒,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着青白。 他在忍。 若是不然,陆承乾刚刚就已经命丧当场。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威严的女声陡然响起。 “放肆!” 是贵妃。 贵妃缓缓站起身,眼角眉梢原先那温润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不怒自威的凛冽寒意,“大殿下,皇上坐在这里,你可要慎言。” 第63章 峰回 她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看到他们都低下了头去,不免更为不屑,继续训斥,“苏曦尧是本宫亲自挑选的掌事宫女,她的品行,本宫自有论断,怎么,本宫身边的人,如今也轮到你们来说三道四了么?” 贵妃的突然发难,让殿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往常贵妃在宫宴上都是温和亲切,可鲜少有这样态度强硬的时候。 陆承乾一时语塞,脸色十分难看。 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却没有丝毫的表示,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而那位公主,此刻却睁大了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站在贵妃身后的女人。 “贵妃妹妹,何必如此动怒呢。”刚刚一直沉默的皇后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对比之下显得声音温和了许多,“大殿下所说虽然有些过激,但都事关郡王府清誉,也关乎大夏皇室的颜面,既然有疑,那不如就请这位苏姑娘自己来说说?” 字字句句,都敲在苏曦尧的身上。 “苏姑娘,当着陛下,当着满朝文武,当着两国使节的面,你自己来说吧。”皇后的视线,也落在苏曦尧的身上,“你与郡王府的大公子,究竟有无私情?若是真有私情,那贵妃娘娘刚才所说的话,可就是包庇了。” 苏曦尧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 她若是承认,那么不光是郡王府,就连贵妃也会被扣上包庇”、“纵容”、“有损国体”的罪名! 可若是否认,那她与他这多年的纠缠,究竟又算什么? 她下意识得望向李知行。 李知行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承认么? 可—— 不能,绝对不能够承认。 苏曦尧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呐喊着阻止她。 若是承认了,就会有很多的人要陪着她一起死。 她可以自己从容赴死,却不能够连累旁人。 “回皇后娘娘。”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却异样得坚定,“民女与李大公子绝无私情,贵妃娘娘让民女做她的掌事宫女,是因为贵妃娘娘惜才,她认可我的才能,绝无包庇之说。” 刹那间,再度满场哗然。 苏曦尧下意识得避开目光不敢去看李知行,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燃烧的怒意。 “好!” 皇帝的声音适时响起。 “知行,公主既然慧眼识珠,对你情深义重,朕看……这门亲事就……” “皇上!”李知行猛地站起身,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得喊出,微臣……” “李知行。”贵妃的呵斥冰冷和严厉,只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便已经带着足够的不容置疑的警告。 那眼神,分明是在质问:“你想害死她吗?!” 所有的话,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难道说,她们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么? 他不能再将她推到更危险的境地里,留在贵妃的身边做掌事宫女,已经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已经压抑到极点的时刻—— “等等!”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公主站起身,脸上依旧是明媚且自信的笑容,面对皇帝也是毫无惧色,“大夏的皇帝陛下,我改变主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皇帝。 “我不喜欢强求。你们大夏郡王府的大公子,既然心里装着别人,那我现在不要了。”她的唇角轻勾,“不过,我愿意等,只要哪一天这位公子真正爱上我了,我再请陛下赐婚也不迟!” “这……”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这西南的公主实在是太胆大妄为、离经叛道了。 陆承乾倒是瞬间被狂喜吞没。 这可是个机会!一个天大的机会! 他立刻站起身,“大义凛然”得同皇帝说道,“父皇!公主殿下深明大义,实乃女中豪杰,儿臣也觉得婚姻大事关乎终身幸福,理应两情相悦,儿臣恳请父皇成全公主的心意!” 皇帝看着这陡然转变的局面,双眼微微眯起,眼神深邃,带着一丝难以探究的莫名神情。 他扫了李知行一眼,最后缓缓点头,“既然公主有此心意,朕自然会成人之美。此事就依公主所言,赐婚之事暂时搁置,待他日有好消息,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朕!” “是。”公主笑嘻嘻得应下来。 这是全场几乎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然而,在这件事平静的外表之下,到底有多少的暗流涌动,殿内众人都心知肚明。 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瑶华宫内,深夜,月色深沉。 摇曳的烛火将殿内映照得一片昏黄静谧。 苏曦尧仍旧穿着那一身深青色的宫装,垂首肃立在贵妃面前,心乱如麻。 刚刚宫宴上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波,还没有让她彻底得缓过来。 贵妃端坐在软榻上,卸去了白日宫宴的华服珠翠,只着一身素雅的常服,却依旧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她的目光落在苏曦尧的身上。 “今天,你做得很好。”她轻声说。 苏曦尧身体微微一僵,没有抬头,“奴婢……不敢当。” “你可知本宫为什么执意要将你留在身边?”贵妃端起手边的茶盏,却没有喝,依旧看着苏曦尧。 苏曦尧摇摇头。 从下午见到贵妃开始到现在,这也是一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但是并不敢直接问出来的问题。 “是因为……”贵妃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知行来求本宫,希望你能够在本宫的庇护下,在后宫里生存下去。” “什么!”苏曦尧瞬间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他? “虽然本宫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总归应该是你在郡王府里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此话,意有所指。 苏曦尧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所以,李知行其实还是发现了,只是一直隐而不发。 “奴婢……奴婢……奴婢是怕……”苏曦尧不知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又该说些什么。 “不是你怕,是他怕了。”贵妃摇头叹气,“他不怕你知道这些,是怕你知道这些,会远离他,又会因为这些消息而惹来杀身之祸。” 第64章 路转 “所以……苏曦尧,你给本宫听清楚。知行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走上了那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他手上沾的血,远比你想的要多,许多事情的结果,也远比你想的要残酷。皇帝之前要你的性命,你就应该很清楚了,为皇帝办事的人,身上不能有软肋,你知道他太多秘密,又是个根本没有手段可以自保,所以,他只能来求本宫。” 苏曦尧沉默。 心里有千万种思绪在翻涌。 “今日在殿上,他差一点就要将一切都毁于一旦,若非那个公主横插一脚,今日之事,还不知该如何收场,你应该知道,若是他那时候将一切都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 “奴婢知道。”苏曦尧知道贵妃在看她,居高临下得看着她。 “既然知道,以后就离他远一点,既是保护他,也是保护你自己。” “是,奴婢知道了。” 苏曦尧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略微的嘶哑。 贵妃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漠然,“回去好好歇着,明日皇家围猎,你同本宫一起去,记住本宫的话,安分守己,莫要再生出事端来了!” “是……奴婢遵命。”苏曦尧缓缓一礼。 得到了贵妃的允准,她踉跄着离开了这一座偌大的寝殿。 外头的月亮如同圆盘一样,苏曦尧站在廊下呆呆得望着,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同一片夜空下,大皇子府的书房里,一场密谋正悄然展开。 陆承乾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 方老夫人一身素服,形容枯槁,身后,跟着两个如同影子般沉默、气息却如同出鞘利刃般锋锐的黑衣人。这两人,正是那三十六名死士的头领。 “老身见过大殿下。”方老夫人声音嘶哑。 陆承乾抬眼,他的视线扫过方老夫人和她身后的死士头领,冷笑了一声,“老夫人可都准备好了?” “是。”方老夫人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熊熊烈焰,回答的声音斩钉截铁,“三十六名死士已经全部就位,随时听候殿下差遣。” 两名死士中有一人上前,从怀中拿出了一卷地图,在桌上铺开,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一处地方。 方老夫人随即解释,“猎场虽然都是皇家的地盘,但是山林深处地形复杂,林木茂密,在这种地方下手,任谁来了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此处已经有死士详细勘察过,明日,只要陛下带人出发,以陆景翊和李知行的个性,必然会分头带人狩猎,好在皇帝的面前大出风头,这边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她的计划周密,让陆承乾连连点头。 “这个计划极好,只不过,如今还有个变数。”陆承乾想起今天宫宴上那个自信张扬的女孩儿,笑容明媚,已经心痒难耐。 “殿下请吩咐。” 对于陆承乾一而再再而三得增加要求,方老夫人自然是不满意的,只是为了报仇有求于他,所以才不得不一直一退再退。 “西南的公主明日必然会要求跟着大部队一起围猎,等深入山林之后,方老夫人需要安排一两个死士前去伏击公主,等孤去英雄救美,一举拿下公主的芳心!”陆承乾说着,已经胸有成竹得攥紧了拳头。 “那么老身便这样安排。”方老夫人强压下心中的不忿,“第一路十二人,由’影’带领。目标是陆景翊。” 她指了指身后的其中一个黑衣人。 随后,又指了指另一个,“第二路,由“镜”带领,二十人,目标李知行。” “二十人?”陆承乾显然对这个数字有所不满。 方老夫人继续解释,“李知行这厮功夫极高,警惕性又强,人越多,越能保证任务顺利完成!” 陆承乾仿佛是听懂了,继续点了点头。 “剩下的几人,让他们自由行动,只要见到了公主出现,便立刻会有人传信大殿下,等大殿下到了左近之后,他们再动手。等大殿下为公主解决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又何愁公主不对殿下另眼相看呢。” 陆承乾抚掌大笑:“好!好计策!老夫人果然深谋远虑!”他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得意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抱得美人归、权势更进一步的景象! 看着陆承乾的嘴脸,方老夫人只觉得屈辱和鄙夷。 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她是绝对看不上陆承乾这种卑鄙无耻、满脑子只有美色和权欲的小人。 “殿下谬赞了。”方老夫人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身只求血债血偿!只求李知行和陆景翊死无葬身之地!” 陆承乾满意得点点头。 “老夫人放心,只要此事成功,本王定然厚待方家,让你方家富贵永享!” 方老夫人垂下眼眸,掩去眼底那一丝复杂的神思,她缓缓躬身行礼,“老身,谢过大殿下。” 翌日。 猎场开阔,阳光炙烤着平原。 猎猎旌旗在风中招展,甲胄鲜明的禁卫军肃立如林,将整个猎场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草叶的清香、马匹的汗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的肃杀之气。 皇帝一身明黄骑装,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几位皇子——大皇子陆承乾、三皇子陆景翊,以及承恩郡王李知行,皆身着劲装,策马侍立在皇帝左右。他们身后,是随行的宗室勋贵、武将亲随,人人精神抖擞,跃跃欲试。 皇后与贵妃等女眷,则在高台之上观礼。 “陛下此行,定能满载而归!”皇后声音清亮,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 贵妃微微一笑,接口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刀剑无眼,景翊,知行,你们可要保护好陛下,也多多看顾看顾大殿下。” 皇后脸上笑容不变,眼底的冷意却更深了几分,“贵妃妹妹多虑了。承乾是长兄,自然该是长兄照拂好弟弟。是吧,承乾?” 第65章 行刺 陆承乾在马上微微欠身,“还请母后和贵妃娘娘放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李知行端坐马上,墨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他看似专注得听着帝后的言语,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高台一侧,那个一直侍奉在贵妃身后的女子。 隔着喧嚣的人群和猎猎的旌旗,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下,又各自心照不宣得撇开。 “皇帝陛下——” 那个熟悉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西南使团的公主殿下一身火红的猎装,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骏宝马,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策马疾驰而来!脸上带着明媚灿烂的笑容,眼神亮如星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我也要一起去!”她目光灼灼,毫不避讳得扫过李知行,“听说郡王府的大公子是个厉害角色,敢不敢和我比一比?看谁打到的猎物更多?” 李知行沉默得坐在马上,没有接话。 皇帝看着眼前这活力四射的异国公主,脸上难得也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意,“好,公主既然有此雅兴,朕岂有不准之理!” “谢陛下!”公主笑得灿烂,策马加入了皇子和陪臣们的行列,目光挑衅得看着李知行。 这一切,都落在了苏曦尧的眼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内心翻滚的情绪,目送着那些在高楼之下准备出发的人,在号角声中,整齐划一得打马出发。 皇帝一身明黄骑装,策马当先,一箭射出!一只肥硕的野兔应声倒地! “陛下神威!” 随行的宗室勋贵、武将亲随,立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恭贺声!气氛热烈。 “好了!”皇帝心情大好,挥手示意,“都散开吧!各自去寻猎物!看看今日谁猎得最多!” “是,陛下!”众人齐声应诺,纷纷策马散入林中。 李知行与陆景翊对视一眼,默契地并辔而行,朝着猎场西北方向深入。 马蹄踏过松软的腐殖土,发出沉闷的声响。林间光线渐暗,古木参天,枝叶交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更添几分幽深莫测。 “表哥……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陆景翊环顾四周,眉头微蹙,“这林子,也太安静了。” 李知行没有回答,只是拉进了手中的缰绳。 他的直觉告诉他,陆景翊的怀疑并没有错,这猎场看似平静,但总是给人一种到处都是杀机的感觉。 就在这时! 前方灌木丛猛地一阵晃动!一道矫健的、金黄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窜出!是一头体型健硕的雄鹿! “好!”陆景翊立刻被吸引,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一夹马肚子,胯下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嘶鸣着追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茂密的林影之中! “等等!”李知行忙策马追赶,但早已经不见了陆景翊的身影。 待前头的陆景翊追着追着在一个拐弯处又不见了鹿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心中警铃大作。 他环顾四周,密林更加幽深,线昏暗,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显得格外死寂!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嗖——!” “嗖——!” “嗖——!” 数道尖锐刺耳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得从四面八方响起,带着死亡的召唤,如同一张密集的网,朝着陆景翊便兜头罩了下来。 “该死!”陆景翊下意识骂了一句,又立刻策马转身。 “殿下小心!”一直护卫在左近的亲卫们在这个时候追了上来,纷纷冲上来,朝着那四面八方隐藏在树林里放冷箭的弓箭手冲去。 下一刻,突然,十几道鬼魅的黑色身影,已经从周围的树冠、灌木、巨石后闪电般窜出!他们动作迅捷如风!配合默契!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带着冰冷的杀意!直扑陆景翊! 金铁相击打之声瞬间炸响,火星四溅。 陆景翊身为三皇子,他的亲卫自然也都是精锐,只不过这突然来袭的刺客并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数量又多,且下手狠辣,招招致命,不过眨眼之间就已经有两名亲卫被砍翻在地。 眼看着有人朝着他冲过来,他拔出腰间佩剑,奋力格开迎面的一记劈砍,手臂被震得发麻! 这些刺客绝非寻常,都是硬点子。 决不能够跟他们硬拼。 陆景翊的脑子里转过了一圈,很快便已经有了计较。 “撤!”陆景翊大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特制的竹筒,用力拉了一下引信。 “咻——!!!” 一道刺目的红光,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流星般,冲天而起。 猎场遇袭! 这是最高级别的示警! 陆景翊不再恋战,调转马头,带着剩下的亲卫,朝着营地方向拼命奔逃,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致命杀机。 “报——” 一名禁卫军统领疾驰而来,立刻走入皇帝的帐中,“启禀陛下,三殿下在西北密林遇袭,已放出信号,微臣请求立刻带人支援!” “立刻去!”皇帝闻言,又惊又怒,“给朕抓活口。” “遵命!”统领领命,立刻调集大批人马,如同潮水般涌向信号发出来的位置。 就在这时—— “陛下!”又一名侍卫着急忙慌得冲进来,“公主殿下在西南溪谷也遇袭了!” “什么!”皇帝更加心惊,“那现在公主如何了?” “公主无事,刺客人并不是很多,都已经被她和身边的护卫解决了!” “公主到——” 只见公主一身火红猎装,策马而来! 她的身侧,除了她自己的护卫之外,居然还有陆承乾。 “陛下,这几只不知死活的野狗,我已经替陛下都清理了,不会再来打扰陛下围猎的兴致!”她拱手一礼,又看向站在一旁已经下马的陆承乾,“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为何大殿下就如此恰好也出现在那溪谷附近呢?” 陆承乾心头一凛,万万没想到这个西南的公主如今心细如发,他堆起关切和后怕的表情,“公主殿下没事就好,孤也是听见动静,担心公主安危,这才赶过去的。” 第66章 搜寻 这边的紧张氛围还没完全散去,另一队人马就已经匆匆前来回禀,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启禀陛下,属下带人搜遍了密林,仍为找到李大人的踪迹,只、只发现了几处打斗痕迹……和血迹。” “什么!”贵妃脸色瞬间煞白,“再去找!加派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颤音。 就在这时,陆承乾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恳切,“父皇,贵妃娘娘,密林之中地形复杂,李大人或许只是受伤隐匿某处。儿臣愿亲自带精锐前往搜寻,必竭尽全力,寻回李大人!” 贵妃目光锐利,疑窦丛生。 在皇家围猎的场子里出现刺客,本就蹊跷得很。 她怎么可能放心让陆承乾带着人去? “不必了。”贵妃冷声拒绝,不容置疑,“搜寻之事,交给禁卫们就好,大皇子今日也受惊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陆承乾面色一僵,正欲再言,皇后缓缓开口。 “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皇后语气平和,“承乾这个孩子也是一片好心,担忧李大人的安危,他身为皇子,理应为君父分忧。更何况,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西山范围不小,让承乾带着他手下那些熟悉山林追踪的好手前去,岂不更能尽快找到李御史?莫非……妹妹是担心承乾会趁机做什么不成?” 最后一句,已是带上了淡淡的质疑。 皇后这番话,以退为进,倒是把贵妃逼到了无法拒绝的境地。 皇帝沉吟着,目光在皇后与贵妃之间逡巡。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陆景翊也站了出来。 “父皇,母妃,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密林深处情况未明,儿臣恳请与大哥一同前往,彼此也能有个照应,定能将表哥平安寻回。” 陆景翊的话滴水不漏。 皇帝看着心思各异的儿子们,最终点了点头,“准了。承乾,景翊,朕命你二人即刻带领一队精锐禁军,再探密林,务必找到李知行!” “儿臣领旨!”陆承乾与陆景翊同时躬身应道。 “我也要去!”公主在一旁听着,也是跃跃欲试。 皇帝犹豫了片刻,最终也允准了。 陆承乾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陆景翊面色凝重,心中已经开始飞速得盘算起来。 帐中,苏曦尧强打着精神,伺候在贵妃身侧。 自从知道围猎场里出现了刺客,他们还找不到李知行的时候,苏曦尧便心神不宁。 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险些将茶水洒出。 “啪!”贵妃将茶盏重重搁在几上,吓得苏曦尧一个激灵。 “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做给谁看?”贵妃声音冷冽,“还是你生怕旁人看不出你对李知行,仍有那些心思?” 苏曦尧脸色一白,立刻跪伏在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昨夜未曾歇好,请娘娘恕罪。” 贵妃看着她低垂的头顶,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其实,她何尝不担心李知行的安危。 那是她姐姐留在世上的孩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若是李知行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她姐姐?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乱。 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里。 若是苏曦尧再流露出对李知行过分的关切,只会引来更多的猜忌和祸端。 “起来吧。”贵妃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疲惫和严厉,“既然精神不济,就更应该谨言慎行,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谢娘娘。”苏曦尧低声,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门帘落下,帐内只剩下贵妃一人。 她疲惫得闭上眼,手指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喃喃自语。 “姐姐,你一定要保佑知行,平安回来。” 与此同时,密林深处。 陆景翊和陆承乾带领的两队人马已搜寻了大半日,西南的公主殿下早就已经不耐烦,自己另外找了一条路去找人。 除了先前发现的血迹和凌乱痕迹,几方人马都是一无所获。 天色将晚。 林间光线愈发昏暗,搜寻难度大增。 陆承乾面色不耐,提议道,“三弟,看来这片区域并无收,不如我们往东边山谷再探一探?” 陆景翊正欲回答,目光无意间扫过身旁一棵老橡树的树干,瞳孔微微一缩。 那树干上,有一道极不起眼的刻痕,看似是野兽抓挠或树枝刮擦所致,但那刻痕的角度和末尾一个细微的钩状回折,却是他年少时经常与李知行一同出去打猎玩耍时定下的暗号——代表“安全”与“方向”。 知道李知行还活着,陆景翊松了一口气。 他对陆承乾道,“大哥所言有理,只是东边山谷范围更大,我们人手若集中一处,只怕耗时太久,不如分头行动,效率更高。大哥带一队人往东边山谷搜寻,我带剩下的人继续往北边这片陡坡区域仔细查探,一个时辰后无论有无发现,都回此地汇合。如何?” 陆承乾眯眼看了看北边那片更显崎岖难行的陡坡山林,心中冷笑一声,“也好,那三弟小心,一个时辰后见。” 他并不认为李知行在受伤的状态下,还能够爬上那片陡坡。 两队人马就此分开。 等到陆承乾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陆景翊立刻循着那记号指示的,极为隐蔽的方向,带着心腹侍卫们,快速进入了密林。 越往里走,血腥气便越发浓重。 “殿下,您看!”一名侍卫压低声音,指向灌木丛后。 一具黑衣人的尸体歪倒在那里,咽喉处一道极细极深的伤口,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是李知行惯用的招式。 陆景翊心中一紧,脚步更快。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沿途竟倒伏着七八具黑衣人的尸首!死状各异,但皆是被利器所杀,显然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搏杀。看现场痕迹,李知行且战且退,将这些人引入了密林深处。 第67章 酷刑 这围攻李知行的死士,分明比他那时的还要多得多,表哥他…… 终于,痕迹指向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狭窄山洞。洞内漆黑一片,隐隐有微弱的火光闪烁,以及……一个极其痛苦的呻吟声。 陆景翊示意侍卫在外警戒,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潜到洞口,侧耳倾听。 洞内传来的,是一个冰冷沙哑却让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李知行! “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声音里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克制,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意。 “呃啊——” 又是一声惨叫,陆景翊听着,似乎是骨头被硬生生错位的声响。 “我的耐心有限,还不说么?” “杀……杀了我!”另一个声音气若游丝,充满绝望。 “想死?很容易。”李知行嗤笑了一声,“说出来,我就给你个痛快,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被生下来。” 陆景翊轻轻拨开藤蔓,借着洞内微弱的火光看去,只见李知行靠坐在洞壁阴影处,墨色衣袍破损严重,深色的痕迹浸染了大片,不知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他脸色苍白如纸,但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并不是特别高的洞顶上,倒掉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被用极其刁钻的手法五花大绑,整个人因为血液逆流和痛苦而剧烈地抽搐着,脸上已无人色。 李知行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只是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时不时精准地戳刺或按压那黑衣人身上的某个关节或穴位,便引得对方发出非人的惨嚎。 那黑衣人显然精神已经崩溃,嘶喊道:“是……是方家!我们是方家豢养的死士!” 方家? 陆景翊心中一震。 方家都是文官,如何会有死士? 李知行声音更冷,“目的。” “奉……奉大皇子殿下之命……在此埋伏……务必……务必取你性命。”黑衣人断断续续得交代着,每一个字仿佛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李知行靠在石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嘲讽的弧度。 果然是他,陆承乾。 陆景翊心中骇浪滔天,他虽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死士供认,仍是震惊于大哥的狠毒与大胆。他不再隐藏,快步走入洞中:“表哥!” 李知行猛地睁开眼,看到是陆景翊,眼中凌厉的杀意稍稍收敛,但身体的紧绷并未放松:“你来了。” 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 “你受伤了?”陆景翊急切上前,看到他衣袍上的大片深色,脸色一变。 “无碍,大多是别人的血。”李知行摇了摇头,目光重新投向那个倒吊的死士,“他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陆景翊点头,“他真实胆大包天,此事必须立刻禀报父皇!” “禀报?”李知行摇头,“一个死士的供词,对皇帝来说,不会有用的,查到最后无非是推一个替罪羊出来,不了了之。”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陆景翊连忙上前扶住他。李知行借着他的力站稳,看着那奄奄一息的黑衣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给他个痛快。” 说完,他不再看那人一眼,在陆景翊的搀扶下,缓缓向洞外走去。 洞外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却驱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和阴谋的味道。 “表哥,我们先回去治伤。此事,需从长计议。” 陆景翊搀扶着李知行,刚走出山洞不远,两名心腹侍卫一前一后护卫着。林中夜色浓重,只有零星火把的光芒跳跃,映照着每个人凝重不安的脸。 突然,侧后方一道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殿下小心!”一名侍卫反应极快,猛地将陆景翊和李知行推开,自己却闷哼一声,一支弩箭深深扎入他的肩胛。 几乎是同时,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密林深处扑出,刀光凛冽,直取李知行!他们的目标始终明确——不惜一切代价,在李知行离开这一座密林前,杀了他! 侍卫拔刀怒吼,瞬间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陆景翊将李知行护在身后,手中长剑出鞘,格开劈来的一刀,震得虎口发麻。这些杀手的武功明显比之前的死士更高! 李知行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伤口的剧痛。 他虽已力竭,但是战斗的本能仍在,侧身避开致命一击,反手夺过一名杀手手中的短刃,精准地划开了对方的喉咙。动作狠辣果决。 厮杀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刺耳。 陆景翊和李知行背靠背抵御,加上那名负伤仍死战不退的侍卫,三人竟暂时抵挡住了五六名高手的围攻,但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林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马蹄声,“就在里面!快!包围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跑!” 一个火红色的身影一马当先,手中长剑纷飞,当即便已经缴了其中一名杀手手中的兵刃。 正是西南的公主殿下。 她带来的人手加入战局之后,形势瞬间逆转。 杀手们见任务即将失败,攻势更加疯狂,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打斗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终于引来了“姗姗来迟”的大皇子陆承乾及其部下。 “三弟,公主殿下,李大人,你们没事吧!” 陆承乾带着人冲过来,一副刚刚赶到,焦急万分的模样。 他看到场中几乎被控制的局面,尤其是看到浑身浴血却依旧站着的李知行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深的失望。 最后一名杀手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绝望的凶光,竟不顾身后砍来的刀剑,拼死扑向李知行,做最后一搏。 也就是在这时,陆承乾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是为了保护李知行,又像是情急之下的自然反应,他猛地一个“踉跄”,惊呼一声“小心!”,竟“恰好”挡在了那名杀手和李知行之间! “噗嗤——” 杀手的最后一刀,没能刺中李知行,却结结实实地刺入了陆承乾的左上臂,鲜血瞬间涌出! “大哥!”陆景翊惊呼。 那名杀手也被随后赶到的侍卫别乱刀砍死。 第68章 还手 陆承乾捂住伤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渗出冷汗。 在陆景翊和公主殿下冲过来想要查看他的伤势时,他直接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侍卫们忙将昏迷的陆承乾扶上了马。 这番“舍身挡刀”的戏码,做得十足逼真。在场众人,除了心知肚明的李知行和陆景翊,几乎都被他这“兄弟情深”和“英勇负伤”的一幕所打动。 几人回到围猎的营地,皇帝听闻陆承乾为救人而负伤,龙颜震怒,立刻命令太医给大皇子治伤,又让陆景翊彻查此次刺客之事。 陆景翊知道自己接了个烂摊子,皇帝光是看着陆承乾受伤,就不会再认为此事与他有关。 陆承乾躺在营帐中,听着心腹回报皇帝的反应,忍着臂上的剧痛,露出了一个算计得逞的冰冷笑容。 这一局,他失了先手,折了人手,但总算……勉强撇清了自己。 回京的马车上,气氛压抑。 陆景翊一拳砸在车壁上,俊朗的脸上满是愤懑与不甘:“难道就这么算了?!明明知道是他!那些死士的话,你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因为他演了一出苦肉计,父皇就……我们就动他不得?!” 李知行靠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神情却异常平静。 “这一次动不了他,还有下一次。” “那就任由他逍遥法外?这一次他差一点就要了你的命,不好好让他尝到点教训,万一他再对你下手怎么办!”陆景翊气得胸膛起伏。 “逍遥法外?”李知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何时看我是什么良善之人?” “表哥是已经有了主意?”陆景翊一怔。 李知行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转了话题,“围猎这几日,是否有一位京畿官员进献了一名绝色女子入宫?听说父皇甚为喜爱,已留宿数次,有意带回宫中册封?” 陆景翊想了想,点头,“确有此事,听说是光禄寺少卿家的歌女,唱歌不错,父皇今日常召她侍寝,母妃还因此表达过不满……不过,表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巧得很,我手下的人不久前查到,这位姑娘在入宫前,与咱们那位‘英勇负伤’的大皇子,早已暗通款曲,情深意浓。只是大皇子许了她什么前程,她便甘心被当作礼物送入宫中,想必是等着日后里应外合,更进一步。” “他……他怎么敢这么做!”陆景翊倒吸一口凉气。 给皇帝戴一顶绿帽,陆承乾倒真是敢想敢做。 “胆子不大,怎配争储?”李知行语气嘲讽,“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却忘了这京城从无真正的秘密。” “那我们立刻将此事禀报父皇!”陆景翊急切道。 “不可。”李知行还是摇头,“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抓了先行,皇帝不会相信,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让皇帝‘亲眼所见’的机会。”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使些手段,让皇帝今夜依旧去别院宠幸这个歌女。再想办法,把这封信‘自然’得交到那名歌女的手里。” 陆承乾接过信,打开一看,那分明是一封饱含相思之意的情书,落款处竟是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陆承乾私印和笔迹! “表哥,你这……”陆景翊震惊得看向李知行。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知行淡淡道,“总该也得让陆承乾出点血。” 陆景翊瞬间明白了整个计划。 这计策堪称毒辣,直接让皇帝面临宠爱的女人与亲生儿子的背叛。 一旦坐实,陆承乾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我明白了。”陆景翊攥着那封信,“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妥,只是……” 李知行是算无遗策,可若是到时候这歌女未曾赴约…… “放心,此事我还有其他的计较。”李知行做事,向来往后多想几步。 陆景翊从前也是领教过的,这一次,自然也不会有异议。 夜色渐深,皇家别苑内丝竹声慢。 皇帝心情颇佳,饮了几杯酒,在太监的提示下,又想起那位娇媚可人的怜儿,便未摆仪仗,只带了近侍,想悄悄去给她个惊喜。 然而,刚到怜儿所居的殿阁外,却见窗棂上映出的身影坐立不安,一名心腹小太监正神色慌张地将一张纸条塞入袖中。 皇帝心生疑窦,示意左右噤声,悄然走近。 只听得殿内怜儿压低声音,带着哭腔焦急地问那小太监:“殿下……殿下他真的约在亥时三刻?老地方?这太冒险了!如今宫中戒备森严,我如何出得去?你告诉他,万万不可……等等,这信……这笔迹似乎……” “姑娘,殿下思念您得紧,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您一面……您快准备吧……”小太监的声音也带着慌张。 窗外的皇帝,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甚至没有进去质问,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当夜,怜儿及其身边侍从被秘密处决,光禄寺少卿以“献美不谨,窥探圣踪”之由下狱。 没有明确的旨意下达给陆承乾,但所有经陆承乾手处理的政务都被加倍仔细地审查,他在朝中举荐的官员也屡遭驳斥。 陆承乾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一定是李知行和陆景琰做了什么。 一日,陆景翊入宫向贵妃请安。 贵妃屏退了左右,只留了苏曦尧在一旁伺候。 “今日宫中风波不断,你经常在你父皇身边走动,可知道前日里被秘密诛杀的歌女,究竟所犯何事?” 陆景翊知道此事肯定瞒不过精明的贵妃。 他又看了一眼垂首立在贵妃身侧、看似专注于斟茶的苏曦尧,略一沉吟,便还是将先前他与李知行的谋划,简略却清晰得说了一遍。 “……表哥也是被逼无奈。围猎场之事,大哥手段狠毒,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若不行此险招,只怕日后更为被动。”陆景翊最后总结道,语气中带着对李知行的维护。 贵妃听完,端着茶盏的手顿在了半空。 第69章 结盟 向来沉稳的脸上罕见得露出一丝惊愕。 良久,她才缓缓叹出一口气:“他竟用了如此方法……” 陆景翊自然能够察觉母亲的物伤其类,虽然那个歌女并不无辜,但她终究还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此法虽险,却也有效。”贵妃最终只能如此评价,语气复杂,“只是这方法太过剑走偏锋,但凡有一丝差池,后果不堪设想。日后你还是需要好好劝劝他,做事还是需要留一丝余地。” “儿臣明白。”陆景翊恭敬应道。 一旁的苏曦尧,面色苍白,虽然勉励控制,但是垂在身侧衣袖中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波动。 从前听他跟陆景翊安排针对西南国主的那些事情,只觉得他冷酷,视人命如棋局。 如今,竟是为达目的,可以毫不犹豫得牺牲掉一切。 那么爱情,在他的心中,到底又占据了怎样的地位呢? 她不应该心存任何的妄念,她还是必须要想办法找到机会,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翌日,另一个消息传遍了京城。 出使南越国已经长达一年的二皇子陆谦宜,回京了。 “谦宜此次出使,劳苦功高,深慰朕心!”皇帝抚掌大笑,“看来朕的儿子们,个个都是栋梁之材!传朕旨意,二皇子陆谦宜,晋封为‘康亲王’!赐亲王双俸!” 论起陆谦宜这一次出使的结果,自然是十分丰厚。 在南越国各部落之间斡旋,最终拿到了他们共同臣服于中原大夏王朝的文书。 南境多年的部族纷争问题,至少在这个时候暂时得到了解决。 陆谦宜所封“康亲王”,“康”之一字,寓意安宁富足,正合其功。 “谢父皇!”陆谦宜跪谢皇恩,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陆承乾站在百官前列,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跟着众人一起向二弟道贺,心中却已是妒火中烧。 老二封王,老三与李知行一向走得近,而他自己却失宠……这朝局对于他来说,可是越来越不利了。 回到府中,他立刻命人备上厚礼——都是从库房精心挑选的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亲自前往新晋康亲王府“道贺”。 皇帝除了封亲王之外,还特地命令了将陆谦宜的府邸重新修缮一遍,所以,陆承乾去了一趟康王府没找到人,这才后知后觉陆谦宜是住到了原本在宫中的旧日居所。 “大哥,你可真是太客气了。” 陆谦宜知道陆承乾亲自前来,赶忙出去迎接,神情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二弟,你出使南越国本就辛苦,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做大哥的当然得来看看你。”陆承乾让下人将礼物递过去。 陆谦宜虽然推辞了两句,但是最终还是让下人将礼物都给接了过去。 “小弟只是尽了为人子的本分,侥幸得了父皇几句夸奖。”陆谦宜亲自为陆承乾斟茶,态度依旧恭敬。 陆承乾打量着这个二弟,试图从他温和的笑容下看出些什么,“二弟过谦了,此番获封亲王是实至名归。为兄是真心为你高兴。” “哪里哪里。”陆谦宜继续客气得推辞。 “只是如今这朝中,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有些人,仗着些许功劳和父皇的宠爱,便有些忘乎所以,甚至不把我们这些兄弟放在眼里了。”陆承乾却没接陆谦宜的话,而是继续按照自己想说的说了下去。 陆谦宜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大哥何出此言?三弟不是一向最为安分守己吗?” 明明陆承乾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老三,可陆谦宜就是认定了他说的人就是老三陆景翊。 “安分守己?”陆承乾冷笑一声,“他如今与那御史监正李知行走得极近,两人联手,在朝中屡屡生事。西山之事,为兄就险些着了他们的道!二弟你久不在京,不知其中厉害。他们二人,一个心思深沉,一个手段狠辣,长此以往,只怕这朝堂之上,再无我等兄弟的立足之地了!” 陆谦宜眉头微皱,似乎是听进去了几分。 于是陆承乾继续加码,“二弟你刚立大功,封了亲王,正是树大招风之时。为兄是担心,他们下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你了。你我兄弟,若能同心协力,互相扶持,方能在这诡谲朝局中站稳脚跟啊。” “只是小弟离京日久,在京中并无根基,只怕帮不上大哥什么忙。”陆谦宜神色凝重,叹了口气。 “二弟何必妄自菲薄?如今你是亲王之尊,又深得父皇的器重,这就是最大的根基!只要你我兄弟二人联手,我相信,是一定能够压制如今万分嚣张的老三和李知行!” 陆谦宜似乎被说动了,他沉吟良久,最终缓缓点头,“大哥所言极是。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既然有人不愿让我们兄弟安生,那小弟……便唯大哥马首是瞻了。” 两边的茶盏轻轻一碰,便达成了联盟。 然而,在陆承乾看不到的角度,陆谦宜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与他的温和外表截然不同的精光与算计。 天气开始转凉。 陆景翊照例到贵妃宫中请安。 贵妃捧着香炉,忽而轻轻叹了一声,“李知行这小子,可是有一阵没有来给本宫请安了,也不知道他先前受的那些伤,到底好了没有。” “回母妃,表哥他……”陆景翊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恐怕正是因为围猎场上的旧疾未愈,这两天又添了新症。” “怎么回事?”贵妃立刻坐直了身子,声音关切。 “围猎场那一次遇袭,他本就伤的不轻,太医嘱咐了一定要好生将养,结果前两日西南的那位公主殿下非要拉着他一起去郊外马场骑马,回来便染了风寒,当夜还发了高热,现下高热害死退了,但还在府中躺着,太医说仍然需要静养。” 陆景翊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轻响。 第70章 不速之客 贵妃和陆景翊循声望去,是苏曦尧手中的茶托歪了一下,茶盏中的茶水泼溅出些许。 她脸色煞白,慌忙跪下:“奴婢失仪,请娘娘责罚。” 贵妃的目光扫过去,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也只是淡淡道,“无妨,起来吧。” “母妃。”陆景翊看着一直魂不守舍的苏曦尧,忽然对着贵妃躬身一礼,“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表哥府中虽不缺人手,但那些小厮仆妇终究不够细心体贴。苏姑娘……”他顿了顿,“儿臣瞧着是个心细如发、行事妥帖的。可否请母妃恩准,让苏姑娘过府照料表哥几日?有她看顾,母妃也能放心些。” 贵妃沉默了片刻。 殿内炭火偶尔蹦出细微的噼啪声。 她的目光在陆景翊和苏曦尧之间转了转,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贵妃揉了揉额角,“知行那个孩子,终归是不让人省心。苏曦尧,你去吧。” “奴婢……”苏曦尧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贵妃真的会答应。 “你回郡王府去伺候几日,万事以李知行身体为重,定要谨慎周到。”贵妃的语气逐渐严厉起来,“记住,你是以贵妃掌事宫女的身份去的,记住谨言慎行,莫要失了体统,再惹出什么闲话来!” 苏曦尧压下心头复杂翻涌的情绪,深深叩首下去,声音微颤却清晰:“是!奴婢遵命!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娘娘恩典。” 郡王府的朱漆大门被敲开,守门的小厮见到苏曦尧回来,显然愣了一下。 陆景翊带着苏曦尧走进去,先前得到了消息的绿柳早早就等候在了影壁处,一见到苏曦尧,便疾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苏曦尧心中记挂李知行的病情,反手握住绿柳,急切问道:“绿柳,李知行他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高热可退了?” 连珠炮似的问题让绿柳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拉着苏曦尧的手就往另一条回廊引:“姑娘一路辛苦,先随我去梳洗歇息片刻吧?公子那边……公子刚喝了药睡下,此刻怕是不便打扰……” 苏曦尧脚步一顿,敏锐地察觉到绿柳言辞间的躲闪和那瞬间的不自然。 她抽回手,“我刚从宫里出来,是奉贵妃知名来照料郡王府的大公子,既然已经到了府中,岂有不去亲眼看看的道理?若他安好,我自然不去扰他清梦;若是不好,我更应即刻前去伺候。” 说罢,她不再理会绿柳的阻拦,转身便朝着李知行所居的主院方向快步走去。那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路。 “姑娘等等!姑娘!”绿柳焦急地在后面追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 陆景翊看着这一幕,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清辉阁的院门虚掩着,并未如绿柳所说那般静谧。尚未走到门口,里面便清晰地传出一阵女子清脆悦耳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洒落。 紧接着—— “公主殿下这般说,倒是显得我朝将士不解风情了。不过西南的辣子,确实名不虚传,下次公主若再带些来,我可要提前备好清水……” 一个熟悉的娇俏女声笑着继续接话,“李大人怕什么?下次我教你我们西南的法子,配着西南的酒吃,才是最痛快!” 话语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苏曦尧愣在原地。 所有关于他病重高热、需要静养的担忧,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可笑。 追来的绿柳脸色发白,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不便打扰”。 苏曦尧只觉得自己的指间都变得麻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翻涌的酸涩和钝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抬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 院子里,李知行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卧于房内的病榻,而是披着一件墨色外袍,随意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虽面色仍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神情闲适,正与对面一位身着异域华丽服饰、明艳照人的少女言谈甚欢。那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眉眼深邃,笑容灿烂,自带一股洒脱不羁的气息,正是那位西南的公主。 见有人进来,两人的谈笑声稍歇。 李知行抬眼看过来,见是苏曦尧,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深沉。 那位公主好奇得打量着她,眼神明亮而直接,显然,她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 苏曦尧垂下眼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照料李大人身体。” 她语气疏离,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有劳贵妃娘娘挂心,已无大碍。”李知行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他回答她的声音,却是还带着些病中的沙哑。 坐在他对面的西南公主此时却忽然笑了起来,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遍,落落大方地开口,带着点好奇和慵懒,“这位姑娘瞧着可真关心你,不只是奉命而来那么简单吧?” 苏曦尧身体微微一僵。 “那一日在宫宴之上我就看出了你们两个人之间,绝不简单。”公主径直站起身,走到苏曦尧面前,“你喜欢李知行,是不是?” 苏曦尧闻言抬头,撞上公主清澈坦荡、毫不掩饰的目光,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我们西南的女子,喜欢什么,就去争取,而且要光明正大得争,我能够看得出来,李大人待你很不同,不过,我不会因为嫉妒你就耍手段的,我们公平竞争,如何?” 这番直白得近乎莽撞的话,让院中一时寂静。 苏曦尧心绪翻腾得厉害。她应该立刻否认,应该感到被冒犯,应该维持她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具。可公主那双坦荡的眼睛,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心底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那些混乱不堪的真实情绪—— 明明她是真的怕他,怕到一心只想要逃离。 可为什么……为什么亲眼看到这样明媚鲜活的女子毫不掩饰地表达对他的倾慕,甚至提出“公平竞争”时,心底那尖锐的刺痛和汹涌的不甘,会几乎将她淹没? 第71章 喝药 矛盾的撕扯让苏曦尧的脸更加白了几分。 她避开公主的目光,最终只是极快地、几乎是狼狈地又行了一礼,声音干涩:“公主说笑了。奴婢卑微,怎会与李大人有情。奴婢先去查看药膳。”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疾步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背影匆匆忙忙。 李知行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 西南公主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看向李知行:“我说错什么了吗?她好像要哭了?” 李知行收回目光,淡淡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公主率真可爱,并无错处。只是她……胆子小,经不起吓。” 小厨房里药香弥漫,苏曦尧沉默地守着药罐,眼神有些发直,盯着罐口噗噗冒出的白气,不知在想什么。 绿柳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拣着药材,偷瞄她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 她踌躇了一会儿,才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姑娘,您千万别往心里去,那位公主殿下,自来熟得很,这连着五六日了,天天都往府里递帖子说要见公子,公子之前都让秦十三找由头回绝了的,一次都没见过!” 她见苏曦尧没什么反应,又急急补充:“真的!府里上下都知道!今日……今日实在是那位公主直接闯到院门外了,声音又大,公子大约是怕闹得不好看,才……才不得已见了一面,说了不到一盏茶的话呢!公子对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苏曦尧拿着蒲扇的手顿了顿,眼睫低垂,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是吗?”她起身,打开了药罐子,用勺子轻轻搅动着药汁,语气平淡无波,“以李知行的手段,若真的不想见一个人,莫说是异邦的公主。便是朝中重臣,皇亲国戚,也有的是法子让对方连郡王府的门都摸不着,更别提能‘闯’到他的院门外,还能让他‘不得已’见上一面,相谈甚欢。” 绿柳一时语塞,“这……” 厨房里只剩下药汁咕嘟咕嘟的声响,和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沉闷。 一盏茶的时间后,药终于熬好了。 深褐色的药汁被滤进白瓷碗中,蒸汽氤氲了她低垂的眉眼。她将碗放入托盘,递给旁边的绿柳:“好了,趁热给李知行送去吧。” 绿柳接过托盘,却踌躇着不肯走,眼巴巴地看着苏曦尧:“姑娘……还是您送去吧?公子见了姑娘,心里一高兴,这药喝下去也见效快些。” “贵妃娘娘只是让我来照料,没让我去他眼前晃来晃去,你快送去,药凉了变苦了他更不乐意喝了。” 苏曦尧拒绝得十分干脆。 绿柳知道她的性子,不好再劝,只得硬着头皮端起托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清辉阁里,李知行仍坐在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西南公主已被他以“需静养”为由送走了。见绿柳端着药进来,他抬了抬眼。 “公子,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绿柳小心翼翼得将药碗放到他面前。 李知行瞥了那碗浓黑的药汁一眼,却没动,反而问道:“她呢?” “苏姑娘还在厨房收拾。”绿柳低下头,更不敢看李知行。 “把药拿回去,让她送过来。” 这话,听得绿柳头皮发麻。 这两个人到底是想怎样! “公子,姑娘怕是抽不开身,这药……” “那就等她抽开身。”李知行打断她的话。 “是,奴婢这就去请姑娘。”绿柳不敢再多言,慌忙行了个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院子。 小厨房里,苏曦尧才刚洗干净了手,便看见绿柳去而复返,手里还端着那碗药。 “姑娘……”绿柳都快哭出来了,“公子他……他不肯喝药,说非得让您送去不可。” 苏曦尧擦拭动作的手顿住了,指尖微微收紧。一股无名火混着酸涩猛地窜起。 这又是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冷了几分,“他爱喝不喝。” “姑娘!您就去一趟吧!”绿柳急得跺脚,“公子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他说不喝,那就真的一口都不会碰!这才刚退了热,万一再反复可怎么好?算奴婢求您了!” 苏曦尧闭上眼,心口那处仍旧是不争气得揪紧了一下。 李知行总有办法,能够轻而易举地拿捏住她。 沉默了片刻,她终究还是认命,“药给我吧。” 端着那碗重新温过的药,苏曦尧再次踏入主院。 李知行仍旧坐在原处,见她进来,眼底掠过一丝微光,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苏曦尧将药碗轻轻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声音平板无波:“李大人,药温好了,请用药。” “闻着就苦。”李知行的语气里带着点挑剔,“方才晾了那么久,怕是药性都散了。让人拿去再煎一碗来。” 苏曦尧忍住将药碗扣在他头上的冲动,“太医嘱咐过,此药需要按时服用,大人还是趁热喝了吧。” “不想喝。”李知行干脆别开脸,“除非你喂我。” 苏曦尧一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喂我,或许就没那么苦了。”他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一副等着她伺候的架势,苍白的脸上竟透出几分理直气壮的脆弱感。 这样的李知行看在苏曦尧的严重,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方才与别人谈笑风生时,可不见半分脆弱!现在又来她这里演给谁看? “爱喝不喝。” 她懒得应付,连礼数都顾不得,转身就要走。 恰在此时,院门口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惊喜的声音:“曦尧?真的是你!我刚回来就听说你来了!” 李观月拎着几个精巧的食盒,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她一眼就看出院中气氛不对。 那石桌上明显没有动过的药,李知行那副模样,还有苏曦尧显然被气到的样子,心底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自己这个哥哥,还真的是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飞奔。 李观月立刻上前亲热地挽住苏曦尧的胳膊,将她往回带,嘴上打着圆场:“哎呀,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哥又犯倔不喝药了?他就这德行,一生病就跟个小孩似的,曦尧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第72章 绸缎庄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用力,不容拒绝地将苏曦尧又拉回了院子中央。 李知行见着苏曦尧这被拉着走不了,却又还是再生气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虚弱寡言的模样,甚至轻轻咳嗽了两声。 “哥哥,你看你都病了,还是赶紧乖乖喝药,人家熬了这么久的。” 说完,李观月狠狠白了李知行一眼。 也就只有在此刻与苏曦尧息息相关的时候,李观月才有这个胆子,敢给自己的哥哥脸色看。 李知行也不再托大,拿起药,一仰脖就喝了个彻底。 “曦尧,我看明日应该天气不错,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听说东市新来了不少番邦的稀奇玩意儿,让我哥陪我们去,让他给你买点好东西赔罪!” 苏曦尧一听,立刻就想拒绝,“不……” “好,我陪你们去。”一个字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她的拒绝。 苏曦尧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李观月却是拍手笑道:“这就对了嘛!那就说定了!曦尧,明日一早我来找你!”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根本就没有再给苏曦尧开口的机会。 翌日清晨,天气确是不错。 李知行果然早早等在府门口。 今日他换了一身青色常服,虽然脸上仍旧苍白带着些病气,但依旧身姿挺拔,神情淡然。 苏曦尧被李观月拉着。 她的身上还是从宫里带出来的素净的宫女服饰。 李知行眼见着皱了皱眉,在李观月的眼神示意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哎……我们今天先去哪里呢?” 李观月正开口问,忽然,府门口的大道上就已经传来一阵清脆欢快的马蹄声。 只见那位西南公主今日换了一身火红色的骑装,更显得明艳逼人。 她策马而来,见到门口三人,眼睛一亮,翻身下马后快速近前,“李大人!观月小姐!真是巧了!我正想着京城何处好玩,没人引路呢,没想到这就遇上你们了!这是要出去么?带上我一起可好?” 她的目光落在李知行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欢喜。 李观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苏曦尧。 这西南的公主殿下,还真是唯我独尊,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李知行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上前半步,恰好挡在了苏曦尧身前些许,对着公主微微颔首,语气疏离,“今日家中有事,恐怕不便。” “哦?李大人是有要事?”公主脸上的笑容些微淡了些,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李知行身后的苏曦尧。 “并非要事,”李知行声音平稳,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却带着一种不容靠近的屏障,“只是今日答应舍妹与……府中之人,需陪同她们购置些女儿家用的东西,恐枯燥无趣,不便招待公主。公主若想游览京城,我可安排更谙于此道之人作陪。”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原来如此!”她的性格一向洒脱,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纠缠,“那不打扰李大人了,改日吧。” 她最后看了一眼李知行,随即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李观月偷偷松了一口气,暗暗去看苏曦尧的反应。 苏曦尧依旧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只是那原本紧绷着的肩膀,看着放松了一点点。 “走吧。”李知行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没有再多做停留,率先向前走去。 东市一向人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 李知行带着人却并没有流连于那些售卖海外奇珍的铺子,反而是带着李观月和苏曦尧走进了一家装潢雅致的绸缎庄。 店内云锦缭缎,流光溢彩。掌柜的眼尖,一眼便认出了李知行,忙不迭地迎上来,满脸堆笑:“哎哟,李大人!您可是稀客!快请进!小店近日刚到了一批江南来的上好云锦和软烟罗,正合贵人们做应季的衣衫!” “挑些颜色雅致、料子舒适的,给她量体裁几身新衣。”李知行边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苏曦尧身上。 苏曦尧一惊,连连摆手,“大人!不可!我有衣服,无需……” “挑你喜欢的便是。”李知行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掌柜是何等精明人物,见李知行亲自带人来选衣料,目光又一直落在这位虽衣着朴素却难掩清丽姿容的姑娘身上,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他笑得越发殷勤,对着苏曦尧连连夸赞:“大人真是好眼光!这位姑娘,身段气质皆是上乘,小店这些料子,唯有穿在姑娘身上才不算埋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取出一匹水绿色的软烟罗,那料子轻薄如雾,色泽温润:“姑娘您看这匹,最是衬您这样白皙的肤色,穿着又轻软舒适,如今京中最时兴的样式……” 苏曦尧被这过分热情的掌柜弄得浑身不自在,连连后退,“掌柜的太客气了,我实在是不需要……” 掌柜却只当她是害羞,又见李知行并无不悦之色,更是笃定了心中猜测,笑呵呵地继续道:“姑娘您就别推辞了!李大人一片心意,您二位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料子做一身衣裙,待到您与大人婚后穿来,定然……” “掌柜的!”苏曦尧赶紧打断他的话,“您误会了,我不是……” “就这匹吧。”李知行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截断了她急于撇清的话。他伸手抚过那水绿色的料子,指尖掠过其上细腻的暗纹,语气平淡无波。 “是是是。”掌柜的一听,兴高采烈得赶紧应下。 “再选几匹别的颜色,一并量体做了。要快。”李知行扫了一眼旁的面料,给钱也给得十分痛快。 “好嘞!好嘞!大人放心!保准做得又快又好!”掌柜喜笑颜开,以为自己马屁拍得正是地方,忙不迭地招呼伙计过来给苏曦尧量尺寸。 李观月在一旁看着,眼睛滴溜溜地转,抿着嘴偷笑,却也不点破。 伙计拿着软尺上前,苏曦尧下意识地想躲,却被李知行淡淡地瞥了一眼。 第73章 意外 她不敢再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动! 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苏曦尧死死咬住下唇,脸颊滚烫。 量完尺寸,定好了送衣的日子,三人走出了绸缎庄。 苏曦尧脸上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只觉得自己终于逃出了这令她坐立难安的地方,又刻意落后几步,不想与李知行并肩。 街上人流如织,喧嚣热闹。正走着,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阵响亮的喝彩声和叫好声,围了一大圈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那边好热闹!我们去看看!”李观月好奇心起,拉着苏曦尧就往人堆里钻。李知行微微蹙眉,但还是跟了上去。 挤到队伍的最前面,苏曦尧等人这才看清,那位早晨才刚刚见过的公主殿下,正在与杂技班子中的一个壮汉过招。 那壮汉显然是班里的台柱子,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而公主身法灵动,闪转腾挪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戏耍之感,这才引得周围的看客连连叫好。 “好身手!”那壮汉大喝一声,刀势陡然加快,一个力劈华山直朝公主面门而去,力道刚猛,已超出了寻常切磋的范围。 公主却不慌不忙,只一个侧身,便是要空手夺白刃,去抢壮汉手中的大刀。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壮汉或许是被逼得急了,下盘一个不稳,手腕猛地一抖,那沉重的厚背大刀竟脱手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朝着公主的侧腰飞去。 “小心!”围观人群中发出惊呼。 公主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距离太近,刀速太快,就算她极力躲避—— 电光火石间,一道墨青色身影快如鬼魅,倏然掠入场中!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动作。 那柄失控的大刀已被一柄看似朴素无华的乌木簪子精准地击中了刀身侧面,力道巧劲十足,硬生生改变了它的轨迹,让它斜飞出去,“哐当”一声深深钉入了旁边用来表演胸口碎大石的青石板边缘,刀柄兀自嗡嗡震颤不已! 而那扔出了乌木簪子的青年,也已经站在公主身前半步之处。 “公主殿下,无事吧?” 他的声音平稳,倒是更加显得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的公主惊魂未定。 那失手的壮汉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跑过来连连作揖赔罪,“李大人好功夫。” 公主的目光终于重新聚焦,在知道是李知行救了自己之后,眼中更是泛出了夺目的神采,“多谢李大人救命之恩。” 李知行却并未看她,目光已转向人群外的苏曦尧和李观月,见两人无恙,眉头才稍稍舒展。 他对着那杂技班主淡淡道:“街头卖艺,安全为上。” 班主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连连称是。 李知行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苏曦尧她们走去。 公主本想跟上去,可在看到人群之后那个低着头的素衣女子之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道威严又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声音:“何事如此喧哗?竟敢当街动武,惊扰百姓?!” 人群被分开,只见大皇子陆承乾与二皇子陆谦宜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陆承乾面色沉肃,目光锐利地扫过场中情形,尤其在看到那钉入石板的刀和一旁的公主时,眼神凝固了一下。 那杂技班的班主虽然不认得这两位皇子,但是还是能够认得他们两个人衣服上的团龙纹,分明是大夏皇室才可用的。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的们只是寻常卖艺,绝无他意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下,磕头如捣蒜。 陆承乾却不理会他们的求饶,“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竟有如此刁民持械行凶,惊扰贵客,险些酿成大祸!此事绝非寻常失手那么简单!” 此话一出,杂技班子的人更是纷纷跪了下去。 陆承乾见状,自是认为这些人心虚,“说!是谁指使你们在此假借卖艺之名,行刺公主,意图破坏两国邦交?!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本王依法严办!” 陆承乾扣下来的这些罪名,他们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公主皱眉,上前一步道,“大皇子殿下言重了。方才只是切磋技艺,一时失手而已,并无行刺之说。何况李大人已及时出手,并未造成损伤,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陆承乾却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模样:“公主殿下仁厚,但此事关乎殿下安危与两国情谊,岂可轻纵?孤既亲眼所见,便绝不能姑息!来人——” “大哥!”一直沉默旁观的二皇子陆谦宜忽然开口,打断了陆承乾的话,“大哥息怒,依小弟看,此事确如公主殿下所言,只是一场意外。这些艺人技艺不精,冲撞了公主,罚他们个管理不善、惊扰贵客之罪便是了。” “你这是太心善了!”陆承乾摇摇头,显然对陆谦宜的处理并不满意。 “若硬要扣上行刺邦交的罪名,未免小题大做,反而容易惹人非议,伤了京畿之地的和气,也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一番善意。”陆谦宜的声音越发温和,尤其是在说到“辜负了公主殿下的一番善意”之时,还朝着公主笑了笑。 还真是位顾全大局、体恤民情的仁厚皇子…… 苏曦尧在一旁看了全程,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话。 可是皇室里的人……真的都能够干净么? 陆谦宜见陆承乾终于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便继续说下去,“尔等街头卖艺,当知分寸,险招伤及自身与他人,今日幸得李大人与公主宽宏,日后定要谨慎!罚银百两,以儆效尤,可有异议?” 杂技班子的人哪里还敢多言,连连磕头谢恩。 “让公主见笑了。”陆谦宜温和地笑着。 公主看着他,又看着面色不虞的陆承乾。 这京城里的皇子们,一个个都很有意思。 第74章 献殷勤 “无妨无妨,二皇子处理得很是公道。”她随意地摆摆手。 处理完杂技班子的风波,陆谦宜又向公主发出邀请,“方才让公主受惊了,实乃京城治安疏漏。不知小王是否有这个荣幸,陪公主四处走走,压压惊,也算略尽地主之谊?” 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低,很难让人拒绝。 陆承乾在一旁,在这个时候终于看出了陆谦宜的意思。 敢情,自己的这个好弟弟也是看上了公主和她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好啊!正好我还没玩够!”公主性格爽朗,本就觉得热闹没看够,现下有人能陪着,自然爽快点头。 与此同时,陆谦宜的目光才似乎“不经意”地落到正想要带着李观月和苏曦尧离开的李知行身上,“李大人,既然遇上了,不如就一同游览?人多也热闹些。” 李知行当即开口就要拒绝,“殿下的好意心领了,只是她们……” “诶,李大人何必见外?”陆谦宜往前踱了一步,声音压低了些,仅李知行一人能听见,“这位苏姑娘,李大人一直十分看重,只是不知若让旁人知晓,李大人与苏姑娘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又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毕竟,盯着李大人和郡王府的眼睛,可不少啊。” 看似句句提醒,实则句句威胁。 若是放在从前,可没有人能够威胁得了李知行。 李知行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去。 僵持只在一瞬间。 李知行终于开口,“好。” 陆谦益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真诚了许多,仿佛是促成了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如此甚好!” 一旁的苏曦尧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光是看两人的神情变化,就能够猜出一二。 她并不想成为李知行的负累和软肋,但最终,好像还是不可避免。 边上的李观月显然也察觉到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偷偷地握住了苏曦尧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给她安慰。 边上的陆承乾看着自己的弟弟和公主相谈甚欢,自然不甘落于人后。 他自诩财力雄厚,便想着必须要抓住机会好好表现一番。 东市有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十分出名,还有许多珠钗环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繁华喧嚣的东市里,许多名门闺秀带着她们的贴身丫鬟前来购买。 陆承乾自然是觉得机会来了。 这才刚走进这家胭脂铺,陆承乾便大手一挥,“公主殿下初来京城,这些小玩意儿若有入眼的,尽管挑选!今日公主所有看中之物,孤一律包下,也算尽一份心意!” 原本以为公主会十分惊喜,然而这位公主只是淡淡得扫了一眼那些琳琅满目的物件,好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隐隐露出一丝无聊。 她摆了摆手,语气干脆甚至带着点嫌弃:“多谢大皇子好意,不过这些东西,轻飘飘的,戴在身上碍事,还不如我的鞭子趁手。” 陆承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伸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这世间的女子,脚软还有人对胭脂水粉完全不感兴趣? 一旁的陆谦宜适时上前解围,“公主殿下率真洒脱,自是不同于大夏的闺阁女子,大哥一番美意,只是未必合公主心意。” 陆承乾脸色青白交加,只能讪讪地收回手,心中暗骂这西南蛮女不识抬举。 陆谦宜转而含笑对公主道:“前面似有一家不错的文房四宝店,颇具雅趣,公主若有兴致,不妨一同去看看?” 公主对笔墨纸砚自然也没有那么感兴趣,但早前就听闻大夏乃礼仪之邦,再加上陆谦宜一直还算是温和有礼,她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前头的文房四宝的铺子里,墨香清雅。 掌柜的替公主介绍着各种湖笔徽墨宣纸端砚,言辞风趣,引经据典,即便公主大多听不懂,倒是也还是愿意听下去。 就在此时,一阵铿锵有力的“叮当”打铁声从隔壁巷子传来,沉闷而充满力量感。 公主立刻循声望去。 一直有些意兴阑珊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不等其他人反应,下意识地就循着那声音快走了几步,拐进了旁边的巷口。 巷子深处,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铁匠铺正炉火熊熊。 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老师傅带着个小徒弟,正轮着沉重的铁锤,汗流浃背地锻打着一件烧得通红的铁器。 火星四溅。 “好!”公主立刻看得目不转睛,甚至忍不住赞叹。 陆承乾一见,心想自己的机会这一下终于来了! 他立刻上前一步,再次展现豪气:“公主可是喜欢这些兵刃?此等利器,正配公主巾帼之风!掌柜的,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最贵的刀剑都取来,让公主殿下挑选!孤一并买下赠予公主!” 这铁匠铺的掌柜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虽然是在天子脚下,但这皇子和公主也不是天天都出现的,于是他们连忙应声,按照陆承乾的要求,赶紧取来几柄装饰最为华丽、镶嵌着宝石、鎏金错银的长剑和弯刀。 陆承乾得意地指着一柄剑鞘上缀满红蓝宝石的长剑:“公主请看此剑,乃百炼精钢所铸,装饰华丽,正合公主身份!” 公主拿起那柄剑,随手挽了个剑花,便蹙起了眉。 正是因为这剑身过于华丽,所以导致整把剑的重心位置不对,在她的手中显得笨拙无比。 她毫不留恋得放下,摇了摇头,“好看是好看,中看不中用,上了战场怕是第一个卷刃。” 陆承乾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 陆谦宜在一旁静静看着,知道自己对兵刃一窍不通,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丢人。 “李大人,你来帮我挑一把吧!”公主转身,看着李知行。 李知行缓步上前,目光在铺内陈列的兵器上扫过,最终落在一对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乌兹钢短剑上。剑身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种冷冽实用的美感。 他拿起其中一柄,手指轻弹剑身,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 第75章 酒楼 “此双剑长短合宜,韧性十足,乌兹钢锋利无匹,且双剑合击,攻守兼备,更契合你的路数。”李知行将双剑递给公主。 公主眼前一亮,立刻接过短剑。 他左右手各执一柄,随手比划了几个招式,果然觉得无比顺手。 “李大人果然是个中好手,那就多谢李大人相赠了!”她对着李知行连声赞叹,又转身对着铁匠铺的老板说,“就要这个了!” 这话说得自然,仿佛李知行帮她挑选,付钱便是理所当然。 李知行并未多言,只是对掌柜微微颔首,示意结账。 李观月心里咯噔一下。 自家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明明苏曦尧就站在旁边。 于是,她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抢在李知行之前,将自己的荷包塞到掌柜手里,声音急切,“我来付我来付!公主殿下远来是客,这就算我送给公主的见面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给李知行使了个眼色,又赶忙回头对苏曦尧露出一个“看我机灵吧”的讨好笑容。 苏曦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 她自然明白李观月的好意。 也明白李知行刚刚不过是出于对西南公主的客气。 可他们之间那种因为武器刀剑而产生的无形的默契,还是让苏曦尧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依旧难以抑制地冒出来。 她只能再次低下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公主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切,她哈哈一笑,也不纠结谁付钱,爽快地对李观月道:“那就多谢观月妹妹了!这份礼,我很喜欢!” 陆承乾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脸色极度得难看。 毕竟,他先前的示好都被公主无视,风头都让李知行和陆谦宜出了。 反倒是陆谦宜,只是在微笑,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只是看向李知行和西南公主的目光,更深了几分。 一行人心思各异,正好到了午膳的时间。 在李观月的提议下,大家走进京城一家颇负盛名的酒楼。正值午市,大堂内座无虚席,觥筹交错间,台上一名素衣歌女正抱着琵琶,婉转吟唱着北方小调,嗓音清越动人,引得不少食客侧耳倾听。 他们刚在雅阁坐下点了菜,大堂中央却忽然响起一阵不和谐的哄闹声。 只见几个衣着富贵、却满身酒气的外地客商,显然是喝高了,对着台上唱歌的歌女指指点点,言语轻佻放肆:“小娘子唱得不错!下来陪爷喝一杯,爷重重有赏!” 那歌女显然拒绝了几次。 随后便传来了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周围的食客们虽有不忿,但看着这些外地客商周围坐着的豪奴恶仆,大多敢怒不敢言。 “岂有此理!”公主最先听不下去,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对着那几个人呵斥,“你们几个!嘴巴放干净点!听不懂人话就滚回老家去!” 那几个醉醺醺的客商闻声转头,见是一个穿着异域服饰、容貌美艳的年轻女子出头,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嬉皮笑脸,言语也更加下流,“哟!哪儿来的小辣椒?脾气还挺爆!怎么,你也想陪爷玩玩?” 公主倒是未在大夏见过如此无耻的人。 正好手边有一碗刚上的热汤,于是她劈头盖脸就朝着那口出秽语的客商砸了过去! “哎哟!”那客商被热汤烫得惨叫一声。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公主身影如电,已然冲入人群,拳脚并用,专门往那些人的痛处招呼! 她本就身手很好,这个时候生着气,自然更是厉害。 那几个客商及其豪奴不过是些仗着钱势欺人的货色,哪里是她的对手?顿时被打得哭爹喊娘,桌翻椅倒,大堂内一片混乱。 李知行早在公主动手时便已皱眉,但并未立刻阻止。 “你敢打我们?你知道我们是为谁办事么!”那客商见求饶无用,就开始了威胁。 “我管你们是为谁办事!”公主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更何况如今跟着她一起的,两位是当朝的皇子,还有一位是当朝的御史监正,除非是天王老子来了,其他的都不放在眼里。 陆承乾和陆谦宜也是面色微变。 苏曦尧和李观月则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事情要闹大,酒楼的掌柜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派人去报了官。 没多久,京兆府的衙役便急匆匆赶到了。 班头一见到这个场面,尤其是看到坐在一旁的几个人都是气度不凡、脸色凝重的年轻男女,即便是再无知,光是看着其中一对男女身上所穿衣服的纹样,也就能够猜到他们的身份了。 双翅蝴蝶,这就是郡王府的标记。 眼下除了重病一直不出府的郡王和日夜守在郡王身边照顾的郡王妃,那有可能的,就只有郡王府的那位李公子和李姑娘。 惹到了谁不好,偏偏要去惹李家的这位阎罗王。 “住手!都住手!京兆府办案!何人在此闹事?!” 他连忙上前想要控制住局面,但是显然心里先犯起了嘀咕。 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客商一见官府来人,如同见了救星,指着西南公主哭嚎道:“官爷!官爷来得正好!是这个蛮女!她无故殴打我等!快把她抓起来!” 班头硬着头皮上前,正要询问,一旁的陆谦宜已上前一步,亮出了一块令牌,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位是西南的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方才之事,乃是这几人先对公主殿下与卖唱女子出言不逊,公然侮辱,公主殿下不过是自卫反击而已。尔等还需仔细查问清楚。” “公……公主?!” 那几个客商和班头同时傻眼了,酒瞬间醒了大半,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居然调戏了一位公主?!还是异邦的公主?!这搞不好就是影响邦交的大罪! 那几个客商顿时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公主殿下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啊!” 班头也是冷汗直流。 虽然早就听说这个西南的公主殿下喜欢逛大夏的集市,却没有想到今日会在此处遇见。 第76章 关系缓和 “不知公主殿下驾到,小的们失职!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这几個狂徒,京兆府定当严惩不贷!” 他立刻指挥手下的衙役将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客商及其豪奴锁拿起来。 那几个被衙役扭押住的客商眼见真要被抓去京兆府吃牢饭,彻底慌了神。 其中那个被热汤泼了一脸、模样最狼狈的胖子挣扎着喊道:“等等!官爷!误会!都是误会啊!我……我可是大皇子府上刘姨娘的亲弟弟!是皇亲!你们不能抓我!”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 衙役们的动作也是一顿。 而陆谦宜和公主也都动作一致得转身看向陆承乾的方向。 陆承乾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今日原本就已经在公主的面前数次丢了面子,结果这帮废物居然还要来这里丢人现眼! 这一肚子的火原本无处发泄,现下既然这帮人就这么直愣愣得撞了上来,那就别怪他了! “放肆!”陆承乾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冒充皇子府眷属,在此败坏孤的名声!京兆尹!” 班头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卑职在!” “给孤仔细查!”陆承乾声音冰冷,“若此人真是府中贱妾之亲,立刻将那贱妾逐出府门,至于这几个狂徒,当街辱骂公主,罪加一等!给孤从严从重处置,绝不姑息!” 这一番话,陆承乾迅速撇清了自己,试图给自己挽回一些颜面。 那胖子客商一听,顿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他旁边的同伙们也彻底傻眼,连求饶都不敢了。 班头们赶紧都带着这些闹事的人走了。 处理完这些人,陆承乾深吸一口气,转向酒楼掌柜,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酒楼一切损失,皆因府中管教不严所致,孤一力承担。所有被打扰的客人,今日酒水饭菜,都记在孤的账上。” 掌柜的原本哭丧着脸,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连连作揖:“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公主抱臂在一旁看着,见状挑了挑眉。 至少还知道收拾一下捅出来的篓子。 她性格直爽,当下便点了点头,难得地夸了一句:“大皇子这事处理得还算公道。有点担当。” 陆承乾听到这句,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丝,心里早已将那个惹事的刘姨娘及其家族骂了千百遍。 这一连串的风波过去,饭最终还是没有好好吃成。 从酒楼出来,陆承乾自知今天颜面丢了不少,率先黑着脸告辞离去。 “公主殿下,驿站离此地还有些距离,孤送公主回去吧。”陆谦宜主动提议。 公主看了李知行一眼,而李知行自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事情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好啊,麻烦二皇子了。”公主终于点头。 待陆谦宜陪着公主向着驿馆的方向去了之后,这里终于只剩下了李家兄妹和苏曦尧两个人。 “曦尧姐姐,我都没好好吃上饭,不如我们现在回府里去,让厨房给我们做些吃吃。”李观月显然是走了这一遭之后都有些走累了。 偏生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也开始不争气得“咕咕”叫起来。 “走吧。”苏曦尧粲然一笑,拉着李观月,便开始往郡王府的方向走。 李知行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而那份先前还是与我无关的淡漠笑意,立刻转变成了更为晴空万里的笑。 回到郡王府时,已过了午时。 厨房准备午膳也是极快。 苏曦尧跟着李观月步入花厅准备用膳时,不由得愣住。 只见那张红木圆桌上,竟摆满了各式精致的菜肴,仔细看去,竟大多都是她平日里偏好的口味——一道清炖的蟹粉狮子头,一碟嫩滑的龙井虾仁,一碗熬得奶白的鲫鱼汤。 李观月眼睛一亮,立刻夸张地“哇”了一声,蹦跳到桌边,指着满桌子菜对苏曦尧笑道,“曦尧姐姐你快看!哥哥真是有心了!” 她边说边冲李知行挤眉弄眼,把所有的功劳毫不客气地全扣在了她哥哥头上。 李知行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走到主位坐下,并未否认李观月的话。 苏曦尧只觉得自己白日里所感受到的酸涩和隔阂,都在这食物的香气中悄悄消散了。 她自然知道这多半是绿柳或观月暗中嘱咐厨房的,李知行那般性子,怎会细致到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可他……没有否认。 她低下头,指尖微微蜷缩,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飘了出来:“多谢……大人费心。” 李知行执筷的手微微一顿,极快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耳根微微泛红,低着头乖巧道谢的模样,心口某处莫名地软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日缓和了许多:“用饭吧。” 李观月叽叽喳喳地活跃着气氛,一会儿给苏曦尧夹菜,一会儿又偷偷观察她哥哥和曦尧姐之间那微妙缓和的气氛,心里乐开了花。 另一边,陆谦宜亲自护送西南公主返回下榻的驿站。 “今日之事,真是让公主见笑了。”陆谦宜微微一笑,“那杂技班子的壮汉看着就是个练家子,如果不是李大人出手,那如本王这般的文弱书上,是万万都来不及救公主的。” 提到李知行,公主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 性格向来直爽的女子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是啊!他的功夫真好!比我部落里最好的勇士都不差!而且他好像什么都懂,连兵器都说得头头是道!” 陆谦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顺着她的话,语气真诚地赞叹道:“公主好眼光。这位郡王府的大公子,确实是文武全才,心思缜密,能力卓绝,深得父皇倚重。只是性子冷了些,有的时候难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公主认真听着,还对陆谦宜的话赞同性得点了点头。 “只不过,本王听说,李大公子倒是有一位很在意的人。” 第77章 安抚 “在意的人?二皇子是指……今日那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苏姑娘?” 公主其实早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从第一次在宫宴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只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证实。 眼下既然聊到了,她也毫不避讳得提起来。 陆谦宜叹了口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公主既然看出来了,本王也不瞒你。那位苏姑娘……与李大公子之间确有些过往纠葛。其实,依本王看来,李大公子心中并非没有公主这般明媚鲜活之人,只是他身为朝臣,又极重承诺责任,苏姑娘的存在,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份不得不背负的旧日诺言,让他无法坦然追寻自己的心意。” 公主的眼神微微闪了闪,似乎是有些疑惑于陆谦宜所说出来的话。 “说起来,若是想要解开这一份旧日承诺的束缚,其实也不难。关键……或许就在那位苏姑娘身上。” “哦?”公主果然追问,“怎么说?” 陆谦宜继续循循善诱,“苏姑娘如今的身份,终究是尴尬。虽然她如今是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且一直都在否认与李大人之间的过往,可不管是皇族,还是朝臣们,其实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一段过往未来如果想要不牵连李公子,不影响李公子的前途,就只有让苏姑娘主动去找父皇,立下字据,保证此生绝不会与表哥有任何男女之情、更不会纠缠于他。” “这……”公主略微有些犹豫。 看出来公主有点被自己说动,他看向公主,眼神越发诚恳,“届时,只要李公子卸下了这份沉重的包袱,以公主您的家世、品貌和对他的一片心意,又何愁不能与他成就一段良缘呢?毕竟,能与西南最强部落联姻,对我朝亦是莫大的助益啊。” 他这番话,极大得促进了公主下定去单独照苏曦尧见一面的决心。 她沉吟片刻,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二皇子说得有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懂。若是那位苏姑娘自己愿意离开,李大人自然也就没了牵挂!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二皇子指点!” 陆谦宜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温和道:“公主殿下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本王也只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更盼着我朝与西南能永结同好。” 说着,两人就已经来到了驿站门前。 公主对着陆谦宜道谢,随后脚步轻快得走进了驿站的大门。 知道她定然是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苏曦尧“谈心”了。 陆谦宜站在原地,身后跟着他的马车。 他看着公主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脸上的温和笑容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算计。 陆谦宜回到所住的宫殿,心情颇佳。 只是还没有进到后殿,便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室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宫灯,大皇子陆承乾正背对着他,负手站在窗前。 那背影,任谁看了,都知道陆承乾正在生气。 “大哥?”陆谦宜脚步一顿,脸上迅速挂起惯有的温和笑容,“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我这里?” 陆承乾转过身,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 他几步逼近陆谦宜,“你少给我装糊涂!今日之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拆我的台,在那西南蛮女面前让我出尽洋相!你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你也看上那蛮女背后的势力,想跟我争?!” “大哥,你说这话可真是冤枉死小弟了。”陆谦宜面上全是无奈和委屈,“我们可是亲兄弟,我怎会与你相争?我今日所做的一切,实则都是为了大哥你啊!” “为了孤?”陆承乾冷笑一声,显然不信,“你当孤是三岁孩童般好糊弄吗?” “大哥稍安勿躁,且听小弟细细道来。”陆谦宜请他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语气诚恳,“大哥请想,那公主性子烈,眼光又高,岂是寻常金银珠宝、甜言蜜语所能打动的?大哥越是急切地示好,她反而越可能看轻你。” 陆承乾眉头紧锁,虽然依旧不满,但似乎被说中了几分心思,神情稍微缓和了些。 “但李知行则不同。他那副冷冰冰、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性子,你觉得那位热情似火的公主能忍受多久?一次碰壁,两次碰壁,三次四次呢?她那般骄傲的性子,屡次被拒,岂会不因爱生恨?” “你的意思是?”陆承乾的眼睛亮了一下。 “只要等到公主对李知行彻底没有了倾慕之意,大哥再以知己的身份出现,温言安慰,悉心陪伴,还怕不能俘获美人芳心吗?更何况,那李知行得罪了西南的公主,父皇那边,对他还像现在这样完全信任么?” 这一进一出,博弈的可是不少的政治资源。 陆承乾仔细琢磨这番话。 越想越觉得陆谦宜所说的话有道理,自己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二弟,方才是为兄错怪你了。没想到你竟为为兄考虑了这么多。只是……那李知行,若他真的接受了公主呢?” 陆谦宜微微一笑,神情笃定,“大哥放心,以李知行的性子,还有苏曦尧的存在,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接受公主的。” “好!既然如此,那为兄便拭目以待!” 说完,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陆承乾这才心满意足得离开。 送走陆承乾,陆谦宜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再度立即褪了下去。 他走到窗边,望着陆承乾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这位大哥,终究是沉不住气,也好利用得很。 在陆谦宜的操作下,那一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 贵妃正拿着小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花的枯叶,心腹宫女在一旁低声禀报着听来的消息。 当听到李知行默许了掌柜那番“未来主母”的奉承时,贵妃修剪的动作顿住了。 “哦?他倒是有闲情逸致。病才刚好些,就带着人出去招摇过市,还闹出这许多事端。” 第78章 毒誓 她放下银剪,拿起雪白的丝帕细细擦拭着指尖。 宫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听闻……听闻李大人在铺子里,对苏姑娘很是上心,挑的都是顶好的料子,尺寸也是亲自过问的……” “上心?李知行这小子从来不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再这么下去,非得再把苏曦尧逼到死路上去不可。”贵妃轻轻哼了一声,将那丝帕丢在一旁。 “那……娘娘,是否需要敲打一下苏姑娘?免得她……”宫女试探着问。 贵妃却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复杂:“敲打她做什么?那丫头是个明白人,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宫女垂下眼眸,多少也替苏曦尧松了口气。 贵妃脸上担忧的神色却丝毫未减,“本宫只是担心,他这般行事,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又要生出事端。西南的公主今日看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陆承乾和陆谦宜……一个个眼睛都盯着呢。” “那可要让苏姑娘回来?”宫女追问。 “嗯,就说听闻郡王府大公子的急病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宫里缺人手,让苏曦尧回来。” “是。”宫女恭敬应下,悄声退了出去。 殿内,贵妃看着那盆兰草,目光却仿佛是掠过了兰草,飘向了虚空。 李知行对苏曦尧的那点心思,她早已看在眼里。 从前只当是巧取豪夺的禁锢,到如今生出了几分真心来,却已经不是恰当的时候。 贵妃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宫里的日子,真是没有一刻能真正省心。 翌日。 贵妃宫中的宫女亲自到了郡王府。 “苏姑娘已经离宫多日,贵妃娘娘很是想念,听闻李公子的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奴婢特来接苏姑娘回宫去。” 李知行站在廊下,皱紧了眉头。 他太清楚了,贵妃为什么会突然发难。 一定是在集市上发生的事情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传消息倒是快。 他看向苏曦尧。 苏曦尧只是低眉顺眼得答应下来,看不出情绪。 他自然不愿意看到苏曦尧就这样离开,可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能够阻拦贵妃把苏曦尧带回去。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他求着让苏曦尧跟在贵妃的身边做掌事宫女,以保全她的性命。 “路上小心。” 最终,他也只能干巴巴地吐出这四个字,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苏曦尧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细:“是,公子放心。” 从前,她都是喊他一声“表哥”。 如今这身份有别,也是只能喊一句“公子”。 苏曦尧跟着大宫女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马车驶入宫门,在苏曦尧熟悉的宫道上缓缓前行。 马车的窗外,朱红宫墙在缓缓掠过。 苏曦尧的心中越发忐忑。 昨日之事,贵妃定然是知道了,否则的话,不会如此着急派大宫女把她叫回去。 那么,贵妃到底是责怪,还是简单的询问,还是…… 就在苏曦尧还觉得脑子一片乱麻的时候,突然,外头传来了车夫的声音。 “吁——!”车夫显然是吓了一跳,勒住了缰绳。 马车猛地一顿。车内的大宫女不悦地蹙眉,掀开车帘正要呵斥,就看到了拦车之人正是名声在外的那位西南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万安!不知殿下在此,冲撞了凤驾,还请恕罪!” 大宫女的脸色微变,下车行礼。 公主抱着手臂,俏生生地立在道中,目光却直接越过行礼的大宫女,落在了刚刚探出身来的苏曦尧脸上。 “没事,这是我自己冲出来的,不怪你们。”公主随意地摆了摆手,对着苏曦尧扬了扬下巴,“我找她有点事,说几句话就好。” 大宫女面露难色:“公主殿下,贵妃娘娘还等着苏姑娘前去回话……” “我就耽误一会儿功夫,贵妃娘娘那么慈祥,不会怪罪的。”公主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她上前一步,直接对苏曦尧道:“你,下来。” 苏曦尧并不明白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场合下拦住她。 但她也知道躲不过,只能在大宫女担忧的目光中,默默下了马车。 公主满意得转身,对着那大公主继续吩咐,“你去前面转角处等着,我只与她说几句话就好。” 大宫女无法,只得躬身退开一段距离,确保听不到谈话,却又不敢让苏曦尧离开视线。 僻静的宫墙夹道下,只剩下苏曦尧与公主两人。 公主上下打量着苏曦尧,目光与昨日十分不同,变得锐利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些嘲讽和轻视,“我找你什么事,你应该猜得到吧?” 倒是开门见山。 “公主请说。”苏曦尧低着头,看似是低眉顺眼,实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倔强。 公主抱着手臂,眼神直视着苏曦尧,语气居高临下,“我找你,全是为了李知行,我知道你和他有些过往,但你也看到了,你留在他身边,对他真的是好事吗?你的身份,你的过去,都是他的拖累。” 苏曦尧的心被这些话刺得生疼。 这些事情,难道她不知道吗? 心头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抗拒逐渐控制不住,苏曦尧的语气也因此变得有些冲,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公主殿下说完了吗?奴婢身份低微,是死是活,是走是留,自有贵妃娘娘和皇上决断,不劳公主殿下费心教导。殿下若无事,奴婢还要去向贵妃娘娘复命。” 她并不想和这位公主殿下讨论李知行。 这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这番近乎无礼的回应,正好撞在了那位公主殿下的枪口上。 她虽然性格直爽,但也是自幼被人捧在手心的,何曾被人这样抢白顶撞过? 尤其还是在她自认为是在“好心”分析利弊的情况下! 公主的脸瞬间沉下来,“好!好得很!本公主好心好意与你分说利害,你竟是这般不识抬举!既然你听不进好话,那便让能管你的人来管!” 第79章 惹事 她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方向正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御书房方向。 “我这就去禀明皇帝陛下,看看你这样一个女子,究竟凭什么留在李大人身边!” 那大宫女见状,连忙上前相劝,“公主殿下息怒!苏姑娘她不是有意的……” 可正在气头上的公主哪里听得进去,径直往前走。 大宫女知道大事不妙,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拉住僵在原地的苏曦尧,急匆匆道:“快!快随我去见贵妃娘娘!” 两人几乎是小跑着赶回贵妃宫中。贵妃正端着茶盏,见她们如此慌张地回来,眉头立刻蹙起,“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大宫女噗通一声跪下,气息不稳地将方才在夹道被西南公主拦下,公主如何与苏曦尧谈话,苏曦尧如何一时失言顶撞,公主又如何怒而去向皇上告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快速禀报了一遍。 贵妃听完,重重地将茶盏撂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岂有此理!”贵妃出人意料得生了气,“她一个异邦公主,初来乍到,竟敢在宫中随意拦下本宫要召见的人,还擅自威逼利诱、甚至直接去御前告状?真当我中原皇宫是她西南部落的草场,可以任由她肆意妄为吗?!”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禀贵妃娘娘,常公公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让他进来。”贵妃眼神一凛,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整理了一下神色,恢复了些许平静。 常公公迈着步子进来,面色平静无波,对着贵妃行完礼,这才开口,“上口谕,传宫女苏曦尧,即刻前往御书房问话。” 贵妃站起身,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有劳常公公了。本宫正好也有些事想向皇上回禀,便与她同去一趟吧。” 常公公似乎并不意外,微微躬身:“娘娘请。” 贵妃看了一眼苏曦尧,淡淡道,“别愣着,跟上。” 说罢,她率先向外走去。 苏曦尧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自己等一下将要面对怎样的怒火,但终归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忐忑,低着头,快速跟上了贵妃的脚步。 常公公走在最后,不动声色得观察着。 一行人沉默地朝着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气氛微妙。 皇帝坐在御案后,面色看似平和。 西南的公主正站在下首,脸上怒容未消。 皇子陆承乾与二皇子陆谦宜竟也在一旁陪坐着,显然是被皇帝叫来“了解情况”的。 贵妃带着苏曦尧进来,依礼参见。皇帝抬了抬手,语气寻常:“爱妃也来了?正好,朕正与公主和皇儿们说起昨日街市上的趣闻呢。” 苏曦尧谢恩起身,垂首站在贵妃身侧。 “听闻昨日你们出游,甚是热闹?还发生了些小意外?知行那孩子,身子才好些,就出去胡闹,还动手了?没伤着吧?” 他这话问得模糊,并未特指问谁。 贵妃正欲开口代为回话,一旁的大皇子陆承乾却抢先一步,笑着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感慨”:“回父皇,昨日确是惊险!那杂技班的莽汉失手,大刀脱飞,若不是李大人反应迅捷,后果不堪设想!李大人的身手,真是愈发精进了!” “哦?看来这几年,他也倒是还有些长进。”皇帝点点头。 “不过……”陆承乾故作迟疑,随即转了话题,“说起来,李大人昨日也确实是有些顾此失彼了。光顾着照顾身边人了,对公主殿下倒是疏忽了些。儿臣瞧着,李大人对那位苏姑娘,真是体贴入微啊,连买衣料这等小事都亲自过问,生怕有半点不妥。反倒是公主殿下这边,若不是儿臣与二弟在一旁陪着,怕是真要冷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似有若无地瞟向苏曦尧。 西南的公主更是冷哼一声,不满地瞪了苏曦尧一眼。 二皇子陆谦宜坐在一旁,垂眸喝着茶,仿佛事不关己,并未出言补充或纠正。 “哦?还有这等事?苏曦尧,昨日知行,当真对你颇为照顾?”皇帝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御案。 苏曦尧只觉得那目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贵妃适时开口,将话头接了过去,“皇上明鉴,昨日之事,臣妾也略有耳闻。知行那孩子,经此一劫,性子倒是比以往宽和了些许。他感念曦尧这丫头在他病中悉心照料,又想着她久在宫中,难得出去一趟,便多关照了几分,也是全了主仆之情、全了郡王府的体面,倒未必有别的意思。” “贵妃娘娘这话,可将关系撇得真干净。”陆承乾没想到贵妃居然还能将这些事情黑的说成白的。 难怪皇后这两年在后宫之中势力渐弱。 “大皇子这说得哪里话。”贵妃轻笑了一下,目光又再度转向苏曦尧,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曦尧,你是个懂规矩、知分寸的孩子。皇上和本宫都在此,你便亲自回话,也免得公主殿下误会。你对着皇上和本宫保证,你对李大人,绝无非分之想,更不敢有任何儿女私情之念,日后必定谨守本分,安守宫规,可是如此?” 知道贵妃是在给她递台阶下,为了将她从“迷惑主上”的嫌疑中彻底摘出来。 苏曦尧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上前一步,重新跪倒在皇帝面前,勉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一字一句道,“回皇上,回贵妃娘娘。奴婢身份卑微,蒙娘娘恩典,李大人照拂,心中唯有感激,从不敢有任何痴心妄想。奴婢对李大人,绝无半分儿女私情,日后也定当时刻谨记身份,恪守宫规,绝不越雷池半步!若有违此誓,甘受任何责罚!” 她的话,掷地有声。 皇帝听着,目光深沉,未置可否。 一旁的公主却似乎并不满意。 她要的不是这种口头上的保证! “皇帝陛下!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空口无凭,谁知道她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如让她立下字据,再发个毒誓!这样才作数!也免得日后有人反悔,再纠缠李大人!” 第80章 发毒誓 这一句话,便将苏曦尧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 陆承乾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立刻附和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立字为据,方能显其诚心,也可绝了日后诸多麻烦!” 贵妃脸色微变,正要开口,皇帝却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苏曦尧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既然如此,苏曦尧,你便依公主所言,立下一纸字据吧。常恩,备笔墨。” 常公公立刻应声,取来了纸笔。 苏曦尧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看着眼前铺开的洁白宣纸和常公公递来的那支蘸饱了墨的笔,只觉得无比刺眼。 她的手微微颤抖,接过笔,仿佛有千斤重。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她终于还是落笔,一笔一划,写下了与李知行断绝一切可能的承诺书,最后,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现在,发誓!”公主紧盯着她,不依不饶。 苏曦尧闭上眼,复又睁开,声音干涩而平静,“奴婢苏曦尧在此立誓,此生若对李知行大人存有半分男女私情,或有任何纠缠逾越之举,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毒誓发完,殿内一片寂静。 公主终于满意得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贵妃看着苏曦尧的模样,心中复杂难言。 皇帝这才缓缓开口道:“既如此,此事便到此为止。苏曦尧,你既已立誓,便需谨记于心。退下吧。” “奴婢……谢皇上恩典。” 苏曦尧叩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纸墨迹未干的字据就留在皇帝的案头。 “行了,都下去吧。”皇帝摆摆手,仿佛处理刚刚的这些事情,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 众人依言退下,只剩贵妃。 左右侍从也都下去,殿门缓缓合上。 “皇上!”贵妃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激动,“您今日为何一定要将那孩子逼到那般地步?!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宫女,何错之有?为何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发下那等毒誓?!” 皇帝抬起眼,看向自己这位一向温婉得体、此刻却明显动了真怒的妃子,目光深邃平静,并无意外。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缓缓道:“爱妃觉得,知行如何?” “知行自然是好的,文武双全,对皇上忠心耿耿,是国之栋梁。”贵妃压下怒意,回答。 “是啊,国之栋梁。”皇帝重复了一遍,语气却重了几分,“正因他是栋梁,是朕手中最快最利的那把刀,所以他才不能有弱点,更不能有足以让人拿捏、让他方寸大乱的软肋!”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层层叠叠的宫殿。 他的声音更冷,“你以为朕不知道老大和老二,甚至朝中其他势力,都在盯着知行,想找出他的破绽吗?昨日街市之事,不过是个缩影!今日那公主之事,更是证明!” “可是……”贵妃刚想说什么,却又被皇帝打断。 “为了一个苏曦尧,知行可以擅闯老大府邸,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去搏命,甚至可以与朕谈条件!这次是侥幸成功,下次呢?若下次对手用她来威胁知行,逼他做出不利于朝廷、不利于社稷的选择,你让知行如何自处?让朕如何决断?” 贵妃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色微微发白。 “朕今日逼她立誓,看似绝情,实则是斩断这潜在的祸根!既绝了那些想通过她来对付知行的人的念头,也绝了知行自己的妄念!让他从此心无旁骛,只做朕手中最锋利、最听话的刀!这才是对他真正的保护,也是对江山社稷负责!” 皇帝的语气放缓了些,仍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臣妾明白,可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贵妃沉沉叹息,“这后宫之中的女子,生活本就不易。” “既然如此,贵妃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她送出宫吧。”皇帝眺望着远方,似乎是能够透过那层层宫殿,望到天边的天际线,“离开京城,越远越好,只要让知行找不到她,她这一辈子,就能够平平安安的。” “臣妾明白了。” 贵妃知道,这是皇帝最后的仁慈。 翌日。 西南的公主兴冲冲得直奔郡王府。 郡王府的人虽然都已经对这位公主的频繁来访感到有些厌烦,但是碍于李知行的交代,还是放了她进来。 “李大人,我今日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她见到李知行,便装作不经意得开口。 正在处理公务的李知行闻言抬起头,眉头微蹙:“公主何出此言?” “就是那个苏姑娘!”公主的双眸都闪着光,语气情况,“我已经跟皇帝陛下说清楚了,她也自己亲口保证,立了字据,还发了毒誓,说这辈子绝不会对你有任何男女之情,更不会纠缠于你!这下你总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她话音刚落,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李知行执笔的手猛地收紧,上好的狼毫笔杆仿佛不堪重负般濒临在即将被折断的边缘。 “公主殿下,此事,与您无关。请您,立刻离开。” 忍了又忍,他才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公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可怕气势吓了一跳,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她见过李知行生气的样子,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骇人。 那狠戾的程度,仿佛要将她撕碎。 她下意识得后退了一步,心中既委屈又不解:“我……我可是为你好……” “出去!”李知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戾气。 公主终于还是不敢继续待着,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心里涌起巨大的委屈,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安。 几乎就在公主离开的同时,李知行恨恨得一拳砸在书案上! 一声闷响,笔墨纸砚落了一地! 他胸口剧烈起伏。 字据?毒誓? 他们竟然……他们竟然如此逼她! 没有任何犹豫,李知行转身便大步而出,命人备马,一路疾驰入宫,直奔御书房。 不顾常公公的阻拦,直接推门而入。 “李大人,等等!” 第81章 乱点鸳鸯 常公公跟在李知行的身后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 皇帝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并未屏退左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几乎失控地闯入殿中。 即便是在盛怒之下,他也还是给皇帝行了礼。 “为什么?”他站起来,猩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御座上的皇帝,“微臣记得皇上答应过微臣,只要微臣去杀了北狄的细作,皇上就放过她!为什么如今还要让她写那样的字据,发那样的毒誓!” 皇帝看着李知行这疯魔的样子,再度失望。 “朕是答应过留她性命。”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压在李知行心头,“但朕从未答应过,你仍旧可以和她在一起,朕说过,送她离开京城!” “微臣……”李知行并不是不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 可他上一次送走苏曦尧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如今都不敢去想,如果当时没有及时把苏曦尧从方禄之的手里救回来,事情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皇帝见他沉默,便缓缓站起身,“李知行,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子,擅闯宫闱,几次三番御前失仪,质问于朕!这就是你身为御史监正的担当吗?!那纸字据,那个毒誓,那不是给她的,反而是给你划下的底线!” 李知行大吃一惊。 “你若还想她活着,就给朕牢牢记住今日!从此以后,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做你的御史监正!朕不许你再与她有任何牵扯,更不许再见她一面!”皇帝声音再次严厉起来。 这不是商量,而是下达最终的命令。 如果李知行不同意的话,那么付出代价的就将是苏曦尧。 漫长的沉默在御书房里蔓延开来,刚刚冲进来时心口那蓬勃的怒意终于还是逐渐消散,最终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绝望。 “微臣……遵旨。” 他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声音嘶哑。 看着他那“听话”的模样,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也被帝王的无情所取代。 御书房内,李知行才离开不久,陆谦宜便“适时”前来求见。 皇帝正揉着眉心,对于方才逼迫李知行就范一事,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些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见陆谦宜进来,也没什么太好的脸色,只是问,“何事?” “儿臣是新寻到了一本古籍,觉得父皇定然会喜欢,所以拿来给父皇品鉴品鉴。”陆谦宜自然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所以先递了一本前段时间刚从南粤国搜罗来的水利专注,递给皇帝。 皇帝将书接过来,放到一旁,显然他现在并没有心情细细看这些东西。 “刚刚在殿外,儿臣还碰到了李大人,他来见父皇,可是为了苏姑娘之事?”陆谦宜观察着皇帝的态度,适时得询问。 皇帝冷哼一声,并未否认。 陆谦宜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父皇息怒。李大人的性子,您是最了解的,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今日虽迫于形势暂时低头,但儿臣只怕……他心中执念未消,日后恐生变故啊。” 这一番话,让皇帝若有所思。 陆谦宜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继续怂恿,“父皇,堵不如疏。仅仅一纸字据、一个毒誓,或许能约束苏姑娘,但恐怕难以真正断绝李大人的念头。唯有让苏姑娘名正言顺地归属于他人,彻底绝了李大人的所有希望,方能一劳永逸。” 皇帝沉吟片刻,觉得甚有道理。 唯有让苏曦尧嫁人,才能够彻底斩断李知行对她的念想。 而且,这个人还不能是一般身份的人。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皇帝思索了半晌,倒是没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有一人很适合作为苏姑娘未来的丈夫。”他顿了顿,朗声继续,“那便是大哥承乾。” 皇帝眉头一皱:“承乾?” “正是。”陆谦宜点头,“大哥身份尊贵,乃父皇长子。而且儿臣曾偶然得知,先前有一次,苏姑娘为了躲避李大人,曾只身逃出郡王府,前往大皇子府邸寻求庇护,还在府中小住过几日。此事虽隐秘,但并非无人知晓。既有此渊源,如今将苏姑娘指给大哥,对外亦可说是全了当日的一段‘缘分’,顺理成章,不至于惹人非议。” 皇帝闻言,果然陷入了沉思。 他确实需要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将苏曦尧指给皇子,无疑是将其置于最严密的监控之下,李知行再如何不甘,也绝无可能再与皇子侧妃有所牵扯。而老大……虽然近来行事蠢笨,但正因他蠢,反而更好控制。 陆谦宜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又添了一把火:“如此一来,既绝了李大人的念想,保全了他的前程和父皇的利刃,又能让苏姑娘有个‘好归宿’,大哥府中也能多一位知根知底、性情柔顺的佳人,岂非一举数得?” 如此听来,这一桩交易,似乎对谁来说,都是有利的。 这显然说动了皇帝。 皇帝并未由于多久,便做出了决断。 “常恩。”他唤来了外头待命的心腹太监,“派一个人去趟老大府里,告诉他朕择日就会下旨,将苏曦尧赐给他做妾。” 常公公听了这话,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经是惊涛骇浪,知道这件事情若是传开,又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但他还是恭敬得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得退出去派小太监做事去了。 皇帝金口一开,自然此事已经成了定局。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大皇子陆承乾耳中。 他正在府中盘算着如何挽回在西南公主面前的形象,乍闻此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开什么玩笑!孤要那个女人做什么?!一个被李知行玩腻了的……” 他气得在厅内来回踱步,烦躁不已。 心乱如麻之下,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陆谦宜。 觉得陆谦宜一定能够在这件事情上帮他,便看立刻命人备车,去寻陆谦宜。 第82章 各怀心思 陆谦宜显然早就料到陆承乾会来找他,一早就在宫中准备等着迎接他的这位大哥。 一见到陆谦宜,陆承乾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仪态,急声道:“二弟!你可听说了?父皇他……他竟把那个苏曦尧指给孤!这……这简直是胡闹!孤怎能娶她?这让我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大哥稍安勿躁,此事……小弟也是刚刚听闻,亦是十分意外。”陆谦宜给他倒了杯茶,语气沉重,“父皇此举,确实令人费解。” 陆谦宜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让陆承乾知道,其实自己才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 “何止是费解!”陆承乾几乎是低吼出来,“二弟,你得帮我想想办法!这门婚事,我绝不能答应!必须让父皇收回成命!” 陆谦宜面露难色,沉吟片刻,“大哥,这事情既然常公公派人告诉了你,就一定是父皇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抗旨不遵,那……” 陆承乾脸色一白,他自然也知道抗旨的严重性。 陆谦宜话锋一转,开始给自己的这位兄长“分析”利弊,“大哥,你细想。父皇为何突然有此决定?莫非是近日你屡屡在父皇面前表现不佳,父皇此举,意在敲打于你?或是想看看你是否听话?” 此话一出,陆承乾果然立刻就就被带偏。 一定是的,虽然不知道先前是因为什么事情行差踏错而引得皇帝对他不满,可皇帝不满是他能够实打实看出来的。 “大哥,越是到了这种时候,你就越要沉住气,父皇向来喜欢听话的儿子,你看老三现在那么受宠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你若是表示出不满和抗拒,岂非更是火上浇油?” 陆谦宜的话,再次让陆承乾陷入了沉思。 “反之,你若坦然接受,甚至表现得对此事颇为满意,父皇见了,或许会觉得你经过这些时日,终于沉稳懂事,懂得了体察圣意、顺从君心。这于大哥挽回圣心,岂非大有裨益?” “可公主那边……”陆承乾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真正所担忧的。 “大哥府中多一位侧妃,于公主而言有何损失?反而更显大哥你身份尊贵。只要大哥日后多多展现能力与诚意,还怕公主不另眼相看吗?更何况,娶了苏曦尧,某种程度上,也是斩断了李知行一臂,让他痛不欲生,岂不快哉?” 陆承乾被他一番话说得心思活动起来。 啊,抗旨是绝对不行的。但如果顺从能换来父皇的重新青睐……而且能让李知行那厮吃瘪,确实让他心里舒服了不少。 他脸上的怒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权衡之后的“明智”:“二弟,你说得对!是为兄一时急糊涂了!父皇的旨意,自然有父皇的道理!孤岂能违逆?多谢二弟的提醒,孤这就回府去准备,定要让父皇看到孤的忠心与懂事!” 陆承乾心满意足得离开。 陆谦宜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化作一片冰冷的平静。 这位大哥,果然一如既往地……好糊弄。 另一边,贵妃的大宫女急切得奔入内室,屏退了所有人,将那个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赐婚消息告诉了贵妃。 “你说什么?!皇上将曦尧指给了大皇子做侧妃?!”贵妃的声音尖利,都有些颤抖。 “千真万确,常公公已经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大皇子了,奴婢是听在大皇子府上的眼线报告的。”大宫女的声音都在发颤。 贵妃正在插花的手一抖,一支娇艳的海棠应声而落,摔在桌上,花瓣零落。 好好一个姑娘,逼她立了字据和毒誓还不够,如今,还要将她推到这样的境地里去么? 贵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瞒住她,这个消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贵妃在第一时间下令,“另外,再派个机灵点的,让李知行进宫见皇帝,这件事情,只有本宫一个人出面没有用。” 贵妃太了解皇帝了。 所有与苏曦尧相关的事,背后的一切起因,都是李知行。 大宫女立刻去办了。 贵妃连正式的宫装都来不及换,只穿着一身常服便着急忙慌得往御书房赶去。 但此刻的御书房内,并非只有皇帝一人。 李知行竟然也在此。 显然,他比贵妃更早得到了消息。 一场激烈的争吵刚刚发生,或者说,正在持续。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愠怒。 “皇上!”李知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顾一切,“您答应过我的!要留下她一条性命,看现在要把她赐给陆承乾,与推入地狱何异!” “李知行!”皇帝猛地一拍御案,龙颜震怒,“注意你的身份!朕如何行事,需要向你解释吗?!朕留她性命,已是格外开恩!她的归宿,由朕决定!” “她的归宿不该是成为权力权衡的牺牲品!”李知行几乎是吼了出来,额角青筋暴起,“若皇上执意如此,微臣宁可……” “宁可什么?”皇帝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宁可抗旨?宁可看着她因你抗旨而立刻没命吗?!” 李知行的话语戛然而止。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他没有任何选择和违抗的余地。 就在这时,贵妃终于开口,“陛下,将苏曦尧那个孩子赐给陆承乾,实在是太伤孩子们的心了,您想要敲打知行,想要让他彻底死心,是否还有别的方法?” 既然一切的起因都是在李知行身上,那么也该在李知行的身上结束。 皇帝的目光冰冷得扫过两人。 一个是他的贵妃,一个是他如今最信任的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都在为同一个小丫头在跟他求情。 “好,既然你们都觉得朕的安排不妥,朕可以再给你们一个选择。” 李知行霍然抬头,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光芒。 但是很快,这光芒又被皇帝的下一句话而消灭。 “李知行,你若即刻答应与西南公主联姻,朕便收回成命,取消苏曦尧与承乾的婚事,另行为她择一普通人家远远嫁了,保她一世安稳。” 第83章 密告谋反 “皇上……”李知行当下便想要开口。 “否则!”皇帝立刻打断了李知行要说出口的话,“苏曦尧,三日后便抬进大皇子府!她的生死荣辱,从此与你,再无干系!” 要么,他娶公主,换苏曦尧一条生路和一个未知好坏的结局。 要么,他坚持不娶,送苏曦尧进大皇子府,那么她必死无疑。 皇帝在逼着李知行做出选择。 无论他怎么选,他都会永远失去苏曦尧。 李知行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既然你现在无法做出选择,朕就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内,你必须给朕一个答案!” 皇帝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下去。 御书房沉重的大门在他的身后合拢,隔绝了殿内的威压,却无法带走李知行心中的窒闷。 然而,皇宫之中从无秘密。 几乎在李知行离开的同时,刚刚在御书房内发生的一切,就已经通过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传递到了陆谦宜的面前。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皇帝绕这么一大圈,最终的目标居然是这个。 从一开始,皇帝就希望能够促进西南的公主和郡王府大公子的婚事。 决不能让此事发生! 他立刻出宫,秘密赶往大皇子府。 “大哥,此事万分危急!若让李知行得逞,他有了西南做靠山,日后这朝堂之上,还有你我兄弟的立足之地吗?我们必须阻止他!” 见到了陆承乾后,陆谦宜也不多言,直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怎么阻止?!父皇金口玉言,难道我们还能抗旨不成?”陆承乾又急又怒。 陆谦宜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压低声音:“明着自然不行。但我们可以让他没有这个资格去做选择。” 他凑近陆承乾,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父皇只给了他一天时间考虑。若是在这一天之内,郡王府突然出了必须由李知行立刻承担、且绝无可能再与西南联姻的天大事情……比如,谋反大罪呢?” 陆承乾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猛地瞪大:“谋反?!二弟,这这可不是小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陆谦宜语气决绝,“大哥,你忘了?御史台里,不是有个新来的小吏,叫王敬的?此人志大才疏,却心比天高,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对压在他头上的李知行早已心生怨怼,多次酒后抱怨。若是让他出面‘揭发’,再由大哥你‘恰好’拿到‘铁证’,抢先一步呈报父皇,人证物证‘俱在’,雷霆震怒之下,父皇还会考虑让一个‘谋逆嫌疑之人’去和亲吗?” 陆承乾被这大胆的计划惊得心跳如鼓。 但只要一想到李知行可能娶到的公主和她背后的势力,妒忌和恐惧就压倒了他的理智,他咬了咬牙,“好!就按二弟说的办!孤这就去找王敬!” 陆谦宜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动作一定要快!必须在李知行做出决定之前,将此事钉死!记住,‘铁证’要做得像样些。” 兄弟二人密谋既定,立刻分头行动。 想要让一个原本就对李知行有意见的小吏答应配合构陷,实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按照陆承乾的指示,他们连夜炮制了几封“密信”,模仿李知行的笔迹,内容涉及勾结边将、意图不轨,又“交代”了几处郡王府内“藏匿兵器甲胄”的所谓地点。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王敬就带着所有的“罪证”,敲响登闻鼓。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御书房内,气氛凝滞。 皇帝面沉如水,听着台下那名叫王敬的御史台小吏涕泪交加、言之凿凿地“揭发”上官李知行的条条“罪状”。 “皇上,李大人不仅与边关将领秘密通信,言及需要将领对他的支持,还在郡王府中藏匿兵甲,全然不将我大夏的律法放在眼里,实在是谋逆大罪!” 陆承乾跪在一旁,“父皇!李知行身为御史监正,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允儿臣即刻带人搜查郡王府,若真有其事,必当将其捉拿归案,肃清朝纲!若乃诬告,也好还李大人一个清白!”他话说得漂亮,仿佛一切只是为了“公正”。 皇帝的目光在那几封“密信”和王敬身上来回扫视,眼神深邃难测,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但“谋反”二字,触动了帝王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无论真假,都必须彻查。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准。陆承乾,朕命你带一队禁军,即刻前往郡王府搜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儿臣领旨!”陆承乾压下心中的狂喜,恭敬叩首。 郡王府顷刻间被如狼似虎的禁军团团围住。 陆承乾手持圣旨,大步闯入府中。 府内下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倒一地。 “奉旨查案!闲杂人等避退!李知行何在?!”陆承乾的声音,嚣张无比。 老郡王本就病体沉疴,卧病在床,被外面的动静和陆承乾的呵斥惊动,强撑着让仆人搀扶出来,见到这般阵仗,又惊又怒:“大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陆承乾冷笑一声,“郡王爷,您养的好儿子,竟然敢密谋造反。识相的,就赶紧把他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们一家全尸!” “你……你血口喷人!”老郡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承乾,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青紫,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又一次晕死过去! “老爷!” “王爷!” “爹!” 府内顿时乱作一团。 李观月原本在后院,闻讯急匆匆赶来,正好看到郡王爷被气晕的一幕,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挡在父亲身前,怒视着眼前这嚣张无比的大皇子,“陆承乾!你休要猖狂!我哥哥绝不会做那种事!你这是诬陷!” 陆承乾看着她,嗤笑一声,“是不是诬陷,搜过便知!来人!给孤搜!任何角落都不准放过!” 第84章 对策 禁军立刻如潮水般涌入,开始翻箱倒柜得搜查,一时间鸡飞狗跳。 李观月心急如焚,她知道哥哥此刻定然在书房或密室,绝不能被他们就这样抓住! 她心念电转,忽然对着陆承乾道,“大殿下既要搜府,可否容我先去安抚后院女眷?免得惊扰了她们,传出闲话,于殿下声名也有碍。” 陆承乾眯了眯眼,也不觉得李观月一个女子能够翻出什么花来,不耐烦得挥挥手,“快去快回!” 李观月立刻转身,却不是走向后院,而是飞快地朝着清辉阁跑去。 一路避开搜查的禁军,她推开书房的门。 李知行正站在房中,显然也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刻。 “哥!”李观月冲到他面前,语速极快,“陆承乾带了圣旨来,说王敬诬告你谋反!他们是有备而来!证据肯定都伪造好了,你现在绝对不能够被他们抓住!快走,从密道走!” 李知行看着妹妹,眼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 “走啊!”李观月用力推他,“你走了才能查清真相,才能为我们洗刷冤屈!家里有我!我帮你拖住他们!快走!” 李知行很清楚,此刻留下,他只有死路一条,郡王府永无沉冤得雪之日。 他不再犹豫,转身启动了书架上的隐蔽机关,身影迅速消失在缓缓打开的密室门后。 李观月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立即关上了机关,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衣襟,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惊慌无助的表情,重新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喊:“大殿下!大殿下!后院的姐姐们吓得不行,您快去看看吧……” 郡王府外,已经是天罗地网。 贵妃宫中,香炉里的烟袅袅娜娜。 宫内,一片死寂。 贵妃看着跪在地上刚刚说完消息的心腹太监,脸色惨白。 “咣当——” 苏曦尧的手腕猛地一颤,精致的茶盏脱手掉落,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谋反?! 贵妃猛地起身,凤眸圆睁,难以置信地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谋反?!这绝不可能!知行绝不会……” 她转头,看到了完全呆滞的苏曦尧。 “备轿!本宫要立刻去见皇上!”她拉着苏曦尧的手,“跟本宫一起去,无路如何,要问个清楚!” 苏曦尧机械地点着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巨大的恐惧和担忧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 两人急匆匆就要往外走,刚走到宫门口,却险些与迎面匆匆赶来的一人撞个满怀! “母妃!苏姑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陆景翊一眼就看出了她们的意图,立刻张开手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景翊!你来得正好!你听说郡王府的事了吗?这一定是诬陷!本宫要立刻去见皇上!”贵妃急切地说道。 陆景翊眉头紧锁,语气急促却异常冷静:“母妃!苏姑娘!冷静!此刻绝对不能去父皇那里!” “为什么?!”苏曦尧忍不住失声惊呼。 “我刚得到的最新消息,陆承乾带人围府搜捕,但表哥……他已经不在府中了!”陆景翊压低了声音,快速说道,“表哥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人,这个时候肯定是已经从府中的密道逃脱了,现在陆承乾的人正在全程搜捕,但暂时一无所获。” “逃出去了?”贵妃的心中先是送了一口气,但随即就揪得更紧。 能够逃脱固然是暂时安全,但也坐实了“畏罪潜逃”的嫌疑,且从此亡命天涯,危机四伏! “那你有找到他人在哪里吗?”苏曦尧抓住陆景翊的衣袖,急切地追问。 陆景翊摇头,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表哥行事一向缜密,他若不想被人找到,短时间内谁也找不到他。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计划和打算。” 这样的话,非但宽慰不了苏曦尧,只会让她更加得焦虑不安。 贵妃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最初的慌乱之后,她迅速冷静下来,稍一细想,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 “曦尧,你不能再在宫里待着了。”贵妃拉住苏曦尧的手,语气果断,“陆承乾既然敢对知行下手,下一步难保不会利用你来做什么文章,或者逼你指证知行!” 她转向陆景翊,“立刻安排可靠的人,悄悄送曦尧出宫,去本宫在城西偷偷置办的那处小院避一避!那里绝对隐秘,除了本宫无人知晓。” “这样行吗?”陆景翊有些犹豫。 “必须送她出去,只有这样才能够知行彻底安心。”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苏曦尧的手,眼神坚定,“你安全地待在那里,相信知行只要找到机会,就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你,他会知道你在那里,你要等他,明白吗?” 苏曦尧含泪看着贵妃,再有恐惧和慌乱,也都在这些话里被安抚。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会等到他!” 陆景翊叹了口气,也承认这算是目前最好的安排,立刻点头,“母妃放心,儿臣这就去办!” 夜色掩映下,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悄无声息地驶离皇宫侧门,载着苏曦尧和她满心的担忧与期盼,驶向那个未知的、却承载着唯一希望的隐秘小院。 城西的小院,果然如贵妃所说,远离京城的喧嚣,周围住户稀疏,显得格外安静。 在冰冷的院子里,苏曦尧度过了忐忑难眠的第一夜。 次日清晨,她正强打着精神收拾屋子,院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轻快的敲门声和一个妇人热情的声音,“请问,新邻居在家吗?” 苏曦尧顿时警惕起来,整理了一下略显憔悴的容颜,确保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对年轻的夫妇,男子穿着朴素的文士长衫,看着像个读书人,女子容貌清秀,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张望的男孩。 两人脸上都带着友善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小篮新鲜的蔬菜。 第85章 灰衣人 “这位姑娘,我们是住在隔壁的,姓陈。”那妇人笑着开口,声音爽利,“昨日见似乎有人搬来,就想着来串个门,欢迎新邻居。一点自家种的菜蔬,不成敬意。” 苏曦尧迅速打量眼前的这对夫妇,见他们神态自然,衣着普通,孩子也天真烂漫,不似作伪,心下稍安,但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她微微侧身,让出进门的路,脸上挤出一丝略显拘谨和疲惫的笑容:“多谢陈大哥陈嫂嫂,快请进来坐。我刚搬来,屋里还乱得很……” “没事没事。”妇人抱着孩子往里走,“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来给你帮忙。” “不用了不用了。”苏曦尧可不敢随便让人进了小院的房间,让这对夫妇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从厨房端出了茶水和点心,“小女子姓苏,家中遭遇了变故,不得已才来京投奔远亲,暂借此院栖身。” 陈氏夫妇对视一眼,那陈书生笑道:“原是如此。苏姑娘不必客气,远亲不如近邻,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说着,便将菜篮递了过来。 那小男孩也奶声奶气地学着说:“帮忙!” 苏曦尧心中微暖,接过菜篮,连声道谢。 那陈嫂子又看似随意得闲聊了几句,问她老家是哪里人,投奔的亲戚在京中做什么营生等等问题。 苏曦尧心中警铃大作,每一句回答都斟酌再三,半真半假,只说是扬郡人氏,亲戚行商,近日外出不在京中,将自己完全塑造成一个投亲不遇、暂居于此的孤女形象,神情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哀愁和怯生生。 见她如此,陈氏夫妇倒是也不好再多问,又闲话了几句之后,便借口不打扰她收拾,带着孩子告辞了。 送走这对邻居,苏曦尧关上院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竟已惊出了一层薄汗。 在这风口浪尖上,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就在陈氏夫妇离开后不久,关于这对夫妇以及周围几家住户的详细调查卷宗,便已摆在了三皇子陆景翊的案头。 陆景翊做事向来谨慎小心。 虽然这院子早年间便已经是贵妃的产业,但难保不被外人知晓。 为了确保苏曦尧的安全,他很快将小院周围所有住户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那对陈姓夫妇,男子名叫陈实,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如今在附近一家私塾教书为生,家世清白,与朝中各方均无牵扯。其妻王氏,是本地一农户之女,性格泼辣热心。周围另外三户,也都是普通的农户或小贩,背景干净,并无可疑。”陆景翊的心腹低声禀报。 陆景翊仔细翻看着卷宗,确认无误后,紧皱的眉头才得以舒展,“很好,让我们的人继续在暗处盯着,务必保证那里的绝对安全,但绝不可打扰到她,也不能让任何人察觉。” “是。”他的手下领命而去。 陆景翊坐在书房中,似乎是在看着那些卷宗,又似乎只是看着虚空。 表哥啊表格,自你消失,多少人都在担心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传一个你平安的消息回来呢? 翌日清晨,苏曦尧挎着一个小竹篮,如同任何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般,低着头,混在稀疏的人流中,走向离小院不算太远的那个卖菜的简陋市集。 她谨记着自己的处境,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尽量不与旁人有眼神接触。 市集上,弥漫着泥土和蔬菜的清新气息,夹杂着些许鱼腥味和人声嘈杂。苏曦尧在一个老农的摊前停下,仔细挑选着几颗还带着露水的青菜。 就在她付完前,直起身子的瞬间,她的眼角余光似乎还瞥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只一眼,苏曦尧觉得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只见一个穿着半旧灰色长衫、身形清瘦、背影微微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她,在不远处的肉摊前似乎询问着什么。 那背影……那走路的姿态……那侧脸一闪而过的轮廓…… 像!太像了! “爹……?”她无意识得喊出声。 怎么可能? 父亲明明早就已经在那场惨烈的大战中殒命。 可是眼前的身影…… 理智告诉她绝无可能,可那份来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挪开视线。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那个灰衣男子似乎问完了价,摇了摇头,转身朝着菜场另一头的出口走去。 苏曦尧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谨慎、所有的危险警告在这一刻都被那股强大的本能冲动彻底淹没!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得拔腿朝着那个身影追了过去。 她必须看清楚他是谁,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她的父亲真的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追着那一抹灰色的身影,苏曦尧一路向着郊外荒僻的山林而去。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四周也越来越荒凉,而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身形熟稔的目标,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早已经变得急促混乱。 终于,那灰衣人在一个隐蔽的山洞口一闪,似乎钻了进去。 苏曦尧气喘吁吁地停在洞口,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期盼。 是不是只要走进去,就能够找到她想念了许久的父亲? 她颤抖着声音,朝着幽深的山洞里试探地喊了一声:“……爹?是您吗?” 山洞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她自己的回声和风吹过洞口的呜咽声。 她不甘心地朝着洞内又走了几步,眼睛努力适应着洞内的昏暗。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扫过山洞深处的一堆乱石阴影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那不是什么灰衣男子。 那是—— 李知行! 他脸色惨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墨色的衣袍上浸染着大片深色的、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显然受了极重的伤,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第86章 重伤的他 “李知行?!” 苏曦尧失声惊呼,所有的关于父亲的念头瞬间被这巨大的震惊和担忧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跪倒在李知行身边,手指颤抖着却不敢轻易触碰他。 李知行似乎被她的声音惊醒,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当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苏曦尧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这里很危险,快点离开这里!”他用尽力气想要推开他,眼神焦急万分,“回你的小院子去,快!” 苏曦尧一怔,他果然知道她如今住在哪里。 可,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他每说一个字,伤口便被牵动一分。 他的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气息更加微弱。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苏曦尧的眼泪瞬间汹涌,看着他这副重伤却还在担心她的模样,之前多少的隔阂和恐惧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我扶你起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她不再犹豫,咬紧了牙关,想要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原本还想拒绝的李知行终于选择了妥协。 “……往东……有个猎户废弃的木屋……”他叹息了一声,尽量减少倚靠在她身上的力量。 两人艰难得一步一步得挪出阴冷的山洞,朝着李知行所说的那个木屋而去。 木屋十分简陋,布满灰尘和蛛网,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暂时的、可以遮风避雨的角落。 她小心翼翼地将李知行安置在角落里一堆勉强还算干燥的稻草上,看着他因失血和疼痛而愈发苍白的脸,心揪得生疼。 或许是上天垂帘,在木屋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她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粗糙的小药罐子,里面还有一些黑乎乎、早已干结的草药膏,旁边甚至还有一小卷还算干净的旧布条。 显然以前住在这里的猎户还留下了一些用来处理外伤的东西。 苏曦尧如获至宝,从院中的水井中打开清水,她跪坐在李知行身边,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看着李知行胸前那狰狞的、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脏抽紧。 “你忍着点。”她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浸湿了布条,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她的动作极其地不熟练,好几次因为紧张和害怕,手下的力道失了分寸,布条擦过翻开的皮肉,引得李知行身体猛地一绷,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闷哼,额头的冷汗瞬间更多了。 “对不起!”苏曦尧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嘴唇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她恨自己的笨手笨脚,恨自己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 “没事。”李知行叹了口气,“你很棒。” “我轻点。”她哽咽着道歉,努力想要控制住颤抖的手,却收效甚微。 但好在,伤口还是处理完了。 “要是绿柳在,她一定不会弄疼你。”苏曦尧咬着下唇,心一揪一揪得疼。 李知行看着她,伸出双臂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苏曦尧明白他的意思。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悄然滑落,她埋在他的肩头,哭得更加厉害。 在这荒僻冰冷的木屋里,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比在那富丽堂皇的郡王府时,贴近了许多。 翌日清晨,微弱的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进废弃的木屋,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混合的淡淡气味。 苏曦尧几乎是一夜未眠,时刻注意着李知行的状况,生怕他会发热或者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李知行倒是因为失血过多,后半夜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醒来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在并没有发烧。 正当苏曦尧用沾湿的布条小心翼翼为他擦拭额角的虚汗时,木屋外不远处的小径上,忽然传来了两个男子大大咧咧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苏曦尧浑身一僵,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她下意识地看向李知行。 他也被惊醒,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曦尧扶着李知行下床,躲在了门后,一动不懂,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这穷乡僻壤的,跑一趟真是累死爷了!要不是为了那点油水,谁乐意来?”其中一个人抱怨。 另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接话,“王哥您消消气!虽说地方偏,但这不正好没人管吗?咱们怎么说也是抱着大殿下这条金大腿的人了,收多少,怎么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稍微多‘算’一点,够咱们哥俩去酒楼快活好几回了!” “说得也是!还是你小子机灵,早早投奔了大殿下,如今这风向,可是彻底变了!郡王府?哼,那可是谋反的重罪!全家都下了大狱,就等着把那逃了的李知行抓回去,一起砍头呢!” “可不是吗!”谄媚声音附和道,语气带着幸灾乐祸,“啧啧,真是想不到啊,那李知行平日里人模狗样的,竟然敢谋反!连带着三殿下好像都吃了挂落,听说在皇上面前很是不受待见了,差事都丢了好几个!还是咱们大殿下厉害!” “那是自然!跟着大殿下,以后有咱们的好日子过!等这趟差事办完,回去还能领赏……” 木屋内,死寂被无限拉长。 苏曦尧祈祷着这两个人赶快离开,绝对不能够被他们发现李知行现在就躲在这破落的木屋里。 然而,老天爷似乎偏偏要与他们作对。 就在那两个小吏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野猫,或许是被木屋里陌生的气息惊扰,猛地从破旧的窗户跃了进来! “咣当——” 野猫撞翻了苏曦尧昨夜用来盛水、此刻放在墙角的一个破瓦罐,连同旁边几个空置的瓶罐也被带倒,发出一连串刺耳清脆的碎裂声响! 苏曦尧吓得心脏骤停,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屋外,原本要走的声音戛然而止。 “咦?王哥,你听见没?那边破屋子里好像有动静?” 第87章 雪中送炭 “听见了!像是啥东西打碎了?”另一个人也警惕起来,“走,过去看看,别是藏着什么逃犯!” 那两个人的脚步声,正朝着木屋而来! 苏曦尧吓得浑身发抖,看向李知行。 李知行的脸色阴沉如水,他迅速扫视了一眼狭小的木屋,无处可藏! 一旦那两人进来,他们必然暴露无遗! 他示意苏曦尧躲到他身后的角落里,而他则悄无声息得挪到了另一个门板后方的阴影里,反手从靴筒里,拔出了一把匕首。 那是他用来防身的底牌。 轻易从不离身。 他知道自己重伤未愈,动作必须快准狠,一旦让对方有反应和呼救的机会,他和苏曦尧都会很危险!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好像没人啊?是不是野猫……” 其中一个人嘀咕着,率先探头进来张望。 就在他半个身子挤进门内的瞬间! 阴影中的李知行动了! 快如鬼魅,悄无声息! 只见寒光一闪! “呃!” 那小吏还没有反应过来,喉咙就已经被匕首割开。 他捂着脖子,满眼不可置信,最后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门口的另一个人听到异响,“你怎么……” 他话还未说完,李知行就已经将门彻底拉开。 匕首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再次在日光下闪过一道光芒。 第二道血线绽开! 所有的呼救声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两个刚才还在高谈阔论、作威作福的小吏,此刻已变成了倒在血泊中、逐渐冰冷的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木屋门口弥漫开来。 李知行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着。 刚才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身上的伤口也被牵动,剧痛阵阵袭来。 苏曦尧从角落颤抖着走出来,看到门口那两具尸体和满地的鲜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但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李知行以如此冷酷利落的手段杀人,还是让她感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恐惧。 “把他们……拖进来,不能留在外面。” 李知行喘匀了气息,看向她。 忍着巨大的恶心和内心的恐惧,苏曦尧点了点头。 她也清楚,这些痕迹是必须处理掉的。 两人合力将尸体拖进了木屋深处,用稻草简单这盖住。 李知行又仔细检查了门外,用泥土掩盖掉明显的血迹。 危机暂时解除。 但这个是非之地,同样不可久留。 “还是回贵妃娘娘的小院吧。”苏曦尧觉得,那里总会比这山上废弃的木屋安全些。 李知行思索再三,最后选择了同意。 城西的隐秘小院内,关上门,就等于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苏曦尧这样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李知行因失血和疼痛而愈发苍白的脸色,以及胸口那再次洇出血色的绷带,她的心又立刻揪紧了。 打了清水来,她小心翼翼得为他重新处理了伤口。 而更让她心惊胆战的是,院墙之外并不平静。 不知是不是回来的时候露了行藏,隔壁那对姓陈的夫妇,很快便过来敲门。 “……苏姑娘,你朋友这病瞧着不轻,要不要请个大夫?我认识个不错的郎中……” “多谢陈大嫂关心……是旧疾复发,已经吃过药了,需要静养……不便见客,真是抱歉……” 隔着门板,苏曦尧努力得解释,把人打发走。 她绝对不能够让那些邻居闯进来。 虽然李知行如今因为重伤而形容憔悴,但和城门口张贴的海捕文书上的画像,细看之下仍有几分相似! 一旦被认出,后果不堪设想! 很快,她便做出了一个决定,虽然有些危险,但她必须要再找一个人来帮她一起照顾李知行。 最合适的人,就是绿柳。 陆景翊先前来传过讯息,上次郡王府被抄家的时候,绿柳因为恰好告假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并未在府中,因此逃过一劫,如今应该是安全的。 只有绿柳来,她才能够真正放心。 按照先前约定的方式给陆景翊传了信,苏曦尧在焦灼不安中度过了一日一夜。 翌日黄昏,院门外终于传来了三长两短、极其轻微的叩门声——是陆景翊约定的暗号! 苏曦尧立刻扑到门边,透过门缝紧张地向外望去,看见做寻常富家公子打扮、却眉头紧锁的陆景翊,以及他身后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用头巾包着脸、但身形无比熟悉的女子时,她这才拉开了门栓。 “三殿下!”苏曦尧给陆景翊行礼。 绿柳见着苏曦尧形容憔悴,立刻就红了眼眶,扑上来抱住苏曦尧,“姑娘,你受苦了。” 陆景翊反手将门闩好,看着主仆俩再次重逢的场面,也有些动容。 “我没事。”苏曦尧摇着头,拍了拍绿柳的肩膀。 陆景翊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屋内那张简陋床铺上昏睡的人影身上。 他快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李知行苍白如纸的脸,以及胸前包裹着的仍旧在隐约透着血色的绷带时,他脸上的担忧瞬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怒所取代! “表哥……”陆景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居然把表哥伤成这样!” 陆景翊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陆承乾!还有那些构陷诬告的杂碎!我陆景翊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苏曦尧看着暴怒的陆景翊,心里也是揪了一下。 不过比起报仇,她眼下更担心的是李知行的伤势。 “三殿下,他的伤……”苏曦尧欲言又止。 陆景翊自然听得懂,“你放心,需要什么药材、缺什么用度,我都会想办法秘密送过来,一定会尽快让表哥养好身体的。” 正好,他这一次来,也带来了不少金疮药和应急的银两。 苏曦尧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绿柳来了,她也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军作战了。 有了绿柳的悉心照料,李知行的伤势终于开始稳定下来,伤口开始慢慢愈合。 第88章 与父亲重逢 小院里的日子,似乎回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为了不引起怀疑,苏曦尧和绿柳两人每日轮流,去附近的集市上购买必须的食物。 这日,又轮到苏曦尧出门采买。 她混在集市的人流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够再普通。 然而,就在她在一个小摊贩前挑选着青菜时,那个熟悉的灰色身影,再一次毫无征兆得撞入她的视线! 还是那件半旧的灰色长衫,还是那样微微佝偻的清瘦背影,正站在不远处的杂粮摊前,慢吞吞地掏着铜钱。 苏曦尧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死死得盯着那个背影。 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 那就是她已经死去了多年的父亲。 “等等!” 她立刻就追上去,再也顾不得什么谨慎。 那灰衣男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曦尧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饱经风霜,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但那眉眼、那鼻梁、那紧抿的唇形……确确实实,是她以为早已在阴曹地府的父亲! 苏坚义看到追来的苏曦尧,先是茫然,随即,当他看清苏曦尧的容貌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手中的一小袋杂粮“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粮食撒了一地! “曦……曦尧?!” 这个声音干涩沙哑,这一声称呼甚至感觉是来自十分久远的从前。 “爹——!”苏曦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了过去,眼泪决堤而出,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臂,仿佛生怕这只是一场幻影,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真的是您!您还活着!您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您不来找我?!我以为您早就……” 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 苏坚义被她抓着,身体僵硬无比。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充满了痛苦的回忆:“我没有死在那个战场上,但我受了极重的伤,几乎丢了性命,被一个偏僻山村的猎户所救,但我也因此,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苏曦尧震惊地看着他。 “我在那个山村里浑浑噩噩地过了很多年,像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苏坚义的声音带着一种梦魇般的恍惚,“直到去年去年冬天,我头部旧伤复发,昏睡了几天几夜,醒来后忽然……忽然就全都想起来了!想起了我是谁,想起了家,想起了你和你娘……可等我赶回京城,苏家早就已经没了,你娘带着你,嫁进了郡王府……”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苏曦尧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扶住他颤抖的手臂。 “一切都太晚了。”苏坚义摇了摇头。 “可是爹……”苏曦尧还想要再说什么,结果苏坚义却打断了她的话。 “曦尧,不管过去发生多少事情,爹都是爱你和你娘的,但是现在你娘已经有了自己新的生活,你也是,所以,不必再太担心你爹爹了。”苏坚义拍了拍女儿的脸颊。 这么多年过去,苏曦尧早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爹爹还有事情要做,没有办法跟你回去,你自己小心。”苏坚义没等苏曦尧回答,撂下这句话也是转身就走。 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苏曦尧的心中再次闪过巨大的失落。 城西集市虽偏,却并非毫无眼线。 苏曦尧与父亲苏坚义之间的往来,还是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消息几经辗转,很快便传到了正四处搜捕李知行的大皇子陆承乾耳中。 “苏坚义不是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吗?难道是李知行那厮找来的替身?想玩什么花样?”陆承乾听到心腹的密报,眼神闪烁了一下,起先还有些不相信。 但随即,他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不相信。 毕竟,现在李知行和苏曦尧都是自身难保,未必有精力来搞这种把戏。 最大的可能,那就是苏坚义真的没有死,并且已经回到了京城! 如果真的是这样,苏坚义发现自己的妻子如今成了郡王府的王妃,又会作何感想? 而且,若是让苏坚义知道,苏曦尧被带到郡王府里之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真不知道,他对李知行,又会是怀揣着什么样的看法。 虽然那小院是贵妃的私产,他轻易不能带人闯进去,但—— 他有办法,能够逼李知行出来! 李知行立刻召来心腹死士,吩咐,“立刻去城西的那个小院埋伏,一旦发现苏曦尧外出,格杀勿论!动手的时候,动静闹大点,再排几个机灵点的人,装作无意间路过,让里头的人知道外面出了事,说得越详细越好!” “是。”心腹手下们都领命去了。 陆承乾看着他们的背影,又一次胜券在握。 以李知行对苏曦尧的紧张程度,只要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确认! 届时,埋伏在外的杀手便能以逸待劳,将出来查看的人一举擒杀! 过了几日,苏曦尧一如往常那般从市集上买完了菜往小院走。 与父亲重逢的喜悦在几日之后逐渐散去,但李知行的日渐痊愈,也让她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安慰。 就在她拐过一个弯,距离小院只剩百十来步距离时,异变陡生! 道路两侧的草丛和土墙后,猛地窜出数道黑影!人人黑巾蒙面,手持利刃,眼神冰冷嗜杀,一言不发便直扑苏曦尧而来,招式狠辣,分明是冲着取她性命而来! 苏曦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下意识得将手中的菜篮子砸向最近的一人,转身就想要跑。 可她一个弱质女流,哪里是这些专业杀手的对手?瞬间便被逼入绝境,眼看一把钢刀就要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墨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疾掠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铛!”的一声脆响! 一把匕首精准地格开了劈向苏曦尧的钢刀,火星四溅! 李知行!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 可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杀气。 第89章 苦肉计 他将苏曦尧猛地护在身后,声音低沉而急促:“躲好!” 话音未落,他已经重新冲上去,迎上了那几名杀手! 尽管他身上的伤势还未完全痊愈,但招式依旧狠辣精准。 匕首在他手中化作夺命的寒光,转眼间便有两名沙哈搜捂着喷血的喉咙倒了下去。 剩下的杀手见状,略微犹豫了一下,但最后总还是选择继续进攻。 反正,任务若是完不成,也是死。 刀光剑影,杀机四溢! 苏曦尧躲在李知行身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混乱中,一名杀手似乎找到了李知行的一个“破绽”,一刀划向他的肋下! 李知行“勉强”格开,却似乎因“气力不济”,动作慢了半拍,手臂被另一名杀手的刀锋划过,顿时鲜血淋漓!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反手一刀,迅速解决了那一名伤他的杀手。 最后一名杀手见同伴尽数毙命,心生惧意,虚晃一招转身欲逃! 李知行眼神一冷,手中匕首脱手而出,如同闪电般没入了那杀手的后心! 一场刺杀就此戛然而止。 小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杀手的尸体,血腥味弥漫开来。 李知行站在尸体中间,微微喘息着,用未受伤的手按着不断淌血的手臂,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苍白,甚至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身形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李知行!” 苏曦尧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害怕,冲了过去。 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他手臂上那一道新的,深可见骨的伤口,眼泪瞬间汹涌出了眼眶,“你受伤了!” 她吓得手足无措,慌忙用自己的手帕想去按住伤口,可鲜血很快便浸透了手帕。 李知行垂眸看着她为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眼底深处很快掠过了一丝极深的计谋得逞的笑意,但表面上,他仍旧紧蹙眉头,声音越发“虚弱”无力,甚至还带着一丝“强撑”的颤抖:“无妨……一点小伤……死不了,你快看看自己有没有事……” 他越是这么说,表现得越是“不在意”,苏曦尧就越是心疼和愧疚得无以复加! “都是为了救我,你明明伤还没好。”她哭得更加厉害,扶着他的手都在抖,“我们快回去!让绿柳给你包扎!” 他们相互搀扶着,艰难得往小院走去。 小院的木门被推开,苏曦尧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虚弱不堪”的李知行踉跄着进来,带着哭腔急喊:“绿柳!绿柳!快来,他受伤了!” 正在院内焦虑得走来走去的绿柳闻声回头,一眼看到李知行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吓得手里握着的笤帚也“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绿柳脸色煞白,急忙冲过来就要查看李知行的伤势。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李知行的瞬间,李知行那原本因“虚弱”而半阖的眼眸倏地睁开,一道带着清晰警告的视线,看向绿柳。 那眼神锐利如刀,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分明是在命令她——不准碰!不准多事! 绿柳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其中的关键。 李知行武功那么好,就算受伤,也不应该那么严重。 他就是故意的。 绿柳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转了话题,对着苏曦尧焦急道,“姑娘!奴婢笨手笨脚的,怕处理不好大公子身上这么重的伤,您快扶大人进屋,药箱在床头柜子里,您先帮大公子清洗包扎一下,止住血最重要!奴婢……奴婢这就去烧热水,再给大人熬点补气血的汤药!” 她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转身就往厨房的方向开溜,根本不给苏曦尧开口说其他话的机会。 苏曦尧此刻正因为李知行身上的伤心乱如麻,哪里还能分神去想绿柳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只觉得她说的确实是有道理。 她连忙费力地将李知行扶进屋内,让他坐在床沿,自己手忙脚乱地翻找出药箱。 “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苏曦尧拿着剪,替他剪开了已经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那道皮肉翻卷的可怕伤口,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帮李知行处理这样重的伤,可这一次,她的心无比得揪着疼。 因为,他会这样受伤,都是为了救她。 她拿出清水和伤药,小心翼翼地清洗、上药、包扎。 她又因为紧张弄痛了他几次。 但李知行却只是看着她,眼眸深邃。 正在隔壁厨房里忙活的绿柳也在竖着耳朵听着这边屋里的动静。 为了让苏曦尧心疼,李知行这苦肉计用得也太狠了些! 只希望以后他俩都能够好好的,不管是苏曦尧还是李知行,都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翌日,苏曦尧再次给李知行换药。 好在陆景翊先前留下的金疮药药效确实强劲,这才过了一夜,李知行手臂上的伤口就已经开始在结痂了。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苏曦尧决定要好好感谢一下李知行。 躺在床上的李知行闻言,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沉吟片刻再低声道,“有些想念儿时生病时所吃的鸡丝粥了。” 这鸡丝粥,做法并不算太复杂,只是极需耐心和细心。 正好适合苏曦尧这样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果然,苏曦尧一听,立刻点头:“好!鸡丝粥!我这就去做!” 她像是接到了什么重要的使命,转身就往外走,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守在门外的绿柳听到对话,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姑娘亲自下厨? 还是鸡丝粥? 虽然从前苏曦尧在郡王府的时候只是名义上的表小姐,可也从来都是不干这些活的。 绿柳硬着头皮跟进厨房,看着苏曦尧那副信心满满却又明显生疏的样子,心里暗暗叫苦,却不敢阻拦,只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着下手,时刻准备着“力挽狂澜”,嘴里还得不断说着:“姑娘,米要淘三遍,水好像有点少……鸡丝要顺着纹理撕……火候太大了!” 第90章 通敌的嫌疑 厨房里一片“兵荒马乱”。 就在这边还忙得飞起的时候,小院的门口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叩门声。 绿柳连忙跑去开门。 陆景翊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夹杂着米香的味道从厨房飘来,又看到绿柳那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心下顿时了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走进屋子,见到了李知行。 “查得如何了?” 在陆景翊面前,李知行哪里还有先前在苏曦尧面前时那一脸虚弱的样子。 陆景翊面色凝重,“表哥所料不差,我仔细查验了那些杀手的尸体,虽然他们伪装得极好,用的兵器也是大夏常见的样式,但其中一人的内衬衣角,绣着一个极其隐秘的西离国皇室暗卫标记!还有他们虎口和指尖的特殊老茧,也符合西离国一种独特弯刀的训练痕迹!这些人,是西离国的死士!” “西离国?”李知行下意识得皱眉。 这个国家与大夏接壤,早些年一直与大夏交好,但是近年来一直蠢蠢欲动,与西南部落乃至朝中某些势力都有所勾结! 李知行的眼神瞬间变了。 “而且,陆承乾只怕并不只是驱使那些杀手那么简单,我查到,陆承乾似乎与西离国有所勾结,甚至在干通敌的勾当。” 屋内,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沉默。 如果仅仅为了争权夺利而构陷兄弟,虽手段狠毒,尚且在权力斗争的范畴内。 但通敌叛国,已经完全触犯了底线。 “为了那个位置,陆承乾当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做得出来。”李知行摇头。 就在这时,苏曦尧端着一碗卖相实在算不上好的鸡丝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看到陆景翊,连忙行礼:“三殿下。” 陆景翊收敛了脸上的厉色,对她点了点头。 苏曦尧走到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粥碗递给李知行,“粥好了,可能……味道一般……” 李知行垂眸看着那碗粥,米粒有的烂糊有的夹生,鸡丝粗细不均,葱花切得乱七八糟。 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然后咽下。 “……很好。”他抬起眼,看向一脸紧张期待的苏曦尧,眼神温和,“我很喜欢。” 苏曦尧如释重负。 一旁的陆景翊和绿柳看着这一幕,表情都十分复杂。 都觉得李知行这演技登峰造极,毕竟,这鸡丝粥能喝下去,是真的要为他的胃祈祷一下的。 商量完继续查下去,陆景翊也没有多留,并不打扰李知行和苏曦尧的二人世界。 京城之中,二皇子眼线遍布。 陆景翊能查到的消息,他自然也能查到。 当他确认了那些刺杀李知行的杀手竟真的来自西离国,且可能与大哥陆承乾有牵连时,他非但没有震惊,反而在心中狂喜—— 机会终于来了! 这是一个能够将陆承乾彻底踩入深渊、再无翻身之地的绝佳机会! 仔细思索了一番,陆谦宜选择亲自前往大皇子府邸“拜访”。 陆承乾正因为刺杀失败、折损人手而恼怒,见到陆谦宜前来,也没有什么好脾气好脸色,“二弟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陆谦宜屏退左右,一副万事都在为陆承乾打算的样子,神色担忧且带着一丝神秘,“大哥,小弟今日前来,是有一件极其紧要的事,不得不提醒大哥。” “什么?”陆承乾不耐烦地皱眉。 陆谦宜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小弟刚刚得到一些不太好的风声。听说老三那边似乎查到了些关于上次刺杀之事的线索,而且已经呈报给父皇了。” 陆承乾心中一咯噔,脸色微变,但强自镇定:“哼,查到又如何?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杀手,死无对证,能奈我何?” “若只是寻常杀手,自然无妨。”陆谦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但小弟听说老三和李知行查到的,可不仅仅是杀手来源那么简单。他们抓住了某些更致命的把柄,似乎与其他国家有关。” 他并没有直接点明“西离国”。 反而更加让陆承乾浮想联翩。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瞳孔骤然收缩! 难道说……李知行真的查到了? 难道是他和西离国三皇子私下通信、接受对方“资助”的事情暴露了?还是他暗中许诺登基后割让边境三城的事情被知道了? 这任何一个消息泄露出去,都是通敌叛国的滔天大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陆承乾。 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声音都变了调,“他们他们到底查到了什么?二弟!你可知道具体?” 陆谦宜心中冷笑。 面上流露出爱莫能助的为难表情,“具体小弟也不得而知,李知行行事何等缜密狡猾?他既然敢让老三去查,必然是掌握了极有力的证据,只是何时抛出,如何抛出罢了。大哥,此事……恐怕极其凶险啊!” 这些话,彻底点燃了陆承乾心中的恐慌和杀意。 陆承乾烦躁到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如同困兽,“又是李知行!他必须死!必须立刻就死!” 他走了几圈,心里终于有了计较,转向陆谦宜,“二弟!你再帮大哥一次!这次不能再失手了!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必须在他把那些‘证据’呈给父皇之前,让他彻底闭嘴!” 陆谦宜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重重点头,“大哥放心!此次小弟定当竭尽全力,为你谋划!绝不能再让李知行有机会兴风作浪!” 兄弟二人再次达成一致。 然而—— 陆谦宜可从来没打算真的帮陆承乾除掉李知行,毕竟在眼下的情况下,自保,把自己干干净净得从这些事情里摘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个基础上,如果能够干掉陆承乾,自然是最好的。 陆谦宜离开后,陆承乾在书房里,一气之下将书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 第91章 夜幕中的杀机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衣人悄悄得隐没在了黑暗中。 陆谦宜和陆承乾私下有往来的消息,也终于被探知。 这一颗由李知行埋在陆承乾身边多年的暗棋,也终于探查到了最重要的消息,他立刻动用了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渠道,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了出去。 ——陆承乾下了死命令,要杀李知行。 当陆景翊知道这个消息时,猛地站起身,“不好,表哥有危险!” 他太了解这两个哥哥了。 老大狠毒无脑,老二阴险狡诈!这两人再次勾结在一起,绝对没好事! 尤其是老二陆谦宜,他刚刚才“好心”提醒了老大关于“把柄”之事,转头老大就要对城西下手? 这分明是老二借刀杀人之计!既能除掉表哥,又能抓住老大通敌的实际把柄! “立刻点齐人手!要最精锐的!随我出城!快!” 陆景翊再也顾不得掩饰行踪,厉声下令。 带着一队身手最好的贴身侍卫,他翻身上马,朝着城西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急促如雷,踏破了京城夜晚的宁静。 陆景翊心急如焚。 与此同时,城西那处看似平静的小院,还笼罩在一片平静之中。 绿柳刚收拾完厨房,回来就看到苏曦尧正在等下为李知行缝补先前受伤时所穿的衣物。 李知行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灯光微黄,照得屋子里一片暖意。 绿柳勾唇轻笑,这场面实在是太温馨了,温馨得她甚至有点想哭。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 李知行陡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耳朵已经捕捉到了院外的异动。 有危险,在靠近。 “曦尧,绿柳,立刻躲到地窖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他低喝一声,声音冰冷而急促。 两人不敢多问,放下手中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掀开角落隐蔽的地板,钻入了那狭小的地窖之中。 几乎就在地窖盖板合上的瞬间! “砰!”的一声巨响! 小院那并不坚固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持刀涌入! 然而,他们快,李知行更快! 就在门被撞开的刹那,李知行已经飞身扑出。 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手中匕首寒光一闪,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杀手甚至没看清人影,便已喉间喷血,直接倒地! 随后,他依旧脚步不停,利用屋内狭小的空间和桌椅作为掩护,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直取要害!瞬间又有三人倒下! 剩下的杀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打懵了。 他们试图合围,却被李知行巧妙地避开,反而又被趁机解决了两人。 不过几个呼吸间,冲进来的第一批杀手竟已死伤大半! 李知行趁机一脚将一具尸体踹向门口,暂时阻隔了后续的敌人,同时迅速后退,“哐当”一声用门栓将破损的木门再次拴上! 很快,后窗传来了破窗之声! 李知行眼神一冷,拔剑迎了上去。 后窗比起前门来更为狭窄,每次只能容一人进入,这反而成了他的优势! 他守株待兔般守在窗边,进来一个解决一个! 惨叫声和尸体坠地的声音不断传来! 门外的杀手们见硬攻只能让自己的损失越来越惨重,心中焦躁,生怕拖延下去横生枝节。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厉声道:“用迷烟!熏死他们!” 立刻有杀手掏出竹管,点燃了特制的迷烟,顺着门缝和破开的窗口拼命向屋内扔去。 白色的烟雾迅速在屋内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李知行脸色一变,立刻用桌上的茶水打湿了身上的布匹,用湿布捂住口鼻。 但烟雾越来越浓,连视线都开始受到影响。 知道不能够再等下去! 一旦迷烟发挥效用,即便他能够自保,但地窖里的曦尧和绿柳必然遭殃! 一定要杀出去。 心念一动,他握紧了匕首,准备强行突围。 就在这时,地窖盖板被推开一角。 “别出去,他们人太多了。” 是苏曦尧的声音,带着异常的担忧。 她透过地窖盖板的缝隙,注意到了他准备冲出去跟杀手拼命的架势。 “我有办法。” 她的视线掠过边上点着的蜡烛,一丝疯狂的念头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她冲出地窖,立刻拿起桌上的那盏昏黄的灯,毫不犹豫得点燃了床铺和窗棂上垂落的破布。 “姑娘,你做什么!”绿柳吓得惊叫。 “走水啦!走水啦!救命啊!有歹人放火杀人啦!!!”苏曦尧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穿透了夜空! 与此同时,火苗迅速蹿起,借着夜风和干燥的木材,很快便蔓延开来,浓烟滚滚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让屋外的杀手们也是措手不及。 他们是想秘密杀人,可不是想闹出纵火这么大的动静!一旦引来周围住户和巡夜的官兵,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杀手头领又惊又怒:“快!杀了他们!速战速决!” 然而,火势一起,浓烟弥漫,反而扰乱了他们的视线和阵脚。 李知行冷笑一声,利用起这个混乱的时机,主动杀出。 在火光和浓烟的掩护下,他的身影更加鬼魅难测,每一次出手都必取性命!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周围的邻居果然被惊动。 “走水了!” “快救火!” “好像还有喊杀声?!” “是不是那新来的苏姑娘家?” 住户们看到火光,还听见呼救和打斗的声音,都以为是遇到了强盗纵火行凶,出于淳朴和同情,纷纷提着水桶、棍棒冲了过来! “歹人在哪儿?!” “快救苏姑娘!” 人群的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见事态彻底失控,杀手头领知道自己今天这任务完成无望,要是再继续下去,说不定所有的手下都会折在这里,只能咬牙切齿地发出撤退的信号:“撤!快撤!” 剩下的杀手狼狈不堪地扔下同伴的尸体,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92章 机智化解 当邻居们提着水桶、举着棍棒赶到时,只看到熊熊燃烧的小院,院内外躺着好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以及站在火光前、手臂带伤、脸色冰冷提着滴血匕首的李知行,和两个惊魂未定、相互搀扶着的女子。 “苏姑娘!你们没事吧?”陈嫂子立刻就上前问询,神情关切。 邻居们七手八脚地开始帮忙灭火。 李知行收起匕首,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谢过,目光却与苏曦尧担忧后怕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他们都很清楚,这个小院,已经彻底暴露,不安全了。 陆景翊带着侍卫策马狂奔,还未接近城西那片区域,远远便看到夜空中冲起的火光和浓烟,方向正是那小院所在! 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疯狂催马前行! 然而,越靠近,却发现情况似乎并非想象中那样可怕。 许多附近的百姓正提着水桶、端着盆碗,朝着小院的方向涌去。 人声鼎沸,虽然混乱,却透着一种生机,而非死寂。 “殿下,看来街坊邻居都被惊动了,正在救火。” 一名侍卫去探查了一圈回来,向陆景翊报告。 陆景翊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 有这么多人过去救火,那些杀手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调头!”陆景翊眼神锐利地扫过火光冲天的方向,声音冰冷,“杀手定然还未远遁!给我追!务必抓几个活口!” 陆景翊带来的都是精锐,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想要的是什么。 他们立刻分散开来,沿着几条杀手可能逃离的路径追击而去。 陆景翊自己则带着两人,朝着一条最为偏僻的小路追去。 果然,没追出多远,便发现了几名正在仓皇逃窜的黑衣人身影! “拿下!”陆景翊厉喝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那些杀手本就心惊胆战,见着陆景翊带着人追来,哪里还有什么斗志。 在一番并不算太过激烈的搏斗之后,除了两名沙杀手被格杀之外,剩余几人尽数被擒! 就在一名被按倒在地的杀手企图咬破口中毒囊自尽时,陆景翊眼疾手快,猛地捏住其下颌,粗暴地将其下巴卸脱臼,又迅速搜查其口腔,取出了毒囊! “想死?没那么容易!” 陆景翊的眼神冰冷。 这些人,想要李知行的命,也叠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能够要得到。 陆景翊将这些抓到的杀手统统带回了三皇子府,勒令谁都不许传任何风声出去。 翌日清晨,陆景翊正准备再去城西的小院看看李知行和苏曦尧的状况,结果先看见一名穿着御史台低级官员服饰的年轻男子,带着两名随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见到陆景翊,连忙躬身行礼:“下官御史台监察御史,申庆余,参见三殿下!” 陆景翊皱眉,“申御史怎么会在这里?” 此人他有些印象,是近年考取功名进入御史台的寒门子弟,素以刚正敢言著称,对李知行颇为敬仰。 申庆余的脸上带着激动和愤慨之色,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叠文书和几锭明显的官银:“殿下!下官冒死前来,是有要事禀报!下官暗中查访多日,终于找到了那诬告李大人的吏员王敬,收受巨额贿赂、伪造密信的确凿证据!这些银锭底部刻有内府标记,正是来自大皇子府的库银!李大人绝对是被人构陷的!请殿下明鉴,为李大人洗刷冤屈!” 陆景翊接过那些证据,也暗暗有些意外。 虽然他也一直在派人查李知行的案子,但这段时间一直忙于解决西离国的刺客,倒还真的是疏忽了王敬那边。 老大啊老大,这次看你如何狡辩! “申御史做的不错。”陆景翊看向申庆余的眼神中满是赞赏,“不畏强权,坚守正道,本王记下了。” “微臣等也不想看着李大人忠臣良将,就这样被人平白诬陷!”申庆余也是越说越愤慨。 陆景翊深吸一口气,只要有这些证据在手,他就可以做出最终的决断。 “立刻去见父皇!”陆景翊吩咐了管家一句。 皇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 陆景翊压着几名被卸了下巴、捆得结结实实的黑衣杀手,带着御史申庆余以及那些证据,一路畅通无阻得在御书房外求见。 常公公是个人精,见了陆景翊这个阵仗,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立刻入内禀报。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皇帝先是面无表情地听完了陆景翊关于如何追击并擒获西离国杀手的禀报,又仔细翻看了沈青呈上的、关于王敬收受大皇子府库银、伪造密信的证据。 “好……好得很!”皇帝的声音低沉,“真是朕的好儿子!真是朕的忠臣良将!” 他一拍御案,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常恩!立刻去把那个叫王敬的混账东西给朕拖来!朕要亲自问话!” 常恩心头一凛,连忙躬身退下,亲自带人去找人。 很快,才刚刚下朝准备回府去的王敬就被常公公给拦下来,带到了御书房。 原本还以为皇帝是要再给他什么奖励,结果没想到的是,皇帝坐在御座之上脸色铁青,看到一旁冷眼旁观的陆景翊,还有地上那些被捆着的黑衣人和沈青手中熟悉的证物,顿时吓得腿一软,瘫跪在地,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开口。 陆景翊上前一步,拿出一锭从证据中取出的官银,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仿佛只是寻常询问:“王敬,有人日前在街市上,见你使用此等银两。这银锭底部的标记,似乎是内府库银特有的印记。你区区一个御史台小吏,俸禄有限,何处得来这般成色的内府官银?莫非是家中颇有积蓄?” 王敬本就做贼心虚,一进御书房那个看到这个阵仗,心里早已经被吓破了胆。 此刻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官银,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就断了! 他根本来不及细想陆景翊说的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而是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93章 告发 “陛下明鉴!这些银子都是大殿下赏赐给小的!小的也不想这么做的!都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求陛下饶命!” 这话一说,就等于是直接承认了。 虽然皇帝早已经猜到,陆景翊也是心知肚明。 “大哥为何要赏赐这些巨款给你?还不快点速速招来?”陆景翊继续追问。 王敬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能想着赶紧把事情都吐干净,这样兴许还能够换来一丝生机,“是大殿下让小的伪造郡王府谋反的信件证据,还让小的出面作证,状告郡王府谋反,这一切,都是大殿下的主使,小的实在是没办法,如果不按照大殿下说的做,小的也会没命的啊!” 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自保优先。 皇帝坐在御座之上,听着王敬说的桩桩件件,脸色难看。 他倒不是生气陆承乾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是生气这个废物既然已经做了这些事情,居然不做得干净一些,还被人拿住了把柄,将事情捅了个干干净净。 “父皇。” 见皇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陆景翊知道他的心里仍旧在犹豫,一拱手,喊了一声,也是提醒皇帝早做决断。 “传朕旨意。”皇帝有些头疼得揉了揉额角,“大皇子陆承乾,构陷忠良,伪造证据,犯欺君之罪,立刻革除其在朝堂上的一切职位,下狱,待三司会审细细查过,再做定夺!” 皇帝知道陆景翊在意的是什么。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的这个儿子想要怎么样便能够怎么样的。 “至于王敬,不忠不孝,着革职,抄家,流放,永不回京!” “陛下!”王敬一听,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 他明明已经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可是为什么还是避免不了革职抄家流放的命运? “再多言,就死。”皇帝摆了摆手,让外头候着的常公公进来,赶紧把人带走。 常公公示意王敬闭嘴。 若是再多说一句,估计是连小命都保不住了。 “老三。”皇帝见陆景翊仍旧神色不豫,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朕知道李知行受冤屈了,也知道你和他私下仍有往来,去告诉他,让他来见朕。” “是,父皇。”陆景翊依言退下。 临时安排的住处里,苏曦尧正跟着绿柳学怎么做鸡丝粥。 毕竟上一次做出来的鸡丝粥,从里到外都突出一个难以令人接受。 “姑娘,这鸡丝就是要切得细一些……”绿柳从最基础的刀工开始教,不过苏曦尧虽然女工不错,可拿菜刀的本事显然是真的没有天赋。 教了一天了,还是没有学会如何才能够切出鸡丝来。 绿柳无奈,干脆将刀接了过来,自己三下五除二切完了,再将苏曦尧请过来。 “这粥……需要熬……” 话才刚说了几个字,外头就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抬头往外看,见是陆景翊。 不一会儿,隔壁就传出了陆景翊愤愤不平的声音。 “他就是偏心!明知道这件事情你一点错都没有,是陆承乾那个小人在背后搞鬼,可父皇居然还要三司会审,才能给他定罪!” 这话一听,苏曦尧便明白了。 看来,是陆景翊没有在皇帝那里得到想要的结果。 很快,李知行的声音也飘了过来。 “他既然想要见我,那我就进宫一趟。”李知行的声音倒是淡定不少。 “不行!”陆景翊连声拒绝,“我看这一次他让你进宫一定是没有什么好事。” “放心。”李知行叹了口气,“是因为皇城司的事情,拖延的有些久了。” 皇城司? 这几个字在苏曦尧的脑子里滚过了一轮。 她并不明白这几个字背后代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陆景翊很快就帮她做出了解答。 “皇城司的那个烂摊子,你帮他收拾了五六年的时间,这好不容易都已经把眼线彻底安插在那些三品以上的官员身边了,他还不满足么?” “陆景翊!”李知行压低了声音警告。 说话说得有些上头了的陆景翊终于反应过来隔壁还有人。 苏曦尧明白,他们刚刚说的话,是不能够被外人知道的。 “绿柳。”苏曦尧喊了一旁的绿柳一声,绿柳有些迷茫得抬起头来,显然刚刚她一直在忙活自己手里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下,苏曦尧才放了心,淡淡得笑了笑,指了指她手上已经熬得快差不多的粥,“走吧,我们给他们送过去。” 绿柳点头。 两人端着熬好的鸡丝粥这才刚走到隔壁门口,连敲门的动作都还没有,门就已经被人从里面拉开。 绿柳走在前头开路,差一点就和里面的人装了个满怀。 然而—— 陆景翊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分明是听到了她们两个人的脚步声,知道她们来了。 “三皇子。”苏曦尧带着绿柳,客客气气得行礼,“这是才刚熬好的鸡丝粥,可以趁热喝。” 陆景翊将粥接了过去,自然不敢在李知行的面前直接把苏曦尧赶走,赶忙侧身让开了位置,“苏姑娘一起来吧。” “好。”苏曦尧点头,带着绿柳进门。 陆景翊将粥放到屋内的桌子上。 绿柳将碗筷都布置好。 “你们今天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么?”苏曦尧一边给大家盛满鸡丝粥,一边问,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李知行的身上。 李知行显然也没打算瞒她,“郡王府未曾谋反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今日需要去一趟宫里,很快就回来。” 这一句话,让陆景翊下意识得笑了一下。 尤其是后半句,倒是很像李知行在跟新婚的夫人报备今日的行程。 在经历了这诸多的事情之后,陆景翊自然不会再同先前那样,如此反对李知行与苏曦尧在一起。 不过,在他们前面的阻碍,依旧很多。 至少,皇帝就是一个。 御书房内,李知行在陆景翊的陪同下,来到了皇帝面前。 常公公进来送一盏茶。 皇帝浅浅碰了一下茶盏,便不悦得皱眉,“这茶怎么冷了?” 第94章 敲打 “奴才立刻去换一壶来。” 常恩不敢耽搁,赶忙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还看了站在殿中的李知行一眼,随即又迅速将眼神收了回去,脚下不停。 “哼。”皇帝一拍桌子,扫了陆景翊一眼,“你也出去。” “父皇!”陆景翊刚想说什么,在接触到皇帝的目光之后,只能将剩下的话都憋了回去,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殿内,只剩下了李知行和皇帝。 “知行,你还不知错吗?”皇帝将手边的密信统统都扔到了李知行的眼前。 这还是李知行第一次见到那些构陷郡王府谋反的证据。 上面的字迹,模仿得有十成十的像。 怪不得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了郡王府确实是有谋反一事。 “你在皇城司,为朕办了这么多年的事,就这么点小手段,你都提防不了?”皇帝显然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知行垂眸,知道皇帝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皇帝看着底下静默的人,眉头皱的更紧。 “皇上,此事既然都是因大皇子而起,那么,自然也就应当请大皇子来结束。”李知行仍旧没有抬头,却开了口,“牵连甚广,皇上应当也不想再追究太多,如果能够到大皇子这里结束,那么微臣觉得,皇上想要平衡的几方势力,都会满意。” 短短一句话,涵盖了太多的内容。 皇帝的眼神一利。 果然,李知行什么都知道。 “除了老大,你觉得谁还和这件事情有关联?”皇帝继续追问。 “回禀皇上。”李知行终于跪了下来,但是声音更加低沉,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自从二皇子从南粤国回来之后,便与大皇子一直过从甚密,这一点,在皇城司递交陛下的密报中,也已经数次有所提及,所以,此事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陛下的心里应该比微臣更加清楚。” 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什么都不说清楚。 李知行自然知道,什么才是为臣之道。 “好了。”皇帝摆了摆手,“看来你虽然逃亡了这几日,但至少替朕办事的本事并没有退步。” 李知行漠然。 “但——”皇帝有一次开口,抬手敲了敲桌子,“有一件事,朕必须再次警告你,李知行,你替朕掌管皇城司,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只能够忠于朕一人,绝对不可以牵涉到党争之中,尤其是夺嫡之争,若是一旦让朕发现你有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知道后果。” “是,皇上。”李知行再次简单得应下。 “既然郡王府谋反的冤案已经查清,那么你的家眷们也就不必在诏狱里关着了,带着常恩去宣旨吧,把人放出来,朕也会给郡王府赏赐,全当安抚。” “多谢皇上。”李知行机械性得拱手,随即转身退下。 端坐在高位上的人,最喜欢做的就是权衡利弊。 倒了一个陆承乾,他还可以接受,他绝对不会允许陆谦宜跟着陆承乾一起倒下去。 或许,在陆承乾出事之后,陆谦宜能够稍微安静一些。 若不然,他还有的是手段可以对付他们。 诏狱外,常公公很快便宣完了旨。 那些诏狱的看守们哪里还敢怠慢,立刻恭恭敬敬得把郡王府的家眷们都给请了出来。 “爹。”李知行走到老郡王的面前,看着他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因为没有在诏狱得到好的大夫治疗而变得虚弱的样子,顿时眼底闪过一道幽暗的火苗。 “哥哥!”李观月带着其他的女眷们也一起出来了,一见到李知行,顿时两眼泪水涟涟,就差直接冲过去抱住这个奖他们全家都救出来的兄长。 她就知道。 不管郡王府遇到了多大的事情,只要李知行还在外面,还活着,那么所有的事情就一定都能够有个转机。 “快点回去吧。”郡王妃扶着老郡王,看着这哭做一团的场面,实则还是担心老郡王的身体。 周围的仆妇们也都连连点头。 很快,他们的马车就带着他们回到了郡王府。 马车停下,郡王妃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又将老郡王也一并扶了下来。 “知行。”老郡王的眼神虽然带着微微的浑浊,但是脑子还是很清楚,“案子查清楚了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答案,八九不离十。 李知行也没打算瞒着,“是陆承乾和陆谦宜。” 第一个名字,大家都是已经有所准备的,但是第二个—— “真没想到,这二皇子平时看着是个挺和气的人,真的做起事情来,居然这般恶毒!”李观月狠狠得骂了一句。 老郡王连连摇头。 “三日后,便是针对陆承乾的三司会审,等三司会审结束之后,这个案子,一定会有一个说法。”李知行扶着老郡王回了房间,最后禀报了一句。 老郡王叹了口气,微微摆了摆手,“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李知行颔首,转身告退。 然而—— 就在他才走出老郡王房间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转身看,是郡王妃。 “知行,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曦尧的下落?” 郡王妃盯着李知行,在提到苏曦尧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满脸的担忧。 “她现在很安全。” 李知行并没有打算再瞒着郡王妃。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郡王妃的眼底,闪过一道希望的光芒。 不过,很快,她就看着李知行摇了摇头,将她仅剩的一点希望都带走了。 “等陆承乾的事情了了,她就会再次回到贵妃的身边去做她的掌事宫女,这一辈子都会衣食无忧,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这还是第一次,李知行跟这位名义上的后母说了那么多的话。 郡王妃显然也是十分意外,用帕子掩住了口鼻,不敢让李知行看到她无比吃惊的样子。 “多谢殿下了。” 郡王妃平复了心情之后,便微微颔首。 她很清楚,苏曦尧这样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第95章 赐婚旨意 回到小院里,绿柳正坐在苏曦尧的身边,继续帮着苏曦尧缝补衣服。 其实这些事情,她们已经不用做了。 郡王府沉冤得雪的消息,早就已经有陆景翊派来的人通报给了她们。 苏曦尧也清楚,这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很快便要过去了。 “吱呀——”一声,外头的门被人推开。 绿柳听见声音,还以为是李知行回来了,便急着拉苏曦尧出去看看,结果等到了外面之后才发现,来的人并不是李知行,也不是陆景翊,而是—— 常公公所带着的禁卫军。 “苏姑娘,该回宫了。”常公公面无表情,挥了挥手,他身后的禁卫军便上前一步。 这分明是在警告苏曦尧,千万不要有什么其他的小动作。 “姑娘!”绿柳有些急了。 “没事。”苏曦尧摇头,对着常公公微微颔首,“我会跟你们回去,不要吓到我的朋友。” 常公公终于淡淡笑了一下,知道苏曦尧是个识时务的,便也不为难她,直接让身后的禁卫军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苏曦尧握了握绿柳的手,又抱了抱她,“照顾好自己。”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可是姑娘,你如果就这么走了,等公子回来见不到你……” “这位姑娘放心,李大人很快就会和西南的公主殿下结亲。”常公公打断了绿柳的话。 也是在告知苏曦尧一个消息。 这个事情,如同晴空霹雳一般,在苏曦尧的耳边炸响。 绿柳更是不解,张嘴便要质问,被苏曦尧赶紧拦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示意绿柳不要多话。 “走吧。”苏曦尧转向常公公。 常公公点头。 入了宫门,外头的喧嚣与热闹就再一次成了她触手不可及的东西。 贵妃宫中,苏曦尧在常公公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贵妃显然有些意外,但是在看到常公公在一旁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之后,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苏曦尧没有说话。 “贵妃娘娘,近日宫中即将要有婚事,虽说成亲得并不是皇亲,但是李大人深受皇上的信任,而他要娶的西南国的公主殿下,更是身份尊贵,所以,此事陛下想要交给贵妃娘娘来办。” “什么?”贵妃再次被这个消息给吓到。 这样的惊吓度,实在是不亚于先前听到皇帝想要把苏曦尧嫁给陆承乾一事。 “这一桩婚事,是李大人亲口答应的。”常公公看了苏曦尧一眼,最后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说了个明明白白,“当时,如果李大人不这么答应的话,那么要出嫁的人,就是苏姑娘了。” 并不想让他们之间存在什么解不开的误会,所以常公公也就难得做了一次好人。 “奴婢知道了。” 这一次,是苏曦尧先开口了。 贵妃在一旁,依旧没有接话。 “奴婢一定会协助贵妃娘娘,好好操办李大人和公主殿下的婚事。”苏曦尧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好像这件事情里的人,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好。”常公公点头。 原本这件事情要交给贵妃,也是因为在贵妃身边的苏曦尧。 只有让她彻底得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才能够彻底斩断她可能在这件事情里造成的变量。 等常公公走后,贵妃将苏曦尧拉到了内室,屏退了众人。 “你怎么回事!”贵妃显然对她刚刚的话,十分不满,“知行那个孩子的脾气,你还不明白么?他就算是答应了皇帝,那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绝对不可能真的跟那个公主成亲的。” “知道。”苏曦尧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贵妃。 她能够看出来贵妃眼底急切的担忧真的是真心的,可—— “他不会有意见的。”苏曦尧笑了一下,尽管那笑容里,有无尽的无奈和心酸。 这是他们两个人,都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那就是,皇权是至高无上的,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呢? 贵妃摇了摇头,“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她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里,苏曦尧和李知行之间都经历了什么。 至少,在这之前,贵妃是从来不相信什么患难见真情的。 可苏曦尧和李知行之间,多少还是让她们这种在后宫生存了多年,骨子里早就已经被谋求算计阴谋诡计填满了的人,相信了这个世界上,多少还是有一些真心存在的。 “不会后悔。” 苏曦尧摇头。 她知道,李知行也已经放下了。 否则,以李知行这位皇城司首领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常公公带着禁卫军去了那一座陆景翊安排的小院。 与此同时,在郡王府中,常公公才刚刚宣完了旨。 “臣,接旨。”李知行十分平静得就将圣旨接了过去。 而边上跪着的郡王府其他人,显然是神色各异。 待常公公走了之后,李观月第一个跳了起来,“哥,你搞什么!你怎么能娶那个公主呢?你娶了那个公主,你让曦尧怎么办?” 这话,也一字一字得扎在了边上郡王妃的心上。 她自然知道,苏曦尧先前在郡王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如今好不容易好过一些了,却要看着李知行和别的女人成亲么? “李观月。”李知行低沉着声音,带着明晰的警告,“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别的跟你都没有关系。” “我……”李观月的话,都被李知行给堵在了喉咙口看,“算了!” 她颇有些生气得踹了一下地面上的石子,悻悻得转身离开。 翌日。 陆承乾在禁卫军的陪同下,来到了三司会审的地方。 三司会审设在大理寺。 负责主审这一次陆承乾案子的官员,正是大理寺卿。 当然,这位大理寺卿严康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与朝中任何势力都无往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得坐稳大理寺卿的位置。 “啪——” 惊堂木一拍,全场寂静。 “陆承乾,还不跪下!”严康眯着眼睛,盯着地下站着仍旧无比嚣张的陆承乾。 第96章 脱罪的交易 “严大人,孤只是不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和孤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孤要在这里接受你们这些人的问询?”陆承乾知道大势已去,但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得低头认输。 严康也早就料到了陆承乾会是这个反应。 他挥了挥手,边上的小吏便将王敬先前的供词全部都送到了陆承乾的面前。 “大皇子不妨看看,你收买的那位王大人,哦当然如今也已经不是王大人了,在陛下面前,都是如何说的。” 那供词被放到陆承乾的面前。 然而—— 陆承乾根本连看的意思都没有,便昂首挺胸得抬头,“还有什么好看的!这一切都是李知行那个小子使的手段,他自己就是御史监正,找一个自己的手下,跑到孤这里来告状,借此引孤来入局,陷害孤,这都是放在明面上的事情,严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难道看不透么?” 如果换做是一般人,当然早就被陆承乾这一通歪理给蒙蔽了过去。 可惜,严康可不是这样好糊弄的人。 他嗤笑了一声,看着陆承乾,“大皇子不妨再看看面前的供词呢?” 严康的眼神意味深长。 周围的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得想要看看到底这王敬的供词是长什么模样。 旁听的三司就坐在近前,所以他们是看得最清楚的。 自然也知道,其实严康刚刚让手下送过去的所谓“供词”的纸上,一个字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事先就已经知道了王敬所做的事情,如何会知道那供词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陆承乾看着几位大人的脸色,心中警铃大作。 他终于低头去看。 之后才发现自己中了严康的计。 “你——”他一口气憋在了心口,有点没下去。 “大皇子,说说吧。”严康靠坐在椅子上,没有再打算跟陆承乾废话下去。 陆承乾还想要再解释,却听得严康继续开口,“此案,不管大皇子说不说,都不会在我这里结束,大皇子还是掂量掂量,是不是要继续隐瞒。有的时候,这些事情早点说出来,对你我都好。” 想要让一个皇子开口,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即便是严康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陆承乾仍旧是一副,他什么都没有做过的样子。 毕竟,除了王敬的认证和从王敬处收缴来的那些物证,其他的证据,他们目前为止还并没有能够拿到手。 三司会审,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陆承乾被禁足在大皇子府中。 尽管如此,陆承乾自己也并不是全然便能安稳度日。 “快,立刻去请老二过来。”陆承乾第一个想到的,自然还是找陆谦宜帮忙。 管家去了陆谦宜的住处。 宫外的二皇子府在近日已经修缮完毕,所以陆谦宜也已经从宫里暂时居住的地方搬了出来。 听说陆承乾的管家来找自己,陆谦宜只是冷笑了一声,但还是让管家进了门。 “老管家,大哥的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要怎么办……”陆谦宜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毕竟,说到底,这件事情还是大哥太不小心,他既然找了王敬去父皇面前告发李知行,在事情结束之后,自然早就应该先要了王敬的性命,这样才能彻底让李知行失去翻盘的可能。” 陆谦宜说的这些事情,管家自然也很清楚。 只不过,过河拆桥到这种地步,管家自认为自己大概也做不到。 他知道这位二皇子从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陆谦宜选择与陆承乾这样耐心得称兄道弟,根本就是有所图谋。 “可如今王敬已经向皇上坦陈了一切,大殿下能躲得了一时,也是躲不了一世。”管家叹了口气。 陆谦宜的眼珠子转了转,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他朝着管家挥了挥手,在他的耳边轻轻吩咐了一句。 管家的脸色微变,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于是立即赶着回了大皇子的府邸,并将这个办法原原本本得告诉了陆承乾。 “要让他们彻底对这件事情撒手,就只有这一个办法。”管家看着陆承乾有些犹豫的神色,也跟着劝了一句。 陆承乾是何等样人,他太懂怎么在这种时候保护自己了,面对陆谦宜的提议,他自然是觉得甚好,在管家面前犹豫,也不过只是演个戏罢了。 “孤知道了,孤再考虑一下。”陆承乾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去。 翌日,三司会审继续。 严康再度落座,惊堂木一拍,陆承乾再度被带了上来,当然今日不止陆承乾一个人,还有另一个衣着富贵但神情十分害怕的公子哥。 这个人,在座人中也有不少人是认识他的。 正是陆承乾府中那位大皇子侧妃的亲弟弟,前任吏部侍郎的小儿子胡喜,向来是在京中胡作非为习惯了的。 “严大人,昨日孤回去之后,仔细思索了一番,还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不明白到底是有谁要离间我兄弟的感情,结果晚膳时分,孤的这位妻弟来找孤,向孤承认了一切。”陆承乾拍了拍胡喜的肩膀,看似亲昵,实则示意他自己往前走。 胡喜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在严康的眼神注视下,“噗通——”一声就直接跪了下去。 “严大人,买通王敬,诬陷郡王府谋反,都是我一人所为,和别的人都没有干系。” 胡喜的声音虽然还是在颤抖,但是他也已经明明白白得说清楚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边上坐着的陆谦宜摇动着手中的折扇,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其实,不管陆承乾是不是愿意按照他的建议做,他都是不亏的。 “这怎么可能!” 三司中,也有如严康一样刚正不阿的其他人,眼看着陆承乾就要在这里颠倒黑白,立刻就站了出来。 胡喜浑身又颤抖了一下,连忙继续说道,“这些事情我一人做一人当,不要连累我姐夫!” 严康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是达成了什么交易。 第97章 替死鬼 知道这件事情大概率到此为止,不会再能够问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严康也就没有打算再继续浪费时间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写下你的供词,说说你是怎么买通王敬的?”严康挥了挥手,边上的小吏就立刻将白纸和笔墨放到了胡喜的面前。 胡喜拿起笔,下意识得抬眸看了一眼边上的陆承乾。 陆承乾也在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陆承乾的眼神里,有分明的警告。 这一次的三司会审很快就结束了。 严康将胡喜的供词送到皇帝的面前。 从他如何与郡王府和李知行结怨,又如何买通王敬,又如何以姐姐是大皇子侧妃的身份做掩护,从大皇子的府中拿到只有大皇子府中的人才会使用的银锭,统统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份供词是假的。 但—— 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一个真相。 “严卿,这样的结果,你自己相信么?”皇帝并没有发作,而是当场让常公公将供词还给了严康,并追问了一句。 严康摇头,“但是微臣相信这已经是陛下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能够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待了这么多年,严康自然有察言观色的本事。 “很好。”皇帝笑了一下,“去把这份公司给李知行看看,让他知道,到底应该要如何为朕办事!” “是。” 严康领命退下。 他在宫门口拦住了才刚刚从监察院出来的李知行。 “严大人?”李知行看到严康,明显愣了一下。 原本跟在李知行身边在给他领路的小太监,下意识得后退了几步,退到了一个无法听到他们对话的位置。 “李大人,看看这个。”严康按照皇帝的命令,将胡喜的那一份供词递了过去。 今日三司会审的事情,李知行自然是有所耳闻,所以对这个结果,倒是也一点都不奇怪。 皇帝让严康把这一份供词给他,也无非就是警告,让他不要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毕竟,朝局是需要制衡的。 “陛下的意思,微臣知道了。”李知行自然没有反驳的余地。 严康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李知行的肩膀,“听闻李大人近日就要与西南的那位公主殿下完婚了,提前恭喜一声。” 这—— 又是一句敲打。 “多谢。”李知行拱了拱手。 站在拐角处的小太监明显有些等急了,一直在向这边张望。 严康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太监,“既然李大人之后还有事,下官就先告辞了。”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就走。 不远处的小太监明显像是松了一口气,又走到李知行的面前来,“李大人,贵妃娘娘还在宫中等着您。” “走吧。”李知行遥望了一下后宫的方向,示意小太监继续带着自己往前走。 贵妃的宫殿内,陆景翊已经到了。 他正坐在房内,手中拿着一本刚寻到不久的古籍,在与贵妃说些在京城寻找古籍时发生的一些趣事。 “李大人到——” 门口的小太监一声唱喏。 陆景翊立刻放下手中的话本,跑到门口去迎李知行。 “你总算来了,母妃和我都等你好久了!”陆景翊眼见李知行的神色并不好看,大概也猜到了其中的原因,“陆承乾那小子这次也算是便宜他了,又让他给自己找了个替死鬼。” 能够让胡喜这个前任吏部侍郎家的小儿子出来顶罪,显然也是陆承乾许了岳丈家不少的好处,毕竟,胡家还有一位大少爷,如今正在西境军中做监督官。 “知行来,快坐。”贵妃招呼着李知行。 她也听见了陆景翊的话。 不过这里毕竟是宫中,人多眼杂,也怕隔墙有耳。 “今天让你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事。”贵妃上上下下瞧了李知行一圈,尤其是在看到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就知道先前他受的伤还没有好全,“就是黄上已经下了令,也让本宫替你和西南的那位公主操办着,礼部今日送来了衣料,就想着请你来试试。” 李知行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其实他也猜到了无非就是这些事情,只是下意识得还是不想面对。 “娘娘。”贵妃宫中的另一外大宫女端着衣料走进来。 李知行在看到她的时候,眼神明显得暗淡了一下。 大宫女自然也注意到了,但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将衣料交给贵妃的时候,顺带还说了一句,“苏姑娘正在隔壁给那位公主试衣服,看起来,并不是很顺利。” 这话—— 分明是说给李知行听的。 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得攥紧了拳头。 贵妃叹了口气,对着大宫女点了点头,“那就请那位公主殿下到本宫这里来吧,正好知行也在。” “是。”大宫女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去传话了。 那位公主殿下分明就是知道苏曦尧和李知行的过去,所以才对苏曦尧百般刁难。 大宫女还没走到那偏殿的门口,就已经听见了里头传出了公主的呵斥声。 “谁给你的胆子敢用你的手爪子来碰我!” 话音落下,随后便响起了巴掌声。 大宫女脸色一变,立即推门进去。 果不其然,她看到苏曦尧捂着半边脸颊站在一旁,周围其他的小宫女都瑟瑟发抖不敢出声,显然都被这位公主吓个够呛。 便是大夏自己的公主,也没有这样责打宫人的。 大宫女不赞同得皱了皱眉头,上前挡在了苏曦尧的面前,对着这位西南的公主福了福身,“李大人在隔壁与贵妃娘娘说话,请公主殿下过去。” “真的?”听见李知行的名字,那位公主殿下的眼睛瞬间亮了。 哪里还顾得上苏曦尧,连刚刚交到她手中的衣服也都不管了,随手一扔,转身就走。 边上的小宫女赶紧接住了她随手一扔的衣服。 为了以示对这一次和亲的重视和尊重,礼部准备的这一件嫁衣用的都是上好的珍珠与玛瑙,若是往地上一扔,有什么损坏的地方,缝补起来也是麻烦得紧。 第98章 替她出气 “你们,带着衣服先送到娘娘那边去。”大宫女指挥着边上不敢说话的小宫女们。 小宫女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得捧着嫁衣走了。 “让我看看。”大宫女看着苏曦尧一直捂着半边脸颊,就知道不妙。 果然,在苏曦尧将手拿开之后,她看到苏曦尧半边的脸颊都肿了起来。 “太过分了!”大宫女有些不忿。 苏曦尧摇了摇头。 她并不想要给贵妃找麻烦,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走,你跟我去见贵妃,一定要讨个说法。”大宫女拉着苏曦尧便要往外走。 但—— 苏曦尧却并没有要去的意思。 “不行。”她摇了摇头。 “你在怕什么?”大宫女并不理解。 苏曦尧指了指自己已经红肿起来的半边脸颊,“若是让李知行知道了,他不会善罢甘休。” 这倒是真话。 以李知行如今对苏曦尧看重的程度,若是苏曦尧好好的,那他或许还能够好好得听皇帝的话,乖乖得成婚,可若是让他知道,苏曦尧在这样的境地下,都还是受到旁人的欺负,他是定然不会同意的。 “可是——” 大宫女总觉得,这样息事宁人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没事的。”苏曦尧摇了摇头。 然而—— 这事情,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就结束。 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很快过来传话,让大宫女过去,自然,也要带着苏曦尧。 显然,贵妃也已经知道了苏曦尧的遭遇。 虽然贵妃先前也并不喜欢苏曦尧,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容忍她手下的宫女在她的宫殿里受欺负,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她日后在这后宫之中,还如何立威? “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大宫女立即拉着苏曦尧往贵妃所在的正殿走。 一走进正殿大门,她们便听见了那位公主的声音。 “虽然我是要嫁给李知行,可我不会遵守你们大夏这些繁文缛节,一切都按照我们西南国的规矩来办!” 这话,让大宫女和苏曦尧都皱起了眉头。 “不可能。”贵妃皱眉,“公主殿下是嫁到我大夏来,自然是按照大夏的规矩。” “你说了不算。”公主嗤笑一声,她顿了顿,随即继续开口,质问的对象却是换了一个人,“李知行,你来说,能不能按照我说的来?” 她这话,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威胁。 大宫女不屑得冷哼了一声。 在座的人对这桩婚事的起因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苏曦尧…… “不可能。” 没等李知行开口,苏曦尧就先说话了。 殿中的众人都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来,在看到苏曦尧的时候,神色各异。 而李知行在看到她那半边红肿的脸颊时,双眼危险得眯起,周身已经彻底冷下来。 若有似无的杀意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贵妃自然注意到了,眼底开始控制不住得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你算什么东西!”公主没想到苏曦尧会在这个时候开口,冷哼一声,“是巴掌还没吃够?” 说着,公主的手再一次高高得扬起。 边上的大宫女见势不妙,下意识得踏前了一步,想要挡下来。 然而,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有人先动了。 动的人,不是李知行。 而是陆景翊。 陆景翊一把攥住了那位公主殿下的手腕,五指收紧,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 “你干什么!”那位公主殿下看到陆景翊,眼底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李知行,你就这么看着?” 她的下一句质问,便是对着李知行。 李知行依旧沉默,并没有说话。 周围的人都能够看出来,李知行早就已经生气了,之所以一直不说话,只是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 “好了,景翊,放开她。”贵妃摆了摆手,还是下了命令。 陆景翊微微眯了眯眼,对眼前的女人似是警告。 他先前就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的功夫不错,性子泼辣,毕竟曾经在京郊的围猎场上,也是救过他们的。 果然,人一旦遇到了跟感情相关的问题,先前再可爱的人,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公主殿下,本宫觉得,这件事情你即便问了知行,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两国联姻的规矩,从来都是大夏的祖宗传下来的礼法要求,如果公主殿下对这一点有意见的话,本宫想,可以直接去跟皇上禀明,不过,若是公主殿下真的去找了陛下,陛下自然也是只有一句话,祖宗之法不可废。” 这话,态度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 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仿佛是被贵妃的气势所慑,刚刚还骄横无比的公主,在这个时候终于垂下眼眸,没有再继续强求下去。 她原本就知道,这桩婚事,到底是如何来的。 公主下意识得抬眸,看向苏曦尧。 “好,刚刚既然要我试衣服,那就来。”公主扫了一眼边上小宫女端着的嫁衣。 她并不是不想要穿这样繁复的嫁衣,与之相反,她一看到这件嫁衣就十分喜欢,她不喜欢的,是人。 “青儿——”贵妃喊了边上的大宫女一声。 站在苏曦尧身边的青儿闻言,便走了上来,对着公主福了福身,“奴婢来伺候公主殿下试嫁衣。” “我——”她刚想要发作,但是转念一想,想到刚刚陆景翊和贵妃的话,最终还是忍了忍,跟着青儿转到后面的屏风后试嫁衣去了。 “曦尧,带着人去给知行量下尺寸。”贵妃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苏曦尧。 苏曦尧垂眸,没有拒绝。 边上的小宫女下意识得就想要拿着软尺上前去,结果被其他的宫女一把拉住,赶紧将她手中的软尺藏到一边去。 “苏姑娘,这软尺不知被我们丢到哪里去了,就劳烦您用手替李大人量一量吧。”小宫女们对着苏曦尧如是道。 边上的贵妃和陆景翊见了,也不阻止。 苏曦尧无奈。 她如何会看不穿这些小宫女的手段。 “来吧。” 李知行的声音四平八稳的,竟是毫不介意。 第99章 与皇后交锋 苏曦尧走到李知行面前。 四目相对。 她下意识得避开了他的眼神。 抬起手,开始在他的腰间一寸一寸得比着。 比到后腰的时候,她整个人不可避免得拉近了和李知行之间的距离。 “咳咳……” 她略微有些尴尬得咳嗽了两声,一张俏脸通红,最后还是跺了跺脚,十分不好意思地让两个小丫头过来给李知行量尺寸。 小丫头起先还想要起哄,接触到贵妃的目光之后,也都乖了起来,像变戏法一样得又将那根软尺变了出来,开始笑嘻嘻得帮着李知行量。 若是放在平时,她们还真不一定敢靠着李知行那么近。 “娘娘,皇后娘娘那边派了人来,请您过去说话。” 外头的小宫女进来禀报。 “皇后?”贵妃愣了一下。 陆景翊的脸色也不对劲。 大家都知道皇后在这个关键节点让贵妃过去,肯定是来者不善。 “还能为了什么事情。”陆景翊冷哼一声,“她自己的儿子做了那些事情,被父皇查了,那是他自己自作孽!” “好了。”贵妃摇头,不让陆景翊继续说下去,又扭头对着苏曦尧说,“你跟我走一趟。” “是。”苏曦尧点头。 虽然皇后宫中并不是什么好去处,但是也总比如今待在这个气氛微妙的地方要强一些。 “苏曦尧。”李知行喊住就要走出正殿的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在贵妃的注视下,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你自己小心。” “多谢大人关心。”苏曦尧福了福身,跟着贵妃离去。 从贵妃的宫殿到皇后宫中,距离并不是很远,她们也没有传软轿,只是步行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来到了皇后宫殿的大门口。 “参见贵妃娘娘。”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是从皇后还未出阁时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如今也已经到了中年,整个人更加显得沉静严肃,跟贵妃宫中的大宫女们,是完全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张嬷嬷免礼。”贵妃微微抬了抬手,让她起来。 张嬷嬷瞟了跟在贵妃身后的苏曦尧一眼,转身在前头引路,“皇后娘娘也是听说郡王府的那位公子就快要和西南的公主殿下结亲了,想到这宫中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这样的喜事了,就请贵妃娘娘过来坐坐,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够帮上忙的。” 一边说着,一边他们已经来到了皇后宫的正殿。 穿着一身金织凤袍的女人就坐在正中央,贵妃进去,便带着苏曦尧行了礼。 这并不是苏曦尧第一次见到这一位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只是这一次,与前几次不同,至少前几次的时候,陆承乾仍旧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大皇子,深受皇帝的信任。 今日,却大不一样了。 “妹妹免礼。”皇后的脸上挂着疏离客气的微笑,眼神却是冰冷。 贵妃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苏曦尧就站在她的身后。 “皇后姐姐有什么事,派人通传一身便可。”贵妃一开口,便是揶揄。 虽然这样走一趟也费不着多少精力,可如今的贵妃,愿意走这一趟,也已经算是对皇后的尊重了。 “这件事情事关妹妹身边的人,所以不得不请妹妹过来一趟。”皇后说着,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着的苏曦尧,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贵妃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却不接话。 “皇后娘娘不妨直说。”她生平,最不喜欢的便是拐弯抹角。 “妹妹身边的这位侍女,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与本宫的孩子承乾,还有婚约。”皇后的唇角微微勾起,旧事重提。 贵妃万万没想到皇后居然还会来这一招。 对于皇后和陆承乾来说,难道不是对这一桩婚事避之而不及么? “所以呢?”贵妃神色不动,看着皇后,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本宫觉得,既然李知行那个孩子马上就要跟西南的公主殿下联姻了,这种时候若是能够双喜临门也是十分好的,不如就趁着这一次机会,把两件事情都一起办了,本宫也听说,苏曦尧这个丫头,近日也是在参与这一场婚宴筹备的。” 皇后这几句话,顿时让苏曦尧觉得有如晴天霹雳。 贵妃微微笑了笑,示意苏曦尧不要说话,而她则开口,“皇后娘娘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好,只不过郡王府和西南的公主联姻是事关邦交的大事,妹妹宫里的这个丫头,即便是能够嫁给大皇子,只怕这规格上,也该有区别。” 贵妃眼珠子一转,就已经找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拒绝的借口。 苏曦尧明显松了一口气。 然而—— 皇后显然早就已经料到贵妃会这样说,她立刻接话,“妹妹担心的自然是应该的,但是本宫早就已经请示过了陛下,陛下也觉得双喜临门甚好……” 用皇帝出来压人? 贵妃冷笑了一下。 她一向是不齿皇后这些手段的。 “既然姐姐都已经向陛下请示过了,那么妹妹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妹妹宫里的丫头既然是要做这新嫁娘,那要忙的事情可就更多了,妹妹就先带着她回去忙活了。” “嗯,去吧。”皇后点点头。 目送着贵妃带着苏曦尧离去的背影,皇后胸有成竹,觉得这一次一定是自己胜券在握。 张嬷嬷先前一直站在旁边,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如今这样的形势,难道不是应该要找一位能够帮的上殿下的名门闺秀么?怎么能让殿下娶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你还是太小看苏曦尧在那些人心目中的分量了。”皇后笑了笑,“就算那些人都答应了让苏曦尧嫁给承乾,也总有一个人会不答应的,只要他想要反抗,那么就一定会反抗,到时候,只要他惹怒了皇上,我们就一定有能够借此翻身的机会。”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张嬷嬷默默点了点头。 另一边,再回自己宫中的路上,贵妃看着苏曦尧一直愁眉不展的样子,便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100章 不要轻举妄动 “你别担心。”贵妃低声劝慰,“事情绝对不会按照他们所设想的那样发展,知行那个孩子既然把你放在本宫的身边,不管怎么样,本宫都不会眼睁睁得看着你踏进火坑里去。” “多谢娘娘。”苏曦尧颔首。 有了贵妃的这句话,她确实是放松了许多。 等再回到宫中的时候,李知行已经不见了。 “刚刚常公公来过了,把李大人又请走了。”青儿知道贵妃会问,便主动开口。 既然是常公公来找人,那必然是皇帝那边有事。 贵妃想了想,觉得苏曦尧的这件事情,也只能够再去找皇帝。 明明先前皇帝已经答应了李知行,只要李知行愿意与那位公主成婚,他就放过苏曦尧。 如今,他却要出尔反尔么? 这样的事情,若是让李知行知道了,还不知道那个小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母妃。” 然而—— 就在贵妃准备转身去找皇帝的时候,却被陆景翊喊住。 陆景翊显然是专门在这里等她们回来的。 “苏姑娘和大哥之间的事情,我们也都已经知道了。”陆景翊说着,视线掠过一旁的苏曦尧,看到她银牙紧咬,也知道她在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害怕。 从先前的事情中完全可以看出来,陆承乾和李知行早就已经闹得水火不容了,现在若是让苏曦尧嫁过去,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来的更加痛快一些。 “知行已经去处理了,所以母妃和苏姑娘就在自己的宫里等消息,千万别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来。”陆景翊这话,显然更多是对他的母妃说的。 贵妃愣了一下。 她自然相信李知行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但是她没想到李知行居然会想到直接要把她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这恐怕也就意味着,他所要使用的手段,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东西。 “本宫知道了。”贵妃思绪万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说白了,到最后也都还是他们小辈之间的事情。 皇后非要在这些事情上横插一脚,那么到最后,就注定得承接李知行的怒火。 以她对李知行一贯的了解,这个孩子虽然看着是个沉稳的,可若是真的被惹急了,必然不是个什么易相与的。 果不其然,消息很快传来。 但这一次的消息,却跟红事没有关系,而是白事。 白事的主人公,便是那位在三司会审上,替陆承乾抗下了所有事情的那位前任吏部侍郎的小儿子——胡喜。 朝野震动。 “诏狱到底每天在做什么?连个犯人都看不住么?”大理寺卿严康本来就因为这件案子根本没有抓到真正的幕后主使而觉得生气,这会儿甚至都还没有结案,人就已经先在狱中暴毙了。 他在朝堂之上,自然要对着诏狱的那几位管理人破口大骂一番。 那几位管理人也是无奈,“你们送胡喜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说过他有旧疾,人是半夜发病的,没多久就死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那小子倒霉,跟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你们这是强词夺理,推卸责任!”严康继续质问。 那几位管理人也干脆就不说话了,一切都等着皇帝的裁决。 皇帝自然能够猜得到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并没有在朝堂上当场给出判决,而是摆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这件事情让朕好好想想。” “是。”几人立刻都领命下去,唯有李知行还是被留了下来。 常公公也被喊了进去,当然只是吩咐他去吧一直禁足在大皇子府中的陆承乾去带过来。 殿中,很快又只剩下了皇帝和李知行两个人。 “不是你做的吧?”皇帝甚至都没有多问几句情况,而是直接来了这么一句话。 李知行拱手,神色不变,“此事与微臣无关,微臣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回事,皇城司的人,并没有参与到这一件案子里来。” 这一点,皇帝是都知道的。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李知行这一位皇城司统领,绝对不能够陷入到任何一件与夺嫡有关的事情中去。 “最好是跟你没关系。” 显然,皇帝并不完全相信李知行。 或许是从一开始,皇帝就从未完全信任过。 毕竟统领皇城司的人,知道皇帝太多的秘密。 李知行也早就应该做好随时都被皇帝处理掉的觉悟。 “陛下,大殿下来了,正在外面候着。” 常公公的声音很快就从外面传来。 陆承乾并没有在外面站多久,就在常公公的陪同下,走入了御书房。 “参见父皇!”陆承乾朗声。 这几日的紧闭倒是没有怎么让他觉得磋磨了自己,反而是神采奕奕,显然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功逃过了一劫。 皇帝扫了陆承乾一眼,将面前的折子扔到他面前,冷声道,“看看吧。” 那奏折,正是严康所写。 奏折之中,极力陈说陆承乾跟这件案子脱不了干系的疑点,显然是早就认定了陆承乾才是整一起诬陷郡王府事件的主谋。 “父皇!这件事情儿子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所有的事情,都是胡喜那个小子干的,儿子要是早知道的话,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陆承乾一边说,一边开始给皇帝磕头。 一下重过一下,看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还真的觉得他能够有多冤枉。 皇帝撇过眼去。 “胡喜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小舅子,你就真的一点话都不帮他说?”皇帝嗤笑了一下。 太子不是没有听出来自己父亲话里的不对劲,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继续这样硬着头皮演下去。 “这小子做了这么多那祸国殃民的事情,儿子只恨不能够亲手了结了他!”陆承乾义愤填膺,只不过,这样烂的演技,自然是不可能骗得过精明的皇帝的。 皇帝那已经有了些岁月沉淀的眼神中,只划过一道明显失望的光芒。 要么,陆承乾把这些事情做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要露出任何的马脚。 第101章 夜晚惊魂 要么,就什么事情都不做。 但是很显然,陆承乾是属于两边都不挨着。 “行了,你下去吧。” 皇帝试探完了陆承乾的态度,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把他留在这里碍自己的眼。 “父皇,儿臣告退。”陆承乾见着皇帝的神情,知道不对,但是又没有发现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于是只能忐忑着同皇帝行了礼,随后离开了御书房。 “李知行。” 皇帝喊了一声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的皇城司首领。 “臣在。”李知行应了一句。 “你也看见了,陆承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皇帝显然是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没有再继续这样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从前,他或许还觉得陆承乾是他的大儿子,合该被寄予厚望,能够成为后面几位弟弟们的榜样。 可惜,这个大儿子,明显是无用了。 “朕知道你一直因为苏曦尧那个丫头而看承乾不顺眼,所以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够在三天之内,让陆承乾承认自己跟诬陷你郡王府谋反的案子有关,朕就答应你,苏曦尧这辈子都不会被迫嫁人。” 这,对于李知行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明知道皇帝这样的性子,若是让他就这样抓住了自己最大的软肋,那么以后的日日夜夜,他都有可能用苏曦尧来威胁他继续为他办事,可他,终归还是想要试一试,因为他曾经给苏曦尧带来了太多的伤害,让她失去了太久的自由。 如今她在宫里的生活,也照样还是不自由。 可如今,皇帝居然能够许诺“不被迫”。 这对于李知行来说,已经是个太好的承诺了。 “一言为定。”他应了下来。 望着李知行离去的背影,皇帝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很清楚,李知行答应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去做到。 所以,这也就以为着,陆承乾一旦被他盯上,那就离完全的身败名裂,也就不远了。 三日后,大皇子府内。 是夜,明月高悬。 向来宁静无比的大皇子府邸,今日却突然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借着月色的掩护,就这么直接从后墙水灵灵得翻进了后院。 后院虽然养了一条狗,但是那条狗一看到翻进来的人,便醒过来又摇着尾巴过去向他要吃的,他摸了摸那狗的毛,随即再一次侧身,完全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而此时的陆承乾,才刚刚与他的侧妃翻云覆雨完毕躺倒在床上,觉得有些筋疲力竭,边上的侧妃也在喘着粗气,半个身子都贴在陆承乾的身上,似乎还想要勾着陆承乾再来一次。 陆承乾自然是来者不拒。 然而—— 就在他立刻就要动手的时候,空气中不知从哪里飘进来一股异香。 陆承乾闻着闻着,便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很快,他只觉得自己眼前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有什么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等他睁眼一看,居然是床帘之外,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衣,披散着头发,看不清人脸的人。 “你是谁!” 陆承乾一开始自然是觉得不怕的,还大着胆子翻身下床,觉得是什么不知道从哪儿闯进来的小贼,然而,在他走过去,伸手拨开那个人脸上的头发,看到那张脸时,他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你……怎么会是你!”陆承乾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脸色顿时煞白。 “怎么不会是我!”那个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发声的部位一般,“陆承乾,你还我命来!” “胡喜!你放肆!” 陆承乾认出了来人,滚了一圈之后惶急得躲回到床上,整个人瞬间拉紧了被子,也无所谓边上躺着的侧妃此时正赤身裸体得在那里。 侧妃显然尖叫了一声,抬手便要抢陆承乾手里的被子。 陆承乾却恍若未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的眼中,只能够看到一步一步在接近的胡喜。 “我想要干什么?”胡喜冷笑,伸手拉开了帘子,他伸出手,那一双手的十指很长深航,就像是话本子里经常出现的厉鬼一般。 陆承乾被吓得尖叫。 “你要我给你顶罪,我这么干了,可是你居然还要派杀手来杀我!”胡喜拔高了音调,“陆承乾,你怎么能这样!你答应过的父亲,一定会留我一条命!也一定会好好对待我的姐姐还有我的哥哥!可我的哥哥,你却还是不让他回到京城来!” 这一些话里,有很多秘密,是只有陆承乾自己一个人知道的。 比如,原本他与胡家一家的交易,便是能够让胡喜的哥哥从边关回到京都,这样好加快擢升,在胡家彻底倒台之前,将能够抓的权力都抓在手里。 然而—— 边关收到的消息,却是让胡喜的哥哥再度驻守边关三年,至于回京的钦差,自然也有敷衍胡家的办法,比如,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李知行的身上,说是李知行先前改革了北境的军制,凡是朝中三品大员家里的孩子,在边关想要积累军功而擢升的,都必须在驻地待满六年。 “不让你哥哥回来,这不是孤的问题!都是李知行!” 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陆承乾依旧下意识得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李知行的身上,他可一点问题都是没有的。 “还有,我不想你死的,可是如果你不死的话,严康就会一直审你,严康是京城出了名的酷吏,就算是你能够扛过前几天的审讯,但是到了最后,你一定也会全部都招供的,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大家同归于尽,不如你就先走一步,这样,大家都能够安生些!” 陆承乾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但其实,都已经将一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那个长发披肩的白衣身影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抬手打了个响指,随后一个闪身,便直接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第102章 白事 原本在外头巡守的侍卫们,也终于姗姗来迟。 当他们推门进来的时候,陆承乾还在慌乱之中。 “殿下,臣等救驾来迟!” 那些侍卫们跪了一地。 “废物,都是废物!” 陆承乾终于惊醒过来。 侍卫们面面相觑,虽然派了人去追,但是根本什么人影都没有看到。 半夜在等着侍卫们抓人的陆承乾郁闷了一夜,一到早上,就摔了侍女送上来的茶杯,“都给孤滚!” “殿下——” 换好了衣服的侧妃走上前来,握住了陆承乾的手。 那双手很软,拍在陆承乾的手背上,想要安抚他。 侧妃的声音也很静,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一样,“殿下昨夜是看见谁了?” “没谁。”陆承乾摇头。 他知道,他看到那个长得像胡喜的人的时候,侧妃完完全全是被迷香迷晕了,一直等到今天早晨才醒过来。 “殿下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定然要同臣妾说,臣妾的母家,一定能为殿下排忧解难。”侧妃的声音依旧柔柔的,同陆承乾表明忠心。 “孤知道。”陆承乾笑了笑,让侧妃下去休息。 然而——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侧妃对着一旁的侍女悄悄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那是对陆承乾的憎恨。 郡王府里,李观月在李知行的院落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他回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亮得差不多了。 “哥哥,情况如何了?”李观月看着李知行推门进来,身上还穿着一身夜行服,不过能够看出来,受伤肯定是没有的。 “放心,一切都很顺利。”李知行笑了笑。 李观月仍旧免不了一脸担忧。 “这事情是不是太冒险了,哥哥你确定那个陆承乾的侧妃会因为听到那些话就对陆承乾下杀手?如果他没有动手,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曦尧嫁给那个人么?” 话音落下,李观月便对上了李知行暗含警告的目光,知道自己又说了些李知行并不乐意听到的话,只好闭嘴。 其实这问题,她都不用问。 李知行怎么可能真的会让苏曦尧嫁给陆承乾呢? 就算是杀了他,他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情的发展,一如李知行的预料。 这一日午后,苏曦尧正从御膳房拎着几样精致的糕点回贵妃宫中,便瞧见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得朝着皇后的宫中跑去。 苏曦尧猜到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便连忙带着小宫女赶紧赶回贵妃宫里。 事情,贵妃已经知道了。 “出什么事了?” 看着陆景翊也在,苏曦尧下意识得觉得这件事情一定和李知行脱不了干系。 “陆承乾那小子的府上出事了。”贵妃接过苏曦尧递来的糕点,在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得笑。 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陆承乾的侧妃给他下毒,现在太医们都在陆承乾的府上候着,给他找解毒的办法呢。”陆景翊嗤笑了一声,仿佛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他们当初狼狈为奸,真是没想到今日也会有这样内斗的时候。” 贵妃不是傻子。 “有的救么?”贵妃闲闲得问了一句。 陆景翊从那食盒中拿了一块桂花糕,“自然是没救了,不然的话,那些太医们如今早就回来复命了。” “这么多太医,一个有办法的都没有?”贵妃倒是也有些惊讶。 “表哥做事情,什么时候留过手?”陆景翊没打算瞒着贵妃,直接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贵妃叹了口气,目光下意识得瞥向苏曦尧。 苏曦尧只是站在那里,眉目低垂。 很快,皇后宫中便传出了哭声。 当天下午,皇帝就下发了诏书。 言明陆承乾是因为急病暴毙而亡。 身边的所有侧妃和妾室全部殉葬。 常公公去各处通报完了消息,便来到了贵妃宫中,除了告知消息之外,自然,还有一件事情,便是请苏曦尧去见皇帝。 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皇帝的。 这一次,亦然。 贵妃自然不敢让苏曦尧一个人去,赶忙陪着一起。 常公公原本想要拒绝,但是架不住贵妃好说歹说,最后还是同意了。 御书房内,小太监们早就已经准备了两杯酒。 “自己选吧。” 皇帝等苏曦尧一进来,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其他的话,而是直接抬手,指向了放在一旁的那两个酒杯。 苏曦尧一愣,下意识得看向贵妃。 贵妃也有些被这两杯毒酒搞得不知所措。 “不可以!” 她赶忙上前一步,拦在了苏曦尧的面前。 皇帝抬眼,瞥了一眼贵妃。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小太监有些惊慌的声音。 “皇后娘娘,皇上还在里头有要事,您不能进去!” “啪——” 伴随着一个响亮的耳光,御书房的门被人推开,皇后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陛下!绝对不能够饶了这个女人的性命!” 皇后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其中的苏曦尧,还有护在苏曦尧面前的贵妃。 她今日是铁了心的一定要苏曦尧付出代价。 “贵妃,你把这个丫头留在身边,到底是何居心!你看着本宫的孩子深受陛下的宠爱,所以你嫉妒,为了让你自己的孩子上位,你就联合李知行,来害本宫的孩子!” 皇后这一番指责,分明是认为贵妃才是一切事情的幕后黑手。 “皇后娘娘,你不要血口喷人!”贵妃也是据理力争,“陆承乾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平日里责罚府中的人太过,行事又太过狂悖,他府上的侧妃,又何必做这样的事情!” 若是陆承乾死了,按照大夏的律法,她们这些做嫔妾的就是要殉葬的。 如果不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 “呸——!” 皇后的情绪更加激动。 “陛下!请您明鉴!一定要还承乾一个公道!” 向来高高在上的皇后,终于也因为陆承乾的死,而逐渐失去了一个皇后的气度。 第103章 假死真晕 成亲的人死了,苏曦尧的这一门亲事自然也就作废了。 只是李知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为了阻止苏曦尧嫁给陆承乾,所设下的这个局,最终却会把苏曦尧逼到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里。 “苏曦尧。” 皇帝终于开口,“皇后与贵妃说的话也在理,你自己选吧。” 等于是把命交到了苏曦尧自己的手里。 只是—— 宫中的手段,苏曦尧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许多,但是也听青儿说过一些。 这两杯酒看似是一杯有毒、一杯无毒,但也有可能是两杯都无毒也有可能是两杯都有毒。 她无从揣测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她死,还是只是做个样子。 “怎么?不肯喝?” 皇帝挑眉。 帝王之怒,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硬着头皮扛下来。 苏曦尧很清楚,不管她今天能够拖延多久,最终,都还是会要做出选择,更有可能,因为她的犹豫,还有其他的人也会被她连累,比如,今天陪着她过来见皇帝的贵妃。 “奴婢这就选。” 苏曦尧走上前去。 那两杯酒,颜色都是一样的,气味也无甚差别。 知道自己的生死看似是在自己的手里,实则根本还是由皇帝来定夺。 她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喝吧。” 皇帝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知道是大不敬,于是赶紧又低下头去,耳边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她狠下心,拿起其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顿时,腹痛如绞。 她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贵妃吓得赶紧过来看她的情况。 她只来得及看到贵妃着急的神情,随后便两眼一黑,直接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黑暗中,她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前方传来了一点光亮。 她朝着光亮的地方伸出手去,忽然,似乎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睁开眼睛,看到床幔上垂下来的流苏,顿时觉得恍如隔世。 “曦尧,你醒了!” 青儿就守在她的身边,看到她睁开眼睛,差点喜极而泣,欢天喜地得就跑出去告知所有人。 贵妃很快就过来看她,身后还跟着陆景翊。 “你可算是醒了。” 陆景翊显然松了一口气。 贵妃的神色,也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担忧。 “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不对。 那么他们,这是在担忧什么? “曦尧,知行被皇上关进诏狱了。”贵妃握着苏曦尧的手,告诉她,是真的很怕刚醒来的她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怎么会?”苏曦尧瞳孔微缩。 陆景翊叹气,“还能是因为什么。” “好了景翊,你先出去。”贵妃瞥了陆景翊一眼。 陆景翊没再说什么,摇着头便出去了。 苏曦尧知道,至少贵妃没打算瞒着她。 “那天你喝了酒晕过去,本宫立刻就把你带了回来,太医们那个时候都还在陆承乾的大皇子府,没人过来,本宫也不知道你的状况到底如何了,正巧皇后为了替陆承乾报仇,派人把你喝了毒酒的消息,告诉给了知行。” “然后呢?”苏曦尧攥着杯子的手猛地一紧。 她似乎猜到了后续的内容。 贵妃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知行那个性格,本来这种事情是骗不过他的,可是偏偏这事情又跟你有关,所以他跑到皇上面前,很皇上大吵了一架,还抗旨坚持取消了跟西南那位公主的婚事,皇帝一怒之下,就把他关进了诏狱。” “这……”苏曦尧是彻底慌了。 她万万没想到,李知行居然会做到这一步。 “那他现在……” “人虽然在诏狱关着,但是安全总是可以保证的,诏狱那边,是老三的人。”贵妃拍了拍苏曦尧的手背,“如今他也知道你中的毒不会要了你的命,所以在诏狱里也不闹,你也别怪皇上,虽然他很喜欢知行那个孩子,可国有国法,知行做的这些事情,已经是在挑战皇权的底线了。” 苏曦尧也很清楚。 若是换了旁人,单是抗旨这一项,就足够要了别人的性命了。 “后面,打算怎么办?”苏曦尧问贵妃。 贵妃摇头。 只要苏曦尧还活着,那么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娘娘,奴婢想再见皇上一次。”苏曦尧看着贵妃,眼神诚挚。 贵妃暗暗思忖,最后还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好,但是不是你去御书房,本宫会想办法,把皇上请到这里来。” “多谢娘娘!” 贵妃又安抚了苏曦尧几句,起身便走了。 皇帝很快也通过常公公知道了苏曦尧已经醒来的消息。 “常恩。”他喊着身边这个已经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伙计。 常公公颔首应了声“是”。 “你觉得,知行这个孩子,我还应该留下他么?”皇帝的声音里,似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迷茫。 常恩又将头低得更低了些,恭敬得回答,“这些事情,想来陛下早就已经已经有了决断。” 伴君如伴虎。 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常恩不是第一次听见皇帝问这样的问题,但每一次,他也都用各种各样巧妙的回答避了开去。 无人敢在这种时候,去赌一个皇帝的真心。 皇帝听了常恩的话,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陛下,贵妃娘娘宫里还传了消息来,说苏姑娘想要见见陛下。”常恩公公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终于找了个适当的时机,将这话提了出来。 “知道了。”皇帝挑眉,将手中的奏折都放下,“那去吧,去看看她想要说什么。” 而另一边,皇帝才刚离开,陆谦宜便来到了御书房门口,在知道了皇帝是去贵妃宫中的时候,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道不善的光芒。 贵妃宫中,所有人见到皇帝来,都赶忙跪下去行礼,便是苏曦尧,也在青儿的帮助下在病床上给皇帝行了礼。 “说吧,你想要同朕说什么?” 偏殿里,闲杂人等都已经被屏退,只剩下了贵妃与青儿。 苏曦尧又给皇帝重重得磕了一个头,这才开口。 第104章 与皇帝交易 “陛下,请陛下将李知行放出来。” 苏曦尧上来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旁人不敢说出口的那些话,苏曦尧今日,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才说的。 “你凭什么认为,因为你的一句话,朕便要将李知行放出来?你可知道,李知行犯的都是多大的过错!”皇帝紧盯着苏曦尧。 被上位者一直这样盯着,并不是一见容易的事情。 苏曦尧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开始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因为……李知行会那么做,都是为了奴婢,也是因为,陛下一直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这四个字,就连贵妃听着,都是胆战心惊。 “唰——”得一下,贵妃和青儿都已经跪了下去。 在这个时候,苏曦尧反倒是不跪了,她挺直了腰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据奴婢所知,从一开始,奴婢的婚事就是陛下用来威胁李知行的棋子,李知行答应了娶西南的公主殿下为妻,那么陛下就不能再用奴婢的婚事来要挟李知行,可陛下没有,陛下依旧觉得能够用奴婢来要挟李知行,让李知行乖乖听话为陛下所用,可如果他真的是这样便乖乖听话的人,向来陛下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如此信任他。”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即便是皇帝,在盛怒之下,依旧知道自己无法指摘苏曦尧。 他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说这样的话。 “苏曦尧,你应该很清楚,如今你还能够活着,在这嚣张得与朕说这些,都是因为朕心慈手软,没有在那日要了你的命。” “陛下不会要奴婢的命。”苏曦尧十分迅速得就将话接了过去,“如果陛下要了奴婢的命,就是要了李知行的命,陛下不会杀奴婢,因为陛下不想失去李知行这样一个可靠的人才。” 滴水不漏。 便是贵妃和青儿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但是在听苏曦尧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也都长舒了一口气。 事实正如苏曦尧所说的那样,不管皇帝有多生气,终归还是爱惜李知行这个人才。 不然的话,也不是在李知行明明抗旨不遵之后,还只是将他关进诏狱,并没有下令处死。 甚至于,李知行的手上,还沾着另外一个皇子的命。 皇帝也的确是个冷心冷情的皇帝,比起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到底还是更在意能够为他所用的人。 “所以,奴婢今日还是想要跟陛下谈个条件。”苏曦尧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想要说的话。 “你说。”皇帝从善如流。 “奴婢希望,陛下不要再怀疑李知行的忠心,而奴婢先前也答应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与李大人有任何男女之情。” 终于,所有的话还是来到了这一步。 青儿与贵妃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 皇帝并没有再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长久的沉默中,苏曦尧能够感受到周身的压力丝毫未减。 皇帝显然是在权衡。 同样的话,他已经听过许多次了。 可是每一次,都有人不遵守承诺。 当然,这个不遵守承诺的人,并不是眼前这个丫头,而是—— 所以,这一次,既然是苏曦尧主动提出来,那么李知行那边,皇帝自然也就选择交给了苏曦尧自己去解决。 主意一定,皇帝摆了摆手,“这个交易,朕同意了,只是有一点,朕再让你去诏狱见李知行一次,这一次,你要劝他自己放手,不要再执迷不悟,否则的话,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是,陛下。”苏曦尧应下。 贵妃送了皇帝出门,示意青儿赶紧扶着苏曦尧躺下休息。 这一轮交涉,十分费精力。 便是贵妃自己,也未必有这个胆子敢跟皇帝明着说这些话。 走到正殿门口,皇帝驻足,扭头看着一脸担忧的贵妃,“朕记得你从前,并不喜欢这个丫头。” 贵妃被这句话问得一愣,随即笑了笑,“的确是不喜欢,就跟陛下一样,知行是臣妾早亡的姐姐唯一的儿子,臣妾自然也当自己的孩子来疼爱,看到自己的孩子因为一个女人屡次三番置自己的性命予不顾,又如何能够放心呢?自然会对苏曦尧心生不满,可是许多事,陛下也亲眼看见了,并非是苏曦尧的问题。” 执念,是在李知行的身上。 从前便知道这个孩子足够偏执,在早亡的母亲的那件事情上是,如今在苏曦尧的身上,依旧是这样。 “贵妃,这个丫头留在宫里,早晚会令后宫不宁,还是早点找个理由,送她离开后宫,离开京城,离李知行远远的。” 皇帝的话,再一次让贵妃犯了难。 其实除了皇宫,这天下又有哪里是李知行所去不得的呢? 先前要把人嫁给陆承乾,他反手就给陆承乾设计了个死局。 皇帝自然也看懂了贵妃的担忧,这也正是他所担忧的地方,所以才迟迟没有动苏曦尧。 诏狱里,陆景翊给李知行送来了一壶酒。 “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三十年的陈酿,我府上的人前头去了趟东边,从东境将这东西运过来,可是费了老大劲了。”陆景翊将那壶酒丢给李知行。 虽然是被关着,但是诏狱里的人并没有用木枷来限制李知行的行动。 接过陆景翊扔过来的酒,李知行将瓶口的塞子拔出来,顿时,他能够感觉到,香气顿时四溢开来。 入口醇厚清冽,酒味也并不是十分厚重。 “皇后知道陆承乾的死跟你有关系,但是她找不到任何的证据。”陆景翊看着李知行。 他自然也好奇李知行到底是如何设的局。 只是他的这位表哥,自从几年前开始接手皇城司的事情之后,有时候做事越发隐秘狠辣,连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都不肯如实相告。 “其实很简单。”李知行这一次,倒是准备说了,“用胡喜的命来抵他自己的命,却没有做到交易的条件,那在看到胡喜的鬼魂之后,自然会失去理智,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恰好就被边上胡喜的姐姐听见了。” 第105章 说开 两人正聊着,很快,从牢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轻,但不管是陆景翊还是李知行,其实都听出了这个脚步的主人到底是谁。 他们很快就停止了刚刚的对话,等着脚步的主人来到他们的面前。 “三皇子。”苏曦尧并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陆景翊,也知道他们早就已经听见了她的脚步声,知道他们先前在聊一些,并不想要让她听见的事情,“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李大人。” 陆景翊看了李知行一眼,后者没有摇头,便是默认了。 “我就在外面,苏姑娘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陆景翊瞥了苏曦尧一眼,最后还是离开。 诏狱内,只剩下了苏曦尧和李知行。 “你怎么来了?”李知行并不明白为何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女人。 “有些事,还是得我来跟你说。”苏曦尧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昨天,我跟陛下见了一面,说了些事。” 李知行愣住。 “你没有必要……”李知行摇头。 “表哥。”她喊他。 自从先前出过事情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用这个称呼喊过李知行了。 所以,即便是李知行,在这个时候也明显愣了一下。 “其实,我知道,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苏曦尧看着李知行错愕的神情,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就像你不希望看到我因为那些事情受伤一样,我也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她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可是……” 李知行摇头。 他并不想要放手。 即便在这之前,同样的事情,他们也都已经经历了许多次。 “没有什么可是。”苏曦尧截断他的话,“我已经答应了陛下,从此之后,都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的牵扯,你依旧是高高在上深受皇上信任的皇城司指挥使,而我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女,也不会再出现有人逼我成亲以此来威胁你这样的事情。” “苏曦尧。”他喊她的名字,“有时候,你倒是比我更狠。” 李知行明白那,既然苏曦尧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那么他们之间,确实是没有什么再转圜的可能了。 苏曦尧望着李知行的目光,自然是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受伤。 可这也没有办法。 他们之间的故事,原本就应该这样结束。 “只要你答应,皇帝很快就会把你从诏狱里放出去。”苏曦尧并没有再往前走,而只是与李知行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咫尺天涯。 便是他们现在的写照。 “好,我知道了。” 既然苏曦尧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么李知行自然也就没有再坚持下去的必要。 如果苏曦尧觉得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那么他肯定是不会再多做干涉。 宫里的日子,重新回到了平静。 因为李知行的拒婚,西南的众国家都对大夏十分不满,为了抚慰各国,皇帝很快就选定了新的联姻人选。 比起郡王府的大公子来说,更高一级的存在,自然是陆谦宜。 “这婚事,皇上的意思是,还是由我们来准备。” 贵妃从御书房回来,把青儿和苏曦尧都叫到了跟前,吩咐。 听到这件事的人,显然都愣了一下。 “那公主殿下,能答应么?她不是一直都想要嫁给李大人么?”青儿在问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苏曦尧。 “这不是你该问的。”贵妃摇头。 礼部很快又送来了册子,事关大婚典仪的各个阶段。 “曦尧,二皇子的生母早已过世,他的养母是如今的德妃娘娘,德妃在五年前,就已经因为与皇上闹掰,所以一直都住在朝央宫中,未曾再与众姐妹往来,这一次好歹是陆谦宜大婚,这些东西,还是应该要拿过去给她这位养母过过眼。” 贵妃将东西递给苏曦尧。 苏曦尧接过。 她来宫中的日子并不长,但是也听青儿曾经聊起过这位德妃娘娘。 心性手段都是一流的。 不然也不可能才能够入宫开始就备受宠爱,明明没有自己的孩子,却仍旧能够身居妃位。 朝央宫中,丫鬟和太监们能走的都已经走了,留下来的,也都是忠心耿耿追随德妃的。 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萤儿是个看上去年纪并不是很大的姑娘,苏曦尧过去的时候,萤儿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所以早早就在门外等候。 “我们娘娘最近身子不适,所以先前就吩咐了,所有的事情,只要贵妃娘娘看过没有问题便可以了。”萤儿拦在门口,并没有打算让苏曦尧进去,甚至连看那些典仪册子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苏曦尧还是想要再努力一下。 萤儿依旧拦着。 “苏姑娘也不必太过用心,这婚,到最后能不能成,都还是个问题。” 萤儿这话,分明是已经在明示了。 什么意思。 难道说,陆谦宜和公主的这一次联姻,也会出问题? 可陆谦宜看着并不像是会反对这一场婚事的人才对,反而,陆承乾倒台的背后,这桩桩件件,分明都是有他的手笔。 “苏姑娘如今或许还不晓得,等过段时间,就知道了。”萤儿将苏曦尧推出门口,又让一旁的小丫鬟们关上了门。 苏曦尧又带着小丫鬟们,捧着礼部带来的册子回到了贵妃宫中,将萤儿所说的那些话,尽数都告知了贵妃。 贵妃闻言,却是不觉得奇怪。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必太过着急。”贵妃摆了摆手,“明日去请二皇子到本宫宫中来试试衣服就是了。” “是。”苏曦尧领命。 与此同时,郡王府的书房内,陆景翊把玩着一个象牙雕刻的精致摆件,坐在檀木椅子上,望着仍旧低头在写着什么的李知行。 “南边已经来了消息,他们都按照你先前的部署做了,现在南边大乱的消息已经在路上了,等这消息传到京城,陆谦宜那边就知道,娶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有没有价值了。”陆景翊嗤笑了一声,不过在抬眼接触到李知行的时候,也还是不免露出一些复杂的神情来。 第106章 解除婚约 “真不知道,你这样做,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陆景翊想起已经许多日未曾见到的那位公主,心中感慨。 刚开始见到那位公主的时候,陆景翊还觉得她阳光开朗,又武功高强,在围猎场上英姿飒爽甚至还能够救到他和李知行。 可为什么短短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难不成,爱情真的会让人盲了眼睛,瞎了心智? 陆景翊可从来都不想要尝尝这种爱情的苦。 “你同情她?”李知行抬眼看了陆景翊一眼,还是第一次从陆景翊的嘴巴里听到这样的话。 “我……”陆景翊摇头。 他自己也不清楚脑子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但总归,绝对不是爱情。 “只要她及时止损,南边的那些人动不了她。”李知行对这位公主的性格和行事风格也是足够了解,“我绝对不会允许会威胁到大夏国境安宁的交易存在,想来,她应该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子民成了他人互相争权夺利的筹码。” 消息很快就正式传到了大夏京城。 朝堂之上,礼部侍郎率先问出了众臣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的问题。 “陛下,既然如今西南诸部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么公主殿下与二皇子的婚事,是否还要再继续推进下去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大臣们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在等着皇帝给出决断。 “老二。”皇帝并没有给出回答,而是喊出了站在队列最前方的陆谦宜,“这是你自己的婚事,你来说。” “父皇!”陆谦宜从队列中走出来,“儿臣觉得,一切都还是以公主殿下的意愿为优先。” 队列中的其他大臣们都神色各异。 陆景翊瞥了一眼站在边上的李知行。 两人脸上都挂着心照不宣的笑。 陆谦宜这会儿即便是想要取消这个婚约,他也说不出口,毕竟,他那温润皇子暗人设放在那里,这个时候提出取消婚约,多少有点落井下石的意味。 想必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是十分憋屈的吧。 “陛下——”常恩公公在这个时候走入大殿,“公主殿下在外候着准备求见陛下。” “让公主进殿。”皇帝摆了摆手。 显然,这是皇帝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 公主走进来,一身红衣。 和她刚刚来到大夏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参见陛下。” 她给皇帝行了礼。 皇帝虚虚抬手扶了一下,让她起来。 “公主殿下想必也已经听闻西南之事,如今你父亲生死未卜,你的那位弟弟和他的母亲又勾结南域其他部落,意图反我大夏,看在老二跟你还有婚约的份上,朕来问你要一个态度,这婚约,你还要不要?” 皇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威压。 但,却没有警告的意味。 显然,他其实无所谓这样的一场婚约是否继续进行下去。 如今会在意的人,恐怕也就只有陆谦宜和他身边的党羽罢了。 “我拒绝。” 公主干脆利落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陆谦宜明显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切,也都落在了公主的眼中。 “陛下,只是我想要知道,西南如今这个局面的背后,是否有李大人的推波助澜?” 金殿之上,公主直接这样问,再度令众臣哗然。 目标直指李知行。 李知行也一并出列,“公主殿下是想要问什么?” “我离开西南的时候,我父亲身体还十分康健,我那个弟弟和他的母亲虽然深受父亲的宠爱,但到底也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出勾结南域诸部落意图反了大夏这样的事情,我先前就听父亲说过,李大人的手即便是在南境也还是能够只手遮天,我想,如今西南成了这样,与李大人也是脱不了干系吧?” “公主殿下慎言!” 御史台的其他年轻御史都有些听不下去,纷纷开口警告这位胆大妄为的公主殿下。 皇帝倒是冷眼看着,并没有多话。 李知行笑了笑,摇头,“公主殿下也说了,那些是你刚离开西南的时候,如今几个月的时间过去,许多事情的发生都是猝不及防的,要说李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大概也就只是未能成功与公主殿下联姻罢了。” 这件事情被李知行拿到台面上来说。 旁的人其实也大多都听懂了。 这位西南的公主殿下无非是对李知行的直言拒婚感到下不来台,所以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还是要李知行给个说法。 这一场闹剧,没有再继续下去的价值。 “好了,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决断,那么就这样吧。”皇帝摆了摆手,“礼部,就负责处理好先前联姻的善后事宜,等过段时间择个良辰吉日,送公主殿下回西南。” “是。”礼部侍郎赶紧应了下来,生怕后面又会有什么变动。 这一日的早朝结束。 李知行正与同袍们在聊着其他事情,陆谦宜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李大人,可真是好手段。” 陆谦宜朝着李知行拱了拱手。 旁边的御史们迅速找了个借口避了开去。 这桥边,就只剩下了李知行和陆谦宜两人。 “二殿下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微臣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李知行是最会敷衍人的。 陆谦宜笑了笑,“这一次的事情,算是我输了,但是这不代表我会一直输,虽然你和陆景翊那个小子是表兄弟的关系,但是你掌管皇城司多年,也应该知道,陆景翊那小子的脑子成不了什么大事,不如转投我的阵营。” “二殿下,我奉劝你一句话。”李知行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陆谦宜,“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完,李知行大踏步得离开。 陆谦宜站在原地,望着李知行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送别公主,按照大夏的制度,还是需要进行一场宫宴。 贵妃带着苏曦尧盛装出席。 “祝公主殿下,一路顺风。”贵妃举起了酒杯,朝着坐在不远处的公主殿下敬酒。 苏曦尧站在贵妃身后,感慨物是人非。 第107章 宫宴中毒 “多谢。” 公主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她喝了酒之后便坐下,眼神却还是不受控制得瞟着李知行。 知道此去西南,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位她曾经爱过,如今也依旧恨着的人。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李知行的目光,从头到尾都只在一个人的身上。 不过没关系,至少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李知行对苏曦尧也是求而不得,这便够了。 就在这时,陆谦宜的手下从大殿的角落走进来,走到陆谦宜的身边,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陆谦宜摆摆手,让自己的手下站到后面去。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酒,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算计笑意。 很快,侍女便端着新的酒走进来,要为陆景翊和李知行添酒。 “来,诸位卿家,一起举杯,祝公主殿下早日回到西南,平定西南的战乱。”皇帝恰在此时开口。 侍女们才刚替诸位大人斟满了酒,朝臣们便举起了酒杯。 李知行和陆景翊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是,这酒…… 陆景翊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扭头看向李知行,李知行对着他点了点头,分明是示意他不要声张,就这么直接喝下去。 他自然是相信李知行的。 于是,想也不想的,跟着众位朝臣们的动作,陆景翊直接将手中的那杯明显有问题的酒喝了下去。 刹那间,四肢百骸都传来难忍的疼痛。 “啪嗒——”一声,陆景翊手中的酒杯掉落。 尚未喝完的酒溅了几滴出来,落在上好的波斯地毯上,晕开了一片痕迹。 “老三!” 贵妃一眼就注意到了倒下去的陆景翊,大惊之下直接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得冲过去,已经完全没有了贵妃的礼仪。 整场宫宴都没有说过话的皇后此刻看到这突然的一幕,先是慌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有人看陆景翊不顺眼,所以下手了。 这可真是苍天有眼,就应该连边上的李知行一起对付了。 “老三这是怎么了?”皇帝自然也注意到了陆景翊就这么直挺挺得倒了下去。 比起惊慌失措的贵妃来,他虽然担心,但还是要保持一国之君的气度。 边上的李知行迅速上前,伸出手指在陆景翊的颈侧探了一下,还是能够探到他脖颈处血管的跳动,立即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随后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快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三殿下是中毒了。” “中毒”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贵妃心急如焚,如果不是苏曦尧在边上扶着她,她说不定这个时候就已经急得晕过去了。 “给朕封锁了大殿,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给皇子下毒!” 皇帝怒不可遏。 太医很快就赶到。 因为提前接到了陆景翊是中毒的消息,所以太医们提前做了准备,带了许多能够解毒的药丸来。 太医院院首仔细得检查了一番,立刻从小弟子的手中拿了一个白色的药丸,给陆景翊服下。 “怎么样了?” 贵妃在一旁着急得问。 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贵妃娘娘放心,好在三皇子中毒不深,现下服了解毒药,只要好好休息一个晚上,等到明天早上,体内的毒素就能够完全排出去了。” “多谢太医。”贵妃长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下来,她才发觉到自己几乎腿软到站不住,好在有苏曦尧扶着。 “老三中的是什么毒!” 皇帝面色黑沉沉的。 太医仔仔细细查看了周围的菜肴,以及身边所有的酒之后,立即起身走到殿中,朝着皇帝拜了拜,“回禀陛下,三殿下所用的酒中被下了欢喜草,这是一种生长在西南部落的剧毒植物,大夏境内很少见到,更别说是京城这样的地方。” “西南”两个字一出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那位公主殿下的身上。 公主皱眉。 她立刻起身,也走到太医的身边,给皇帝跪下,“这欢喜草的确是我西南之物,但大夏人人都可去到西南,想要得到这欢喜草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不能用这样的线索便认定是我害人吧?更何况,我和陆景翊无冤无仇,又何必要给他下毒?” “那可说不好吧……”陆谦宜却突然在这个时候站起来,对着这位公主犯难,“毕竟,老三和李大人还有苏姑娘一向走得近,你怨恨他,也是有可能的。” “你——”公主转身,有些不可置信得看着陆谦宜。 原本知道他是为了明哲保身,所以才想要取消婚约。 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 他与她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仇怨。 还是说…… 但是,皇帝并没有给公主更多的思考时间,而是直接给出了他的决断。 “公主殿下,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这酒有这么多人动过,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老三今日也没有出什么大事,那今日之事,就由朕来做主,就先这么算了,同样的事情若是以后再发生,朕定然不轻饶。” “可是……”公主显然并不想要让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这样稀里糊涂的,那岂不是就让西南和她都背下了下毒的这个罪责。 “贵妃,你看呢?”皇帝看出了公主还要再深究下去,便换了个目标,开始问贵妃。 贵妃的视线在几人的身上逡巡了一遍,最终落在李知行的脸上,看到李知行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那么此事就这样吧,请让臣妾带着老三先回宫休息。” 贵妃自然也是不舒服的。 因为,她能够看出来,那位公主殿下,绝对不是真正的凶手。 而皇帝,显然是已经猜到了凶手是谁,却不肯让人继续查下去。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还是要为了所谓的政治平衡而包庇真正的凶手么? 第108章 帝王心 公主也看出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冷哼了一声,最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宫宴最终不欢而散。 贵妃回到宫中,依旧是愤愤不已。 “太过分了!” 青儿听了苏曦尧讲述了在宫宴上发生的事情,也是十分生气。 “怎么能就这样算了!”青儿看向贵妃。 她自小就服侍贵妃,自然知道以贵妃的性子,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更何况,是在李知行的眼前。 “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贵妃一拍桌子,眼底已是寒光闪过,“陆谦宜敢这么做,无非就是仗着如今只有他和老三两个孩子能够参与夺嫡,皇帝正当盛年,绝对不会放任其中一方坐大。” 青儿和苏曦尧对视了一眼,都低下头去。 “青儿,去给李知行传信,本宫明天要见他!” “是。”青儿领命下去。 这其中,只怕不只有陆谦宜的事情。 贵妃的猜测并没有错。 翌日,李知行奉命前来。 陆景翊身上的毒素也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知道李知行过来,便也在几个小太监的搀扶下,来到了贵妃宫中。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妃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一双凤眸扫过坐在下方的两个小辈。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冷静,她显然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愤愤不已。 “母妃,这件事情其实也没那么严重。”陆景翊看着贵妃这面色不善的样子,也给边上的李知行捏了把汗。 苏曦尧端着茶水上前来,在陆景翊和李知行面前的桌子上各放了一杯。 “没那么严重?”贵妃又一掌拍在边上的楠木桌子上,把桌上的茶盏都拍得震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们早就知道那酒里有毒,结果还是不要命得喝下去?” 贵妃实在是太了解陆景翊了。 他一说那些话,贵妃便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妃,这……”陆景翊一边说着,一边看了边上的李知行一眼。 李知行终于开口,“反正这毒都已经下了,不如将计就计。” “李知行!”贵妃显然生气了。 “就算皇上昨日没有处罚陆谦宜,他的心里也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情就是陆谦宜所为,那么以后不管景翊出什么事情,皇上依旧会自然而然得怀疑到陆谦宜的身上,这是搞垮陆谦宜最快的办法。” 他的话,让贵妃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对的。 只是…… “母妃,这些事情,表哥都是有分寸的。” 陆景翊也能够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怒意。 “你们这样算计人心,当心到最后,把自己给算计进去。”贵妃叹了口气,“行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陆景翊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拉着李知行就赶紧跪安。 贵妃宫殿外,陆景翊才刚走出去两步,便感觉到了喉咙中的一阵痒意,下意识得瞥了一眼贵妃那边,就抬起手,捂住嘴开始小声得咳嗽起来。 “三殿下。” 苏曦尧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把陆景翊吓了一跳。 回头就看到苏曦尧的手中拿着一帕子的果子。 “这是罗汉果,拿回去泡在水里喝,对你的嗓子有好处。”苏曦尧一眼就看出了陆景翊刚刚根本就是在强撑,就算是那毒药喝下去得不多,可毕竟那也是毒药,再快也没有好的那么快的,“贵妃娘娘是三殿下的母亲,刚刚说了那么多,也只是在担心殿下。” “我知道。”陆景翊点头,顺带将苏曦尧手中的罗汉果也接了过去。 “那两位出去一路小心。”苏曦尧垂眸,没有看向旁边的李知行一眼,转身就走。 陆景翊下意识得想要喊住她,却被李知行拉住。 两人并肩走在宫城的甬道上。 “你们两个人,这是什么情况?”陆景翊不免有些好奇。 “没什么。”李知行大踏步得往前走,让陆景翊都有些跟不上,听着身后气喘吁吁的陆景翊,李知行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啊?”陆景翊无意识得反问了一下,“你真的确定你可以这样做?” 李知行的脚步顿了一下。 陆景翊便知道了,是他多嘴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陆景翊连连摆手。 结果,李知行依旧看着他,并且朝着他伸出了手。 “干什么?”陆景翊一愣,随即顺着李知行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罗汉果,便心下了然,赶紧将这一帕子的罗汉果都给递了过去,“拿着拿着,可真是小气,连点果子都不给我留。” 李知行将那一帕子都拿走,甚至没有再给陆景翊一个眼神。 陆景翊望着李知行的背影,“咬牙切齿”得感慨果然是重色轻友。 贵妃宫中,苏曦尧从御膳房拿了小点心,送到贵妃面前。 显然,这位贵妃娘娘还是在因为昨天晚上宫宴发生的这些事情而生闷气。 “娘娘。”苏曦尧将点心放到她面前,“这些事情都是三殿下和李大人的选择。” “这个本宫自然知道。”贵妃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打开的窗户,那个方向,其实是皇上的御书房,“既然本宫都知道,那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帝王心海底针,很多时候,本宫就是怕他们自作聪明。” 毕竟,每一代的皇位更迭都是如此,充满了腥风血雨。 李知行先前对陆承乾下手,想必皇帝对他的忍耐度,也就快要到极限了。 相安无事了一个月之后,便是大夏一年一度最为重要的祭天大典。 皇帝将这件事情一并交给了陆谦宜和陆景翊。 这态度显然已经很清楚了。 别的皇子,要么是年纪不合适,要么是没有才干。 在大皇子陆承乾身死之后,真正能够有机会在这储君之位上争上一争的,也就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祭天大典当天,群臣汇集。 陆谦宜和陆景翊跟在皇帝的身后,一级一级得踏上了祭台。 这祭台足足有几百级台阶,陆谦宜走上去的时候,就已经是气喘吁吁,这让皇帝有些不悦得皱起了眉头。 第109章 陆谦宜也会被冤枉 “请陛下宣读祭天祷文!” 常恩公公一早就已经在上面待命了,等着皇帝、两位皇子和其他的几位众臣都到位了之后,便开始宣布祭天开始,按照先前已经和礼部核算了许久的流程开始推进。 皇帝走到祭台前。 那祭天祷文是他亲笔所写,自然也是烂熟于心。 皇帝充满激情得将祷文朗诵完毕,边上的常恩公公带着小太监将要点燃之后插进祭台的香递到皇帝和诸位皇子以及大臣的手里。 “请陛下上前。” 常恩公公继续往下推进环节。 很快,皇帝已经完成了祭天的所有环节。 陆谦宜身为二皇子,当即跟在皇帝的身后,也安然得将手中的那一支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然而,就在轮到陆景翊的时候—— 异变陡生。 那香炉之中不知为何,突然冒起了白烟。 陆景翊见势不妙,大喊了一声“小心”! 所有的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只听得“砰——”得一声,陆景翊面前的祭台直接就爆炸了。 好在陆景翊身手好,反应也快,立刻就朝着旁边的位置做了几个后空翻,这才迅速得逃离了这爆炸的区域。 而有些离得近的卫兵,在这个情况下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好多人都被炸开来的碎片割伤,倒在地上哀嚎。 皇帝脸色一变。 陆谦宜趁机落井下石,“三弟,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以至于连苍天都看不相爱去了?” 这个帽子扣得可是足够大。 陆景翊嗤笑了一声,连封带打得回击,“希望以后二哥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能够安然得劝自己一句,是因为亏心事做太多了,所以老天看不过眼,才降下了惩罚。” “李知行!”皇帝将一直站在边上的李知行喊出来,“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的脸上,依旧不好看。 “是。”李知行将这个活接下,并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 陆谦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根本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跟自己有任何关系。 一直到一天后。 陆谦宜被请到了御书房。 “回禀陛下,微臣都已经查清楚了,祭天大典的香炉里,被人安放了炸药,且炸药的引线很长,足以让陛下和二殿下将敬香的环节完成,所以到了三殿下敬香的时候,这炸药才会突然爆炸。” “这么说,这炸药就是冲着老三去的了?”皇帝不是傻子,李知行话里的意思,他自然听得出来,“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结果可能事关皇族,所以让朕把老二叫过来?” “是。”李知行神色不动,“微臣一查到这爆炸案是与祭台上的香炉有关,便立刻将那一日在祭台上做最终检查的几位大人也都一并请了过来。” 李知行拍了拍手,很快,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在外头待命的侍卫们,就带着几个神色焦虑万分的大臣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几位大臣纷纷跪下参拜。 陆谦宜疑惑的视线在几人的身上逡巡了一番。 他能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到底不对劲的感觉是在哪里。 “几位大人,都说说吧。”李知行站在众位大臣的身后,开口。 这几个大臣在听到李知行声音的刹那,明显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这一些,分毫不差都落在了皇帝的眼中。 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 “回禀陛下——”其中一个人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微臣在祭天大典当天奉命前往祭台巡查,在微臣快要抵达祭坛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二皇子府中的下人在香炉附近逗留!” “什么?”陆谦宜听了这话,下意识得问。 但是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了。 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没错,微臣也看见了,二殿下的手下曾经多次在祭台和香炉的附近逗留,微臣曾经过去看过几次,但是他们都已为二殿下巡查场地为由,反而是让微臣吃了许多责骂。” 这些话,半真半假。 皇帝的心里也很清楚。 “父皇!他们都是骗子!”陆谦宜赶紧“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根本不敢让这些事情跟自己扯上任何的关系。 这些事情若是认下来,那对他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二殿下,我们都看见过那么多次了,您就不要挣扎了。好在这一次三殿下并没有出什么事情,不然的话,我们几个也算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几位大臣异口同声。 这一次是要完完全全得把罪责都推到陆谦宜的身上。 “父皇!” 陆谦宜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跟这些颠倒黑白的大臣们再如何一条一条得辨别,便只求皇帝能够细细查明。 谁知道,皇帝也只是摆了摆手,“老二,你来说,这件事情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你的那些手下,到底为什么要接近祭天大典上的香炉,是不是跟众位大臣说的一样,你容不下你的三弟,所以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一了百了,取了你三弟的性命!” “不是这样的!”陆谦宜连连摇头,他张了张嘴,很想要好好解释,可是在看到几位大臣灼灼的目光之后,陆谦宜忽然就闭嘴了。 这是李知行给他织的网。 不管他说什么,最后都是会落到李知行的陷阱里。 无处可逃。 “老二,你没有话说么?”皇帝的双眼微微眯起。 “父皇,儿臣想,只有老三和李大人能知道儿臣到底有多冤枉。” 的确,唯有真正冤枉了人的人,才知道那个被冤枉的人到底有多冤枉。 李知行和陆景翊站在一旁,没再接话。 “好了,既然这样的话,陆谦宜,你就回你的府上好好思过,这朝堂上的事情,你也就不用管了,有什么事情,我都会交给老三。”皇帝很快就给出了决断。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依旧没有要陆谦宜的命。 李知行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他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好理解。 皇帝定然是发现了他在私底下做的小动作。 第110章 贵妃的怒火 陆谦宜被要求在府中禁足思过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贵妃看着来给自己请安的陆景翊和李知行,第一次怒不可遏得直接将手边的棋盘都给打翻了。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贵妃看了看陆景翊,又看了眼李知行。 两人都是一副平静的表情,对于贵妃的怒火也是殊无惧色。 显然,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任何的错处。 “贵妃娘娘,别生气了,对身子不好。”苏曦尧端了杯茶水进来,放到贵妃的面前,视线瞥过仍旧跪在地上的李知行,又不着痕迹得移开了目光。 她也是刚刚才听说在祭天大典上发生的事情。 显然,李知行并不仅仅是为了查案,所以才封锁了这些消息。 是怕在这后宫之中,还有陆谦宜的同谋么? “李知行!你真的以为先前你即便是抗旨不遵,皇上都没有怎么处罚你,真的是能够让你为所欲为么?” 她太清楚皇帝的为人了。 这件事情都没有发作,显然是在等着后面更大的机会。 因为如今的李知行,对于皇帝来说,还有价值。 毕竟,他带的皇城司,比起前代来,获取情报的能力和稳固朝堂的力量都是提升了好几倍的。 皇帝想要稳固住自己的皇权,目前还是离不开皇城司。 可这并不代表在皇帝的心中,李知行至于皇城司便是无可替代。 “母妃。”陆景翊还想要替李知行说几句话,然而一抬头,就对上了贵妃怒火喷涌的眼神,又低下头去,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 “李知行,你来说。”贵妃是真的动了怒。 往常她从来不会这样连名带姓得去叫李知行的名字。 “贵妃娘娘,从一开始,我回到京城的唯一目的,就是帮陆景翊夺得帝位。”李知行终于毫不隐瞒得将最终的目的说出口,不顾旁人惊疑的目光,“不管是成为御史监正,还是暗中替皇上掌管皇城司,都是为了这最终的目标而服务。” 而现在,陆景翊离那个御座。 不过一步之遥。 “你……”贵妃指着李知行。 自己的姐姐早亡。 留下的这一双儿女平日里看着也是可怜,所以贵妃对他们从来都不会说一句话重话,尤其是李知行,他有时候做事情虽然狠辣,但终归是有分寸的。 这一次,分寸在哪里? “贵妃娘娘,那几位大臣之所以会同意帮着我们一起作伪证,无非是因为他们有贪赃枉法的证据抓在我的手里,在把这些毒瘤彻底拔出之前,利用完他们最后一点价值,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李知行的话,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便是苏曦尧站在一旁,也有些被他给说服了。 “算了算了。”贵妃摆手,“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李知行,本宫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夺嫡可以,千万不要做得太过,反而连累了你身边的人,你要清楚,不仅仅只有本宫和老三,皇上想要敲打你,可以用的人有很多。” 这句话,意有所指。 不管是陆景翊还是李知行,都下意识得看向了那个安安静静站在贵妃身边的女子。 苏曦尧垂下眼眸,不去与他们对视。 “我知道了。”李知行难得也终于低了一次头。 “出去吧。”贵妃摆摆手。 李知行带着陆景翊退出去。 常恩公公就等在外头,看到李知行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李大人,陛下有请。” 陆景翊愣了一下,他上前一步,“父皇可有召见我一起?” “三殿下稍安勿躁,陛下这一次只召了李大人一人。”常恩拦住了想要一同前往的陆景翊。 李知行拍了拍陆景翊的肩膀,独自跟着常恩去了。 御书房内,其他的人都已经被屏退了,只剩下了皇帝和李知行。 同样场景之下的谈话,再过去的十年里,已经进行了无数次,但是没有一次像今日这样,李知行才刚刚走进,就被皇帝劈头盖脸得砸了个镇纸。 李知行没有动,那镇纸就重重得落在了他的脚边。 与其说是他运气好,不如说他一开始就已经看准了那镇纸的运动轨迹,定然是不会砸到他的。 “皇上何以如此大的火气?”李知行从地上捡了镇纸,又送还到皇帝的御座前。 皇帝瞥了一眼那镇纸,冷笑了一声,“你敢用皇城司的情报消息,来帮陆景翊?” 这一切,果然皇帝都是看在眼里的。 李知行拱了拱手,“陛下,皇城司查到那几位大人贪赃枉法,原本就是要处理的,再加上他们一直以来也都与大皇子和二皇子过从甚密,想来他们贪污的不少钱粮也都进了这两位皇子的口袋,微臣不过是略施小计,所以让他们狗咬狗罢了,难不成,便是这样的场面,皇上也不乐见其成么?” 皇帝早就知道李知行会这样说。 “皇城司的情报只能为朕所用。”皇帝一拍桌子,气势十足,“李知行,这是最后一次,倘若你还敢这么做,那么这个皇城司指挥使,你也不用做了。” “是,微臣知道了。”李知行答应这种话纵是答应得很快的。 至于他是不是听话乖乖照做,那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知行走后,常恩推门进来,看到皇帝仍旧坐在御座上,却没有在看奏折,而是在继续看着那一方明显已经因为摔在地上而有了些裂纹的镇纸。 “陛下——”常恩站在下面,喊了他一声。 “李知行走了?”皇帝明知故问。 常恩点头,“御史台的几位大人已经在草拟奏折,准备弹劾那几位贪赃枉法的大人,陛下,是否要阻止?” “阻止做什么?”皇帝嗤笑了一声,“这些硕鼠,原本应该更早些时候,就被除去了。” “是。”常恩应声。 现在,连常恩都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皇帝了。 明明很忌讳皇城司的力量为单人所用,可李知行今日这么做了,他居然并没有处罚? 还是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李知行去做? 第111章 趁他病 郡王府里,李知行才刚刚回到府中,就被管家告知,一直在自家院中养病的郡王要见他。 自从先前郡王府被诬陷谋反开始,郡王已经很少参与到朝堂的斗争之上了。 李知行走到父亲的院落之中,惊觉已经有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未曾踏入了。 “父亲。”他站在外面,微微拱手。 王妃很快听见了声音出来迎接,看着李知行的表情,也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在李知行走进去之前,拦住了他,飞快得说了一句,“郡王已经知道了你在为三殿下做事。” 那又如何呢? 甚至对于皇帝来说,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就是说明他已经默认了李知行的行为? 郡王这个时候再出面,难道真的是怕引火烧身么? 李知行走进房中。 经过大半年时间的休养,虽然郡王先前一度病重,但是现在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见过父亲。”李知行躬身行礼。 就在这个时候,床幔被掀开,一个玉枕头直接飞了出来。 “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还伴随着随后进来的君王妃的尖叫。 “王爷,这是怎么了?”郡王妃赶紧上前去看。 “你还有脸来向我请安?李知行,这么长时间里,你闷头在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想让整个郡王府的人都跟你一起完蛋!”郡王看着眼前的孩子,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一直以为,从一开始李知行来到京城,便是为了皇帝。 现在才知道,从头到尾,李知行都是为了表弟陆景翊。 想要让陆景翊登上帝位。 “父亲,你很清楚,如果不送陆景翊上去,其他任何一个人上去对于郡王府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李知行眉目沉静。 他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 显然被李知行这样的态度给气到,郡王又开始剧烈得咳嗽起来。 “王爷,消消气。” 郡王妃也是十分无奈,明知道他们两个人一见面就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总归,郡王还是要见一次李知行。 “李知行,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安安分分得当你的御史监正,不要在做其他多余的事情,否则的话,皇帝若真是动了雷霆之怒,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郡王冷声警告,也懒得再跟自己的这个儿子掰扯下去,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李知行没有多做停留。 他们父子,原本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郡王妃送了李知行出去,欲言又止。 李知行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放心,苏曦尧如今在贵妃娘娘身边,她生活得很好,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如此,我便放心了。”郡王妃也察觉到了李知行的态度变化,知道他对苏曦尧如今的感情大概率是真的,可惜,时过境迁,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大公子,郡王说那些话,也是为了整个郡王府考虑,还请你不要生你父亲的气,你要是有什么怨恨,大可以冲着我来。” “没什么。”李知行摇头,“我母亲过世已有十年,这十年里,你在李家也算是谨小慎微,我没什么怨恨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 不光他知道,李观月也知道。 许多的事情,其实都跟苏曦尧的母亲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年少时的他们总是需要找个人怨恨,不然的话,这一口气憋在心里,也不知如今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可惜了无辜的郡王妃和苏曦尧,承受了那时候还不成熟的他们的怒火。 “多谢你。”李知行虽然还是叫不出那一句“娘亲”,不过明显态度已经改善了许多。 两人告别。 郡王妃回到房间里,见郡王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快步过去,将他扶住。 “你要拿什么?”郡王妃还以为郡王是需要什么东西。 结果,郡王一把握住了君王妃的手,“你觉得,他如此积极主动得帮着陆景翊那小子,真的完全只是为了那个小子么?” “这——”郡王妃脸色一变,这些事情,从来不是她能够置喙的。 其实,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 “即便如今苏曦尧已经在皇后身边当掌事宫女,但这件事情,未必有如此容易便能够了结。”郡王摇了摇头,“要想个办法,彻底得斩断他们之间的关系。” 郡王妃一愣。 但是看着郡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郡王已经找到了办法。 只是这办法—— 未必是什么好办法。 翌日,几个御史在朝堂上一同出列,启奏的奏本里,却又出现了一个惊天霹雳。 “禀皇上,微臣们日前收到一封匿名信件,这信件上头写着二皇子暗中与西南边境的几位将军有勾结,意图谋反,还给给位将军送去了不少礼物,就连二皇子半年前从西南回来,所带回来的各部落尽皆臣服的国信,也都是假的。” “你们什么意思!” 几个是二皇子党羽的人忍不住便站出来破口大骂。 毕竟如今的陆谦宜正幽闭在府中,并没有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辩白的能力。 “陛下,证据在此,请您过目。”几个御史根本看都不看边上发难的人,而是直接将证据呈递了出来。 常恩公公看了眼皇帝,便走下去将那份证据接了过来,放到皇帝的手中。 皇帝随手翻阅了几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最后,显然是看到了极为大逆不道的话,所以“砰——”得一声阖上了奏章,并且狠狠得拍了一下面前的金丝楠木桌子,“反了他了!” 地下所有的大臣赶忙都跪下,不管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 常恩注意到皇上的神情,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并没有真的生气,这拍桌子的阵仗,显然只是生气给底下的这一班朝臣们看的。 “常恩,去把老二带过来。”皇帝对着身边的心腹太监吩咐了一句,又对着众人摆摆手,“其他人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先回去吧。” 第112章 要他命 自然没有人敢在这样的环境下,再继续待下去。 就算是那些选择在朝堂上弹劾陆谦宜的御史们。 “李知行。” 在所有无关人员都退下去了之后,皇帝喊着仍旧垂手站在下面的男人。 “朕明明警告过你,不要再做这些小动作。”皇帝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这些东西,旁人是根本拿不到的,想要拿到,唯有皇城司。 明明先前在警告过他,不要让皇城司成为他一个人的工具,今天就又犯了。 “陛下。”李知行拱手,“微臣只是做了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他说的,倒的确是对的。 皇帝沉默。 他当初选择信任李知行的很大一个原因,也就是在此。 君臣之间的对话到此为止。 常恩将陆谦宜请到了御书房。 “参见父皇。” 陆谦宜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看看吧。”皇帝示意了常恩一下。 常恩便将皇帝面前放着的那些御史呈递上来的罪证,又递给了陆谦宜。 陆谦宜疑惑得接过,在打开之前,又皱着眉头瞥了边上的李知行一眼。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些事情肯定又跟李知行脱不了干系。 这个人—— 还真是难缠。 “还愣着干什么?”皇帝不耐烦得催促。 陆谦宜只好将奏折翻开,越是往后看内容,他的脸色便越发白了几分,在看到那几封由皇城司截获的他与西南边境守将往来的信件时,脸上的血色已经全部消失了。 “父皇!”陆谦宜颤抖着声音开口,“这些都不是真的,这些都是污蔑!” “这就是你自己的字!你告诉朕这是污蔑?”皇帝再次重重得一拍桌子,看着这个儿子的视线中,全是冷漠和寒意。 常恩在边上看着,一言不发。 知道这一次,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但大概率不是因为陆谦宜与边境守将私下里有联系而生气,不过还是生气在在李知行发起攻势之后,陆谦宜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这样的人,即便是皇帝在偏心,他也没有办法在夺嫡之争中安然得生存下来。 “上一次,你在宫宴上对老三下毒,朕念在你是初犯,并且替朕出使西南有功,所以朕就将这件事情帮你压了下来,可是你是如何回报朕的?”皇帝痛心疾首,“你在信里说,朕的年纪已经大了,根本辖制不住诸位皇子,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要抢朕的这一把龙椅?” “父皇,我——”陆谦宜想要解释,可那些解释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因为他也很清楚,那些话,就是他心中所想。 但是他,真的没有写这一封信。 “说,你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皇帝看着他这模样,最后还是决定再给一次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父皇明鉴,若我人现在在西南,那么与西南的守军将领私相授受私下往来,还有点用,可我如今,身在京城,即便是私下联络西南的诸位将领,他们远在边境,于京城鞭长莫及,我为什么要犯这么大的险?” 这些话,确实是有理有据。 可惜—— 陆谦宜遇上的人,是李知行。 一旦被李知行咬到,不以浑身是血收场,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恐怕就要问二殿下了,为何要给边境将领写这些信呢?又为何要在那一日的宫宴上,派手下给三殿下下毒。” 李知行站在一旁,将陆谦宜先前做过的事情,半真半假得抖搂了出来。 听到前面的时候,陆谦宜还理直气壮的,但是在听到宫宴下毒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变了。 “你……” 他再一次被李知行的话堵住了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话。 “二殿下,还有什么想要说的?”李知行看着他,进一步逼问。 陆谦宜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李知行即便是御史监正,他也不应该有如此通天彻地的能力,能够做到这些。 这些事情,分明还有其他的内情。 几乎是下意识地,陆谦宜看向端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 皇帝显然对李知行说出来的话,并没有任何震惊的反应,所以,也就是皇帝根本早就知道李知行查到了这一切。 他到底是如何查到的? 在这宫中,能有如此权力行事的,明明唯有—— 难道说…… 陆谦宜浑身一震。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点。 一直以来,他都听说过皇帝的身边有一个神秘的暗探组织,被称为皇城司,而皇城司的老大则是皇城司指挥使,只知道他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神秘高手,深得皇帝的信任。 “你是皇城司的人?”陆谦宜下意识得脱口而出。 可惜,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为时已晚。 “二殿下,我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李知行摇头,视线落在陆谦宜面前的那些奏折和呈上来的证据上,“重要的是,如今是你私自联系边境将领,意图谋反。” “我没有!”陆谦宜彻底绝望,他知道如果李知行真的是皇城司的指挥使,那么在李知行的权限之内,这位指挥使能够做的事情,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所以,他只能无力得否认。 而恰恰是这样的否认,在皇帝的面前,是绝对无法过关的。 “好了。”皇帝摆摆手,“下去吧。” “父皇!”陆谦宜知道,如果他真的就这样下去了,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怎么?还不够丢人现眼么?”皇帝冷哼了一声,这下是真的没有打算再给陆谦宜任何的机会,“回去等着,朕还要考虑考虑怎么处置你!” 陆谦宜知道再多求无用,只能默默起身退了出去。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他还下意识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殿中的李知行。 不行,他一定要想一个办法,让李知行也尝一尝,被皇帝怀疑和猜忌的滋味! 他才刚走出御书房,便挥手找来边上的一个小太监,一抬手就给了他几两银子,“去告诉我母妃,父皇这一次没打算放过我,她如果不想被我一起连累,就想办法搞垮李知行。” 第113章 德妃的算计 德妃宫中,小太监敲开了门。 因为避开后宫之中的争斗已久,所以德妃的宫中十分荒凉,平日里也并没有什么人来。 德妃的贴身宫女萤儿在看到小太监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有事?”萤儿认得出来,这个小太监是在皇帝身边的。 虽然平日里不是个出挑的,但是也基本不会做什么出错的事情。 “二皇子派小的来给德妃娘娘送信。”小太监见到萤儿,也是满脸堆笑,“萤儿姐姐可否让小的进去?” 萤儿朝着德妃的寝殿望了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人放了进去。 德妃坐在殿中,正看着话本。 小太监向德妃行了礼。 “陆谦宜让你来的?”德妃开门见山。 “是的。”小太监听见德妃的声音便浑身颤抖了一下,毕竟自己面前的这位也是曾经的宠妃,虽然如今已经不太搭理后宫之中的事情,可到底皇帝也未曾真正厌弃德妃,只要这位德妃娘娘有心思,稍微使一点小手段,还是能够轻易让皇帝重新对她宠爱有加的。 “说吧。”德妃将手中的话本子扔到一旁,接过了萤儿递来的茶盏,微微吹了吹表面上的浮沫,喝了一口。 “殿下近日来,连着被郡王府大公子针对,现下,几个御史联合起来参奏二殿下私下里与西南的边境守军将领有联系,意图谋反。”小太监只觉得这些话里的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惊心肉跳的,“但二殿下认为自己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郡王府的公子在搞鬼,请德妃娘娘想想办法,别让李知行如此嚣张。” “李知行啊——”德妃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这一次,她的嘴角轻轻勾起,眼底的笑依旧意味深长。 小太监很快就被德妃打发了回去。 萤儿走到德妃跟前,将她手中已经空了的茶盏接了过去。 “娘娘,这事儿,您真的要出面么?”萤儿注视着德妃,想要从她的脸上读出一丝想法的变化来。 德妃重新翻开了面前的话本子,“都说了这儿子实在是没什么用,李知行的弱点就这样放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却从来都不利用。” 萤儿自然说的“弱点”是谁。 “可是苏姑娘如今是……” “不过是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德妃轻笑了一声,“想要弄死一个宫里的人,不容易吗?” 听着德妃的话,萤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包括陆谦宜的母亲到底是如何死的。 “但是——”德妃摇摇头,“陆谦宜这小子既然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也就没有继续帮着他的必要了,他想要脱本宫下水,也得看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可是二皇子当年也是——”萤儿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便对陆谦宜也是心存恐惧。 德妃抬眼,看了萤儿一眼,“不用担心,陆谦宜那个小子,有贼心没贼胆,那一年如果不是有本宫在后面给他兜底,保证他在杀了他母亲之后会成为本宫的养子,他根本就不敢动手,尽管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成为了一个疯子。” 提起那一年的事情,即便是德妃,眼底也闪过了深沉复杂的光。 “说来那也是本宫为数不多看走眼的时候,陆谦宜那小子,始终都是难堪大用。”德妃摆摆手,显然并不想掺和到陆谦宜的这件事情里来,“不过有一点,本宫最喜欢看一些生离死别的戏码,既然李知行这小子对苏曦尧的感情那么深,那就不如用这个来做点好玩的事情。” “娘娘是想……?”萤儿看着德妃的神情,便知道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这些年,德妃不过是觉得宫中无聊,再加上陆谦宜确实不是陆承乾和陆景翊的对手,所以才暂时蛰伏,将这宫中的一切热闹都看在眼里。 “贵妃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时候找点事给她了。”德妃嫣然一笑,“陆景翊那小子的生辰是不是快要到了?” “是的,娘娘,三殿下的生辰就在十五日之后。”萤儿垂眸,回答。 “嗯。”德妃闲闲得应了一声,眼波流转,里面全是算计。 晚上,许久未曾离开自己宫殿的德妃居然出了门,带着萤儿一路来到了御书房前。 常恩看到她,都明显愣了一下之后才带着小太监们行礼,“参见德妃娘娘!” “皇上现在方便见人么?”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德妃自然不会傻到就这么直接进去。 常恩点了点头,“就陛下一个人在里头,娘娘请。”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萤儿也被德妃留在了门口。 听到开门声,皇帝下意识得抬头,在看到德妃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些微的震惊。 “你怎么来了?”皇帝放下手中的笔,阖上奏折,“陆谦宜那小子的事情,终于还是惊动你了?” “陛下明知故问。”德妃同皇帝见了礼,在下首的位置上坐下,“陆谦宜那个孩子,原本就不是什么能够让陛下委以大任的料子,七年前,陛下能够默认他杀了他的生身母亲,又让他成为臣妾的养子,对他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德妃理了理裙摆的褶皱,笑得淡然。 其实陆谦宜的身世,在这宫中,是个公开的秘密。 大概也就只有陆谦宜自己,以为就只有他和德妃两个人知道。 “那你今日来,是为了?”皇帝有些意外。 德妃捂嘴轻笑,“难道陛下不为郡王府的那位大公子烦心么?” 她开门见山,直指如今皇帝心中最大的问题。 “你有什么见地?”皇帝继续问。 这本就是德妃今日来到此处的目的。 “这位大公子身为皇城司的指挥使,却几次三番将皇城司的情报挪为私用,想来也是无所谓皇上最后是否继续让他担任指挥使一职,既然革职查办并没有能够让他引以为戒的效果,那就唯有从他最在意的人下手了。” 德妃的话,自然目标十分鲜明。 “不可。” 皇帝摇头。 第114章 德妃的筹谋 “陛下在怕什么?”德妃摇头,“陛下是天子,难道还怕李知行一个小小的皇城司指挥使不成?更何况,陛下可别忘了,李知行是郡王府的大公子,陛下以孝治天下,李知行的上头,可还有一个人呢!” 皇帝眼前一亮。 确实,一直以来,他都未曾想到郡王这个选择。 或许是因为,不管是郡王府还是在这朝堂之上,李知行的父亲都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 不过,即便老郡王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只要他还活着,那么皇帝就总有理由,能够辖制李知行。 “爱妃果然是为朕分忧的能手。”皇帝点点头。 德妃见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起身行礼便走。 常恩候在外头,一看到德妃出来,便派小太监毕恭毕敬得送回去。 旁边还有常恩的徒弟并不明白,毕竟德妃“不受宠”已经成为了后宫之中的共识。 “啪——”得一声,常恩一个巴掌拍在自己徒弟的后脑勺上,骂了一句,“没眼力见的东西,你看那是不受宠的样子么?”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便是如今的贵妃,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 午后,一个消息传到了郡王府。 老郡王得蒙皇帝的召见,常恩公公亲自带了皇城的禁卫军过来接人。 “见过郡王。”常恩远远得就开始给郡王行礼。 郡王在郡王妃的搀扶下,颇有些费力得给常恩勉强还了个礼。 “王妃娘娘便留步吧,皇上此次只召见了郡王。”常恩看着郡王妃也想要登上马车,便伸手拦住。 郡王妃有些意外,也有些失落。 常恩自然看了出来。 “王妃娘娘若是想要进宫看看苏姑娘,其实派个人去宫里传个话就好,咱家会派人来接的。” “真的么?”王妃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眸。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在皇帝身边兢兢业业待了这么多年的老太监,居然真的这么好说话。 “王妃客气了。”常恩笑了一下。 郡王拍了拍王妃的手背,“放心,常公公会把我平安送回来的。” “路上小心。”王妃又小声嘱咐了几句,便目送着皇城禁卫军护送之下的车队从门口离开。 一转身,郡王妃便看见李观月正站在门口。 李观月的面色凝重,也是遥遥望着队伍离去的方向。 “二小姐。”郡王妃见到李观月,有一瞬间的震惊。 李观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 郡王府的书房里,李观月推开门,看到李知行正低头写着什么。 “哥!”李观月进去之后反手将门关上,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刚刚我看到常恩公公来把父王接走了。” 李知行那正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父亲到京城这么长的时间,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眼看着马上就要返回封地了,皇上召见说几句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吧。” 看李知行这老神在在的样子,李观月却摇头,“可是我总觉得很奇怪。” 李观月自然也知道李知行与老郡王之间的冲突,毕竟这个冲突也已经很多年了,即便是有苏曦尧在中间,这个冲突也没有停止,甚至还越发地严重了。 “回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李知行摆摆手,示意李观月出去。 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李观月重重地“哼”了一声,还真的是转身就走了。 御书房内,常恩扶着郡王进来。 “免礼免礼,赐座。”皇帝招呼着其他的小太监赶紧给郡王来把椅子坐下。 郡王自然懂规矩,还是行全了礼,这才坐下。 “不知陛下今日让老臣过来,是为了什么事?”郡王低声相询。 皇帝苦笑了一下,装出一副也是十分为难的表情来,“有些事,原本朕也并不愿意打扰还在养病的郡王,可是这今日来,知行这孩子有些事情实在是做得过分了些,所以才不得不请了老郡王入宫一叙。” 郡王的心头一跳。 “不知这个孩子又闯了什么祸!微臣回去定然会好好教训教训他!”老郡王义愤填膺。 “郡王应当也知道,这孩子表面上是我大夏爱达御史监正,实则是皇城司指挥使,专门为朕搜集情报,勘察众臣,他手中的情报,原本只当为朕所使用,可有时候他用这些情报来做自己的事情,朕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朕也再三强调了,决不能参与到夺嫡之争中来。”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老郡王垂眸,眼神微微闪了闪。 “这孩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装出一副才刚刚知道的样子来,“陛下,若是这孩子做出了如此过分的事情,损伤了陛下对这孩子的信任,微臣请求,直接削了这孩子的官职,我郡王府上下定然权力支持皇上的决定!” 这郡王,自然是上道的。 他不是不知道皇帝这一次让他进宫的真正目的。 要郡王府的一个态度罢了。 “当然,他做的这些事情虽然过分,但的确也是朕的孩子无用,这一点,也怪不了他,只是,这些事情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之后再发生。”皇帝的声音也冷下来,“所以,朕想了个办法,唯有让李知行那孩子跟老三的关系产生裂痕,才能够确保他之后再也不参与到老三的夺嫡之争中。” “陛下的意思是?”老郡王听着也愣了一下。 毕竟—— 陆景翊小时候救过李知行。 这救命之恩,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郡王也很清楚,知行那个孩子一直是心有所属吧?”皇帝在拐来拐去拐了几圈之后,终于还是落在了这一点上。 郡王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想要从苏曦尧下手。 “陛下,曦尧这个孩子确实听话懂事,但她如今已经在贵妃娘娘的身边当掌事宫女,这恐怕不太——” “正因为是掌事宫女,所以才好对天下人交代。”皇帝轻笑了一下,“就说苏曦尧在贵妃宫中,和老三相处久了,有了感情。” 第115章 惊悉赐婚 郡王最终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显然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但不是因为身上的病痛,而是因为心里的震惊。 让陆景翊和苏曦尧结亲,这样就能够彻底断了苏曦尧和李知行的可能,这对于他和郡王妃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李知行那小子曾经伤害了苏曦尧太多,如今又一直不肯放手,除非是嫁给陆景翊,否则就算是嫁给这大夏最有权势的人,也是无用。 常恩将郡王送回了郡王府。 很快,一道旨意也随着常恩身边的小徒弟,被送到了贵妃宫里。 “什么?”贵妃听完了宣旨之后,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没有看错?” “回娘娘的话,陛下的圣旨就在这里,娘娘若是有疑问的话,可以自己看看。”常恩身边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得将圣旨递给贵妃。 贵妃瞥了脸色难看的苏曦尧一眼,随后将圣旨接过来,飞快得瞟完了全部的字,尤其是在最后一行的最后三个字上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真的是老三?” 陆景翊的名字前面,还跟着两个字,“赐婚”。 赐婚老三和苏曦尧? 皇帝是不是疯了? “今日御书房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贵妃眼珠子一转,便已经猜到了这其中的关窍。 “德妃娘娘去御书房见过陛下,随后,陛下在午后召见了郡王。” 德妃? 果然是德妃。 在这种时候冒出来,看来就是想要报李知行将陆谦宜弄出京城的一箭之仇。 “你回去吧。”贵妃先将小太监打发走。 边上站着的青儿也是面色凝重。 “娘娘,皇上都已经下令让她出宫,我们……”青儿有些犹豫。 贵妃也是有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给郡王府里传信,把事情告诉李知行,宫里还可以拖个几天。” “是。”青儿立刻就去了。 但是走到一半又被贵妃叫住。 “她人呢?” “她去御膳房给娘娘取蒸酥酪了。”青儿这才反应过来。 赐婚的旨意是小太监送的,但说不定这个时候满皇宫里都已经传遍了,唯有苏曦尧自己还不知道。 “先去把苏曦尧找回来。”贵妃叹了口气。 青儿领命。 御膳房外,苏曦尧正带着另一个小宫女心满意足得提着蒸酥酪出来,迎面就撞上了萤儿。 “苏姑娘。”萤儿客客气气得给苏曦尧打了招呼。 苏曦尧有些意外。 倒不是意外萤儿给她打招呼,而是德妃身边的人,都甚少出现在其他宫女的视野之中。 “萤儿姑娘。”苏曦尧自然也客客气气得回礼。 “你怎么还在这里?”萤儿指了指贵妃宫殿的方向,“这个时候,皇上身边的小路子应该都已经去贵妃宫中传旨了。” 苏曦尧愣了一下。 皇帝毕竟三天两头会给贵妃宫中一些赏赐,要说传旨,他们都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了。 “别愣着了,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对你来说,可是天大的好运呢!”萤儿故意拉长了尾音,说得分外夸张。 周围其他路过的小宫女听见了,也是神色各异,不过都不太敢在边上停留,只是远远得看一眼这边在说话的两个人,便走了开去。 这样的反应让苏曦尧察觉到了奇怪。 “好了,不在这里打扰苏姑娘了,我先走了,德妃娘娘还等着我送东西过去呢。”萤儿摆摆手,说完了自己要说的,也便直接朝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了。 边上的小宫女也听出来了萤儿的阴阳怪气,冷哼了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她的德妃娘娘,这几年在宫里根本都没有什么存在感,怎么敢在我们贵妃宫里的人面前如此嚣张!” 苏曦尧摇了摇头,示意小宫女不要这样说话,随后就带着她往贵妃宫殿的方向往回赶。 这才刚走到贵妃宫殿前,迎面就撞上了出来找人的青儿。 “怎么了?”苏曦尧看着青儿一脸神情凝重,还以为是贵妃出了什么事情,但是青儿指了指贵妃的寝殿,又压低了声音,“小路子刚才来传旨,是传给你的,我赶着去给郡王府的人送信,你去找娘娘,她会告诉你的。” 青儿自然注意到了苏曦尧这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就知道苏曦尧这一路行来,好在边上路过的宫女都有分寸,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苏曦尧说着,就已经在往里走。 青儿摆摆手,示意苏曦尧赶紧进去。 当寝殿的门被边上伺候的小宫女们关上,青儿赶紧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来回一趟郡王府,必须要在宫门落锁前回来。 贵妃宫中,贵妃正依靠在美人榻上,听见外头的动静,知道是苏曦尧来了。 在她还未出现的这段时间里,贵妃努力得想了很多种将这件事情告诉苏曦尧的办法,但每一个办法最终都会被贵妃否决。 “这是陛下刚传来的旨意,你自己看看吧。” 最终,贵妃还是选择直截了当得告诉苏曦尧。 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苏曦尧疑惑得将贵妃递来的圣旨打开。 明黄色的纸张上,赫然写着—— 苏曦尧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苏曦尧完全愣住。 “没什么不可能的。”贵妃摇了摇头,“为今之计,只有你出宫去,同样的事情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了,你也知道的,我们的这位陛下,向来是帝王心海底针,他答应你和李知行的事情,想要实现,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为了平衡自己的皇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一切,也确实是真的。 “那我……”苏曦尧的嘴唇颤抖着,脑子一片空白。 “你不能抗旨,你很清楚。”贵妃一双凤眸盯着苏曦尧,“要么是老三,要么是李知行,没有其他选择。” 苏曦尧垂眸。 她必须承认,贵妃说的话,都是眼前的现实。 在皇权面前,她不过是个什么选择权利都没有的无权无势的女人。 第116章 不明的反应 在苏曦尧与贵妃谈话的同时,郡王府居然是在同一时间收到了这个消息。 当然,并不是郡王告知给李知行的,而是皇城司的情报网,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了李知行。 “哥哥。”李观月此时就站在李知行的身边。 她也知道了一切。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之前不是说,再也不用这样的事情来威胁他们了么? 也是因为这一个承诺,所以李知行如今才会愿意与苏曦尧保持距离,即便是在皇宫里碰到,都跟两个陌生人一样。 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什么帝王一诺价值千金,全都是放屁。 “你打算怎么办?”李观月心急如焚。 没想到李知行在这个时候却淡然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赐婚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陆景翊。 他太清楚陆景翊做事的风格了。 他也相信陆景翊不会为了父亲的信任而背叛他们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之情。 “静观其变。”李知行淡淡得回复了一句。 这可有些气到了李观月。 她转身就走,“先前这么多次你都想尽办法留住苏曦尧,结果这一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搞不明白你。” 然而,她才刚刚走出门,迎面就撞上了郡王妃。 “你怎么来了?” 郡王妃一向都是在郡王的院子里照顾她,这么多年了,甚少有这样主动过来的时候,原本,他们两兄妹也不待见她,大家相安无事便好。 “曦尧她……”郡王妃欲言又止。 李观月就猜到郡王妃是因为苏曦尧才来的。 她指了指坐在书房里的李知行,“消息哥哥已经知道了,但是看他的态度,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出面,看来是相信三殿下能够处理好。” 郡王妃的眼神闪了闪,上前一步想要往里走,但是步子迈出去之后就又后悔了,又往后退了几步。 “既然大公子已经有了计较,那我也就不多话了。”郡王妃朝着李观月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这前后变化的态度显然让李观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苏曦尧的亲生母亲么? 面对女儿的境况,她一点都不担心的么? 原来她不仅仅是看不懂李知行,她也看不懂苏曦尧的这个亲生母亲。 然而—— 消息传到陆景翊那边,过去了三天,他仍旧没有什么动作。 别的人都还能够等住,倒是苏曦尧这边先有些等不住了。 为什么? 往常的时候李知行早就应该有动作了。 可是这一次—— 她辗转反侧,晚上根本就睡不着。 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按照皇帝的旨意,今天已经是她必须离开皇宫的日子。 贵妃这几日也是一直在派人去请陆景翊过来,可陆景翊破天荒得连着三天都没有去给贵妃请安。 “这小子,到底是在搞什么!”贵妃看着苏曦尧的脸色一天天得差下去。 她自然也是着急的。 “贵妃娘娘。”常恩带着小路子来到贵妃宫中,看到面色并不是很好的苏曦尧,也暗自叹了口气,“今日必须要送苏姑娘出宫了。” “本宫知道。”贵妃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 她是被气的。 “娘娘,不用再挂心我了。”苏曦尧朝着贵妃拜了拜,“或许这些事情就是我的命吧。” 从她的父亲上战场不知生死之后,她的生活就已经注定了要跌入地狱。 不管是李知行还是陆承乾,亦或是如今的陆景翊,对于苏曦尧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曾经,她以为李知行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李知行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依赖他了。 最后,才发现,真相不是这样的。 对于李知行来说,她到底算什么呢? 一个高兴的时候就随便逗两下的玩物? 这个玩物一旦触碰到了他的核心利益,他就可以头也不回得丢弃。 真是好狠的心呢。 “既然苏姑娘已经做了决定,那也省得咱家费口舌的功夫了,宫里的轿子会负责把姑娘送出皇城,至于出了皇城之后要去哪里,就看姑娘自己了。”常恩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青儿在一旁开始抹起了眼泪。 她和苏曦尧认识的时间虽然不久, 但也能够看出来,苏曦尧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否则的话,也不是在过去的这一年里,成为许多事情的核心矛盾。 可惜—— 在如今的这一片皇宫里,许多事情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走吧。”苏曦尧抱了抱青儿,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哭,随后就跟着常恩和小路子走了。 青儿一直送苏曦尧到了宫门口,再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城的甬道处。 “青儿。” 贵妃在她的身后喊她。 “娘娘。”青儿有些意外,因为看到贵妃已经换了出门的打扮。 “走,去见见德妃。”贵妃自然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一定是那个女人。 青儿点头,立即陪着贵妃朝着德妃的宫殿走去。 显然,德妃也早就猜到他们会来,萤儿又一次早早就等在了门口。 “参见贵妃娘娘。”萤儿规规矩矩得行礼,“我们娘娘先前就有吩咐,如果娘娘来了,可以直接进去。” 萤儿指了指正殿的方向。 贵妃冷哼了一声,也不客气,直直得就往里走。 德妃的宫中,点着馥郁的龙涎香。 这东西,一般是只有皇帝才能够使用的,而这香如今出现在德妃宫中,也足以能见德妃如今在皇帝心目中的重要性。 “妹妹来了。”德妃放下手中的典籍,招呼着贵妃坐下。 贵妃也不客气,让坐自然就坐下,开口便是质问,“陆谦宜出事你没有出面,现在这个时候却要出面折腾一个宫女,德妃娘娘,妹妹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可不觉得你是一个欺负小姑娘的人。” “我本来欺负的就不是小姑娘。”德妃摇头,看着贵妃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如果我真的坚持让苏曦尧嫁给陆景翊,那她今天离开皇宫,就是直接去陆景翊的府上。” 第117章 常德寺 “你这是什么意思?”贵妃皱眉,对德妃的话表示不解。 德妃叹了口气,“别忘了,这么多年,虽然我在后宫里也经常与人为难,但绝不会利用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苏曦尧本就不是个应该生长在这后宫之中的人,又何必将她留在这里呢?” 德妃这话,也算是彻底点醒了贵妃。 从前让苏曦尧留在后宫之中,只是因为担心她的生命安全。 如今不管是陆承乾还是陆谦宜,都已经不可能再对她的生命造成任何威胁,其实她早就不用继续待在后宫之中了。 “我知道了。”贵妃点头。 她起身告辞。 萤儿进来,正好瞧见贵妃往外走,便恭恭敬敬得行了礼。 “娘娘。”萤儿走到德妃面前,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贵妃会离开得那么快。 “大家都在这后宫之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了,斗来斗去实在是没什么必要,现在看些小辈们的热闹,又无伤大雅,结果她却这么紧张。”德妃摇了摇头,显然对于贵妃的兴师动众,实在是有些不理解。 不过,这倒是也怪不得贵妃。 毕竟,如苏曦尧这样的人对于李知行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重要到,即便是贵妃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青儿一直就等在外面,看到贵妃出来,脸色有些不好,走上去压低声音,“派出去跟着苏曦尧的人传回消息,苏曦尧并没有回郡王府上,而是去了郊外的常德寺。” “什么?”贵妃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去那里干什么?” “郡王府没有接到人,所以也已经查到了她的下落,郡王妃已经出发去追了,想来应该是能够将苏姑娘劝回郡王府的。”青儿叹了口气,想到苏曦尧在离开宫门的时候可能心里会闪过的那些念头。 他们这些在宫中做丫鬟的,有的时候其实心思都是差不多的。 “眼下,也就只能够等着郡王妃了。” 贵妃自然也知道郡王妃与苏曦尧之间的关系。 “但是陆景翊那个小子呢?”贵妃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的确是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青儿垂眸,“三殿下府上今日刚派人来传过消息,说三殿下被陛下派了差事,这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在京城里。” “他……”贵妃摇头。 一时之间,她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也不知道陆景翊到底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如果对于李知行来说,苏曦尧倘若与陆景翊真的结亲,而他却无动于衷的话,那么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也的确是经不起什么磨难,那么扔了也就便扔了吧,的确没什么价值。 “算了,回宫吧。”贵妃想起德妃的话。 后宫里的女人争来斗去,争的都不过是权势。 苏曦尧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适合生活在宫里,也绝不会一直生活在宫里,自然也就失去了对付的必要。 总归,她们还是希望这些无辜的女子能够获得幸福的。 同一片天空下,京城郊外的常德寺内,十余名尼姑正围着跪在中间的女人。 女人一身白衣,脸上是已经看淡了世事的淡然。 “施主,你真的想好了吗?”尼姑庵的住持是个已经年近五十的老尼姑,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脸色苍白的女人,认真得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她身上的白色衣摆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 “等一下!” 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陌生女人十分着急的呼喊,没等在大殿之上的尼姑们回过神来,外头就已经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人,“曦尧,你不能够出家,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告诉我,但是你不要出家。” 此人,正是郡王妃。 这尼姑庵里的师太们,自然也都是认识这位郡王府的王妃的。 因为王妃每隔两个月就会到常恩寺来拜祭一番。 寺中的几个老人都还知道,王妃在常恩寺的后院,供奉了一个长明灯牌。 据说,那个排位的主人,便是王妃的上一任丈夫——苏文正。 跪在最中间的那个女人闻声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得看着眼前焦急不已的郡王妃。 郡王妃瞬间愣在了那里,因为这个女人并不是苏曦尧。 “王妃娘娘。” 大殿的角落处,突然传来了郡王妃十分熟悉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这才看见苏曦尧其实就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在贵妃宫中经常穿的淡蓝色宫装,正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得看着闯进来的苏曦尧。 郡王妃在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身份什么闲话,她立刻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身,直接朝着苏曦尧走过去。 待走到她面前,郡王妃管也不管,直接拉着苏曦尧就往外走。 苏曦尧倒是也不反抗,跟着郡王妃就这么来到了常德寺外。 只是,刚出了山门,就怎么都不肯再继续往前走了。 “娘亲。”苏曦尧只有在无人处,才敢这样呼唤郡王妃。 那一声“娘亲”瞬间让郡王妃红了眼眶。 “我还以为你已经恨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愿意再叫我一声娘亲。”郡王妃抬手,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她是真的为苏曦尧感到难过。 苏曦尧原本想要伸出手去帮母亲一起擦眼泪,可是这手在空气之中微微顿了一顿,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娘亲这说的是哪里话。”苏曦尧叹了口气,“不管境遇如何,你我之间的母亲亲情,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那你今日来这常德寺,是想做什么?”郡王妃并不相信苏曦尧。 她收到李观月告知的消息,吓得魂都要没了。 “没什么。”苏曦尧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心里有点烦乱,所以想过来静一静。” “只是这样?”郡王妃的眉头皱得更紧。 她是苏曦尧的亲生母亲。 苏曦尧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很清楚。 平日里,苏曦尧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活了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可从来都没有真的来过这种地方。 “只是这样。”苏曦尧反握住母亲的手,她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 第118章 京城置宅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选择放弃自己的。”苏曦尧眼神认真,“母亲,这么多年,我们都是相依为命过来的。” “你能这样想便好。”郡王妃拍了拍苏曦尧的肩膀,“好了,现在跟我回去吧,观月那个丫头也好久时间没有见到你了,她也很想你。” 提到“李观月”这个名字,苏曦尧微微怔愣了一下。 她多少能够猜到,今日自己在常德寺的消息,多半还是李观月告诉郡王妃的。 李观月自己不出面,恐怕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吧。 “怎么了?”郡王妃注意到了苏曦尧瞬间的失神。 苏曦尧扯了扯嘴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我并不想要回郡王府。” “什么?”郡王妃一愣。 “这些年,我自己也已经有了一些积蓄,在加上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贵妃娘娘也给了不少的赏赐,所以我还是想着在京城里自己买一套宅子住。”苏曦尧将这话说出来之后,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也都轻松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郡王妃闻言点了点头。 苏曦尧的选择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阻止的。 “娘亲不生气?”苏曦尧看着郡王妃的态度,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郡王妃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女儿,你那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嫁进了郡王府,你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从前做娘亲的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那就必然不可能再让你那样寄人篱下的日子。” 郡王妃的话,是对苏曦尧的理解。 这也是苏曦尧在很多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宣之于口的痛苦。 “多谢娘亲。”苏曦尧垂眸。 “走吧,既然你想要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那娘亲就陪你四处看看。”郡王妃给自己的丫鬟们使了个颜色,丫鬟们便各自退了开去。 京城之中能够在京兆尹府的监管下进行房屋销售的,原本也就只有那么几家。 这几家倒是都听说过郡王妃的表姑娘的大名。 既然是郡王妃亲自陪着来看房子,这些中间人自然都是挑着最好的来给苏曦尧。 其中一间,离郡王府的位置并不是很远,正好处在朱雀大道的街口,外面看着是十分热闹,但实际上走进宅子里,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非常安静不说,且因为这宅子先前的主人十分喜欢园林与植物,所以在这宅院之中单独开辟出了一块花园来。 这主人虽然是已经将宅子空置了下来,但是每一年还是会安排花匠到这里来打理。 “宅子的主人说,这些姚黄能够养在京城不容易,觉得若是死了实在是可惜,所以虽然没有移植走,却也一直派人照料着。”中间人说得舌灿莲花,“就得是像表姑娘这样通身的气派,住在这样的宅院里,也不算辱没了。” “姚黄?”苏曦尧不是傻子。 这牡丹是唯有皇后可用的。 赶在京城的宅子里种这些东西,难道是不要命了? 还是说—— “这宅子从前的主人是?” 苏曦尧疑惑万分。 那中间人却是尴尬得笑了一下,“这宅子其实是我师傅交给我的,空置了也有十几年了,一直都没有人敢住,问了师傅原因,师傅就说都是因为这一院子的姚黄。” 这个理由说来,的确有几分道理。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就算是最没有政治嗅觉的人,也不是干这种事情。 那么,那位从前的主人又是谁呢? 苏曦尧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会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但是怎么都抓不到,干脆也就暂时放弃了。 这边的商行暂时找不到合适的,郡王妃立刻就又带着她去了隔壁的一家。 隔壁的那家倒是显得靠谱了许多,也不因为苏曦尧是郡王府的表姑娘便去推荐一些华而不实的。 “这一座宅邸的面积并不是很大,但如果是表姑娘一个人住,绝对是绰绰有余了。”这个中间人更为年轻,说话的时候也更加精神,眼珠子滴溜溜得转,“这里是厨房,表姑娘平日里如果想要自己做饭的话,自己下厨正正好,若是郡王府里派了人来伺候,主仆俩住也是够的。” 这宅子一共三进院落。 许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人住这的关系,所以每往里走一份,都显得更加鬼气森森。 “这里……”郡王妃走着走着便停住了脚步。 她也觉得这里十分不对劲。 然而—— 苏曦尧却不是这么想的。 对于苏曦尧来说,这里的面积就如同那位中间人所说,让她一个人住,是最适合的。 更何况,这宅子离郡王府倒也不是很远,郡王妃平日里想要过来看看,也都十分方便。 “你决定了?”郡王妃左看右看,都不觉得这个房子哪里适合苏曦尧。 可既然苏曦尧都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她也就不好再干涉苏曦尧的决定。 “就这里了。”苏曦尧点头。 她爽快得付完了定金。 “多谢表姑娘!”那中间人眼看着自己成功将这套宅子推销出去,那实在是笑得合不拢嘴,“我明日就请人过来清理,表姑娘放心,一定给你弄得妥妥帖帖的。” 苏曦尧笑了笑,点了点头。 既然宅子已经确定了,那今天晚上,就可以准备去客栈凑合一晚了。 当然,其实郡王妃是希望苏曦尧能够回郡王府上去住的。 可她就是不愿意回去。 至于原因,其实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郡王妃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够强求,于是到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郡王府内,王妃才刚刚进门,就被一直等候在门口的李观月吓了一跳。 “苏曦尧呢?”李观月一直踮着脚往门口看。 郡王妃摇了摇头,“她在京城中另外置办了一处宅子,明天就可以搬进去,今日就先去悦来客栈休息一晚。” “什么?”李观月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有想到,苏曦尧从宫里出来,居然真的没有想过再回到郡王府。 第119章 宅子修缮 “那宅子在哪里?”李观月自然是闲不住的。 她一旦知道宅子的地址,就肯定是会跑过去看的。 郡王妃也没有想要瞒着李观月。 毕竟,以李观月和李知行的关系,就算李观月自己不查,李知行也一定会查,到时候,李观月总还是会知道的。 “就在朱雀大道的另一端,离郡王府不行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不到。” “那不就是很近?!”李观月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太棒了,这样子我就又能够去找苏曦尧玩了!” 郡王妃看着兴高采烈的李观月,心中不免感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李观月有这样的反应,甚至还是对自己的女儿。 看来—— 李观月对苏曦尧的关心并不像是假的。 好在这位郡王府的二小姐是个明事理的,知道当年方禄之为了暗算李知行,就立刻与方禄之绝交,至少到最后,都没有迁怒到苏曦尧的身上。 “哦对了。”李观月突然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是不是不希望我大哥知道?” 王妃愣了一下,随即讷讷得点头。 其实,苏曦尧自己并没有提过,只不过,对于王妃来说,以她对自己女儿的了解,知道苏曦尧选择不回郡王府,其中最大的原因,肯定就是李知行。 她现在,毕竟是陆景翊的未婚妻子。 这样的身份,总是会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放心,既然她不想让大哥知道,我就不会说。”李观月觉得自己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完全站在苏曦尧这一边的。 虽然即便他们不告诉李知行,李知行也总有手段自己可以知道。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又传来了一队人马的声音。 这样的阵仗,李观月也已经很熟悉了。 郡王府的府门打开,外头站着的果然是常恩和他带来的禁卫军们。 “常恩公公有什么事么?”郡王妃看着他,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这三天两头的来,还每次都是不一样的事情,不管是谁,都禁不住这样的吓。 “咱家这次,是来找大公子传旨的。”常恩这一次称呼李知行,是一声“大公子”。 郡王妃的脸色一变。 他清楚这样的称呼意味着什么。 因为从前,常恩都是喊一声“李大人”的。 看来,这一次皇帝的旨意,也是来者不善。 李观月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常恩和禁卫军们,来到李知行所居住的院落。 他依旧是在书房中。 李知行并不忙,他甚至临风站在窗下,正在欣赏着挂在墙面上的一幅画。 画里,是个女人的背影。 “大公子。” 常恩走进去,感觉到李知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便又上前了一步,提高了声音。 李知行这才转过身来,看到常恩,微微挑眉。 “接旨吧。”常恩拿出了明黄色的圣旨,举到李知行的面前。 李知行撩开了长袍,直接跪了下去。 随着一起来的其他郡王府的人也一起跟着跪了下去。 这旨意其实并不是很长,唯一重要的也就一句话,让李知行停职在郡王府中好好养病。 他什么时候“病”了? 李知行嗤笑了一声。 但还是乖乖接过了圣旨。 因为这是他早就已经料到的结果。 他的事情已经做得那么绝了,皇帝根本不可能对这些行为无动于衷。 如果真的是无动于衷的话,那他可能真的考虑现在就可以直接除掉这个皇上,让陆景翊上位了。 “臣接旨。”李知行行了礼,这才站起来。 常恩看着李知行这样子,自然知道他的肚子里肯定还是全是坏水,便又提醒了一句,“大公子,皇上一直以来信任你,甚至超过了诸位皇子,如果没有皇上,也就没有郡王府的今日,也没有你的今日,所以,还是请大公子在府上好好想想,皇上的意思是,哪一日想通了,哪一日就可以去见他。” 李知行挑眉,对常恩的话不以为然。 不过他也不至于去与一个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老太监闲论长短,含糊得应了一声,也便算过关了。 等常恩走了之后,李观月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想起先前圣旨里所宣的那些内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偌大的皇城司,如今能够顺利运转下来,不都是一开始你刚到京城时夙兴夜寐的功劳?怎么,现在他一句话,就能够否定你所有的努力吗?”李观月非常得为哥哥抱不平。 “行了,别多想了。”李知行朝着李观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妹妹先离开。 李观月没想到自己也被下逐客令,当即转身就走。 哼。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果然,不告诉他苏曦尧如今就住在离郡王府不远的宅子里,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翌日,苏曦尧从悦来客栈出来,就去了自己置办的宅子门口,看到中间人已经请了京城之中声名鹊起的几位工匠来进行修缮,当即满意得点了点头。 “苏曦尧。” 李观月远远得就瞧见了正站在门口的女人,喊了她一声。 苏曦尧闻声回头,见到是李观月,也明显笑了一下。 “你将房子买到这个地方,也不同我说一声!”李观月走到苏曦尧的身边,抬起头,望着门上的牌匾——得天独厚。 能够想到这个牌匾的人,也不知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李观月笑了笑,便拉着苏曦尧往里走。 和昨天来的时候一样,越是往里走,李知行便越是觉得阴冷无比。 “这里怎么会这么冷?”李观月今日穿着的也并不单薄,毕竟已经快要入冬了。 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该让里李观月冻到瑟瑟发抖的地步。 一定有问题。 工匠们敲敲打打,很快,他们也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花园底下,似乎是空的。 其中一个工匠不知道敲到了哪里,突然间—— 边上的假山动了。 假山往另一边移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竟是通过那边上的湖水,径直往下。 而那森森的寒意,便是从那底下的通道传出来的。 第120章 十余年前的案子 “那是什么?”李观月站在苏曦尧的身前,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听说这房子已经十几年没有人住了,这里面不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吧……” 边上的工匠也都围过来,对着那黑漆漆的洞口一番研究。 “在自己家里建造这么一个地道,想来也不是是什么好东西……” 其中一个工匠很快就下了自己的评论。 李观月一把拉住了苏曦尧,“还是先不要下去了,我马上派人去告诉我哥,你等他来了让他下去。” 在李观月的心中,这种事情当然应该要让李知行来干。 苏曦尧点了点头。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绿柳就已经带着李知行赶到了。 “哥哥。”李观月一看到李知行,便赶紧迎了上去,将他拉到苏曦尧的面前,“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可就放心了!” 苏曦尧并没有去看李知行,只是站在洞口。 李知行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郡王府的护卫们。 护卫们两人一组,每组拿着一个火把,先派了三组人下去探路。 很快,那三个火把的光亮就消失在了洞口处。 几个人站在外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约过了有三炷香的时间,地道里终于又传出了声音,护卫们虽然都还好好的,但是脸色却十分苍白。 “大公子。”其中一个护卫对着李知行拱了拱手,“这事只怕是要报官了,地道很长,一直通到了城外湖底,我们在通道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都是白骨,想来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苏曦尧闻言,早就已经脸色苍白。 李观月赶紧抱住了苏曦尧。 谁都没有想过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哥哥,这件事可就都交给你了。”李观月自顾自得将事情都交给了李知行。 苏曦尧终于下意识得抬眸看了他一眼,最终也还是没有对李观月的话发表什么不同的意见。 “好。”李知行将事情应下来。 京兆尹府的钟大人一接到郡王府的报案,哪里还敢怠慢,立刻就亲自带着人去园子里查案。 在知道此处是苏曦尧新置办的宅子之后,便有些面露难色。 “苏姑娘,按照大邺的办案流程来说,此处既然发现了尸体,而且牵扯到了十几年前的案子,那么在案子还没有查明期间,这个园子就是案发现场,所以这个时候恐怕还是得请苏姑娘另外找个地方住一住。” 京兆府尹说着,还下意识得往李知行那边看。 李观月立刻明白了府尹的意思,接上话,“曦尧是从我们郡王府出去的表姑娘,难道我们还会亏待了她不成!” 这话的意思,自然就是让苏曦尧去郡王府上住。 “可是我……”苏曦尧下意识得就想要拒绝,可惜李观月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立刻就招呼着绿柳给苏曦尧收拾东西往郡王府搬。 “又不是让你在郡王府长住,你要是觉得郡王府里有你不想见到的人,到时候你不见就是了。”李观月白了一直在边上却一句话都不说的李知行一眼,挽着苏曦尧的手,就把她往外拉。 几个工匠也早早收工,实在是没想到这还能够翻出十几年前的人命案子来。 苏曦尧又要暂时回郡王府上住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郡王妃的耳朵里。 郡王妃自然是开心坏了,亲自带着丫鬟在门口迎接。 上一次,苏曦尧跟着郡王妃入府还是在十年前,当时是受尽了各种欺凌,如今出去了一段时日再回来,境遇就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就连苏曦尧自己都未曾想到。 “曦尧姐姐。”李观月指了指西侧的院子,“你以后就跟我住一起,好不好?我那个院子足够大,最关键的事,离我哥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你要是不想看到他,我让守门口的小厮绝对不放他进来!” 李观月的话,逗得苏曦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众人都热热闹闹得帮着苏曦尧搬东西的时候,郡王突然冷不丁得也出现了。 “苏曦尧。”郡王十分威严,“跟我来一下书房。” 苏曦尧愣了一下,周围其他人的反应也跟她一样。 郡王虽然从前对苏曦尧的态度不冷不热,但是毕竟看在她和郡王妃之间特殊的关系上,对苏曦尧也算是宠爱,却从来没有这样严肃的时候。 “是。”苏曦尧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举步便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手腕。 所有人都下意识得朝着苏曦尧的身后看去。 是李知行。 郡王也皱起了眉头。 “哥哥。”李观月悄咪咪得探头过去,对着李知行摇了摇头,示意他赶紧放开苏曦尧。 然而—— 李知行可从来不是什么听话的人。 “她没有什么需要跟你谈的。”李知行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或者说,这对父子俩从前因为苏曦尧的母亲而有矛盾,如今则是因为苏曦尧。 “李知行。”郡王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 郡王这话虽然是在对着李知行说的,但是视线却是落在苏曦尧的身上,任谁都能够看出来,这父子俩在这件事情上是真的杠上了。 “好了。”苏曦尧见这一对父子俩相持不下,又看到了母亲站在一旁一脸担忧的神色,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得自己出面,“郡王爷,我跟你去书房。” 说着,苏曦尧甩开了李知行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再同从前一样闪烁着诚恳的真心。 “李知行,你我之间的事,早就该结束了。” 这一句话,确实触怒了李知行。 他冷笑了一声,向后退开了几步,耸了耸肩,“随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 李观月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是这样一副态度,心里实在是着急,但既然事已至此,眼下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合适的办法,于是李观月只能小心翼翼得笑着跟郡王说,“父王,大哥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要是有什么生气的的地方,就找他去。” 第121章 书房谈话 郡王所居住的院落里,苏曦尧沉默得跟在郡王的身后,走进了书房。 郡王妃在书房外面来回踱步,即便是她,一时之间也有些猜不透郡王到底有什么事情是要跟苏曦尧说的。 “请坐。” 郡王在首座坐下,对着仍旧恭敬站在下面的苏曦尧比了个“请”的手势。 苏曦尧道过谢,随后便在边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她在郡王府里生活了十年,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得与郡王谈话。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找你么?”郡王的神情依旧严肃,说话的时候却带着明显的叹息,“我知道有一些事情跟你并没有关系,也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但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不想办法,那么李知行那个孩子,一定会走向万劫不复的境地,我能够看出来你对那个孩子的感情很复杂,但你应该也不想看到他最后毁了他自己吧。” 郡王的话,让苏曦尧明显一愣。 “所以……郡王希望我怎么做?”苏曦尧看着郡王。 “你和陆景翊被赐婚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也清楚李知行和陆景翊之间算来也是表兄弟的关系,我并不希望看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因为一个女人而被破坏,你应该知道,怎样选择对于李知行和郡王府来说,是最好的。” 这话,其实就算郡王不说,苏曦尧的心中也自有计较。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但是我说的话,并没有办法影响他们。” 这一点,她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不管那些人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有些事情,最终都不是她说了算的。 李知行和陆景翊,都从来不是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会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你坚持你的,这一点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他们都是聪明人,等到事情真的发展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们自己会清楚,怎么来做出这个选择。”郡王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园子,“我们在京城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马上就会返回封地。李知行现在在做的事情太过危险,我不会让整个郡王府的人都陪他冒险。” 这个危险的事情,自然是夺嫡之争。 苏曦尧不是傻子。 她能够听得明白。 “所以,你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坚持要嫁给陆景翊,这样的选择,对你,对他,对郡王府,对所有人都好。” 郡王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不过,这个的确是眼下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只要她嫁给了陆景翊,就算李知行再我行我素,做事再狠辣,他也不会再坚持要苏曦尧。 可对于苏曦尧来说,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嫁给李知行和嫁给陆景翊,对她来说,她都不想要。 她只想要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 这也是她先前在京城之中置办宅子的目的。 郡王说的这些话,到底是站在郡王府的立场。 虽然他们父子之间关系僵持了多年,可郡王说到底,还是会帮着自己的儿子。 “我知道,一时之间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郡王并没有继续为难苏曦尧的意思。 他自然知道,苏曦尧如果不想这么做,他一直强逼着也没有什么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曦尧告退了。”苏曦尧行了礼,转身就走。 门外的郡王妃已经等了许久,但是书房的隔音太好,她即便是守着,也还是听不清楚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等苏曦尧一出来,郡王妃立刻迎上去,看着苏曦尧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便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郡王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曦尧,你不要怕,从前是娘亲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现在,不管有谁想要伤害你,我都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对于郡王妃来说,活到这个岁数,如今最为重要的,自然是自己的这个女儿。 之前,苏曦尧已经因为她而被折磨了十年。 现在,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没事的。”苏曦尧摇摇头。 其实这些事情就算是说给郡王妃听,她也一样没有什么办法。 就算她选择离开京城,只要李知行如今手中的权势还在,他就一定会追到天涯海角,那么到时候,便又是一轮新的腥风血雨。 “你这孩子!”郡王妃伸手抱了抱苏曦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知道苏曦尧的心里肯定有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倾诉罢了。 她心中计较了一番,最终想到了一个办法。 李观月的院落中,郡王妃带着丫鬟带着许多礼物来访。 听到丫鬟禀告的时候,李观月还以为是丫鬟看错了,结果看到真的是郡王妃上门,李观月下意识得站起来,还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一位已经嫁进了郡王府十年内的“后娘”相处。 “我今天来,是为了曦尧的事情。”郡王妃也是开门见山,根本没打算废话,“曦尧这孩子从十年前开始跟着我进到郡王府,中间受了多少磋磨,二小姐也是知道的,如今二小姐既然跟曦尧这个孩子的关系还不错,应当也不愿意看到她再为感情的事情所困扰。” 李观月听着,一边点了点头。 “先前郡王带着她到书房里谈话,出来之后她的脸色就不是很好,我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肯说,我想着二小姐与曦尧的年纪差不多,或许如果是二小姐的话,多少也能够问出来一些蛛丝马迹,这样我才好知道要如何帮她。” 听到是这些事情,李观月第一时间点了点头。 不过,她比起郡王妃来,到底是多知道了一些事情。 郡王找她谈话,多半是为了和陆景翊的婚约。 原本郡王就不同意苏曦尧和李知行之间的事情,如今看到皇帝下令,要将苏曦尧赐给陆景翊,只怕郡王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如果苏曦尧不答应,那么郡王一定是冲在最前面,想尽办法让苏曦尧答应的那个人。 第122章 可以当皇后 郡王妃离开之后,李观月第一时间去找了苏曦尧,但是苏曦尧并不在府中,问了院子里的其他下人才知道,苏曦尧带着绿柳去街上采买东西去了。 京城的街道上,如今人人都在谈论的一件事情,莫过于就是在那一处荒废了十余年的宅子里发现了密道、密室和尸体的事情。 先前给苏曦尧介绍宅子的中间人也被请到了官府去问话,只不过这个中间人入行才不到三年的时间,自然对这个宅子从前的主人不甚了解,因此,问完话也就被放回来了。 “姑娘,你看,这个簪子奴婢看着很适合你!”绿柳可不在意那些,她只知道,眼前这摊子上的簪子和璎珞都十分好看,非常衬苏曦尧的气质。 反正李观月给了钱,那可一定要给苏曦尧好好采买一番。 结果,绿柳高高兴兴得逛着,一旁的苏曦尧却始终都没有能够提起什么兴趣。 “姑娘?”绿柳见喊了半天,都没见苏曦尧有反应,扭头看她,这才发现她居然一直都在发呆,“你快来看看,这可是在帮你买东西!” 苏曦尧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心里仍旧是在想着到底京兆尹什么时候才能够把那个案子给明明白白得查干净? 这样,她也好能够尽快从郡王府里搬出去。 那个府邸,虽然她已经住了十年,但是终归不是她的家。 “都挺好的。”苏曦尧从绿柳的手中接过了簪子,看了几眼,“你的眼光一向都很好。” “姑娘!”绿柳有些无奈,这一看就知道苏曦尧根本就没有认真。 但她也清楚,苏曦尧如今的心中肯定是一团乱麻,绿柳原先想着带她出来好好采买一番,总能够让她的心结稍微纾解一些,但最终发现其实一切都还是徒劳。 那些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她再怎么陪着苏曦尧,都还是治标不治本。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曦尧。” 这声音是苏曦尧十分熟悉的。 她下意识得扭头,在人群中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她看见了那个正站在不远处朝着她招手的中年男子。 “父亲!” 苏曦尧有些大喜过望。 自从上一次李知行出事,她见到死去了多年的父亲再度出现了一下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父亲的出现。 绿柳听见苏曦尧喊的这一声,立刻瞪大了眼睛,毕竟在这之前,她一直接收到的信息都是,苏曦尧的爹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了。 他居然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那为什么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才出现? 见苏曦尧兴高采烈得跑过去,绿柳也赶紧将手中正在看的这些簪子和璎珞全部都放下,又挥手叫来边上的小乞丐,让他去郡王府给李观月送信,随后,她自己赶紧跟了上去。 “姑娘。” 绿柳在后头喊着苏曦尧。 苏曦尧停下脚步,等着绿柳赶上来,随后对着苏文正介绍,“父亲,这位是绿柳,是我在郡王府里认识的一个很好的姑娘。” “其实我就是姑娘的婢女。”绿柳倒是无所谓这身份上的距离,毕竟苏曦尧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朋友。 苏文正上下打量了绿柳一番,笑呵呵得点头,“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她了。” 看到苏文正这么客气,绿柳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摆了摆手,“照顾姑娘是我分内的事。” 几人打过招呼之后,正好是到了午膳的时间。 既然如此巧合得在街上遇到了,苏文正自然是要请苏曦尧和绿柳吃一顿饭的。 包间里,门一关上,就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绿柳原本是打算站着,伺候苏曦尧吃饭,却被苏曦尧硬拉着在边上的座位坐下来,“都在外面了,没有那么多规矩。” 原本,早在郡王府的时候,苏曦尧就已经想要这么干了。 只不过郡王府到底是规矩森严,若是她这么做了,最后受罚的依旧还是绿柳。 “多谢姑娘。”绿柳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按着苏曦尧的话,在桌边坐了下来。 当然,苏文正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饭吃到一半,苏文正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听说前段时间,皇上给你安排了婚事?” 苏曦尧正夹着菜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点了点头。 “你怎么看?” 苏文正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苏曦尧,显然是想要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苏曦尧将手中的碗筷都放下来,扭头看着苏文正,“父亲觉得,我该和陆景翊成亲么?” 被女儿这样一问,苏文正自己倒是也先怔愣了一下。 绿柳在旁低垂着头,只顾着吃饭,知道这个话题不是自己能够参与的。 “曦尧,你知道的,做爹爹的肯定是希望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富足得过你的下半辈子。”苏文正叹了口气,“我虽然久不在京城,可京城里的一些事情,我也是有所耳闻,如今大皇子死了,二皇子又被流放到了边境,其他的几个皇子年纪又太小,目前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就是三殿下陆景翊。” 苏曦尧的眼神闪了闪。 其实苏文正的话说到这里,她就已经知道了父亲的想法。 “三殿下的府上如今没有正妃,虽然我们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你以郡王府表小姐的身份嫁过去,不管是三殿下还是贵妃娘娘,想来都不会亏待了你,未来陆景翊如果做了皇帝,你可就是皇后了!” 在苏文正的谋划里,原来是希望苏曦尧最后能够荣登凤位。 这样的场面,对于苏曦尧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皇后。 她如果要嫁人,嫁的就一定是她所爱之人。 她可不是什么特别有事业心的人,当皇后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曦尧,既然是皇上赐婚,那这简直就是一见天时地利人和的大事,你可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等你成为了皇后,日后整个苏家都能够跟着你沾光!” 第123章 偶遇陆景翊 苏文正的话,完全出乎苏曦尧的预料。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父亲,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 他忠君爱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用他的军功换来的,而不是什么让自己的女儿去当皇后,这样就好跟着沾光。 “爹,这几年的时间里,你到底去了哪里?”苏曦尧还是忍不住问。 苏文正正准备倒酒的手微微一顿,“曦尧,你不相信爹爹?” “没有。”苏曦尧摇头,“只是觉得可惜,既然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找我,我们之间缺失了太多年了。” “你看我现在这不是回来了么!”苏文正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这句话似乎给了苏曦尧一些提示,她看向苏文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口,“爹爹现在住在哪里?能不能让我去你家里住一段时间?” “姑娘!”绿柳有些惊讶,惊呼出声,显然是想要阻止,但是被苏曦尧看了一眼之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苏文正尴尬得笑了一下,随即摇头,“如今你和你的母亲一起住在郡王府,这不是很好么?何必来跟爹爹一起受苦呢。爹爹舍不得看你受苦。” 这样一说,显然就是拒绝了。 苏曦尧垂眸,也就没有再坚持。 “那你想要见见母亲么?”苏曦尧更不明白的一点是,虽然母亲如今已经成为了郡王妃,可以郡王的性子,还有母亲当年刚得知父亲可能殉国时那一脸哀戚的样子,就觉得母亲是不会背叛父亲的。 她后来嫁给郡王,也只是希望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寻找一份安身之所罢了。 “不必了。”苏文正直接拒绝。 苏曦尧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一顿饭,也就这样沉默得过去。 走出酒楼之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绿柳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热闹,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骑着白马的熟悉的身影,立刻告诉苏曦尧,“是三殿下,是他回来了。” 陆景翊先前接了皇帝的差事,去京城郊外查一个案子,如今这案子了结了,人自然也就回来了。 只不过,让陆景翊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刚进城,就遇上了出门逛街的苏曦尧。 “苏姑娘,别来无恙啊。”陆景翊下马,走到苏曦尧面前。 跟在苏曦尧身侧的,一个是绿柳,他自然是认得的,而另一位—— “这一位是我的父亲,苏文正。”苏曦尧毫不避讳得介绍。 在听到“苏文正”三个字的时候,陆景翊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但还是客客气气得同这位中年男子打招呼,“苏先生好。” “三殿下,不敢不敢。”苏文正赶紧给陆景翊跪下行礼。 陆景翊抬手,让苏文正起来。 “我听说你在京城里置办的宅子出了些问题?”他转向苏曦尧。 苏曦尧点了点头,“钟大人已经在查了。” “那你现在仍旧是住在郡王府?”陆景翊的问题让苏曦尧微微一愣。 他问这个干什么? “其实你也知道,母妃与我在京城之中都有其他置办的宅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可以去我们的那些宅子里住。”陆景翊继续说下去。 虽然不明白陆景翊说这些话的意思,但是话里蕴含的意思,苏曦尧显然还是听懂了。 “其实我……”苏曦尧刚开了口,还没有继续说完,不远处就已经传来了马蹄声。 “三殿下。” 来了两个人,各骑了一匹马,身穿黑色的制服,腰间佩戴的也是京城之中禁卫的制式佩刀,这一看就知道是宫里派出来的人。 “什么事?”陆景翊显然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先前派出去查西离国密探的人,已经回来汇报情况了,来请三殿下过去。”那两个禁卫说这些话倒是也毫不掩饰,就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陆景翊皱眉,“李知行没有教过你们规矩么?” 再联系上“李知行”三个字,苏曦尧很快就猜到了眼前这些人的身份。 看来,就是传说中的皇城司暗探了。 两名暗探被陆景翊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之后,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垂着头,等着陆景翊跟着自己走。 好在陆景翊也不过就是斥责两句,并不是真的要给他们脸色看。 “苏先生,苏姑娘,我有公务在身,那就先走了。” 说完,陆景翊不等他们两个人回应,打马便走。 “女儿,你和三殿下很熟么?”苏文正早就从刚刚就在观察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尤其是在听到陆景翊说,能够让苏曦尧住到他或者贵妃娘娘所购置的宅子里。 他觉得这简直就是莫大的好处。 “不熟。”苏曦尧摇头。 她很清楚,陆景翊之所以会这么客气,不过就是看在李知行的面子上。 倘若没有李知行,陆景翊这样的皇家子孙,只根本不会给路边的平民一个任何的眼神的。 “可他……”苏文正总觉得苏曦尧是在说谎,所以他还是想要努力一下。 但是苏曦尧没有这个机会,她将绿柳拉到自己身边,“好了爹爹,时候不早了,我该回郡王府了。” 绿柳在一旁狠狠点头。 其实,按照时间来看,早在刚刚遇到陆景翊的时候,就应该要回去了。 另一边,陆景翊所居住的三皇子府里,李知行正老神在在得坐在客厅里喝着丫鬟端上来的茶水。 陆景翊神色紧张站在一旁,听着手下的汇报,结果扭头就看见李知行这样一副清闲的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回事!追查西离国的刺客,这原本应该是你的事情!”陆景翊简直要暴走。 李知行耸了耸肩,一副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的样子,“你父皇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你来查,摆明了就是不信任我,我怎么可能还主动要求掺和?” “李知行!”陆景翊重重得拍了一下桌子,“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知道这件事情如果查下去,会很危险。” 第124章 谁去办案子? “自然是。”李知行也不藏着掖着,“你以为,这段时间里,我真的一点都没有去查苏文正?” “那你也该早点告诉我才是,现在这个事情,你看要怎么办?”陆景翊连连摇头,“难道要我去告诉那苏曦尧,你父亲是西离国的死间?她可能一开始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说完,陆景翊在自家的正厅里来回踱步,只觉得这件事非常棘手。 在犹豫了许久之后,他还是走到了李知行的面前,“不行,这件事情还是得由你出面去找苏文正!” “为什么?”李知行放在茶盏。 看他的神情陆景翊就应该清楚,他并不想要去掺和进这件事情里。 可如果不尽快处理,日后这件事情若是被皇帝察觉,那么说不定苏曦尧都会跟着一起遭罪。 通敌叛国,这可是能灭九族的罪。 “我只觉得,相比起我来说,苏曦尧会更听你的话。” “但是苏文正显然更认可你。”李知行扫了陆景翊一眼。 听了他这些话,陆景翊愣了一下,随后终于反应过来,“所以,刚刚在城门口我遇到他们,其实你也看见了?” 这小子,肯定是看到苏文正跟他打招呼了。 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论身份,他是当朝皇子,苏文正给他行个礼,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自然是看见了,而且他对你,是满意地很。”李知行折扇轻摇,还有心情在这里调侃陆景翊。 陆景翊懒得继续跟他掰扯下去,“这件事情,我不会管,如果你想要救苏曦尧,你就自己去救,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皇城司虽然是你一手建立,但是到底是父皇手底下的人,他们能够听命你一时,未必会听命你一世。” 陆景翊直接将身上的包袱甩了个一干二净。 李知行收了折扇,认真得打量着陆景翊,“可她如今,毕竟是与你有婚约。” “李知行,你别太过分。”陆景翊摇头,“当初父皇刚刚赐婚的时候,我便说了要去同父皇说清楚,是你阻止我,你认为如果我拒绝了,父皇一样会再安排一个人给苏曦尧,至少这婚约如果是在我手里的话,还能够拖延一阵子,可现在,我并不觉得我还能够拖延的住。” 他说完,外头便想起了小厮的声音。 “三点下,礼部派人送了东西来,是您和苏姑娘大婚时要用的东西,请您过目。” 陆景翊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模样。 “让他们回去,这个亲,我是不会成的。” 小厮显然并不意外会听到这样的话,转身也就走了。 外头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景翊继续回头跟李知行掰扯,“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吧。” 知道陆景翊的不耐烦已经到了极点,李知行也不会再这样甩手掌柜下去。 说起来,就像是陆景翊说的那样。 他能够让皇城司的人暂时隐瞒住这个秘密,但是不可能隐瞒一辈子。 翌日。 苏文正正走在朱雀大街上,迎面撞上来一个小乞丐,将一张纸条塞到了他的手里。 “哎,等等。” 苏文正刚想喊住那个小乞丐,但是小乞丐在人群之中转了两圈之后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打开纸条,在看到纸条上文字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得又环顾四周,确认并没有人在盯着他的时候,这才转身,朝着城门口走去。 而就在他身后的某一个街角处,两个戴着银质面具确认了他离去的方向,其中一个对着另一个人说,“你继续跟着,我去回禀李大人。” 这两个人,自然也就是皇城司的人。 京城郊外的树林里,苏文正一个人走着,一边走还一边四处看着,明显神情十分紧张。 突然间,他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的身形高大且清俊。 苏文正走上前去,在黑衣人身后停步。 “你是——”他主动出声。 那人转过身来,身上还戴着一个面具,一个银质的鬼面具。 苏文正看到这个鬼面具,就吓得脸色一白,指着面前的男人,“你你你……” “回到大夏的京城这么久,为什么还是没有把交代给你的事情做好?”那男人的声音冷硬,一开口就给人一种强大的威压感。 苏文正一听,浑身都僵硬了一下。 “我……”他此刻也顾不得再去问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仿佛是已经默认了他的身份,“大夏帝都的城防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由皇城司负责,他们如今的指挥使是郡王府的李知行,你们也跟李知行交手过,知道他到底有多难搞定,我还需要一些时间,等我女儿成为了大夏的皇后,到时候,你们要什么我就能够给什么!” “哦?”戴着鬼面具的人嗤笑了一声。 没等苏文正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摘下了面具。 “你——”苏文正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顿时,他的脸上血色尽失。 “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李知行看着苏文正,将那个面具扔到他的脚下,“既然知道整个帝都的城防都是由皇城司来控制,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这个西离国的细作,能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安然得做你的事情?” “不,我不是!”苏文正第一时间就要否认,但是在对上李知行的眼神之后,他整个人的气势也都弱了下去,“我都是被逼的!” “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知行摇头,“我只知道,如果你继续留在京城,只要你是西离国细作的事情被爆出来,那么,苏曦尧就是第一个被你连累的人。” 提到“苏曦尧”,苏文正的眼神立刻暗了一下。 “可是我……” 对于苏文正来说,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苏曦尧。 这么多年了,明明身为父亲,却没有能够在苏曦尧的身边照顾过她一点。 可他作为西离国的细作回来,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想要活着,而是他想要再回来,看看他的女儿。 第125章 苏文正之死 “我能不能……” 他还想要继续跟李知行求情。 李知行摇头,“你没有第二个选择,既然你现在已经离开了帝都,那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不要再回去,我可以放过你一次,是因为看在苏曦尧的面子上,但是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第二次,这是大邺皇城司指挥使的职责所在。” 其实,非要按照职责来说事的话,李知行已经违背了他当初接任皇城司指挥使的时候,所许下过的诺言。 不过,他如今这么做,也是因为他有信心,能够兜得了这个底。 “好,我答应。”苏文正终于还是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 他垂下眼眸,答应了李知行的话。 李知行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他还是喊着了李知行,“自从我回到大夏之后,就从各种人的口中听说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与我女儿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作为父亲,并没有很好地照顾我的女儿,可我也不希望她的后半辈子,还是生活在那样的痛苦中,所以李知行,不管你对我女儿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我都希望你能够放过她,你们并不合适。” “这一点,跟你没有关系。” 李知行甚至一点沉默的时间都没有,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在他看来,苏文正这样的人,早就失去了做一个父亲的资格,更加不可能用苏曦尧父亲的身份,去要求他做些什么。 “我……”苏文正被李知行噎了一句,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摇着头叹着气,朝着李知行先前所指的方向走去。 “十里之外,有一处小屋,里面为你准备了远行的银钱和干粮,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李知行交代完了之后,终于转身就走。 苏文正按照李知行的吩咐,继续往前走了十里,果然看到了一处破旧的小屋,那小屋的柜子里,还真的就放着一沓银票和一包吃的。 没想到李知行居然真的这么慷慨大方,苏文正自然没有什么好不满足的,答应了他的事情肯定要做到,于是,他再一次背起行囊,走向了与皇城完全没有关系的相反的方向。 两日后,李知行正在书房里等着皇城司的人送来密报,突然,外头的小厮急匆匆得跑进来,“不好了,表姑娘的亲生父亲被杀了,尸首就挂在城墙上,好多人围观,表姑娘也已经去看了。” “什么?!”李知行这下是彻底愣住。 书房里的其他人,自然都是皇城司的下属。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皇城司的人是首当其冲要担下责任的。 “指挥使,我们立刻前去调查!”那些皇城司下属们当即主动请缨。 李知行自然没有阻止。 等到他们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只见数百个百姓就站在城门口,仰头望着那个依旧挂在那里并没有被放下来的尸首。 太阳已经升到了中天。 李知行一抬头,就能够看到苏文正脖子上那一道细小的伤口,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兵器所导致的,一定是一种十分稀有的,但是杀伤力却十分强大的兵器。 他曾经听闻过一种武器—— 但是这种武器对于李知行来说,就像是只存在于书卷和话本子里的东西,因为“北地蛛丝”的原材料本就难得,是背地雪山的雪蛛才会产出的。 这北地蛛丝轻柔无比,但是韧性极强,人只要被困在北地蛛丝所设计的牢笼之中,那么除非是把自己割成一片一片的,否则的话,根本就是出不来的。 “爹爹!” 苏曦尧闻讯赶来,在看到苏文正的尸首被高高挂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险些就要崩溃。 她找了这么多年的父亲,那个在她看来就像是刚刚从无数人战死的沙场上回来的男人,她都没有说过几句话,就已经这样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苏曦尧想要冲过去把父亲放下来,却被皇城司的人拉住。 “李知行,你让他们放开我!” 苏曦尧要挣扎,但是皇城司的人自然手都是很稳的,即便她再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从这两个人的钳制中脱身。 “苏姑娘,还请你冷静一些。” 其中一个皇城司的人还算温柔一些,至少还知道安抚苏曦尧的情绪。 “冷静?”苏曦尧却更加尖叫,“李知行,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陆景翊骑着马匆匆赶来,这一下马就已经看到了皇城司的人抓着苏曦尧,他赶紧冲了上去打圆场。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太公事公办了,这位姑娘毕竟是才刚失去了父亲,情绪激动一些也是有的。”陆景翊一边安抚着皇城司的人,一边也一直在注意苏曦尧的神情,“苏姑娘,你也有些误会表哥了,表哥是皇城司指挥使,你父亲死得蹊跷,这案子不会移交给京兆尹府,肯定是让皇城司来查,所以暗,你相信我,表哥一定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陆景翊这话劝的,也算是有理有据。 苏曦尧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 李知行站在城墙下面,仰头看了许久,终于抽出了边上侍卫们的佩剑,飞身上墙,直接将绑着苏文正的绳子砍断。 “接人!”陆景翊赶紧吩咐边上站着的人。 十余人齐心协力,这也才算是将那差一点就要坠落在地的尸首接住。 苏曦尧向着底下的人连连道谢,自己则走到苏文正的面前。 “爹。”她小声得喊了一声,“你怎么又一次比我早走了那么多。” 苏曦尧抽了抽鼻子,眼泪夺眶而出。 如今她的脑海里,想到的便是小时候,父亲抱着她坐在膝盖上,听母亲絮絮叨叨得讲故事,讲家长里短,那些,是她小时候最为美好的岁月。 而这些岁月,最终也还是因为一场战争,而被永远封存了遥远的记忆中。 她哭着哭着,泪眼迷蒙间,突然摸到苏文正肚子前的衣服鼓鼓囊囊的,所以她立刻抬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面具——一个银质的鬼面具。 第126章 验尸 “这是……”陆景翊失声惊呼,下意识得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李知行。 李知行的面色也不好看,盯着那个鬼面具,也是直皱眉头。 他们两个人的反应没有能够逃过苏曦尧的眼睛,尤其是陆景翊的那一声惊呼。 “你知道跟谁有关!”苏曦尧没有打算藏着掖着,而是直接问出了口。 陆景翊自然是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在朝堂之上也是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的,对于苏曦尧这样的质问,想要隐瞒过去,也不过就是小意思而已。 然而—— 这么些帮忙的人里,总有一些人不知道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比如闻讯赶来的京兆府尹。 虽然案子是给皇城司来查,但是这毕竟是在京城之内发生的案件,京兆府尹大人理该过来看一眼,了解一下案件的进展。 所以,他在看到这银质面具之后的第一眼,便下意识得脱口而出,“此人是犯了什么事?才让皇城司的人亲自出手?” 京兆府尹不认识死去的苏文正,只知道皇城司的人才会戴着这个鬼面具。 如今鬼面具出现在这里,案子自然是与皇城司的人脱不了干系。 这个时候,他除了在庆幸此案从一开始就与他无关之外,心里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然而——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苏曦尧抓到了关键。 “你说这鬼面具是皇城司的东西?” 这么问着,苏曦尧下意识得看向李知行。 知道李知行为皇城司办事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苏曦尧绝对是算一个的。 “这……”京兆府尹的钟大人一听苏曦尧这问题,又感受到了如今场面上紧绷又微妙的气氛,他下意识得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知行,最后又看到陆景翊在边上给他疯狂摇头示意,“不不不,是我记错了,这东西跟皇城司没有一点关系。” 如此,看着就更假了。 很快,这边的热闹也吸引了其他人。 “曦尧。” 来的人是郡王妃。 苏曦尧听见母亲的声音,下意识得看过去。 郡王妃显然也没想到会在时隔多年之后,再次见到原本以为已经去世了的丈夫的尸体。 “这……”郡王妃也愣住了。 “三殿下,我想要将父亲带回去好生安葬,可以么?” 苏曦尧没有看向其他人,也没有问其他人的意思。 毕竟,在场地位最高的,也就是这位三殿下陆景翊了。 “这……”陆景翊下意识看向李知行。 皇城司说到底都是李知行的下属,人能不能被带走,都还是得听他的。 李知行并没有说话,但是陆景翊已经看懂了他的意思。 “抱歉,苏姑娘。”陆景翊很快摇了摇头,“皇城司要查清楚案子,所以令尊的尸体,现在你还不能够带走,等皇城司这边有了结果,一定第一时间给你一个交代。” “曦尧……你就听他们的吧……”郡王妃自然不会去忤逆李知行和陆景翊的话,更何况,他们说的这些也确实是有道理。 苏曦尧垂首沉默。 终于过了许久,她这才点头,“好。” 陆景翊松了一口气。 结果,苏曦尧并没有第一时间跟着郡王妃离开,而是又走到了李知行的面前,“我爹爹的案子,就交给你了,李大人,希望你能够秉公办理,给我一个公正的结果。” 她看着他,就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李知行怔愣了许久,最终点头。 不过,苏曦尧想要看到的“结果”,未必就是真正的真相。 京兆府尹一看李知行没打算放手这个案子,自然乐见其成,在苏曦尧走了之后,他还是要假装关心得上前询问一下,“李大人可需要下官的帮助?” 李知行扫了这京兆府尹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手下过来将人抬走。 皇城司府衙内,仵作正在验尸。 那一个银质的鬼面具已经被取了下来,就放在一旁,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陆景翊站在李知行的身后,也看着仵作下刀。 “你觉得会是谁?”陆景翊悠悠得问。 当然,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李知行来说,他也是给不出答案的。 于是,他只能摇摇头。 仵作很快验尸结束。 “回禀三殿下,李大人,死者是后脑勺受到重击致死,死之前没有任何反抗,想来是熟人作案。”仵作拱了拱手,认真将自己验尸的结果做了汇报。 “熟人?” 这一下,就连陆景翊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苏文正在京城已经消失了多年,即便曾经是有朋友,这么多年,也早就都已经断了联系。 哪里还有熟人? “最近,除了他之外,有查到其他西离国的细作么?”李知行倒是很快就给出了他认为的调查方向。 皇城司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他们先前的确是查出了苏文正是西离国派来的刺客,也在调查苏文正在京城潜伏之下的上线,可是那个上线到底是不是存在,查了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能够查出个头绪来,所以他们甚至怀疑,这个上线根本就不存在。 苏文正曾经在战场上的时候,就已经是一方主将,说不定现在,根本也没有人能够指挥他做事。 可—— 他现在的死又如何解释呢? “继续查。” 李知行叹了口气。 “是。”皇城司的下属们纷纷领命出去。 此时,外头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这皇城司府衙里,人也渐渐少了。 陆景翊路过验尸房的时候,发现李知行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苏文正的尸体,眉头紧皱。 “你还是在担心没有办法跟苏曦尧交代。”陆景翊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李知行与苏曦尧之间的暗潮涌动。 明明余情未了,却要相互之间装一个陌生人。 “陆景翊。”李知行突然出声,却没有接陆景翊的话,只是喊了他一声。 陆景翊一愣。 “你和苏曦尧有婚约,或者,由你来照顾苏曦尧,是不是更好一些?” “什么?”陆景翊完全愣住,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第127章 他最自私 “我说的是真心的。”李知行望向陆景翊的眼神中,还真是诚挚和坚定。 “你是不是今天出门脑子被门夹了?”陆景翊立刻拒绝,“你看上的人,让我来照顾算怎么回事?你可别忘了,她当初被父皇盯上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与母妃都已经照顾过她一次了。” 这也的确是真话。 “这话,我就再说一次,你自己的人,你自己照顾,不管你们两个现在闹成什么样子,都与我无关。”陆景翊赶紧把关系撇了个干干净净。 最终,他只听到李知行长叹了一声。 夜色四合。 李知行终于回到了郡王府。 他故意延缓了回府的速度,可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一到府中,就被李观月给抓了个正着,“今日城门口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观月神情紧张,显然也是听说了一些事情。 “没怎么回事。”李知行摇头,“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已经回自己的院子了么?怎么在这里?” 被李知行反客为主一顿质问,李观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又开始咕噜咕噜得乱转,“其实……其实……” “是我让她来找你的。” 苏曦尧的声音从一旁的黑暗中传来。 就连李知行都愣了一下。 她明明就站在黑暗中,结果他居然没有注意到她。 是他最近这段时间太过心烦意乱,所以才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么? “那你们两个人先聊,我就先走了。”李观月见势不妙,赶紧跑路。 郡王府的后花园里,所有的丫鬟和侍卫们都远远站着,看着苏曦尧和李知行坐在石凳上。 月华如水,照在两人的身上。 “我爹爹的事情,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苏曦尧开门见山。 李知行倒是也不意外,显然是早就已经料到会面临这样的对话。 只不过—— “我没什么好说的。”李知行摇头。 要让他说什么,说她死去多年的父亲突然回来并非偶然或是上天庇佑,而是因为他已经在战场上投降了西离国,成为了西离国的细作? 与其这样,倒不就让苏曦尧觉得,她的父亲是死在了阴谋的算计之下。 他也无所谓,到底是谁来背这个锅。 反正大概率,苏曦尧是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曦尧的下一句质问,真的是一点都没有超出李知行的猜测。 “我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没有任何理由。”李知行也不解释,直接就将这个锅给接了下来。 苏曦尧闻言,脸色骤然一白。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不肯跟我说真话?”苏曦尧扭头,看着李知行。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她即便是到了现在,居然也没有办法从李知行的嘴里听到一丝一毫的真心,这可真是让人觉得讽刺。 “因为你没有这个资格听到真话。”李知行的话,继续像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割在苏曦尧的身上。 “你……”苏曦尧拍案而起,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如何长的。 如今,是她失去了父亲。 为何,李知行的态度却是这样? “你有什么好鸣不平的,苏曦尧。”李知行依旧端坐在那里,只是微微扭头,眼神不屑得扫过苏曦尧那因为气愤而微微起伏的胸脯,“从十年前开始,你的那个生身父亲就没有照顾过你,是郡王府,给了你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保住着你,让你在王府里也能够安然度日,怎么,现在你父亲回来了,就要跟着你父亲走了?苏曦尧,我早就告诉过你,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李知行!”苏曦尧对李知行说的这些话简直是忍无可忍,转身就走,“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这十年来,你对我,可从来都不是保护,你只是把我当成是你的玩具,高兴了,就拿过来玩一玩,不高兴了,就直接抬手扔掉。” 闻言,李知行闭了闭眼,让苏曦尧继续骂下去。 “你可别说你是为了我,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你自己。”苏曦尧嗤笑了一声,“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了我父亲,但是大概也能够猜到,当年领兵上战场的老将军没有马革裹尸还,反而是偷偷摸摸以新的身份回到了京城,宫里的那位,应该很不高兴吧,而你,则一直都是那个人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想要谁的性命,那就能够要谁的性命。” 话说到这里,显然是已经完全挑明了。 李知行背对着苏曦尧,所以苏曦尧看不到李知行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那是对于她的推理的无声的赞扬。 原本以为闺阁之中出身的女子,看问题的角度很少能够看到政治的层面。 “那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李知行职责所在,自然不可能明着告诉苏曦尧她所想的差不多就是对的。 只是漏了一点。 苏文正必须离开京城的原因,是因为他其实是西离国的细作。 即便他是西离国的细作,为了苏曦尧,李知行甚至都能够选择不将他是细作的事情上报给皇帝。 这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不过,苏曦尧肯定是不知道的。 “没错,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是因为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聪明的人,不管你在这件事情上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你都是对的。”苏曦尧愤愤得扔下最后一句话,“李知行,你就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说完这句话,苏曦尧转身就走。 “最自私的人……”李知行下意识地重复着苏曦尧在临走时说的这句话,“呵呵……” 他的唇角浮现出惨淡的笑意。 他如今做的这些事情,要说自私,也确实是自私,毕竟,皇城司的使命就是帮助皇帝监察百官,只不过御史监正和皇城司指挥使两个身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深究之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第128章 不怕狗皇帝 苏文正之死的案子还未查出结果,这件案子,倒是已经被捅到了皇帝的面前。 朝臣之中,看李知行不爽的不在少数,眼下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能够给李知行一点厉害瞧瞧,这些人自然都是不会放过的。 已经被皇帝散养了一段时间的李知行,终于在这一次的案子发生之后,再度被常恩公公带到了皇帝面前。 “参见皇上。”李知行拱手行礼。 坐在上面的皇帝却久久都没有回应。 李知行也没有动,继续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似乎是常恩公公无意识得咳嗽了一声,皇帝这才像终于注意到地下还站着一个人一样,摆了摆手,“别站着了,坐下吧。” 能够让皇帝赐座,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不过,眼下皇帝这反应,却让李知行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来说,皇帝应该对他兴师问罪才是,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心平气和。 “陛下,皇城司的案子……”李知行开口,准备先发制人,然而,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皇帝就已经先开口了。 “那个案子,朕已经有所耳闻,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来告诉朕,是你这个皇城司指挥使,滥用职权,将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逼迫致死。” 这样的话落在李知行的耳中,只能让他觉得可笑。 “陛下相信这样的话么?”李知行也不藏着掖着,开口就问。 皇帝轻笑了一下,“朕相不相信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大夏的百姓们要如何相信?你身为皇城司指挥使,杀一个人居然还要偷偷摸摸的,不光是这样,甚至还给人留下了把柄,李知行,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 皇帝的训斥,一如既往。 李知行心中只道了一句“果然”。 皇帝生气的不是他居然靠着皇城司指挥使的身份杀人,而是在动手之后反而还留下了罪证。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皇帝显然会开始怀疑,那么从前帮皇帝做事的时候,李知行是不是也曾经这样不小心,给别的人曾经留下过把柄? “这件案子,跟我没有关系。”李知行终于矢口否认。 “跟你没关系,那那个银制的鬼面具为什么会在尸体的身上?旁人虽然不知,但是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同样款式的鬼面具,在整个皇城司拥有的人不超过三个,另外两个作为你的副手,两年前就被调到西离边境探查地方动向去了,如今有这个面具的,京城之中唯有你一个。” 皇帝对皇城司的事情,也是如数家珍。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实在是非李知行莫属了。 可—— “不管皇上信不信,这件事情,确实是与微臣没有关系。”李知行甚至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他很清楚,皇帝刚刚说的这些话,根本就不是真的在推理这个案子的情况,而是借着这些话,在敲打他。 那在西离边境的人其实也可以回来,他们也都是皇城司里的好手,如果短时间之内离开边境回到帝都,其实那边的人是发现不了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与皇帝的你来我往,终于给李知行一直堵塞的脑子找到了一点能够破案的方向。 不料,皇帝的声音继续传来,“朕自然知道你做事都有你的道理,其实你想要证明这些事情也很简单,只要你能够拿出你的那张鬼面具来,相信没有人能够在怀疑你。” “陛下,不妨直说,到底想要说什么。”李知行在听到让他拿出那个铁面具来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说不定这一切的事情,最终的策划方就是皇帝。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苏文正是西离国的细作。 也早就知道了他看在苏曦尧的面子上,要放苏文正一条生路。 李知行早就应该想到的,即便皇城司的人再如何相信他的领导,可给这些人发俸禄的,始终都还是皇帝。 皇城司的人自然都是人精,他们最懂得到底应该要帮谁才能够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呵呵。”皇帝又轻笑了一声,‘知行,你很清楚,若是放到从前,朕对你的期望是十分深厚的。’ 这样的客套话,听在李知行的耳朵里,只觉得刺耳又不耐烦。 他在京城待了十年,如果不是为了帮着陆景翊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乱象丛生的京城里待上这么长的时间的。 “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得让朕失望。” 皇帝重重得拍了一下桌子,边上的常恩公公眼皮未抬,但是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已经感应到了在这之后一定会有超级大的风雨出现。 天子之怒,那可是不得了的。 “陛下,并非是微臣让你失望。”李知行昂首,“反而是陛下,让微臣失望了。” 对这个国家失望。 对这个皇帝失望。 毕竟,这十年的时间里,皇帝为了保证朝中三家势力的稳固,牺牲了多少人进去,不光有普通的老百姓和大臣,甚至也还有几位皇子和皇女, 若不是有他护着,想来可能连陆景翊都已经遭了毒手。 毕竟这位皇帝也是不会在乎自己孩子的性命,他还坐在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上的时候,他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如今知道了李知行其实一直以来真心帮着的人都是陆景翊,所以这位皇帝才会格外恼火。 “好啊——”皇帝听见李知行的话,瞬间狞笑,“既然你觉得你对朕失望,那么朕就让你看看,作为皇帝,到底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话音一落,他就已经摊开了面前的明黄色绢布。 常恩知道他又要下旨,赶紧去边上候着。 李知行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像常公公那样凑上去,因为他以为,皇帝一怒之下下的圣旨,就算是要砍人,那也是应该砍他。 然而—— 圣旨的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常恩去宣纸的时候,陆景翊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我跟谁明天成亲?” 第129章 宣旨 “三殿下,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常恩将圣旨递给陆景翊。 知道他会怀疑圣旨上的内容。 常恩自己念的时候都怀疑自己的眼睛。 陆景翊接过圣旨,仔仔细细得将每一个字都确认了一遍。 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中。 “这怎么可能呢……”陆景翊摇头。 原本以为,皇帝说的让他和苏曦尧成亲,只是为了敲打李知行,不可能来真的。 眼下这—— “常恩公公,我要进宫见父皇。”陆景翊收好了圣旨,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去找皇帝。 常恩摇头,“奴才出宫的时候,陛下有吩咐,三殿下只管照着旨意办事即可,其他的,不必进宫再与皇上多言。” “可是……”陆景翊颇有些无语。 他怎么可能和苏曦尧成亲呢? “奴才宣完旨了,就先回宫了。” 知道这里不能久留,常恩转身就走。 “等一下——” 然而,不等陆景翊说完话,常恩就已经先带着手下的小太监开溜了,生怕稍微走得慢了一些,就又被陆景翊给喊住。 “来人,备车。”陆景翊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我要去郡王府。” 这事情,必须要找李知行商量一个对策出来。 不管是他最终去跟皇帝退婚也好,还是他们把苏曦尧送走也好,总之,他是绝对不可能娶苏曦尧的! 打定了主意,陆景翊立刻登上了管家刚刚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在京城的青石板路面上颠簸,一如陆景翊此刻的内心,浮浮沉沉。 郡王府里,也是一片紧张的气象。 常恩去给陆景翊宣了旨,而郡王府这边宣旨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宫中的女官。 “姑姑,这怎么可能呢!” 听完了宫里的姑姑宣旨,第一个站出来提出异议的,反而是李观月。 毕竟其他人确实也没有这个胆子和这个资格。 “二小姐,还请慎言。”宫里的姑姑平日里都是跟各宫的娘娘们打交道,应付起李观月来还是轻轻松松,“苏姑娘,请接旨吧。” 姑姑举着那圣旨,一直站在苏曦尧的面前。 今天这个旨意,苏曦尧想接得接,不想接也得接。 “曦尧。”郡王妃在边上扯了扯苏曦尧的袖子,让她回神。 苏曦尧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站起来,将那圣旨接过去。 李观月明显变了一下脸色。 她还以为苏曦尧多少还是会坚持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够在圣旨的面前选择坚持自己的意思呢? 姑姑很快就带着其他宫里的丫鬟走了。 郡王府再一次恢复了宁静。 不过,这些宁静都是表面上的。 郡王妃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她的影子被月亮投得拉长又缩短。 “怎么办?怎么办?”她有些慌了。 “要不这样,我们连夜把曦尧送走,明天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们就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只要有一匹快马,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能够离开京畿地界!” 李观月立刻给了一个主意。 郡王妃乍听之下觉得可行,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是危险。 如果是李观月的话,显然是可以的。 可是苏曦尧自小都没有学过骑马,若是要雇一辆马车走,那目标委实有些太大了。 没有马车,又没有人能够放心。 “不行不行。”郡王妃摇头,“要不就装病,只要曦尧身体不适,没有办法下床,难不成还能够抬着她去成亲不成?” 装病—— 的确是个好主意。 李观月立刻就举双手赞成! “怎么样?曦尧?”郡王妃问苏曦尧的意见。 可惜,苏曦尧又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见郡王妃的话。 被郡王妃一问,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郡王妃终于注意到了苏曦尧的不对劲。 这一份不对劲,根本就不是因为收到了这一份圣旨。 而是在这之前,苏曦尧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没什么。”苏曦尧还是下意识得摇头。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将父亲的死背后可能蕴藏的事情告诉郡王妃,毕竟她还要在这郡王府里生活。 “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李观月倒是先开了口,她先皱起了眉头,“我那个哥哥实在是太不像话,苏叔叔的案子,我们问他是不是跟他有关系,他也不说,我看,一定跟他有关系!” 李观月在这个时候倒是选择站在了苏曦尧这一边。 郡王妃却不以为然。 “不会,我觉得大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郡王妃的话,却让苏曦尧觉得有些心寒。 毕竟,在过去的十年里,她在遭遇那些事情的时候,郡王妃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肯定是有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可这些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只是不信。 在她看来,李知行高风亮节,不会做任何的龌龊之事。 可是—— 真的是这样么? 很快,外头就响起了管家的声音。 “大公子,大公子,现在太晚了,你不能进宫去!” 他显然是在焦急得喊着人。 这人—— “糟了!” 李观月迅速反应了过来,赶紧起身,朝着府门口冲去。 “大哥!” 她才刚冲到门口,就看见那个墨色的身影已经翻身上马,直直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大小姐,不能让大公子这个时候去宫里,一定会出事的!” 管家在后面着急得不行。 可李观月也没有办法,她并不是什么能够随意出入宫禁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名字突然从李观月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快!快去找三殿下!”李观月朝着管家吩咐了一句。 管家也立刻反应过来,马上派小厮以最快的速度去给陆景翊送信。 “他是怎么会知道的?”李观月并不明白,明明刚刚宣旨的时候,李知行还没有回来,宫里的姑姑走了之后,府里的知情者也大半都在她的院落里。 “是——是郡王。”管家叹了口气,将答案告诉了李观月。 “怎么会……”李观月完全愣住。 如果真的是她的父王的话,那么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他应该不知道这个婚约才是。 第130章 冲动之下 如果郡王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也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事情,是郡王一手促成的。 李观月忽然觉得他们都不小心步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 这个陷阱之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郡王。 就等着他们这些年轻人一步步自投罗网,为了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斗来斗去,你死我活。 不行。 她必须要去见郡王。 把这个事情问清楚! “父王在哪里?” 李观月开门见山。 管家也不藏着掖着,指了指书房的方向,看来是那位郡王先前就吩咐过,若是有人要找他,也不必拦着。 既然他敢跟皇帝提这样的建议,那么势必就已经做好了,面对来自自己的一双儿女的诘问的准备。 “我去找他。”李观月气势汹汹得朝着书房而去。 书房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来。”郡王显然知道有人会来找她。 “父王。”李观月进门,还是恭恭敬敬得行了礼,“关于苏曦尧和三殿下的事情,女儿想问问父亲的想法。” 她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将心中的猜疑问出口。 不过,对于郡王来说,显然没打算跟李观月一样委婉。 “不用怀疑,就是我去同皇上进言的。”郡王将手中的笔放回到笔架上,一抬头,对上自己女儿震惊不已的视线,“你哥哥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你也很清楚,以他对苏曦尧如今的疯魔程度,除了让苏曦尧嫁给陆景翊,你还觉得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的哥哥彻底死心?” “为什么一定要分开他们?”李观月并不理解,“苏曦尧从十年前开始就生活在郡王府,如今她和哥哥也算是两情相悦,皇上一直不满苏曦尧,我还可以理解成他认为哥哥只顾着苏曦尧,而疏忽了皇上那边的差事,可父亲你呢,又是为了什么?” 至少这十年的时间里,李知行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郡王府的事情。 “你觉得李知行什么都没有做?”郡王看着自己女儿,实在是觉得她天真得可以,“你到底知不知道,皇帝如此不喜欢苏曦尧,如果李知行那小子坚持自己的感情,最后整个郡王府都会跟着他一起遭殃。” “不可能。”李观月不敢置信得摇了摇头,“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你觉得,你的哥哥到底是在为谁做事?”郡王看着女儿,再次抛出了一个问题。 李观月眨了眨眼,“哥哥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在为皇上做事么?” “不。”郡王摇头,“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陆景翊,为了陆景翊能够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这……” 对于这个秘密,李观月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感到奇怪的。 从血缘上来看,陆景翊原本就是他们的表弟。 如果一定要挑一个皇子来帮忙的话,李知行选择陆景翊,这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哥哥帮陆景翊做事,那也是因为小时候过命的交情。”李观月愣了一会儿之后,便开始为他们两个人说话,“父亲,你年事已高,以后郡王府总归是要交到哥哥的手里,你现在这样做,除了让他对你、对郡王府感到失望,还能有什么作用?” 李观月的问题,显然完全出乎郡王的意料。 至少在“年事已高”这一点上,郡王是根本不愿意承认的。 “好了,李观月,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回去吧。”郡王摆了摆手。 “可是——”李观月并不明白父亲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始终都是这样的态度,“哥哥这个时辰赶着进宫去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么?” 面对李观月的质问,郡王只是淡淡得摇了摇头。 李观月明白了。 看来是他和皇帝先前就已经谈好了条件。 成婚的圣旨下达之后,不管李知行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都不可以治他的罪。 不过,对于皇帝来说,这一个交易显然是亏了。 李知行从宫门口拿着一把刀,一路砍杀过来,最终路边的宫女和侍卫纷纷避让,就连李知行一手带出来的皇城司都只敢躲得远远的,不敢与李知行正面交手。 “李大人,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说的嘛!” 常恩见着李知行就这么冲上台阶,显然也有些怕了,但还是勉强稳定着自己的声线,并不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虚,这样,或许还能够让李知行稍微停止一下。 “好好说?”李知行嗤笑了一声,“今日我既然都已经带着刀闯到了这里,我就从来没有打算过再活着回去。” 这句话,完全出乎这些负责守门的卫兵们的预料。 “李大人!李大人!”常恩尽职尽责在他的身后阻止。 好在这个时候的李知行已经稍微恢复了一点神智,不再像之前那样见人就砍。 只不过,那满身凛冽的杀意,最终无人敢隐其锋芒。 很快,李知行还是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皇帝仍旧在里面办公。 宫门明明已经落锁,此刻李知行的出现,也让皇帝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 “你想干什么?”皇帝一愣,他看着李知行手中的刀,仍旧还在滴血。 那上面,也不知已经沾上了多少条人命。 “收回你的成命。”李知行上前一步。 那把刀,差一点就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你敢!”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朕是皇帝,你要是敢这样要挟朕,你就是谋反!” “我既然已经带着刀来到了这里,那就已经跟谋反没有区别了。”李知行不是傻子,在做这一切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后果,“皇上,只要你取消明天苏曦尧和陆景翊成亲的旨意,我就依旧是皇城司的指挥使,能够为你尽职尽责得做事,可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那么很可惜,想来明天的太阳你是见不到了。” “李知行!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么?”李知行嗤笑了一声。 第131章 入诏狱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这一点,皇上应该很清楚。” 他帮着皇帝做那些行走在暗夜里的事情,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他根本就不可能能够成功完成那些任务。 这样的刀,自然是双刃的。 “如果朕一直不答应呢!”皇帝实在是恨极了李知行如今这嚣张的样子。 可是—— 他也很清楚。 让李知行执掌皇城司那么多年,皇城司底下的人未必听他这个当皇帝的话,但是一定会听他们这位指挥使的话。 所以,皇帝觉得,这个时候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再和李知行一直僵持下去,所以刚刚的问题,他并没有期望得到李知行的回答。 结果,李知行还是回答他了。 “皇上不会一直都不答应,就像我先前所说的那样,只有一个晚上的机会,皇上,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不利于你的选择。”李知行顿了顿,又扫了一眼他放在几案上正在批阅的奏折,“还有,皇上,千里迢迢从西南调了人回来,用他的面具来嫁祸我,离间我和苏曦尧的关系,我实在是没想到堂堂的大夏皇帝,居然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其实这些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皇帝对上李知行的目光,“朕一直都十分欣赏你,即便你其实真心想要帮的是老三,都不要紧,至少你还是在为这个国家做事,可是李知行,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不用拿这些东西来道德绑架我。”李知行将手中的刀又往前送了一分,直逼皇帝的咽喉,“就一件事,立刻下旨,取消婚约。” “不可能。”皇帝向来觉得只有他支配别人的份,绝对不可能让别人来支配他,“还有,李知行,你怕是忘了一件事。” 皇帝话音刚落,李知行便察觉到了身后又劲风袭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便觉得后脑勺一痛,直接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诏狱里了。 他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明黄。 是皇帝,他就坐在前方不远处,显然就是在等着李知行醒过来。 “你……”李知行看着他,双目圆睁。 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随后,李知行便看到了那个先前袭击他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紫色的劲装,此刻就站在皇帝的身后。 “李大人,好久不见。” 此人,正是李知行先前的皇城司下属,两位副指挥使之一,也是被调去边境的其中一位。 先前,因为两位副指挥使都接到了密令,离开了他们原本驻扎的地方,所以李知行一时之间很难追查到到底是谁回到了京城。 不过现在,也不用追查了。 “沈溯回。”李知行认出了此人。 “李大人,我奉劝你一句,拿着皇上的俸禄,就应该为皇上的分忧,这一次是皇上法外开恩,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今天有这样逾越的举动,想必他现在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呵呵。”李知行并不认同沈溯回的话。 “我知道李大人先前就受了重伤一直都没有好,否则的话,就算是我再小心,你也不是毫无防备得这样被我暗算。”沈溯回倒是坦然,完全不因为李知行的不屑而生气,“可现实就是现实,你如今,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李大人还是想想如何求得皇上的原谅,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沈溯回这一通话,并没有引起李知行的任何反应。 皇帝看李知行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觉得有些难办。 他并不想要李知行的命。 可人,也不能就这样放了。 就在这时候,常恩走进来,在皇帝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 皇帝笑了一下,“李知行,你还真是好命,被送进诏狱的消息才散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有人来为你求情了。” 李知行一听,当即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并没有问是谁,他很了解这位皇帝陛下。 他不会说的,因为他想要看着李知行痛苦。 毕竟,李知行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沈溯回没有动,他依旧站在那里,两只眼睛都盯着李知行,生怕他有任何的异动。 身为皇城司的指挥使,李知行天然就有让手底下两位副指挥使畏惧的力量。 这不仅仅是因为武力值上的差距,更是心智和脑力上的差距。 而且,李知行留在京中多年,沈溯回觉得自己也刚刚不过才回到京城,若是在这个诏狱之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道,让李知行跑了,那才是真的糟了。 诏狱外,苏曦尧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还跟着陆景翊。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常恩听了小太监的禀报,于是先出来看看情况。 先前才看到苏曦尧一个人的时候,常恩还觉得要糟,但是在看到陆景翊之后,倒是放心了许多。 “常公公,表哥怎么样了?” 陆景翊知道苏曦尧担心,但是这个时候她来问又有些不合适,他便干脆直接问出了口。 “李大人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因为先前受的伤一直都还没有好,所以这一次才更容易受伤,而且被关在诏狱里,也是缺医少药的,想来这一次的伤,是没有这么快就能养好的了。” 常恩公公的话,让苏曦尧的眉头皱得更紧。 很快,皇帝便走了出来。 “参见父皇。” “参见皇上。” 苏曦尧和陆景翊纷纷行礼。 皇帝摆了摆手。 “父皇,表哥也是情急之下才犯下大错,就请您看在他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就饶恕了他吧!”陆景翊开门见山。 “忠心耿耿?”皇帝笑了笑,视线落在陆景翊的身上,“他到底忠心的是谁,我想,你的心里比我更清楚。” “这——”陆景翊一愣。 这个话,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接。 “陛下,民女记得陛下答应过民女,只要民女按照陛下吩咐的去做,就不会伤害李知行的性命。” 最终,还是苏曦尧出面。 一切,再次回到了原点。 第132章 最后的交换条件 “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皇帝听见苏曦尧的话,饶有兴致得盯着她。 陆景翊显然已经猜到了苏曦尧后面要说的话。 没等她开口,就已经抢先一步阻止。 “不可。”他暗中扯了扯苏曦尧的袖子。 苏曦尧给了陆景翊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终归先把人救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皇上。”她喊着站在面前,等着她开口的人,“民女可以嫁给陆景翊,只有一个条件,让李知行离开诏狱。” 陆景翊知道自己再阻拦也没有什么用,只能放弃。 “好。”皇帝点头,显然苏曦尧所说的,就是他所想的,“就按照先前朕下的旨意,你们两个人立刻成婚,成婚之后,朕自然会命人来放了李知行。” “先把人放了。”苏曦尧这一次学乖了,就算是要低头,也得先把条件谈清楚了。 “苏曦尧,你在跟我谈条件?”皇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苏曦尧一番。 苏曦尧点头,“皇上应该不至于在这一点小事上,还要与民女斤斤计较吧。” 这话一说,也算是把皇帝直接架在了上面。 身为一国之君九五之尊,自然不应该小肚鸡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过这位皇帝将自己原先说的话都吃下去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什么叫斤斤计较?”皇帝因为苏曦尧的用词显然有些生气了,“苏曦尧,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皇上。”苏曦尧不卑不亢,“如今你还有这个条件可以和我谈,至少我不会背弃我的承诺。” 这句话听着,又像是在内涵。 皇帝冷笑了一声,“朕若是坚持不放,你又能如何?” “陛下,民女的确是不能如何,只不过天下的人就都会知道我们的陛下是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将一心为民兢兢业业的御史监正逼得只能冲进宫里对着陛下挥剑。” 这话,倒不是说假的。 对于如今的皇帝来说,苏曦尧不过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很清楚,皇帝纵是再生气,都不能直接用这样的理由要了李知行的性命。 “好。”皇帝终于妥协,“我可以把人先放出来,但是苏曦尧,你和陆景翊的成亲之期就定在明日,若是敢给朕弄出幺蛾子来,不光是你们几个,就连郡王府还有贵妃,朕也都不会放过。” 陆景翊并没有再说话,显然是早就看清了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如此自私凉薄,所以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是,陛下。”苏曦尧承诺下来。 皇帝看着苏曦尧和陆景翊离开,又转身回到了诏狱里。 李知行依旧在盘腿打坐,老神在在。 仿佛现在身陷囹圄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正是这样一副淡定的样子,也让皇帝更为光火。 凭什么他就可以如此,淡定自若。 明明如今占据着主动权的人,是他才对。 “陛下,看来你很生气。” 李知行听见皇帝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看着他,嘴里还带着明显的嘲讽。 沈溯回站在一旁,听见李知行的话,都有些微微变了脸色。 皇帝紧皱眉头,面上却仍旧是云淡风轻,“李知行,你在说什么呢,朕可听不懂。朕只知道,你心爱的人,很快就要嫁给老三,你心心念念要保护的人,最终都会离开你,除非你继续忠心耿耿得帮着朕做事,否则,在这之后,所有你在乎的人和东西,都会离你远去。” 这样的话,落在在场的几个人的耳中,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 沈溯回表面强装镇定,但是显然,还是很难掩饰自己的内心的震惊。 李知行自然注意到了沈溯回的神情变化。 “皇上,从昨夜我持剑冲进御书房,就没有想过还能够活着,如今,你自然可以说是你大发慈悲饶我一条性命,可由此,我也看出来了,你不敢杀我。” 你来我往,最终占上风的人,在场的人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哼。”皇帝再次被李知行给噎得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沈溯回没有动。 他的任务,就是一直在诏狱里看守李知行。 “除了你,还有另一个呢?蒋西京没有回来?”李知行开始同沈溯回说话。 沈溯回原本在闭目养神,听见李知行的话,只是微微掀了下眼皮,并没有接话。 “看来,皇帝是答应了你不少。”李知行继续说个不停,“是答应等我下台了之后,让你来接任皇城司指挥使,还是答应了你,能够给你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 沈溯回仍旧不为所动。 他毕竟是李知行一手带出来的,为人如何,李知行也清楚得很。 所以问刚刚的那些,不过也都是试探罢了,看沈溯回这样子,显然从皇帝那边得到的承诺,并不这些东西。 那或许—— 李知行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较。 另一边,郡王府内,李观月再一次得知了自己的兄长被关进诏狱,以及苏曦尧不得不答应嫁给陆景翊的事情。 “实在是太过分了!”李观月拍着石桌子便站起来,一口气不顺,但是也确实是不知道能够干什么。 李知行那样武功的人都最终被关进了诏狱。 那她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又能有什么用呢? 所以,李观月觉得自己除了急得团团转之外,确实是没有其他任何的作用。 “没事的。”苏曦尧扯了扯李观月的衣袖,“他不会有事的。” “他当然不会有事!”李观月握住苏曦尧的手,“我只是担心你,你并没有必要为了救他,就牺牲自己的幸福!” 原本,在李知行的规划里,如果苏曦尧不愿意留在郡王府,那么等一切尘埃落定,苏曦尧肯定是会被送出京城的,李知行想要还她一个自由。 可现在这样子,那不是一辈子都被绑定在了这一座宫城之中。 不管陆景翊最后是不是能够坐在那个位置上。 至少苏曦尧与李知行,也都永远不再有了任何可能。 这怎么可以呢! 第133章 出嫁 第133章出嫁 “观月,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要做的,也不过就是问心无愧罢了。” 郡王妃在一旁听着,无比感慨得叹了口气。 苏曦尧如今也不过才二十出个头的年纪,这样的感悟,总仿佛像是个老人一般。 “那好吧。”李观月知道木已成舟,再没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了,也就只能点头,“你放心,等你嫁过去了之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陆景翊那个小子如果敢欺负你,就算他是皇子,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李观月的话,自然也给了苏曦尧莫大的鼓励,至少让她知道,在这京城之中,如今的郡王府,也可以算是她的后盾。 她先前在这郡王府中生活了十年,十年都未曾将这里当成过真正的家。 如今离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回来,居然有了新的感觉。 要走了,还真的是有些舍不得。 翌日清晨,礼部的人便已经到了郡王府。 贵妃派了青儿来给苏曦尧梳妆,只是让苏曦尧没想到的是,青儿甚至还带来了另一个人的礼物。 “这是德妃娘娘送的。”青儿从众多包装精致的盒子中取出了一个,送到苏曦尧的面前。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雕刻十分精致的白玉簪子,簪子上雕刻的是牡丹花的图案。 “德妃娘娘说,这牡丹历来是皇后所用的,如今送给曦尧姑娘,想来曦尧姑娘也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这什么意思? 苏曦尧一愣。 这白玉牡丹簪子就这样送给她,是觉得她会是未来的皇后? 那这德妃娘娘,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这礼物还是——”苏曦尧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却被青儿拦住。 青儿将那个盒子重新放回到苏曦尧的梳妆台上,“德妃既然送了这东西,就一定是已经收到了什么消息,或者,这是示好也不一定,毕竟,她的养子,二皇子陆谦宜如今也都已经被赶到西南边境去了。” 可—— 苏曦尧始终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 毕竟,德妃给她的感觉,可不是什么轻易认输的人。 “青儿姑娘,苏姑娘可梳妆打扮完了?” 门外,是那些同青儿一起从宫里出来的嬷嬷。 一直等候在外,是要给苏曦尧教规矩的。 “几位嬷嬷也都是认识曦尧的,她在宫中就已经学过了规矩,等会儿走个过场就是了。”青儿生怕苏曦尧累着,毕竟眼下这事情乱七八糟的,苏曦尧想要好好理清头绪,想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多谢。”苏曦尧压低了声音,同青儿道谢。 青儿摆了摆手,随后将已经梳妆打扮完的苏曦尧从凳子上扶起来,扶到屏风之后,开始更衣。 绿柳此时端着一盏茶进来,看见苏曦尧正伸着双臂,由着宫里来的丫鬟们给她换上繁杂华丽的婚服,还偷偷笑了一下,被苏曦尧瞪了一眼之后,赶紧将茶盏递了过去,“姑娘,你要的茶水。” “你这小蹄子,刚刚在门口愣了这么久,是想要渴死我不成?” 虽然是责怪的语句,但苏曦尧本就不是为了斥责绿柳,所以说出来的时候,反倒是带了一丝嗔怪的感觉。 “姑娘,门口等着看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才耽搁了。”绿柳笑眯眯得回答,指了指门口。 宫女们在青儿的带领下,很快就帮苏曦尧把衣服穿好了。 凤冠霞帔,宛若神仙妃子。 “走吧。”青儿扶着苏曦尧继续往外走。 守候在门口的嬷嬷们满意得看着苏曦尧这小心谨慎一步一步往前的样子,倒是比起他们这些教规矩的人走得更加标准,自然是放下了心,就默默得跟在苏曦尧的身后,一路往外走。 李观月见着苏曦尧,张开双臂狠狠得抱了一下她,再放开她的时候,就已经明显红了眼眶。 “吉时到了,新娘子该出门了。” 宫里的嬷嬷算着时间,在一旁提醒。 郡王府的正厅之上,坐着郡王和郡王妃。 郡王妃拿着帕子捂着脸,强忍着不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失态。 “曦尧拜别郡王和郡王妃。”她的视线落在郡王妃的身上。 从郡王妃嫁进郡王府的那一天起,在公开的场合,她都已经不能以母亲的身份,站在苏曦尧的身边了。 “嫁过去了之后就好好听贵妃和三殿下的话,若是有什么需要郡王府帮衬的地方,也尽管提。” 郡王显然是这么多人里面唯一真心高兴的一位。 毕竟,苏曦尧这个麻烦终于送走了,而且,她嫁给陆景翊,也算是郡王一手促成,相信皇帝再怎么样,都少了许多借口来找郡王府的麻烦。 “是。”苏曦尧应了一句。 但大家都能够听出来她的心不在焉。 陆景翊骑着高头大马,来到郡王府门口,按照礼部的规矩,将所有接亲的流程走走了一遍,接到苏曦尧的时候,显然两个人都累得够呛。 “辛苦你了。” 苏曦尧被抱进了轿子,坐稳的那一刹那,她压低了声音,同陆景翊说了一句。 “你也是。” 同样都是被利用的棋子,陆景翊自然不会对苏曦尧有什么意见。 他们两个人,如今也只能算是相互扶持,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把李知行救出来。 三皇子府前,陆景翊又按照礼部的要求,将新娘子从轿子里拉了出来,两人一同缓慢前行,经过了列队欢迎的文武百官,最终来到了三皇子府的正厅。 “一拜天地——” 傧相开始唱和。 陆景翊和苏曦尧各执着喜球的一端,转身面向外面,鞠躬。 “二拜高堂——” 贵妃与皇帝就坐在上头。 陆景翊小心翼翼护着苏曦尧再次转身,对着坐在上面的两位鞠躬。 贵妃的眼神总有些复杂,尤其是落在苏曦尧身上的时候。 皇帝倒是没什么其他的表情,只有自己计谋成功的快意。 “夫妻对拜——” 傧相继续唱和。 苏曦尧和陆景翊面对着对方。 透过眼前的盖头,苏曦尧略微能够看到陆景翊的身影。 第134章 三皇子府的规矩 知道此刻大家都已经没有了退路,她叹了口气,还是弯下了腰。 “礼成——送入洞房!” 那傧相显然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场婚事是诸多方面博弈的结果,一直到最后仪式落成,这才算是到了终章。 否则,总有一种有人会反悔或是提出反对意见的感觉。 苏曦尧被几个丫鬟搀扶着,慢悠悠得朝着新房走去。 绿柳也就跟在苏曦尧身后。 很快,丫鬟们就带着苏曦尧和绿柳来到了新房,让苏曦尧在喜床上坐好。 “三殿下吩咐了,曦尧姑娘虽然是嫁进来的,但是仍旧是要当做我们府上的贵客,曦尧姑娘有任何的吩咐,都可以让奴婢们去做。姑娘现下就可以休息了,三殿下的居住之处是在隔壁的小院,不会打扰姑娘的清静。” 说完,那些小丫鬟们也就都出去了。 绿柳愣了一下,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原本她还在努力思考,怎么样才能够让苏曦尧避开新婚之夜与陆景翊的接触。 真是没想到,这位三殿下还是一个如此上道的人。 苏曦尧笑了一下,“原本我也打算这样和他说的。” 虽然是同意嫁过来了,但这也不过就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让皇帝把人给放了。 “姑娘,既然三殿下今日不会过来了,那我们就先歇下吧,奴婢为您将头上的这些头饰都拆了,也好让姑娘睡得舒坦一些。” 苏曦尧点头。 这凤冠霞帔好看的确是好看,也是天下许多女子梦寐以求能够在大婚的现场穿上的东西,可真的穿了之后才知道,这东西是真的够重。 苏曦尧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压断了。 绿柳动作很快。 那些东西终于从苏曦尧的脑袋上消失的时候,苏曦尧躺在床上,真的非常之快就已经睡着。 呼吸声清浅。 绿柳都有些无奈得叹了口气,知道她今日定然是累坏了。 翌日,日上三竿。 丫鬟们都端着水在外头等着。 绿柳醒过来之后发现天光大亮就知道不妙,赶紧去开门。 “实在是抱歉,睡过了。” 绿柳看外头丫鬟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都已经等了许久,不过陆景翊府上的丫鬟们显然脾气都相当不错,“早上好绿柳姑娘。” 只字不提刚刚等在门口很长时间的事情。 苏曦尧也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入目是一片陌生的场景。 等了许久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她在昨天就已经嫁到了三皇子府,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她在三皇子府里的房间。 “早上好。”苏曦尧同众人问候。 丫鬟们也都热情得予以了回应。 “三殿下早上吩咐了,他今日入宫去同皇上交涉释放李大人的事情了,不用等他回来用午膳。如果苏姑娘想要去外面的酒楼用膳,同管家说一声就好,会有侍卫护送苏姑娘。” 这样的感觉,还真是被当成了贵客。 一时之间,苏曦尧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绿柳两眼都在放光。 显然,她肯定是没想到跟着苏曦尧嫁过来之后,日子倒是比从前在郡王府的时候更加好过了不少。 “多谢。”苏曦尧同丫鬟们道谢。 丫鬟们自然都客客气气得回应。 知道陆景翊一定会解决掉让皇帝释放李知行的事情,苏曦尧这会儿倒是也不着急了。 既然可以去外面用午膳,那也省得三皇子府中的厨房还要开火。 三皇子府的管家是个十分和蔼的中年男子,长得矮胖矮胖的,府内的人都喊她一声“元叔”,听府里的人说,这元叔倒也不是大夏人士,而是陆景翊在边境打仗时间,偶然救回来的异国人,因为会许多国家的语言,所以就被陆景翊一直留在了身边当个管家。 知道苏曦尧中午要去外面的酒楼用膳,管家自然不会阻拦,还十分主动地帮着安排出行的车辆。 “苏姑娘,这天香酒楼今日的特色菜是油焖大虾和翡翠菜心,不知道姑娘是不是感兴趣?” 元叔这办事的能力,自然是一流的。 苏曦尧都还没有上车,元叔派出去的人便已经将今日这些酒楼的特色餐都调查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了!”苏曦尧猛猛点头。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吃过那一道油焖大虾了。 午膳时间,元叔带着三皇子府的侍卫们浩浩荡荡得来到了天香酒楼。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当然有人认不出来那是三皇子府的车驾,所以对着这一行人指指点点,还以为是哪里来了个暴发户。 自然很少有人会想到,从车上下来的人,居然是苏曦尧和管家元叔。 “这……” 天香酒楼的小二稍微愣了一下,就已经被掌柜的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迎接客人,敢怠慢三皇子妃,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掌柜的都是人精,自然也看出了自家小二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应该称呼苏曦尧一声什么,所以才愣在了那里。 “三皇子妃,请进请进。” 苏曦尧看着小二,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酒楼二楼的包厢里,门一关上,完全隔绝了外头的所有声响。 包厢里,都已经放上了苏曦尧点好的菜。 “绿柳,元叔,都坐下吃吧。” 苏曦尧拿起了筷子,这才发现边上的人都站着在看着她吃饭,那她自然是觉得胃口不好,所以立刻放下了筷子,开口让他们也坐下来。 绿柳先前就已经遇到过好多次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从善如流。 而元叔作为管家,自然会比丫鬟们更加显得循规蹈矩,所以不管苏曦尧如何邀请,他都只是摆摆手,淡淡得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苏姑娘,三皇子府里看着虽然规矩松散,可是规矩还是在的,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够越界。” 元叔扫了绿柳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绿柳显然也注意到了,下意识便要站起来,却被苏曦尧一下按住了肩膀,“不用怕,坐着就是了。” 第135章 放肆的九珠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叫什么苏曦尧的,到底是何方人士,怎么就嫁给了景翊哥哥!父亲还说让我回京就是为了等着和景翊哥哥成亲,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啊!” 管家听见那个声音,明显愣了一下,脸色并不是很好。 绿柳一脸莫名。 苏曦尧知道来者不善,所以还是不要让外头的女人知道她现在就在此处用餐比较好。 然而—— 天不遂人愿。 小二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苏姑娘,这是我们掌柜的送给你的小甜点——蒸酥酪,希望日后苏姑娘还是多来光顾我们酒楼的生意。” 这下可倒好—— 刚刚才经过他们包厢门口的一行人听见这边的声音,都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即便不认识苏曦尧,但是他们认识三皇子府的管家。 “元叔?” 刚刚那个年轻的声音的主人探头过来,原来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粉面桃腮,看着也的确是可爱得很。 “你怎么在这里?”那姑娘站直了身子,扫了一眼包厢里的人,目光锁定在了坐在桌前的苏曦尧和绿柳身上。 “九姑娘。”元叔显然是认识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三皇子妃在此处用膳,殿下吩咐了需要老奴陪同。” “三皇子妃?” 被称为“九姑娘”的女人立刻变了脸,伸出手指指了指苏曦尧,又指了指绿柳,“她们两个人,谁是?” 元叔摇头,“九姑娘还是别为难老奴了。” 看这样子,分明是陆景翊临走之时都已经交代过了,绝对不能够让苏曦尧在京城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否则的话,可能不仅仅只是三皇子府的力量,这些人还要面对皇城司的追查。 “为难?”那年轻的九姑娘嗤笑了一声,目光扫过绿柳,又看向苏曦尧。 其实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气质十分好判断。 九姑娘自然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看出来了坐在另一边的苏曦尧才是这一行三人里真正的主子,便走了过去,直接将原本放在苏曦尧面前的杯子拿起来,摔在地上。 “这……”绿柳第一个站了起来,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苏曦尧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九姑娘有何事?”苏曦尧淡定得坐在座位上,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年轻女子。 门口,其实还站着几个人。 不过那几个人显然都没有这位九姑娘这般骄纵,所以也都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闹,而没有掺和进来。 苏曦尧挑眉。 大概是猜到了一些。 这位九姑娘的家世看起来并不一般,甚至与陆景翊还有点沾亲带故。 “何事?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勾引的我景翊哥哥!他怎么可能跟你这种毫无家世又没品的人成亲!”九姑娘对着苏曦尧一通贬低。 “九姑娘,慎言。”元叔在一旁提示。 可惜—— 这位九姑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听见元叔说的话。 苏曦尧自从从郡王府离开之后,也不是个再像从前那样任人欺负的个性,她连皇帝的条件都谈过了,又如何会害怕眼前这个区区的年轻姑娘。 “我的确是毫无家世。”苏曦尧嗤笑了一下,抬眼看着盛气凌人的年轻女子,“看九姑娘的样子,便知道是出身世家大族,可这世家大族百年传承的教养,想来九姑娘是疏忽了。” “你……” 苏曦尧的这一番话,等于是直接在骂她根本一点教养都没有。 九姑娘伸出手去,便想要一个巴掌甩在苏曦尧的脸上。 倒是苏曦尧先站起身,一把将那九姑娘的手给握住,随后用力一推,这九姑娘踉踉跄跄得,要不是因为抓住了包厢里另外一侧的墙面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只怕这个时候就要直接来一个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了! “你敢这样跟我还手?”那九姑娘显然愣了一下。 站稳了身形之后,才瞪着苏曦尧。 绿柳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连忙跑到苏曦尧的面前,张开双臂护着她。 这里的吵闹声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 苏曦尧皱着眉,看了元叔一眼。 元叔心领神会。 “苏姑娘,马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三殿下还在府里等着你回去。”元叔立刻给苏曦尧递了话。 “那走吧。”苏曦尧懒得再跟眼前的这些人掰扯。 “不许走!” 没想到那位九姑娘的脾气倒是上来了,直接拦在了就要离开的苏曦尧面前。 苏曦尧扭头,瞥了那九姑娘一眼,眼神中,已经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九姑娘对上苏曦尧的眼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凭什么不耐烦? 明明不耐烦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话,我就不会放你离开!就算你现在是景翊哥哥的皇子妃又如何,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刚刚推我那一下,如果不是我眼疾手快功夫好,我早就被你给推在地上了!” 这年轻女子一直在胡搅蛮缠。 绿柳也听得有些烦了,正准备上前教训她一番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九珠,不许胡闹。” 那是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 苏曦尧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人正站在门口,皱着眉头训斥正在包厢里闹事的女子。 原来她就九珠,怪不得这些人都喊她一声“九姑娘”。 “大哥!就是这个女人!是这个女人嫁给了景翊哥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九珠继续朝着这位新出现的男子大喊。 显然,她十分依赖这一位大哥,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将要嫁给陆景翊作为三皇子妃的打算,就这样大喇喇得公之于众。 “绿柳,我们走。”苏曦尧直觉再久留就会出问题,立刻喊了人就要走。 然而—— 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却抬手拦住了苏曦尧的去路,“舍妹刚刚多有得罪之处,不知道苏姑娘是否肯赏光,让我做个东,替我妹妹赔罪。” “不必了。”苏曦尧向来不习惯和陌生人同桌吃饭。 第136章 周家的拒绝 那位公子倒是也没有强留苏曦尧等人的意思。 马车里,绿柳想起来九珠那个嚣张的样子便觉得生气。 她掀开帘子问着坐在车辕上的管家元叔。 “那位九珠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若是真的是个厉害角色,以后我们家姑娘碰见了,绕着点走就是了。” 绿柳这话,显然是在嘲讽。 便是从身份上来说,也断然没有三皇子妃给一个平民女子让路的份。 元叔看穿了绿柳的心思,倒是也没有说什么训诫的话,只是淡定得解释,“那是贵妃娘娘母家在沛县的旁支,那位九珠姑娘,算算辈分应该是三皇子的远房表妹,不过今日见到的九珠姑娘的大哥,便是刚才沛县调任到京城的大理寺卿——周润楠公子。” “周润楠?”绿柳默念着这个名字。 苏曦尧也一直在一旁听着,暗中记下了。 从地方调任京官本来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不过大理寺卿这个官职—— 苏曦尧依稀记得陆景翊提过,京城之中有权查案的唯有三个地方,京兆尹府、皇城司和大理寺。 如今京兆尹府的钟大人是明哲保身,皇城司指挥使李知行也被皇帝拿住一直关在诏狱里,原先的大理寺卿是个胆子小的,基本上有案子都推给了另外两个部门。 看来,这皇帝也是对先前的大理寺卿十分不满了,所以才会想到要换人。 但—— 苏曦尧总觉得,这一次换人,总还有些其他的内情。 他们回到三皇子府的时候,陆景翊也已经回来了。 但是,府中并不只有陆景翊一个人。 “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没想到,周润楠居然也在。 那位刚刚在天香酒楼也碰过面的周九珠,就坐在大堂的椅子上,见着苏曦尧进来,也不起身行礼,显然是完全都没有把苏曦尧放在眼里。 “周大人。”苏曦尧微微颔首。 绿柳也跟着苏曦尧行礼。 “殿下,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 苏曦尧大概能够猜出来周润楠和陆景翊要商量什么。 “等一下。”陆景翊喊住了苏曦尧,面色有些难看。 但是,这难看的脸色倒不是针对苏曦尧的,而是—— “今日,我本是去接表哥离开诏狱的,可前脚才刚走出来,后脚那可恶的沈溯回便追了出来,又找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把表哥关了回去。” 苏曦尧瞬间攥紧了拳头。 她大概能够猜到皇帝放人不是那么痛快。 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不痛快。 “你们要救的人,是李知行?”周润楠迅速反应了过来。 “正是。”陆景翊没打算瞒着,“我知道李家与周家早就是势同水火,但是李知行毕竟是三姨唯一的儿子,三姨红颜薄命,母妃也特地交代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住他的性命。” “可是——”周润楠当即就想到了如今李知行被关在诏狱里的罪名。 虽然很多事情都未曾对外公开过,可周润楠毕竟是刚刚调任到京城的地方官员,他自然有能够获取京城消息的特殊渠道。 所以李知行进入诏狱前后的事情,周润楠多少都是有些知道的,与陆景翊相比,差的或许也就不过是之上的一些细节罢了。 “没有可是。”陆景翊摇头,“虽然我不知道父皇这个时候将你调任到京城是做什么,可我的诉求,没有其他。” “景翊哥哥!”边上的周九珠听见陆景翊的话,当然有些不高兴了。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陆景翊就如此为李知行考虑? “哥哥才刚刚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有些太为难他了?” 周润楠倒是有些意外,自家妹妹平日里天天都念叨着陆景翊,如今真的见到了,却在这样的场合选择站在他这个亲生哥哥一边。 “若是周家觉得此事为难,那便不参与也就罢了。”陆景翊摆了摆手。 周润楠的脸色第一时间变得有些难看。 苏曦尧在一旁站着,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也实在是不便开口,可是李知行—— 皇帝显然是铁了心没打算放过他。 “既然三皇子这样说的话,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周润楠直接拂袖离去。 周九珠虽然看着有些不舍,但是两相权衡之下,还是选择跟着自己的哥哥走了。 三皇子府内,终于再一次恢复了安静。 “听说九珠今日在天香酒楼里,找你麻烦了?” 陆景翊见周家人走了,便请了苏曦尧坐下来,开始聊些其他的事情。 苏曦尧笑着摇了摇头,“她年纪还小,性子要强些也是有的。” “日后若在遇到同样的事情,可别惯着她。”陆景翊的眼底,不知为何突然闪过一抹厉色,“周九珠从小就被周家人宠坏了,即便是京城的人,她都不放在眼里,小时候不管犯了多大的错,都有人帮她圆过去……” 在收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陆景翊身上的杀意陡然凛冽了一下。 这倒是吓了苏曦尧一跳。 她印象里的陆景翊,一直都是个风度翩翩的人,比起李知行来,他多了些阳光,少了些阴鸷。 可怎么刚刚那一下,那种阴狠暴戾的样子,倒是比起李知行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曦尧知道,她得找个机会,去挖掘一下陆景翊的过去。 毕竟,从前陆承乾和陆谦宜府中的妻妾都已经成群了,而陆景翊还是一个都没有。 京城曾经盛传过陆景翊有一个爱人,但最终死在了江南。 江南? 沛县? 或许—— 苏曦尧觉得自己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一个线索。 “今日我会再去一趟诏狱。” 陆景翊突如其来得转变了话题,同样,也让苏曦尧很快回过了神。 “要一起去吗?”陆景翊扭头,看向苏曦尧。 苏曦尧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自己也可以去。 “我要去。”苏曦尧立刻跟上。 “好。”陆景翊拍了拍手。 管家元叔立刻出现在门外。 第137章 扎下一根刺 “备车,去诏狱。” 元叔并没有问什么,转身就去备车去了。 三皇子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都是低调中带着一丝奢华。 陆景翊和苏曦尧一人一辆。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驶过。 苏曦尧坐在马车里,跟着马车在青石板上碾过坑坑洼洼而一起颠簸,绿柳也坐在边上,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的。 “怎么了?”苏曦尧看着绿柳。 绿柳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能是因为大公子一直都关在诏狱里,所以才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安全感吧……” 绿柳的话,倒是与苏曦尧内心的感觉大差不差。 恐怕—— 陆景翊也是一样。 李知行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李知行还在,他们就一定能够想到安然度过的办法。 可这一次,他们都是冲着李知行来的。 而自己,对于李知行的受困,多少都是无能为力。 “不过姑娘别担心,想来三殿下和贵妃娘娘是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的!” 苏曦尧被绿柳握住了手,她看着绿柳,佯装出笑容来,可实际上,心里还是一点底都没有。 与此同时,在宫城之内,一直坐在宫中等着消息的贵妃打了个“喷嚏”。 青儿赶紧过来查看贵妃的情况,“可要宣太医?” “不必了。”贵妃摆了摆手,“外头可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 自从陆景翊和苏曦尧成婚,贵妃也一直都在等着李知行从诏狱之中被放出来的消息。 可—— 最近传回来的消息都是…… 李知行又一次被沈溯回带人给请了回去。 “德妃娘娘到——” 外头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唱喏。 贵妃愣了一下。 她与德妃久不往来,今日这一下,又是什么意思? “妹妹近日可还好?” 贵妃看着进来的德妃,脸上不得不挂上敷衍的笑容。 德妃自然能够看出来,不过她也并不在意。 “看妹妹的气色,看来最近是不好。”德妃自顾自得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贵妃同青儿对视了一眼,都没想到德妃此举,倒是是意欲何为。 “所以,姐姐我便是来给妹妹送解除危机的良方。”德妃抿了一口茶,还赞赏性得挑了挑眉,看来还是挺喜欢这贵妃宫中的茶。 “还请姐姐赐教。” 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了多年,贵妃最懂得的,便是察言观色和给人递话。 “以李知行的武功,区区一个沈溯回,如何是他的对手。”德妃向来明人不说暗话,开口第一句,就已经挑明了所有的事情,“你的好姐姐生的这个儿子,只怕是还藏了后手,他现在乖乖束手就擒,不过就是为了以待来日。” “什么来日?”贵妃下意识地问。 “还能是什么来日。”德妃摇了摇头,“别忘了,如今这大夏朝堂之上,还能够带着士兵去打仗的武将可不多了,能够打赢的,更是少上加少,那么如此一来,李知行的依仗又是什么呢?” 在德妃的引导下,贵妃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一些…… “这怎么可能呢!”贵妃摇头,“通敌叛国是死罪,更何况是引外面的人来攻打大夏!” 贵妃说着说着,脸色还有些发白。 其实在她的认知里,李知行一贯就不是个听话的。 万一—— 贵妃死命摇头,就是想要把这些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驱逐出去。 可德妃既然已经说出了口,那么对于贵妃来说,这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永远得扎在了贵妃的心上。 如果李知行真的这样做了…… 看着贵妃的神情已经变得有些慌乱,德妃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停留,“你看我这个做姐姐的,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在这里同你说个不停,反倒是让你更加紧张了,李知行那个孩子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别多想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德妃转身就走。 青儿看着德妃的背影就觉得来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还说什么是来给娘娘送解决的办法,现在除了添堵之外,她还说了什么!” “好了青儿。”贵妃制止了贴身宫女的牢骚,“你派个人去外头打听消息,看看到底如何了。” “可要传信给三殿下?”青儿算算日子,陆景翊的确也是好久都没有进宫了。 “不必。”贵妃摇头,“他这几日定然也是忙前忙后试着救人。” “是。”青儿领命,退了下去。 贵妃坐在榻前,看着边上一盆生机盎然的绿梅,叹了口气,“三姐,你可一定要在天上看着,保佑你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得度过这一次。” 宫里的斗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自然,诏狱也是一样。 李知行被沈溯回抓回来了第二次。 “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沈溯回可没有给李知行什么好脸色,但是,他也能够感受得到李知行在背后下一盘大棋。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功夫,到底差距有多少,他是很清楚的。 可是这一次,李知行居然轻而易举得就被他制住了弱点。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给久未谋面的沈副指挥使送一份大礼。”李知行挑眉。 在这诏狱里关了几天几夜,李知行倒是仍旧精神地很。 “废话!”沈溯回看着李知行这老神在在的样子,实在是生气。 可他在牢房里,沈溯回自然也没有什么惩戒他的办法。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一直这样待在诏狱里,皇上就会对你法外开恩吧?”沈溯回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所以干脆也就直接问出了口。 “我自然是要一直待在诏狱里,可我从来都不认为如今的皇帝会对任何人法外开恩。”李知行嗤笑了一声,“有些事情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沈溯回,如今已经成年的三位皇子中,只剩下陆景翊一人还在京城,难道你不想转投明主?” “这些不干我的事。”沈溯回冰冷回绝。 第138章 战事将起 “还真是足够忠心啊!”李知行灿然一笑,显然并不认为沈溯回所做的是什么好的决定,“等着看吧。” “李知行,原本我还敬佩你一心为主,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深深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那么……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李知行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显然是拒绝继续沟通下去。 沈溯回自然也乐得不用再继续跟李知行掰扯下去。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得过去。 直到陆景翊出现在了诏狱的门口。 “三殿下,三皇子妃,还请留步。” 看守诏狱的人,虽然并不年轻,但与陆景翊和李知行,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能保着李知行的命在里头不出问题,但是这也并不代表陆景翊就能够随时随地进去。 “我要见表哥。”陆景翊从来不是如此就会知难而退的人。 “不可。”那看守诏狱的牢头摇了摇头。 “表哥当年帮过你。”陆景翊皱眉。 那牢头却没有任何要让步的意思,“不管李公子当年如何帮了我,可今日之事,绝不是用当年的恩情便可代替的。” “你……”陆景翊原本心情就不是很好,现在听见牢头这意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想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就被苏曦尧拦住。 她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里有些银子。”苏曦尧从身上拿出一个织锦的袋子,递给牢头,“给其他的弟兄们也一起买点酒喝喝,这段时间辛苦大家照顾他了。” 那牢头起先看到银子也还不想接,但是看着苏曦尧和陆景翊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分明就是今天必须要进去的意思。 这样的话,那还不如赶紧混些银子去喝酒。 “好。”牢头将银子接过去,招呼了一声里头的兄弟们,随后就让开了路,“里头还有一位沈大人在,他虽然不会管这些事情,但两位还是不要在里面待太长的时间为好。” “多谢。”苏曦尧点了点头,拉着陆景翊进门。 里头的那些狱卒们纷纷在牢头的招呼在出来,经过陆景翊的时候纷纷下跪行礼。 陆景翊懒得回应,只是摆摆手让他们站起来。 苏曦尧跟在他的身后,见着他的反应,无奈得摇摇头。 “这些人也真是连吃带拿。”陆景翊自然知道诏狱里的这些人都是什么德行,只是平日里见得不多,因而才生气。 苏曦尧没有回话。 底层人自然有底层人的辛苦。 有时候,恩情这种东西都是虚假的,银子才是真的。 里头的沈溯回听见声音,睁开了眼睛,见着陆景翊,倒是也客客气气得行礼,又瞥了一眼跟在陆景翊身后的苏曦尧。 “三殿下这样进来,只怕是不合规矩。”沈溯回最终没有向苏曦尧发难。 原本,他也觉得女子并没有什么威胁。 “我有些话要同表哥说,沈大人若是想要在这里听着,自然可以。”陆景翊一副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避人的神情。 “不必了。”沈溯回拿了剑,当即走到了另一侧,“有些事情,微臣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是自然,许多事对于不在局内的人来说,都是少知道少错。 苏曦尧向前一步,走到李知行面前。 两人隔着诏狱的木栏杆“遥遥”相望,“为什么不走?”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 按照李知行的功夫,只要离开了诏狱,沈溯回就别想再抓到他。 可这一次,他居然连一点反抗都没有,就任凭沈溯回将他抓回去。 “为什么要走?”李知行挑眉,“能走得了这一次,也还会有下一次,我只是找了个能够一劳永逸的办法。” “什么办法?”陆景翊追问。 他最近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总感觉陆景翊这样,就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只回来了沈溯回一个人么?”李知行看向陆景翊。 皇城司副指挥使原本有两位,虽然都被调去了边境镇守,但这两位如今已经都不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一个是奉诏秘密回了京城,而另一位呢…… “常羽是……”陆景翊皱眉。 “他去了北境。”李知行转过身,透过这牢房里的一点天窗,看向了北边的方向,“让一个皇城司副指挥使出身的人去带兵打仗,我们的这一位皇上,还真是有创意。” “怎么可能!”陆景翊完全愣住。 这消息,他根本就不知道。 他看着眼前的表哥,第一次觉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你却不将这件事情告诉我?”陆景翊微微拔高了音调,“你知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常羽会死,连带着他手下的北境军,还有北境的那些无辜百姓,也都会跟着他一起死。”李知行直接说出了陆景翊最终担心的内容。 “那你还……”陆景翊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李知行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就算我提前告诉了你,你又能做出什么改变呢?”李知行终于收回了目光,重新看着陆景翊,“是能够让你的那位父皇重新派一个人去领兵,还是能够让他体谅军民的风霜孤苦,求和以避免战事?” 这两条路,想来那位好大喜功的皇帝都不会选择。 “可是,北境如果挡不住,北边的异族就能够一路南下,打到京城,畅通无阻。”陆景翊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宛如噩梦,“我不能眼睁睁得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景翊,你改变不了。”李知行叹气,即便是已经看穿了一切,可那位是皇帝。 他们做臣子的,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有后手。” 就在气氛凝滞的时候,苏曦尧突然开了口。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一般,在寂静的牢房中炸开。 李知行看向苏曦尧。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常羽是奉命去了北境领兵,那你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定不会让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生。” 第139章 京畿惊变 李知行望向苏曦尧的眼神,忽然复杂了几分,随后又放声大笑,盯着苏曦尧摇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有后手,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有后手?苏曦尧,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那其实是一种被看穿了的窘迫。 陆景翊显然也感觉到了。 这才松了一口气。 “表哥,既然你有后手,那赶紧说说是什么。”陆景翊连忙追问。 苏曦尧继续低头,默默不说话。 李知行最后看了苏曦尧一眼,嗤笑了一声,继而看向陆景翊,“上一次我从北境回来,留了一批人在那里,但是并不能保证一定就能够看住常羽,常羽的性子,你也很清楚。” 这是了。 虽然都是皇城司副指挥使,但常羽一直都看不惯李知行,想要取而代之,相对的,沈溯回就显得更好控制一些,毕竟他的脑子里只有想着做好自己的事情。 但常羽比起沈溯回来说,更好的一点大概是,他是真心希望能够守护大夏的老百姓。 所以这也是李知行觉得,仍旧能够博一次的原因。 然而—— 就在这是,城门口突然响起了号角声。 “怎么回事?” 陆景翊立刻变了脸色。 这个号角声,他太清楚了。 只要一响起来,那就代表一定有战事出现。 沈溯回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面色不善,对着苏曦尧和陆景翊开口,“你们得走了。” 苏曦尧还完全在状况外,被陆景翊拉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走吧。”陆景翊对着李知行点了点头,立刻就将苏曦尧带走。 李知行望着苏曦尧离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沈溯回看向李知行,面色也有些不善,“你早就知道?” “并不知道。”李知行摇头,“只是我比你更了解这位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常羽没有带过兵,就算有他留在北境的那些人辅助,最终也还是没有扛住北方异族的入侵。 “北国带兵的依旧是耶律辽。”沈溯回已经第一时间探听到了消息,“常羽在北洲城外挡了他三天,但是城内有内应,第三天的晚上,内应打开了城门,放了北国兵进来。” 这些消息,他都一股脑儿得告诉了李知行。 终究还是觉得,眼前的局面唯有李知行能够解决。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出去喝酒的老头和狱卒们也都回来了,见到沈溯回和李知行正在商量这件事,便立即冲上前去,“啪——”得一下就在李知行的面前跪下了,“李大人,最近这段时日,兄弟们也算是好吃好喝得招待你,从来都没有亏待你半点,你可一定要帮帮兄弟们,这京城里,有大家的一家老小,绝对不能让北国的那些小崽子打进来啊!” 沈溯回皱眉。 但也不得不承认,放眼整个京城,真正有领兵正面去打过耶律辽的,唯有这位身陷囹圄的前御史监正。 然而—— 释放李知行的命令久久都没有下达。 那皇帝听了手下们的汇报之后,甚至作出了另一个选择。 传旨的人没有去诏狱,而是去了郡王府。 常恩拿着圣旨,看着在郡王妃的搀扶下,跪在自己面前的老郡王,一边叹气一边传旨,“朕惊悉北国鞑子已经攻至京畿要地,特命郡王李成披挂上阵,以京畿将军的名义,统领京畿兵马,抵御外敌,因此事紧急,李成需在接到命令后,即刻启程。” 所有人的脸色均是一变。 尤其是老郡王。 虽然他也曾因为军功获封,但是如今他已经是年过半百,且郡王府一直都是李知行在主事,即便是要上战场,也一直都是郡王府的大公子身先士卒。 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老郡王居然还要重新带兵重新上战场。 “常公公。”郡王妃有些哽咽,“郡王年事已高,且这两年一直身体不好,皇上能不能体恤我们的情况,来……” “郡王妃慎言。”常恩赶紧打断了郡王妃的话。 这些话若是再说下去,指不定还要生出多大的祸事来。 “好了好了。”李成站起来,接过了圣旨,“既然陛下信任老臣,老臣也定然不辜负陛下。” “可是……”郡王妃显然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李成皱眉打断。 “你这全是妇人之见。” 如此,郡王妃也就不好再开口说什么了。 “常恩公公请放心,老臣现在就出发。”郡王挥手,命管家将自己的战马牵来。 李观月一直默默站在一旁。 郡王虽然与李知行闹掰,但他毕竟是他们的父亲。 说不担心肯定是不可能的。 明眼人都知道,想要挡住耶律辽,就只能把李知行放出诏狱。 可—— 这皇帝还当真是为了自己的一口气能够将万千百姓和将士的性命一起当做是赌博的筹码。 “好,郡王请吧。” 常恩让开了路,让郡王先走。 管家带着小厮已经将郡王的战马牵到了郡王府的门口。 在所有人的目送中,老郡王骑上战马,就朝着京畿营的驻地而去,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从郡王府中调拨出去的好手。 “这可怎么办啊——” 郡王妃目送着老郡王离开,整个人担忧得六神无主,因为在十几年前,她也是这样送走了苏文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有办法。”李观月在这个时候第一次认可了这位已经嫁进了郡王府十余年的后母,她让下人们先将郡王妃扶回房间,“我去找大哥。” 虽然他已经在诏狱里,但是他一定能够有办法处理眼前的情况。 李观月说做就做。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李观月就已经穿着狱卒的衣服,混进了诏狱。 就在他即将见到李知行的时候,突然斜刺里刺出一把剑来,逼得她连连后退,抓住了旁边的柱子,这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看着那一把已经送到了自己喉间的长剑。 “沈溯回,是你!”李观月自然是认得沈溯回的,毕竟曾经,他也是经常因为公务要到郡王府里来找李知行的人。 第140章 听墙角 “二小姐留步。” 沈溯回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沈大人今时今日可是与从前完全不同了。”李观月双手叉腰,看向沈溯回的眼神也是明显的不善,还带着一丝讥诮,“先前三殿下跟我说,你如今是为了皇上办事甚至能对我兄长出手,原本我还不信,如今一见,倒是由不得我不信了。” “二小姐,我等身为大夏的臣子,理应为大夏出力。” 看着沈溯回这样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李观月自然不好再在这件事情上找沈溯回的麻烦,可也不想这件事情就这样轻易得过去。 “沈溯回,我也不找你的麻烦,你就当没有看见我,我有急事要找大哥。”李观月说着,便要继续往里闯。 可惜—— 沈溯回根本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你……” 李观月这一时之间竟也不敢真的往前走。 以沈溯回这样木头一样的的性子,说不定到时候真的直接一剑就刺过来了。 李观月自然还是能够分得清小命重要不重要的。 “好,我不进去。”她终于还是做出了让步,“但是你进去帮我跟大哥传一句话,就说皇帝已经让父亲披挂上阵了,此刻已经在去京畿驻军营地的路上了,他也知道耶律辽到底有多厉害,我们为人儿女的,实在是不应该看着父亲就这样自己进入死地。” 其实这话,多少也带着些大逆不道的。 明知道会死,却还是要派老郡王去。 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 只怕这些人都是清清楚楚的。 “好,这话我会转达,二小姐还请回吧。”沈溯回垂眸。 其实他在听到老郡王已经披挂上阵的这件事情之后,神情有明显的动容。 “多谢。”李观月客客气气得道谢,还真的就转身就走。 门口,李观月看着天朗气清,是个好天气。 可—— 就这样没有见到李知行,她实在是不甘心。 眼珠子一转,她就看到了诏狱的房顶。 于是趁着外头没人注意,她直接踩着后墙的一个水缸,翻身上墙,手脚并用爬到了屋顶。 按照记忆中诏狱的路线图,她找到了李知行可能所在的位置,悄悄得趴在房顶上,掀开了其中的一片砖瓦。 天光悄悄得漏了进去。 原本闭着眼睛的李知行敏锐得感知到了光线的变化,当即睁开了眼睛,不动声色得瞥了一眼上面,还正好就看见李观月正在朝着他招手。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不悦得瞪着这个冒失的妹妹。 李观月却毫不在意。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听见了外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 李观月赶紧从那个缺口离开,但还是悄悄趴在边上,试图听着里头的动静。 “沈大人不是去外头看小毛贼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知行这个话,显然说的就是这会让正趴着偷听的李观月。 沈溯回笑了一下,“指挥使不是早就已经知道那小毛贼是谁了,还这样称呼,不觉得有些不合适么?” 李观月自然是将这些话都听在了耳朵里。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沈溯回之所以会这样出面阻拦,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是李知行发了话? 自己的这个哥哥,即便是身在诏狱,其实也早就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才让沈溯回出来拦人。 “这样将自己家里人的求助置之门外,指挥使不觉得自己很残忍么?” 沈溯回继续问。 这每一个问题,字字句句,仿佛都戳在了李观月的心上。 “有什么残忍的。”李知行笑了一下,“你我身在这个位置,自然就看得更清楚,难道你不觉得,如果不借着这个事情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日后还有这个机会么?” 沈溯回看着李知行,知道他的心思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只不过,对于沈溯回来说,他有他要坚持去做的事情。 “李知行,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日后,你我就是各为其主。”沈溯回似乎有意无意得瞥了一眼房顶。 李知行早就知道,沈溯回不是什么傻子,他不可能不清楚其实现在的房顶上,还躲着一个人。 刚刚听到的这些消息,应该也能够很快传出去了吧。 李观月这个丫头,一向是看不住自己的嘴巴的。 一如李知行所料,从诏狱离开之后,李观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郡王府,而是去了三皇子府。 能找的人,自然也就只有一个。 苏曦尧听闻李观月来访,还是有些意外,但立刻让管家把人给带了进来,“出什么事了?” 自从上一次从诏狱回来之后,苏曦尧便一直都是心神不宁的,这几天陆景翊也是早出晚归,问了管家,管家也只是说让她不要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早上陛下让常恩公公来宣了旨,让父亲披挂上阵,你也知道耶律辽向来是用兵如神,上一次侵犯北境,也是哥哥带着人去了北洲城,才好不容易守下来的,可现在哥哥被关在诏狱里,让父亲去打仗,这不是平白让人丢了性命么!” 苏曦尧闻言,眉头紧皱。 她不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所以—— 看如今的形势,不光是北境,整个京城都已经十分危险了。 “我去诏狱里找哥哥,希望能让知道这些事,也好去跟皇上陈情,让皇上放他出来,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曦尧,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我哥哥居然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苏曦尧的眉头皱的更紧。 至少在某一些事情上,她与李观月的想法是一致的。 “观月,你相信你哥哥,他有他的安排。”苏曦尧握住了李观月的手。 她想起自己上一次去诏狱的时候,临走之前,看他那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分明就是知道,即便耶律辽真的带着人打到了京畿,他也有办法能够让耶律辽再一次带着手下们滚蛋。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苏曦尧在脑子里疯狂想着办法,还真的就想到了一个。 第141章 群臣求情 “什么办法?”李观月已经方寸大乱,就等着苏曦尧给她出主意。 苏曦尧拍了拍她的肩膀,“等,等着京畿那边的战事起,只要你父亲没有能够抵挡得住耶律辽的第一波进攻,我们的那位皇帝,就一定不敢再赌!” 她与皇帝也算是交锋了许久。 有些事情,她也算是清楚的。 可李观月听了这样的话,却摇着头看着苏曦尧,“你怎么也成了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话,我的父亲就会很危险,战场上刀剑无情,万一他真的有个什么好歹,可……” “观月,你父亲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上。”苏曦尧叹了口气,“他病得到底有多重,你肯定比我更清楚,皇帝也清楚,他现在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逼李知行率先向他低头,可李知行这样的人,一直以来干的就是这些勾当,其实他比那位皇帝更加清楚眼前的情形。” 李观月闻言,瞪大了眼睛。 因为苏曦尧说的这些话,都是她从来都未曾设想过的。 不过,既然苏曦尧这样说了,她便暂时可以这样相信一下。 李观月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刚从宫里回来的陆景翊。 陆景翊见到李观月倒是丝毫不觉得奇怪,仿佛是早就知道了李观月再三皇子府中。 “都说我哥哥才是暗中掌握皇城司,知晓京中一切秘密的人,现在看来,三殿下也是不遑多让。” 李观月瞥了陆景翊一眼,只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陆景翊看得出李观月似乎是在生气,便扭头看着苏曦尧,只觉得一脸莫名。 “放心。”苏曦尧笑了一下,“她很快就能明白过来的。” 事情就如同苏曦尧所想的那样。 老郡王才刚到京畿军的驻地,就直接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根本就不是什么汤药能够快速见效的。 皇帝听闻此讯,在朝堂之上雷霆大怒。 “常恩,去宣旨,告诉李成,如果他不能够起来带兵去打仗,那就这一辈子都不用起来了!” 皇帝此话一出,群臣立刻都跪了下去。 “陛下,万万不可!”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第一时间给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皇帝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你们放肆!” 他厉声呵斥! “陛下,李成郡王从十年前开始从封地到京师,便一直都没有回去过,其封地的子民对此事原本就已经颇有微词,若是此刻再在迎战耶律辽那个狗崽子之前,就这样对待李成郡王,微臣只怕军心不稳。” 说话的人,是御史台的一个年轻小吏。 李知行带出来的人,自然是敢说话。 其他的人听见他这么说了,赶紧也纷纷附和。 毕竟,现在能够拦住耶律辽的人本也就不多,最关键的还是那个被关在诏狱里的李知行,如果郡王李成是因为皇帝的这一下盛怒而被逼得不得不带兵出征,那么,消息若是传到诏狱里,让李知行知道了,只怕这位煞星根本就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除了会说这些话,还会说什么!” 皇帝“啪——”得一下,重重得拍了一下桌子。 前头跪着的人头垂得更低。 但没有一个人顺着皇帝的话继续说下去。 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眼下到底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为安全的。 那就是,一定要让皇上被逼无奈,将李知行从诏狱里放出来。 然而—— 皇帝自然不是这种被逼两下就轻易会选择低头认输的人。 “都先退下吧。” 知道互相之前都无法说服对方之后,皇帝自然也不会再在群臣这里找不痛快。 他立刻就将群臣都赶了出去。 刚回到御书房,常恩便进来通报说,德妃来了。 “看陛下这样子,是又在为京畿的战事忧心了?”德妃行完礼,看着皇帝这一脸苦恼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得逞的笑意,“听说群臣都希望陛下将李知行从诏狱里放出来?” 再次听见“李知行”三个字,这位皇帝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皇帝冷哼了一声。 “好了,德妃,你应该知道什么人该提,什么人不该提。”皇帝的脸色沉下来。 德妃浅笑了一下,“陛下这说的是哪里话,臣妾自然明白陛下的心思,但是陛下有的时候也实在是太把李知行当回事了吧?虽然这朝堂之中能用的武将确实是不多,可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李知行,难道陛下忘了,您在西南边境,可还有一个可以替您镇守边境的儿子呢。” 二皇子——陆谦宜。 “老二不过是个书生,在耶律辽那个狼崽子面前,能够有什么用!”皇帝一开始不以为然,觉得德妃不过是妇人之仁。 “老二虽然自小没有习武,但胜在肯努力用功,如此才能够成为陛下眼中的书生,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看待这些事情的眼光终究是与李知行这等武夫不同。”德妃的神色认真,看着就好像是真心在给皇帝出主意一样,“从西南边疆将老二找回来并花不了几天的时间,若是老二还是不行,那么再请出李知行这小子,也是一样的。” 常恩躬身在一旁听着,旁人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他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流露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很快,消息便传进了诏狱。 沈溯回看着李知行从宫里送来的饭里翻出了传递信息的纸条,倒是也不阻止。 “有什么新消息?”他天天看着李知行,这获取消息的速度倒是比他天天在外面跑着更快。 “你自己看吧。”李知行倒是也不避讳他,直接就将那纸条递给了他。 作为皇城司副指挥使,虽然离开了京城多年,但是那些人的字迹,沈溯回自然也都是清楚的。 “你就不怕我去告诉陛下?”沈溯回扫了一眼那纸上的内容,瞬间皱起了眉头,但是一开口,却是问了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 “如果你觉得你可以活着走到陛下面前,你就去。” 第142章 愚忠 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知行!”沈溯回有些不敢置信,毕竟这些年,在他看来,虽然李知行在暗地里为陆景翊做事,可到底也没有做过那些历代奸相权臣们最喜欢做的那些欺上瞒下的事情。 可他今日之所作所为,岂不就是对沈溯回先前所认定的那些事情的背叛? “沈溯回。”李知行终于抬眼,认真得看着眼前的人,“你知道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常羽被调入京城么?论功夫,你们两个人半斤八两,但是论愚忠,你比常羽更甚。” “那又如何!”沈溯回并不明白李知行为什么会提到这一点。 “愚忠的人才最好控制,因为你永远都不会去想,皇帝让你做的事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李知行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在京城里待了十年,才慢慢感悟出来的,你的手里没有权利,你就永远都受制于人。” “这就是你帮陆景翊做事的理由?”沈溯回万分不屑。 在他看来,李知行现在所说的这些话,也不过都是他想要为自己逃脱罪责所找的借口而已。 “并不全是。”李知行摇头,“从一开始,我跟随父亲来到京城,便是因为知道了陆景翊出事,他虽然是三皇子,但是他的大哥和二哥可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过弟弟,只是眼中钉肉中刺,想要他的性命,而我们的这位皇帝,对皇子内部的争斗从来都是乐见其成,尽管为了这样的内斗,已经牵连了几个公主和皇子无辜死去。” 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帝到现在,只剩下了陆景翊一个可用的皇子留在京城之中。 也不知这位皇上在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是否会后悔曾经做出的选择。 “我凭什么相信你?”沈溯回的语气,第一次开始出现了一些心虚的感觉。 李知行听出来了。 “你不必勉强自己来相信我,因为很多事情,你只要留在京城里,看着看着,也就知道了。”李知行摇了摇头。 “那……” 就在沈溯回依旧有些犹豫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常恩的声音。 “李大人。” 常恩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还待着兜帽,显然是暗中从宫里出来,来到诏狱见李知行的。 能够让常恩做到这个地步的,只怕不会是一件小事。 “德妃除了让陆谦宜回来之外,还让三殿下也先去战场上督战。”常恩知道兹事体大,故而一点都不敢耽搁,也不敢派了旁人来,因而只能铤而走险。 “德妃……”李知行默念着这个女人的封号。 他早就听闻这个德妃并不简单,虽然这些年一直都是闭门不出,可朝堂里的局势还有后宫里的变化,她还真是了如指掌。 这样说来,执掌皇城司的人,还是该这位德妃娘娘来做,才显得更为合适一些。 “他们可有说,让陆景翊那小子什么时候出发?”李知行眼下才是真的有些急了。 毕竟,陆景翊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扶持的,最终必须要登上帝位的人,若是陆景翊在这个时候出事了,就等于他们先前所做出的所有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与李成郡王一样,接到旨意后就立刻出发。”常恩低头向李知行汇报。 “他们先前不是想要让陆谦宜去阵前督战么?”李知行此刻倒是也实在是顾不上沈溯回还在这里,连忙追问。 常恩也是叹了口气,“这就是德妃的聪明之处了,她明知道,京城离西南边境十万八千里,即便是接到了密令之后即刻动身,尚且也还要十天半个月的,更何况,西南之地本就难行,若是再碰上什么天灾人祸,那要说一整年的时间没有办法从里头出来都是有可能的。” 也是了,让皇帝觉得已经有一个皇子在赶回京城的路上,只要不让李知行称心如意,那么说实话,不管最后活下来的皇子是哪一个,这个皇帝显然都是无所谓的。 “既然这样的话,”李知行的眼神扫过沈溯回明显有些错愕的脸。 沈溯回被他的眼神所震慑住,立刻开口,“李知行,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事情,我都奉劝你,取消这样子的想法,否则的话,我一定不会手软的。” 然而—— 李知行的手不过轻巧得往身后一翻,那手上原本绑着的铁链就直接解了锁,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啪——”得一声重响。 “李知行,你干什么!” 沈溯回立刻拔刀。 可惜,他的刀还没有出鞘,就已经一把被李知行率先将整把刀都抢了过去,将那刀又重新插回了刀鞘。 “没什么。”李知行将刀递给沈溯回,“没什么,只是想要试试副指挥使的身手,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到底有没有变差。” 他拍了拍沈溯回的肩膀。 即便沈溯回还有些不甘心,但也是没有办法,的确是他输了。 单单就是刚刚的那一招,他也就已经能够看出来,自己和李知行之间,巨大的武功差距。 所以那一日在御书房,他能够得手,多少还是因为他正好在震怒的状态下,整个人都只能够看到眼前的皇帝,而根本就注意不到身边的其他声响。 只是,他今日这样出去,又是为了做什么? “你就不怕这样出去了之后,永远都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么?”沈溯回在他的身后厉声警告。 “这原本是我和皇帝之间的博弈棋局,但是京畿的老百姓不该成为这博弈的牺牲品,所以,如果皇帝真的觉得他应该要处死我的话,那这样的结局我,我也认了。” 话说到这里,沈溯回甚至都听得心里一酸,摆了摆手,“指挥使自己珍重,他日有缘再见。” 李知行勾唇轻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看着就有些诡异。 沈溯回这小子,的确是愚忠,也是好骗得很。 他就是在等着这个机会,立刻一抬手,照着自己被敲晕的手劲,将沈溯回也直接敲晕了。 常恩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图,开始帮着他将沈溯回身上的衣衫剥下来。 第143章 身份存疑 “常恩公公快回去照顾陛下吧。” 穿上沈溯回的衣衫,李知行立刻吩咐常恩回宫去。 “李大人是在担心什么?” 常恩从前还从来没有见李知行有如此担心的时候,可今天这样,完全是一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模样。 李知行叹了口气。 “我也只是猜测。”李知行带着常恩一同往外走,边上偶然有看见他们的狱卒,也只当是沈溯回在送常恩出去,并没有任何的怀疑。 等走到诏狱门口,李知行再度望见了外面的蓝天,便最后对着常恩吩咐了一句,“在宫中一定要小心德妃,几年前我曾经奉命查过她的身份和家世,虽然查出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皇城司派出去的人送回来的消息都太严丝合缝了,就好像是有人提前演练过一样,找不出任何的破绽,这在任何一位官员或是后妃的调查中,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所以李大人是怀疑——”常恩立刻听明白了李知行的意思,“可李大人为何不在先前调查的时候就将这件事情告知陛下呢?” “我没有证据。”李知行摇头,“既然没有证据,那么德妃就有狡辩的空间,如果她把所有的怀疑都撇干净,那么我们的调查再提出任何的异议,也就没有什么作用了。” 常恩点头。 德妃在宫中多年,原本也是个心机颇深的,好不容易才拿到了二皇子的抚养权,结果一转身这么多年都闭门不出,等着二皇子自作孽,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又能够利用这一次耶律辽带着大军进攻京城的机会让二皇子回来,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一切都是德妃计划好的。 “那咱家就先回去了。” 常恩也不敢耽搁。 毕竟他这个表面上还是皇帝的心腹太监,若是离开了太久,被人抓住了把柄,也是不妙。 如果德妃真的如李知行所料的那样,她的背景并不干净的话,常恩离开这么久,想来可能已经埋下了一个雷。 尽管如此,常恩也必须要回去看看。 “万事小心。”李知行自然也能够猜到常恩如今的心中所想。 只不过,并没有什么办法,他们既然在这个位置上,那就必须要面临眼前的一切。 从诏狱离开,李知行很快就又换了衣服,易容成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模样,敲开了某一家药材铺的后门。 药材铺里有人出来开门,一看见是他,先是一惊,随后赶紧让开了位置让他进去。 “李大人是何时出来的?” 这药材铺的主人家是个已经而立之年的药农。 店里还有一位女主人,此刻正站在柜台前,接待那些往来买药材的顾客。 “不必管我。”李知行摇了摇头,“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耶律辽这几日一直都在营中,每天下午都要大张旗鼓得演武,有的时候声音甚至能够传到大夏的京畿驻地,有的时候,大夏的京畿卫也是不堪其扰。”药农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原本以为这北国的鞑子从一到京畿开始就要进攻,结果却是现在这样,未免有些太反常了。” 连药农都能够看得出来的反常,李知行自然也能够看出来。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几日了?”他继续问。 “大概有个三五日了。”药农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因为第一次出现的那天,正好是郡王离开郡王府前去京畿卫的日子。” 如此一来,时间线便很分明了。 可演武造势这么多日,又是为了什么呢? 既然是事出反常,那么就一定有问题。 “派个人再想办法去探探耶律辽那边的情况,尤其是,尽量确认一下,每天在演武场上观看演武的人,到底是不是耶律辽本人。”李知行吩咐了下去。 那是因为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因为如果是他在耶律辽的那个位置上,就一定会这么做。 他并不想要正面来个生死血战,毕竟北国异族原本人口就不多,京城虽然不比那些边地要塞易守难攻,可毕竟是京师与皇城所在,想要拿下来也绝非易事。 耶律辽如果想要兵不血刃就拿下大夏的京师,还有一个最有效的办法—— 那就是除掉皇帝。 群龙无首,自然就要起内讧。 更何况,如今德妃如此努力得试图让陆谦宜在这个时候回到京城来,难保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里应外合,只要让陆谦宜登上了帝位,那么他就完完全全在德妃的控制之下,不管德妃想要干什么,他都必须要听从,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为祸千年了。 “是,李大人。” 药农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李知行说完,便又要转身离开。 “李大人。”药农喊住他,“如今你这样从诏狱出来,若是上头知道了,定是要下通缉令全程搜捕的,您不如就待在这药铺内,也更加安全些。” “不必。”李知行摇头,没有再解释什么,转身便走了。 药农叹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李知行实在是太过小心谨慎,可是万万没想到,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之后,药铺内就冲进来了一大帮凶神恶煞的官兵,看服饰都是隶属于京兆府的。 府尹钟大人亲自带着人来搜,“都给我好好搜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官兵们应了一声之后,立刻四散开去。 药农赶忙好声好气得问,“钟大人这是做什么?” “少给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李知行那个小子暗中设在这里的眼线,他从诏狱逃了,定然会来你这里,说,他人在哪里?” “什么?”药农假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来,“李知行居然越狱了?钟大人,我的确是皇城司的暗线不假,但是皇城司的暗线都是替皇上办事的,若是我见到了李知行,一定第一时间告知钟大人,让你带着人过来抓走!” 药农应付起这样的场面来,也很简单。 只要他们找不到李知行,有皇城司暗线的这一层身份在,京兆尹府就不敢轻举妄动。 第144章 搜捕 “你可别在我面前装蒜!” 钟大人看着药农这样子,自然怀疑李知行来过这里。 但是,京兆尹府过去搜索的官兵的确是很快就传回了他们的搜索结果。 这一间并不是很大的药材铺里,根本就没有除了这一对药农夫妇之外的第三个人,甚至是连一只猫一只狗都没有。 “钟大人既然已经带人搜过了,可是可以放心了?”药农挑眉看着明显并不死心的钟大人。 钟大人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带着人转身就走。 药农将钟大人送出门,还远远得观望了一段,确认了他们终于离开去别的地方搜捕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药农的妻子自然也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刚刚也是处变不惊,没有露了破绽。 “李大人还真的是越狱的,那现在他可怎么办呢?还有哪里能去?”药农的妻子皱着眉头,也是十分担心。 毕竟,他们之所以会愿意成为皇城司的暗线,也是因为李知行在许多年前,曾经有恩于他们。 不管李知行与皇帝的关系最终如何,他们始终都只是帮着李知行做事,只要李知行不在继续为皇城司办事,他们也可以立刻就不是皇城司的暗线。 “放心吧。”药农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李大人是个心思缜密的,他一定早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狡兔三窟,总是会有一个安全的落脚点的。” “希望是这样吧。”药农的妻子点点头,但仍就是满面愁容。 另一边,三皇子府中,苏曦尧正坐在水榭的廊檐下,望着湖中翻飞的鱼儿。 知道是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姑娘。”绿柳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从蜿蜒小径上在管家的带领下走进来的男人,连忙小声提醒了一下仍旧在发呆的苏曦尧。 苏曦尧闻声抬头,又顺着绿柳所指的视线看去,一瞬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李知行?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景翊已经离开的消息,他应该是知道的,毕竟管家是肯定会告诉他的,那么他现在这样走过来,是来见她的么? “苏姑娘。”管家先行过来行礼,“李大人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谈一谈。” 苏曦尧的视线定格在李知行身上。 从他的眉眼间,还是能够看出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李大人既然都已经从诏狱里头出来了,又何必来这三皇子府,想要见陆景翊,你应该去京畿卫。” “苏曦尧,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李知行第一次对着苏曦尧用上了“有事相求”这几个字,这不免让苏曦尧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这些事情的不对劲。 “你可以先说来听听。” 这话虽然接得漫不经心,可李知行太了解苏曦尧了,她是一定会帮忙的。 “先前我派人查过德妃的身份,但是她的身份背景太干净了,连一点瑕疵都查不出来,她又是那样心思深沉之人,所以我怀疑,她事先就知道了我会去查她,所以把所有的漏洞都提前堵上了。” “所以呢?”苏曦尧皱眉。 她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其中居然还有德妃的事情。 “你需要再回到后宫里去,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理由,就说陆景翊去了京畿卫,贵妃不放心他,日日心神不宁,所以让你这个当三皇子妃的进宫陪伴。” 虽然说是来找她商议的,但是问到这里,居然连再次回到后宫之中的理由都已经给她找好了。 分明不是商议,而是通知。 如果不是事关细作这样的军国大事,以苏曦尧如今的脾气,早就掀桌子跟李知行吵个没完了,但是看在军国大事的份上,苏曦尧也就不好再跟他计较这些。 “好,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苏曦尧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管是作为陆景翊名义上的妻子,还是她是京城的普通老百姓。 至少她并不想让陈兵京畿的那些北国搭子真的打到京城来。 “多谢。”李知行拱手。 “那你……”苏曦尧正想要问李知行的落脚处,结果不远处又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得跑进来,他显然是来找管家的,但是没想到苏曦尧正好也在,于是便一起回禀了。 “京兆尹府的人带了很多衙役来,说要搜查三皇子府,因为诏狱里的李大人越狱了。” 说到“越狱”两个字的时候,小厮明显有些吓到了,忍不住看了就站在一旁的李知行一眼。 也好在陆景翊平时未曾苛待过府里的下人,不然李知行这么大大咧咧得出现在三皇子府里,这会儿京兆尹府的钟大人就应该带着人直接冲进来抓人了。 “管家,给李大人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出去看看。”苏曦尧起身,摆了摆手,从李知行的面前走过,眼角余光就好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 两个人仿佛是陌生人。 李知行下意识得想要伸手拉住她,却只拉住了身前的空气。 绿柳跟在苏曦尧身后,明显注意到了李知行的举动,她快步上前了两步,追上了苏曦尧显然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苏曦尧扫了一眼之后,绿柳也就只能闭上了嘴。 门口,钟大人正准备带着衙役们硬闯。 苏曦尧嗤笑的声音响起,“这是做什么?是觉得三殿下不在,钟大人便能够做这三皇子府的主了么?” 钟大人没想到苏曦尧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毕竟在这位京兆尹的眼中,苏曦尧还是那个生活在李家的寄人篱下的孤女,是个胆小的、怯怯的,平时也不敢说什么的人。 “原来苏姑娘在府中啊。”钟大人捋了捋短须,眼底掠过一抹笑来,“这让守门的小厮进去通报了这么久才出来,可不是在里头忙着和谁旧情复燃呢?” 这话,分明是在阴阳怪气。 绿柳一听就有些生气了,边上的侍卫们也是一样。 苏曦尧却拦住了他们,“既然钟大人是这样想的,那么不若就说清楚觉得我是在和谁旧情复燃?” 第145章 第145章后宫女人 “这……”钟大人显然没想到苏曦尧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反驳,于是立刻又继续说道,“还能是谁,这不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非要挑明了,只怕大家面子上都不太好看吧!” “我今天还就把话放在这里,钟大人今日如果不说清楚,那么我势必就要告到皇帝陛下面前,也让父皇看看,他的好臣子,是如何造谣的!” 这自然不是钟大人想要看到的。 他也没有想到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没见,苏曦尧的性子就已经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这……”他说话都开始忍不住有些吞吞吐吐起来,“不过就是开个玩笑,想来苏姑娘也不必如此当真吧。” “钟大人觉得不必当真,那便不必当真么?这事情,只要我觉得必须要当真,那我就一定会追着大人你。”苏曦尧微微仰头,显得整个人高傲又满身尖利的刺。 显然,谁都别想找这个时候的苏曦尧的麻烦。 “苏姑娘,息怒。” 钟大人到底也不敢跟如今的三皇子妃彻底撕破脸,趁着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时候,赶紧开始说软话,做出了让步。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苏曦尧摆了摆手,“钟大人也是职责在身。” 听到苏曦尧的话锋一转,钟大人自然是觉得更加不妙,一道不祥的预感开始在心头闪过。 果不其然,他随后就听着钟大人继续往下说。 “我都说了钟大人要找的人不在我这里,如果钟大人不相信的话,大可以现在就带着人进去搜一搜,只不过,如今三殿下不在,日后若是三殿下知道了此事,生起气追责起来,那我实在是没办法帮大人美言。” 依旧是这一套逻辑。 钟大人可以得罪入如今的苏曦尧,可他不管怎么样都吃罪不起陆景翊。 陆景翊已经是如今的京城之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 不管苏曦尧和陆景翊的关系到底如何,可他们在表面上终归是夫妻关系,所以,如果苏曦尧丢了面子,陆景翊即便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 所以…… 钟大人在思索了片刻之后,连连摆手,“误会了误会了,这一切一定都是误会,我现在就带着人走。” 听了苏曦尧的话,没有人还敢再耽搁,都是转身就走。 只是,在走到街角的时候,钟大人还是转身盯着这已经在苏曦尧的吩咐下关上了大门的三殿下府。 “立刻找两个人过来,日夜寸步不离得看着,本官总觉得李知行那个小子就躲在三皇子府里。”钟大人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了拳头,“不过就是靠着三皇子的身份庇护,等过不了两日二皇子回来,看他们还能够得意到什么时候!” 边上的衙役也在一旁附和。 三皇子府内,苏曦尧在绿柳的陪同下,又回到了自己原本所在的水榭。 然而—— “李知行人呢?” 苏曦尧追问管家。 管家拱了拱手,“李大人知道留在此处还是太过危险,姑娘挡得了那些人一次,挡不了每一次,所以,他还是离开了,不过他请姑娘放心,他能够找到安全的落脚地。” 苏曦尧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悲凉。 其实对于如今的李知行来说,从诏狱里逃出来,原本的郡王府他不能回,原本京中的那些朋友他也不能够找,甚至连她这里,他都只是简短得停留了下来交代了几句便也就走了。 “那也就不必管他。”苏曦尧说着,终于还是想起了刚刚李知行交代给她的事情,“备车,我等会儿就要进宫去见贵妃娘娘。” 管家自然也知道李知行的嘱咐,苏曦尧这样一说,他立刻就传了命令下去。 宫门口,侍卫们发现是苏曦尧,倒是也没有怎么问,毕竟这位新晋的三皇子妃,又有谁能不认识呢! 原本就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嫁给了三皇子陆景翊之后,便是每日都进宫来给贵妃娘娘请安,都是合理的的。 她从马车上下来,在绿柳的搀扶下,缓缓得朝着贵妃所在的宫殿走去。 结果,在这一条通往贵妃宫殿的漫长甬道中,苏曦尧遇到了一个人。 “这不是刚成亲没多久的三皇子妃么?怎么,这么晚了进宫做什么?” 苏曦尧一抬头,就看见德妃正坐在轿辇上。 德妃看到了苏曦尧,甚至还挥了挥手,让抬轿辇的侍卫在原地停下。 “自然是进宫见贵妃娘娘。”苏曦尧垂眸,礼貌性得回答。 “怎么——”德妃明显拉长了音调,似乎是有些不理解,又似乎是有些幸灾乐祸,“你们都已经成婚这么久了,喊贵妃妹妹怎么还是一声娘娘?” 苏曦尧只觉得这个德妃真是难缠得很。 她怎么称呼贵妃,到底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称妹妹一句娘娘,可有哪里错了?” 就在苏曦尧还想着要如何把话接过来的时候,不远处的拐角处,便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且熟悉的声音。 德妃坐在轿辇上,听到声音,自然下意识得抬头看去。 在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时,德妃甚至脸都要绿了。 “贵妃?” 德妃咬牙切齿。 “姐姐看到我,似乎是很惊讶?”贵妃巧笑嫣兮,但是眼神里却是带着明显的挑衅。 苏曦尧就知道,能够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还安全诞育皇嗣的人,绝不是什么人见人欺的傻白甜。 不过短短的一个照面,甚至都能够感觉到他们互相之间已经斗争了几百个回合。 “本宫能有什么惊讶那的。”德妃冷哼一声,拍了拍轿辇,示意轿夫赶紧走。 “姐姐可要坐得当心些。”偏生贵妃还要在德妃离开的时候,嘲讽一句,“万一不小心摔了,皇上可要心疼死了。” 德妃不再接话,就好像贵妃再多说几句,她就真的要从轿辇上掉下来一样。 苏曦尧看着眼前的一切,实在是目瞪口呆,等贵妃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第146章 都在怀疑 “怎么这个当口进宫了?” 贵妃执掌六宫的日子已久,所以自然对宫中的一切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苏曦尧进宫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贵妃的耳朵里,所以她才能够在德妃刁难贵妃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有些事情。”苏曦尧垂眸,眼神环视了一圈周围。 这里毕竟还是在宫道上,人来人往的。 贵妃心领神会,拉着苏曦尧的手,就带着她朝着宫殿走。 等走到贵妃的宫中,青儿第一时间让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随后就关上了门,“出了什么事?” “李知行从诏狱逃出来了,这件事,娘娘可知晓?”苏曦尧捋了捋思路,准备还是先将这个消息告诉贵妃。 贵妃点头。 “难道娘娘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逃出来?他原本可以光明正大得离开。” “这倒是并不难猜。”贵妃摇了摇头,“李知行这个孩子,先前待在诏狱里,并不是他无法走脱,只是他不想走脱,他肯定是在等一个机会,至于在等什么机会,只怕是得要在见到他之后,才能够知晓了。” 苏曦尧闻言,默默点头。 “所以,他离开诏狱之后,曾经来三皇子府找过我。”苏曦尧也不藏着掖着,在贵妃这里,也没有什么话需要隐藏的,“他告诉我,先前皇城司的人调查过德妃的背景,很干净,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正是因为太干净了,所以他才更加怀疑,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苏曦尧这么一说,贵妃便也就明白了。 “德妃这么多年都隐藏在宫中,一直闭门不出,李知行觉得,她是为了什么?”贵妃继续追问。 她知道,既然苏曦尧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进宫,那么势必就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什么。 只是这妮子年纪还太小,在德妃的面前差一点就漏了怯。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苏曦尧叹了口气,“李知行一直觉得德妃与如今外头正带着人围着京畿的耶律辽暗中有所勾结,甚至还想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将已经被贬到西南边境的陆谦宜带回来,她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已经很明白了。” “所以你进宫是为了……” “保护娘娘。”苏曦尧抬起头,与贵妃对视,“既然李知行相信我能够做到,那么我定然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贵妃笑了一下,还从来都未曾见到过如苏曦尧这样的女人。 明明自己也是手无缚鸡之力需要别人的保护。 或许是…… 贵妃忽然之间想到很久之前李知行曾经来找过她一次,那个时候他想要让苏曦尧进宫,待在她的身边,这样就能够保住苏曦尧的命。 这一次,大概也是如此…… “好。”贵妃点头,“既然你想要留下来保护本宫,有这份心思,本宫当然要成全你,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本宫的殿中,至于皇上那里,本宫会去替你打招呼。” “多谢娘娘!”苏曦尧见贵妃松了口,自己也松了口气。 贵妃很快就带着小厨房里刚刚做好的糕点,前去找皇帝商量。 然而—— 她才刚刚走到御书房门口,便被门口的常恩拦住。 “贵妃娘娘,现在德妃娘娘正在里头与皇上说话,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够打扰。”常恩对着贵妃摇了摇头,眼神示意贵妃在这个时候千万别进去。 看来,德妃是有备而来。 这个时候进去,一定是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贵妃转身便想要走。 只是,不巧的是,御书房门口很快就传来了德妃的声音,“贵妃妹妹走得这么快是做什么,不如进来一起聊聊?正好是在跟陛下聊起李知行那个孩子呢……” 聊李知行的事,那能有什么好事。 贵妃在德妃看不到的角落先给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后立刻收敛了表情,转身,端出公式化的笑容来,“那还真是巧呢,妹妹也听说了那孩子的一些事情,正好一起聊聊。” 两人都是笑里藏刀。 德妃亲切地来挽贵妃的手,还帮着她把带来的糕点也一并提了进去。 御书房里,德妃笑得张扬,将那一盒糕点都放到皇帝的面前,“皇上,尝尝贵妃妹妹的手艺。” 皇帝冷眼扫了贵妃一眼,看都不看那些糕点,只是挥了挥手,“拿走拿走,谁知道是什么腌臜东西。” 德妃笑得更加开心。 贵妃一听就知道要糟,德妃这女人肯定是刚刚又在皇帝的身边吹了什么真百年风。 “陛下,知行那个孩子自小就不懂事,现下这样做,实在是辜负陛下对他的信任,但是臣妾相信,知行绝对不会做出危害大夏的事情,这一点,想来您也是清楚的!” 虽然李知行不效忠如今的皇帝,可他一定不会眼睁睁得看着大夏生灵涂炭。 可惜,皇帝显然对这些话不以为然。 看来,他是坚定得相信,如今的李知行,不仅仅是背叛了他,也是背叛了大夏的臣民。 “贵妃,如今你可知道,你的儿子正在何处?”皇帝突然冷不丁得问起了陆景翊的下落。 面对皇帝的质问,贵妃明显忐忑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老三如今,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正在前线督战。” 话说到这里,贵妃这才反应过来皇帝为什么要问这些。 “您是觉得——李知行一定会去找老三么?”贵妃凝眉。 德妃在一旁捂嘴偷笑,“这是必然的吧?先前李知行就承认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想要让老三上位,如今如果能够帮着老三把耶律辽赶走的话,那可是惊世骇俗的大功一件,老百姓哪里不会敬服于他呢。” 这样挑拨离间的话…… 贵妃只觉得无语。 “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就在半个月之前,德妃姐姐还来找过妹妹,劝妹妹盯着些李知行那个孩子,怕他跟外邦勾联。”贵妃扫了德妃一眼,冷哼一声,“如今德妃姐姐又说这些话,是觉得老三会跟外邦勾联么?” 第147章 以身犯险 皇帝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似乎有些因为贵妃的话而动摇。 德妃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圆场,“那个时候臣妾也就是这么一说,谁不知道李知行那个孩子野性难驯,臣妾自然是不敢怀疑老三的,可也难保李知行会不会瞒着老三做这些事,贵妃妹妹那个时候听完不也还若有所思,连妹妹自己都有所怀疑,那应该也怨不了旁人。” “德妃姐姐这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吧……”贵妃显然有些被气到了,“妹妹我什么都没有说,德妃姐姐怎么就知道妹妹疑心知行那个孩子了?”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显然谁都没有办法说服谁。 “好了!”皇帝一拍桌子,被两个人吵得头有些疼,“都给朕出去,以后没朕的宣召,不许来御书房!” “陛下,臣妾还有一事要禀告——”贵妃赶紧开口,“苏曦尧进了宫来看望臣妾,老三如今不在府中,她一个人在皇子府待着也是无趣,便进宫来陪臣妾住一段时日。” “随你。”皇帝摆了摆手。 但是显然,他在听到苏曦尧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 即便是已经嫁给了陆景翊,但皇帝仍旧没有减少过对李知行的疑心,自然,也不会放过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苏曦尧。 贵妃告退出来,还是被身后的德妃喊住。 “贵妃妹妹真是好谋算,这个时候把苏曦尧叫到自己宫里去住,是觉得你能够保护她么?”德妃说着,还上上下下打量了贵妃一番,显然是并不将贵妃放在眼里,“局面如今已经成这样了,要怪就怪你的那个侄子,如此沉不住气,如果他没有从诏狱里逃出来,兴许本宫还没有这么容易能够让陛下对你们母子离开心!” “那就走着瞧!”贵妃懒得跟德妃继续在这里掰扯,转头就走。 常恩低眉顺眼得站在御书房门口,但实际上,两位娘娘的话,他显然都听了去,一向浑浊的眼神中,忽然亮起了精明的光。 显然是,德妃的话里,让他知道了什么。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 皇城之中,再度迎来了它的夜晚。 御书房内,皇帝仍旧在伏案批他的奏折。 常恩端了一碗茶进来,放到皇帝的面前,“陛下,先喝口茶歇歇吧。” 都是伺候了皇帝多年的人,常恩自然明白此时的皇帝心下烦乱,连口角都生了疮。 “唉……”皇帝叹了口气,放下笔,从常恩的手中接过了那杯茶。 突然,御书房外,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响动。 皇帝立刻放下了茶盏暗,与常恩对视了一眼。 常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神锐利得扫向刚刚那个细微的声响传来的方向,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气氛开始变得凝滞起来。 常恩又看了皇帝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朝着刚刚发出异响的方向走去。 然而—— 不等常恩走出去几步,这御书房之中的灯不知怎么忽然之间就全灭了。 “砰——”得一声,显然是御书房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常恩试图努力看清楚声音来源处到底是什么闯入者。 却未曾看见别的什么,只看见几道雪亮的剑芒! “有刺客!” 常恩大喊一声,尖利的声音传出很远。 “快动手。” 闯入的刺客显然没想到还有一个常恩在,稍微愣了一下,但是在首领的吩咐下,还是分成了两批,其中一批冲向御案之后的皇帝,另一批人直接冲向了常恩。 常恩甚至都能够感觉到那些剑尖已经到了自己的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御书房的大门也被人突然撞开。 那剑锋刺过去的瞬间,被什么人用剑挡了开去。 “留活口!” 黑暗中,有人下令。 这声音是—— 常恩立即就听出来了。 这就是李知行! “啊啊啊!” 接连几声惨叫过去之后,御书房里的灯火重新被点亮。 “陛下,我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皇城司的人,齐刷刷得跪了一地。 而另一边,是几个已经被伤了手脚无法离开的刺客。 刺客们的下巴显然都已经被扭脱臼,以防止他们服毒自杀。 “李知行?” 皇帝明显被吓得不行,面色苍白,浑身抖成了筛糠,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跪在最前面,一身夜行衣的人。 他虽然跪着,但是那一身清隽的气质还是与皇城司的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就连先前亲手被他打晕的沈溯回都跟在他的身边。 皇城司指挥使,还真是名副其实…… “陛下,皇城司查到京城之中有北国异族的眼线,甚至在京中也有,还与后宫中的娘娘们有所牵连,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皇帝显然被李知行的话气到,“你这样,根本就是视朕的生命如草芥!” “陛下身为万民之主,理当为万民考虑,不过一次以身犯险罢了,陛下……” 结果李知行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惊怒交加之下的皇帝就直接一口气没顺过来,“啪——”得一下,就歪倒在了龙椅上。 常恩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试了试鼻息,好在还有气息。 “快去请太医!”常恩喊了外头的小太监来。 小太监也被里头的景象给吓到了,被常恩狠狠打了一个后脑勺之后这才反应过来,“是是是。” 沈溯回站在李知行身侧,刚刚他对皇帝说话的态度,其实沈溯回并不是很满意,但是沈溯回却无比认同李知行的那一句话。 身为万民之主,为万民的福祉以身犯险这么一次,根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他们的这位皇帝,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不然的话,也不会现在就这样直接晕过去了。 御医很快就来了。 皇城司的人已经带着刺客们下去了。 皇帝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宫城。 德妃收到消息的时候,便急急忙忙得赶到皇帝的寝宫。 寝宫门口,常恩正带着徒弟们守在那里。 “常恩公公,皇上怎么样了?” 第148章 被气死 “皇上受了惊吓,御医正在里头诊治,若是需要召见德妃娘娘的时候,会让小太监去您宫中传旨的,眼下还是请德妃娘娘先回宫休息吧。” 常恩摆了摆手,边上的小太监立刻走上前来,拦住了德妃,不让她继续往前走。 “大胆奴才!”德妃一抬手,“啪——”得一声就掌掴在了小太监的脸上。 小太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没有退开,毕竟常恩还站在旁边。 “德妃姐姐。” 贵妃在里头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了德妃动手的这一幕,立刻来上前拦住。 “这小太监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交代给常恩公公也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呢?”贵妃如今在德妃面前更是扬眉吐气。 因为这宫城之中,里里外外都已经被皇城司的人控制住。 虽然皇城司一直都是隶属于皇帝,直接为皇帝办事,但这也就给了他们事急从权的便利。 如今,皇帝晕倒,太医在里头诊治。 那么皇城司就可以以保护皇上诊治不受打扰为由,让所有的人都无法进入到御书房,这些人,自然也包括德妃。 “你……”德妃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李知行从中作梗,可皇城司的这些人都听他的,身为后妃,自然是无可奈何,所以她只能离开。 常恩松了一口气,对着身后的贵妃娘娘拱手行礼,“多谢贵妃娘娘。” “不必。”贵妃摆了摆手,“辛苦常恩公公再多安排些人手盯着她,李大人那边另有安排。” “是。”常恩得令。 边上的小太监们显然是看懂了什么,但是一个个都低着头,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后宫中的争斗,日日都是如此的。 皇帝的寝殿内,御医很快诊断完了。 “陛下是受了惊吓所致,待微臣开几服药给陛下服下便无妨了。”御医自然也听见了外头的对话,只不过那些事情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贵妃娘娘稍后让常恩公公来太医院取药就是了。” 贵妃点了点头,“有劳。” 御医告退出去。 这寝殿之内,其他的丫鬟也都跟着一起退了下去。 贵妃坐在皇帝的病床旁,看着脸色苍白仍旧未醒的他。 呼吸倒是均匀,看起来不像是晕过去了,而像是睡着了。 “皇上。”贵妃轻声唤了一句。 床上原本昏迷的人还真的就在这个时候幽幽醒转了过来,见到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贵妃,立刻脸色一变,抬手就要让贵妃出去。 “让常恩进来,让德妃来伺候朕!” 说着,皇帝还想要挣扎着起来下床。 贵妃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赶忙假意扶住了皇帝,又让他躺了回去,顺便还替她掖了掖被角,“皇上,太医都说您这一次是受到了惊吓,必须要好好休息,绝对不能再任性了,这里就留臣妾一个人照顾您就够了,常恩公公就在外头候着。” 这话一出口—— 皇帝的脸色一变再变。 “你……常恩……” 因为愤怒和惊疑不定,他说话的时候都开始喘气起来。 “陛下——你大可放心。”贵妃知道皇帝是在说什么,立刻端出了一副她标志性的温婉微笑来,“常恩公公绝对不是臣妾的人,他不是为臣妾做事的。” 这么一说,皇帝的脸色也就更加难看了。 不是为了贵妃做事,那是能够为谁做事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李知行!”皇帝对这个名字咬牙切齿。 贵妃浅浅笑了一下,“陛下,知行那个孩子可是还救了您的性命呢。” “他……” 贵妃的话,更是将皇帝气得不行,一口气没上来,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看着贵妃。 贵妃也定定得看着他,看着皇帝抬起手想要抓住她。 她小小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亲眼看着那只手在自己的眼前滑落。 随后,便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再然后,皇帝就停止了呼吸。 大夏此代的皇帝,就这么被活活气死了。 贵妃闭了闭眼。 她显然早就料到了会这样。 寝殿的门被打开,有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得走进来。 “你现在得偿所愿了?”贵妃并没有看向这个进来的黑衣人,但是她就是知道,那个人是谁。 李知行走到贵妃的身边,看着已经死去的皇帝,他嗤笑了一声。 “我并没有想过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要他的性命。”李知行摇了摇头,“如果陆景翊能够平稳得接过这个皇位,我不必坐到这个地步。” “知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只是,这十年的时间里,我这个做小姨的居然不知道你已经变成了一个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贵妃摇了摇头,但其实,她也是他的同谋。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一个如今在京畿卫督军的陆景翊。 “德妃那边,一切都已经安排妥了。”李知行并没有去接贵妃的话。 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其实也就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清楚。 不过,他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样就够了。 “好。”贵妃点头。 对付德妃,她自然是举双手支持。 这么多年,她太清楚了,虽然德妃深居简出,可从来都没有少派人在宫中散布消息。 有些消息是关于年轻宠妃的,有些消息是关于她们这些同龄的妃妾们的。 还有的,是关于皇子公主的。 总之,这些年皇帝因为各种原因出去的孩子里,一半多都是因为德妃散布出去的消息,只不过,许多人明知道这些事的幕后主使就是德妃,却也不敢开口说真话。 如今,这些都将成为过去。 “除掉了德妃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陆谦宜?” 这个问题,既然贵妃问到了李知行这里,自然是知道李知行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还是派人在盯着在西南边境的陆谦宜。 “陆谦宜如今已经在赶回京城的路上,只要知道了皇帝身死,德妃倒台的消息,他一定不会再继续进京,而是会选择,就近去寻找他可以谋求帮助的势力——” 第149章 伪造遗诏 “你是说——”贵妃想了想从西南边境一直可以到京城,这一条路上可能能够被利用到的势力,说起来倒是的确有几个。 “到底是哪些还不好说,陆景翊登基的时候,自然是反对的声音越少越好,现在,贵妃娘娘,我们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李知行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已经失去了呼吸的皇帝的身上。 贵妃很快反应过来。 传位诏书—— “常恩。”李知行高声,将一直等候在外头的常恩给喊了进来。 常恩先前听到里头久久没有动静,就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但是真的进来之后,看到伺候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最终还是这样轻易得就死了,未免也觉得有些感慨。 “李大人有何吩咐?”常恩对着李知行拱手。 “先前听你提起过,皇上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继承人,写下了诏书藏起来,是也不是?”李知行本就是皇城司出身,想要打听点这些消息,根本就不是难事。 别说常恩原本就不会隐瞒,就算是他想要隐瞒一些关键消息,李知行只怕是比他知道得更快、更多。 “是的。”常恩不敢怠慢,直接带着两个人就朝着寝殿另一侧的一扇门走去。 这扇门,直通御书房。 平日里,皇帝也是在御书房里批着奏折批累了,便直接通过这扇门来到寝殿休息。 御书房里,原本就掌着灯。 这里头还没有收拾,所以依旧是保留着刚刚刺客来袭的样子,兵荒马乱的。 常恩带着他们绕过地上的杯盘狼藉,走到那一张御座之后。 御座之后是一面墙。 常恩抬手,在墙的某一个位置上敲了两下。 突然间,那墙面也就打开了,里头有一个盒子被机关送出来。 常恩拿起盒子,将盒子交到李知行的手里,“皇上先前所写的遗诏,就在这里。” 李知行翻开那诏书,在一目十行之后,他陡然变了脸色,眼底浮现出冰冷的讥嘲。 这皇帝还真是够敢写。 这诏书之中,宣布皇位要给到陆谦宜,也不过就几个字,剩下的字,字字句句都是在直指陆景翊和李知行是乱臣贼子,这俩狼狈为奸,等到陆谦宜登记为帝之后,让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除掉这两个人。 这诏书,看得贵妃也是脸色一变。 李知行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将手中的诏书递给了贵妃。 贵妃有点不敢置信得又看了一遍,再三确认了之后,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就是皇帝的手笔。 “他怎么可以这样!” 显然,贵妃在看到这个圣旨之前,完全没有想过陆景翊和李知行居然会被这样对待。 不管这两个人做过什么事情,对于皇帝来说,他们明明都是在为这个国家的子民在做事,可是在皇帝的眼中,只要不是为他做事,那么就是乱臣贼子。 这样的皇帝,真的是不要也罢。 贵妃攥紧了手中的圣旨。 即便李知行先前已经多次警告过她,让她知道皇帝根本就不像是表现出来得那样和善与为国为民那,可她始终都还是怀揣着一点点隐秘的希望。 毕竟,她嫁给这个男人,也已经这么多年了。 如果这个皇帝是一个如此虚伪的男人,那么这么多年,为了他的宠爱,而在后宫来来回回争斗了许久的女人们,也都像个笑话一般。 而现实,也的确是如此。 即便是在皇帝死后,她也依旧还在想办法,想着要除掉德妃。 “常恩公公,你守在陛下身边多年,应该对陛下的字十分熟悉吧?”李知行一开口,常恩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常恩立刻垂眸,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李大人也知道咱家自小就成为了太监送到宫里,哪里赶得上出身书香世家的李大人呢!” 这事,分明就是个烫手山芋。 李知行自然是不会接的,毕竟他出身郡王府,自小就是习武,文墨功夫也只是稍稍及格就可,现在要模仿皇帝的字迹,自然是做不到。 几个人就这样僵持在了边上。 还是贵妃最后站了出来,“本宫与陛下待的时间也不算短,既然两位的字都模仿得不好,那么就还是本宫来。” 说着,她在常恩的帮助下,很快就研磨好了专门的墨,取了皇帝平日里最常用的大狼毫来,蘸了朱色的墨水,大手一挥,这一篇能够让陆景翊登基的遗诏,也就洋洋洒洒得写完了。 常恩第一时间探头过来读了一遍,一边读一边点头,显然是相当认可贵妃这模仿字迹的能力。 很快,常恩将皇帝的玉玺也从格子里翻找出来,借由贵妃的手盖下去,那么这一封伪造的遗诏便也就完成了。 “贵妃娘娘,陛下已经龙驭宾天的事情,是否要让外头的人知道?”常恩知道隐瞒上一两天并不是一个太严重的问题,但若是时间长了,外头们的那些言官们可一个个都不好对付着呢,就算是身体抱恙,也得被拉起来批阅奏折。 “不必隐瞒。”贵妃胸有成竹。 “常恩公公,去召集外头的那些王孙公子们都来皇上的寝殿门口守着,到时候,贵妃娘娘再演一出戏,也就是了。”李知行一句话,就已经安排好了后续的一切。 常恩明白李知行的意思,所以让那些王孙公子们都进入宫城之后,已经派了人去把他们的府邸都暗中围起来,若是真的有人察觉了什么端倪,想要离开宫城,这宫城的铜墙铁壁般的守卫,原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没有人能够在李知行的算计下全身而退,尽管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 皇帝的寝殿外,有些王孙公子们家里住得离宫城近的,自然也都赶到了,每个人都是一脸愁容,就好似皇帝一旦出事,整个国家就会没有救世主一样。 贵妃从寝殿里出来,佯装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莫须有的泪痕。 “贵妃娘娘,今日您既然召见了群臣过来,为何不让微臣进去看看陛下?” 第150章 指挥使的脑子 “御医吩咐了,陛下如今还需要静养。” 贵妃仍旧是那一副先前敷衍德妃的话术。 几个王公大臣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贵妃的话有所不满,可看着就守候在皇帝寝殿外的皇城司众人,这些王公大臣也不敢说什么,生怕惹恼了贵妃,自己就会面临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一直到贵妃又进去,这几个人才松了一口气,开始交头接耳。 “这些皇城司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之前这里不都是禁卫军负责的么?怎么这两天冒出那么多皇城司的人来?” “还能是因为什么,你没看见沈溯回都回来了么?肯定是皇上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沈溯回对皇上的忠心,大家还是不用质疑的!” “也是也是,李知行那个小子现在是个通缉犯,还好有沈溯回这个副指挥使在。” 几个人的讨论声音越来越大。 就守在附近的沈溯回自然听见了这些人说的话,他的眼神只是微微瞟了一眼这些人,随后又收回了目光,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殿之内,贵妃看着依旧老神在在的李知行,“还要继续拖下去么?虽然眼下天气寒凉,可若是时间长了,必然会有人发现不对劲。” 李知行摆了摆手,“再等等。” 于是,聚集在殿门口的王公大臣越来越多。 终于,在发出召集命令的第二天晌午,所有人只听见公公常恩一声惨叫,“皇上!” 王公大臣们都变了脸色。 随即,常恩推门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太医。 “大行皇帝——崩了。”常恩掩面痛哭,跪在底下的人几乎在瞬间也爆发出了一片哭声。 坐在里头的贵妃听见了,只觉得可笑。 这么洪亮的哭声,真是不知道里头是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公公,皇上临死之前,可有曾留下遗诏?”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带头问。 他虽然在朝堂之上并没有官职,却是受了祖辈的荫蔽,继承了侯府,所以此刻也算是在场的王公贵族们中地位更高的那个。 “有。”常恩抬手擦干了眼泪,“诸位请跟咱家来御书房。” 几位王公大臣相互搀扶着,还真的就跟着常恩走了。 贵妃在大殿之中看着这些个老臣离开,颇有些好奇得转身回看李知行,“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情?甚至还丝毫不怀疑常恩让他们一起去御书房看遗诏这件事情?” “只要不触动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是不会管的,最多也只是想要这个权力交接能够平稳过度罢了。”李知行嗤笑了一声。 边上的沈溯回在这个时候接上了话,“而且你手里还有他们的那些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谁要是不听话,就会身败名裂,我想,没有人会蠢到真的去干这种事情。” “沈副指挥使这话,自然是不错——”贵妃拉长了音调,又是一脸好奇的样子,“但我也很想知道,明明一天之前都还是一心只为了陛下办事,为什么在一天之后,就转变了态度?” 贵妃的问题,让沈溯回沉默。 要怎么说出口,是因为皇帝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竟然是如此得怯弱,甚至是为了天下百姓连一次以身犯险都办不到。 所以他的精神信念崩塌了。 这样的皇帝,其实根本就不值得他们这样费尽心力得卖命。 但是贵妃并不信任他。 这一点,沈溯回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 毕竟,从一开始,确实也是他打晕了李知行,帮着他把李知行关进了诏狱。 如今的怀疑也是无可厚非。 “不过是个傻子开窍了罢了。”李知行在沈溯回开口之前,先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让沈溯回有些事情,但是也充满了感激。 有李知行的这句话,无疑就是最好的背书。 贵妃点了点头,想来也是相信了。 另一边的御书房里,常恩已经带着几个王公大臣一起来到了御书房外。 “各位大人——”常恩公公微微躬身,“陛下曾经交代过,他就将这遗诏放在了这御书房之中,但至于是放在哪个位置,陛下还未来得及说明就已经龙驭宾天,所以,今天咱家带着各位大人来到这里,也是想借着各位的能力,将陛下口中那一份遗诏找出来。” 明明常恩就知道是在御座后面的墙壁暗格里,可他绝对不能够说的那么清楚。 越是清楚,便越是让人容易怀疑那是假的。 越是让他们费劲找一会儿,他们越是愿意相信那就是皇帝亲手藏起来的东西。 这自然也都是李知行交代的。 他作为皇城司指挥使,实在是太了解这些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了。 果不其然,这些王公大臣们刚刚在外头跪了大半宿,这个时候找起遗诏来,倒是一个个都精神得很,仿佛最先找到遗诏,也是个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一般。 几个人各自分开,开始在御书房里转起来。 敲敲打打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御座之后的墙面跟其他的墙面听起来声音不一样,有一块地方是中空的,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都围过来,开始敲击那一块墙面,还真的有人误打误撞敲击到了机关,伴随着机关转动的声音,很快,那一面中空的墙就已经打开,那个装有遗诏的锦匣,就这么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常恩公公!”那找到的王公大臣有些兴奋,但是也没有忘了规矩,连忙将正在另一头“搜寻”的常恩给喊了过来。 常恩一见,面露喜色,一面称赞着这位找到遗诏的大臣实在是厉害,一面走过去,将遗诏从那锦匣中拿出来。 “群臣接旨——” 常恩的声音一响起,这一整个御书房的人,又都跪了下去。 在一串华丽辞藻的修饰文字之后,最后,皇帝终于写上了自己的继承人人选。 “着皇三子陆景翊,继承大统!” 常恩话音一落,这些听着遗诏宣读的大臣便是面色各异。 第151章 质疑真实性 “怎么会是……三皇子……” “别废话了,既然皇上的遗诏写的是三皇子,那就是三皇子!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听命就是了!” 几个人互相嘀咕了一阵,最终飞快得接受了这一封遗诏。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常恩明显松了一口气。 派了人在御书房盯着的李知行,自然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不愧是你。”贵妃听闻那些人并没有对他们伪造的这一份遗诏提出任何的异议,自然是要赞叹起李知行来。 “好了,这边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我也该按照先前的计划,去清查宫里的内鬼了。”沈溯回起身。 “去吧。”李知行点头。 贵妃派了青儿一同前去。 皇城司内,几个皇城司的侍卫正坐在审讯室里,看着那几个先前被擒住的杀手,他们有的被吊在房梁上,有的被绑在架子上,总归是每一个看着都很不好受。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人的嘴都硬得要死,根本就撬不开。 “沈大人。” 沈溯回进来的时候,几个侍卫都不约而同得站起来行礼。 那些还在被审讯手段折磨的刺客,都不约而同得看向沈溯回,然后又都悄无声息得收回了目光。 “还是都没有招么?”沈溯回扫了一眼面前的这些人。 “是,沈大人,是否要继续进行审讯?”这皇城司的人自然是审讯的一把好手,这些人之所以还能够扛得住,也是因为皇城司到现在,都还没有上真正的手段。 “不必了。”沈溯回摆了摆手,“皇上惊吓过度,已经驾崩,现下宫里的人都在忙着筹备陛下的丧仪,你们几个也不必都留在这里,只留一两个人看着他们也就是了。” “什么?” 几个手下显然有些震惊,但还是在沈溯回的命令之下,将审讯室里的其他皇城司成员都让沈溯回带了出去,去帮助那边置办皇帝的丧仪。 这审讯室里,一下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就按照我说的做,既然陛下已经驾崩,那么继续再审讯他们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把人给我看好了,等新帝登基了之后,再来收拾这些人!” 沈溯回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几个刺客虽然已经被折磨了几日,但是精神尚可。 听了沈溯回的话之后,他们神色各异,纷纷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微微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沈溯回离去的方向,显然都已经做好了要找机会逃出去的准备。 那两个留下来守着这些刺客的皇城司侍卫们也都觉得这几个人既然都受了伤,看守的严苛成都也就稍微下降了些。 皇宫之中,皇帝的丧仪开始在礼部的主持下操办起来。 “贵妃娘娘,既然先皇命三殿下继承大统,那么现在是否修书一封,请三殿下回来?”礼部尚书是个已经知天命的老头,根本就不在意到底是谁能够成为新帝,他唯一关心的,就只有这继承大统的权力交接仪式,能不能够按照老祖宗要求的那样,符合礼制,顺顺利利得将这一场仪式完成。 “不必。”贵妃摇头,“现下京畿卫正是战事吃紧的时候,他身为皇子,理当先为了千千万万的京城百姓打赢了这一场再说其他。” 这话,听在旁的那些中立大臣们的耳里,倒是也格外欣赏这位贵妃娘娘的魄力。 毕竟,若是此刻有什么狼子野心的,借着这个机会暗中出去在外奔波作战的三皇子陆景翊,那么即便是有皇帝的遗诏在此,登基的也都是旁人了。 贵妃明明就只有这一个孩子。 “贵妃娘娘深明大义,臣等敬服!” “臣等敬服!” 一群大臣认认真真得弯腰附和行礼。 “没什么。”贵妃摆了摆手。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呵斥。 “贵妃!你居然敢在皇宫之中谋害皇上,还篡改了皇上的遗诏!” 冲进来的人,自然是德妃。 她如今还是先皇的德妃,按照品阶来说,只要陆景翊一天没有作为新帝登基,那么德妃与贵妃在品级上便是一样的。 “德妃姐姐说话可要讲证据,我如何篡改皇上的遗诏?本宫连皇上的遗诏放在那里,本宫都不知道!”贵妃自然抓住机会,牙尖嘴利得反驳。 “你……”德妃看贵妃这样子,分明就是在装。 “德妃娘娘只怕是误会贵妃娘娘了,陛下的遗诏是由我等亲自确认的。”先前在御书房里找到了遗诏的那位王公大臣在第一时间就站出来替贵妃说话,“就连常恩公公都不知道陛下将遗诏放在了哪里,德妃娘娘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前半句话,是在回护贵妃。 那这后半句,就是在质问德妃了。 德妃被质问得一愣。 “不可能!”德妃连番受了打击,显然脑子已经不如一开始的时候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甚至都没有这个耐心去细细分辨,“陛下是当着臣妾的面,立下了遗诏,遗诏上写的,便是由二皇子陆谦宜登基,怎么可能现在成了陆景翊!一定是你们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人,伪造了遗诏然后又掉包了真的遗诏!” “德妃娘娘。”贵妃冷眼,连声音都压低了许多,“还请德妃娘娘慎言,伪造遗诏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这样直接往我的头上平白无故扣个大罪,我可是承担不起的。” 德妃的话,就连边上的王公贵族们都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 “德妃娘娘可能是因为陛下过世,太过伤痛所以才导致现在这个样子,常公公,还愣着干什么,还是快点请德妃娘娘回宫休养吧,”礼部尚书在这个时候出来说话,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德妃。 德妃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扭头,看向贵妃。 从贵妃的笑容中,德妃知道自己这一轮是彻彻底底得输了。 不过没有关系,这次输了,还有下次。 “贵妃妹妹——”德妃临走之前,故意拖长了尾音,“日后,还有许多要请教的时候。” 第152章 被当人质 “德妃姐姐客气了。”贵妃浅浅一笑,还缓缓给德妃行了个礼。 德妃不得不回礼,就是不情不愿的。 她很清楚,这就是贵妃动了手脚,毕竟那遗诏,就是她看着皇帝立下的,否则的话,皇帝也不是同意让陆谦宜回来。 该死的贵妃。 该死的皇城司。 不过没有关系,她还有底牌。 不管是如今围着京畿的耶律辽,还是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的陆谦宜。 就让那贵妃和陆景翊得意几日。 德妃的这点小心思,自然都是瞒不过在场的这些老臣的。 等这仪式都过去之后,礼部尚书求见了贵妃。 “贵妃娘娘,虽然三殿下如今还没有完成登基大典,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听老臣一言,让三殿下回来坐镇宫城,万一三殿下在战场上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大夏绝对不能在短时间之内失去两位皇帝,否则的话,就真的让北边的狼崽子们称心如意了。” 贵妃背着手沉思。 她也担心陆景翊在外的情况,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但是—— 战场之上的这些人,谁又不是家里的父亲、儿子和兄长呢。 终归,陆景翊还是没有这么特殊。 “不行。”贵妃摇头,“本宫还是那句话,既然这孩子已经被送到了战场,那么除非这一场战争结束,否则的话,他就绝对不会被接回来。” 见贵妃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礼部尚书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再劝一劝的了。 “微臣谨遵娘娘懿旨。”礼部尚书说完这句话,便摇着头退下去了。 贵妃回到寝宫,外头的天色已经是阴云密布。 不知京畿卫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青儿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给贵妃送上了今年的新茶。 贵妃忽然想起来,“苏曦尧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她带着小丫头们去御膳房给娘娘取今天的晚膳了。”青儿笑了一下,“为了准备先帝的葬礼,娘娘这几日可是累坏了。” “没有。”贵妃喝完茶,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老三可有传回什么信件来?” “暂时还未曾传来新的书信。”青儿知道贵妃肯定是在担心陆景翊。 京畿离宫城虽然并不是很远,可毕竟外头的战事正是要紧的时候,陆景翊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抽身赶回来或是天天都按时给贵妃写信报平安。 强烈的不安总是在这种时候攫住了贵妃。 突然—— 外头传来一声尖叫。 “快放开三皇子妃!” 那是贵妃宫中那位首领太监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贵妃一听,就知道不妙,赶紧在青儿的搀扶下往外走。 结果,好死不死地—— 居然就看到…… 两个一身黑衣,摆明了是刺客的男人,正抓着苏曦尧,将短柄匕首抵在苏曦尧的脖子上。 “放了她!你们不要命了!”贵妃厉声呵斥。 边上的太监和侍卫们赶紧都挡在贵妃身前,生怕那两名刺客突然就暴起,更伤了贵妃,那样的话,他们可真的是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命?”那刺客嗤笑了一声,“我们本来就没有想过活着出去,但是能够带着这位三皇子妃一起走,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苏曦尧只觉得那柄匕首的寒光离自己就一寸的距离,那匕首分分钟就会割破她的喉管。 这些杀手们虽然看着都受过严苛的训练,但是谁也不能够保证会不会手一抖,这匕首就直接刺了下来。 “好,本宫可以做主,放你们离开!”贵妃示意青儿把前头挡着的侍卫们都拉开,随后大步流星得走到那两名刺客面前,“本宫知道你们是死士,从接了这个任务开始,就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去,但是现在,本宫给你们一个机会,到底是想要活着还是死去,你们自己选!” “哼!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那两名刺客中的其中一个更是拔高了音调。 听到这话的贵妃多少有些无语,“那你们现在还劫持着苏曦尧做什么呢?难道不是想要借着她三皇子妃的身份,给自己谋一条生路么?本宫现在既然都已经答应了你们,那就是你们已经达成所愿,怎么?不想要啊?” 说着,贵妃又后退了一步,在苏曦尧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贵妃微微眯了眯眼,“既然你们不把自己的小命放在眼里,那本宫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别以为抓了苏曦尧就有了免死金牌。” 这一句话,自然是真的。 因为这个时候的贵妃,显然已经看到了在不远处的宫殿飞檐上,已经半蹲着身子,拉满了弓的另一个黑衣人。 那个人的身形,她认得出来。 就是李知行。 果然,不管先前说过多狠的话,互相伤害过多少次,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李知行终归还是想要苏曦尧活下去。 并且,不止是活下去。 他会让一切给苏曦尧找不痛快的人,都死得很惨。 “哼!那让你的手下都退开去,不许拦着我们的路,只要我们安全到了宫门之外,我们就会放了你的这个儿媳妇!” 那两个刺客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苏曦尧后退。 那匕首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也不敢不跟着着走,但是心里显然已经在骂骂咧咧许久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郡王府表小姐,如今她是权利在手的三皇子妃,谁敢这样威胁她,她最终都会让这些人去见阎王。 就在苏曦尧还在想着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够摆脱这两个刺客的钳制时,忽然,她的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另一侧已经拉满了弓弦的身影。 当然,她看到的同时,那两名刺客也都已经看到了。 不给那两名刺客任何反应的机会,两支箭一同飞出。 尖利的声音划破虚空。 “啊——” 那握着匕首的刺客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将匕首再往前送一分,那一支箭,就已经正中他的眉心。 两个刺客齐刷刷得倒了下去。 青儿赶紧上前去看苏曦尧的状况,只见苏曦尧双腿完全都软了,直接瘫坐在地上,好在是毫发无伤。 第153章 贵妃的谈心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绿柳带着人,手中捧着装着晚膳的篮子,见着贵妃宫门前这混乱的一幕,也是吓得六神无主,差一点连手中拎着的食盒都扔了。 “我没事。” 苏曦尧并不想要让任何人担心。 她也看见了那个从飞檐上一跃而下,却跳入了另一端宫墙的那个黑色的身影。 明明都在这个皇城之中,却还是不愿意见面。 李知行—— 你何苦做到这样的程度? 贵妃自然也能够猜到刚刚到底是谁射出来的这两支利箭。 如果没有这两支箭,她只怕还真的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到底会如何收场。 “这两个人刺客,可真是可恶!”绿柳见着那两个刺客的尸首,恨不得再上去踹两脚。 沈溯回很快就听闻消息赶了过来。 “你到底怎么看着诏狱的?居然让这两个犯人就这么跑出来,还险些劫持了三皇子妃,差一点就让他们从宫城里跑了,你说,要是这事情真的发生了,你要怎么为这件事负责?” 苏曦尧在一旁,真的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沈溯回的表情就显得淡定许多,“这皇城之中,除了有下官在明,还有李大人在暗,贵妃娘娘放心,出不了事。” 他刚刚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那两名刺客头部的伤势。 虽然已经离开京城许多年了,但是李知行身为皇城司指挥使,他平时都喜欢用什么样的箭头,做下属的自然还是记得的。 许多人都只知道李知行的轻功和剑术都是一绝,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的箭术比起前两个人来,要更高一筹。 “所以,你们现在想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一场刺客的越狱,就只是你们简简单单的一次看守失误?”贵妃觉得这个时候沈溯回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把他当傻子。 “娘娘,有一些事情,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沈溯回继续敷衍贵妃。 贵妃太清楚了,这样的话一定不是沈溯回自己说的,都是李知行那个小子教的。 真不愧是皇城司的人,上下一心的时候嘴巴比什么都严实。 “好,这件事本宫可以不管,但是你们几个都给本宫小心一点,如果再发生同样的情况,本宫不会放过你们的。” 贵妃自然也不过就是在放狠话。 好在沈溯回也还是给面子,干干净净得应了声“是”,又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寝殿中,很快就只剩下了贵妃和苏曦尧两个人。 “让本宫看看。”贵妃撩开苏曦尧垂落在脖颈前面的长发,看着细皮嫩肉的脖子,好在是没有留下任何的伤口,甚至是连一道血痕都没有。 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让贵妃娘娘担心了。”苏曦尧知道贵妃是在关心她。 “好了好了,这些客气的话也就不用说了。”贵妃摆了摆手,“李知行那个孩子呢,现在就是别扭,明明先皇已经驾崩,他生前所给李知行定的罪,也都是可以轻易推翻的,所以只要他想,他现在就可以站在阳光下。” “可能……”苏曦尧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就是更加喜欢躲在暗处的感觉吧。” 毕竟,李知行有的时候确实是一个阴湿感很重的人。 从前每个在一起相拥而眠的午夜,她都有可能感觉到李知行偷偷得离开,又在晨曦微露的时候,偷偷得回来。 这就是真正的皇城司的工作。 “看来,还是你更加了解那个孩子。”贵妃摇了摇头。 苏曦尧陪着笑了笑。 她了解么? 她如果真的那么了解李知行的话,如今的他们,也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了吧? “曦尧,现在既然已经没有了先皇这个阻碍,你和老三也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不如……”贵妃抓着苏曦尧的手,“知行是本宫的姐姐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二的骨血之一,从前是本宫实在护不住,可如今,没你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阻力了,如果你还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话,本宫相信,老三一定是愿意成全你们的!” 苏曦尧听了这话,心中一动。 她和陆景翊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婚事甚至连一场闹剧都不能算。 “多谢贵妃。”苏曦尧客气得道谢。 就在贵妃觉得苏曦尧要接受这一切的时候,她却仍旧摇了摇头,“我与李知行之间,在许多年前就已经错过了,他不爱我的时候折磨我,爱我的时候也折磨我,后来终于知道要如何爱人了,可我却看的更透了,我从来都不适合生活在这一座京城里,只要能够离开京城,天大地大,我就能够去更多的地方。” 这是苏曦尧的梦想。 贵妃也能够理解苏曦尧的梦想。 或许曾经每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都会有这样的一个梦想,希望自己能够走出那一四四方方的小天空,去见识更广阔的未来。 可他们之中的许多人,都是从一处四方的天空到另一处四方的天空。 除了平添遗憾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既然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那么,本宫一定会成全你的。”贵妃说着说着,都有些哽咽了,显然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少女时代,想到了那个曾经怀揣着远大梦想的自己。 “多谢娘娘。”苏曦尧赶紧拿了帕子给贵妃。 贵妃接过之后,轻轻拭了拭眼泪,随即又扯出一个笑来,“好了,现在正是该开心的时候,别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你有想过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么?本宫也好给你准备准备,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这银子,可就得你自己挣了。” 苏曦尧点点头。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贵妃摸了摸苏曦尧的脑袋。 苏曦尧伸出手,直接抱住了贵妃。 此刻的贵妃,在她的眼中,就像是曾经的母亲那样亲切。 贵妃轻轻抱着她,搂着她的腰,视线却向上移,落在了头上那一方细微被移开过一点,透下来一点天光的琉璃瓦上。 李知行这死小子,居然敢来这里偷听。 第154章 夜色下的号角声 夜里,苏曦尧刚从贵妃的寝殿中出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在路过宫中花园的时候,却瞥见前方的庭院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仍旧是一袭黑衣,身上却没有佩戴任何的武器。 他负着手站在那里。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 “你来了。” 他没有转身,但是还是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确切来说,或许在皇城司的帮助下,在这个时辰会来到这个地方的人,只剩下了一个苏曦尧。 “你在等我?”苏曦尧微微愣了一下,但只是在廊檐下停步驻足,并没有走到他的身边去。 李知行白天听到了她和贵妃的对话,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她只是没有告诉贵妃罢了。 她与李知行认识了那么多年,即使有些东西看着是变了,但是内里仍旧是一样。 他依旧拥有很强的控制欲,所以,他并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她离开。 “是,我在等你。”李知行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盯着她,“你现在是老三的侧妃,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这是天下女子最是想要的去处,可你,为何要离开?” “李知行,这话,你听着,你不觉得可笑么?”苏曦尧笑了笑,看着眼前的男人,“皇后?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位置,也从来不觉得我能够坐上那个位置,这宫城,从来都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这些话,苏曦尧都已经与贵妃说过了。 如今,不过是再说一遍罢了。 李知行显然白天也都已经听过了,但到底是不死心,非要当面让苏曦尧再说一次。 苏曦尧话音落下,却久久都没有听见李知行的声音。 “李知行,你和我之间虽然已经纠缠了这么多年,爱也爱过,恨也恨过,许多事情,其实我们到了这个时候,也实在是不必再去说什么是非对错了。”苏曦尧嗤笑了一声,“所以,我们放过彼此,这样不好么?你始终都是你的皇城司指挥使,等陆景翊登基之后,你有从龙之功,这一辈子都能够安享富贵荣华。” “你可以走。”李知行最终还是松了口,“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战事结束,外头不再危险了的时候。” “这是自然。”苏曦尧又不是傻子。 以如今耶律辽带着北国异族围着京畿的样子,没有一个正常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门的。 “好。”李知行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时隔好几个月之后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简单得结束了。 苏曦尧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床幔,听着外头风刮过窗棂的声音。 远远地,似乎是有号角声传来。 她猛地从床上惊醒,翻身起来。 那号角声很快就清晰起来,一声一声越来越近,等到最近的那一声,显然是已经传到了宫城之中。 “北国的狼崽子打进来了!” 宫人四散逃窜,开始惊慌失措得胡言乱语。 苏曦尧立刻打开房门,朝着贵妃的寝殿跑去。 远处似乎是北城门口的方向,真的是火光冲天,这让苏曦尧心下大骇。 不会是真的吧? 难道说,在战场上,即便是如李知行和陆景翊那样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也会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被人打得如此猝不及防吗? “都站住!” 就在众人都慌里慌张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女声的呼喝。 那声音,苏曦尧瞬间就听出来了,那是青儿的声音。 “谁敢胡乱传谣,皇城司就直接要了他的命!”青儿出现在了长街上,身后还跟着由沈溯回带领的皇城司。 皇城司一身黑甲,光是白日里看着都觉得可怖,更何况是在如今的黑夜之中,还是这样兵荒马乱的黑夜里。 那些尖叫的宫人们显然都十分害怕皇城司,也终于在他们的震慑下,成功得安静了下来。 “他们骗你们的,根本就不是北国的狼崽子打进来了,是德妃宫里出了事,那些刺客都跑到她的宫里去了!” 终于有小太监从德妃的寝宫跑过来,传递了最新的消息。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 既然刺客都跑去了德妃宫里,为什么皇城司的人还都待在这里,根本不去救援?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曦尧也看向了青儿。 青儿对着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多问。 既然是不要多问,那么显然就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正在发生。 同一片天空下的德妃寝宫之中,更是鸡飞狗跳。 “抓刺客!”常恩带着皇城司的人直接敲开了德妃寝宫的大门。 “谁让你们进来的!”德妃身边的首领太监看到常恩,倒是也不怎么给常恩面子,大概还是觉得自己未来能够成为新帝嫡母的首领太监,自然也就不把常恩放在眼里。 “滚开!”常恩一个眼神扫过去,那首领太监整个人的身形就矮了下去,显然不敢跟常恩硬碰硬。 “常恩公公,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娘娘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就请都明天白天再来吧!” “抓刺客的事情,怎么能等!” 常恩大手一挥,这皇城司的人就已经四散开去,瞬间就消失在了德妃寝宫的各个房间里。 “常恩公公,你……”德妃的首领太监显然还想要指责常恩两句,但是在对上常恩的眼神之后,显然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子,便也就只能够作罢了。 宫里的宫女们尖叫着跑出来,顿时四处都是乱糟糟的。 常恩倒是也不与这些普通的宫女为难,在皇城司搜过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都让她们都回去休息了,唯有德妃的寝殿,从最开始搜的时候,便已经被人拦在了门口,拦着的人,自然也就是得知了消息之后盛怒的德妃娘娘。 “常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搜查本宫的宫殿!”德妃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伺候的两个丫鬟,双手叉腰,怼着常恩便骂。 常恩微微躬身,“咱家自然是没有这个胆子,可皇城司报告有刺客进了德妃娘娘殿中,为了娘娘的安全,常恩自然是要带着人搜一搜的。” 第155章 耶律辽 “给本宫拦住他们!” 德妃指着那些就要闯入她宫殿搜查的侍卫和太监们。 然而,德妃宫中的那些小宫女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这样的阵仗在宫中的确是不常见,但是只要出现了,那就意味着肯定是出了大事。 更何况,常恩的身份如此特殊。 他既然是先皇的心腹太监,在如今新帝还未登基的情况下,他的权利也并没有受到影响,所以,自然没有人会自讨没趣,真的在这里拦着常恩。 “你们……” 德妃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不肯动,委实是气的够呛。 就在这个当口,当先闯进去的那些小太监都已经尖叫着跑了出来,还有的被吓得腿软,连滚带爬得。 常恩皱眉。 身后皇城司的人纷纷上前,拦在众人面前。 “姐姐,你还跟这些人废什么话,既然躲不过去,我们就杀出去!” 突然持着剑冲出来的人,一身大夏人的打扮,但是深眼眶高鼻梁,这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标准的大夏人的长相,反倒是更像是北国的那些异族。 小宫女们都有些吓呆了。 原来德妃的宫里居然真的有刺客。 还喊她“姐姐”? “常恩公公,我们根本不知道娘娘宫里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外人!” 小宫女们赶紧撇清关系,这可是一点都不想要沾上。 万一沾上了,这可就是要命的东西。 “你出来干什么!”德妃皱眉,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这个鲁莽的弟弟。 “姐姐怕什么!”那人显然十分有自信,双手持刀,交叉在胸前,“我早就说过了,根本不应该派什么刺客暗杀,只要姐姐把我带到你们皇帝近前几步,我就能够直接杀了他!” 如此大胆的发言,倒是让常恩也有些惊讶。 皇城司的人们都皱紧了眉头。 这人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你胡说什么!”德妃也是气的够呛。 “我说的都是真话!”那人显然还不服气,立刻就指着最近的那个皇城司的下属说,“那我就杀给你看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 那皇城司的下属眼神一利,但是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那人的双剑就已经刺了过来。 “啊——” 皇城司的人惨叫一声,再低头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胸膛已经被这一把长剑给贯穿了。 动手动得太突然,周围的人甚至都没有能够反应过来帮助一下自己的同僚,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得看着他倒了下去。 献血在他的身下蔓延开来。 宛如开了一朵鲜艳刺目的花。 常恩的眉头皱起。 看着那嗜血的狼崽子,显然下一个目标就已经定在了他的身上。 “拿下他!” 常恩后退了两步,对着身后的皇城司下令。 皇城司的人都是李知行教出来的,在这种时候更加不可能后退。 他们本来就是皇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平日里也只是隐藏在暗处,为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时刻。 眼前这个狼崽子就算再厉害,相信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常恩是这样想的。 皇城司的成员们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 不过眨眼之间,有三个皇城司成员手中的长剑就已经被打飞,身上都或多或少得挂了彩,而后面的人,虽然暂时还没有受伤,但是眼看着这狼崽子手中的剑越来越快,多少也能够看得出来,他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 在最后耐心耗尽的时刻,他只会越来越下死手。 将近二十名皇城司的人,在最后仅仅还有四个人站着,他们都在护卫着最中间的常恩。 “我奉劝你们不要想着和我动手,我今天可以不杀你们,但是你们要让我和我的姐姐安全离开!否则的话,我今天就让你们一整个皇城的人陪葬!” “你说这话,未免也太大口气了吧!” 常恩躲在四人的身后,但是气势显然是不能输的。 更何况,大夏从来都不会因为这样的场面而选择跟人谈条件。 这样就能够跟大夏谈条件的话,未免也太不把大夏的皇权放在眼里了。 “好,那这就是你们咎由自取!”那人嘲讽了一句,手中长剑挥动。 那长剑就像是一条毒蛇一般,直接就朝着躲在四人身后的常恩而来,常恩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保护他的那四个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人的武功居然高到这个地步,立刻变换了一下阵型,想要继续保护常恩。 可是,就是在这变换阵型的一点点时间里,那北国的狼崽子就已经抓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长剑如龙,直直得朝着常恩的咽喉而去。 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知道从哪儿突然飞来一颗小石子,直接就打在了剑身上。 剑身稍微歪了那么一点点,等那刺客再度调整方向之后,皇城司的人也已经抓住了这一点点的机会,重新护住了常恩,让那刺客再也没有继续下手的机会。 “李知行?”那刺客愣愣得念叨了一句。 德妃听见了。 “什么李知行?李知行不是逃犯么?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连德妃都觉得是这个刺客说错了。 然而—— 那刺客却认认真真得捡起了刚刚落在地上,那个在空中打歪了他的长剑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之上,分明就是有内里精深者运力过的痕迹。 他觉得,在这大夏境内,除了李知行,暂时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 “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带着人随后冲进来的,是沈溯回! 沈溯回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站在德妃身边手持两把长剑的人,“耶律辽?” 这个名字一出,其他在场的人纷纷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 如今北国异族的主帅? 他不是应该在京畿之外,带着北国的士兵围攻京畿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认识我?” 耶律辽嗤笑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耶律辽一番。 “作为北国的统帅,我自然认识你。”沈溯回双眼微眯,“皇城司有所有应该调查到的人的资料,耶律将军也算是一方人物,皇城司自然会调查你。” 第156章 螳螂捕蝉 “好啊,那就来打一场吧!” 耶律辽完全撕掉了他的伪装。 手中长剑闪动如龙,朝着沈溯回直刺而去。 沈溯回拔剑迎战。 德妃看着这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而其他人的眼神也都定格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便想着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得就往自己的寝殿里溜。 外头的打斗声仍旧在持续。 德妃回到自己的寝宫,看着梳妆台上那满满的一堆珠宝,心里只是骂耶律辽这小子带着人在正面战场跟人打仗习惯了,明明都已经隐瞒身份潜入大夏皇城了,居然被皇城司的人这么轻轻松松得一激将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还说有李知行。 就算李知行如今逃出了诏狱,也不会像耶律辽一样那么蠢,直接就在众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德妃赶紧收拾了一堆她舍不得必须要带走的首饰,抱着那个包裹,直接就走向了自己寝宫的屏风之后。 在那里,有一面墙。 墙上挂了一幅画。 德妃把那幅画拿下来,便露出了一处与边上看着并不十分一样的墙面。 她抬手在墙面上敲了一敲,很快,那面墙中间就转动了起来,居然真的露出了一扇暗门。 暗门之后的通道黑黢黢的,但德妃显然一点都不害怕。 外头的打斗声仍旧没有停止。 德妃也顾不得其他,抱着怀里的包裹,直接就走进了那个黑黢黢的通道。 至于耶律辽那个小子,从一开始他敢隐瞒身份潜入宫城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他们自小接受到的训练就是大难临头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毕竟,两个人都折在这里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掏出怀中的火折子,吹亮了之后便立刻朝着通道深处走去。 那通道并不长,而通道的另一端,她也是知道的,其实并没有离开皇宫,只是来到了后宫西门的一处角落里。 这里一向是少有人至。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条暗道,自然也是她同皇帝进言,觉得各个宫殿都需要有一条秘密的逃生通道。 御书房的逃生通道,也在那一面墙之后。 她知道皇帝一定是把传位的遗诏放在了那里。 如果不是她太过大意,在知道皇帝已经写完了遗诏之后,她便应该要过来自己藏着,那御书房的暗格设计得依旧不够隐秘,不然的话,就凭贵妃和常恩那些人,是根本不可能发现得了遗诏的所在的! 她越想越生气,便也就没注意去听暗道的出口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异常的声响。 就在她将包袱扔出去,准备探头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一堆长剑早已经对准了刚探出半个身子来的她。 她抬头,就对上了苏曦尧的那张脸。 “德妃娘娘,别来无恙。” 苏曦尧面色沉静,看到她,也不觉得意外,显然是有备而来。 事到如今,德妃也只能束手就擒。 “苏曦尧,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身边跟着那么多人,你今天即便是找到了这个出口,也未必就能够截得住我。” 对于德妃这虚张声势的话,苏曦尧也只觉得无语。 “德妃娘娘,我只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令要将您带回去,至于您是不是能够从我的手中逃出去,那是您的本事。” 苏曦尧随便敷衍了几句。 宫中的侍卫们自然是不会去碰德妃的,但是也不可能让她逃走,就这么不近不远得跟着,看着德妃一路走向贵妃的宫中。 德妃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一路上眼珠子都在乱转,显然是想要找个什么合适的机会直接逃跑。 然而—— 城外的号角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得望向了号角声传来的方向。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德妃直接不挂不顾,快跑了几步。 “站住!” 苏曦尧反应过来大喊一声。 然而—— 德妃已经跳入了这花园里的水池,几下子就不见了身影。 真没想到这位一向在宫中娇生惯养的德妃娘娘居然还会游泳,大内侍卫们见状也纷纷跳了下去,但是已经寻不到德妃的踪迹。 “这个湖里的谁通向哪里?” 苏曦尧有些无语。 “直通城外。” 侍卫们也是十分恼怒。 能够让一个后宫娘娘用这样的方式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属下立刻去追!” 侍卫们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纷纷要继续往前游追过去。 “算了。”苏曦尧摇头,“水下情况不明,还是不要冲动行事了。” 号角声还在持续不停得传来,而且听这个声音就能够知道,外头战场上的情况,只怕是要糟了。 “走,去前头的德妃宫里。”苏曦尧自然知道今天沈溯回会派人去拦截德妃宫中那个外头来的细作。 一行人往德妃的宫里走。 显然,胜负已分。 就因为那一声号角突然响起,所以最终,还是耶律辽更胜一筹。 沈溯回长剑脱手,耶律辽的剑,就这样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过,耶律辽并没有下手。 他将剑收了回去。 “你想交换什么?”沈溯回看着他收剑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原本以为北国的狼崽子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自己已经获得的战果,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 “我还能交换什么。”耶律辽耸了耸肩,仿佛对自己现在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下,并没有太多的不满,“原本,我这样潜入到这座皇城里来,便也就没有想着能够好好活着出去,我和我姐姐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没有见了,我很想她。” 在他说到“姐姐”这两个字的时候,这边的人才注意到,刚刚一直站在廊檐下,似乎是在“看热闹”的德妃早就已经不见了。 沈溯回立刻就要派人去找,又被耶律辽拦住,“我姐姐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你们现在才想办法去追的话,说不定她这会儿早就已经逃出宫去了。” 沈溯回皱眉。 正巧这个时候,苏曦尧带着人赶到。 “他说的,倒是不错。” 第157章 互相下套 “你……”耶律辽显然是认出了苏曦尧。 “看来,你认识我。” 苏曦尧倒是也不怯场。 “没错,你们调查我,我当然也是会调查你们的。”耶律辽点头,“苏姑娘,说实话如果不是我拦着,你现在根本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只要杀了你,李知行必然会乖乖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这样挑衅的话。 沈溯回当即皱起了眉头。 但是他也清楚,以耶律辽的武功,在大夏境内,或许真的是只有李知行才能够阻止得了他。 “废话。” 一道气鼓鼓的女声在这个时候响起。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发现在苏曦尧的身后,是贵妃娘娘亲自来了。 “耶律辽,像你这样的人,就别在试图在这种时候说些激将的话了,就算你功夫好,但是比在这宫城之中,不是没有对手,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是你放过了苏曦尧,是你和你的手下,根本没有办法得手,有些话,你可别说得太满。” 贵妃看来也是知道了德妃已经跳湖逃走的事情,赶着过来,大概也是为了确保苏曦尧的情况。 “是么?”耶律辽挑眉。 当他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沈溯回立刻闪身,挡在了贵妃的面前,然而—— 耶律辽的长剑刺到一半,却突然就转变了方向。 “苏姑娘小心!” 常恩反应过来,大喝了一声,但是想要让人过去拦着已经是来不及。 苏曦尧下意识得后退。 便也是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终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直接长剑一挥,挡住了耶律辽的剑。 “李知行。” 耶律辽收了剑。 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得手,而有任何的遗憾。 “你果然在这里。” 在场的人中,除了宫城里的普通侍卫们之外,其他人倒是对李知行的出现,并没有觉得意外。 毕竟,皇城司的人本来就受李知行的辖制。 他们会直接在这个时候接管宫城,也都是因为李知行的命令。 否则的话,以沈溯回这么一个已经在边关待了几年的副指挥使,在这皇城司中,哪里还会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 “你这么做,应该不是只为了引我出来吧?”李知行背对着苏曦尧,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不让其他任何人有伤害苏曦尧的契机。 耶律辽点头,“你听到外面的号角声了么?” 李知行皱眉。 外头的号角声代表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包括沈溯回。 “这代表着,我手下的人已经即将攻占京畿卫,一旦京畿卫没了,你们那位还未登基的新皇帝,一定会死在乱军之中。” 他说的是“一定”,那就证明,在耶律辽此刻现身在这里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陆景翊的所在。 “你想要干什么!” 贵妃显然急了。 她也听出了耶律辽的画外音。 耶律辽看向这位满头珠翠的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也别太着急,我这不是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们谈条件么!”耶律辽耸了耸肩,“用你们还未登基的皇帝的命,来换我的命,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个交易—— 完完全全就是在打大夏的脸。 更何况,如今陆景翊还没有登基,外头还有一个陆谦宜。 一旦陆景翊这样被交易,那么事情一旦传开,他还能不能够坐稳这个新帝之位,都还要两说。 所以,李知行不是傻子。 不是傻子自然就不是答应这样的事情。 “不可能。” 没想到,李知行还没有说话,贵妃倒是先开口了。 她的神色冷静,“我的儿子,大夏未来的皇帝,也不是答应这样的交易,大夏的皇族子弟,只有死在战场上的,绝对没有成为了战俘之后再苟且求安的!” 苏曦尧闻言,也有些愣住了。 这样的话一出口,就有可能完全掐断陆景翊之后所有的生机。 真的没关系么? “贵妃娘娘还真是狠心呢。”耶律辽笑了笑,并没有因为贵妃的拒绝而感到恼羞成怒,看来,耶律辽还有后手。 苏曦尧一直在边上默默观察着。 “既然这样的话,那看来我就只能够束手就擒了。”耶律辽将手中的武器丢掉,将双手高举过头顶,还真的就是一副投降的做派。 “绑起来。”李知行退开了两步,指挥皇城司的手下。 皇城司的人立刻上前,先将掉在地上的耶律辽的武器都全部踢开,随后拿了绳子过来,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耶律辽被带走的时候,还意味深长得扫了李知行一眼,随后,那视线便转移到了苏曦尧的身上。 苏曦尧也回看他,丝毫未曾感觉到畏惧。 这倒是要让耶律辽觉得有些意思,还对着苏曦尧眨了眨眼。 发生在德妃宫门口的一场闹剧,也就这样草草得结束了。 贵妃宫中,她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已经腿一软,整个人都往一侧倒了过去。 “小心!”青儿赶紧在边上扶了一把。 “娘娘!”苏曦尧原本心里还在想着事情,听见青儿的声音这才抬起头,见着贵妃这样子,也赶紧快步上前来帮忙。 “本宫没事。”贵妃摆了摆手。 可看她那满脸担忧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娘娘还是在担心三殿下?”青儿同苏曦尧对视了一眼。 贵妃叹了口气,却摇了摇头,“本宫倒不是担心老三,而是……” 她顿了顿,朝着苏曦尧伸出了手,“你知道李知行那个孩子,今天就这样贸贸然出现,会造成多大的问题么?” 苏曦尧点头。 刚刚的她,其实就是在想这些问题。 毕竟,李知行如今身上还背着通缉令。 正常情况下,他一出现,就应该被皇城司的人逮捕。 可皇城司的人今天的表现,分明就都是听他的指令。 事情一旦传出去,自然会有人认为皇城司的人已经完全违背了他们一开始的创立宗旨,从为当今的皇上服务而转变成了为李知行服务。 这样的传闻若是出现。 那么不管是对于李知行,还是皇城司,亦或是即将登基的陆景翊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158章 谈判 京畿卫并没有能够守住。 这一点,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李知行并不觉得意外。 眼下,京城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 而他们唯一的底牌,那就是暂时还被抓在他们手里的耶律辽。 皇城的囚牢里,耶律辽被绑在架子上,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但是面色却并不是很好,显然是看守的人并没有按时给他吃法喝水。 李知行走进去,将长剑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耶律辽。 距离上一次,他们在战场上见面,不过过去了两年的时间。 “我倒是没想过你会在这个时候还来见我。”耶律辽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李知行。 明知道京畿卫告急,可看他的样子,却好像是一点都不着急。 “毕竟,能不能让北国的人退出去,都在你的身上。”李知行倒是也不含糊,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耶律辽,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占领大夏,你也的确有这个实力,德妃在宫中潜伏了这么多年,该知道的信息,也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不然的话,你们不可能能这么快长驱直入。” “这是自然。”耶律辽也没有什么好藏着的,“你们的德妃娘娘,其实自小就被我父亲收养,从小到大,她就一直被教导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细作,你们大夏的皇宫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聪明人,我姐姐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无聊,直到十年前,你出现了。” 李知行挑眉。 “不过也很可惜,你是皇城司的指挥使,虽然例行公事有调查过我姐姐的背景,可你那个时候并没有非常明确的证据,自然也无法因为怀疑而深入调查,所以,李知行,大夏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 这些话,萦绕在李知行的耳边。 他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可还是忍不住去想。 “现在,你一心扶持的那位新帝,在战场上生死未卜,而且我听说,因为你和你们的上一位皇帝斗法,导致你的父亲,那位老郡王在重病之际,也还是要代替你上战场,李知行,你这样的人,若是在北国,只会被人唾弃。” 他不说话,便是耶律辽在那里说个不停。 大家都是多年的对手,太清楚到底说什么就能够戳到对手心里最疼痛的地方。 看着李知行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耶律辽就知道,德妃的情报依旧没有错。 然而—— 就在李知行有些无言以对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跟他说这些,他也不可能放你出来。” 是苏曦尧。 苏曦尧一身绯色的宫装,精神倒是还算不错。 对于苏曦尧的出现,不管是李知行还是耶律辽,显然都有些意外。 不过,耶律辽很快就恢复成了他一开始那种戏谑和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真是没想到还能够在这里见到苏姑娘,也很惊讶能够听见苏姑娘这样为李知行说话,我记得,苏姑娘的父亲可是因为这个男人而死的,而且在过去的几年里,苏姑娘也没少被李知行折磨吧。” 这些话一出,就证明,耶律辽派到大夏的细作无孔不入。 即便是郡王府里的人,在苏曦尧那一次彻底闹开之前,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苏曦尧和李知行的过往。 这耶律辽,委实有些太可怕了。 “我和李知行之间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苏曦尧在这个时候的态度就变得十分强硬起来,“而且,你和德妃娘娘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她逃了,你却还在这里,外头兵荒马乱的,她就算是能够逃出去,也不一定能够安全得回到你们北国的营地。” 反正都是互相往对面的心上戳刀子,在这种事情上,苏曦尧简直是无师自通。 “我还是觉得挺可惜的,毕竟看着你的样子,心里还是挺有你姐姐的位置的,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姐姐可是一点都没有把你当回事。”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耶律辽被苏曦尧这么说了两句之后,自己倒是先忍不住了。 苏曦尧挑眉,“其实也很简单,让北国的人退兵,我们就放你出去寻找德妃,你若是拖延一天,德妃就在外头的兵荒马乱里多待一天,耶律辽,你从小到大都在打仗,你可比我这种自小就养在深闺里的人更清楚,一个女子,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这个时候,会有多危险。” “你不用吓唬我,我的姐姐自小就接受训练,她知道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她才不是你们大夏这些深闺千金,手无缚鸡之力!” “她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苏曦尧笑容更深,向前一步,继续刺激明显已经有些动摇的耶律辽,“可德妃娘娘在宫中养尊处优几十年,我可以承认她是窃取机密的一把好手,可若是在那种弱肉强食的场合还剩下多少自保的能力,我可说不好。” 话音落下,耶律辽的眼神显然开始急剧变换。 他也在思考。 这下,苏曦尧就知道自己是说对了。 “呵呵。” 长久的寂静之后—— 耶律辽终于开口,“苏曦尧,我倒是小看了你。” “客气了,这也是因为德妃娘娘自己跑了,如果她那天没有跑的话,我反而没有了能够要挟你的资本。”苏曦尧微微颔首,假意客气。 李知行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说话。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苏曦尧就从原先那个唯唯诺诺,只敢听他吩咐的深闺弱女子,成长到了现在这样能够和耶律辽坐下来谈条件的程度。 还真是令人欣喜啊—— “好,我答应你。”耶律辽点头,“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可以给我的手下写信。” “好。”苏曦尧点头。 耶律辽被皇城司的人解开了绑在手腕上的绳子。 他揉了揉因为被绑得时间有些过长而发麻的手腕,视线扫过就坐在他面前的李知行和苏曦尧,不知为何,意味深长得笑了一下。 第159章 第159章早就该下手 信件很快就写完了。 耶律辽写的一手好汉字,倒是让苏曦尧有些意外。 “苏姑娘是觉得北国的狼崽子都应该不识字?” 注意到了苏曦尧的表情,耶律辽没头没尾得问了一句。 苏曦尧摇摇头,“能够在京城安插这么多的眼线,身为主将的你怎么可能是一点大夏的文化都不懂呢?我只是好奇,你们内部通信,也要用大夏的字么?” “呵呵。”耶律辽从善如流得笑,“说起来,我还是挺喜欢大夏的文化的,也喜欢大夏的人,如果苏姑娘改日在京城待厌烦了,也可以来我北国走一走,看看完全不一样的风光,相信苏姑娘也会喜欢的。” 显然,耶律辽完全知道苏曦尧和陆景翊之间真实的关系。 否则的话,他绝对不可能对着一个三皇子妃说这些。 “多谢你。”苏曦尧倒是也不露怯,将话应承了下来。 边上的李知行一直沉默。 皇城司的人亲自带着耶律辽往外走,苏曦尧将信交给了李知行。 “交给你了。”苏曦尧只说了这一句话,转身便走。 李知行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 皇城外,百姓们都知道北国的狼崽子就在城门外,都是面如土色。 如今京城被围困,而原本守着京畿卫的那些人都没有任何的音讯,许多人都在传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包括老郡王还没有登基的新帝。 大家都是人心惶惶。 忽然有三匹马从宫门疾驰而出,朝着京城北门的方向而去。 这三匹马上的骑手都穿着统一的黑色制式常服。 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是皇城司的人。 “他们去干什么?” “谁知道呢?听说北门那边的狼崽子是最多的,可能是去支援的吧。” “支援?只有三个人去支援?他们是天神下凡?” 老百姓们窃窃私语,都是对前路的迷茫。 而这三骑中,居中的那个人,正是如今还背着通缉令在身上的李知行。 “指挥使,咱们就这样贸然出去,真的没事吗?” 跟在李知行身边的是两个心腹。 他们都清楚李知行办事的能力,可眼下的事情毕竟太大,即便是老成如他们,心里也还是没有底,七上八下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知行手中握着缰绳,感觉到冬月里的风吹在脸上,还带着京畿卫战场上的血腥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再度冷静下来。 守着北城的士兵早就已经接收到了命令,远远得看见那三骑过来,便准备开门。 城门外三十里处,便是北国的驻军。 此刻,严阵以待。 他们原本正是要发起今日的进攻,却远远得看见北门的城门开了。 副将微微眯了眯眼,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真的有人骑着马从城门出来,立刻拍马来到如今的将军身边。 这位将军,也是耶律辽一手提拔。 “似乎有人来了,将军,我们怎么办?” “先看看。”将军摆了摆手,让副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有些事情,他手底下的人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 耶律辽原本昨天晚上就应该已经回到了军营,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人影,他说,他是去接在大夏的皇宫里当了几十年妃子的姐姐,现在不光是那位姐姐,连耶律辽自己都不见了。 那三匹马很快就到了近前。 “将军,是李知行!” 将军身边的另一名副将很快就认出了居中的那一骑。 毕竟都是在北境的战场上交手过的人物,李知行这个小子到底有多难缠,只有交过手的对手才是最清楚的。 边上有弓箭手张弓搭箭,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把李知行从马上射落下来,却被将军拦住。 “别轻举妄动。” 将军下了命令。 别说这么远的距离,这箭到底能不能够射中。 若是惹恼了李知行,这样的距离,偏巧他又带着弓的话,自己的手下反而会是先死的那一个。 那都是在北境的战场上曾经亲眼见过的,发生过的一切。 一直等那三匹马到了近前,将军才发现,李知行这一次居然连铠甲都没有穿。 “阿保机将军,别来无恙。”李知行自然也认出了如今的这位话事人。 阿保机拱了拱手,“李将军有何事?” 都是当世名将,所以相互之间,也还算是惺惺相惜。 “来给你们的耶律王子送一封信。”李知行将那一封手信交给阿保机。 阿保机接过信,有些狐疑得看了李知行一眼,随后展开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其实并不是很长,事情也交代得相当清楚。 “那他人呢?”阿保机一目十行,迅速得就看完了信件的内容。 “我的手下亲自护送,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你就能够在京畿卫的营地里看到他。”李知行早知道他会有这么一问。 要是想要确认耶律辽的安全,阿保机就必须带着人先回到京畿卫的营地。 这只要一退,那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因为,李知行绝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将军。” 边上的手下们显然有些不信任李知行,也不想如此轻易就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战果。 可这毕竟关系到耶律辽的性命,没有人敢赌。 “撤退。” 阿保机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做出了李知行想要见到的选择。 “李将军,然后在战场上还有相见的时候,到时候,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阿保机忽然也有些后悔,如果刚刚真的让自己的弓箭手手下拉弓,那么是不是就能够提前要了李知行的性命。 只要不知道有耶律辽的这一封信件的存在,之后再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可以有理由跟老国王交代。 可惜—— 他现在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够坐视不理。 只能按照李知行所说的,先退去京畿卫,确认耶律辽的安全之后,再做打算。 北城门上的守军们,看着李知行带着手下不过是上前跟阿保机说了几句话,随后,那大军便悄然退却,顿时就像是看到了神明一般。 第160章 皇城司兜底 看着北国的大军退去,李知行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边上的两个手下也是终于面露喜色,看向李知行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又带上了一丝崇拜。 “指挥使,那德妃娘娘那边……” “继续关着。”李知行冷笑了一声,目光继续落在那些远去的北国的狼崽子的身上,“我可以放耶律辽离开,但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在大夏生活了几十年的人,离开大夏。” 当细作自然是有危害,尤其是这当了几十年的细作,一直到现在才被抓出来,对于皇城司来说,这简直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 “那苏姑娘那边?” 他的手下继续问。 “不必让苏曦尧知道。”李知行摇了摇头。 这人,既然苏曦尧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放走的,那便一直让她这样以为吧。 “是。” “还有,找到陆景翊的下落了么?”李知行继续追问。 手下立刻回禀,“三殿下一直都被兄弟们保护得好好的,京畿卫陷落之后,三殿下已经被大家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只要大人下令,大家就能够把三殿下送回来。” “送回来吧。”李知行揉了揉额角,望着天边已经逐渐放晴的天色。 这十年来的跋涉,终于到了能看到结局的时候了。 “是。”手下立刻调转马头,朝着京畿卫的方向去了。 一日后,陆景翊在皇城司众人的护送下,回到了宫城之中。 贵妃知道了消息,立刻到城门口来迎接,见着自己的孩子毫发无伤得从马上下来,贵妃幸福得差一点就要要当场晕过去。 “母妃,让你担心了!” 陆景翊也是感慨万千。 他看着站在贵妃身后的苏曦尧,看到苏曦尧也是一脸开心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好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贵妃抱着陆景翊,哭得泣不成声。 在知道父皇已经过世之后,陆景翊的神色明显没有刚回来的时候那样好了。 苏曦尧端着一碗粥,去看还在给先皇守灵的陆景翊。 “他走的时候,痛苦么?”陆景翊问苏曦尧。 其实苏曦尧怎么会知道呢。 先皇帝过世的时候,身边是贵妃和常恩,或许还有一个李知行。 这些人对待皇帝,只怕心里都是有怨气的。 那么,先皇帝会走得没有痛苦么? 苏曦尧是不信的。 但是陆景翊既然这样问了,苏曦尧叹了口气,“虽然没有亲眼见着先帝咽气,但是我想,那个时候,先帝知道他视为继承人的孩子还在外头替他守护着这个国家的子民,他一定会很欣慰的。” 这些话,都是安慰人的话。 其实苏曦尧很清楚,陆景翊也很清楚。 不过有些话,只要能够让人听着舒心,那即便说的是假话,也不重要。 “那么你呢?之后是如何打算的?”陆景翊继续问苏曦尧。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出乎苏曦尧的意料。 她自然想过之后到底要去哪里。 只是,她没有想过,陆景翊居然会过问这些。 “苏姑娘,趁着我马上要登基,你要为自己早做打算,如果你想要离宫,那我就可以放你离开,如今百废待兴,许多事情,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了结。”陆景翊转过身看她,毫不意外得看到她惊讶的面容,“比如,如果你不想继续以我的三皇子妃的身份生活下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瓶假死药,让苏曦尧这个人,从此以后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对于苏曦尧来说,自然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她一直都想要能过这样的日子。 身上不再有这么多的枷锁和囚笼。 “我需要。” 她很快就答应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 陆景翊看着她,笑了。 看来,在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其实苏曦尧也变得更加果决了,这样看起来,都是好事。 “去同你想要告别的人告个别吧,今天晚上,我在御书房等你。”陆景翊说完了想要说的话,站起身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就不陪着你了。” 望着陆景翊的背影,苏曦尧无声得笑了。 她知道陆景翊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她,毕竟因为她,李知行被先皇帝折腾了太多次。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危险,对于陆景翊来说,最为重要的,还是那个在小时候曾经救过他一命的表哥。 而在一切即将有定论的时候,却出现了新的岔子。 这岔子,便是先前由先皇帝召入京城的大理寺卿——周润楠。 陆景翊才刚刚回到御书房,准备处理这段时间堆积下来的朝堂事物,便听见常恩来报,“殿下,大理寺卿周润楠周大人求见。” “周润楠?”陆景翊咀嚼着这个名字,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就是那个远道而来的周家表兄。 毕竟,先前他们在李知行落难的时候选择见死不救,对于陆景翊来说,就已经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了。 陆景翊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要撤掉周润楠这大理寺卿的岗,也已经算是开恩了,真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够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殿下。” 在常恩的带领下,周润楠走了进来。 外头围城闹得轰轰烈烈的,但是这位大理寺卿似乎并没有被这些人心惶惶的消息影响到一星半点。 “何事?” 陆景翊也已经看过如今堆在一起的朝堂事务,虽然的确是有大理寺的折子,但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微臣是来向陛下请旨,派人捉拿朝廷正在通缉的要犯——李知行。” 此话一出,便是站在边上一直一言不发的常恩都下意识得抬眼,朝着周润楠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陆景翊倒是不生气,虽然心中有些心绪起伏,但多少还是掩饰得住。 “周爱卿,这皇城里能调动的人力你也清楚,前头的细作闹得那么厉害,宫中能用的侍卫和皇城司都被派出去调查京城之中的细作了,周爱卿若是还能够找得到能用的人,那本殿下立刻给你拟旨。” 这话,分明就是在委婉拒绝。 第161章 与众人离别 “好,殿下如今亲自应下来的话,之后可千万不要反悔。”周润楠拂袖离去。 陆景翊继续批阅奏折,但是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刚刚周润楠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分明不是气话。 按理来说,以周润楠的本事,肯定是找不到李知行的。 可眼下—— 陆景翊立刻就想到了先前曾经跟苏曦尧说过的,要是有什么想要告别的人,就去好好告别。 那这些人里,肯定是会有李知行的。 如果周润楠一早就在苏曦尧的身边安插了人的话,难保不会让他真的找到李知行在皇宫之中的踪迹。 “常恩!” 陆景翊赶紧把常恩叫了进来,吩咐道,“快去告诉苏姑娘,最近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去见表哥!” 常恩一听,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赶紧就去送消息了。 可惜—— 常恩带着小太监赶到贵妃宫中的时候,是青儿出来迎接。 “她今天下午就出宫去了,说是要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等宫门落锁之前,会回来的。” 糟了! 如果苏曦尧出宫的话,会更加危险。 在宫里,没有人敢动苏曦尧的命,可这既然是在宫外的话,那么…… 常恩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陆景翊。 陆景翊叫来了沈溯回。 “你们的指挥使在哪里?”陆景翊自然知道沈溯回如今与李知行的关系。 虽然先前陆景翊是在为他的父皇做事,但是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完全被李知行策反,让他重新站在了李知行的这一边。 “指挥使出宫去了。”沈溯回也有些莫名其妙的。 自从李知行给北国的狼崽子们送完信之后,他便经常待在宫外。 其实,皇城司不用靠着李知行指挥,也能够在普通时间里正常巡守宫城,更何况如今李知行的身份特殊,轻易他也实在是不好露面。 “快去找他,告诉他大理寺的周大人盯上了他,在还没有洗脱他这个通缉犯的嫌疑之前,不要随便在外面抛头露面!” 沈溯回自然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因而立刻就出了宫去。 虽然李知行并没有告诉过沈溯回自己今天会去哪里,不过对于皇城司来说,即便是指挥使,也没有什么秘密。 沈溯回找到李知行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己母亲的墓前喝酒。 “你怎么来了?”李知行看到沈溯回,显然有些意外。 “你被人盯上了。”沈溯回白了李知行一眼,知道皇城司的这位指挥使在京中待了十年,因为脾气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只是没想到,一个刚刚被调入京城时间并不长的大理寺卿,都会像今天这样,咬着他不松口。 在沈溯回转告了陆景翊的话之后,李知行若有所思。 “苏曦尧的位置呢?” 就像李知行在皇城司里没有秘密一样,苏曦尧作为李知行的头号关心对象,她所在的位置,自然是皇城司内部在最小的时间单位内必须更新位置信息的人。 所以,皇城司几乎可以说是对苏曦尧的行为了如指掌。 当然,这一点,苏曦尧自己肯定是不知道的。 “你俩倒是挺有默契的。”沈溯回显然是带着答案来的,“她如今正在她父亲的墓地前,想来是准备跟自己的父亲好好告个别。” “派了多少人守着他?”李知行继续追问。 沈溯回耸了耸肩,“按照你这位指挥使大人的吩咐,派给苏姑娘的,都是皇城司里的精锐,所以按理来说,你出事她都不会出事。” 李知行沉默。 沈溯回见状,可没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李知行,“我还是不明白,既然你难么在意她,为什么明知道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你却不去看看她?是怕看了她之后,就不能够再放她走了,是吗?” 对于自家的这位指挥使是个什么脾气,沈溯回太清楚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在先前,李知行才会做出那么多伤害了苏曦尧的事情。 “你话太多了。” 李知行没有给出回答,只是吐槽了沈溯回一句。 如此,自然就让沈溯回知道了答案。 “既然这么念念不舍,做兄弟的还是奉劝你一句,能够见到的时候,还是再去见一面,等她什么时候真的离开了,天大地大,别指望皇城司什么人都能够找的出来!” 这话—— 自然是真的。 李知行也很清楚。 皇城司是大夏最为顶尖的情报机构,但也不是什么消息都能够查到的。 “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放手了,再相见,也不过就是徒增困扰罢了。”李知行摇头,爽快得拒绝了沈溯回的提议。 然而—— 命运可没有允许李知行就这样简单得跟苏曦尧说再见。 一道烟花突然在京城的西北角炸开。 “糟了,是皇城司的传信烟花!” 这烟花,还是红色的。 代表情况紧急,有人等待紧急援助。 没等沈溯回反应过来,他的面前就已经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掠了出去,分明就是李知行。 “等等!”沈溯回很想提醒李知行,那可能是一个陷阱。 可惜—— 李知行轻工卓绝,就这么一时半刻的功夫,他就已经跑出去了十分远的距离,沈溯回无奈,只好拔腿跟上。 烟花就在城西的一处废弃的佛地附近。 佛寺边上,是一片墓地。 这片墓地上,一直以来埋葬的都是马革裹尸却无人认领的忠臣良将。 苏曦尧为什么要来这里? 一个念头忽然跳入了沈溯回的脑海里。 “不会苏姑娘死去的父亲也是……”沈溯回有些忍不住,“我先前就听说过,苏姑娘原本应该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 “没错。”李知行一边用长剑拨开一旁的杂草,一面努力得辨认着这墓碑上的字迹,直到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苏……文正?”沈溯回跟在李知行身后,念出了这个名字。 “你都回了京城那么久,都不知道他活过来,又死了么?”李知行嗤笑一声。 这座墓碑前的草比起边上的其他荒废已久的墓碑来,稍微短了一些。 第162章 多事的周润楠 显然是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还有人四时祭拜,可最近的这一月里,人都没有来,所以才会有长出来的草比边上都短一截的情况。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山脚下突然来了几个身着皇城司服制的人。 按照李知行立下的规矩,在送情报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会穿这么惹眼的衣服的,除非是到了着急到不能再着急的时候。 沈溯回也是黑着一张脸,看着自己的手下们靠近。 “指挥使,是苏姑娘让我们传信,周大人往这里来了,让你赶紧离开。”皇城司的手下们在提起“周大人”的时候显然也有些不耐烦,肯定是最近周润楠为了要查到李知行的下落,连皇城司的普通手下都没有放过。 “她人呢?”李知行望了望不远处的方向,山道上,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苏姑娘原本是要来这祭拜她的父亲,可是,半路遇上了周大人,周大人非要和苏姑娘一同过来,还让苏姑娘坐他的马车,苏姑娘怕指挥使就在此处,因而才偷偷给我们传了信,让我们来这里看看情况。” 想来,这两个人之间,还真是互相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猜到李知行会在这里,他还真的就是在这里。 “现在打算怎么办?” 沈溯回见李知行半晌都没有动作,就知道他肯定不会愿意就这样避开。 在京城之中,从来都没有他李知行避着人的道理,尽管他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个逃犯。 “找个地方隐蔽一下。” 果然,李知行给出来的回答,完全不出沈溯回的意料。 看来,就是在担心苏曦尧的安全。 尽管周润楠这个大理寺卿,并没有处置苏曦尧的权利,可李知行依旧会担心她。 大概,这就是李知行的爱情吧。 这座山上都是杂草,所以想要找地方隐蔽,并不是一件难事。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不远处的山道上,终于传来了声响。 苏曦尧并没有坐在周润楠的马车上,反而是拉着周润楠一起步行。 这女人从来都不是什么个喜欢走路的人,能够坐马车就坐马车,是绝对不会累着自己的,现在这样子,分明就是在为李知行拖延时间。 即便是沈溯回,都不免有些动容,所以对于李知行选择暂时隐蔽起来观察情况的选择,也有些不满。 一旦被周润楠发现,其实也就意味着苏曦尧这之前的所有付出都成为了泡影。 “所以,苏姑娘的父亲,并不是死在战场上?” 远远的,他们都听见了周润楠的声音。 堂堂的大理寺卿,这些话一说出口,听着就像是在套话。 苏曦尧何曾不知。 不过,这些话听在她的耳中,都没有什么要紧的。 “没错,其实我的父亲一直都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办法回到京城来我和我的母亲,等到他回到京城,都已经是十年之后,物是人非了。”在说到这些话的时候,苏曦尧的语气之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惋惜。 如果没有这十年间寄人篱下的生活,如果她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苏家大小姐,或许她和李知行之间,也会有一段完全不一样的故事吧。 “只是我听说,你的父亲他现在……” 周润楠欲言又止。 “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苏曦尧摇摇头。 这个时候,她已经来到了那一片墓碑之前。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父亲回来了,所以她不用再来祭拜这衣冠冢。 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死而复生的父亲就再一次离她远去。 她蹲下来,身手开始拔那些杂草。 周润那也难得得蹲下来,帮着一起清理。 “周大人,你不必如此。”苏曦尧下意识得就想要拒绝。 不过,周润楠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我听说,你的父亲之所以会过世,还是因为李知行。” 这个名字被再度提起的时候,苏曦尧惊讶得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心如止水了。 这就说明,过去的爱恨不管多么深刻,在这一刻,就都能够化作过眼烟云,风一吹,也就散了。 “或许是跟他有关系吧。”苏曦尧笑了笑,那笑容之中,分明带着释然,“我只是不清楚,我的父亲理当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利益上的损伤,可是我的父亲,还是就这么死了,甚至李知行都没有给我一个调查结果。” “对啊——”周润楠似乎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先前我偶然间翻看过令尊的案卷,当时出事之后,是皇城司接管了一切,当时还是皇城司指挥使的李大人,居然没有能够给你这个遇害者家属一个解释么?” 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 沈溯回躲在一边,听着听着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不过,看李知行的样子,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显然不管周润楠说什么,对李知行来说,都不会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只怕他也是自身难保吧。”苏曦尧显然听出了周润楠的画外音,并没有再继续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周大人既然是大理寺卿,怎么有空今日陪我这么长的时间?” 这一次,轮到苏曦尧反击了。 被苏曦尧这么一问,周润楠也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姑娘,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 “你是三皇子妃,说不定也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孤身一人在这大街上,连个侍女都不带,委实是有些危险,微臣虽然是大理寺卿,但也有保护姑娘的义务。” 这个时候,搬出苏曦尧的身份来,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只不过,也有些事情,是不能够被捅破的。 一旦捅破了,后面的事情就很难再继续演下去。 “那就多谢周大人了。”苏曦尧从善如流。 周润楠陪着她,将苏文正的墓地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又将带来的酒供奉在墓碑前。 忙完这一切,苏曦尧在墓碑前跪下来。 “爹。”她喊了一声,“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希望你我都能够生在普通人家。” 第163章 对付周九珠 沈溯回在一旁听着,总感觉这些话,似乎并不是单单说给葬在衣冠冢里的那个已经死去了多时的苏文正听的。 或许,苏曦尧早就已经知道,李知行带着人,就躲在后面这长长的杂草之后。 很快,这荒废许久的墓地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大人,关于苏文正的事情,你还是不想要告诉苏姑娘么?” 边上的手下忍不住插嘴。 李知行扫了那个多话的手下一眼,那手下也就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得退了下去。 沈溯回这一听,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内情,不过看李知行这样子,是不打算说的。 他便也就不问了。 苏曦尧原是要看着时间,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去的,只不过半路为了拖延周润楠的时间,所以现下下了山之后,时间便有些赶了。 周润楠显然看出了苏曦尧的窘迫。 虽然没有能够从苏曦尧的口中得到李知行的下落,但总归,周润楠也还有属于世家的娇养,不可能让苏曦尧一个人在宫外待着,便主动提出,让苏曦尧坐他的马车回宫去。 “多谢周大人。”苏曦尧自然也没有拒绝。 只不过,马车才刚进京城,就被人带着护卫拦住。 周润楠皱着眉头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了挡在自己车驾前的人,居然就是妹妹周九珠。 “九珠,你做什么?” 周润楠皱眉,看着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也怕苏曦尧不能按时回去。 “哥哥,这个女人抢走了我的景翊哥哥,你怎么还能够对她这么好!” 周九珠一看到苏曦尧,就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丫鬟们告诉我你跟着这个女人一起去祭拜她的父亲,我还有些不相信,哥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不会也看上这个女人了吧!” 此话一出,周围的百姓们都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曦尧的身份,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 而周润楠,这个才来到京城不就的大理寺卿,大家也都是认识的。 这两个人之间,若是出现了什么八卦绯闻,那这是要掉脑袋的吧……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让老百姓们都低下头去,尽管很想听听这热闹,但也都怕事情连累到他们的身上。 周润楠闻言皱眉,对着坐在马车上的苏曦尧躬身行礼,“三皇子妃,舍妹口无遮拦,实在是对不住。” “不必客气。”苏曦尧摆了摆手,她还完全不习惯把自己放在一个权利的高位去处理这些情况,“周姑娘快人快语,说些这种话也没什么,只不过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我这样好的脾气,这些话在外头这样大声嚷嚷,我是不怕被人听到,只是不知道,未来的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苏曦尧直接将太后搬了出来。 周九珠一听见“太后”两个字,哪里有不害怕的道理。 当即她的神情就变得讪讪起来。 “好了,周姑娘,我还要赶着回宫,若是还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到宫里来说吧。”苏曦尧一两句话,就打发了原本拦在面前的周九珠。 周九珠自然也不敢再拦着,直接就让开了位置,让自己家哥哥的车驾先过去。 看到苏曦尧对付周九珠这么不费力的样子,显然周润楠也有些意外。 毕竟,周九珠就是一个已经被家里宠坏的小姑娘,不管是谁,她都不放在眼里。 宫门口,周润楠送苏曦尧下车。 青儿早早就等候在了宫门口,就为了等着苏曦尧回来。 “苏姑娘。” 青儿远远得瞧见了苏曦尧,赶紧走了过来,见着周润楠,她显然是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恢复成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多谢周大人送我们皇子妃回来。” “客气了。”周润楠虽然不认得青儿,但从她的装束上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在深宫之中也掌握着权利的掌事大宫女,看她和苏曦尧如此亲厚的样子,显然就算不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也是和陆景翊关系匪浅的。 所以,对青儿,自然是有好脸色。 等宫门在她们的身后一关,青儿当即无比嫌弃得对着苏曦尧说,“今日真是辛苦你这样应付周润楠了。” 看青儿的样子,显然也不喜欢周润楠。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一直在应付他?”苏曦尧有些奇怪。 “你今日不在宫中,所以不知道,周润楠这个小子,跑到三殿下面前要人,说是为了抓李大人,三殿下直接说没有人,但是周润楠死抓着不放,最后没办法,三殿下只能说,只要查到了李大人的踪迹,就把皇城司的人派去给周润楠帮他抓人。” “皇城司?”苏曦尧有些意外。 “你也觉得意外是吧。”青儿笑了笑,“谁都知道皇城司如今的这些人从副指挥使到普通小吏,都是李知行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想要带着这些人去把李大人抓回来,真是痴人说梦!” 苏曦尧皱眉深思。 周润楠何尝会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呢。 但是,他还是坚持让陆景翊答应了下来,显然是有后手。 “你说,这个周润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李大人不放呢?我听贵妃娘娘说,当初李大人入了诏狱,这位周大人才刚刚调任大理寺卿,三殿下亲自去请他帮忙,他都拒绝了呢!” 青儿提起这件事情来,她就觉得来气。 毕竟,李知行是陆景翊的表哥,而这个周家,自认为是贵妃和三殿下的远方表亲,在李知行出事的时候,却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青儿,你觉得皇城司是做什么的?” 没有正面回答青儿的问题,苏曦尧倒是重新换了个话题。 “当然是探听消息!”青儿想都不想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那除了探听消息之外呢?”苏曦尧继续问。 这个难到了青儿,她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摇摇头。 “那你觉得,大理寺卿又是做什么的呢?” “查案!”青儿这一次的回答又是斩钉截铁。 “这就对了。”苏曦尧点点头,“而皇城司掌管皇城内外治安,一旦发生了什么治安相关的案子,这事情,就到不了大理寺。” 第164章 最后的告别 “所以……” 青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她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明明周润楠和李知行看着都没有什么交集,也从来都没有结怨,可为什么,周润楠就是一直要咬着李知行不放,原来是因为,大理寺和皇城司之间,原本的职能就是有交叉的。 “那这事情要怎么办?”青儿疑惑。 苏曦尧摇了摇头。 这事情,总归不是她们这些人能够置喙的。 “交给三殿下,他会处理好的。”苏曦尧终归是相信,陆景翊作为当今的三殿下,处理起这些事情来,定然是游刃有余。 毕竟,李知行的所谓通缉犯的名头,也是因为先帝为了对付他才搞出来的。 只要能够把先前的案子平反了,李知行头上的罪责,自然也就这样减轻了。 “曦尧。” 远处,传来了贵妃的呼唤。 苏曦尧抬手,对着贵妃盈盈一拜。 贵妃朝着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青儿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告诉苏曦尧了,贵妃知道苏曦尧要走,其实早早就给她准备好了许多出宫要用的东西。 “曦尧,等你离了宫之后,要是有什么不方便,你还是可以通过李观月那个丫头,来告诉我们。”贵妃抓着苏曦尧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一想到分别就在眼前,终归还是有些舍不得。 “贵妃娘娘,以后我可能就不会再继续留在京城了。”苏曦尧叹了口气,“而且,三殿下登基之后,诸事繁杂,外面还有二皇子的事情没有解决,实在是不必为我太过操心。” 看苏曦尧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陆景翊设想,贵妃更是觉得感慨万千。 其实苏曦尧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李知行,如果不是因为在很多年之前,陆景翊就已经有了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或许,苏曦尧真的很合适,来做这个三皇子妃。 “好了好了,你这个傻姑娘。”贵妃抬手,抱了一下苏曦尧,又将给她准备好的包袱都拿给她。 包袱里面已经放了许多东西,包括银票和地契在内。 “你的老家沭阳城,本宫已经命人在那里给你开了一家当铺、一家药材店、一家绸缎庄子,也跟当地的官员都打过了招呼,等你过去之后,他们都会照顾你。” 苏曦尧将那些地契瞧了一遍,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是有一点。”贵妃抓着苏曦尧的手,眼神逐渐认真起来,“京城里的人,会有很多人知道你是假死,但是有一个人不会——” 她顿了顿,看着苏曦尧的眼睛,继续说下去。 “你的母亲会以为你真的死了,否则的话,瞒不过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贵妃这句话一出,苏曦尧的心一瞬间就揪了起来。 这就意味着,在失去了死而复生的苏文正之后,她将会很快失去她唯一的女儿。 “你母亲会在郡王府生活得很好,等老三登基之后,郡王便会立刻接到旨意,可以带着家眷返回封地,等回了封地之后,她就可以跟着老郡王,一辈子都过衣食无忧的生活。” 贵妃说的这些,其实苏曦尧都知道。 她相信贵妃一定能够帮她打点好一切。 她唯一只是觉得遗憾,明明都活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她这辈子都不能够再以苏曦尧的身份,去见自己的母亲。 尽管她这十年里对母亲的确是有怨气,可—— 再多的怨气,也在这最近的事情里被抹平了。 即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不爱她,但是她的母亲不会。 青儿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娘娘,常恩公公来了,来请苏姑娘去御书房。” 这一刻,终于来了。 苏曦尧同贵妃对视了一眼。 贵妃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放心。 常恩带着小太监们在前面掌灯引路。 “苏姑娘,咱家虽然和您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也能够看出来,苏姑娘是个好人。”常恩不知为何,也有些感慨。 宫城里的路其实并不长,但是有的时候常恩就觉得,有的人好像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走完这条路,而有的人,只花了短短的几个月,就能够堪破这里的迷障。 能够选择从宫城里走出去的人,都是有真正的过人之处。 “常恩公公。”苏曦尧笑了笑,“我还要多谢常恩公公这段时间的照顾。” 毕竟,苏曦尧在宫中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几乎可以说是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愿意在边上帮忙的话,她活不到现在。 “姑娘客气了。”常恩摆了摆手中的拂尘。 前头,很快就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 常恩将苏曦尧送到书房门口。 “这之后的路,姑娘就自己一个人走吧。” 常恩替苏曦尧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苏曦尧朝着常恩点点头。 御书房里,只有陆景翊一个人。 而苏曦尧才刚走进去,就已经看见了那个放在几案上的酒壶。 “参见三殿下。”苏曦尧照惯例就要行礼,但是陆景翊快步走过来,很快就将苏曦尧扶了起来。 “都告别好了么?”陆景翊看着苏曦尧。 苏曦尧很清楚,即便陆景翊这一整天都待在皇城里,还是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当然,不止是她,还有—— 这也是她唯一觉得遗憾的一点…… 她其实,并没有能够和李知行好好得说再见。 不过,他们两个人之间如今的关系,也已经很难坐下来好好得说说话了。 “好了。”苏曦尧深吸一口气。 陆景翊亲手递过去桌上的那杯酒。 “喝下去,等到三天之后,醒来你就会发现自己到了沭阳城。”陆景翊和贵妃一起,其实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不管苏曦尧选不选择假死,其实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苏曦尧需要借着这个机会来重新获得自由,而即将登基的新帝,也不能有这样有一个毫无家世的三皇子妃。 “多谢三殿下。”苏曦尧将酒杯接过去,看都不看,直接一饮而尽。 第165章 短暂的岁月静好 很快,这酒就起了效。 苏曦尧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得被抽离,随后,她直接就软软得倒了下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现,直接接住了倒下去的她。 “表哥。”陆景翊似乎早就知道李知行会出现,在这个时候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她就交给你了。” 看着晕倒在怀中的女人,李知行默默颔首。 “往来沭阳城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一段时间里,还请照顾好自己。”李知行抱起苏曦尧,对着陆景翊交代了一句。 “放心。”陆景翊点了点头。 外头,沈溯回一直守着。 看到李知行抱着昏迷不醒的苏曦尧出来,他叹了口气,“路上小心些,我会让皇城司的人沿路跟着。” “知道了。”李知行对着沈溯回点了点头。 皇城司的人,一早就知道李知行要护送一位很重要的人离开京城。 翌日,消息传来,原本的三皇子妃苏曦尧因为疾病暴毙,享年二十八岁,按照皇后礼制,葬于陵寝。 同日,陆景翊登基。 新帝登基,伴随着大赦天下。 李知行骑着马,护在马车一侧,带着昏迷的人,就这样离开了京城。 一切的事情,都平静得进行下去,日子如同流水一般过去。 直到一天,西境传回了消息。 “陛下,西境的昭余国集结了十万兵力,陈兵边境,想要对我大夏的西境动手。” 这是西境传回来的紧急军情。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震惊到说不出话。 自从上一次西南臣服,到现在,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如何就又重新反了? 而这个昭余国,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沈溯回。” 陆景翊直接在朝堂上,点了这位如今已经接任皇城司指挥使的人。 沈溯回出列。 “为何西境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陆景翊皱眉。 “回禀陛下,自从半年前微臣和常羽被先帝从西境召回,西境便没有了皇城司驻地,最近这半年的时间里传回的消息也一直都是西境安宁,陛下,微臣恳请陛下可以派微臣前往西境,将一切事情都调查清楚!” “不可!” 边上立刻就有大臣站出来反对。 “沈指挥使如今绝对不可以离京,陛下,皇城司事关京城安防,指挥使身担重责,一旦离开京城,万一又发生了像上次北国入侵那样的事情,京城的百姓可不能再遭受一次那样的浩劫了!” 这大臣说的,自然也是有道理。 然而—— 先前四境烽烟起,如今朝堂之上,居然找不出一个可用的将才。 此时,所有的人都想起了一个已经消失已久的人。 “陛下!”御史台的年轻御史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从前边境出了这样的战事,都是李知行大人出面解决,如今,他已销声匿迹半年之久,若是能够借这一次的机会让李大人回来,说不定,还能够解了这一次的困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润楠在这个时候立刻就站出来反驳,“李知行现在是身上背着通缉的逃犯,他之所以销声匿迹,是因为不想被朝廷抓住,这样犯上作乱的逆贼,一露面就应该将他重新抓回诏狱,反而还要将边境的重担交给他,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周润楠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御史台官员的不满。 原本李知行消失之后,御史台就一直都没有新的御史监正,也是因为如今御史台的这帮人都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个能力成为超过李知行的那个人。 所有人都认可李知行作为御史监正和皇城司指挥使的能力,偏偏只有这个大理寺卿,一直都在找李知行的麻烦。 如果不是因为周润楠一直咬着不肯放,说不定现在,李知行早就已经洗脱了什么通缉犯的身份,回到了朝堂之上,好好做他的官。 底下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陆景翊都有些头大。 不过,他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计较。 就像是御史台的那个年轻官吏说的那样,这些事情想要完美解决,还是得让李知行回来。 而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李知行行踪下落的人,其实就在这一座后宫里。 下朝后,皇帝去看了自己的母亲。 曾经的贵妃,如今的太后娘娘。 “出什么事了?”太后给皇帝准备了糕点,但皇帝并没有什么胃口。 皇帝便将前朝的事情同太后简单说了一遍。 “看来,你想要找李知行回来。”太后笑了一下。 尽管陆景翊并没有明着说,但是陆景翊是她的孩子,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做母亲的如何会不清楚呢。 “是。”陆景翊点头,“可母后也清楚,自从他送假死的苏曦尧离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尽管皇城司的人一直暗中都在关注他的动向,可皇城司的那些招数,本身就是他教出来的,他想让皇城司的人知道的时候,皇城司的人才会知道。” 太后点头。 这一点,她也必须要承认。 “所以你来了我这里。”太后笑了一下,挥手让青儿将搁在一旁桌子上的一个包袱拿来。 青儿很快将东西送过来。 “你看看,这是沭阳城今天刚送到的。”贵妃将包裹递给陆景翊。 陆景翊接过。 包袱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一张已经裱起来的画。 画上是一片桃花林。 桃花林中,是一个一身白衣,正靠在亭中慵懒得看着书的女子。 那个女子的眉目身形,与苏曦尧极为相似。 只是比起苏曦尧来,这女子显得更加从容了许多。 “看来,她这段时间都过得不错。” 那画上的女子,就是苏曦尧。 陆景翊当然能够认出来。 那么—— 这个给她画画的人,还能是谁呢? 答案昭然若揭。 “他果然还是在沭阳城。”陆景翊叹了口气。 他早有猜测,只是一直都没有确认。 原本以为,在登基之后,他应该不再有什么事情还需要再麻烦李知行出面。 “沭阳城靠近西境,哀家想,即便你没有要他出手的意思,他也会出手的。”太后拍了拍陆景翊的肩膀。 第166章 西境战事起 “不管李知行这个孩子在哪里,他始终都是你的表哥,所以,别觉得可能会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派个人去找他吧。”太后在给自己的儿子精神上的支持。 “好。”陆景翊最终点头。 半个月后,远在西境的晨曦绸缎庄子就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件。 小二看着那看着就极为华贵的纸张,还有信封上写的“曦尧亲启”,那是一点都不敢怠慢,立刻就去送给主人家看。 晨曦绸缎庄的主人,是一个年纪还算年轻的女人。 她每日的爱好,便是在沭阳城中闲逛,看见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就都要试上一遍,若是正巧看到什么恶霸欺男霸女的行径,她也会上前来管上一管。 起先的时候,那些人觉得她多管闲事,还想要给她点教训。 不过,教训还没给出去,自己倒是会莫名其妙得先被教训一顿。 所以很快,沭阳城的人便有了共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不知来历,但是绝对不能惹。 就连沭阳城的官员女眷,也会经常出入晨曦绸缎庄量体裁衣。 而这个神秘女人,如今沭阳城的人,都恭恭敬敬得称呼一声“尧姑娘”。 “尧挂娘!” 绸缎庄的小二火急火燎得跑到了小酒馆,将那封信件交给了一身红衣正在与酒馆老板划拳的苏曦尧手中。 苏曦尧见着那信封,便皱起了眉头,原本还漫不经心的,手中动作却加快了许多。 她一目十行。 边上酒馆的老板也不打扰她。 等她将信件收起来之后,酒馆老板看她这神思不宁的样子,第一次觉得有些奇怪,“自从你来到这沭阳城,我还是第一次看你有担忧什么事情的样子,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 “多谢。”苏曦尧下意识得拒绝,“但很可惜,这并不是你能够帮上忙的事情。” 她起身便走。 酒馆老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神神秘秘的,身上一定有不少秘密。 不过,他也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既然人家拒绝了,想来就是她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 苏曦尧在沭阳城的街道上快速绕过了两条街,随后,就敲开了一扇店铺的后门,随即走了进去。 “尧姑娘,出什么事了?” 这里,正是贵妃先前为苏曦尧准备的那一家药材铺。 药材铺已经被苏曦尧改成了医馆,每日都请了这城里最好的大夫来坐班,久而久之,这里的生意也好了许多,每日都是门庭若市,再加上苏曦尧本也就不用靠着这药材铺的收入挣钱,所以沭阳城里的老百姓都对这一家医馆十分追捧。 医馆的老板苏曦尧,自然也就成为了大善人一般的存在。 这也是苏曦尧来了短短不到半年,就能够迅速在沭阳城站稳脚跟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人呢?” 苏曦尧进门之后,开口就问。 即便没有前因后果,医馆的小二也很快就明白了苏曦尧问的人是谁。 “公子在二楼。”小二指了指楼上的方向,“今日西境那边来了客人,受伤挺重的,公子亲自带着华大夫去给他治伤去了。” 西境?! 这两个字在苏曦尧的脑子里转了一圈。 她就知道。 原本就是皇城司一把手的人,就算是离开了京城,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的情报网络就此瘫痪的。 “我去找他,你忙你的。” 打发了小二之后,苏曦尧赶紧上楼。 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苏曦尧还没推门进去,就已经闻见了里头传出来的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伤患压抑着的痛呼。 她推门进去。 房间里的画面看着实在是有些血腥。 这重伤的人显然是九死一生逃回来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华大夫尽管已经给他处理了致命伤,但是还有大大小小的十几处没有来得及处理。 为了不走漏风声,也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太多,人一多,也怕处理不好。 “你怎么来了?” 李知行听到动静回头,显然是怕这血腥的场面吓到她,立刻就上千来,想要用身体挡住那些画面。 苏曦尧没有坚持,而是将手中的那一封信件递了过去,“京城来的。” 听见京城二字,华大夫的手明显顿了一下,下意识得扭头看过来。 李知行接过那封信,自然也注意到了信件封面上其实写的是“曦尧亲启” “让我去西境?”李知行也是快速得浏览完了信件的内容。 这信,显然是陆景翊写的。 “你得去。”苏曦尧点头,“原本你就不应该留在沭阳城,在把我送到这里之后,你就应该回去的。” 不管多去多久,已经决定假死重新开启一切的苏曦尧,都不会再让自己回到先前的老路上去。 所以,尽管醒来之后,在沭阳城见到了一路护送自己过来的李知行,她依旧还是没有接受这个男人。 当初的伤害实在是太深,谁都不可能替苏曦尧轻易说原谅。 但,李知行留了下来,他希望自己的陪伴能够让苏曦尧回心转意,直到现在这一刻,边境告急。 “沭阳城离西境并没有太多的距离,你现在过去,一定是来得及的。”苏曦尧催促李知行开始上路。 但—— 李知行将那一封信叠好,却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伤患在这个时候艰难开口,“不可以,李大人绝对不可以去西境,陆谦宜已经投敌,他们早就在西境准备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李大人跳进去!” “这……”苏曦尧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陆谦宜的事情。 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漏了这个在德妃出事之后,就一直销声匿迹的二皇子。 “那怎么办?”苏曦尧摇头,“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西境沦陷么?” 京城之中,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没有了能够派到西境的将领,陆景翊不会这样选择给在沭阳城的陆景翊写信。 “你很想让我去么?”李知行看着苏曦尧的眼睛,直勾勾得问。 这个问题,让苏曦尧愣住。 第167章 饯别宴 “没错。” 苏曦尧点头。 对于李知行来说,这原本就是他应该要做的事情。 “你本就是郡王府的人,又是陆景翊的表哥,既然如今朝中无人,便该是你站出去。”苏曦尧眼神坚定,扫了一眼在病床上因为重伤而有些神志模糊的探子,“而且,如果你不想去的话,当初为什么要派他去探听消息。” 他还是被苏曦尧看穿了。 “好,我去。”李知行点了点头。 其实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暂时不知道该如何跟苏曦尧开口。 毕竟,战场跟其他地方不同。 一不小心,是真的有可能回不来的。 “你在沭阳城等我。”李知行心念一动,看着苏曦尧,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苏曦尧却摇了摇头,“我会跟你一起去。” “不行!”李知行立刻阻拦。 “我去那里不是为了你。”苏曦尧看着李知行,“如今在沭阳城能有这么好的日子可以过,也都是因为太后和如今的这位皇上,所以,西境有难,我一定要去,就算只是去送些药材,也是好的。” “可是……”李知行下意识得还想要阻拦。 “李知行,你别忘了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苏曦尧的眼神冷下来,“你可以留在沭阳城,但是,你不能干涉我的想法。” 这一句话,是当初苏曦尧在沭阳城醒来,看见李知行之后,说过的第一句话。 如果当时李知行那个没有答应,那么他根本就不可能还能站在苏曦尧的面前。 离开了京城,就连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都改变了。 “好。”李知行终于低头,“但是西境凶险,你要答应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和我商量。” “可以。”苏曦尧点头。 “李大人,苏姑娘。”那个正在帮重伤的探子包扎伤口的老大夫也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老朽年事已高,这一次是没有办法跟两位一起去了,但是,老朽的几位弟子,如今也都算是这一行的翘楚,可以跟着两位一起去军营,也算是多谢两位在我们艰难无比的时候,出手相助。” 这一位老大夫,自然也是个好人。 只不过就是因为太过善良,所以有的时候就会被人欺负。 就是因为苏曦尧来到了沭阳城,开了这一家医馆,所以这位老大夫和他的弟子们才有了容身之所,不至于被当地的恶霸欺负。 “应该是我们多谢才是。”苏曦尧客气礼貌得道谢。 尧姑娘要带着人去支援西境边境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沭阳城,在李知行看来,这其实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昭余国既然敢动手,那么就说明他们在这之前,早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沭阳城离西境并不远,说不定如今沭阳城中便有昭余国的眼线。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兴许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能够在沭阳城就借着这一次的机会,试探试探是不是能够把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给引出来。 这第一步,便是沭阳城有名有姓的商人和官家大户们自发组织给苏曦尧饯别。 酒宴就设在沭阳城最为出名的酒楼——飞燕楼上。 飞燕楼的二楼雅间,宾客们几乎都已经落座。 苏曦尧推门进去,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李知行。 “来来来,尧姑娘可算是到了!”坐在首位的,就是如今沭阳城的太守——钟诚大人。 算算家里的关系,这位沭阳城太守和京中京兆尹府的那位钟大人,也能是表亲,只不过,沭阳城的这位钟太守往上数三代就从京城来到了沭阳城,所以,即便是再提起京城中的那位京兆尹大人,钟诚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多谢钟大人。”苏曦尧跟钟诚也不算太过相熟。 不过,钟诚跟太后娘娘的母家关系还算不错,在苏曦尧人都还没有到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京中来的消息,后面又看这位尧姑娘是李知行亲自护送过来的。 那这重要性,显然是不言而喻。 “尧姑娘这一次跟李大人一同去边境,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我们帮着一起准备?”钟诚第一时间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这大概也是这一次饯别宴的最重要的目的。 同为大夏的子民,自然不可能让苏曦尧和李知行单独去承担抵抗外贼的这一切压力。 沭阳城里,官商民之间的关系,一向都还不错。 “倒是还真有一件事。”苏曦尧点了点头,看了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李知行一眼,“不瞒钟太守,昨夜医馆里来了一个从西境回来的探子,跟我们说,昭余国是虎视眈眈,如今西境的守军也是损失惨重,虽然暂时还是能够守得住,可对于西境的这些将士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缺少必备的药材。” 很快,苏曦尧就从袖子中抽出了一张纸,显然是之前就已经写好的。 “这单子上的药材,我已经请我这边的关系准备了一些,可药材这种东西,肯定是越多越好,如果诸位能够帮忙的话,我将不胜感激。” 钟诚赶紧就将那张药单接了过去,看完之后便给周围其他的官员和商人们传阅。 药单上写的,都是普普通通的药材,可能唯一稍微难得一些的,便是那狼血草。 不管是西境还是沭阳城,都不算是狼血草的生长之地,所以,狼血草一向都是从北地,请了药材商人引进到这里的。 “这狼血草……”其中一个商人浸淫药材生意多年,自然知道它的难得之处,“尧姑娘可是最忧心这一味药?” “正是。”苏曦尧点头承认,“此药太过难得,即便是我请了相熟的药材商人即刻从北境采购送过来,只怕时间上,也是有些赶不上了。” 众人闻言,纷纷皱起了眉头。 刚刚说话的那名药材商人却拍了拍胸脯,“尧姑娘放心,这狼血草就有我来为尧姑娘解决,两个月前,我正向北境的弟弟要了两车狼血草,这会儿只怕路程都已经过半。” 第168章 设套 “多谢!”苏曦尧缓缓起身,盈盈一拜。 那药材商人显然有些受宠若惊,赶紧也站了起来,回礼。 其他的商人见状,也纷纷表示自己可以援助。 酒过三巡,倒是有一个人大着胆子开始好奇李知行的身份。 毕竟,这位尧姑娘是他亲自护送到这里来的,这大半年的时间,又无数人都在好奇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单纯的主仆关系,可若是说夫妻,又不像。 “尧姑娘身边的这位公子,看着丰神俊朗,想来身份一定也是不一般吧。”那名商人显然是酒喝得有些多了,“我家的女儿,先前遥遥见过这位公子一面,便是一见倾心,从此茶饭不思,只是碍于尧姑娘和这位公子的关系,所以我也一直没有脸来提这个事。” 苏曦尧听了前半句,就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事情,但并没有阻止,还是耐心听下去。 李知行就不一样了,在那个商人开口的时候,脸色就已经黑了下来。 “那令嫒还是有眼光。”苏曦尧笑着应了一句,一面偷偷去看李知行的反应。 这要是在京城,李知行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已经拍着桌子离席了。 可这里是在沭阳城,多多少少也还是需要收敛一下。 “尧姑娘谬赞了。” 被苏曦尧这么一夸,这商人自然还是高兴的,而且看苏曦尧并没有任何不高兴的神情,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想来尧姑娘和您身边的这位公子是多年好友,不知可否帮我劝劝这位公子,什么时候赏脸来我家见见我那不成器的小女儿。” 这事情—— 苏曦尧更是掩嘴偷笑,正要开口的时候,李知行却先一步开口了,“送尧姑娘来沭阳城,是我的职责所在,至于留在沭阳城,也是因为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等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我不会留在这里。” “这位李公子,是从京城来的。”苏曦尧看着李知行明显是有些生气了,倒是也不敢再继续看好戏下去,“京城里还有人在等着他回去。” 的确是有人在等他回去,不过是陆景翊和太后,听在那帮商人的耳中,只怕是会有其他的理解。 这些事,不说清楚,也挺好的。 “那实在是有些可惜了。”那商人叹了口气,但是也没有过多纠缠。 毕竟沭阳城离京城,那也算是有相当的距离的。 苏曦尧继续喝酒。 知道她刚刚说的话,已经彻底让这位商人死心了。 不过也幸好沭阳城离京城远,不然的话那,刚刚的那一句“李公子”,说不定就已经暴露了。 毕竟,李知行的通缉令,还是被周润楠派发了全国,只不过沭阳城这里,在这位太守的庇护下,关于李知行的消息并不那么灵通就是了。 “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太守见席间的场子似乎有些冷下来,便忍不住搭腔。 很快,这一场酒席也就结束了。 但真正的试探,才刚刚开始。 送走了这些商人之后,苏曦尧站在太守的身侧,看着商人们的车马离去的身影,“都已经派人跟踪了么?” 李知行在她的身后,淡淡应了一声,“放心,快的话,今天就会有结果。” 太守扭头,看向他们两个人,“这样真的能有用么?” 他还是有些担心。 “太守大人放心吧。”李知行运筹帷幄,如今在沭阳城只不过是小试牛刀,“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狼血草的稀缺性,很快就会动手的,对于他们来书,与其在正面加大伤亡都不一定能够拿下西境,在狼血草上动手脚,肯定是更快的选择。” 李知行之所以会这样想,自然是因为,如果易地而处,他面临这样的情况,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一切都交托给李大人了。”太守深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即便是有李知行的承诺,他还是十分紧张。 毕竟,这一个看护不好,那么救命的狼血草是真的会出问题的。 “太守大人不必那么担心。”苏曦尧看出了太守的紧张,“第一批狼血草我在今天早上就已经派人送往西境。” “什么时候?”太守震惊不已。 一是震惊于苏曦尧收集狼血草的能力,而是—— 送了那么多的药材出城,他这个太守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是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李知行是什么人。 战场上也是指东打西,偷天换日的好手,更何况是在一个小小的沭阳城,想要运送一批药材出去。 这么一来,太守的心,就彻底放到了肚子里。 那位声称能够采购到狼血草的商人姓何,也是沭阳城人,三十几年前的时候他的父亲从北境来到沭阳城,便直接定居了下来,所以,何家的狼血草一向都是从原先还留在北境的亲戚家手中购买得来。 这就是苏曦尧查到的全部信息。 “尧姑娘。”药材铺的小二送了帖子来,“这是那位何老爷送来的帖子,说药材送到了,请尧姑娘今天晚上过府,点过数量之后,便可交割了。” 先前在酒席上还说算算日子,这一个月内就能到。 这才隔了一天,便说已经送到了。 “想要演戏,多少也得演得真一点。”苏曦尧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帖子递给李知行。 李知行一目十行看完了那帖子,上面大多都是对苏曦尧忧国忧民的溢美之词,不看也罢。 “你带多少人去?”李知行将那帖子丢在一边,自然是只关心苏曦尧的安全问题。 “带一个伙计。”苏曦尧笑了笑。 “那不行。”李知行拒绝得斩钉截铁。 “可以。”苏曦尧又反驳他,“在他们看来,我只知道这就是一次普通的药材交易,我带太多的人去,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那你的安全——”李知行的眉头皱得更紧。 “李大公子什么时候是遵纪守法的人了?就算我不说,你也会派密探提前潜入何府的。” 又被苏曦尧看穿了。 第169章 救场 “别逞能,有事就出来。”李知行交代了一句之后,最后还是妥协了。 何府里,晚上灯火通明。 苏曦尧带着药材铺的伙计上门,门口便站着何家的老爷。 “何老爷怎么亲自来迎接,真是令我受宠若惊。”苏曦尧也迎上去。 那何老爷笑得一脸和善,赶紧把苏曦尧往里头引。 “尧姑娘能大驾光临,岂不是让何府蓬荜生辉!” 这话,倒是说得足够客气。 苏曦尧只是听着。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设宴的水榭。 何家上上下下大概有十几口人,都已经在水榭中等待。 见着苏曦尧进来,都热情得上前来招待。 “尧姑娘可是贵客,快请坐!”何夫人和她的女儿一左一右,拉着苏曦尧入了座。 苏曦尧带来的药材铺的伙计也要被一边的管家拉走去另一处用膳,被苏曦尧喊住。 “不必了,他跟着就好,何老爷不必这么客气。”苏曦尧自然不会让人把伙计带走。 毕竟她带来的人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在暂时不知道李知行到底安排了谁在何府接应的时候,她总得尽自己的所能,把带来的伙计的安全保证好。 “那……”管家有些为难得看向何老爷。 “怎么?连个伙计都不能留下与我一同吃饭了不成?我家中可没有这个规矩。” 虽然无人知道苏曦尧的身世来历,可看苏曦尧如今在沭阳城中的权势,就知道她绝非寻常,自然无人会去纠结于苏曦尧所提出来的家里的规矩。 何老爷摆摆手,让管家先下去,“好好好,今天尧姑娘是客人,一切都按照尧姑娘的意思来!” 那伙计,便在苏曦尧的身后站定,显然也松了一口气。 很快,宴席就开始了。 苏曦尧谨慎小心,每一道菜都是等何家的人尝过之后才敢动筷。 “何老爷。”苏曦尧见众人半晌都不说话,于是决定主动出击,“听闻何老爷这一次所购置的狼血草,走的都是北境里何家亲戚的路子,不知日后是否可以给我介绍介绍?我也好照顾照顾何家的生意。” “这是自然。”何老爷从善如流,“家兄在北境也算是一方人物,不管是多难培育的药材,在他家的药铺中,总是能够找到的。” 何老爷说起自己的这位兄长来,还是十分骄傲的。 “既然狼血草已经到了何家,那现在不如就让我看看?”苏曦尧提出了本次来何家赴宴的最终目的。 何老爷立刻挥手,让在外头待命的管家赶紧把药材送上来,“来来来,这药材早就已经备好了,就等着尧姑娘这一句话了。” 管家小跑着,将一个木盒子递到了苏曦尧的手中。 苏曦尧打开盒子,里头果然是一株细长细长的草,尖端呈现如血一般的赤红色,但是底下的颜色却不是一般药草的绿色,而是一中狼毛似的灰色。 这才是狼血草这个名字的由来。 盒子打开的时候,还能够闻到一种独属于狼血草的血腥气。 苏曦尧虽然不懂药理,但是铺子里的大夫也还是教过苏曦尧如何辨认狼血草。 然而—— 她身后的那个药材铺的伙计,在看到这盒子的瞬间眼神就变了。 但一时之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直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苏曦尧已经将盒子关上了。 “尧姑娘,有毒!” 不等那药材铺的伙计抢身过来,苏曦尧便感觉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的。 她心里暗骂了一句,千防万防,没想到居然还是没有能够防住。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她给我抓起来!”何老爷对着一旁还在发呆的家丁怒吼。 很快,那一群家丁就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就想要将苏曦尧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想起一个哨声。 哨声尖利,让苏曦尧已经开始有些混沌的神智突然清明了一下。 不远处,有一个迅捷的黑影已经冲破家丁们的围困飞身过来,直接一掌击退了那些想要阻拦的人,来到了苏曦尧的身边。 熟悉的气息萦绕周身。 苏曦尧知道,是李知行亲自来了。 她终于放下心,放任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宅子里了。 外头,还能够听见李知行有些暴怒的声音。 “这都三天了,怎么还是没有醒!” 老大夫苦口婆心得劝,“公子请放心,尧姑娘所中的毒并不深,现下已经完全排出体外,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醒,是因为尧姑娘的身体本就不是很好,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好好休养,等她的身体技能恢复了,就会醒来了。” “啪——”得一声,显然是李知行并不满意老大夫的回答,直接将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了地上。 这男人—— 本来以为他的脾气改了,没想到还是跟在京城的时候一模一样。 “咳咳咳——”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外头的李知行立刻听见了声音,也顾不得边上的老大夫,即刻冲了进来,看到苏曦尧已经醒过来,立刻忍不住就要张开双臂拥抱她,却被苏曦尧抬手挡住。 “我要喝水!” 她的声音沙哑,再加上刚刚咳嗽了几声,现在喉咙里简直是火辣辣的痛。 先前忙着煎药的绿柳此刻正端着药进来,听见苏曦尧的声音,惊喜得差点连手里的药都给洒了,赶紧把药交给身后的小厮,自己跑进来,便急着给苏曦尧倒水。 温热的水送入喉中,暂时缓解了那火辣辣的感觉。 小厮将药送进来。 “姑娘,快些喝药吧。”绿柳将药,端到李知行的面前。 苏曦尧皱着眉头,但是知道这药自己今天是非喝不可,也就只好从绿柳的手里把药接过来,把心一横,直接一口将一整碗的药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大夫上前来给苏曦尧把脉。 “尧姑娘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再休养个两三天便能够好了,不会耽误你去西境的行程。” 第170章 醒后僵持 老大夫认识苏曦尧的时间虽然不久,但是也对这姑娘心中的想法了如指掌。 昏迷了三天,醒过来最为担心的一件事,无非就是西境那边的行程。 “那就好。”苏曦尧点头。 “你们都先出去。”李知行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面色不善,显然是对于苏曦尧刚刚的话十分不满,又不想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发火。 老大夫是一点都不敢多留,立刻就带着几个弟子出去了。 绿柳仍旧站在原地,担忧的看着苏曦尧。 苏曦尧朝着她笑了笑,示意她先出去。 如此,绿柳才带着小厮一起出去了。 “你什么意思!”李知行开口质问,“不惜以身犯险也就算了,现在都中毒了,还非是要去西境么!” “是。”苏曦尧点头,语气十分坚定,“我去西境,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你……”李知行很想发火,但是看着苏曦尧那一张仍旧苍白的脸,任谁都没有办法真的发火,“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危险!如果在何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可能就……” 老大夫先前的话还犹在耳边。 “好在是立刻带出来了,这木盒子用的是狼沉木,再加上这狼血草,原本无毒的两样东西就会产生剧毒,只要再慢上一盏茶的时间,毒素侵入心脉,可就不好救回来了。” 边上药材铺的小厮也是满脸愧色。 明明这些东西他们也都是学过的,却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反而让苏曦尧陷入这样的险境里。 “李知行,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时候死都是有定数的。”苏曦尧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早就已经看透了一切,“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得在这里么,没事的。” “如果你出事,我没有办法交代!”李知行看向苏曦尧,“你母亲先前知道你的死讯,整日都是以泪洗面,如今跟着父亲回了封地,依旧是每日都不开心,观月那个丫头实在是看不下去,就把你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你母亲,她这才坚强起来。” “可是我……”苏曦尧皱眉。 “苏曦尧”这个身份早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她不可能再回去。 就算让她的母亲知道她还活着又如何,不过是徒增折磨罢了。 “所以,你不能死。”李知行的眼神越发坚定,“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去西境的。” “李知行!” 没想到自己中一次毒,居然让李知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苏曦尧当即不满。 可不满归不满,当李知行对一件事情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就再无转圜的可能,这一点,苏曦尧也是很清楚的。 “苏曦尧,我必须要对你的性命负责,我奉劝你,也别偷偷想要去西境,我会派人看着你的。” 说完,他不再看苏曦尧,转身就走。 “站住!” 尽管苏曦尧在他的身后喊着,也还是没有能够喊住他。 绿柳就站在外面,其实里头的话虽然听得不是很分明,可是看李知行出来的时候那难看的脸色,就知道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是十分愉快。 等李知行离开,她这才走进去。 “姑娘。”绿柳看着苏曦尧,看着她依旧黑着脸,就知道这俩是真的又吵架了。 在京城的时候就吵架,没想到来了沭阳城之后,也还是吵架。 “何府怎么样了?”苏曦尧看着绿柳,问出了一个和先前的事情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绿柳反应了一下,随即接话,“那一个晚上大公子将姑娘从何府带回来之后,太守大人就命人包围了何府,但是到现在都没有说到底要如何处理里面的人。” 看来,太守也是在等李知行的决定。 “扶我起来,更衣。”苏曦尧说着就要下床。 “姑娘,你这是……”绿柳赶紧就想要阻止,但是很明显,她的态度更加强硬,并不是绿柳能够阻拦得了的。 外头伺候的其他小丫鬟们也被绿柳喊了进来,都一起帮苏曦尧更衣梳妆。 “姑娘,你这身体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是要去哪里?”绿柳一边替苏曦尧梳着头发,一边从铜镜中看着面色苍白的苏曦尧。 “去何府。”苏曦尧没打算瞒着绿柳,而选择在丫鬟们都在的情况下说出来,也是没打算瞒着李知行。 她一直都知道,皇城司出身的李知行,一定会选择在她身边的这些丫鬟里也安插眼线。 她没有发觉到底是哪个人,不代表这个人就不存在。 “万一……”绿柳还是无比担心。 上一次去的时候就中招了,万一这一次再来一次,那不知道李知行又会发疯到什么程度。 上一次就差点拦不住他杀人了,要是再来一次,只怕是真的要惊动在京城里的人了。 “不会。”苏曦尧摇头,“我会小心的。” 当然,苏曦尧的保证如今听在绿柳的耳朵里,可没有了什么价值。 “行了,别多话了,赶紧梳妆吧。”苏曦尧打断了绿柳之后还要说的话。 苏曦尧要去何府的消息,很快就通过眼线传到了李知行的耳朵里。 出乎意料的,李知行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得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保护好她。” 手下人领命下去。 何府门口,太守派了人,将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曦尧从马车上下来,第一时间就被太守府的亲兵拦住。 “尧姑娘,这里头封了,你不能进去。”太守府的亲兵卫士长自然是认得苏曦尧的,也知道她身份特殊,所以对待苏曦尧的态度都是客客气气的。 他的想法跟苏曦尧身边的人都是一样的,毕竟,这女人先前才在何府里中了招,万一再来一次,他们也扛不住压力。 “我有点事,要问问何老爷。”苏曦尧也不多话,只解释了一句,便径直往里走。 卫士长赶紧让手下的人拦住。 “尧姑娘,没有太守大人的吩咐,我们也不敢放行!”卫士长也不是傻子,他们其实没有阻拦苏曦尧的权限,唯一能够搬出来的,就只有太守。 第171章 都是暗探 “让开。”苏曦尧并没有后退,“出了事情我自己担着。” 卫士长自然不会就这样简单得放行。 两边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太守府派了人来。 “让尧姑娘进去。” 卫士长这才命令手下的人让开了道路,但仍旧不放心。 “尧姑娘,我陪你进去。” 面对卫士长的好心,苏曦尧也没有拒绝,毕竟,她也不想做为难人的人,大家都不过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 何府的大门打开。 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所有被困在大堂中的何家家眷都扭头看了过来,神色各异。 “尧姑娘!” 何夫人见着苏曦尧,大吃一惊,一脸就像是见到了死人又活过来的样子。 “怎么,看我没有死,有些失望?”苏曦尧走近何家的这些家眷,目光扫过他们神色各异的脸庞。 这其中,有害怕,有惶恐,有惊讶,却唯独没有对她还活着的欣喜。 看来,她是真的很不招这家姓何的的待见。 何老爷已经是面如死灰,尤其是看到苏曦尧进来的时候,“这样下毒居然都没有能够毒死你!” “你不过是欺负我不懂药理。”苏曦尧嗤笑了一声,“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算计人,你们何家也不过如此。” “我们下三滥?”何夫人突然惊声尖叫起来,“到底谁才是下三滥!别人尊称你一声‘尧姑娘’,你以为真的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么?大家都是看在太守的面子上,知道你背景深厚,所以大家不敢惹罢了!” 何夫人的话,倒是明晃晃得撕开了许多人心里的黑暗面。 何家人之中,显然有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自从你来了这沭阳城,什么赚钱你开什么,绸缎庄你开了,药材铺你也开了,明明都挣钱了,却偏偏还要开什么医馆,花大价钱请那些大夫来坐班,却不调高诊金,你让周围的老百姓都把你看做是大善人那我们这些同行呢?就活该被饿死吗?” 果然—— 无非就是这些商业上的纠纷。 “诊金?”苏曦尧嗤笑了一声,“你们扪心自问,在我来到沭阳城之前,普通老百姓看一次病,要在你们的手里交多少银子?那些银子到底有多少是用在诊治他们的病情上,你们心里清楚得很!” 很多事情,李知行这个皇城司出身的人,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并没有选择公开撕破脸,只不过是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得改过向善,可惜,有的人是选择跟着苏曦尧的脚步走,有的人却认为是苏曦尧的出现挡住了他们的财路。 “那又如何!”何老爷显然对苏曦尧的想法是不屑一顾,“他们来看病抓药,到底要花多少银子自然是由我们来定,十里八乡都是同样的价格,偏你特殊!” “从来如此,就是对的么?”苏曦尧摇头。 知道有些话,如今她再说也都已经没用了,因为以何老爷为首的这些人显然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理论。 “不必再在这里假惺惺得说这些废话了,苏曦尧,你直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你要多少银子,你说,只要何家能够给得起,我们都给。” 事到如今,还想着用银子来换自己的一条生路。 如果换一个人来,或许何家的如意算盘还真的就打对了。 可惜,不管是苏曦尧还是李知行,显然都不是银子就能够打动的人。 “如果你只是想要杀我,那还没有什么。”苏曦尧摇摇头,看着依旧理直气壮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的何老爷,“可是你想要害得的是西境的将士们,单就这一点,我就不会饶过你。” “呵呵。”何老爷对苏曦尧的话,显然有些嗤之以鼻,“少假惺惺的说是替将士们考虑,如果你真的是替将士们考虑的话,第一时间就应该把药都给他们送过去,而不是假惺惺得还要参加什么饯别宴,让我们这些人也都跟着你一起放血。明明你在沭阳城的产业,就足够你给他们送药材了,不是吗?!” “是啊——”苏曦尧毫不客气得承认了,眼神扫过在场众人,“所以,我在接到西境密信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将药材都送过去了。你以为你能借用那些假的狼血草做什么事情么?我告诉你,做梦!” 苏曦尧当即就戳穿了何家人的嘴脸。 “我……”何老爷下意识得还想要反驳。 身后的太守府的管家已经在这个时候走了上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苏曦尧。 苏曦尧看也不看,就已经丢给了何老爷,“你自己看看吧。” 那是一本名册。 名册上的名字,何老爷看一个心惊一个 “这……” 他看向苏曦尧。 “看来,何老爷这个主顾做得也还算是有良心。”苏曦尧满脸嘲讽,“至少还记得自己雇佣的人都是谁,想要让这些人偷偷替换掉我准备的药材?可惜啊——你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话,的确是如此。 “你……你到底是谁?” 何老爷第一次察觉到了眼前女人的深不可测。 他原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靠着太守才站稳脚跟的女人,即便是有一些背景,也不过就是一个靠着美色上位的人罢了。 可如今一看—— 他雇佣的那些人严格来说并不能够算是普通人。 “敢在大夏境内,暗中与昭余国的暗探有所勾结,何老爷,你的胆子,也是大得很啊。”苏曦看着何老爷面色突变,那就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这样,也就不枉我费力设这个局了。” “你……你……”何老爷指着苏曦尧,不敢置信。 太守府的卫士长在这个时候也跟着走了进来。 “尧姑娘,这些人如何处理,太守请尧姑娘示下。” 问她? 苏曦尧皱眉。 她现在身上可什么官职都没有。 这事情,问她,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尧姑娘,我们都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早就劝过他,不要跟您对着干!”何夫人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一开口就是急着跟何老爷撇清关系。 第172章 表明态度 这可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便是苏曦尧,都不免得有些感慨。 “好你个贱人!当初如果不是你一味想着要赢过尧姑娘,我怎么可能铤而走险,一切都是你挑唆的!”何老爷这个时候也不再装了,干脆就将两人之间的一切谋划都给抖了出来。 两边相互撕咬的样子,实在是难看得很。 苏曦尧摇了摇头。 有这两个当家的带头,何府的其他人也都开始各种推卸起身上的责任来,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只是听何家夫妇的指示,包括何家的两个年岁还不算很大的孩子。 “尧姑娘,你看着……” 卫士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情况,目瞪口呆。 “都带回太守府,交给太守发落吧,他要是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超过了他的职权范围,就封卷移交京城刑部。” 苏曦尧摆了摆手,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卫士长得到了一个可以交代的说法,自然立刻吩咐人就这么下去办。 而“京城刑部”这四个字在何家人听来,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如果是在沭阳城的话,那么他们或许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毕竟他们也在沭阳城里经营了这么多年,可事情一旦去了刑部,人生地不熟的,他们甚至连疏通关系都不知道能够找谁。 而眼前的女人,一句话就能够让太守选择把事情直接都丢给刑部,那么她的背后,站着的岂不就是—— “你……你……”何老爷终于反应过来。 苏曦尧从来都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官家千金,其实她的背后,站着的至少是能够当面和皇帝说得上话的势力。 这的确是他们疏忽了,根本就没有想过,眼前的女人到底是能惹还是不能惹。 苏曦尧转身离去。 何老爷还有些不死心,喊住了就要吩咐人将他们带去太守府的卫士长。 “她到底是谁!” 卫士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何老爷的肩膀,“虽然我也不知道尧姑娘的底细,但她是京城里送过来的人,而且奉的还是皇城司的密令,何老爷,如果我是你的话,在对付一个人之前,一定会先调查清楚她的来历。” “这……”何老爷听见“皇城司”几个字,便彻底明白了。 这个女人的背景,比他刚刚所想象的,还要深。 输在这样的人手里,也只能够认栽。 很快,苏曦尧就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宅院里,李知行早就等候在那里。 “你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身份。”李知行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了何府发生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卫士长在苏曦尧的授意下,还是透露了她的一些身份底细。 在李知行看来,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李知行。”苏曦尧坐在正厅的主位上,从绿柳的手中接过了热茶,淡淡得抿了一口,又将茶盏放回到桌子上,“透露身份之后,危险的人不是我,是你。” 他早就应该离开了,根本不应该还顶着这通缉令,留在沭阳城。 早一刻回到京城,他就能够早一刻解决掉这些麻烦。 留在她这里,根本不会有任何的进展。 “你……”李知行自然也明白。 如果苏曦尧的身份如此特殊,那么李知行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 沭阳城虽然远离京城,可如今西境出了事,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京城人士经过沭阳城往西境去,难保其中不会有一两个在大街上与李知行正面相遇。 只要有一个人认出了李知行,那么这个沭阳城,可就要变天了。 不光是李知行自己,就连太守也会被连累。 “你就这么想要让我走?”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狠心。 “我们之间,原本就应该如此。”苏曦尧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这大半年的时间以来,苏曦尧不知道第几次这样拒绝他了。 便是脾气再好的人,心里也是会有点疙瘩的。 更何况,李知行这样的人,原本就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在郡王府里说一不二,根本没有人能够让他这样看眼色。 “好,苏曦尧,你以后可千万别后悔。”他终于还是放了狠话,选择转身离开。 绿柳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的。 这要是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苏曦尧这样对李知行说话,只怕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如今来了沭阳城,虽然两个人的关系不一样了,可…… 李知行的脾气,终究还是没有好到哪里去。 “姑娘,万一大公子他……”绿柳想要劝她。 苏曦尧却摇了摇头。 时过境迁,她绝对不会再让李知行如在京城的时候那样为所欲为。 让苏曦尧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李知行的离开,倒是十分安静。 翌日,她再去绸缎庄的时候,小二有些好奇得凑上前来问,“尧姑娘,对门的公子今天一大早就自己一个人骑马出门了,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西境,先前不是说姑娘和那位公子一起去的么?” 边上的绿柳给了小二一个眼神,实在是觉得这个小二多话得很。 小二瞧见了,知道应该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可现在想要收回,也已经来不及了。 “没事。”苏曦尧安抚小二,“我身体不适,所以不能成行。” 小二摇了摇头,“先前我就觉得那位公子不错,这一次去西境,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我先前可听说,这一次已经死了好多人了,连皇帝从京城派来的人,都没有办法打赢昭余国的那些人呢!” “这都是谁传的谣言?” 苏曦尧皱眉。 西境真正的战事并没有开始多久,即便是伤亡严重,也不应该传到沭阳城来,还是让这些普通老百姓们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除非是—— 有人刻意这样散播。 看来,沭阳城里的细作,还是没有能够抓干净。 想来也是,昭余国这一次是有备而来,自然不可能就只收买了何家一个。 只是,这偌大的沭阳城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人呢? 第173章 京城来客 李知行已走,她要如何把这些人都给挖出来呢? 心念电转,苏曦尧很快就已经有了计较。 她看向绸缎庄的伙计。 “是谁告诉你西境战场伤亡惨重,可还有印象?” 伙计被这么一问,也有些紧张,不过能够在这里帮着苏曦尧做事的,也算都是机灵的,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是昨日里京城里新来了一个贵公子,就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他和几个朋友在客栈里喝酒的时候说起来的,所以当时在边上的大家都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了我这里。” “京城来的?”苏曦尧的眉头皱得更紧。 果然,西境一旦出事,京城就会派人来。 这个人—— 会是谁呢? “客栈的王掌柜最近是不是跟我们订了一批绸缎料子?”苏曦尧瞥了一眼边上刚到的几匹新绸缎,问。 伙计点了点头,“就是这几匹,今天得空的时候我们会找人给王掌柜送过去。” “不必了。”苏曦尧摇头,她站起身来,“这绸缎,我亲自送就好了。” 伙计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虽然苏曦尧从开了这绸缎庄开始,就没有亲自送过货,但反正当老板的开心就可以了。 绿柳等那绸缎庄的伙计走远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问苏曦尧,“可是需要易容变装?” 京城里的人,认识苏曦尧的可不在少数。 毕竟现在苏曦尧是假死状态,在不清楚来的人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的情况下,终归还是小心些的好。 苏曦尧点头。 既然要变装,那么不仅仅是苏曦尧,绿柳自然也要变。 两个时辰后,两个人就从典型的京城面容,变成了西境最为常见的高鼻深眼窝的样子。 对着铜镜,两人左看右看,一直到看不出任何在京城生活过的痕迹之后,这才出门,走向了悦来客栈。 沭阳城里,显然因为已经传开了的西境战事情况而变得愁云惨淡起来。 单就这一点,苏曦尧就已经能够确认,这个京城来的人,定然不是怀揣着好意,否则的话,在如今这样的环境下,他隐藏西境的消息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这样肆无忌惮得在这里宣传这些。 王掌柜听说晨曦绸缎庄来送绸缎料子了,赶紧亲自出来迎接,因着这位尧姑娘的名声,这沭阳城上下,自然是不敢有所怠慢,连带着绸缎庄和药材铺的伙计做事都方便了许多。 “你们是……” 王掌柜在看到这两个变装后的人时,显然有些愣住。 “王掌柜,我俩是绸缎庄里新来的丫鬟,今日伙计忙不开,所以尧姑娘让我们将料子送过来。”绿柳笑着迎上去,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让王掌柜不再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来来来,快请进。”王掌柜将人从门口接了进去,“我那娘子啊,就喜欢你们这绸缎庄的料子,别的她是死活都不乐意穿,我知道你们最近正是最忙的时候,可我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累得两位姑娘这样跑一趟了。” “王掌柜,您愿意光顾我们绸缎庄的生意,这也是我们绸缎庄的荣幸。”苏曦尧变装之后是个蓝衣服的姑娘,对着王掌柜也是一同夸赞,“我们尧姑娘早就说过了,放眼整个沭阳城,也再找不出比王掌柜更心疼夫人的人物了。” 这倒也是真的。 毕竟,王掌柜“惧内”的名声在外。 边上正在吃饭的几位沭阳城本地人听了,都不免得哈哈大笑。 “尧姑娘可真是会说话!” “王掌柜,你这怕媳妇的帽子,只怕是摘不掉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调侃起了王掌柜。 王掌柜倒是也不生气,只是引着苏曦尧和绿柳往里走。 料子送到里头,王掌柜还客气得给两个人都准备了茶水。 苏曦尧接过之后,并没有喝,只是颇有些好奇得打听,“昨日客栈里是还不是来了个从京城来的公子哥?我们尧姑娘这几日身体不适,所以派我们来问问,若真的是从京城来的,或许还是尧姑娘的旧友。” “是有这么一个人。”王掌柜即刻点头,显然是对这个人印象颇深,“这人身边还跟着几个人,看着就不是很好惹的样子,一到我这客栈,就在喝酒的时候大谈如今西境的战事如何如何凶险,他们又是如何如何临危受命,跑来这西境主持局面。” “哦?”苏曦尧听见“主持局面”这四个字,便更加好奇了,“他们现在住在哪里,可有什么办法让我们远远得看一眼,我们也好回去同尧姑娘复命。” 这并不是什么难完成的请求。 王掌柜自然是会给苏曦尧这个面子。 于是,他挥手叫来小二,在小二的耳边吩咐了几句,便又引着苏曦尧和绿柳往二楼雅间的方向走。 小二就跑在他们的前头,也上了二楼,不过,他上的,是对面的二楼。 只见小二在其中一间房间的门口敲了敲,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这来开门的人—— 苏曦尧只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有什么事?”那公子哥看着小二,眉头紧皱。 小二的手中端着一个盘子,赔着笑,“今日是我们掌柜和他夫人的成亲纪念日,掌柜的说,给客栈里的每位客人都送一壶酒,以表同庆。” “知道了,退下吧。”那公子接过小二递过去的酒,便立即关上了门,显然也是有些不想让太多的人看到他。 “怎么样?可看清了?”王掌柜看向若有所思的苏曦尧。 “看清了,多谢王掌柜。”苏曦尧颔首道谢。 她很快就带着绿柳离开了悦来客栈,回到了自己的宅院里。 “姑娘,那个人是谁?” 绿柳一路上都憋着没有问出口,生怕人多眼杂,或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又被有心之人听了去。 “是周润楠。” 苏曦尧摇头。 “他来这里干什么!” 绿柳不解。 一个大理寺卿,只负责查案,这西境的战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朝中的情势已经紧张到了这样的程度?”绿柳皱眉。 第174章 滴水不漏的回应 “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苏曦尧打定了主意,正要吩咐下去很快就要请客人来吃饭,外头的下人们倒是先进来了。 “尧姑娘,外头有京城来的,自称是姓周的公子,是姑娘的旧友,想要见见姑娘。” 苏曦尧倒是没想到,周润楠来得那么快。 看来,她在调查周润楠的同时,周润楠也在调查她。 “让他进来吧。”苏曦尧吩咐了下人,又让绿柳去准备给周润楠沏茶。 茶,自然用的是产自沭阳城本地的沭阳茶。 茶叶碧绿通透,泡出来的茶水清香四溢。 周润楠在下人的引导下,走进了大厅,看到了那个负手站在大厅里的女人。 身形还是如此得熟悉,他就知道,他没有猜错。 “我还以为苏姑娘真是红颜薄命,倒是实在没想到,原来是皇上配合苏姑娘使了一计金蝉脱壳。”周润楠看着苏曦尧的背影,先开口挑明了双方的身份。 这也是在告诉苏曦尧,实在是不必再隐瞒身份。 毕竟在熟人面前,这些原本就是隐瞒不住的。 苏曦尧转过身来。 绿柳正好在这个时候将茶水送上。 “公子,请用。”绿柳替周润楠沏好了茶。 周润楠瞥了一眼桌上的沭阳茶,眼底流露出了明晰的嫌弃。 “苏姑娘在京城,即便是称不上养尊处优,但也不至于喝这样的茶,怎么,到了沭阳城之后,倒是节俭起来了?” 他的话,夹枪带棒,一听就知道是来者不善。 “周公子,有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苏曦尧坐在上首,拿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更何况,我原本就是这沭阳城中人,这沭阳茶原本就是我自小喝习惯的,难道说周公子去了京城几年,就会忘记家乡的风味吗?” 这话,已经是明着在骂周润楠忘本。 周润楠自然是听出来了。 若是换了旁人,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忍不住解释了,不过周润楠倒是还能够忍得住,“苏姑娘教训得是,这一点,的确是润楠唐突了。” “周公子不远万里来到沭阳城,还不知道是所为何事?”苏曦尧也没打算在这里和周润楠继续客套下去,“曦尧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今日也曾听闻西境战事吃紧,想必周公子自京城来,定然是要往西境去的吧?不知公子如今在西境,是什么角色?” “区区不才,不过是个监军罢了。”周润楠毫不掩饰,“西境军这几年就是太过安逸,以至于昭余国坐大,他们也不知道要提前预防,以至于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等本官到了西境驻地,第一件事就是要京这些渎职的士官们统统都杀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的确是杀意弥漫。 一个文官,居然会在战事上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曦尧甚至不知道这周润楠是真傻还是只是在演戏。 人到西境,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先要士官们的性命,那这之后的仗,到底还打不打? “那既然周公子是要去西境,如今在这沭阳城里,想必是待不久吧?” 苏曦尧继续试探。 如今李知行已经去了西境,周润楠既然也要去的话,她就必须要想办法给李知行送个信,至少让他知道,那个在京城里就咬着他不放的周润楠,也会要去西境。 在眼下这个敏感的时候,能够避开还是应该尽量避开得好。 “我此行除了来当西境的监军之外,自然还有一个任务。”周润楠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苏曦尧的神情,“前几日我才刚来到沭阳城的时候便听说,苏姑娘初来沭阳城时,是被人护送来的,而那位护送苏姑娘来这里的公子,在百姓们的描述中,又与一位朝廷钦犯十分相似,所以,苏姑娘,你不妨同我说一句实话,那个送你来沭阳城的人,到底是不是李大人。” 到了这个时候,周润楠倒是还愿意称呼一声“李大人”,不过,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万分。 “自然不是。”苏曦尧摇头,“周大人可是在说笑,既然是朝廷钦犯,又怎么可能在沭阳城光明正大得露脸,那岂不是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你这样下定论的话,只怕会让沭阳城的太守大人很难办啊。” 比起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如今的苏曦尧,显得更加滴水不漏。 周润楠不管怎么问怎么试探,显然都没有办法从苏曦尧的口中问到一星半点他想要知道的信息,干脆也就起身。 “苏姑娘,本官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本官也知道李大人如今也多半是蒙了冤,他若是一直这样背着通缉令在外逃亡,只怕也不是个好事,如果苏姑娘未来能够见到李大人,还是劝他一句,尽快回京城,相信皇上和大理寺一定会给他一个公正的决断。” 说完,周润楠转身走人。 绿柳一直在边上听着一言不发,一直到周润楠走了之后,绿柳才“啐”了一句,“真是没见过这样会演戏的人,明明只想着让大公子死,偏巧还要演出这样一副为大公子考虑的样子来。” 苏曦尧因为绿柳这义愤填膺的样子,不免有些失笑,“既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以后再碰到的时候,远远得避开就是了。” “可是——”绿柳起先欲言又止,但是在苏曦尧的眼神示意下,还是继续说下去,“绸缎庄的小二说,他和他随行的那些公子哥在外散布西境战事吃紧的流言,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查。”苏曦尧点头,“不过,我想,他之所以会在悦来客栈的大堂说那些话,让老百姓们都听到,不过是为了造势而已。” “造势?”绿柳始终都还是有些不明白。 “让如今沭阳城的老百姓都知道西境战事吃紧,这样才能够显示出他到了西境之后,是如何在战事上力挽狂澜,这样,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们自然都会对他感激不已。”苏曦尧望着周润楠离去的方向,嘴角那嘲讽的弧度更深。 第175章 宴无好宴 “那……”绿柳听了这话,更加不解,“可这位周大人,并不像是会打仗的样子。” “所以,他近期不会动李知行。” 这是苏曦尧在和周润楠的对话中试探出来的。 他来到沭阳城,不会猜不到老百姓口中所说的跟她关系匪浅的那个人就是李知行。 既然猜到了,却没有深究,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西境的战事,还需要李知行。 “他不会是想……”绿柳在苏曦尧的提示下,终于猜到了周润那的想法,“想要贪领大公子的功劳?” “毕竟,李知行的身上如今还背着通缉令。”苏曦尧嗤笑一声。 先前以为周润楠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看着也是人模人样的,至少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如今一看,也不过就是个伪君子罢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通知一下大公子?”绿柳立刻就有些急了。 虽然李知行做了很多对不起苏曦尧的事情,可相比起周润楠来,自然还是李知行更加靠谱一些。 “嗯。”苏曦尧点头,“你安排人先走一步,我们也准备一下,在周润楠离开沭阳城之后,我们也去西境。” “好。”绿柳点头。 虽然西境是战场,去那边肯定是十分危险。 但绿柳非常相信李知行和苏曦尧,相信到认为只要有他们两个人在,就一定不会出事。 药材铺里的伙计中,有几个原本就是李知行的人,这会儿自然派上了用场,在告别了苏曦尧之后,第一时间就踏上了去追李知行的路途。 这一天晚上,苏曦尧接到了王掌柜的帖子。 悦来客栈有客人要请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吃饭,上至沭阳城的太守,下至各个行业的商人们。 帖子的落款,是“周润楠”三个字。 “姑娘,你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绿柳原本以为周润楠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就会想着离开沭阳城,前往西境,毕竟西境的确是战事吃紧,他若是能够早一步赶到,说不定也就能早一步树立他这个监军的威信。 可他显然不紧不慢的,根本就不在乎时间。 “走一步看一步。”苏曦尧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沭阳城太守在赴宴之前,先来见了一趟苏曦尧。 “尧姑娘看来是已经知道了这位周大人是何许人也。”太守叹了口气,“今日之宴,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家的势力都在南境,我一直猜不透为什么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把手伸到西境来。”苏曦尧摇头。 太守也是不明所以。 “不过,尧姑娘让我查的这沭阳城中的昭余国细作,这几日倒是又有了一些眉目,听说,自从二皇子投敌昭余国之后,在昭余国国内也挑了许多原本出身大夏的年轻人,训练他们成为细作,混入大夏的边境诸城,如果想要查的话,会十分艰难。” 苏曦尧听着,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陆谦宜,还真的是好事不做,坏事做尽。 “能查到陆谦宜如今是在昭余国的什么位置么?”苏曦尧继续追问。 不过,这个问题却让太守脸色一变。 “尧姑娘,你可不能以身犯险,你要是出事,我没法跟上面交代。” 这个上面,可不仅仅是李知行。 还有当今的皇帝和太后娘娘。 “放心。”苏曦尧对着太守点了点头,“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我手里这么点人,还不足以支持去刺杀堂堂的二皇子殿下。” 这一声“二皇子殿下”,可是喊得无比讽刺。 “是了是了,正是如此。”太守赶紧点头。 帖子上的宴席时间到,苏曦尧和太守分头赴约。 即便这沭阳城内人人皆知苏曦尧的背后有人,倒是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得一同出现。 苏曦尧来到悦来客栈大堂的时候,这里已经坐了许多人。 这样的场面,就很像是几天前,她为了查昭余国的细作,请城中所有的商人一同吃饭一样。 不过,周润楠到底是什么想法,那可真是要打个问号了。 “尧姑娘!” 苏曦尧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唯有周润楠,依旧老神在在得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等着苏曦尧走近,这才伸出手,指了指他身侧的那个位置,“特地给尧姑娘留了个位置,请坐!” 留的是周润楠身边的位置,自然也就意味着周润楠对他的看重。 大理寺卿的身份放在那里,又是未来的西境军监军。 这个时候自然有不少人猜测其实苏曦尧在京层之中的背景,就是眼前的这一位大理寺卿。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苏曦尧真是浑身都开始难受起来。 “各位——” 等大家都落座之后,周润楠举杯起身。 于是所有的人又都陪着站了起来。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尧姑娘在沭阳城,多谢各位照顾了。” 他这样说话,更加会让人觉得误会。 苏曦尧的脸色沉下来。 “哪里哪里。”太守自然注意到了,在这个时候赶紧站起来,“周大人远来是客,原本应该是我们这些东道主来请周大人才是,京城中的大人物将尧姑娘托给我们沭阳城,我们自然不敢有负京中那位的所托,也请周大人在回京之后,替我们向那位美言几句。” 虽然挑明了苏曦尧和京城中人的背景关系,但也比让周润楠在这里模棱两可得碰瓷来得好。 在座的人都是人精。 这一来一往之间,自然都看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也纷纷站起来帮腔,“是啊是啊,尧姑娘来了沭阳城之后,实在是帮了我们许多,我们也得多多感谢京城里的那位贵人才是。” 眼看着先前的计谋失败,周润楠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不过很快还是恢复了正常。 既然这一条路没有用,那么周润楠自然还有其他的途径。 “京中的贵人自然早就知道尧姑娘在沭阳城的日子过得不错,不然,只怕早就将尧姑娘请回京城了。” 这话—— 自然是假的。 可沭阳城里的这些人并不知道。 第176章 宴后遇袭 “倒是不知道周大人这一次在沭阳城要待上多少日子,听说周大人是以西境军监军的身份从京城来到西境的,这要是在沭阳城待的时间太久,说不定就赶不上西境的战事了。” 苏曦尧逐渐厌烦了和周润楠的来回拉扯,干脆还是直接把话给挑明了。 “哈哈。”周润楠有些尴尬得笑了一下,“这……本官的确是西境军监军,沭阳城作为西境的重镇,本官理当多多考察一番,这样等战事了结,本官也好去跟皇上复命。” “是么……”苏曦尧勾起唇角,“那周大人这几日在沭阳城,可有看到什么值得跟陛下汇报的内容?” 当着沭阳城大小官员和这么多商人的面,苏曦尧这句话一出,自然所有人都在等着周润楠说话。 若是周润楠敢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对沭阳城不满的话,估计以沭阳城这些人的胆子,天高皇帝远的,说不定周润楠这一次连西境都不用去了,就会直接交代在沭阳城。 “沭阳城真不愧是西境的重镇,在太守大人的带领下,也是井井有条!”周润楠还能说什么,只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好好夸奖太守一番。 “周大人实在是过誉了。”太守立刻把话接上,“周大人日后回京城,可全靠周大人在陛下面前美言了。” 苏曦尧笑了笑。 太守毕竟是太守,一句话就能够把周润楠后续所有的话都堵回去。 若是周润楠在回去之后,说的与今日在沭阳城中说得不一致,只怕也难逃两面三刀的双面人评价。 “客气客气。”周润楠赶紧喝酒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跟着周润楠来的那几个公子哥也是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这沭阳城里的这些人居然这么难对付。 一场鸿门宴,就这样结束。 周润楠根本没有能够讨得了任何好处去。 不过,对于苏曦尧来说,也有不好的地方。 她一直想要尽力掩藏她跟京城的关系,毕竟她如今是个假死的状态,可是为了对付周润楠,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尧姑娘,你今日这样,只怕是会引来昭余国的那些人。”太守送苏曦尧回宅子的时候,显然是忧心忡忡。 “我知道。”苏曦尧点头,“所以我没打算在沭阳城久待,等周润楠一走,我也会离开。他们应该不至于在周润楠还在的时候就动手。” “话是这样说,但我就怕有个万一……” 自从李知行离开之后,太守这日子是一天都没有过好,生怕苏曦尧冷不丁就出点什么事情。 更何况,她今天还选择了将自己的身份曝光。 然而—— 苏曦尧显然还是低估了昭余国这些细作。 就在太守的车马即将要送苏曦尧来到宅邸门口的时候,突然间,有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 “啊——!” 驾车的马夫惨叫一声,就已经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重物落地的声响彻底惊到了苏曦尧。 她的脸色一变。 边上的太守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 新一轮的利箭声音响起。 “嘭嘭嘭——”几声,那些利箭显然都钉在了马车的车厢外面。 而那些太守带着的随从,也早就倒在了这些利箭之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太守坐在马车里,听见有几个人轻手轻脚落地的声音,看来就是先前的那些杀手无疑了。 他大声质问。 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银光闪闪的大刀直接就伸了进来,架在太守的脖子上。 太守哪里还敢动弹半分。 又有一个头目一般的人上来,扫视了马车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苏曦尧的身上。 “就是她,给我带走。” 这声音—— 苏曦尧立刻就听出来了。 是陆谦宜。 他的胆子倒大,身为叛臣,还敢在这个时候来到沭阳城。 “是!” 他身后的杀手们齐声应下,很快两个人就进来,一左一右抓住了苏曦尧的手,直接将苏曦尧从马车里拉了出去。 “别杀他!” 苏曦尧眼看着杀手就要手起刀落,立刻阻止。 陆谦宜回头,扫了苏曦尧一眼,随后点了点头,“不用杀他。” 这太守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死神与自己擦肩而过,苏曦尧什么时候被杀手们带走的他也不知道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地的死尸。 还是绿柳久等苏曦尧没有回来,出门去看,才知道宅邸门口居然发生了一场如此惨烈的刺杀。 “太守大人!”绿柳赶紧摇晃着太守,让他回神,“我们家姑娘呢!” “快!快去通知府衙的人,封锁沭阳城!不能让那那些歹人将尧姑娘带出沭阳城!” 绿柳一听,也吓得不行,但至少比起太守来,还是镇定一些,立即就朝着太守府衙奔去。 该死的。 这些人一定是知道李知行留在绸缎庄和药材铺的暗桩都被派出去了,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要是让李知行知道苏曦尧就这样被人带走了,指不定会发什么疯。 绿柳一边心里惴惴不安,一边去往府衙送信。 府衙立即就做出了响应,沭阳城东西两个城门在第一时间就被封闭了。 可—— 无论如何搜索,都没有发现苏曦尧和那些歹人的踪迹。 “怎么办!” 绿柳在沭阳城府衙里来回走动,焦虑得不行。 “没办法了。”太守叹了口气,“还是得派人通知大公子!” 绿柳自然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好。”她点了头。 而此时的苏曦尧,才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她的眼前,是一个废弃的柴房。 阳光从破落的窗户照进来,还能够看到空气之中飞舞的灰尘。 “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苏曦尧看着就负手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个黑衣人。 身形倒是十分熟悉。 她想起自己昏迷前听到的那个声音,知道这个人就是陆谦宜。 “苏姑娘。”陆谦宜转身,将脸上一直戴着的黑衣人布巾摘下来,“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抓你?” 他走近苏曦尧,在她的面前蹲下来,看着她。 第177章 冷面杀手 “二皇子的心思,我等小女子如何能够猜得透呢?”苏曦尧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若是放在从前,这个时候陆谦宜早就发火了。 不过,在经历了这诸多的事情之后,他显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 “苏曦尧,你不用再在我的面前演戏。”陆谦宜摇了摇头,他的手钳制着她的下巴,逼着她对上他的目光,“你这张脸,在眼下的西境,可是好用的很。” “你别想用我来威胁谁。”苏曦尧其实一下就猜到了陆谦宜的想法。 不过,这句话反倒是让陆谦宜骨子里的恶劣因子更加冒头。 “看来,苏姑娘也是很清楚自己的价值。”陆谦宜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柴房的大门,让外头守着的人进来,“给我看好他,我去见李知行,让他也知道知道,他的女人在我手上。” 陆谦宜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苏曦尧的脑子转得飞快。 “陆谦宜,你应该知道,你不是第一个绑我的人。”苏曦尧看着即将要走出门的陆谦宜。 陆谦宜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回头看着苏曦尧,“呵呵。你想要说的,是陆承乾那个白痴吧,抓了你在手上,结果不知道要好好利用,我自然不会跟那个白痴一样。” 口口声声说陆承乾是白痴。 可如今他做的事情,比起当年的陆承乾来,也高明不了多少。 抓着苏曦尧威胁李知行,他可真敢想。 “你威胁不了他。”苏曦尧继续冷声警告。 “能不能威胁得了,自然还是先威胁了再说。”陆谦宜不再跟苏曦尧废话,抬脚就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这破旧的柴房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 苏曦尧从小就讨厌这样的味道。 “喂……”她看着坐在不远处的黑衣人。 自从进来之后,一直到陆谦宜出去,他都是一言不发,安静得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 “你是昭余国人?”苏曦尧见他没有反应,就继续问。 然而—— 那黑衣人甚至连个眼皮都没抬,根本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我看你的身形,和一般的昭余国人并不像,你也是从前跟着你的父母去到昭余国生活的人么?”苏曦尧念叨不停。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直接亮出了匕首,抵在苏曦尧的喉间,“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这下,苏曦尧可不敢说话了。 毕竟,陆谦宜可能是要留着她的命,去跟李知行谈条件,可眼前这个人,眼中所展露出来的冰冷杀意,是真的会手起刀落直接解决了她的。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何会对大夏有如此之深的恨意,不过苏曦尧猜想,大概是跟他的父母有关。 太守先前说的那些话开始跃入她的脑海。 虽然西境毗邻昭余国,在两国还交好的时候,边境人民通婚也是正常的事情,可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是因为通婚才产下的孩子。 或许,在苏曦尧所不知道的从前,西境和昭余国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而这些事,就连手握皇城司的李知行也不知道。 一直等到日暮西沉,陆谦宜都没有回来。 那一言不发的看守听到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有规律的三声,便起身去开门,接过了送进来的食物和水,就放到了苏曦尧的面前,示意她都吃掉。 苏曦尧低头扫了一眼这食物。 倒还不算虐待她这个人质,虽然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但卖相还算不错,不至于食不下咽。 “你不吃么?” 看到他把食物都给了她,苏曦尧更加好奇。 眼前这个人真的可以几个时辰都维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还不说话。 真不愧是顶尖的杀手。 这样的人,要是交给李知行,也不知道会有多大的用处。 一念及此,苏曦尧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怎么什么事情都想着李知行。 一定是因为陆谦宜想要拿她去威胁他,让她的脑子里暂时就想不起什么别的事情来。 “你不给我解绑,我怎么吃?” 苏曦尧将被捆绑的双手举到那黑衣人的面前。 那黑衣人不顾瞥了一眼,一抬手,绑着她双手的绳索便应声而断。 而割断绳子的,就是先前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锋利匕首。 苏曦尧突然感觉到脖子凉了一下,知道这个人的身手绝对是不容小觑,不然的话,陆谦宜想来不会如此自信得就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监视她。 “多谢。”苏曦尧拿起桌上的碗筷,就开始吃起来。 面对她的道谢,那一直冷脸的黑衣人又瞥了她一眼,随后又转了回去。 真是个怪人! 夜幕降临,外头终于有了动静。 “啪——”得一声,是陆谦宜直接踹门进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手中的大刀直接就要看向苏曦尧。 “苏曦尧,你不要怪我,是李知行不管你的死活!” 陆谦宜大吼一声,这刀就要砍下来。 苏曦尧下意识得就想要躲—— 然而,最后的时刻,陆谦宜的刀还是偏了,只是擦着苏曦尧的发髻砍下来,她的发尾飘落了几缕。 “李知行这个疯子!”陆谦宜恨恨得收了刀,将刀又重重得砸在桌子上。 “我早就说过,拿我威胁李知行,是不会有用的。”苏曦尧看陆谦宜这个样子,摇了摇头。 她也不是没有尝过被李知行逼疯的滋味。 这个时候居然就奇异得能够和陆谦宜形成一种情感上的共鸣。 “少废话!”陆谦宜指着苏曦尧,“我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之内,他能够把西境的城防图完好无损得送到我的手里,我就放了你,不然的话,我就等着给你收尸吧!” “不可能。”苏曦尧摇头,“你威胁不了他!” “你闭嘴!”陆谦宜听了苏曦尧的话,显然就更加破防,“别搞得好像你很了解他的样子!他甚至不肯为了你的命而跟我妥协!” “没有人能够让他妥协!”苏曦尧继续追着嘲讽,“但显然,陆谦宜,你也不敢杀了我。” 第178章 套话 “你……!”陆谦宜一把拿起旁边的刀鞘就要冲上来,然而,在最后的那一刻,他还是停手了。 就像苏曦尧所说的那样,他不敢杀了她。 一旦苏曦尧真的死了,陆谦宜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承受李知行的怒火。 “你少得意!”陆谦宜指着苏曦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和李知行都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等着!”苏曦尧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陆谦宜将刀丢给一旁一言不发的黑衣人,自己转身出去,显然是生怕自己再在这里待的时间稍微长一些,自己就会直接被苏曦尧气死。 苏曦尧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还是一样得看不起他。 不过,陆谦宜刚刚说的那些话依旧还是在她的耳边回响。 他给了李知行三天的时间,那就说明,他已经见到了李知行。 既然已经见到了李知行,以李知行一贯的做事方法,是绝对不会听任威胁坐以待毙的,说不定,这个时候,就已经找到了这里。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苏曦尧居然奇迹般地让自己的状态完全得放松了下来。 夜幕降临,那个一言不发的黑衣人终于换班出去,换进来另一个身形稍微矮小一些的,几乎可以看做是“孩子”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苏曦尧还是下意识得打听。 不过那个孩子显然就比白天的黑衣人好说话很多,他眨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看着苏曦尧,笑着说,“你就是陆谦宜天天提起的那个苏曦尧姐姐?” “天天?”苏曦尧愣了一下,“除了我,他还提起谁了?” “嗯……还有一个姓李的哥哥!” 好家伙,感情是天天就恨着她和李知行,所以才能够熬过先前那一段最为艰难的日子么? “他说,有朝一日,一定会把你们都杀掉!” 孩子将这句话也复述了出来,听上去就十分瘆人。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看你的年纪并不是很大,为什么要跟着陆谦宜来这里?”苏曦尧看着这孩子。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天真的残忍,看来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养在十分危险复杂的环境里,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是非善恶。 “二哥哥怎么想,我就怎么想!”那孩子咧嘴一笑,这话听得苏曦尧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看他现在脸上的笑容,真是比先前的那个不说话的哑巴还要令人觉得害怕。 “二哥哥?你为什么叫他二哥哥?他在你们那里,没有名字吗?”苏曦尧尽量找了一点不至于听上去太可怕的话题。 那孩子依旧在咧嘴笑,“因为他说他在家里排行老二!” 这话—— 倒是没说错。 “那你是怎么和你的二哥哥认识的?”苏曦尧佯装好奇。 “二哥哥救了我的命!”那孩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眯,露出了和他年龄并不是很相符的仇恨气息,“如果不是二哥哥的话,我早就死在西境军的刀下了!” 这么说来—— 这孩子难道说从前被西境军打过? 可是西境军一向军纪严明,毕竟当初的主事人不管是常羽还是沈溯回,都是李知行带出来的人,绝对不可能会做出什么伤害平民百姓的事情来,就是因为这一点,苏曦尧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孩子,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二哥哥救你的时候,他身边就已经有这么多人了么?” 苏曦尧说着,便往窗外看了一眼。 她虽然不曾习武,但是明显还是能够感受得到,这件破屋子的四面八方都有杀气传来,看来,埋伏在周围的人不在少数,而且,功夫都还不错。 怪不得陆谦宜这小子看她没有被绑着也没说什么,敢情是觉得她一定不可能从现在这样的天罗地网里逃出去。 “当然……不是了。”那小子故意拖长了尾调,随后又否认了。 这根本就是想要耍苏曦尧。 得亏苏曦尧这个时候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然的话,想来是绝对不会由着这小子这样闹腾。 “好吧好吧。”苏曦尧点了点头,就像是终于放弃了一样,摆了摆手,“我不再问了,我要休息了。” “不行!”那孩子却突然来了劲,“二哥哥说了,不能让你休息。” “什么?”苏曦尧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让你休息的话,怎么还算是人质呢?”那孩子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倒是能够让苏曦尧十分崩溃。 她又不是知道什么重要秘密,陆谦宜也不是要审讯她,不让她睡觉,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呢? 除了折磨她之外。 不过,她大概是忘记了,陆谦宜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比起当年的大皇子陆承乾,他更像毒蛇一些。 只不过,在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只能收敛了他的毒牙,在西境悄无声息得生存。 真不知道这一次他能够卷土重来,到底是昭余国的人找上了他合作,还是他找上了昭余国。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曦尧还在心里默默地咒骂,突然,她似乎听见窗外传来了什么细微的声响。 没等她反应过来,她面前的小孩子就已经从地上跳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谨慎地盯着窗户的方向。 “喂——”苏曦尧喊他,“你发现了什么?” 外面明明守着那么多人,为什么这个小孩子看上去还是紧张兮兮的样子? “闭嘴。”那小孩吼了她一声,然而,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明明先前听着还是小孩子的声音,为什么刚刚听上去,就像是一个已经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样呢? 难道是,才被关上这几个时辰的时间,她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就在苏曦尧还觉得万分奇怪的时候,突然间,窗户被人从外面踹开。 两道黑色的身影就这么直接飞了进来,还没落地,就已经与飞身扑过去的小孩子混战在了一处。 其中一个人避开那个小孩子的腿法,一落地,就已经朝着苏曦尧走来。 第179章 浑水摸鱼的杀手 对于苏曦尧来说,她肯定第一时间以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来救她的,然而,当那个人举起匕首,那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凛冽寒光的时候,苏曦尧终于开始抑制不住得尖叫起来。 “啊——”得一声,刺破了宁静的夜空,甚至连附近树上的鸟群也都被惊动。 便是这一嗓子,刚刚还在跟那个孩子缠斗的另一个人也已经冲了过来,“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杀了她!” 这话,自然是对着刚刚因为听到苏曦尧的尖叫,而整个人都愣在原地的杀手喊的。 那杀手终于又回过神来,拿着剑再度冲进来。 不过,既然给了刚刚的机会,那么这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好再杀她了。 那长剑都还没有送到苏曦尧的面前,就又有一道黑影飞进来,直接格开了杀手刺过去的长剑,这之后又是反手一刺,反倒是那个刺客中剑,好在堪堪避过了要害部位。 那长剑拔出来的时候,也带出了一片的血。 让苏曦尧看着十分唏嘘。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那小孩子对着刚冲进来的黑衣人大声喊。 那两个杀手见势不妙就想要撤退,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就已经先动了。 在两声惨叫过后,那两个杀手脚上的筋脉就被黑衣人直接挑断了。 于是,他们也就只剩下了痛苦的哀嚎,从桌子帅落到地上,抱着自己被割伤的脚踝开始痛哭。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来杀我们的人质!”那小孩见战况已然确定,自然就开始变得嚣张起来,直接跳下桌子,一手一个拉下了那两个杀手用来遮面的布巾。 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的脸。 即便是苏曦尧,也未曾见过。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苏曦尧见过的杀手,那估计才是奇怪。 “谁派你们来的?”小孩继续审问。 那两个杀手显然已经缓过了一阵疼痛,面对小孩的问题,根本没有要好好回答的意思,“还能是谁!你们抓了苏姑娘!我们自然是要来救苏姑娘的!” 苏姑娘?! 在如今这样的境地里,居然还有人会喊她苏姑娘? “说,谁派你们来的!”小孩对杀手们想要转移的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也不想猜,他只想让那些杀手明明白白得告诉他幕后主使是谁。 那两个杀手显然也看出了小孩的意图,便开了口,“当然是李公子,我们指挥使心疼苏姑娘在你们这些暴徒的手里,还用苏姑娘的性命威胁他,我们公子从来都不受任何人的要挟,自然要把苏姑娘救出去,这样他也就不用受制于人。” “那李知行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如果没有办法成功把人救出来,又要怎么办?” 说话的是第三个人,这第三个人话音落下的时候才刚刚推门进来,是陆谦宜。 他的眼神不善得扫过倒在地上的两个已经失手的杀手,眼底的神色复杂万分。 “那就让我们杀了苏姑娘!” 此话一出,苏曦尧先是震惊,随后便彻底确定了眼前这两个杀手绝对不会是李知行派来的。 即便他个性乖戾,刚愎自用,但是,在这样被人威胁的境地里,他只会想尽办法把人质救出来,而不是这样轻飘飘得就派两个杀手过来想要除掉她。 而陆谦宜显然也看穿了这两个杀手蹩脚的伪装。 他从孩子的手里接过长剑,将剑身深深刺入了其中一个人脚腕上的伤口。 杀手顿时开始惨叫起来。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那杀手质问陆谦宜,“我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就算再折磨我,你们也不可能得到什么。” “是么?”陆谦宜将长剑拔出,随后又一次刺了进去。 豆大的冷汗从那杀手的额头上冒出,而另一个杀手显然已经吓得连脸色都白了。 这样的表现显然让这破屋中属于陆谦宜阵营的这几个人都十分不屑,看来也是认为这两个杀手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 “说不说!” 陆谦宜继续质问,冷不丁得出声。 没想到,那个被长剑刺了两下的人都还没有屈服,倒是边上看着的人就已经受不了了,连声说,“我说我说,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好啊。”陆谦宜笑了笑,终于将长剑从那个杀手的伤口中彻底拔出来,又一次带起一蓬血雨,看得苏曦尧的心都是一颤一颤的,毕竟也确实是没有看过这样的场面。 “说吧。”陆谦宜拍了拍手,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还忍不住连声叹气,“本来根本就不想把我自己弄得一身血,这出门在外,换衣服都麻烦。” 这被他折磨的两个杀手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听他讲这些阴阳怪气的废话,只能开口,“是……是周姑娘让我们这么做的” “周姑娘?”陆谦宜下意识看向苏曦尧。 这个称呼,在陆谦宜这里是十分陌生的。 不过,苏曦尧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她立刻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周九珠?”苏曦尧皱眉问出口。 那两个杀手连连点头,“周姑娘知道你根本就没死,反而还在沭阳城过得风生水起,自然是看你不爽,正好趁着这次你被绑走的机会解决了你,这样,李大人他日若是要报仇,也不至于报到我们兄弟二人还有周姑娘的头上。” “你们说谎!”苏曦尧当场就戳穿了这两个人的把戏,“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还是不肯说实话的话……” 她故意拉长了尾音。 苏曦尧虽然看着是被绑架的人质一方,可是现在看着这谈话的气场,就好像陆谦宜和他的手下也都只是在为苏曦尧做事罢了。 “我……我们……”那两个杀手面面相觑,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显然,这个幕后黑手他们并不想要说,那定然是因为,一旦说了,他和他们在意的人,就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第180章 周润楠是谁 “如果你们现在说了,说不定还有人可以保你们家人的性命,可如果你们现在不说,我想这几位也不至于真的要你们的命,只不过放了你们回去之后,你们的主子会怎么想,只怕就不是我们所能够控制的了?” 苏曦尧其实一向都是个很会抓人心的女人。 先前只是因为在李知行的面前,在这个皇城司指挥使面前,再多的小聪明也都没有用。 如今时过境迁,自然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陆谦宜也在边上听着,不由得因为苏曦尧说出来的话而暗暗觉得心惊。 “这……”那两个杀手被苏曦尧这么一威吓,下意识得看向了陆谦宜。 其实,对于陆谦宜来说,这两个杀手的死活原本他是根本就不关心的,可是,苏曦尧在这里被关着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既然人不是李知行派来的,那就一定是属于大夏的第三股势力。 会是谁呢? 他倒是也很好奇,想要看看到底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在李知行的头上动土。 “既然你们不肯说的话,我自然也不必非要你们的性命。”陆谦宜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还真的一副准备放人的架势。 这一下,那两个杀手肉眼可见得直接慌了。 他们的任务失败,脚筋还被挑断,本来就已经是废人了。 结果现在还能够安然无恙得回去,他们身后的人一定会认为他们是跟陆谦宜和苏曦尧做了什么交易。 这样的话,即便是回去了,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真是歹毒的计谋。 “我……”其中一个杀手显然有些扛不住,开口就要说。 “不行!”边上的另一个杀手下意识得阻止。 “可是不说的话,那岂不是……” 两个杀手之间,很明显出现了争执。 “没有什么可是!”另一个阻止的杀手义正言辞,“我相信,我们的主子不会那么是非不分!” “是么?”苏曦尧嗤笑了一声,“那也别愣着了,赶紧把人放走吧。” 苏曦尧笑了一下,看向陆谦宜。 这两个原本站在对立面的人,这一次却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出奇的一致,“好呀,把人放了。” 他摆了摆手。 那个黑衣人当即就走上前去,示意那个小孩子走开,很快,就解开了那两个杀手的穴道,甚至还给他们喂了一颗药丸。 “是止痛的。”他难得说一句话,开口还是向这几个人解释。 这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居然还真的就起身想走,结果因为脚筋被挑了所以根本走不了路,“啪——”得一下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看我这记性。”陆谦宜似乎还看好戏得拍了拍自己的脑子,“去,找几个人,把他们给我抬下去。” “是。”那黑衣人再次领命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八个人。 这八个人倒是胖瘦各异,但都统一戴着面巾遮挡住了半边面容,肯定是不想被苏曦尧给认出来。 既然如此的话,苏曦尧更加可以确定,这些新进来的人分明就是她在沭阳城里可能见过的人。 否则的话,为什么怕被她看见脸? 果不其然,陆谦宜安插在沭阳城里的细作,人数还真是够多的。 拔了一次也根本拔不干净。 那八个人直接就将两个杀手抬起来,苏曦尧看着,总感觉像是以前小时候在市集上看到过的那种扛猪仔的方式。 “等一下!” 终于,原本那个就在动摇的杀手在即将被抬出门的时候还是反悔了。 那四个人就这么抓着他的四肢,停在原地,既不放下,也不抬走。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陆谦宜看着他,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我……我说!我们的幕后主使就是……就是周润楠!” “周润楠?”陆谦宜下意识得重复了一遍,然后又看向苏曦尧,“你知道他是谁?” 看来,陆谦宜并不知道周润楠。 这也让苏曦尧知道了一个关键。 看来,陆谦宜就算安插细作的本事再厉害,但是大夏的京城,他仍旧还是没有能够渗透进去。 不过想想也是,那里毕竟是皇城司的地盘,要是如此轻易就能够让昭余国的细作安插进去,那不管是李知行还是那些副指挥使,都是吃干饭的了。 “知道。”苏曦尧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但是她先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两个杀手。 陆谦宜摆了摆手,直接让人把那两个杀手抬下去。 破落的小木屋内,再次只剩下了苏曦尧和陆谦宜两个人。 “看来,苏姑娘的仇人不少啊。”陆谦宜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落井下石一番。 “比不上二皇子。”苏曦尧一般在阴阳怪气的时候,还是愿意称呼陆谦宜一声“二皇子”的,“只不过,仇人再多,我现在也还好好得活着。” “说吧,要杀你的人到底是谁。”陆谦宜怎么回忆都不记得有周润楠这么一号人物。 “这位周大人,是在你和哪位德妃娘娘出事之后,从地方调任京城的新任大理寺卿,当然,放到现在这个时候,严格来说,他已经是西境军的新任监军了。” “什么?!”陆谦宜再次愣住,“那李知行呢?如今的大夏,居然真的能够离开李知行?” 这话听在苏曦尧的耳朵里,不免也有些感慨。 “或许吧。”她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再怎么说,你都是我手上的人质,不管是生还是死,也总得在我的手上才是。”陆谦宜狞笑着,也不管苏曦尧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变态一样,“别想着逃走,因为外头有几十号人埋伏着,就等着李知行自投罗网!” 这话,听着虽然可怕。 但是苏曦尧很清楚,这一切也不过都是他在吓唬人罢了。 “那我等着。”她也毫不示弱,就这么抬头看着陆谦宜,“二皇子殿下,你别忘了,你原本就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这么说,她也真是一点都不怕彻底激怒了陆谦宜。 第181章 终于来救人了 “哼!”陆谦宜冷笑了一声,再度拂袖而去。 而就在他离开的这个当口,忽然间,后窗再次被人悄悄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这么水灵灵得出现在了苏曦尧的面前。 面前的男人高大挺拔,手中的长剑在日光之下,明明是散发着凛冽的寒光,可在苏曦尧看来,却带着一丝难掩的暖意。 她终于等到了。 “你终于来救我了。” 不知怎么滴,苏曦尧开口说出来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娇嗔。 这听得苏曦尧自己都感觉到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倒是胆子大。” 进来的人,正是李知行。 他看着苏曦尧,身上倒是没有什么被捆绑的痕迹,唯有脚边掉落了一根比手指还要粗的麻绳,看起来是已经被绑过只是后来又被人给放开了。 “我要是胆子不这么大,我早就怎么死都不知道了。”苏曦尧默默吐槽。 陆谦宜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吃硬不吃软,她要是一味求饶的话,反而会让陆谦宜这种变态更加看轻她。 一旦被看轻,那生死可就难料了。 “走吧。”李知行把苏曦尧扶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这女人是个牙尖嘴利的,但是未曾想居然牙尖嘴利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扶着她,小心翼翼得走到了后窗,“还爬的出去么?” 苏曦尧小心翼翼得往外看了一眼,还好,后窗并不是很高,而且底下也不是什么水池或者土坑这样的地方。 苏曦尧在李知行的帮助下,成功翻出了后窗,身后,李知行也一起翩然落地。 “陆谦宜那小子不是说外头埋伏了几十号人么?现在怎么一个都看不到?”苏曦尧跟着李知行往外走,颇有些好奇。 李知行摇了摇头,“我能够闯到这里,就说明那几十号人早就已经被人解决了,陆谦宜这个小子傻得很,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都不知道。” 被李知行这么一提醒,苏曦尧终于反应了过来。 那两个周润楠派来的杀手,为什么这么熟门熟路得就找到了这里,原来,是有内鬼。 “陆谦宜大概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的身边有内鬼呢?”苏曦尧等远离了这一处木屋之后,这才回头,还颇有些感慨得问了一句。 “很快他就会知道。”李知行拍了拍苏曦尧的肩膀,“这里太危险了,你先前不是答应了不来西境么?” 沭阳城虽然说着离西境很近,但毕竟也不是就在一处,两边还是隔着一定的距离的。 “周润楠来了,我不能不来。”苏曦尧现在一提起“周润楠”这三个字,便只能摇头,“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和善的温润公子,却没想到,他比陆谦宜这样的小人还要讨厌!” 这个评价—— 李知行听着,又笑了。 其实苏曦尧很少能够看到李知行的笑容,只不过最近,他的笑容似乎变多了一些。 “那么,你打算怎么对付他呢?”李知行也知道,苏曦尧虽然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可如果被伤害得太深的话,她也是不会放过的。 至于周润那做的这些事情,只怕早就已经超过了苏曦尧愿意承受的范围。 所以,势必会引起苏曦尧的怒火。 就连他,都很怕现在的苏曦尧生气,更何况是周润楠。 “他想要当好他的大理寺卿,想要借着这一次来西境的机会建功立业,甚至抢你的功劳让他平步青云,我偏偏不让他如意!”苏曦尧跟在李知行的身侧,眼珠子一转,就已经有了一个主意,“李知行,等到了西境之后,你能不能不直接出面,去找你的那些手下去帮你传话?” 她猜到了,李知行在西境这大半年的时间,肯定没有闲着。 即便他自己人在沭阳城,但是西境的情况如此紧张,他一定会早做防备。 这也是他现在敢这样直接来到西境的最大的底气。 与李知行不同的是,周润楠就根本没有这些底气,所以他只能落脚在沭阳城,一边跟沭阳城的城民说说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一面就只能看着西境的局势干瞪眼,就想要等着一个什么合适的机会入场把李知行踢到一边去。 这一次,就算李知行肯,她苏曦尧,也绝对不会让的。 “好,我可以配合你。” 李知行自从来到了西境之后,对苏曦尧那可以说是言听计从,除了有一些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他不是让苏曦尧去做之外,其他的要求不论有多么的无厘头,他都会应承下来。 “就让你的手下在军营里传,就说我被昭余国的歹人抓住了,你来救我,并没有把我救出来,反而还害我死在昭余国细作的手里。” 这个故事,也是被苏曦尧编得活灵活现的,而且这个女人居然对什么“死”不“死”得没有一点忌讳。 “可以。”李知行也点头,“之后呢?” 他好整以暇得看着苏曦尧。 “之后那不就简单了,让西境军的人都以为昭余国的细作把大夏的臣民害死了,这样他们打仗就更有力气了,等仗打完之后,我再出现,就说周润楠手底下的人乱传消息,居心叵测,是与昭余国的细作合谋,不就可以了。” 苏曦尧的眼睛眨啊眨啊的,片刻之间就已经定下了这个污蔑人的把戏。 “你——”李知行看着苏曦尧,打量了她许久,末了,却突然笑了起来,“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深闺大小姐,顶多只是脑子聪明一些,不过现在看来,你不光是脑子聪明,心狠起来,倒是比我都还要狠。” “过奖了。” 苏曦尧走累了,在前头的一块大石头上前停下来,干脆坐了上去,“但是,我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那里的?你跟踪陆谦宜了?” “其实不用跟踪。”李知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小瓷瓶打开之后,从里头倒了一些粉末出来,掉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苏曦尧用脚去蹭了几下。 李知行笑着回答,“等到了晚上你再看看你的鞋底,就知道了。” 第182章 初到驻地 其实根本就不用到晚上,天色稍微暗下来一些,苏曦尧就注意到了,自己的鞋底先前沾到了粉末的地方居然一闪一闪的。 “这就是你们皇城司的东西?”苏曦尧也算是见识到了。 李知行点头,但没有多说。 因为前面,西境军的驻地已经近在咫尺。 “站住!” 守门的两个士兵直接就拦住了李知行和苏曦尧。 “军营重地,不得擅闯!” 两个士兵都是凶神恶煞的,显然没有把他们当成是什么好人。 苏曦尧看了李知行一眼。 李知行上前,将一枚玉佩递给其中一个士兵,“把玉佩交给你们的将军,他会知道我是谁的。” “放肆!”那守门的士兵大喝一声,下意识抬手便要打。 李知行一个闪身,就已经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顺便一抓一翻,直接就将这士兵撂倒了。 边上的另一个士兵见状,立刻大喊,“有敌人!” 军营里头,很快就沸腾了。 几乎所有靠近城门的士兵都充了出来,身上各个都是肌肉虬结,拿着武器,不过在眨眼之间,就已经结成了队列。 当然,在严阵以待的这些士兵们面前的,只有一个李知行和一个苏曦尧。 “这是……” 其中几个士兵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李知行。 随后,便有另一个更加威严的声音传来,“都给本将军让开!” 没人敢怠慢,所有人纷纷让开了路。 “本将军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来……” 将军的话说到一半,便看见了这个正站在营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男人。 “大……大人!”那将军一眼便认出了李知行,立刻狠狠拍了一下这守门的两个士兵的脑袋,“还不快点把指挥使大人请进来!” “指挥使?”周围的普通士兵听了,显然都愣住了。 在大邺,能够被称为“指挥使”的显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城司的话事人。 先前在西境军作为守将的常羽和沈溯回,都还只是副指挥使。 虽然听说沈溯回在新帝陆景翊登基之后也已经升成了指挥使,但是在西境人的眼中,真正的指挥使只怕是只有一位——那就是失踪依旧的李知行。 “大人别来无恙?” 等到守门的士兵终于反应过来把路让开,将军忙上前迎接李知行,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视线就已经先一步落到了苏曦尧的身上,“这位是?” “我是……”苏曦尧上前一步,正准备自我介绍的时候,突然,那将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拍脑子,“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苏曦尧姑娘了!” 苏曦尧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这些人还说什么“传说中的”,实在是有些吓到了苏曦尧。 “两位请进吧。”这位将军倒是没有什么“军营重地女子不得擅入”的规矩,大大方方得让开了路,让苏曦尧和李知行一同进去。 两人同将军走了一路,身后的视线也一直追随着,显然这军营之中,不少人都不清楚他们到底是谁,自然十分好奇。 帐篷里,西境军的几位高级将领都在里面。 听到外头的动静,他们都扭头看过来,显然,他们都认得李知行,当看到李知行的那一刻,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不一样。 “怎么会是……”其中有一个最为惊讶的,眼睛都瞪得像铜铃。 苏曦尧看着那个人像是这一群人里面年纪最小的,所以才会有这样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其他几个人顶多只是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露出了些情绪,随后就飞快得收敛了起来。 “大公子,苏姑娘。” 那位领着他们进帐篷的将军在众人面前,又恭敬得作了个揖。 李知行摆摆手。 “大公子既然来了,那么想来西境的战事便也没有那么让人觉得忧心了。” 其他的人中,也有人对李知行相当有信心。 苏曦尧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李知行身为皇城司指挥使,虽然平时都在为皇室打探秘密消息,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也是真的要上战场的。 眼前的这些人,看来都曾经跟他一起打过仗。 否则的话,也不至于看到他,就露出了这样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如今的战况如何?”李知行一进帐篷,便立刻进入了备战的状态。 帐篷的中央,放着沙盘。 而另一旁,则挂着西境的地图。 大夏西境和昭余国接壤的土地广阔连绵,西境军人力有限,不可能在所有的地方都设置人力防守。 而昭余国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采用游击战术,一直不停得寻找大夏西境守卫最薄弱的地方,累得西境军疲于奔命,但实际上却没有能够有一次正面碰上昭余国的大规模部队。 这一连几个月下来,西境军的神经一直高度紧张,就从来都没有放松下来过。 而昭余国的人显然是以逸待劳,即便现在还没有动手,应该也是离正式动手不远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昭余国既然都已经做到了统一西边诸部落,就一定不会放过如今的大夏。 “既然他们采用游击战术让我们的士兵疲惫,我觉得,还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李知行不过扫了一眼那个沙盘,就已经定下了战略,“不过,我们没有必要跟他们一样将战线拉得那么长,其实只要在这几处就可以。” 他走到沙盘边上,拿起一旁的小石子,在沙盘上的几个点放下。 周围围观的将军中有几个人立刻恍然大悟,不得不摇着头连声称赞李知行毒辣的眼光。 那沙盘上,山川走势几乎是完全复刻了西境与昭余国接壤的全部地形,其中有几处,正好是水流湍急的峡湾地带。 即便如今已经进入了冬季,可西境一向是个温暖多雨的地方。 只要想办法撕开这几处的口子,趁着上游的雨水大规模降下来,那么他们就有办法能够引水,将这些汹涌的洪水都灌到昭余国的边境去。 第183章 有其他女人 “不行!”苏曦尧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她显然也看懂了,却并不认同李知行的做法。 “你这样,不是连着昭余国的普通老百姓也一起受灾了么?”苏曦尧看着李知行,眼神中满是不解。 而周围的将军们则是哄堂大笑。 显然,苏曦尧这样的发言,才是这群人里的异类。 “苏姑娘,这里是战场。”先前那个戴着他们进来的将军,倒是好声好气得给苏曦尧解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敌国老百姓的死活,毕竟,如果我们不这么做的话,那么,遭殃的就是我们大夏的老百姓了。” 这样的话,其实说起来的确是有道理的。 只是苏曦尧仍旧于心不忍。 李知行显然看出了她的不适,叹了口气,“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原本,苏曦尧也不想多留。 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不适合她。 兵营里,苏曦尧在小兵的带领下,朝着安排给她和李知行的帐篷走去。 这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人,自然一路都会引来注视,甚至比起先前李知行在的时候,还要更加惹人注意。 帐篷外,那个小兵指了指那顶看着还很新的帐篷,开口,“苏姑娘就住这一顶吧,大公子的帐篷就在边上,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周围的其他小兵也有几个听见的,不满得嗤笑了几声,“这是哪家的大小姐,真把军营当成自己家了?” 苏曦尧听见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带着她过来的小兵就已经抢先开口了,“这位是苏曦尧姑娘。” “苏曦尧”这个名字,显然在这个军营还是很好使。 这些小兵们一听,顿时就闭上了嘴。 这样的情况,倒是让苏曦尧十分震惊,眼看着那小兵就要转身离开,她立刻将人喊住。 ——“等一下!” 听见苏曦尧的声音,小兵转过身来,“有事?” “你们都认识李知行?”苏曦尧有些意外,因为先前李知行打的仗毕竟都是在北境,怎么跟西境军的关联也是如此之深? “我们本就是北境军的一员。”那小兵听见苏曦尧的问题,大概也猜到了她要问什么,便主动开口,“先前打北国的那群狼崽子,我们好不容易打赢了,结果给了点赏赐就把我们都安排到西境来了。” “是啊!结果到哪儿都是要打硬仗。” 周围其他的小兵也跟着附和。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苏曦尧没有想到的。 “那你们不向皇帝陈情么?”苏曦尧眨着眼睛,更加疑惑。 小兵们摇摇头,又是神色各异,看向苏曦尧的眼神中,也染上了几分怀疑。 苏曦尧猜到是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才让他们有这样的反应。 可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你们都先回去吧。” 就在这气氛略微有些凝滞的时候,李知行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响起。 顿时,所有的小兵都作鸟兽散,足以瞥见李知行在这些小兵们的心目中,也算是积威甚重。 “跟我进来。” 李知行扫了苏曦尧一眼,却没有走向他自己的帐篷,而是直接掀开了帘子,走进了她的帐篷。 “喂——” 苏曦尧刚想要提醒他这里是在军营,男女有别,就见他已经一点不客气得坐在了她帐篷里的那一张行军床上。 “你不觉得奇怪么?”李知行扫了一眼这帐篷里的装饰,又看向苏曦尧。 “有什么奇怪的?”苏曦尧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跟着李知行一起扫了一圈这帐篷里的装饰,觉得都十分正常。 “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西境军的人,有女子会来到这里。”李知行嗤笑了一声,“但是看看这帐篷里的东西,用虎皮垫着的行军床,还有用来换衣服的遮挡的屏风,甚至那边,还有闺阁中女子才会用的衣架,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 苏曦尧被他这么一问,一时之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明什么?”苏曦尧眨巴着眼睛,“说明他们的消息足够灵通,早就知道我会来?” “苏曦尧。”李知行一副十分无语的样子,“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有的时候能够这么蠢?” 答案明明都已经送到了眼前,结果这个女人愣是没有想到那个结果,“除了你之外,这个军营里,还有其他的女人……” “什么!”苏曦尧顿时瞪大了眼睛,但是转念一想,似乎也十分合理,毕竟先前引他们进军营的那位将军,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女子进入军营这一件事,“那如果真的有其他女人在这里的话,为什么要在我们到来的时候藏起来?” “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李知行的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苏曦尧看见了,却还是忍不住要调侃他一句,“居然还有什么事情,是你这个皇城司指挥使都不知道的?” 李知行白了苏曦尧一眼,“我要是什么都知道,我就不必用那些皇城司的手段才找到你会被关在哪里了。”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李知行救了自己的性命,苏曦尧“嘿嘿”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他起身,还真的没有打算多留。 苏曦尧将他送到了门口。 再回身时,苏曦尧看着这帐篷里的装饰,许是因为李知行说了有女人在,于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就好像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一双眼睛一种在盯着自己一样。 她揉了揉额角,觉得这一趟西境之行,诡异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多了。 夜里,军营里燃起了篝火。 士兵们在百夫长的带领下,都唱起了歌。 一夜征人尽望乡。 这带着些许悲凉的古战场小调,飘飘忽忽的,听得苏曦尧的心里都开始有些感伤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苏曦尧的耳边响起。 她下意识得扭头,在看到是什么东西爬到自己的脚边之后—— “啊——” 一声尖叫,立刻响彻军营。 第184章 细作的踪迹 “怎么了!”外头的守卫听到声音进来,立刻看到了苏曦尧脚边那个正在爬动的东西。 “苏姑娘别怕!”那守卫立刻长枪一挑,那爬着的东西就已经直接被那守卫给挑了出去。 其他听到声音的人也在这个时候冲进来,看到那守卫长枪上挑着的花斑毒蛇,都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蛇?” 先前带着苏曦尧和李知行进军营的那位将军显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边上另外有一名副将开口,“这蛇看着像是昭余国的特产——榆蛇,因为身上的花纹像是榆树的树皮才得名,有剧毒,一旦要是被咬到,要是半个时辰之内没有解毒的药丸,人便会死!” 此话一出口,显然其他人也都有些被吓到了。 “李大人呢?”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苏曦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知行居然一直都没有出现? “苏姑娘别担心,末将立刻派人去找找!” 其他的将领们也纷纷退了出去,还让军队里的伙夫赶紧先找一点雄黄酒过来,以防这帐篷里再出现类似的东西。 李知行很快就回来了。 他出去,自然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而是去看看四周的地形。 在看到那条已经被守卫给杀死的榆蛇时,他明显皱起了眉头。 苏曦尧就站在边上,现在看着那条死去的蛇,甚至都还能够想象得到那条蛇在帐篷里游动的画面。 只要一想起来,她的背后就冒出了一堆的冷汗。 “这军营重地,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昭余国的毒蛇?” 将领们反反复复在问这个问题。 其实,这个答案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他们其实也很清楚。 这西境军营里,如今也已经有了昭余国的细作。 只不过,这细作到底是谁呢? “今日我在探查周围情况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李知行将随身带回来的包袱扔到了桌子上。 将领中有人好奇,将那个包袱给打开来。 里头居然都是—— 所有人都看向苏曦尧。 苏曦尧也看清了包袱里的东西,连连摇头,“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 包袱里,都是女子的衣物。 不过,任谁看了都能够看出来,这些衣物,看着也的确不像是苏曦尧平日里会穿的那种类型。 更确切得来说,那样的服装其实并不像是大夏国女子的装束。 “难道说——这是……”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刻,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军营里有昭余国的女子?” 这个年头一旦形成,巨大的猜忌就开始在这个军营里弥漫开来。 “李大人是在何处寻得的这些东西?” 终于有一个人在冷静下来之后,开始问李知行。 李知行的视线在如今帐篷里的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却落在了那个从一开始就热情迎接他们来到这座军营的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李知行的目光,下意识得想要撇开眼去。 然而—— 李知行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军营附近,有一座山,半山腰处有一处密林,而在密林之中,有一处温泉,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可知道?” 李知行一个字一个字得说着。 他给的信息相当得明确,周围的那些将领们自然都跟着点头。 “那温泉,从前我们还经常过去洗澡,只是前段时间军中开始传言那边会出现女的水鬼拉人下水,所以军营里的人才渐渐都不去了!” 女的水鬼? “你们在军营里,居然还会相信这样的说法?”苏曦尧愣住,有些不敢相信。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女鬼。 “因为……因为真的有人出过事!”其中一个人看苏曦尧如此质疑,顿时就有些忍不住了,立刻出来爆料,“甄将军便碰见过一次,不是么!” 这位甄将军,正是一开始领着李知行和苏曦尧进军营的那位。 也是李知行昔年在北境打仗时的得力下属。 只不过,时过境迁,有些事情,好像真的是在悄悄得改变了。 “没错!我的确是见过一次!” 话说到这个地步,甄将军自然是没有了再事不关己的机会。 他站出来,看着李知行,眼神诚恳,“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日我正在那温泉中泡澡,就好像突然之间有人抓住了我的脚,就要把我往温泉的深处扯,我拼命挣脱之后爬上岸,就只看到月光下,刚刚的那个地方有一个女人长发飘飘得就漂浮在那里!这不是女鬼还能是什么!” “对啊对啊!” 甄将军说完,边上还有小弟也开始帮腔,“那一天我也看到了,那个女鬼长发覆面,根本就看不清楚脸,可吓人了!” 这么看来,其实并不只有甄将军一个人见过那个女鬼。 “如果那个人是女鬼,那么这些衣物,又作何解释?”苏曦尧只觉得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荒诞了。 她怎么都不会相信,居然真的会有什么女鬼的说法。 “女鬼反正都是女鬼了,喜欢穿好看的衣服,应该也不过分吧!” 居然还真的有人用这样的话,来敷衍苏曦尧的问题。 苏曦尧都有些无语。 “胡闹!”李知行实在是忍不住,“从现在开始,每四人一个小组,按照一天十二个时辰分开轮班,一定要保证每个时辰军营各处都有至少九组人巡逻,一旦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立刻上报!” “是。”几个将军应得飞快。 这种突如其来的态度的变化更让苏曦尧皱起了眉头。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苏曦尧一坐在榻上,便总感觉先前被守卫抓住的蛇会卷土重来。 “睡了么?” 外头李知行的声音传来。 “还没。” 她最近这段时日,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这么希望能够听见李知行的声音。 “进来吧。” 得了她的允许,李知行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来。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瓷瓶。 “拿着。”他将小瓷瓶递给她。 “这是什么?”苏曦尧接过,伸手想要拔掉瓶口的塞子。 第185章 半真半假的吵架 “别——”李知行抬手阻止她。 在她疑惑的视线中,李知行只好继续解释,“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如果你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而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就用这个,但是量不多,所以不是到最为紧急的时候,绝对不能动用。” 苏曦尧看着手中的小瓷瓶,有些半信半疑。 不过,皇城司指挥使给东西,想来不会是什么差的东西。 “你今天拿出来的那些衣服,真的是你在山上找到的?” 苏曦尧将小瓷瓶收好,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细作的存在,她能够隐藏自己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被人发现,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粗心大意的人。 不起李知行来,这个细作在西境军中待的时间可长太多了。 “自然不是。”李知行摇头,“不过也差不多,是在其中一位将军的帐篷里。” “你……”苏曦尧一愣,“你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是趁着我的帐篷里发现榆蛇,他们都被我惊动的时候?” 认识到这一点,苏曦尧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因为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居然就这么成为了李知行的工具? “你利用我?”苏曦尧看向李知行。 李知行居然毫不避嫌得点了点头,“你知道的,想要搞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能这样做。” “可那是……”苏曦尧想起那条蛇,即便是到了现在,她还是有些后怕。 “所以我派了人在外面保护你。”李知行永远是一副万事万物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样。 完全忽视了在那样的状态下,这件事对于苏曦尧来说,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 “苏曦尧,这里不是京城。”李知行看穿了苏曦尧的害怕,但是他也只能这样做。 如果只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那么苏曦尧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西境。 “你在沭阳城当你的尧姑娘,是太后和皇上给你的银子在背后支撑着你,你也一向想要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可有的时候,做这些事情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你……” “我不是怕危险。”苏曦尧摇头,看向李知行的眼神中,也淬着冷意,“是你从来都不肯把事情原原本本得告诉我。” 这样的矛盾,他们已经不止一次了。 不管是从前在京城,还是后来在沭阳城。 许是因为李知行到底是皇城司指挥使出身,他已经习惯了隐藏身上的秘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即便是在他的棋盘上的人,都没有办法知道他的全盘计划。 而这一切,对于苏曦尧这样的入局者来说,其实是十分致命的。 李知行看着苏曦尧。 他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生气。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 而苏曦尧,显然也看懂了李知行不明白的点。 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毕竟,这个男人跟她现在会走到这样的地步,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们还有什么值得聊的呢……”苏曦尧摇了摇头,“李知行,不管是在哪里,你都是我行我素,从来都不考虑我想要的是什么,恐怕那些跟着你的手下,也是这样的想法。” 话说到这里,苏曦尧忽然想起了什么—— “所以,其实你明明就知道属下们的信息,明明知道从前跟着你的那些人里面,如今有人背叛了大夏,你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苏曦尧,我还是那句话。”李知行叹了口气,“这里是战场,我有我自己做事的准则。” 这句话,算是完全切断了苏曦尧继续和他讲道理的可能。 或许,就如李知行所说,战场就是需要这样。 “那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苏曦尧也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 眼前的战事,才是最重要的。 “继续做你现在在和我做的事情。” 李知行的回答,完全出乎苏曦尧的意料。 现在在做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 但是他不过才愣了一阵,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居然是—— “你要我跟你吵架?”苏曦尧用口型问他。 随即,她看到他点了点头。 还真是李知行的风格。 真真假假。 就连真情实感的吵架,也能够让他用作麻痹细作的手段。 “李知行,不管过去多久,你都是让我觉得这么无语!”苏曦尧的音调陡然拔高,一时之间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这是真吵架还是只是演戏,“从京城到这里,您有任何尊重过我的时候么!” “苏曦尧,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李知行随即接话。 虽然这说出来的话是浓浓的嘲讽,但实际上,却伸出手想要去拉苏曦尧的手。 这都是演戏。 他可不希望苏曦尧真的把这些话听了进去。 “李知行,我告诉你,这地方不是我想要来的!要是我知道这里又有细作又有毒蛇,我根本就不会离开沭阳城!如果你今天不能把这个细作给我抓出来,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回沭阳城!” “苏曦尧,你别太过分!”李知行看着她的眼睛,明明是在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尤为伤人,“你真以为,这个天下的女人我就非你不可么!” “我怎么敢这么想呢李大人!”苏曦尧说出来的话也是越来越阴阳怪气,京城里的那些事和西境军营里发生的事情重叠在一起,“李大人永远都认为自己智计无双,所有人都应该要听你的话,为你做事,可我告诉你,李知行,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要围着你转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明天就走,反正我也不怕你,我也不靠你的!” 说完,苏曦尧抬手一指门口,“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请李大人离开吧。” 居然还赶他走? 李知行伸手抱了抱苏曦尧,压低了声音轻声说,“别生气了,我留了人在外面保护你。” 但表面上却还是嘲讽,“苏曦尧你最好记得你现在说的话,以后别来哭着求我!” 第186章 引蛇出洞 不管对于谁来说,背叛都是不被原谅的。 所以,这西境军里出现了叛徒的事情,对于李知行来说,把叛徒揪出来,就成为了眼前的头等要事。 夜里,苏曦尧躺在帐篷的行军床上,闭上眼睛也还是久久没有办法入睡,显然,白天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是在她的脑子里转来转去。 突然间,她似乎再次听见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帐篷里,她还留了一盏灯。 而这一次,动静不是从帐篷里传来的,而是来自帐篷外。 “这样你确定没有问题么?我们怎么可能是李知行的对手?” 这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 苏曦尧凝神细听。 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并不认识。 “放心,刚刚让手下给他送了酒水,看着他喝下去的,那酒水里下了药,就算是李知行,这个时候也一定是睡得跟死猪一样。” 这个声音—— 苏曦尧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她听得出来。 那就是……先前在帐篷里听过的,某位将军的声音,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一个长得胖胖的,看着十分和善的年轻人,平时在众人商议一些要事的时候也不说话,所以苏曦尧平时经常会忽略他的存在。 难道说,他就是昭余国在军中策反的那个细作么? 现在怎么办? 万一李知行真的出事的话…… 然而—— 那两个声音却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那那个女人怎么办?”这是那个胖胖的将军在问。 “只要李知行死了,那个女人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二皇子曾经交代过,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或者带回去给她,他还有用。” “没想到二皇子也看上了这个女人?”胖胖的将领继续问。 “二皇子当然没那么无聊,只不过,二皇子的养母德妃娘娘自诩聪明一世,没想到最后也还是落在了李知行和苏曦尧两个人的手里,所以,二皇子这么做,都是为了德妃娘娘报仇!” 又是称呼“二皇子”,又是称呼“德妃娘娘”。 看来,这个女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昭余国人,她和先前碰见过的那些跟着陆谦宜的人一样,她大概率也是大夏国人,只是因为生长在边境,所以故乡被战场波及,认为都是大邺的西境军无用,所以干脆就投奔了他们认为更强的昭余国。 个人都有个人的缘法。 苏曦尧即便是觉得自己可以阻止,但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 更何况,眼下敌我情况未明,如果贸然有所动作的话,说不定反而会连自己也一起被牵连进去。 况且,李知行绝对不是那么无用的人。 这样想着,苏曦尧便继续凝神听下去。 此时,那两人的脚步声已经逐渐远去,去的方向正是李知行的帐篷。 军营里的守卫负重巡夜的脚步声也在附近响起。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有刺客!” 顿时,整个军营都被惊动。 苏曦尧一瞬间就听不见那两个人的脚步声了,赶忙起身,披了衣服出来看,这军营里倒是为见如何混乱,只是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开始在军营里慌不择路得逃窜。 而李知行一身黑衣,此刻就站在帐篷外面,负手看着那两人飞奔而去的方向,而在这两个人的身后,有十几名身轻如燕的黑衣人正紧紧跟随。 “你怎么出来了?” 李知行看到苏曦尧,视线下移,就看到她衣着单薄,在秋夜的萧瑟中居然只披了一件外袍便出来,立即将自己的外袍也脱下来,拢在她的身上。 “我听见了声音。”苏曦尧指了指那两个人飞速逃窜的方向。 不过,这两个人的轻功还算不错。 李知行暗中埋伏的人追了半炷香的时间,最终还是只能悻悻得回来,“回禀大公子,这歹人武功不怎么样,轻功确实是好。” “若是轻功不好,也做不来这样的勾当。”李知行皱眉,当即吩咐下去,“让军营里先锋以上的将官都到帐篷里集合,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背叛大夏!” 话既然都这么说了,自然没有人敢懈怠。 斥候们也立刻就去传信去了。 苏曦尧原本想要跟着李知行一起去帐篷,结果没有走几步路,就直直得撞上了忽然停下脚步的李知行。 李知行回头看她,显然有些不解。 “你回帐篷去。”他看穿了她的意图。 “不行。”苏曦尧摇头,“我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只要让我再听一次,我一定就能够指认出来,我可以帮你。” “别自作多情了。”李知行看着苏曦尧,嗤笑了一声。 这样的笑容看得苏曦尧再一次火冒三丈,正要发作的时候,却被李知行拉住了手。 她正在气头上,想要把手甩开的时候,却感觉到李知行似乎是塞了一个什么东西到她的掌心。 又是要掩人耳目? 苏曦尧也算是心领神会,立刻就继续接过了李知行的话,“我想要帮着你一起查,那也是为了你好,谁知道你居然是这个态度,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那你就自己一个人慢慢查吧!可别在还没有查出真相之前,自己就先死了!” 说完,她冷哼了一声,负气转身离开。 看着苏曦尧的背影,李知行叹了口气。 从京城到沭阳城,他为了哄好苏曦尧,可下了不少的功夫,最近为了演戏结果怼苏曦尧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可千万别当真。 一旦当真,他的追妻路恐怕又是漫长无比。 斥候们很快就将李知行的命令传遍了整个军营。 当李知行掀开帐篷的帘子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所有应该在的将军都在场。 看来,他猜得没有错,这个人的轻功这么好,就觉得自己刚刚根本就没有暴露,既然还能够潜伏,那么为什么不继续演戏呢? 李知行缓缓从每一个人的面前走过,每个人的神色都是各异,有的不耐烦,有的是对李知行的敬仰,有的是并无所谓李知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第187章 找到叛徒 毕竟自己难得的睡眠时间被吵醒,总是会有点怒气与想法的。 “李知行,我们敬重你从前在北境立下的赫赫战功,所以才没有对你这个如今背着通缉令的人提出什么质疑,可你现在大晚上把我们都叫起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率先发难的,是一个穿着里衣就急匆匆赶来的男人。 这个人,叫付争。 也是在北境的时候曾经跟着李知行打过仗的人,只不过,他跟着李知行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就被调到了西境。 至于当初被调走的原因,虽然不是李知行亲自经手的,但大概也些微听说过一些是受不住北境军营的苦,所以选择调去更轻松一些的西境。 至于这个所谓的北境军营的苦到底是什么,无非就是当年李知行掌控着北境军的时候,日日夜夜都在加紧给军营里的新兵们操练。 当年,北国的狼崽子就在关外虎视眈眈,如果没有李知行的严格要求,只怕他们一上战场,就会直接成为古战场上的亡魂。 可惜—— 总有人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付争,如果我能够选择西境军的将官,我一定不会选择你。” 李知行也干脆直接就把话给挑明了。 这话一出,让付争更加生气,直接就开始指着李知行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城司指挥使么?我们这里的人,现在还可能叫你一声李大人,那也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别真把自己当成能够指挥我们的人了。如果不是因为殷老大一直强调我们必须要尊敬你这个前北境军的临时统帅,你看看这个军营里,到底有没有人会欢迎你!” 这噼里啪啦一长串,可算是让付争把心里的话全部都给说了出来。 而他的话里提到的“殷老大”,自然也在场。 殷老大的名字,叫殷琦。 殷琦比起那个付争来,算是争气了许多,也是在北境的尸山血海里熬出来的,所以同样是被调到北境,他就成为了几乎所有人的上级。 “你胡说什么呢!”殷琦赶紧上前一步,指着付争,让他闭嘴,“你不想活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谁不知道如今的皇帝和李知行的关系? 就算如今新帝才刚刚登基,还没有时间能够腾出手来去撤掉自家表哥的这个通缉令,早晚有一天,这通缉令也还是会消失的,自己可绝对不会跟一个随时都会复宠的新帝的表哥在这里不对盘。 那付争被殷琦骂了一句,反而是觉得殷琦仍旧是在给李知行面子,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怕李知行的,于是变本加厉。 “殷老大,谁不知道这西境军其实就是你当家,就算我们在这里把李知行除掉,有先帝的通缉令在,如今的这位皇上也不敢说什么,而且,还有跟着李知行一起来的那个女人,绝对就是先前说是已经暴毙的苏曦尧,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如今活灵活现得出现在西境,这可是欺君之罪!” 付争自认为自己每个字都说到了点子上。 结果却让殷琦更加无语。 原本李知行可能还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是一听到苏曦尧的名字,他垂在身侧的手就已经下意识得攥紧了拳头,一直等着付争说完,他才扭头,看向殷琦。 殷琦注意到李知行的目光,根本就不敢造次,赶紧拜了下去,“李大人,付争也是年轻气盛,说话不过脑子,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付争看到殷琦的反应,仍旧是不以为然。 “他想要动我,也得看看他自己有没有这个斤两!” 这话一出口,殷琦觉得,这个小子是真的一点都没救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李知行居然并没有继续追究,只是看向了另一个人,那个在这个帐篷里,基本上一次都说不了一句话的人——石鹏。 “石副将,你怎么看?”李知行突然的点名,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有反应不过来,都下意识得跟着李知行一同看向石鹏。 石鹏一愣,他的眼神四处转了一下之后,突然笑了,摇着头,“李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他们这些人的想法,我是肯定不知道的,但是我的想法一定是跟着李大人走的,李大人待我们恩重如山,如果没有李大人的话,就没有殷老大,没有殷老大,自然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这话一出口,边上的付争立刻不屑地“呸——”了一声。 其他人也是神色各异。 “是么?”李知行这话,依旧是问石鹏,“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问你,石副将第一次在军营门口碰见我和尧姑娘的时候,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石鹏的脸色明显变了。 但他还是很快就装出了一副十分镇定的样子。 “李大人不管是在北境还是西境,都是战神一般的存在,我见过您的画像,能够认出您,应该不奇怪吧?” 就是这句话—— 边上的殷琦立刻皱起了眉头。 李知行身为北境军的将领,一直以来对自己手下严格要求,自然对自己也是要求得更为严格。 就是为了防止敌军的细作,所以军营之内,关于将领的画像是一张都不会出现的。 而对于李知行来说,别说是在军营内了,就算是在京城的郡王府里,都不会出现这种东西。 换句话来说就是,石鹏根本就不可能看过李知行的画像。 他之所以能够认出李知行来,根本就是有人提前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石鹏,原来是你!” 殷琦大喝一声。 “殷老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石鹏说着,一边暗中往后退。 边上的其他将领都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似乎就跟石鹏一样,不知道殷琦刚刚吼的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就是那个我们一直在找的叛徒!”殷琦指着石鹏。 石鹏此刻再也顾不得其他,从怀中掏出不知什么东西,立刻往旁边燃烧着的火堆一扔,瞬间,火苗就窜了起来。 第188章 内鬼的自白 火苗阻隔了大家的视线。 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石鹏早就已经冲了出去。 “别让他跑了!” 付争立刻追出去。 “等一下。” 其他人在付争的身后阻止,但阻止不及。 于是,其他人也就只好立刻追了出去。 不过好在,当帐篷掀开,所有人都看到石鹏并没有走远,而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一般,愣在了原地。 此刻,正站在石鹏面前的,是营地里的其他士兵。 长剑出鞘,面色不善。 剑锋就抵在石鹏的喉咙前。 “你——”石鹏看着带着人拦住自己的女人,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知道会是我!” “我当然不知道。” 说话的人,这个拦在石鹏面前的人,正是先前跟李知行闹得非常不愉快的苏曦尧。 这个从京城来的女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 “你以为你刺杀李知行的那天晚上,营地里就只有李知行一个人醒着么?”苏曦尧想起那一天晚上听到的动静,都还有些不寒而栗。 人生地不熟的,第一次遇到这种夜里有人袭击的事情,她说没有被吓到,肯定是不现实的。 “石副将,很不巧,虽然我是没什么本事,可是听过的声音我是忘不了的,就算你那天晚上行动的时候,再怎么压低声音说话,可是在我听来,还是很好分辨。”苏曦尧瞥了边上的李知行一眼。 李知行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边上的人上前来,赶紧把石鹏给带走。 “你们——你们是……” 石鹏在这个时候终于反应过来。 为什么苏曦尧会如此凑巧得出现在这里,根本就是因为,李知行早就已经猜到了内鬼就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刚刚在帐篷里的那一出,也不过就是想要找到背叛了他的内鬼罢了。 不过—— 石鹏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扫过周围那些光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人们。 “李知行,算你厉害。”他冷哼了一声,“但是你也别想这么轻易就能够解决一切。” 他说完,便闭上了嘴,一副什么都不准备再说的样子。 苏曦尧看了李知行一眼,其实他们都清楚,除了石鹏之外,这军营里,一定还有人有问题。 眼下既然情况是这样,那就应该把石鹏关起来,再做打算。 “带下去,严加看管。”李知行吩咐了一句。 跟在苏曦尧身后的人,纷纷上前,带着石鹏离开。 至于其他站在原地的人,李知行并没有立刻就再喊回去讨论事情,“诸位今天晚上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李大人,这细作的事情一天不查清楚,只怕大家就算是躺下了也都是睡不着的吧。”殷琦在边上拱了拱手,开口。 殷琦这口一开,原本想着要直接去休息的几个人面色一变,但是都站住了脚,可以看出殷琦平日里也是积威甚重。 “今天既然已经抓了一个石鹏,那么后续的事情就等我们审问过石鹏之后再做定论。”李知行笑了笑。 既然李知行这样说了,殷琦也就没有了其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好,那我们就先去休息了。” 殷琦退了下去,其他人也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夜色深沉。 苏曦尧和李知行来到了刚刚关押石鹏的帐篷里。 说是关押,但毕竟他的身份敏感,所以这帐篷里的条件倒还算是不错。 “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曦尧先拿了一个小马扎过来,在石鹏的面前坐下 石鹏瞥了苏曦尧一眼,一脸懒得跟这个女人掰扯的神情。 李知行上前,强行抓住了他的下颚,甚至让他差一点直接就脱臼了,逼着他抬头,“石鹏,我告诉你,我有一万种手段可以让你乖乖开口,但是这里毕竟是西境军不是皇城司,所以我也不希望让彼此难堪,如果你还想要活着出去的话,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石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恶毒。 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李知行。 李知行倒是无所谓,在这个世界上,讨厌他的人的确不少,从小大大,毕竟是因为他的确是挡了不少人的路。 石鹏依旧瞪着李知行。 “说,那个跟着你一起离开的女人,到底是谁?”李知行开门见山。 苏曦尧也在一旁听着。 从先前她听到的石鹏和那个女人的对话中来看,那个女人才是真正主导这一切的人。 毕竟,她才是那个昭余国人。 “别妄想了,你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她!”石鹏说这话,倒是让苏曦尧和李知行都有些意想不到,“昭余国最终一定会赢,不管你们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你为什么坚持认为昭余国会赢?” 苏曦尧对于这一点,一直都很奇怪。 “因为昭余国比起大夏来,他把普通的老百姓当人,就算是要打仗,他们也根本不会完全无视周围老百姓的生存需求!李知行,这就是我最看不起你的一点!当初在北境,你为了能够抢占战场上的先机,让人破坏了一处铁索桥,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那个时节大雪封山,铁索桥也被破坏,就有一个村子的人因为出不了这个山,就被活活困死在了那里面!” 这些事情,让苏曦尧也愣住。 显然,她先前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些事情,下意识得看向李知行。 李知行却相当不以为然。 “石鹏,你别以为说一些这样片面的消息,便能够让旁人相信你,那个村子里的人,我早就已经安排了人劝他们离开,可他们自己有那些令人恶心的勾当,并不想离开那一片村子,那么最终面临大雪封山被饿死的命运,都只能说是因果报应!” “不!”石鹏突然怒吼,“是你,就是你!你说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罢了!” “我逃避责任?”李知行挑眉,“石鹏,你怕不是忘了,战时在北境,我说一句话,谁敢不听!我要是想要淘逃避责任,我根本就不会让你们知道那里有一个村子!” 第189章 杀鸡儆猴 “强词夺理!”石鹏继续破口大骂。 “说!”李知行已经失去了耐心,“那个跟你一起动手的女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先前我发现的那个在军营里的昭余国细作!” 这样的审讯方式—— 苏曦尧皱了皱眉头。 以往在京城里的李知行,什么时候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 只不过,眼下这样的情况,她虽然看不懂,但也只能继续在边上看下去。 “你不会知道的!”石鹏依旧是一句话都没打算说。 “好……”李知行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那个小瓶子的盖子被他拔开,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就这样飘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那小瓷瓶居然被放到自己的鼻子下面,能看得出来石鹏在极力得想要避免自己吸入什么东西。 可惜—— 这样的努力只是徒劳。 “这东西……”李知行的话说到一半,却不继续说下去,就是等着石鹏再也憋不住气,最终将小瓷瓶里散发出来的气息吸进去了一些,这才继续开口,“当然是会让你说真话的东西!” “你……”石鹏伸长了脖子就想要对李知行发难,可惜,他的双手早就已经被李知行的手下给绑住,根本就是动弹不得,“李知行,你把皇城司的手段用在士兵的身上?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李知行是皇城司指挥使的这件事情,其实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除了北境军的临时统帅之外,李知行明明还有另外一个对外的身份,那就是先皇的御史监正。 不过,现在看来,御史监正这个身份,除了当年的那些御史台的小吏们还认可,其他人更多的还是相信李知行是个北境军统帅出身的武官。 “只要你不说真话,不管你是谁,我用什么手段,最终的目的都是让你说真话。” 对于李知行来说,石鹏的话其实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原本,向皇帝尽忠,查明一切事情的真相,就是皇城司的人应该要做的事情。 就算是从前的常羽和沈溯回在这里,他们也都是会这么做的。 “我……”石鹏想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就好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爬一样,钻心的疼痛袭来,这让石鹏整个人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到底是对我做了什么!”石鹏看着李知行。 他虽然知道皇城司的手段可怕,可到底也没有真正得领教过。 “其实也没什么。”李知行收好了那个小瓷瓶,“这里头的东西,只要你吸了进去,等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里头的东西就会慢慢孵化出来,在你的全身各处游走,你就会感觉到有无数的虫子在啃噬你的身体。” “啊——” 就在李知行话音落下的瞬间,石鹏的惨叫声就已经响起。 这惨叫声听得苏曦尧整个人也都是一愣。 “说不说?”李知行看着眼前的石鹏,如果不是因为双手都被捆住,以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早就整个人都在地上打滚了。 可是,就是因为手脚都被捆住,所以对于石鹏来说,才更加得可怕。 他只能硬生生得将这一次的万虫啃噬熬过去。 等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石鹏觉得自己身上那被虫子啃噬的感觉终于稍微弱下去了一些。 “给我解药!”他的嗓音嘶哑,显然刚刚的惨叫声已经让他痛苦不堪。 “没有解药。”李知行摇摇头。 此刻的他,在石鹏的眼中,就宛如恶魔。 “我都已经打算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给我解药!”石鹏并不理解。 然而—— 李知行只是嗤笑了一声。 “石鹏,我从来不和背叛者谈条件,我从来也不用靠着你告诉我的那些信息去查案,今日我不过是借你落网的机会杀鸡儆猴,让真正躲藏在暗处的人都看看,站在昭余国那一边,背叛大夏和西境军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一出,石鹏是彻底绝望了。 他疯一般得想要站起来,可惜,身上那种被万虫啃噬的感觉再次翻滚上来。 他的腿一软,整个人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倒是李知行,往苏曦尧的身边走了几步,到底还是在防着石鹏做困兽之斗的时候最终伤害了苏曦尧。 苏曦尧显然注意到了,心里一时之间也有些感慨。 “走吧。”李知行看着石鹏彻底委顿在了地上,回头看了苏曦尧一眼。 苏曦尧点头,掀开了帐篷帘子,走在前头先行离开了。 帐篷外,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这一夜,实在是足够漫长。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苏曦尧知道,李知行绝对不可能对这一次的刺杀就这样善罢甘休。 这个西境军里,肯定还有不少隐藏的昭余国细作。 “倒也不是很难。”李知行笑了笑,又回头瞥了一眼帐篷,“他都已经被折磨成这样了,我要是放了他离开,你觉得,那些找他办事的人或是和他作为同党的人,会如何想?” 这一招,其实苏曦尧早就已经试过了。 所以眼下,理解起李知行的话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要用他的性命来冒险?”苏曦尧下意识得追问。 其实听苏曦尧问出这个问题来,李知行一点都不意外,“这里是战场。” 他先前就曾经用这样的回答,来解释过苏曦尧的一些疑问。 “我知道。”苏曦尧垂眸,“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毕竟他也是在西境驻扎了多年,人心易变,没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难道就不好奇他刚刚讲的我在北境打仗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李知行对这件事情其实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原本以为,以苏曦尧的个性,在出来之后,她肯定是会问的。 谁知道苏曦尧只是摇了摇头,“虽然李大公子性格乖张,但是我倒是很清楚你的为人,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你根本就不会愿意在战场上伤害的普通的老百姓,但你既然这么做了,那就证明,那些人定然不无辜。” 第190章 各怀心事 苏曦尧说这些话的时候,李知行明显笑了一下,但并没有再继续聊下去。 对于李知行来说,这或许也不是在如今的情形下可以说道的故事。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西境军的将领们在一起被叫到了主将的帐篷之中。 殷琦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等着李知行开口。 “诸位想必都已经很清楚了。”李知行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之后,这才开口。 其他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虽然石鹏误入歧途选择成为了昭余国的细作,但是对于西境军来说,至少他愿意改过自新,将其他隐藏在西境军的细作一一得说出来,那么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你觉得呢?殷将军?” 李知行直接就点了殷琦的名字。 殷琦显然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李大人说的是,石鹏在西境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算是功过相抵。”殷琦就跟着李知行的话走。 既然殷琦都已经表态了,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再多说什么。 “那就按照李大人的意思,放了石鹏吧,只是不允许他日后再进入西境军的地界,若是再被我们抓到一次,必然严惩!”殷琦看了李知行一眼,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好。”李知行点头,“殷将军安排去吧。” 殷琦领命,带着人便出去了。 那些人并没有走远,苏曦尧就已经听见了其中几个人颇有些不忿,“凭什么石鹏都背叛了西境军,居然还能够有活路,那让那些死在昭余国手里的同僚们怎么办?岂不是死不瞑目!” “就是!看来李知行这个人也不怎么样,先前在北境的那些传言看来都有夸大其词的地方!” “这消息一旦传开去,岂不人人都会去做昭余国的细作?毕竟,就算是被抓住了,只要把其他的细作都供出来,就可以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殷琦等他们牢骚发够了,这才继续开口,“你们真以为李知行的名声是被夸大的?这小子是真的心狠手辣,在北境军的时候次次都是算无遗策,不然当年北境军里的同僚也不可能都上升得这么快,跟着他做事,总是没错的。” 苏曦尧正好就在一旁的帐篷里,将这几个人的对话都听了个彻彻底底,觉得殷琦如今能够当这个西境军的主将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并没有跟着自己的手下们一起诋毁李知行。 或许,这就是真正跟着李知行打过仗的,和只是道听途说李知行声名的那些人的区别。 “殷将军,你可不能骗我们!”那几个人显然还有些不放心。 “放心。”殷琦似乎是挨个拍了拍兄弟们的肩膀,“现在,继续去营地里巡逻,一旦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继续报告给我!” “是!”士兵们按照先前的分组,也都各自站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如今,偌大的帐篷里,似乎是只能听见山风猎猎吹动着营地的旗帜。 是夜。 苏曦尧同往常一样,去李知行的帐篷里吃晚饭。 伙夫将两人的伙食都一并送了过去。 “苏姑娘。” 殷琦忽然从她的身后出现,喊住了她。 “有事?”苏曦尧转身,看着殷琦。 殷琦虽然笑着,但是那笑容里,却没有什么温度,这让苏曦尧看着有些心底微微发毛。 说实话,殷琦的身份是不是干净的,这一点,苏曦尧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是这样,京城里来了人,马上就要到了,末将并不是很清楚此人在京中的身份,以及与李大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想要来问问姑娘。” 这话说得—— 倒是很有水平。 即便是苏曦尧,一时之间也摸不透殷琦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我现在也并不知道殷将军所说的人,到底是谁。”苏曦尧开始跟他打哈哈。 这个时候来到西境军的人,除了周润楠,还能有谁。 只不过,周润楠跟李知行之间的关系实在是特殊,西境军如今又是情况复杂,谁都说不好周润楠的到来对于李知行来说,到底会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这……”殷琦上下打量了苏曦尧一番,显然是在评估她刚刚说出这一番话的可信度。 “如果殷将军对这件事情实在是有疑问的话,不妨直接去问李知行,毕竟殷将军也是李知行的旧部了,两位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吧?” 这句话,自然算是提醒。 殷琦自然也从中能够看出来,苏曦尧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苏姑娘,既然如此的话,那就打扰了。”殷琦微微颔首,退了开去。 苏曦尧掀开帐篷帘子,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开始在布菜的李知行。 “你都听见了?” 李知行瞥了苏曦尧一眼,点了点头。 “那你刚刚还一句话都不说?是在等什么?” 苏曦尧并不明白,难道说李知行真的是谁都怀疑么? “殷琦这样的人,其实并不能够算是会成为细作的人,但是,他的身上也未必干净。”李知行显然是注意到了苏曦尧的神情变化,倒是也有心情给她好好得解释“你以为他当初从北境军被调走,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苏曦尧好奇追问。 “他在战俘之中敲诈勒索,被皇城司的人发现,所以只是秘密处理,并没有公开,在整个大夏,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怕也不超过五个人,就算是常羽和沈溯回,后来作为西境军将领驻守在这里,也并不知道。”李知行摇了摇头,“所以,为了自保,如果知道新来西境军的这位大理寺卿与我不对付,他会做出什么选择,想来都不用怀疑。” 自然是选择直接跟着周润楠,来找李知行的麻烦。 “那周润楠那边……”苏曦尧现在一想起周润楠来,便觉得头疼。 “且先看着吧。”李知行招呼着苏曦尧坐下,“现在,先吃饭。” “周润楠若是来了,你这身上的通缉令可就又要被他提起来了,到时候,你会很麻烦。” 第191章 针锋相对 看李知行这样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苏曦尧居然觉得自己都开始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 “你就真的无所谓?”苏曦尧继续追问。 李知行突然就笑了起来,显然是觉得苏曦尧终于肯在这个时候多关心他一下。 “放心。”李知行又给苏曦尧夹了一块肉,“既然我让周润楠来到这里,就一定已经想好了处理他的办法。”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苏曦尧。 这位皇城司的前指挥使即便是卸任了,身边都是一对尽心尽力为他做事的人,如果真的不想要让周润楠出现在西境,他估计连沭阳城都到不了,更何况是西境军驻地。 而且,算算时间,以周润楠的正常脚程来说,前几天就应该已经到了。 如今晚了这几天,想来也已经是李知行让自己的手下从中作梗过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苏曦尧点了点头。 翌日,周润楠抵达西境军军营,这阵仗,人还在三里开外,消息就已经传到了营门口。 殷琦亲自带人去迎接。 正站在演武场上看着士兵们操练的苏曦尧往营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李知行,摇头调侃,“果然,要不然怎么说人家是监军呢,这接受欢迎的程度也是不一样,李大人,你可真应该再自我反省反省。” 周围正在演武的士兵有些也听见了,下意识得勾起了嘴角,也都被苏曦尧的话给逗乐了。 毕竟,敢在这样的场合下,去跟李知行这样的人开这样的玩笑,只怕也就只有一个苏曦尧可以做到了。 周润楠很快就走进了军营,来到了演武场。 “李大人?” 周润楠第一眼就看到了李知行。 跟在周润楠身后的那些公子哥们显然在看到李知行的第一眼就已经想着要直接冲上前来,却被周润楠扭头用眼神阻止了。 “润楠倒是不知道李大人如今竟然是在西境军。”周润楠拱手一礼,看着倒是客气得很,“新帝登基之后,一直都想要找到李大人,毕竟李大人是新帝的表哥,身上一直背着这通缉令也是不好,既然今日在这里见到了李大人,那么不如李大人过几天就随我一起回京城吧。” 这话说得,倒是足够艺术。 周润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李知行撕破脸,可他也绝对不可能放着这么一个大把柄不去抓。 所以,就选择了这样折中的办法。 总归是希望还是能够带着李知行回京城去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李知行的身上,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李知行沉默了片刻,随后笑着开口,“周大人刚调任大理寺卿没多久,只怕有些权责上的事情还不清楚,皇城司人员的事情都是由皇城司内部处理,其他部门的人只能协同,如果想要让我回到京城,只怕周大人说话的分量不够,还是让沈溯回来吧。” 这话一出,又给周润楠气个够呛。 或许旁人还不清楚周润楠和李知行之间的过节,不过如殷琦这样的,自然是清楚的。 “两位大人——” 他自然也不能看着李知行和周润楠这两位来自京城的大人物就干站在这里打嘴炮,所以赶紧就叫停了两个人。 “不如这样,周大人舟车劳顿,还是先去帐篷里休息,等休息好了,我们再到主帐议事,如何?” 李知行笑了一下,摆了摆手,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周润楠远来是客,虽然是个监军,可手里也没有什么实权,自然也就只能听殷琦的。 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就在这样的情形下结束了。 演武场上的演武还在继续,苏曦尧正准备回自己的帐篷里去休息,然而,伴随着台上士兵的一声吼叫,苏曦尧只觉得背后有一个破空之声响起。 “小心!”边上有人厉声提醒。 苏曦尧下意识得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不等她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已经先冲了过来,一个扫腿,那原本冲着苏曦尧而来的兵器就被扫落在一旁,正好钉在一旁的柱子上,发出“叮——”得一声响。 “怎么回事!” 边上的教头看见这一幕,差点魂飞魄散,立刻质问刚刚武器脱手的这个年轻士兵。 年轻士兵也是吓得脸色惨白,在李知行的目光注视下,不敢说话。 “以后小心些。” 李知行将苏曦尧拉到身后,却是看着演武场上的士兵,沉声说道。 只不过这声音听着倒是不像说教,多少让那年轻士兵觉得稍微不那么紧张。 “报告李大人,刚刚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到了我的手腕上,所以一时没有抓住长枪!” 那年轻士兵如实汇报。 李知行如何会没有看出来这个士兵长枪脱手的真正原因,在演武场这样高手众多的环境下,也还敢耍这样的手段,要么就是对自己的功夫相当有信心,认为绝对不会有人发现异样,要么就是单纯得蠢。 “继续训练吧。”李知行朝着一旁的教头点了点头。 演武继续。 李知行则带着苏曦尧走到了演武场的边上,那里,在东北侧的火盆边上,有一颗石子。 那一颗石子原本看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被李知行捡起来之后,仔细看了看,还是能够看到它其中一侧有一道并非是天然形成的豁口,显然是跟什么东西撞击之后形成的。 “这是?”苏曦尧也注意到了那一层豁口,形状倒是正好和边上火盆的边缘一模一样。 再沿着那方向看去,在演武场上,正好是先前那个长枪脱手的士兵所在的方向。 “为什么他们选择的目标是我?”苏曦尧并不明白。 一来她也不会武功,二来她在西境军里也不算是什么人物,根本说不上什么话,为什么有人还会对她下手? “因为你不会功夫。”李知行给出的答案倒是简单粗暴,但这也是苏曦尧最不能明白的点,但是很快,李知行的话就给了她答案,“他不是要害你,是在警告我,警告这一次我虽然替你拦下了这把长枪,但是以后,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第192章 士兵的态度 “那会是谁呢?”苏曦尧看向四周。 每一个人在这个时候都是一副认真训练的样子。 “走一步看一步吧。”李知行叹了口气,看着苏曦尧这环视四周的模样,“不会是这些小兵,除了那几个能够进主帐的人,其他人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看着李知行的神情,苏曦尧知道,其实他一定已经看出了这个动手的人是谁。 不管是他觉得那个人还值得给一次机会也好,还是等着他再一次动手自己暴露自己也好,总归,这个时候李知行并不想要打草惊蛇。 “知道了。”苏曦尧在这个时候,自然也就只有配合他的份。 不过,他们很快就能够等到一次机会。 不是别的,自然就是那个被放走的石鹏。 石鹏的身上,一样被李知行洒了那种皇城司用来追踪的磷粉。 夜里,苏曦尧掐着时间去李知行的帐篷,果然正好看到他一身夜行衣,正准备出去。 “你知道是我?”见到李知行发现自己走进帐篷居然一点都不惊讶,那自然也就轮到她觉得惊讶了。 “这一座军营里,如果出现女子的脚步声,不是你,那便是昭余国的细作了。”李知行将面巾绑到自己的脸上,拿了长剑就准备出门去。 苏曦尧却拦在李知行的面前,“周润楠不会一双眼睛都不放在你身边,你真的要救这样出去么?” “放心。”李知行拍了拍苏曦尧的肩膀。 于是,苏曦尧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目送着李知行离开了帐篷。 暗夜中,苏曦尧明显能够看见,当李知行几个起落离开了军营之后,身后出现了另外几个身形也还算是矫健的影子,不近不远得跟着。 正是周润楠的人。 不过,区区一个大理寺卿,身边居然也能够有这么多轻功绝佳的人,这周家,可还真的是不简单。 就在苏曦尧准备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周润楠的声音。 “苏姑娘,好久不见。”周润楠快步上前,站在了苏曦尧的面前。 苏曦尧知道躲不开,只好微微颔首,“有事?” “苏姑娘似乎自从在这里见到我之后,便没有给我什么好脸色。”周润楠挑眉微笑,“还是说,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我做了什么事情令苏姑娘不高兴了?” “周大人客气了。”苏曦尧扬起下巴,看着周润楠的眼神也是丝毫都没有躲闪,“我只是想着天色已晚,赶紧回帐篷休息去了,毕竟这里是战场,朝不保夕的,能够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还是说,周大人是觉得今天晚上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特地在这里恭候?” 同李知行来回拉扯了这么些年,苏曦尧别的本事可能没有长,但是这伶牙俐齿的功夫可绝对不是问题。 “苏姑娘说笑了。”周润楠知道苏曦尧是在套话,便强行转移了话题,“今日我请李大人在战事结束之后跟我一起回京城去见陛下和太后娘娘,相信陛下和太后娘娘应该都会很欢喜的,只是不知为何李大人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难道苏姑娘不觉得害怕么?比起陛下和太后娘娘来,苏姑娘认识李大人的时间,应该是更短一些吧?” 连自己家里的亲戚都可以不在意,甚至还是从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在相帮的弟弟,更何况是苏曦尧这么一个女人呢。 男女之间的感情原本就是最不牢靠的事情。 “周大人到底想要说什么?”苏曦尧上上下下打量了周润楠一番,“有一件事情我想周大人是误会了,我与李知行之间,或许曾经的确是有一段感情,但是这一段感情,早就已经在京城里的那个苏曦尧死去的时候就跟着一起死了,以后不论你们去哪里,我都是不是选择再回到京城去的。” 周润楠闻言,居然在这个时候轻勾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显得有些不屑,“是么?苏姑娘最好记住自己今天说过的话,我想,最终你还是会选择跟着李知行一起回到京城的。” 懒得再和周润楠掰扯下去,苏曦尧转身就走。 但心里仍旧还是在为李知行感到担忧。 那些跟着他一起出去的人,是会跟他一起找到那个石鹏么? 还有石鹏身后的那些人。 帐篷里,苏曦尧在行军床里翻来覆去,始终都是睡不安稳。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光大亮,也还是没有见到李知行回来,苏曦尧这下自然就开始有些急了。 而就在这时—— 帐篷里,忽然就响起了让所有人集合的号角声。 苏曦尧即便是这军营里的客人,按照军营的规矩,只要集合的号角声响起,她也必须要一起到演武场。 所以,她立刻也起身赶了过去。 而有一个,确实慢吞吞的。 “周大人!” 那让所有人集合的教头原本已经在开始准备今日的训练,结果看到有一个人紧赶慢赶得走进演武场,顿时怒喝了一声。 周润楠显然是睡眼惺忪的,看起来也是被这号角声给吵醒没有多久,打着哈欠便过来了,许是因为迷迷糊糊的,所以身上的衣衫也并没有完全穿好。 在场的其他士兵都有些不由自主得笑了起来,这自然更加让严肃的教官不满。 “周大人如此衣衫不整,实在是有违军纪!” 教头一喊出这样的话来,周润楠身后的小厮便立刻来了劲,上前一步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找我们周大人的茬?” 周润楠是大理寺卿兼监军的身份,这军营里自然有人知道。 只不过,西境军的人常年就驻守在西境,不像其他的北境、东境和南境,每隔半年便会互相调动一次,原本也就没有什么机会接触京城里的官,对京城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官职更加没有印象。 大理寺卿又如何,监军又如何? 仗如果打赢了,那是战士们厉害,如果打输了,那依旧是战士们的问题。 一个拿着战士们浴血奋战之后得来的功绩去做上升梯子的监军,被士兵们骂上几句,又如何? 第193章 不会出事了吧 兜头一个鞭子就已经打了下去。 这一下,可彻底把还迷迷瞪瞪的周润楠给彻底惊醒了。 这一鞭子打在他身后的手下身上,立刻,皮开肉绽。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手下已经直接倒在地上,开始抽搐起来,显然,这一鞭子抽得可不轻。 “你!”周润楠彻底怒了,指着那动手的教头就要开始训人,“你什么意思!” “军营重地,敢对长官如此说话,自然就是要受罚!”那教头一脸正气,“更何况,连苏姑娘都按时到了,周大人和手下还是这样姗姗来迟,难道就真的合适么?” “这——” 其他人语塞。 所有人都看向苏曦尧。 苏曦尧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被教头点到名,当即尴尬得陪着笑了两声。 “好了,现在本官已经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说吧!”周润楠摆了摆手,让自己的手下赶紧把人都给抬下去。 “我们刚刚收到密报的消息,昭余国的人已经行进到了离我们的营地不到三百里的地方,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做个防御。”殷琦终于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微微拍了拍教头的肩膀,让他放轻松,随后对着周润楠拱手一礼。 这算是打一棒再给一个甜枣罢了。 谁又能看不出来呢。 “没问题,殷将军请开口,我们都可以配合。”周润楠自然不会傻到在还没有开始打仗之前,就先把这个西境军中的主将给得罪了。 当下便和和气气得接话。 “自然不需要周大人这位监军做什么,毕竟如果周大人这位监军都要上战场的话,那就说明我们西境军也确实没剩下几个能打的了。”殷琦说这话的时候,还环视了四周一圈,最终落在了苏曦尧的身上,“当然,苏姑娘是一介女流,也需要请周大人好好照顾。” 苏曦尧皱眉。 她刚想要说什么,周润楠倒是快速将话接了过去,“这是自然。” 苏曦尧瞥了周润楠一眼,于是没有再多话。 “其他人,按照先前的演练,分成三组,其中一组,立刻前去第一道防线处埋伏,一旦发现敌人,立刻放烟花示警并且严格按照演练顺序,释放事先埋好的陷阱,第二道防线的各位,请时刻关注是否有烟花示警,在看到烟花后,也请按照先前安排过的进行埋伏和攻击,剩下的人,留守大本营!” “是!” 喊声震天。 所有人都知道昭余国这一次来势汹汹,他们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西境军先前的日子虽然过得好,但这一次,也算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战况。 士兵们在教头的吩咐下,各自分头去准备要做的事情。 周润楠则一直注意着苏曦尧,在看到周围的人都走了之后,他立刻走到苏曦尧的面前,拦住了要回去帐篷的她,“今日可真是奇怪了,苏姑娘和李大人一向是形影不离的,怎么今日就只剩了一下苏姑娘,李大人去哪里了?” “周大人可真是说笑了。”苏曦尧瞥了周润楠一眼,立刻将话头给怼了回去,“周大人昨日说的话难道今日就忘了,李知行在你周大人的面前,不过就是一个背着通缉令的逃犯而已,周大人既然来了,他自然是要走的。” 这样的话,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周润楠自然也不会信。 可苏曦尧给他捧得这么高,说李知行之所以会一声不响得离开,就是惧怕周润楠这个大理寺卿的身份,周润楠便是再怀疑,面上也不好说什么。 “先前便听闻苏曦尧姑娘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周润楠拱了拱手,没打算继续和苏曦尧说下去,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曦尧和李知行在一起待久了,连说话时那一种天然带着嘲讽的感觉,都和李知行十成十得像。 这一点,周润楠其实早就想要说了。 所以,他的妹妹周九珠才会在见到苏曦尧的第一眼便看她不爽,毕竟,她说话的样子,真的很能够让周九珠想到那个掌握着皇城司所有秘密的指挥使。 目送着周润楠离开,苏曦尧不过是轻轻笑了一下,显然是觉得眼前的人仔细看下来其实并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只是—— 李知行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出去了一天一夜了,不会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苏曦尧坐在帐篷里,依旧是觉得坐立难安。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 “李知行!” 她下意识得喊着来人的名字,然而,进来的人显然不是她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而是,一个她从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 “你是苏姑娘?” 来人是个看着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一双瞳孔乌黑乌黑的,生得唇红齿白,也是煞是好看。 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苏曦尧的视线下移,落在那把长剑上,立刻瞪大了眼睛,“这是——” “是一位叫李知行的公子让我来找你的。”那少年将那一把长剑递给苏曦尧,“你看,李公子说把这个东西给你,你就会相信我的!” 什么? 李知行会说这样的话? 苏曦尧表面神色不动,将那一柄长剑给接了过来。 “你是在哪里碰见他的?”苏曦尧试探性得问。 那少年一抬手,就指了指昭余国的方向,“在那边的一座山上,我上山采药,结果就正好看见他受伤躺在地上,正好我有能够止血的药草,就给他用上了,只不过他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不易挪动,所以他才让我带着这柄长剑来找你。” 那少年说得十分诚恳。 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就是能够天然得让人觉得他说的话都是对的。 然而—— 苏曦尧便是在这样的话语中,找到了破绽。 “他又受伤了?我记得前几日他在来西境的路上受到了袭击,腹部受过伤,肯定还没有好全,这一次的事情,没有伤到先前的伤口吧?”苏曦尧一边问,一边看着眼前的少年。 第194章 找出破绽 “他都受到这么多袭击了,那伤口肯定是裂开了,不过我都已经帮他处理过了。”那少年人看着苏曦尧还是这样一副问东问西的模样,就开始有些急了,“他现在一个人在树林里,很危险,你得赶紧跟我过去照顾他,不然等到天黑了,山上是会有猛兽的。” 说着,那少年便伸出手来,急切得要来拉苏曦尧离开帐篷。 “铮然——”一声,苏曦尧直接将那柄长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剑锋就抵在少年人的脖子上。 她是第一次握着这样一把能够杀人的武器,所以明显手还是有些在抖,不过,她尽力的在克制了,并不想要让那个少年看出任何的破绽来。 “你胡说!”她对着那少年人吼了一句,“他的腹部根本就没有伤口,你到底是谁,又是从哪里拿到的这把剑?想要骗我到哪里去?还有,是谁放你进军营的!” 面对苏曦尧连珠炮似的的问题,那少年人的眼神稍微变了变,但是并没有变化太多,只是看着苏曦尧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嘲讽。 “哎呀——”少年一笑,“原来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的笑容越发得阴恻恻的,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可怕万分。 “那么,我就直接告诉你吧。”少年朝着苏曦尧走近了一步,“我当然没有看到李知行身上的伤口,因为这小子跟泥鳅一样,实在是太难抓了,但是你苏姑娘就不一样了,只要我进来了这里,你就会成为我的人质!” “不可能!”苏曦尧皱眉。 然而—— 她第一低头,就看到少年已经解开了身上穿着的外头的外衫,转而,她就看到了他的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雷管。 “你想要干什么!”苏曦尧顿时怔住。 她之所以能够认出雷管,还是因为在很多年前,还在郡王府的时候,一次李知行和李观月在院子里玩兵器司新制造出来的火器,结果年级尚小的他们差一点就把整个郡王府给夷为平地,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才知道原来火器有这么大的威力。 眼下,她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还是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苏姑娘,我希望你能够当我的人质。”那少年歪着脑袋看着苏曦尧,“我所求的倒是也不多,就是想要让你离开这里,跟着我去一个地方,只要你去了那个地方,我保证,我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能够用这种完全自杀式的方式来要挟她,苏曦尧只能说,如果是在京城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可这里是西境军军营。 这里,一定有这个少年人的同伙,否则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得走进军营里来。 既然如此,那她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大喊大叫,试图将外头的守卫都惊动,但说不定在自己获救之前,这个已经有些疯魔的的少年人就会先引爆身上的雷管,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这绝对不是苏曦尧想要看到的事情。 “好,你先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里。”苏曦尧试图稳住那个少年人的情绪。 她在努力,至少努力赌一个可能,希望李知行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安全了下来,这样,她或许就能够等到李知行回来。 “地方并不是很远,我们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够到了。”那少年人看苏曦尧的态度,还以为她是改变了想法,已经完全屈从于他身上的这些雷管,屈从于他试图同归于尽的勇气。 然而—— 在苏曦尧的眼中,此刻的少年人,不过就是一个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是非善恶的工具人。 “好,走吧。” 苏曦尧答应得很快。 既然能够提出这样的要求,那看来这军营里的内鬼是帮着打通了一切的关系。 那少年人立刻就将自己外面的衣衫系好,到底还是不想让外面巡逻的守卫看到自己满身都是雷管的样子。 苏曦尧静静得跟在少年人的身后,她开始四周环视,默默得打量着到底谁就是那个在军中的内鬼。 这小小的西境军驻地,还真的是卧虎藏龙。 “站住!” 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声响。 这声响,苏曦尧并不熟悉,再转身一看,这张脸也感觉从来都没有见过,只是,他的身上穿着的是西境军将官以上的衣服。 到底是谁? “说,你们离开营地想要干什么?”那人一上来就质问。 苏曦尧至少在那一刻是以为,这人或许不是什么高阶的将官,但是这少年人居然还愿意同他说几句话。 “苏姑娘身体不舒服,我送她去外面看看。”那少年指了指跟在后面的苏曦尧。 这人看到苏曦尧,立刻夸张得拱手行礼,“原来是苏姑娘,实在是有些冲撞了,我立刻就去给两位开门。” 这人不光是开了门,倒是连整个军营的人都听见了她苏曦尧要离开军营的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传达这样的消息? 到底有什么图谋? “走!”少年人走在苏曦尧身侧,压低了声音。 苏曦尧浑身僵硬,一个猜测在她的脑子里形成。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所谓的将官也是假的? 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让李知行即便是九死一生回来,也根本没有办法挑出西境军的一点错,顶多就是守卫的失职,没有能够在苏曦尧离开的时候就察觉出不对劲,转而将人拦下来。 这样的话,若是真的出去了,万一这辈子都…… 她并不想要一辈子都见不到李知行。 所以,当少年人再度出声威胁她的时候,她立刻大盛喊,“让开!他的身上有雷管!” 这一下,军营又一次沸腾了! 几乎所有人都冲了出来,将那演武场挤得满满当当的,“还不快点放了苏姑娘!” 苏曦尧扫了一眼,大概记住了几个帮他说话的人,想来,即便是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们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军功和政绩。 所以,苏曦尧死不死,除了能够让李知行混乱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作用。 第195章 殷琦的问题 让苏曦尧觉得奇怪的是,事情都已经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作为西境军主帅的殷琦,却一点要出面的意思都没有。 “让我走!”那个少年人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显然也有些慌张了,这肯定跟他先前接收到的信息不一致。 苏曦尧看着他这样子,下意识地便要劝他,然而这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先被那少年人给一把拉住。 他身上的雷管绑地严严实实的,拉着苏曦尧不放,显然就是要跟苏曦尧同归于尽。 “大胆!” 终于,一声呵斥从人群之后传来,大家都自行分开了道路,让最后的人上前来,当时看到出现在这里的周润楠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不一样的。 苏曦尧观察着那个少年人的脸色。能够看出来他是真的慌张了。 那么这样看来,周润楠和这个少年人并不是一伙的,不过也确实应该是如此,如果一个才刚刚来到西境不过两天的监军就能够在这一座军营里,拥有能力到这样的地步,那么李知行这个前皇城司指挥使,可就真的要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了。 “还不快点放了苏姑娘!”周润楠走到最前头,看着抓着苏曦尧不放的少年人,皱紧了眉头,“她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你抓她,你什么都换不到。” 周润楠朝着那少年人伸出手,显然还是想要给他一个机会。 毕竟,这身上的雷管可不是开玩笑。 “你们都是骗人的!”那少年人大吼了一声,一抬手,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火折子来。 周围的人立刻尖叫着退了开去,“小心!” 那雷管,眼看着就要被火折子点燃。 周润楠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他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来劝这个少年人。 “你以为你这样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我的命,那个来找了你的人,就会好好善待你的家人么?”苏曦尧一开口,那个少年人拿着火折子的手,显然突然颤抖了一下。 周润楠立刻明白了苏曦尧的意思。 “没错,就像苏姑娘说的那样,你要是死了,你真的觉得那个找了你的人,会好好得帮你赡养你留下来的那些人么?只要你现在放了苏姑娘,我答应你,不管你的亲人们在哪里,我都会派人把他们接到京城,派专人照顾他们,我保证他们都能够一生平平安安的,你的那些主顾绝对不可能找到你的家人。” 周润楠这一番劝说,完全戳在了少年人的软肋上。 少年人拿着火折子的手终于拿开了一些。 然而,殷琦却在此刻大喝一声,“都还愣着干什么,西境军什么时候要沦落到跟这种人谈条件!” 此话一出,这少年人的情绪直接就崩溃了。 那火折子一抖,火苗就已经闪烁了出来。 眼看着那一身的雷管就要被点燃,突然,斜刺里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直接就打在了少年人的手腕上。 他吃痛“啊——”了一声,随即,那火折子应声而落,直接就掉在了地上。 一个玄色的身影几乎是突然出现的,一脚就将这火折子踢得更远了一些。 “李知行?” “李大人?” 声音此起彼伏。每个见到李知行的人,显然都觉得十分惊讶。 这样的惊讶看在李知行的眼睛里,只觉得好笑。 那满身雷管的少年人直接被一拥而上的士兵们制服。 “放开我!”他怒吼着,然而并没有人在意他。 “带下去。” 李知行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随后将视线放在殷琦的身上。 “跟我来帐篷里。”他吩咐了一句。 殷琦的眼神微微变了一下。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反抗李知行。 因为眼下的场景原本就已经十分诡异了,如果再反抗的话,只怕李知行也是完全不会选择放过殷琦了。 帐篷里,只有少数几个人,包括殷琦在内。 这一次,周润楠居然也奇怪得收到了李知行的邀请。 这两个人原本就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实在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一时刻选择站在了同一个阵线。 “李大人,不知道这个时候让我过来,是想要说什么?”殷琦看着李知行。 李知行笑了一下,“殷将军对今天这个丝毫没有困难就能够闯入的少年人,有什么想要说的吗?还有那一位自称是西境军将官的陌生人。” “李大人是怀疑这件事情是我主使的,那我实在是冤枉啊!”殷琦立刻开始为自己喊冤,“李大人不信的话出去问问,我一知道苏姑娘出事,可立刻就去外面看情况了。” 殷琦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不管是李知行还是周润楠,显然都并不相信他的这个说辞。 “殷将军是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子?”周润楠忍不住质问,“如果殷将军真的知道什么,建议还是如实告诉李大人,否则的话,李大人一旦真的追究起来,这件事情可就没有这么好解决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殷琦铁了心的什么都不愿意说,这也让周润楠觉得不可理喻。 “既然殷将军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好,把外面的人带进来。”李知行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很快就有人推开帐篷的门进来。 被带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的那个少年人。 少年人看到李知行,依旧是满心满眼的仇恨。 “看来,你很恨我?”李知行扫了那少年人一眼,“既然恨我,就应该直接来找我的麻烦,你去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那个女人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少年人冷哼了一声,“堂堂的皇城司指挥使,为了一个女人甘愿背上通缉犯的罪名,只要能够杀了这个女人,你就会因此而感到痛苦!我要的,自然就是你痛苦!不然的话,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爷爷和父亲!” 少年人终于将自己和李知行的仇怨给说了出来。 想来,就是因为许多年前,在那一次北境的战事中,被牵连的那个村落的人。 第196章 用家眷威胁 “当年的事情与她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你这样,是迁怒。”李知行摇头看着眼前的少年人,又看向殷琦,“而且,应该是这位殷将军告诉你的,当年的事情,都是我李知行一个人的决定,对不对?” 那少年人闻言看向殷琦。 殷琦连连摆手,“这事情跟我可没有关系,李大人可千万不要误会。” “是吗?”李知行看着殷琦,挑眉笑了一下。 少年人皱眉,却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话。 “自然是这样,李大人,难道你怀疑我和这个小子是一伙的?在场那么多的兄弟可都是我的见证,根本没有的事情。”殷琦抬手,指向站在一旁的少年人,“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昭余国的那些人!” “是。”少年人看着殷琦,点头给出了答案。 “李大人,你听,他都已经承认了!就是昭余国那帮人狼子野心,贼心不死!”殷琦认为李知行一定会相信这个少年人的话,所以听见了少年人说的话,便相当激动得喊起来。 “你来说。”李知行看向少年人,“我知道你有什么把柄或者有什么受制于殷琦的地方,现在是你唯一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不说,等殷琦出去了之后,你身边的那些人会被怎样对待,我可就不保证了!” “你——”殷琦没想到李知行居然会说这样的话,登时就激动起来。 分明,李知行从一开始就已经认定了殷琦是一切问题的源头。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殷琦立即大吼起来,就是对着李知行,伸出手指开始指责他,“李知行,你别太过分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如果不是因为在我的西境军,周润楠看到你,早就把你带走了,还至于让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说不说?”李知行根本不在乎殷琦张牙舞爪的。 边上的周润楠也是老神在在地坐着,这要是放到以前,他早就站出来符合殷琦的话了。 只不过,既然殷琦现在有通敌的嫌疑,那么他自然不会主动站出来惹得自己一身骚,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没什么好说的。”那少年人还真是一副一条道走道黑的心思。 “好,很好。”李知行点了点头,随即又拍了拍手,跟着他的掌声,帐篷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又有新的人走了进来。 而这一次,是几个李知行的手下,压着三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在看到少年人的瞬间,那个小的立刻就哭了起来,“爹爹,快救救乐儿!” 少年人万万没想到,他的家眷,居然都被李知行给带了过来。 怎么会? 明明—— 他的家眷们都在殷琦的保护之下。 “这些人,你应该很熟悉吧?”李知行从桌上拿了一把有人随手放着的长剑,直接将长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剑锋直接抵在那个孩子的喉咙上。 “你干什么!”少年人立即瞪大了眼睛,生怕这孩子稍微乱动一下,那一道剑锋就会划破他的喉咙。 “如你所见,我在用你儿子的性命来威胁你把真相告诉我!”李知行勾唇轻笑,带着微微的讽刺。 “不行!”少年人大吼,他想要站起来,却又一次被身后的两名看守给踢了一脚,直接就跪倒在了李知行的面前。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情是不行的。”李知行笑了笑,那剑锋似乎又往前送了几分。 “住手!”那少年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喊出声,“好,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周大人!”是殷琦的声音。 周润楠看向殷琦。 “到底怎么回事!周大人!李知行这样用孩子的性命进行逼供,你这个大理寺卿,也不管么?” “殷将军这话可就说笑了。”周润楠这种从京城来的人,对付现在这样的场面自然是游刃有余,“对于大理寺来说,李大人这样的刑讯手段,我都还嫌轻了,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把这些人都带上来,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得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谓的问询上!” 既然周润楠也已经表了态,殷琦自然知道,这两位原本应该互看不顺眼的人,现在也都可以直接坐在同一边。 不过李知行显然没有料到周润楠居然会给出这样的说法。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到这个少年人的身上,“我们所有人的态度,想来你都已经很清楚了。” 少年人点了点头。 他最终又看了一眼殷琦。 殷琦一对上那个眼神,就知道这少年人的心理防线已经轻轻松松得被了李知行给攻破,当场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处可以解决。 “我说。”少年人低头叹气,“指使我用苏姑娘来扰乱李知行心智的人,除了昭余国的人之外,还有殷琦。他跟昭余国的人就是一伙的!” “好啊,你小子!”殷琦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少年人刚开口说完的情况下,就直接破口大骂,“我实在是小看了你!你这张嘴就只会血口喷人!” 李知行完全懒得搭理殷琦。 他摆了摆手,让底下的人把这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的少年人给带下去,随后,收剑入鞘,示意少年人可以带着自己的家眷一同离开,被关到一处。 此刻,帐篷里,就只剩下了李知行,还有一个周润楠,以及知道这事情只怕是不好处理的殷琦。 虽然不好处理,但总归也还是要处理的。 他的眼睛偷偷瞥着不远处的周润楠,觉得他毫无防备,便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已经一个闪身来到了周润楠的身边,“放我走!” 用周润楠作为人质来威胁李知行,这多少都有些令人发笑了。 “你用他,来威胁我?”李知行嗤笑了一声,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子一定是疯了。 “李知行,我知道你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周润那是大理寺卿也是西境军的督军,如果他死在了这里,你觉得皇上会如何想?”殷琦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你别忘了,这里是我的西境军。” 第197章 危险迫近 “四海之内,都是皇帝的,哪里来的什么你的西境军,单单你这一句话,你威胁的这位周大人就可以治你的罪。”李知行挑眉,三两句就已经将利害关系说清楚。 殷琦的视线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转了一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周大人,我知道你和这个姓李的小子不对付,不如这一次我们合作,只要你帮我处理了李知行,日后我一定感念周大人的大恩大德。”殷琦最终,只能寄希望于周润楠。 但他也很清楚,眼下的情况,不管是周润楠还是李知行,都已经不可能放过他。 万万没想到他自己聪明一世,在西境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最终居然会因为一个少年人而一泻千里, “殷将军,即便我与李知行有恩怨,那也只是在官场上,你如今可是要我做通敌叛国的事情,周润楠可没有这个志向。” 虽然这长剑还架在他的脖子上,但是他的态度已经完全分明。 自然也是因为他笃定了李知行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真的让他死在这里。 “殷琦,如果你就这样束手就擒,在皇上面前,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可如果你再这样冥顽不灵,我就只能够将你就地正法了。”李知行看着殷琦,做着最后的劝告。 帐篷外,显然已经设下了重重埋伏。 今天,殷琦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西境军。 所以,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完全掌控住西境军,他先前所说的那些,也不过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哼。”殷琦冷笑,“你们记住,今天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带我回京城!” 话音刚落,突然,营地外突然响起了号角声。 声音急促。 便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李知行,也在此时被吸引了注意力。 就是这么一个当口,殷琦突然就飞身从帐篷里跑了出去。 “站住!” 外头立刻响起了呼和声。 “李大人!” 一直在外面的侍卫掀开了门帘之后走进来,在看到李知行和周润楠都没有事情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什么事?”李知行扫了一眼面色凝重的侍卫。 “先前探查到的昭余国士兵离我们的营地不过三百里,如今已经推进到了距离不到一百里,第一道防线全军覆没,第二道防线此刻正在抵抗!” “立刻调附近待命的队伍过去增援。”李知行皱紧了眉头。 周润楠显然想要说什么,但是那些侍卫并没有管他,转身便走。 “为什么还要调人过去增援,既然知道打不过,就应该让他们全部都回来,我们就只守大本营,现在调人过去增援,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周润楠,如果现在不调人去增援,你所谓的死守大本营就根本不可能实现,那些士兵,从上战场的第一天开始,就都做好了死在战场上的准备,但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需要给这里准备防守争取更多的时间,这里要是失守,沐阳城也会跟着成为废墟!” 李知行对着周润楠冷声说完这一整段,也不听他的回复,立刻走出帐篷去安排防务去了。 如今在这西境军,除了他之外,又还有谁能站出来承担这份责任呢? 周润楠望着李知行的背影,显然是极度不爽,但是又没有办法反驳,因为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 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苏曦尧听懂号角声,也立刻从帐篷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李知行安排的人。 “苏姑娘,我们需要把你送回沭阳城。”那手下个个长得人高马大的,一看就知道都是练家子。 苏曦尧自然不知道李知行这个小子到底是从哪里找了这么多人,毕竟,一个已经卸任了皇城司指挥使的人,如何居然还能有这样大的能量? 看来,即便是身上背着这些通缉令,但有先前的名声在,李知行在这个圈子里依旧是如鱼得水,甚至可能这样的情况还是得到了陆景翊的首肯。 毕竟是和陆景翊一起长大的表哥,比起周润楠来,自然是要更亲近些。 “不,我不走。”苏曦尧摇头,“我知道这里的危险,可是我也不想就这样一个人回沭阳城担惊受怕。” “苏姑娘如果不肯听话的话,按照李大人的吩咐,我们只能够对苏姑娘采取强制手段了。”那人上前一步,显然是准备打晕苏曦尧。 “你大可以试试!”苏曦尧大喊一声,“只要我醒过来之后,我还是会想办法再重新回来,不管李知行送走我多少次,只要西境的战事没有结束,我就不可能走,更何况,我在沭阳城待着,每天只会更加担惊受怕!” “不行。” 这一次出面的人,就是李知行。 李知行看着苏曦尧,眉头紧皱,“我知道你的性子执拗,可眼下的事情事关生死,我必须要把你送回到安全的地方,否则的话,我没办法跟太后和你的母亲交代。你的母亲也是在前不久的时候才知道其实你是假死,难道你还要留在这里,万一出了点意外,对你的母亲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你……”苏曦尧听着李知行的话,尤其是在那句她的母亲知道了她其实还活着的消息之后,“你怎么能这样做!” “实在是她每天因为你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父亲不忍心,所以才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她。”李知行向前走了几步,走到苏曦尧的面前,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所以,跟着他们一起回沭阳城去,他们一路上都会照顾好你,不要做一些会让我分心的事情!” “可是我……”苏曦尧词穷。 她必须承认,李知行的话,说得确实是有道理的。 只是眼下,他们都…… “好吧——”苏曦尧垂眸,终于做出了让步。 她能够感受到,不管是李知行还是他身边跟着的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198章 暗中培植势力 “你跟着李知行多久了?” 苏曦尧看着一直寸步不离守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侍卫,看着也不过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是能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与京城之中的同龄人差别实在是太大。 “不久,也就几个月的时间。”那个侍卫笑起来有些腼腆,即便是在跟苏曦尧说话,但是还是全身戒备,显然在提防着四周可能突然出现的一些危机。 “几个月?”苏曦尧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那岂不是从她来到沭阳城的时候开始,李知行就已经开始在西境和沭阳城再度发展他自己的势力? 这么大的工作,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还真的以为李知行就是跟表现出来的那样,只是一直不停得跟在她的身边,想要得到她的原谅。 所以其实,从他来到沭阳城的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西境的问题。 又或者说,是不是更早? 就连她假死来到沭阳城,或许都有可能是陆景翊和李知行之间早就商量好的? 给李知行一个光明正大得用假身份来到沭阳城的理由。 这样,即便旁人有谁看出来了他其实就是李知行,倒也是不能够说什么了,毕竟,他与苏曦尧的恩怨,在京城之中,也算是尽人皆知。 “苏姑娘,您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一次让您回来,就生李大人的气。”那侍卫看苏曦尧的脸色变化,还以为她依旧是在为着这些事情生气。 苏曦尧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她叹了口气。 从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就不是这些人能够理解与体会的。 “不过,他能够让你一个人送我回去,看来,真的是非常信任你。”苏曦尧侧耳细听,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了外面的异样。 许是因为和李知行待久了,她的“疑神疑鬼”倒是也越发厉害了。 他们所乘坐的马车,行驶在回沭阳城的山道上,山路两边,都实在是太安静了,甚至连一点鸟叫声都没有。 这还能意味着什么。 这座山上,其实遍布杀机。 李知行那样聪明的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既然他这样做了,那就一定还有后招。 “苏姑娘放心,既然李大人敢让我送姑娘回沭阳城,就一定是已经把沿途的一切都给安排好了。”侍卫笑了笑,抬手,似乎是吹了个口哨。 很快,从四面八方,便都响起了口哨声。 原来,并不是山上杀机四伏,即便是有杀机,在苏曦尧经过之前,也都已经被李知行派过去的人给解决了。 所以,苏曦尧不得不承认,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她还是轻看了李知行,还真的以为他就是个什么为情所困的呆子。 也是了,如李知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情所困呢? “好了,苏姑娘这下可放心了?”那侍卫看着苏曦尧的神色急速变换,倒是也猜不透她的心里到底在想写什么。 “的确是放心了。”苏曦尧笑着点了一下头。 只不过,那笑容里的苦涩有几分,只有她自己清楚。 回沭阳城的路,就这样无比太平。 等苏曦尧再度回到自己的宅子里,真的就好像是恍如隔世。 “你不回去继续跟着李知行么?” 苏曦尧在内室里换了衣服出来,发现那个送自己回来的侍卫居然还站在大厅里,绿柳也在一旁恭恭敬敬得给他奉茶。 “苏姑娘,先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李大人的意思是,让我送姑娘回到沭阳城之后,就继续留在沭阳保护姑娘。”那侍卫依旧是有些腼腆,也因为自己接受了这个命令而无法回去和兄弟们并肩作战而觉得有些懊恼。 绿柳端着盘子,一直拿眼镜偷偷得瞟着这个侍卫。 苏曦尧自然是看见了。 “那好,你就留下吧。”苏曦尧摆了摆手,随后又吩咐绿柳,“你带他四处看看,也熟悉熟悉未来他到底要做什么事情,以前李知行要做的事情,现在都交给他。” “是。”绿柳放下盘子,开开心心得就在前头领路。 苏曦尧原本还以为绿柳这小妮子是看上了这个年轻侍卫,但是看她这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多看了那几眼也只是想要看看能够让李知行器重并且吩咐直接送苏曦尧回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苏曦尧回到沭阳城的宅邸之后不久,这沭阳城的太守便立刻上门。 “尧姑娘——”他拱手一礼,以他这个沭阳城太守的身份来说,原本是根本不用向苏曦尧行礼的。 但是既然行了这个礼,那么苏曦尧也知道,这位太守大人肯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太守大人需要我帮什么忙?”苏曦尧虚虚得扶了太守一下。 “尧姑娘,请你帮忙实在是迫不得已,你去西境军的这几天,沭阳城里接连发生命案,都是有人夜半潜入富商千金的闺房,对他们先奸后杀,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就已经发生了九件命案,这太守府了的捕快们是一筹莫展,再加上西境那边还在打仗,城中便有好多流言说是昭余国的细作干的。” “这……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苏曦尧听着太守的描述,眼前倒是大概有了这命案的画面。 这样的命案,别说是在沭阳城一地,便是在整个大夏朝,从前一年的时间里只怕也是屈指可数,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所以,我还是想要请尧姑娘帮帮忙,尧姑娘既然是从京城来的,必然是见多识广,手下的医馆也是能人辈出……” “太守大人是想要让我手底下的人去帮忙验尸?”苏曦尧听到这里,倒是有些领会了太守的意思。 太守连连点头。 “尧姑娘果然是聪明人,一说就通!”太守笑嘻嘻的,等着苏曦尧的回复。 这点事情在苏曦尧看来,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事情。 “放心,我现在立刻派人去医馆知会一声,太守大人想要请谁去验,到时候直接去医馆请人就可以了。” “多谢尧姑娘!”太守又是一个大礼。 第199章 开馆验尸 苏曦尧医馆里的医师们,大多也都是这十里八乡里的一把好手,即便是跟着这些医师们学习的学徒,在学了这大半年之后,大部分也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尧姑娘既然让我们去帮着太守验尸,那么我们肯定是会去的,至于这验尸的结果到底是否能给沭阳城的捕快们查案提供帮助,可就得看捕快们的本事了。”医师中有一位资历比较深厚的,在接到了苏曦尧的命令之后,便回复了一句。 “这是自然。”苏曦尧点头。 很快,医馆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医师们就来到了暂时存放尸体的地方。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寒冬腊月里,但是毕竟离第一起命案都快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放在这里的尸体们也逐渐都开始有些变得腐烂。 气味并不是那么好闻。 医师们尽管平日里都在处理各种严重的内伤外伤,可腐烂的尸体气息,他们只怕也很少能够闻到。 所以,有几个年轻的,这才刚走进去待了没有多久,便纷纷开始呕吐起来。 “怎么样?” 苏曦尧倒是显得镇定了许多。 如今躺在这停尸房里正接受医师们检验的女孩儿们,生前都是长得如花似玉,金尊玉贵的,可死后却都躺在冷冰冰的石桌上。 她们每个人死去时的表情几乎都是一样的,都是极度的恐惧与痛苦。 “这些姑娘都是窒息而死,身上有许多伤痕,都是死前遭受击打所致,尧姑娘请看这个地方——” 有一位医师回答苏曦尧的问题,还将她招呼到其中一句女尸的面前,“这里,就是明显是被人用手掌掐出来的痕迹,证明凶手在奸污了这些无辜的女子之后,还伸手掐死了他们,而这里,正好有一个像是圆形又像是方形的印记。” 苏曦尧凑上前去一看,还真的有这么一块地方。 如果是在那个位置的话,就不排除是犯案人的手上戴了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什么玉扳指之类的东西?”边上等着看验尸结果的捕头,在听到医师的这一句话之后,立刻就想到了。 边上另一个看着资历更加老一些的捕快便在这个时候将话接了上来,“那也不能说一定就是凶手的东西,这个死者是沭阳城中经营当铺的葛掌柜家的女儿,葛掌柜的这一家当铺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在葛姑娘出事的那一天,正好葛掌柜家里也少了很多古董,只是因为葛姑娘出事更让人痛心,所以许多人也就没注意葛家其实还有财务失窃,其中一项失窃物,就是葛掌柜前段时间才刚刚从京城带回来的一个古董戒指。” 那只能说明,这个残害了葛掌柜千金的犯人,很有可能手里就拿着这一枚葛家失窃的玉扳指。 这东西太过引人注目,如果他想要出手的话,只能走黑市。 但是—— 沭阳城这样的地方,也还会有黑市吗? 苏曦尧立刻找来了沐阳城的太守。 太守一听苏曦尧是来黑市的,立刻脸色大变,连连摇头,“那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尧姑娘可千万不能去。” “这么说,是真的有黑市?”苏曦尧差点没有拿住手中的茶盏。 “是的。”太守见瞒不住了,只能点头,“沭阳城的黑市历史也是已经有三十多年了,由来已久,从前是因为西南诸部落相互攻伐,有些小部落的人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偷偷穿过边境来到大夏,但是他们又不算是大夏的子民,没有办法有公开的身份在大夏生活,便在沭阳城西北角的一处废弃里坊里住了下来,久而久之,那里的人越来越多,也因为他们能够带来许多在大夏见不到的,属于西南诸部落的好东西,也有许多沭阳城的本地人去跟他们买一些好玩的东西,久而久之,也就在那里形成了黑市。” “那为什么先前我从来都没有听过?”苏曦尧不免觉得奇怪。 如果早就有这种地方存在的话,李知行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但是,没想到的是,太守接下来的话,完全打破了苏曦尧先前对李知行的印象。 “李大人从第一次来沭阳城视察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黑市的存在,他吩咐皇城司的人不要干涉,因为黑市有的时候反而是皇城司最好查消息的地方。” 这太守虽然不是皇城司的人,但是思索起这些问题来,也都还是头头是道,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这一点,苏曦尧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是对的的。 “但既然这事情查到了这里,我就必须要去看看。”苏曦尧坚持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听太守的话。 太守倒是没有继续坚持阻止,而是很快就做出了让步,“如果尧姑娘一定要去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要让几名护卫随身跟着!” 说着,他拍了拍手,很快,外头便出现了五个魁梧男子,虽然没有穿上沭阳城官府的制服,但是也都还是能够看出来他们是正气凛然。 苏曦尧若有所思得往边上瞥了一眼一直待命而什么话都没有说过的那个侍卫,那是李知行派给他的侍卫。 “不用,我带他一个人就够了。”苏曦尧抬手一指,那侍卫显然有些意外。 当然,别说是这位侍卫了,就是沭阳城的这位太守大人,能够对李知行的决策算无遗策,但就是摸不准这位苏曦尧姑娘的脾气。 “原本就是改头换面更换身份潜入进去,自然是人越少越好,飞剑是李知行挑选的人,不会有错,大人如果真的特别想要帮忙的话,就派人蹲守在黑市的门口,万一我出了点什么事情跑出来,大人也好来得及救我们!” “呸呸呸!"这沭阳城的太守一看就知道是个十分迷信的人,在这个时候还选择帮苏曦尧去掉那些说出来不太吉利的话。 这倒是把苏曦尧都给逗笑了。 其实来到沭阳城之后,她所能够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十分善良与阳光的。 第200章 黑市 黑市就在沭阳城的西北角,离苏曦尧所居住的医馆倒还是有一段距离。 “小孩儿。”苏曦尧走着走着,忽然开始呼唤一直如影随形的那名侍卫。 “姑娘请吩咐。”侍卫还以为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立刻快步走了两步,上前来询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苏曦尧看着已经跟自己并肩而行的侍卫,看着那少年人脸上陡然变得有些发红的样子,忽然还觉得这孩子真的是挺可爱的。 即便是被李知行挖掘出来当皇城司,但是看着跟京城里的那些皇城司可真是判若两人。 “我……我叫水生。”那年轻侍卫腼腆得笑了一下。 “水生……”苏曦尧下意识复述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点头,“是个不错的名字。” 水生又有些尴尬得笑了笑。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太守口中的黑市。 一般的黑市,也都又被称为鬼市,大部分都在晚上的时候才营业,可这西北角的黑市,倒是在黄昏时分就已经开始有人进出,里头还随处可以听见看见叫卖的声音和表演。 苏曦尧一点一点小心得往前走。 “姑娘,来一点这个不?我保证,你家夫君用过之后就会魂不守舍,每天都离不开你!”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怪异的老太太一把拉住了苏曦尧,差一点就把苏曦尧给吓了一跳。 “不……不用了。”苏曦尧下意识去看站在一旁的水生,显然水生的手都已经放在剑鞘上了,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皇城司的训练,才让他分清楚了在各种情况下,到底如何才能够处理这些事情。 “姑娘实在是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那老婆子显然还想要继续推销努力一把,但是水生已经接收到苏曦尧的眼神,立即上前一步。 “不好意思,我家姑娘不需要这些东西,不要再多做纠缠,否则的话,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在黑市,佩戴刀剑的人自然不少,买卖刀剑的人更是不少,但是,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样的场合,真的把长剑从剑鞘里拔出来。 行前,太守再三交代,水生自然不会这么蠢,威胁也是点到即止。 看他并不是那么好对付,那老婆子终于算是放开了苏曦尧,结果在苏曦尧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老婆子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想着把东西卖给你,毕竟你命中克夫,要是死了还得来找老婆子。” 这样的话—— 苏曦尧停住脚步。 “尧姑娘……”水生抬手想要拦住她,但是在被她扫了一眼之后,就只能默默退了下去。 “老婆婆。”苏曦尧还算是脾气好,走回到那老婆子的面前,脸上还能够维持她的笑容,“您刚刚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老婆子上下打量了苏曦尧一番,眼神更加意味深长,“就是字面意思,这位姑娘只怕从出生开始,身边的男人不管是父亲还是心上人,都是命途多舛吧?” “你……”苏曦尧愣了一下。 她立刻就想到了他的父亲。 那个原本以为战死沙场的父亲,即便是后来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又在京城找到了她,却也并没有过过几天好日子,就再一次离开了她。 还有…… 还有李知行。 如今他还在西境军的战场上,前线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没有人知道这仗到底打成了什么样子。 “现在的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的心上人到底怎么样?”那老婆子看着苏曦尧怔愣的目光,便立刻追问。 苏曦尧点了点头。 “姑娘,别怪老太婆狠心,老太婆只能明着告诉你,你命里就是这样,会克死身边所有对你好的男人,如果你不想让他们出事,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离他们都远远的。” “尧姑娘……”水生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个老婆子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出些这么奇怪的东西来。 要是苏曦尧真的相信了,那日后李知行可不得郁闷死? “姑娘,你这侍卫好生没有礼貌,他……”那老太婆指着水生,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他也会是个祸害,听老太婆一句劝,你还是赶紧让他走吧。” “尧姑娘!”水生一听,那可就更急了。 别说这里是黑市,就算是一向安全的沭阳城,水生也是绝对不敢离开苏曦尧一步的。 万一苏曦尧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自然是没有办法向李知行交代的。 “你先走。” 没想到,苏曦尧居然还真的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水生自然更急了。 然而—— 苏曦尧此时已经一个眼神扫了过来,“记住你不过是我的侍卫而已,我不管你从前的主人到底是谁,是谁派你到我的身边来,现在,你就得听我的话,给我滚出去!” 水生咬了咬牙。 “还不走?”苏曦尧继续拔高了音调质问。 身后的老婆子一脸坏笑,显然很乐意看到水生这个年纪轻轻的侍卫就落在眼下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是。” 犹豫了半晌,水生终于开始退出去了几步,向苏曦尧低头,转身离开。 苏曦尧立刻就能够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窥探的视线变得更多了。 她佯装一无所觉,立刻继续跟这个老太婆说起话来。 “婆婆,你还没有告诉我,先前说的那些话,到底都是什么意思,我的心上人,现在在哪里?他又是否还平安呢?” 苏曦尧等着老太婆的回答,那一刻,她眼睛里的期待,并不是假的。 老太婆伸出手,拍了拍苏曦尧的脸颊,“看在姑娘你这么听老太婆的劝的份上,老太婆也不瞒你,走,跟老太婆进屋去,老太婆给你算算。” 说着,老太婆便从原先的摊位后站起来,转身先朝着不远处的一幢小屋子走去。 苏曦尧看着那老太婆的背影。 那老太婆走了两步,看着苏曦尧没有跟上来,还笑着朝她招手,“快点过来,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第201章 老太婆是假的 老婆子家里,并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其实就连这房间里的桌子椅子,许多地方都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就好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苏曦尧跟着老太婆走进去,越往里走,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然而—— 这个房间并不是老太婆最终的目的地。 她走到厨房,掀开灶台上那盖着那口锅的木板,此时苏曦尧才知道,原来这个木板下面真正掩藏的,其实是一条密道。 这密道口看着黑洞洞的,也不知道是通到哪里去。 “走吧,姑娘,拿着那边的火把。”老太婆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放着的火把。 苏曦尧走过去,将那火把拿过来,看着老太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随后就将火把点燃。 那火把点燃之后火光照射之处,果然是密道里一格一格往下走的台阶。 看来,这底下果然是别有洞天。 “怎么?怕了?”那老太婆看着苏曦尧,眼神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怪笑。 苏曦尧看不懂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也从来都不是如此轻易就能够觉得害怕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很快还是选择了跟着老太婆一起走下去。 火把映照之处,也的确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光滑的墙壁,能够看得出来,都是用上好的石料堆砌而成,可苏曦尧觉得,在她的印象里,整个沭阳城周围,从来都没有这样能够采集如此好的石料的地方。 那么这些石头,又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就在苏曦尧陷入沉思的时候,前面的老太婆忽然停下了脚步,并且转过身来,对着苏曦尧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苏曦尧就躲进了边上一个看着正好能够容纳两个人的凹进去的地方。 而不远处,则响起了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并不只有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一群人缓慢走来的声音,地动山摇的,一听就让人脊背发寒。 苏曦尧偷偷探出头去,想要看个明白,却被那老太婆一把抓了回去,“你这么急着找死?” 既然这么严重的话,那么苏曦尧自然是不会再觉得有什么令她觉得好奇的地方,立刻乖乖得躲好。 那地动山摇的行进脚步声似乎在边上略微停了停,似乎是在寻找是否是有什么不速之客,但是很快,那脚步声便又响了起来。 没过多久,那脚步声就逐渐远去,慢慢得也就听不到了。 那老太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是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害怕?”苏曦尧实在是不明白眼前这个老婆子。 老婆子冷笑了一下,“你以为上面的那个地方才是黑市么?不,沭阳城真正的黑市,其实是在这个地方。” 苏曦尧顺着老婆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看见,这地道的尽头,竟然真的是别有洞天。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洞穴。 洞穴里,灯火通明,山壁之上,显然是人为开凿出来的通道。 而在那些通道上,随处可见不同的小摊小贩,每个人的身上都穿得破破烂烂的,甚至还有一些人赤裸着上身,就在周围招摇过市。 “所以——”苏曦尧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目瞪口呆,“你就是为了带我来这里?” 她并不明白。 既然老婆子早就看穿了她来到这里的意图,又为什么要这样主动地将一切都展示在她的眼前? “没错。”老婆子笑了笑,“其实,李知行早就来过这里,只不过,这里当时对他还有用,所以他才一直都没有出手处理这里。” 听到“李知行”三个字,苏曦尧更加震惊。 原来—— 根本就不是黑市藏得有多好,身为皇城司前指挥使的李知行,明明是在到了沭阳城不久之后,就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微妙,所以,他早早就已经来过了这里。 就如同老太婆说的这样,这黑市,天然就是传递各种消息的绝佳场所。 这位皇城司的前指挥使,对如今的沭阳城各种事情都了如指掌,看来,也大多都是托了这黑市的福。 “所以,苏姑娘,老婆子给你的建议是,你要查案子,来这里找线索可以,可千万别想着毁了这里人的生计,不然的话,只怕是对大家都不好。” “放心。”苏曦尧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李知行的名字之后,她就对这个老婆子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尽管知道这样的信任是不应该的,但苏曦尧觉得自己就是这样控制不住。 “那就跟着老婆子走吧,你想要找的那个玉扳指,老婆子曾经在黑市上见到过,只不过卖那个玉扳指的老头子脾气不太好,你可也得小心着些。”老婆子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面目和善了起来。 苏曦尧觉得,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吧。 “先前老婆子为了引起你注意所说的那些话,你也不要在意,水生那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就他那个正义凛然的感觉,看到如今真正的黑市,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原来老婆婆也认识水生?”苏曦尧更加觉得奇怪。 “水生以前,是被人牙子拐卖到这里来的,一直在上面生活了很多年,他一直不喜欢上面的生活,觉得上面的人偷奸耍滑,做生意也不老实,后来李知行来了,觉得他根骨还算不错,从小到大在黑市也学了不少有用的拳脚,所以就带他走了。”老太婆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脸上撕了下来。 苏曦尧一看,又是瞪大了眼睛,居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其实,人皮面具下面的这张脸才不过三十多的年纪,和“老婆婆”这个称呼,实在是搭不上什么关系。 “如果刚刚看到的是这一张脸,那么只怕水生那个孩子就不是认不出我了。” 这一张脸,越看越觉得倾国倾城,果然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如果没有这一手人皮面具的技艺傍身,只怕很难有平静的生活。 第202章 玉扳指 “来吧,苏姑娘,重新认识一下,我姓风,别人都叫我风九娘。”风九娘朝着苏曦尧伸出了手。 苏曦尧稍微愣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去,同风九娘浅浅握了一下。 “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戒心。”风九娘笑了笑,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当先朝着其中一间小屋子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间从外面看起来完全破败不堪的房子。 房子的门口,挂着一盏灯笼。 明明是在完全密闭的洞穴空间里,但是那一盏灯笼居然还是在晃动,走近前仔细得看了看,才知道原来这灯笼里,居然还关着一只白色的小老鼠,正是因为小老鼠在灯笼里不停地跑动,所以才营造出了灯笼无风自动的诡异感。 “所以才带你来这个地方看看。”风九娘才刚走到门口,结果就听见里头传来了一声怒喝。 “我早就说过不见外人,你又带着什么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一个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过来。 苏曦尧吓了一跳,下意识得就要躲,倒是风九娘已经习惯了,眼疾手快就直接抬手抓住了这个飞出来的东西。 定睛一看,苏曦尧才发现这居然是个古董花瓶。 这一下,就能够看出这间屋子的主人的确是实力非凡。 “老头子,这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结果还是改不了你的这个臭脾气。这一位,是李知行的人,他都把水生派过来保护她了,你觉得你还能用这个态度来对待她?” 提到“李知行”三个字,房子里的老头子明显整个人都精神了一下,在听到风九娘说完后面的话之后,他直接冲了出来,“之前李知行说一直都哄不好的小姑娘,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那老头子看上去清瘦得很,也的确是一眼就能够看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毕竟在看到苏曦尧之后,还上上下下得打量了她一番。 “看着也不是个什么绝色美人,真不知道哪里来得脾气这么大!”那老头子在打量完之后,还摇了摇头,最后给出了一个这样的答案,这让苏曦尧都实在是很无语。 边上的风九娘也是一脸无奈。 “你别废话了。她是来查那个玉扳指的,你前几天不是才看见过么!是谁来交易的?”风九娘开门见山,直接就帮苏曦尧问出了口。 “你是第一天在这里做生意么?这个东西怎么能是个人来问就说的?” 这老头冷哼了一声,显然也是十分的不满。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风九娘显然也因为老头子的话而来了脾气,“等李知行打完仗回来,看到你是这个态度,你就等着吧!” 真没想到,李知行在这黑市里,也是积威甚重。 这个男人还真的是走到哪里都能够让人深深感到敬畏。 “行了行了。” 显然也是因为听到李知行的名字,而觉得自己被威胁到了,所以那老头子也没有再继续废话,直接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房子,“都跟我进来。” 风九娘朝着苏曦尧点了点头。 两人随后进入。 很快,那老头子就从某个看着就已经十分破旧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盒子,盒子一打开,就看到了那一枚扳指就这样躺在盒子里。 “就是它。”苏曦尧还记得验尸的时候那个医师曾经说过的,“这东西是谁卖给你的?” “他来的时候蒙着面,说实话我也没有太看清楚这个人的脸,不过我记得这个人的手腕上明显有三道伤痕,如果你们说的那个对城中这些富家千金先奸后杀的人就是他的话,那那三道伤痕就很有可能是其中一个人在跟他搏斗的时候伤到的。” “那三道伤痕长什么样子?”苏曦尧继续追问。 “我给你画出来。”老头子从边上拿了一张纸,就开始作画起来。 光是拿着笔的样子和起手的样子,就能够看出来这老头子是个练家子。 看来,如今能够在这黑市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的,都是些拥有过人之处的人。 很快,那老头子便将那三道伤痕给画完了。 “多谢。”苏曦尧将画接过,心里大致上也就有了计较,虽然现在也还不能够彻底锁定杀手到底是谁,但是只要有了其他的线索锁定了几个嫌疑人,那么就能够靠着这个东西,直接找到谁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另外,我再给你一个线索。”老头子看着苏曦尧这满脸有了想法的表情,叹了口气,“我看那个来卖这个扳指的,根本就不像是什么缺钱的人,你还是从沭阳城里这些不缺钱的人里开始找吧,毕竟他把这个玉扳指丢在我这里的时候,我能够看出来,他根本无所谓卖了多少钱,只是不想把这个东西继续留在身边。我想,就是因为你已经开始查这起案子,所以他也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这才准备避避风头吧!” “既然这件事情落到了我手里,那么不管是谁,现在都不会让他好过!”苏曦尧冷冷笑了一下。 如今的这些人,明明一个个都还算是孔武有力,却不想着如何才能精忠报国,就算是去上西境的战场也好,结果这些人非但什么都没有做,反而还要把这个原本就人心惶惶的沭阳城,搞成这样更加乱七八糟的样子。 真是该死啊! “多谢两位,今天我就先走了。”苏曦尧知道自己进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生怕水生会一直在外面等着。 他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要是实在是等不及直接就冲进来的话,只怕这里也会有暴露的风险。 “等一下!” 风九娘看着她现在这样就要出去,赶紧一把拦住了她。 很快,先前她曾经听见过的那些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又在一次响了起来。 苏曦尧赶紧跟着风九娘就往房子的里头躲。 屏息凝神。 只怕是从出生到现在,苏曦尧觉得自己都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然而—— 这一次事情却没有能够像他们预想中的那样过去。 那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就直接在她们的身前停了下来。 第203章 水生的救场 “看看这是谁啊!” 一阵令人心悸的仿佛是来自遥远虚空的声音传来。 苏曦尧心里一惊,这声音她虽然从来都没有听过,但是总让她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边上的老头子和风九娘拼命拉着她,不让她探出头去,让她乖乖得躲着。 而她,则感觉自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唤一样,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躯。 那个声音仿佛是在命令她,“探出头去!探出头去!让它看到你!” 便是在这样的天人交战中,苏曦尧最终还是挣脱开了风九娘和老头子的拉扯,直接就走到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原本都还在平稳交易的人群此刻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风九娘和老头子见势不妙,立刻就撤退了,躲得比任何人都要远。 而那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一个十分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就有几乎两个成人的高度一般。 苏曦尧抬头往上看去的时候,甚至都看不到那个人脸上的神情,只能够模模糊糊得感受到来自那一张脸上眼睛的注视。 “你到底是谁?” 苏曦尧开口问。 “你不用管我是谁,但是,我是来杀你的。”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开口便说出了让苏曦尧惊骇万分的话,偏偏这个惊骇万分的样子还没有办法让她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苏曦尧想要扭动自己的身体,但是自己完全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那个镰刀从自己的眼前,对着自己落下来。 “让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不远处有一个人窜了出啦,直接就将那个镰刀格挡开,还让那个人因为这一下格挡的力量而后退了好几步。 “是谁!” 那高大的身影再次发出了充满怒意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低头看。 苏曦尧也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肌肉终于放松了,她终于夺回了这一具身体的控制权。 “是我。”来人的声音十分年轻,但是苏曦尧听见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所以,显然,这真正的黑市里的这些人,也都听过这个声音。 而这个声音,苏曦尧也是十分熟悉的。 正是水生。 “水生?” 而那高大的身形显然也认出了他,直接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会回来?”这空旷缥缈的声音甚至出现了一些疑惑,也出现了一些不可置信,自然,还是依旧带着愤怒。 “因为我不能够看到你在这里滥杀无辜!” 水生虽然还是个少年人,但是此刻出现在黑市里的时候,整个人所展现出来的状态与先前给苏曦尧当侍卫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在黑市里的所有人,虽然认识水生,但是显然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个高大的杀手会和水生说这样的话。 “滥杀无辜?”那高大的人影在听见这一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声瞬间震天,“没有什么好说的,李知行虽然把你给带走了,但是不代表你就能够代表正义来审讯黑市里的一切,水生,你别忘记了,你本来就是这里的孩子,你从小接受的就是杀手的教育,李知行之所以招揽你,根本就不是因为惜才,而是因为他需要一个真正的懂得杀手这一行的人!” “那还不是惜才?” 苏曦尧听见那高大的身影在这里大放厥词,便忍不住开始纠正。 “苏曦尧,你最好闭嘴。”那高大的身影忍不住开始警告。 苏曦尧嗤笑了一声,“你出去打听打听,自从来到了沭阳城之后,任何一件事情,我有什么事情是怕过的?” “多事。”高大的身影似乎是抬了一下手,下一刻,有一道破风的声音传来,是朝着苏曦尧来的。 又是水生—— 他手中长剑出鞘,直接就帮苏曦尧挡开了那柄飞来的利器。 接下来的时间里,水生立刻飞身上前,尝试与这高大的身影展开厮杀,但是,虽然水生的体型会更加适合灵活袭击,可那高大的身影就好像是一直学的就是横练的功夫,一身肌肉有如铁甲,不管水生手中的长剑如何穿刺,总还是伤不到这高大的身影一星半点。 渐渐得,周围观战的人也越来越多。 “早就说了,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水生是跟了哪个师傅学,他都绝对不会是大铁锤的对手!” “大铁锤这么多年都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当初他想要离开黑市,大铁锤早就一锤子杀了他了。” “不过,我也听说,实在是那个叫李知行的官太大,所以才一直留着水生没让他死。” 苏曦尧也听着这些讨论。 逐渐拼凑出了李知行带走水生这件事之后的真相。 原本以为水生只是出生在普通的黑市商人家庭,又因为遭到了家中变故,所以才会在黑市过着朝不保夕的苦日子,最终被李知行发现而带出了黑市。 可是这么一看—— 显然水生在被李知行带走之前,干的差事便已经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情了。 “既然是李知行看上的人,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苏曦尧实在是没有忍住,开始在这里和周围的围观人士开始议论。 “我看倒是未必吧。”其他的人听见苏曦尧的说法,显然是不以为然。 不过很快,围观的人就开始发觉了不对劲。 所谓的大铁锤,那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守,逐渐就开始了左支右绌,而水生这少年人,身形轻灵居然看着一点都不觉得笨重。 第一百零一招上,水生终于将手中的长剑架在了这大铁锤的脖子上。 “你——”大铁锤有些不可置信。 “我早就说过,等我学成了本事,一定第一个就来对付你!”水生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他原本应该要保护的苏曦尧,眼前到底是只剩下了对自己曾经的承诺的执念。 “你以为你赢了?”那高大的身影只是嗤笑了一下—— 第204章 都是假消息 “水生,没有了我,这黑市也依旧会是这个样子,除非你能够知道背后的那些人,但是,在过去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从来都没有人能够找到过这些人,或许曾经有人找到了,但是也会在最后的时刻被人灭口,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不要做这些事,为了一个苏曦尧,为了一个李知行,根本就不值得,你别忘了,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大夏国,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国家!” 那大铁锤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就轰然倒了下去,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露出了震惊的眼神。 并不是因为水生真的就这样轻易拿下了大铁锤,而是因为—— 这大铁锤,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 “原来大铁锤一直都是两个人?” 那底下的小人,看来就是大铁锤一直以来负责走路的那个部分,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当自己的伙伴从原本站在自己肩上的姿势到了直直摔落在地上的样子,他也十分震惊,眼神里闪烁的,分明是惶恐! “这种侏儒居然就敢欺骗我们?”那黑市里的其他小摊贩们见到这一幕,立即纷纷围了上来,想要抓住那个侏儒,要个说法,但是很可惜,那侏儒的身形倒是也挺灵活的,直接就一溜烟得没入了人群。 “站住,别让他跑了!” 身后一群人都开始追。 水生却并没有再追上去,而是走到了苏曦尧的面前,直接跪了下来,“是我没有及时察觉问题,险些让苏姑娘受伤,还请苏姑娘责罚!” “起来!”苏曦尧伸手,将水生从地上拉了起来,“今天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在这里了,我怎么会怪罪你呢?我倒是应该要感谢你才是。” “那他们……” 水生话语一转,连带着眼神也扫了过去。 这目标,正好是刚刚一直远远躲在后面的风九娘和老头子。 这两个人现在才一脸赔着笑从安全的地方走出来,看着水生这满身戾气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敢走上前去,喊,“水生少爷既然要来黑市,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让大家都来迎接迎接!” “风九娘,果然是你。” 在摘掉了人皮面具之后,这么一张美女的脸,确实是只要见过就能够记得。 而水生看着风九娘,眼神之中却只有寒意和冷气。 “自然是我。”风九娘在注意到水生的眼神之后,就知道今天的事情看来是没有办法善了了,“不然的话,在这黑市里,谁还有这么一手人皮面具的手艺?你也别忘了,你当场出任务的时候,有多少副人皮面具是我给你做的,我怎么知道,连这么简单的手段都能够骗过你。” 风九娘这个时候倒是开始嘲讽起水生来。 “出去!”水生也不废话,直接一抬手,长剑就已经架在了风九娘的脖子上,“你知道我的个性,我一向是懒得废话的。” “你……”风九娘显然没有想到水生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就选择动手,“你真以为在这黑市里,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你了是么?” “自然不是。”水生摇头,“可我这一次和苏姑娘来黑市,也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是想要知道,最近在沭阳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那枚玉扳指到底是不是在黑市?” “这……”那老头子终于在这个时候忍不住站出来,“那玉扳指,其实在黑市里,根本就没有人收,因为玉扳指的内圈微缩雕刻了工匠的姓名和具体的年份,如果这个玉扳指真的是赃物,只要一露面,消息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那你之前?”苏曦尧立刻就想到了先前这个老头子和风九娘跟她说的那些话。 原来,那些话都是假的。 “其实,我们也是为了你好,这件事情的背后实在是太复杂了,所以我奉劝你们,还是不要再继续查下去了。”老头子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现在也就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 “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好,就应该立刻告诉我这件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否则的话,整个沭阳城都会因此不得安生。”苏曦尧看穿了老头子的意图,也知道老头子是想要明哲保身,不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了,“那,其实你就只需要告诉我一个消息,那一枚玉扳指,在富商千金家出事的后面几晚,是否有出现在黑市上过?” 老头子陷入了沉思,显然是这个问题问对了。 边上的风九娘一直在疯狂得给他使眼色。 “怎么样?”苏曦尧追加条件,“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这些线索,我可以私下里给你一笔钱,送你去京城或者东都,只要远离了沭阳城,这些还在威胁你的势力,就不可能再威胁得到你。” 这样的条件,说实话,的确是十分有诚意了。 而那个老头子也终于是把心一横,对着苏曦尧伸出了手,“我一定要先看到银票,我才能够确保我们之间的交易。” “可以。”苏曦尧真是一点都不犹豫,原本她这一次来黑市,就已经做好了要好好花一笔银子的准备,“拿着吧。” 这厚厚的一沓一百两银票,对于如今经营绸缎庄的苏曦尧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显然,这老头子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提出要求的时候才是眼睛一眨都不眨,因为知道苏曦尧一定是给得起的。 不过都是趁机漫天要价罢了。 “你——” 边上的风九娘显然是十分气愤。 既然苏曦尧给钱这样豪横的话,那么原本,她也应该可以多赚一些,但是没有想到,半路跑出来了一个大铁锤,又因为大铁锤而将水生引了过来。 那老头子在看到风九娘因为生气,好像马上又要跟着被牵扯进来的时候,立刻将风九娘从自己的房间里打了出去。 甚至于,这还是在风九娘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死老头,你可真是无耻!”那被打出去的风九娘就在原地站着,也没打算就这么离开而吃这个哑巴亏。 第205章 如今的尧姑娘 “那你想要怎么样!”苏曦尧看着风九娘,其实心里已经开始了疯狂的盘算。 “其实也很简单,我只需要得到和他一样多的银票,我就保证,这些秘密我都守口如瓶,这样,不论是这老头子的性命,还是你们暗中在调查富商千金遇害的这件事情,我都不会往外说。不然的话——” 风九娘的尾音意味深长得拖长。 水生皱眉。 苏曦尧一下拦住了想要上前理论的水生,又对着风九娘开口,“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给你这个钱?” 边上的老头子听见这话,下意识得朝着边上挪了两步。 果然是因为太过了解风九娘。 在老头子移动之后的不过眨眼之间,风九娘就已经出现在了刚刚老头子所在的位置,这也就是说,如果刚刚老头子还是站在那里的话,如今这个时候,老头子就已经成了风九娘的人质。 这要是人质在手,还有什么条件是不好谈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风九娘瞥了那老头子一眼,“大难临头,你想要各自飞?” “那不然呢?”老头子嗤笑了一声,“现在我有这么多的银票在手上,我有什么害怕的,倒是你,你真的敢出去告密的话,你也不怕苏姑娘和李大人知道了之后提前结果了你!” “她不会。”风九娘的这句话,是对着苏曦尧说的。 苏曦尧还微微有些发愣,显然不明白到底是谁给的风九娘这样的自信,随即,她便又听风九娘继续说道,“我太了解苏曦尧这个女人了,她平时最看不得有人因为这种事情而有所伤亡了,就算是李知行要杀我,她也一定会拦住,否则的话,她就不是她苏曦尧了。” 这样的话,居然还是当着苏曦尧的面说的。 对于苏曦尧来说,这大概就是她最为无语的事情了。 “你的确很了解我。”苏曦尧微笑,但是却在下一刻直接后退了两步,从水生的前面走到了水生的后面。 就在风九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突然之间,水生吸先犯难了。 他藏在袖中的短剑突然飞出。 那一柄短剑是没有剑鞘的,斜斜飞出来的时候快如闪电,根本就没有给风九娘反应的机会。 “啊——” 在风九娘的一声惨叫中,她直直得倒了下去。 这样的画面,完全震惊了刚刚还在看戏的老头子。 “她……你……”老头子的眼神在地上的死尸和动手的水生之间来回摇摆,最后将视线落在了苏曦尧的身上。 老头子很清楚,水生之所以动手,也是因为得到了苏曦尧的默许。 “我什么我……”苏曦尧扫了老头子一眼,又看向已经完全失去了呼吸和生机的风九娘,“她所熟悉的,是在京城的时候的苏曦尧,不是来到了沐阳城之后的尧姑娘。” 其实,苏曦尧不是傻子,如何会不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不斩草除根的话,必定后患无穷。 如今就这么杀了风九娘,或许也会有其他的问题,但总归,也比让她活着安全许多。 “她已经死了,你想要说什么,就说吧。”苏曦尧最终看向目瞪口呆的老头子。 被这么一吓,就算是他再能够巧舌如簧,只怕也是不敢再在苏曦尧面前耍什么把戏。 “其实……”老头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是在水生的眼神逼视之下,最后还是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开始往外吐,“这黑市里,的确曾经出现过一次,是因为那一家的下人偷了主人家的东西,下人送过来想要出手,但是那玉扳指上的确是刻了工匠和完成的年份,做不了假,那下人一听,就知道摊上事了,后来根本就没有敢卖,直接就又拿着那玉扳指回去了。” “哪一家的下人?”苏曦尧追问。 老头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还是开口,“就是沭阳城太守钟星夔府中。” “沐阳城太守?”苏曦尧这一下可是有些不明白了。 她才刚从西境回到沭阳城,便是太守钟星夔来找她,说要请她帮忙查这个案子,怎么现在查着查着,反而查到了他自己头上。 “别的事情我或许不清楚,但是那个来卖玉扳指的下人,老头子人的,就是钟星夔的独生子钟尚义的仆从。” 苏曦尧听到这里,心里大概也是有了计较。 要么是钟星夔怕这件事情真的查到他儿子,所以他假意找苏曦尧帮忙,就是为了能够掌握苏曦尧调查的第一手进度。 要么,就是钟尚义是冤枉的,钟星夔想要通过苏曦尧的手,帮他洗清冤屈。 不管是哪一种,如今的苏曦尧都必须要去见一面钟星夔。 能够让老头子如此忌惮的人,大概也的确是得有这个位置的能力。 “好,这件事情我就暂时相信你,但是,我要是没有办法根据你提供的信息查到有用的线索,我还是会回来找你的。”苏曦尧留下一句话,转身便想要走。 结果—— 那老头子伸手就要拉住苏曦尧,但是被水生给逼退。 “你想干什么!”水生皱眉。 “你不是答应我要送我离开沭阳城,送我去京城或者东都?”老头子睁大了眼睛,大概也是没有想过苏曦尧会不认账。 苏曦尧浅浅一笑,视线落在老头子手里的那些银票上,“你在黑市呆了这么多年,雇几个人保护你,不是什么难事吧?毕竟这些银两,也足够能够保护你自己了。” “我……”老头子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第一时间完全没有办法说出什么话来,毕竟,谁都没有想过,苏曦尧如今,居然会变得这么狡猾。 “老头子,希望我下次来找你的时候,你还活着。”苏曦尧转身,朝着老头子的方向摇了摇手,毫不留恋得转身就走。 老头子在后头咬牙切齿的,但是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默默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去。 他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无人收拾的风九娘的尸体,重重地“啐”了一口。 第206章 来客 太守府里,钟星夔看着突然来访的苏曦尧,眼神也有些闪烁。 苏曦尧在看到钟星夔这样的眼神之后,其实心里也已经很清楚了,事情的本质果然是就像她所想象的那样。 “所以,苏姑娘到底想要问什么?”钟星夔看着半晌不说话的苏曦尧,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主动开口来问她的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听闻钟大人家里有一位公子,从小到大都十分得到家中人的溺爱,我在沭阳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时常听人提起,只是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未曾见过,因而觉得有些好奇。”苏曦尧开门见山,直接就提起了钟尚义。 钟星夔依旧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我那个儿子实在是不成器,这几年一直在家中也是无所事事,老母亲觉得这个孩子不能就这么养废了,所以从两年前开始,就已经送到首阳山上拜师学艺去了。” “首阳山?”苏曦尧微微皱眉。 见苏曦尧的神情如此,钟星夔立刻就笑着开口,“没错,就是首阳山,离沐阳城大概有八九日的脚程,首阳山上有一位师傅,精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犬子对旁的琴棋书画四书五经一概没什么兴趣,唯独喜欢这些,下官这也是没什么办法,只能顺着他的喜好来。” “也是也是。”苏曦尧点头。 话说到这里,苏曦尧大概也知道了钟星夔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态度,所以,她想要见到钟尚义,只怕是要另外想办法了。 “既然今日尧姑娘正好来了,我也冒昧问问尧姑娘,先前请尧姑娘医馆里的这些医师调查的案子,可有什么进展了?” 苏曦尧当即摇头,还陪着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医馆中的这些老大夫平时也都是给活人看病的,这检验尸首也的确是头一遭,所以有些事情,我们也是谨慎为好,等再过一段时日,就能给太守大人一些消息。” “那就还得多麻烦尧姑娘了。”钟星夔抱拳行礼。 苏曦尧微微笑了一下,随即就转身离开了。 回宅邸的路上,苏曦尧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这几日来碰到的所有事情,“水生。” 她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水生喊到前面来,“你来说,你觉得这些事情和钟尚义有关系么?” “以我在沭阳城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钟尚义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也不至于犯下那种滔天大罪,所以我觉得,还是有人冤枉了钟尚义。” 既然这是水生的判断,苏曦尧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相信一下的,毕竟,他居然真的知道如何找到从来都没有进入过的真正的黑市。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便相信你的判断,从明天开始,就先调查这个将玉扳指送到黑市的下人吧。”苏曦尧点头。 水生显然十分惊讶于苏曦尧居然真的会采纳他的想法,这让他的神色有了片刻的动容,但是在苏曦尧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原本也不过就是个跟着母亲改嫁到郡王府的普通姑娘而已。 “是,姑娘!”他大喝了一声,倒是让周围的人也都听见声音看了过来。 只不过,让苏曦尧没有想到的是,她才刚刚回到自己的宅邸,就看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甚至于,这位不速之客还是大摇大摆直接从她的房间门口走进来的。 “是你?”苏曦尧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宅邸的保护措施,是李知行当时还在的时候,他亲自主持的,在哪一个通道要有多少人,每次多少时间交班休息等等等等,事无巨细,从来都没有出过纰漏,却偏偏在这一刻,还是在李知行如今并不在这里的情况下。 “当然是我。”陆谦宜看着眼前的女人,即便是被李知行带在身边好好教了这么久,但是有些天性里就注定的事情,本就是完全没有办法改变的。 “你想要干什么?”苏曦尧皱眉。 陆谦宜桀桀怪笑了一声,“你难道不是应该先要问我,你怎么进来的?” “进来都进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苏曦尧挑眉,“难道你会给我第二次完善外头这些守卫的机会?” “自然不会。”陆谦宜一抬手,很快,从房间的四面八方便又冒出来四个人,各个穿着的都是相同的服饰,还都蒙着面,任谁都能够认出来,这些人都是陆谦宜的手下,而且都是些冷血无情的家伙,毕竟这些人的眼神之中,都透露着一股寒气。 苏曦尧甚至还没有回头,就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 “苏姑娘倒是也不用太过害怕,我们的本意从来都不是伤害苏姑娘,毕竟,苏姑娘当年在京城的时候,那样被李知行折磨,也算是个苦命人。”陆谦宜继续对着苏曦尧打感情牌,“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妨你就帮我一把,来当我的人质,让李知行把我的人放了。” “你的人?”苏曦尧追问,脑子里飞快运转了一下,“看来,李知行如今,是已经将仗打赢了。” 陆谦宜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变成了更加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说,让你乖乖答应做我的人质,这样我在达到了目的之后,就能够让你安全得离开。” 这样的话,苏曦尧听着可实在是太熟悉了,毕竟,她先前在黑市的时候,就是这样忽悠那个老头子的。 “不好意思,这个交易,我是不会答应的。”苏曦尧摇头,随即定定得看着陆谦宜的眼神,“你这个已经通敌叛国的二皇子,即便是能够在昭余国有一席之地,又如何呢?昭余国的国主永远都不会重用你,因为你之前就是背主求荣。” “会不会重用我,我只能说,一切都可以交给时间。”苏曦尧的唇角勾起轻笑,她知道,她在这一刻,让陆谦宜这么多年的伪装和面具被彻底撕碎。 今天的她,只怕是没有办法活着离开这里。 第207章 言之凿凿 “我知道你在怕我。”陆谦宜看着苏曦尧的样子,毫不客气得直接戳穿了她的伪装。 苏曦尧一时无话。 陆谦宜便继续说下去,“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因为毕竟李知行相当看重你,不管你是不是自愿成为我的人质,他最终都会答应我的条件。” 看着眼前的陆谦宜,苏曦尧倒是有些意外。 刚刚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因为戳到了陆谦宜的痛处,大概是不可能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不过现在看来,陆谦宜好像还有另外的打算。 “其实我也无所谓告诉你实话,陆景翊那个小子之所以能够登基,无非都是靠着李知行的筹谋,所以我相信,只要有朝一日,李知行能够选择站在我这一边,那么,推翻陆景翊的统治,易如反掌。” 到底是谁给的陆谦宜这样的自信? 苏曦尧不免疑惑。 “所以,苏姑娘,你就是这一环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陆谦宜看着一直不说话的苏曦尧,最终给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 “你想要让我帮你?”苏曦尧简直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一样。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是没有什么绝对的,如果苏姑娘不相信的话,不妨就等着看看吧。”陆谦宜浅浅一笑,朝着自己带来的手下们挥了挥手,“今天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苏姑娘休息,也请苏姑娘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条件。” “慢走不送。”苏曦尧懒得应付,直接让人走人。 陆谦宜又笑了一下,倒是也没有因为苏曦尧的态度而生气,带着人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苏曦尧的房间里。 绿柳在下一刻推门进来。 “姑娘!”她的眼神惊骇,在看到苏曦尧平安无事的那一瞬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赶过来的,正是水生。 水生的脸色也并不是很好。 “我去追他们!” 说着,水生便要离开,又被苏曦尧叫住。 “他既然能够在这里通行无阻,就说明早就已经勘察过这里的情况,或者有内鬼接应,不管是哪一种,今日都是追不上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凭他们这样来去自如?”绿柳愤愤得跺了跺脚。 她还抬手敲着胳膊。 显然,刚刚那些突然出现的陆谦宜的手下,是在外面点住了正要进来的绿柳的穴道。 “绿柳,你先去查查看,最近这宅邸之中,是不是有近三个月里刚招进来的下人。” “是。”绿柳领命,便去查了。 “水生。”苏曦尧想着陆谦宜的话,总感觉这其中是话里有话,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到底是在说的什么,便下意识得喊出了“水生”的名字。 “是。”水生应了一声。 “你说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那种能够操控人心的办法?”苏曦尧这样问水生,倒是把水生有些问住了。 “应当是有的。”水生垂眸,虽然不明白苏曦尧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得回答,“先前苏姑娘所去过的黑市里,便有人是个中高手,通过催眠的方式,篡改别人的记忆,甚至能够让被操控的人认仇人为父亲。” “这么神奇?”苏曦尧一听,倒是也来了劲,这一下,可就让水生更加不明白了。 “走吧,我们再去一趟黑市。”苏曦尧立刻起身,准备去黑市寻找这一位能够篡改他人记忆的高手。 然而,她才刚站起来,就被水生给拦住。 “那个人在三年之前就从黑市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所以姑娘如果想要找他的话,短时间之内,应该是找不到人了。”水生很快就给出了缘由。 苏曦尧皱眉。 “那现在还有谁能够找到他么?”她想了片刻,继续问。 “有应该是有的,只是黑市的人都认银两,如果没有足够的银两,只怕那些人很难开口。”水生在提到“黑市”的时候,总是有些犹豫。 苏曦尧知道,他肯定是还有所隐瞒。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苏曦尧肯定是顾不上了。 陆谦宜既然已经提到了,她就绝对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 一旦让陆谦宜真的达成所愿,那么势必会让李知行陷入两难的境地里。 她也很清楚,陆谦宜之所以如此言之凿凿,是因为确信了李知行一定会这么做。 “走吧。”苏曦尧拍了拍水生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 水生无奈,也就只能按照苏曦尧所说的去做。 黑市里,比起昨日来,更加繁华了一些。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为什么人多了这么多?” 苏曦尧还是按照风九娘先前带的那条路来到了真正的黑市。 水生跟在苏曦尧的身后,低声回禀,“因为明日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所以,今夜会出现许多在平日里不会出现在黑市里的高手,同样,今夜在黑市最高处的登仙阁里,会举办一场宴会,在这一场宴会中出价最高的人,能够让登仙阁排名第一的杀手榜他杀一个人。” “什么?”苏曦尧愣了一下,突然就想到了先前老头子和水生说的那些话。 如果水生从前就是杀手,并且他对这个黑市是如此得熟悉。 难道说,他原本就是来自于——登仙阁? “如果我想要去这个登仙阁看看,你会陪我去吗?”苏曦尧开始试探水生。 水生浑身僵硬了一下,握着长剑的手将剑攥得更紧了些,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会。” “好,那就去看看吧。”苏曦尧抬头,已经望见了位于这黑市最高处的那一幢建筑。 虽然取名为登仙阁,但是毕竟是在地下洞穴,唯有洞穴口能够投下一点天光,这“登仙阁”便是在这一点天光的照耀之下,就好像如此,就能够让在这登仙阁中的人从地面一跃而上,飞升登天。 “是。”水生垂眸。 两人沿着阶梯,一点点往上走。 周围经过的人显然都将目光投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看来,是真的都知道苏曦尧和水生的身份。 第208章 登仙阁 当然,在这黑市里,认识水生的人,一定比认识苏曦尧的多。 而水生,也一直都紧紧握着长剑的剑柄,生怕从四面八方不知道哪个角度突然窜出来一个什么人。 这黑市之中,自然处处都是危险。 “苏姑娘?” 身后,突然有人喊住了苏曦尧。 苏曦尧回头,认出了来人。 倒是个老熟人。 “你果然没死。” 听见苏曦尧的话,那喊住了苏曦尧的老头子顿时勾起了唇角,“那是那是,都是靠着苏姑娘的银两,老头子才雇得起登仙阁的杀手来保护老头子,让这些杀人的人过来当保镖,也实在是委屈了他们。” 老头子的话里,也再一次提到了“登仙阁”。 苏曦尧下意识得看向老头子的身后,其实并没有发现那些“保镖”的存在。 老头子显然注意到了苏曦尧的视线。 他拍了拍手。 很快,就从四面八方一瞬间蹿出了八个人。 水生立刻抬手将苏曦尧护在身后,但是手中的剑并未出鞘。 “水生,跟着李知行出去这么久,总算是有了一点长进。” 这八个人中,有个人穿着黄色的衣衫,手中摇着一把折扇,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边还站着七个凶相毕露的杀手,苏曦尧都没办法将眼前这个看着比书生还书生的人,跟登仙阁的杀手联系起来。 “师傅。” 水生的称呼,更是让苏曦尧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能够知道老头子雇佣的保镖是登仙阁的杀手就已经很震惊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还是水生的师傅? “别叫我师傅。”那黄色衣衫的“书生”摆了摆手,倒也不是生气,“论功夫,我早就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你的这一声师傅,我实在是当不起。” 水生沉默。 “好了,既然大家都想要去登仙阁,那就一起去吧。”老头子可从来都不习惯让场子冷下来,一看到没有什么人能够接话,便立刻转移了话题,转身指了指登仙阁。 其他的人都没接话,唯有苏曦尧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得朝着登仙阁走去。 一走进阁内,便见到了纸醉金迷的场面。 这大厅四周的墙面,都点着烛火,但是,这四周墙面上所贴着的金箔,反射出的烛火的光芒,居然比烛火本身的光还要亮一些。 此时,这登仙阁大厅内,已经是人头攒动。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水生,自然也注意到了和老头子一起进来的登仙阁的其他杀手们。 苏曦尧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面前倒是一堆装饰得十分精致的糕点。 老头子一坐下,便十分不客气得拿起糕点就吃。 苏曦尧并未有所动作。 “你放心,登仙阁在这个场合拿出来的东西,都不会有问题。” 显然,苏曦尧是怕登仙阁这样的杀手组织会在提供给客人的糕点里下点什么药。 其实苏曦尧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毕竟,若是换成平时,登仙阁的确会这么干。 不过,今日的场子实在是特殊得很。 就在苏曦尧还在继续拒绝老头子的推销的时候,突然间,四周的烛火在同一时间直接熄灭。 “铮——”得一声,是许多柄剑同时出鞘的声音。 但不是这边传过来的。 “退后。”这声音,显然是刚刚那个书生的,既是对老头子说,也是对苏曦尧说。 这两人自然是听劝的,让后退就后退,一点都不带耽搁的。 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苏曦尧似乎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的反光,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小心!” 是书生低吼了一声,随即,下一秒,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苏曦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这大厅之中,此起彼伏得又响起了惨叫声,然而,苏曦尧能够感觉到,守在他们身边的人,一直都在,并且这惨叫声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近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烛火又在同一时间亮起。 苏曦尧因为突如其来的光芒而被刺痛得闭上了眼睛,然而,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大厅里,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五十号人。 每个人的脚下,都躺着尸体。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这些人,却在这一刻,大部分都成为了其他人的刀下亡魂。 “啪啪啪——” 不远处的高台上,再一次响起了掌声。 “恭喜各位,能够进入到我们的第二环节。”那高台上的人,明明看不清楚脸,但是听声音,让苏曦尧觉得是个媚骨天成的女人,“现在,请大家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们开始竞价。” 水生轻车熟路得带着所有人,找到了位于二楼的一处小房间之中。 房间通往露台的门打开,苏曦尧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站在高台上的人的样貌,“真漂亮。” 那的确是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身上穿着粉色的纱裙,脸上还点着一个水仙花箔。 “苏姑娘可别误会了。”老头子听见苏曦尧的话,也走了过来,看着台上的人,“那是个男人。” “男人?”苏曦尧不免震惊得重复了一句。 书生和他的手下们都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水生的视线落在高台上的男人身上,也带着几分恨意。 “登仙阁的杀手,从前要接的任务都是除去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直到被这个人搞出了个中元节前夜的竞拍,只要能够拍到最高的价格,为了出价的那个人,去杀了他情敌都可以。”老头子摇了摇头,视线看向以书生为首的其他杀手。 书生摆了摆手,“你们说登仙阁的坏话,可别扯上我,要是让阁主知道了,我总归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老头子倒是不知道,原来教头对如今的阁主,还有如此的敬畏之心。”老头子说这话,分明也是在明着嘲讽那个书生。 书生无所谓得耸了耸肩。 老头子见书生这边的话题暂时接不下去,便转过头来继续跟苏曦尧说话,“苏姑娘可知,水生为什么会离开登仙阁?” 第209章 三万两一条命 “既然前头都这么说了,想必也是因为这位新任的登仙阁阁主?”苏曦尧当然不是傻子,听得出来这话里的玄机。 老头子点了点头,“正是这样。” “你怎么不好奇当年水生要去杀的人是谁?”边上书生打扮的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插了话。 提到这个问题,倒是水生的表情有些变化,倒不是恐惧,而是有些不好意思,看来,那段记忆对于水生来说,并算不上是什么特别好的回忆。 “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杀手,去杀曾经的皇城司指挥使,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书生自然注意到了水生的表情变化,但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听到“皇城司指挥使”几个字,苏曦尧便明白了原委。 原来说到最后,水生真正要杀的人,居然是李知行。 不过,以李知行的功夫,水生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所有人都觉得水生会直接死在李知行的手里,倒是让人意外得很,他反而活了下来。”书生的视线掠过水生变幻莫测的脸,又继续说下去,“不过,后面看他开始帮李知行做事,倒是也不奇怪了,毕竟,登仙阁如今这副样子,的确是留不下什么高手,最多也不过就是大摆锤那样的废物。” 苏曦尧想起先前碰到“大摆锤”时的场景,又想到那个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小人,不管怎样,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闲话说到这里,台下的那位看着像是女人的男人便再一次开了口,声音依旧是带着魅惑人心的妖媚。 “大家应该都曾听说过,我们前一年的七月半前夜竞拍,这最终的成交价是七千两银子,买一个人的性命,那么今年,我们便是从七千两开始叫价,大家如果有什么特别想要除去的人,都可以交给我们登仙阁,而今年,将为大家达成这个目标的人,便是今年登仙阁新晋培养最强杀手——银铃!” “银铃”两个字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台下一跃而上,几个漂亮的后手空翻之后,便稳稳得落在了这男人的身边。 苏曦尧定睛一看,这个所谓的新培养出来的杀手,看着也不过就才十三四岁的年纪,但是眼神之中已经能够看得出来,是狠辣无情的,只要目标在他的眼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得痛下杀手。 “七千五百两!” “八千两!” “八千一百两!” …… 这杀手银铃才刚刚一亮相,台下的人便纷纷开始了叫价。 价格持续攀升,这让苏曦尧也算是开了眼了。 “去年的七千两,不会就是——” “没错,就是买李知行的命。”老头子在一旁点头,“只不过,这里的人尽人皆知水生的任务没有成功,倒是一点都影响不了今年的竞拍。” “毕竟去年的任务是李知行,这个世界上,能够杀得了李知行的人,只怕是屈指可数。”书生在一旁摇着折扇,说起这些事情来,也可是云淡风轻。 “九千两!” “一万两!” 就在这个叫价在疯狂上升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的声音压过了全场所有人。 “三万两!”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刚刚报价的方向。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穿着黑色长衫外袍的男人。 他的步履很稳,看上去倒真的是像那种财大气粗的人。 只不过,登仙阁从来都不做这些“藏头露尾”的人的生意。 “这位先生,还是请你将兜帽摘下来。”台上的人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底下的这个男人倒是也没打算为难台上的主持人。 他抬手,便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是陆谦宜!”苏曦尧一眼就认出来了,语气说是认出了陆谦宜的那张脸,更不如说是认出了陆谦宜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么玉戒指。 而陆谦宜在摘下兜帽之后,第一个看向的方向,也是二楼的这个露台。 显然,他也知道,苏曦尧就在这里。 “他怎么敢这样光明正大得出现在这里?” 水生皱眉。 边上的书生看了水生一眼,嗤笑了一声,“怎么?跟着李知行做事跟久了,就彻底忘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 沭阳城的黑市,说白了就是沭阳城太守根本管不到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不管是大夏人还是昭余国人,亦或者说是西南边境其他小国家的人,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在这个巨大的销金窟里,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水生闻言,瞥了边上的书生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三万两,还有没有要价更高的?”台上的男人开始问价。 其他的人虽然还有人是跃跃欲试的,可这“三万两”的金额放在眼前,大家显然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时间过去了半炷香。 陆谦宜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周围人都能够看出来,如果他们继续加的话,陆谦宜也会跟着加,那么最终,今年的七月半前夜的杀人名额,最终还是他的。 虽然,他们也可以帮着登仙阁再多喊一会儿价,从陆谦宜的口袋里再多掏出一点东西来,但这样的事情,总归也是吃力不讨好,如今这位登仙阁的阁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作为合作方,自然也是没有必要再去多操心该操心的范围之外的事情。 “好!那么今夜的成交价格,便是这位先生的三万两!” 随着男人的声音落下,这一次登仙阁的杀人机会拍卖也就告一段落。 随后,男人继续开口,“那么,这位先生,你想要让登仙阁帮你杀谁呢?” 登仙阁的这位新任阁主自从开始整出这个活动,每一年报出来的杀人对象都十分奇葩。 大概唯有去年是正常的,当然,这也是在水生还没有真的去见李知行的时候,大家所认定的事实。 但是很可惜,水生才见到李知行,就已经成功被李知行收编。 那么等于这几年的时间里,登仙阁作为一个顶尖的杀手组织,并没有真的除去过什么十分有名的武林名宿。 第210章 无动于衷 “这个人就在现场。”陆谦宜笑了笑,一抬手,指向正站在二楼露台的这些人。 几乎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连一旁的书生都不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明显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要你们登仙阁杀的人,就是二楼的这位苏曦尧姑娘。”陆谦宜这话,虽然是对登仙阁的人说的,但是视线却是一直锁定在苏曦尧的身上,显然是想要从苏曦尧的脸上发现什么害怕与恐惧的蛛丝马迹。 然而—— 水生已经上前了一步,彻底隔开了底下人窥探苏曦尧的视线。 老头子在这个时候自然是明哲保身,立刻就退到了那个书生的身后,可是一点都不想让自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而底下的人,其实早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苏曦尧,自然也包括站在台上的男人和他身边的年轻杀手——银铃。 “好,这个生意,我登仙阁接下了。”那男人对着银铃招了招手,刚刚还是一副沉默寡言样子的银铃立刻拔剑出鞘,不过是几个起落,就已经瞬间来到了苏曦尧的面前。 身形有如鬼魅。 水生立刻拔剑迎敌。 然而—— 银铃似乎是完全看穿了水生的想法,根本就没有给他护住苏曦尧的时间,已经直接冲破了他的防御,长剑直接冲着苏曦尧而去。 苏曦尧下意识得开始后退。 只是,露台总共就那么点大。 苏曦尧在疾步后退的过程中,很快就撞上了身后的栏杆。 她下意识得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再往后,那可就真的要直接掉下去了。 这露台的高度虽然不高,可她很清楚,在空中,她会更加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到时候,银铃随便投掷一个小武器就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站住!”水生大喊。 “住手!”老头子看在苏曦尧给了他这么多银两的份上,也还是要象征性得保护一下,只不过,他自己雇来的书生倒是一点都没有让人过去帮忙的意思。 那银铃显然对其他人的喊叫声无动于衷。 就在那剑锋即将刺破苏曦尧脖颈上的肌肤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有什么东西打在了银铃手中的长剑上。 “嗡——”得一声,这是金铁交鸣的声音在长剑上荡开的回响。 银铃被这一击之力打得不得不后退。 “是谁!”银铃还是能够察觉到这偷袭自己的东西是从何处飞来,待那东西落地了之后,他才看清楚,居然就是一片银叶子。 “是我。” 那声音,令在场的人大多数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作为在西境已经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来说,其实很多人的声音都可以不记得,但—— 有一个人。 那就是李知行。 他到沭阳城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已经重新整饬了这沭阳城的黑市,让它看起来不再像是从前那般乌烟瘴气。 许多人对他是又爱又恨。 当然,这一切,苏曦尧都是不知道的。 但他也听出了李知行的声音,扭头看去,果然是一身白衣的他正单手持剑,另一只手负在身后,而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位穿黑衣服的侍卫。 如果不是在眼下这样紧急的场合,苏曦尧大概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李……李大人……” 登仙阁的那男人一见到李知行,当即吓得腿都软了,立刻就在台子上跪了下去。 李知行足尖一点,便飞身上了二楼的露台,抓着苏曦尧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受什么伤之后,这才转身开始问责起底下的这些人来。 “平日里,你们想要靠着登仙阁的杀手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今天,你们要杀的对象是苏曦尧,这我就不得不管。”李知行运气,将自己的声音送出去很远,几乎是在所有人的耳边都萦绕了一遍。 “李大人想来是误会了,我们……我们没有……”那男人眼珠子一转,就想要开始解释,但是在逡巡了场子一圈之后,发现那个开价三万两的所谓富商早就已经在刚刚趁着没有什么人发现的时候逃之夭夭了。 这一下,可让登仙阁的人都傻了眼了。 “你们没有什么?”李知行的眉头皱的更紧,“你们是想要告诉我,你们是没有收这个钱,还是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这样的质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是被否认了,底下的人也会戳穿他们,所以这样,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一点意思。 “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见那帮人半晌都说不出什么话来,李知行又问了一声。 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喘,纷纷摇头。 “好,既然没有什么想要说的,那就都散了吧,所有的人也都给我记清楚了苏姑娘的样子,这里是沭阳城的黑市,真正说了算的人,是我。”李知行扫了周围的人一眼,那些人自然都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纷纷低下头去。 “是。” 不但不敢看,这些人还得轻声细语得将这位苏姑娘和李大人一起送出了黑市。 外头,依旧是艳阳高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曦尧看着李知行,“难道你真的在我的身边安插了什么间谍?” “水生带着特殊的追踪物件,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丢不了。”李知行指了指水生身上一直带着的那个小香囊。 水生原本还打算将香囊拿下来让苏曦尧一探究竟,被苏曦尧连连摆手拒绝,想来这东西也跟之前李知行用来追踪痕迹的磷粉差不多,她倒是也很少有用得上的时候,自然还是不看了。 “你有查到什么么?”李知行看着苏曦尧那依旧惨白的脸色,有些心疼得拍了拍她的脑袋,但是被苏曦尧一脸嫌弃得拨开了手。 “没查到什么。”苏曦尧摇头,“现在唯独可以称得上是线索的东西,就是里头的那个老头子说过的,钟尚义身边的家丁曾经拿着一个玉扳指去过黑市,只是老头子通过上面的工匠铭文,看出来这东西的来历有些不干净,所以那家丁没出手,又将玉扳指带回去了。” 第211章 养伤 “这倒是有趣。”李知行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 一直到如今站在阳光之下,苏曦尧才有了李知行已经回来的实感,看着眼前的男人,苏曦尧终于忍不住抓着他的手臂,在他还有些怔愣的时候,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显然,李知行想要躲,苏曦尧并不让他躲,就因为这样,所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便是连李知行,都有些控制不住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苏曦尧皱眉,眼圈瞬间就红了。 “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李知行反握住了苏曦尧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苏曦尧自然是不信的,眼神扫过水生。 水生下意识得转过头去,避开了苏曦尧的眼神。 这一下,苏曦尧就知道,水生肯定清楚事情的原委。 “水生,你来说。”苏曦尧立刻开口。 水生愣了一下,下意识得看向李知行,显然有些为难。 苏曦尧注意到了水生的视线,自然是狠狠瞪了李知行一眼,随后又看向水生,“你不用害怕,就按照你知道的说,李知行在西境军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苏姑娘其实不用太过担心,李大人在战场上受伤,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实这战事在三天前就结束了,李大人身上这伤原本军医交代了要在军营里好好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但是李大人担心苏姑娘的安危,在军医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就立即赶回了沭阳城。” “你——”苏曦尧再次瞪向李知行。 李知行只好举起双手,装出一副投降的姿态来,“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没受什么太大的伤,您不用那么担心。” “走,立刻回去。” 知道李知行还需要休养,苏曦尧哪里敢耽搁,赶紧就拉着她往府邸的方向走。 一走进自己的宅邸,苏曦尧明显感觉到,周围巡守的侍卫变得更多了。 “你加了人?”苏曦尧看李知行这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他搞的事情。 “是。”李知行点头,“水生先前告诉我,陆谦宜带人闯进来,我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在沭阳城到底哪里来的这通行自如的本事,但我绝对不会让你再遇到同样的事情。” “你实在是太过操心了,你看我,现在不也是没什么事情么!”苏曦尧一边扶着李知行往里走,一边嘴上还有些嗔怪。 “陆谦宜这小子,等我下次找到他之后,一定不会让他再逃了。”李知行如今提起“陆谦宜”来,也算是咬牙切齿。 能够从前任皇城司指挥使的手中逃走这么多次,也不得不说这位曾经的大夏二皇子,在昭余国多年,也算是有了些长进。 两人走着走着,终于来到了苏曦尧的房间门口。 这偌大的宅邸,说起房间来,其实也就只有东西厢房的两间和给下人居住的下人院落。 这东厢房就是苏曦尧自己的居所,西厢房一向是给客人住的。 从前李知行来到苏曦尧的家中,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留宿的机会,这一次,苏曦尧能够直接带着李知行来到东厢房,自然也说明了一些事情。 “好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就喊外头伺候的丫鬟。”苏曦尧命令李知行在床上躺好,又亲自给他盖上了被褥。 除了绿柳之外,外头还有两个伺候的丫鬟,都是苏曦尧到了沭阳城之后,在街上所救的孤女,无依无靠的,也就靠着苏曦尧给一口饭吃。 “那玉扳指的事?”李知行原本并不想要休息,但是对上苏曦尧警告的目光,又不得不乖乖得躺了回去,“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查,等我睡醒了之后,我陪你去。” “知道了。”苏曦尧这个时候倒是并不莽撞。 反正事情都已经有了线索。 “水生。”李知行又将一直在外头候着的水生喊了进来,“外头有其他的人盯着,你偷偷去城主府,查一查钟尚义如今到底是不是在城主府中。” “是。”水生领命。 见李知行这还是在不停操心的样子,苏曦尧的眉头皱的更紧,在她即将发作的时候,李知行终于让水生出去,自己乖乖得躺下,闭上了眼睛。 外头的风吹过窗棂,廊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样的午后,看着便十分宁静与祥和。 厢房边上的小厨房里,军医开了药,早早就已经送到了苏曦尧的府上。 绿柳一拿到药就已经按照军医的嘱咐给李知行把药熬上了。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药箱四溢。 “姑娘。”绿柳回头,见着苏曦尧进来,立刻喊了她一声。 “这药,什么时候送来的?”苏曦尧有些惊讶。 绿柳掩嘴偷笑,“姑娘和李大人还没回来的时候,军医派人送来的药就已经到了,还千叮咛万嘱咐让立刻就煎上,等李大人跟着姑娘回来,第一时间就要让李大人喝上。” “军医还说什么了?”苏曦尧皱眉,不自觉间又有一抹红晕爬上了侧脸。 “旁的就没什么了,说李大人这一次的伤并不是很严重,让姑娘不用太担心,如果真的是伤到了要害,老军医就算是拼了这一条性命不要,也绝对不会让他就这么莽撞得赶回来的。” 军医的话,终于也是让苏曦尧更加安心了一些。 虽然同样的话,李知行先前就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总归,她还是更加信任军医说的。 “知道了。”苏曦尧点头。 “姑娘,这药已经好了,不如就请姑娘给李大人送过去吧。”绿柳早就注意到了苏曦尧这有些羞赧的神情,“李大人想必现在正在睡着,咱们这些做丫头的,进去也不是很方便。” “就你这张嘴厉害!”苏曦尧轻轻打了一下面前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丫头,“要是在京城,看你还敢不敢这样说话,仔细李知行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有姑娘在,李大人才不敢呢!” 绿柳朝着苏曦尧俏皮得眨了眨眼。 第212章 太守上门 “小蹄子!”苏曦尧啐了一句。 绿柳笑得更加开心。 外头的人进来回报。 “苏姑娘,钟大人来了。” 这位钟大人,自然就是如今沭阳城的这位太守。 苏曦尧明明前几日才刚刚去他府上拜访过,就是为了问一句钟尚义的事情,如今他倒好,看来是知道了李知行已经回来,所以特地过来谈谈口风。 “请钟大人在前厅等着。”苏曦尧扫了一眼绿柳已经倒出来的药,伸手,“给我吧。” “是。”绿柳将盘子端给苏曦尧,还嘱咐了一句,“仔细些烫。” “嗯。”苏曦尧点头,接过盘子后,便朝着李知行休息的厢房而去。 还没等她抬手敲门,里头就已经响起了说话声。 “咚咚咚——”她叹了口气,抬手敲门。 来开门的人,正是水生。 他的动作倒是快,这来去也不过就是两炷香的时间。 “苏姑娘。”水生早就知道站在门外的是苏曦尧,所以开门之后,便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还侧开了身子让苏曦尧进门。 苏曦尧端着药进门,看见李知行已经坐了起来,“来,喝药。” 她倒是不生气。 毕竟,李知行从来也不是一个肯好好听话的人。 李知行伸手将药接过来,看着苏曦尧的脸色,也不敢再讨价还价,送到嘴边便乖乖得都喝了下去。 “钟星夔来了。” 在等李知行将药都喝完之后,苏曦尧这才开口。 “水生,把你查到的,告诉她。”李知行将药碗放到一旁的盘子上,看了水生一眼。 水生领命,便将刚刚汇报给李知行的内容,再度一模一样汇报给了苏曦尧,“钟尚义其实一直都在太守府里,只不过他知道外面风头紧,都在查他,所以对外一直宣称自己在首阳山上学艺,钟大人似乎是找了一个身形与钟尚义十分相像的替身送到了首阳山,这样,如果有人寻仇去了首阳山,那么也是这个替身帮着钟尚义挡住灾祸。” “所以,那些案子真的都是钟尚义做的?”苏曦尧皱眉。 这样的严防死守,真的很难不让人认为事情与钟尚义有关。 水生摇了摇头,“这一点,属下也没办法妄作定论。” “这件事,还是得查。”李知行叹了口气,“钟星夔不是傻子,不然他不可能坐稳沭阳城太守的位置这么多年,如果真的是他儿子犯下这些案子,在你回到沭阳城之前,他就会想办法将一切的蛛丝马迹全部抹除,让你不知道这件案子发生过,岂不是比现在这样左支右绌的好许多?” 李知行的猜测,也是不无道理。 “那外头的钟尚义,还是我去见。”苏曦尧说着便要起身。 “等一下。”李知行喊住苏曦尧,“我与你一起去,钟尚义毕竟在官场上浸淫多年,你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点,苏曦尧自然是要承认的。 李知行并没有说错,她也不是那种倔强到不肯承认客观事实的人。 等李知行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整个人看上去更文雅清冷了一些,倒是更有几分当年在京城之中郡王府大公子的风姿。 苏曦尧第一眼看见他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眼底明显划过一抹惊艳。 “从前倒是不知道,李大人原来穿这颜色如此好看。”她并没有吝惜自己的赞美。 若是放在从前的京城里,苏曦尧是断然不会这样跟李知行说话的。 自从来了沭阳城之后,她的性子也变得活泼了许多。 李知行实在是太想念这样的苏曦尧了。 “姑娘过奖。”他拱手一礼。 两人对视一笑,也是两人之间的情趣。 相较于钟尚义,便没有这两人如此闲庭信步了。 他在大堂上等人,来来回回得踱步,时不时地看向门口的方向,显然是等着苏曦尧从里头出来等得有些心急。 “钟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苏曦尧轻车熟路得应付着钟星夔。 “哪里哪里。”听见苏曦尧的声音,钟星夔立即抬手,装出一副不敢让苏曦尧如此客气的样子,自然,他也看见了跟在苏曦尧身侧的李知行,即便是早就知道李知行已经回来,在这个时候也得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惊讶态度,“李大人是何时回的沭阳城?回来应该提前跟下官说一声,下官好安排人去接大人呀!” “多谢。”李知行客客气气得回应。 “钟大人也别如此客气了,请坐吧。”苏曦尧在主位上坐下,随即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让钟星夔坐下。 李知行则直接站在了苏曦尧的身边,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钟星夔自然是更加不敢得罪苏曦尧。 “钟大人今日突然来访,不知是所为何事?”苏曦尧开门见山。 钟星夔陪着笑了两下,神情有些尴尬,“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先前苏姑娘来下官府上,为了查富商千金家的案子,所以来问犬子的下落,在这个问题上,下官未能将全部实情告诉姑娘,所以今日特来请罪。” “哦?”苏曦尧下意识得看向李知行,在对方的眼中也看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心思,便继续对着钟星夔开口,“钟大人隐瞒了什么?” “其实……其实犬子一直都在我的太守府中。犬子先前的确是在首阳山学艺,只不过月余前正好因家中老母要过八十大寿,所以犬子回府参加寿宴,便一直在府中住下,一日与身边的书童外出游玩。那书童在沭阳湖畔捡了一枚玉扳指,又送到了黑市中,偏生被人看出来那玉扳指是富商家案发时所丢失之物,因为怕犬子与此事扯上关系,所以下官对外一直声称犬子在参加完寿宴后,便立即启程又回了首阳山。” “原来如此。”苏曦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遍,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的确是很委屈了。” 只不过,眼下的叙述也不过都是一面之词,真相到底是如何,谁都没有亲眼见过。 “钟大人,如果你想要尽快让钟公子与这件事情撇清关系,还请尽快将您公子身边的那位书童带去沭阳湖畔,指认那玉扳指到底是在何处拾得?” 第213章 掩人耳目 “这是自然。”钟星夔哪里还敢怠慢半点,自然是李知行说什么就是什么。 送走了钟星夔之后,李知行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在他这个皇城司指挥使面前,钟星夔显然还是有所隐瞒,这个隐瞒让他觉得十分恼火。 反正最终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如今隐瞒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早晚会被查出来的事情罢了。 钟星夔去找过苏曦尧的事情在半天的时间里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沭阳城。 毕竟出了案子的都是沭阳城里的富商家,他们一个两个自然都派了人盯着钟星夔这个做太守的。 李知行回来的消息人人皆知,结果在李知行回来不到半天的时间里,钟星夔就已经登门拜访,是个人都知道他已经将这个案子交托给了苏曦尧和李知行。 是以,才不到半日的时间,这些富商家雇来的负责跟踪调查这个案子的人们就已经将苏曦尧的家门口蹲守了个几乎可以说是水泄不通。 “姑娘,门口的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要不要我出去教训他们一顿!”绿柳从外头看了一圈回来,实在是愤愤不平。 “不必。”苏曦尧摇了摇头。 “可是这……”绿柳实在是气不过。 水生正好在这个时候走进来,见着绿柳这气呼呼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向着李知行去回禀他自己的事情。 “已经在门口安排了人,分别乘坐四个轿子,前往沭阳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以掩人耳目,另外,在侧门我们还安排了一辆送菜摊贩的小车,大人和姑娘可以扮作是来送菜的农户夫妻,想来,也能够避开许多人的视线。” 水生说着,还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农户家的衣服递了过去。 苏曦尧和李知行从前都未穿过这样的衣服,不过,虽然是粗布蓝衣,但是看着也是十分干净的样子。 “走吧,绿柳,陪我去换衣服。”苏曦尧招呼着绿柳。 绿柳赶忙应了一声。 走进了内室,绿柳帮着苏曦尧换衣服。 “姑娘,真的不用我跟着一起去么?”绿柳不是不知道先前陆谦宜这个疯子到到底是找了苏曦尧多少麻烦。 虽然如今李知行回来了,倒是不必太过担心陆谦宜的正面进攻,可即便是前任皇城司指挥使,大概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提防得住在暗中等待时机的小人。 “好了,你就别太担心了。”苏曦尧拍了拍绿柳的肩膀,“你也知道,万事都有李知行呢,更何况,我也不是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你说是不是?” 苏曦尧的话,让绿柳点了点头。 她家小姐,自从从京城来到沭阳城之后,在沭阳城做出的这种种成绩,自然也是因为苏曦尧个人能力的优秀,这一点,沭阳城的老百姓们也是有目共睹的,不然的话,钟星夔将这么大的案子交给苏曦尧来查,外头的这些富商们,早就已经闹翻天了,怎么可能还只是像现在这样子,只是派了人在门口守着,想要看看最新的调查进展。 “姑娘自然是最厉害了。”绿柳点了点头,还拉着苏曦尧的手,让她坐到了梳妆台前,“既然姑娘要扮作农妇,这发型自然也是要换一换了,不能再用如今这还未出阁的女子样式了。” 如果不是因为绿柳提起,苏曦尧自己倒是还想不到这一点。 看着镜中的绿柳,动作熟练得为她挽起发髻,苏曦尧倒是有些奇怪与吃惊,“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姑娘先前在京城的时候,说要离开嫁人离开郡王府,那个时候奴婢可开心了,就跟着府里的嬷嬷好好学了好几手,实在是没想到后来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情,为……” 绿柳说着说着,还有些感伤。 在未曾察觉到的时候,没想到这时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也都已经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好了,别伤感了。”苏曦尧回身,反握住绿柳的手,“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如今眼下的情况都是好的,所以,别太担心了。” 这已经是苏曦尧今天第二次让绿柳不要太过担心。 但是绿柳总有一种感觉,如今在这沭阳城中的安宁生活,总像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 至于这代价,似乎就会在哪一天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就冒出来,然后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收拾停当,绿柳送苏曦尧出门。 临分别的时候,绿柳仍是有些不舍,“姑娘,要不我也还是陪着你们一起去吧。” “好了,绿柳,你看哪一家农户家里还带着一个小丫鬟的?”苏曦尧笑了笑,拍了拍绿柳的脑袋。 李知行在一旁看着,倒是补了一句,“要是都走了,这家里可不就要乱了套了,你留下来,看好这里。” 这一句话,就给绿柳直接哄好了。 “是!” 绿柳笑逐颜开。 这一下,苏曦尧算是知道了。 为什么明明已经离开了皇城司这么长的时间,但是皇城司的那些人还是都愿意为李知行继续做事。 这拿捏人心的本事,当世的确是罕有敌手。 毕竟,绿柳这孩子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可没少因为那些事情,骂过李知行。 如今也是轻轻松松就能够被李知行就哄好了。 侧门外,一对农户夫妇正站在门口。 而一个身穿绿色外衫的姑娘正叉着腰呵斥,“你们以后再送菜来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时间,不然的话,要是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上头的主子要是哪一天心情不好,倒霉的也还是我们,知道了不!” “是是是。” 一个女人模糊不清得应了两声。 侧门随后关上。 绿柳在门关上的瞬间,整个人瞬间腿软,直接滑跪了下去。 边上的水生看见了,还出言嘲讽。 “这个时候知道怕了?” 绿柳闻言,狠狠白了一眼水生,“别在这里废话,还不快点派人去跟着点大人和姑娘!他们两个人要是出事了,我们都得一起跟着玩完!” 水生看这姑娘还在气头上,自然还是不敢多话。 第214章 隐瞒的事情 沿着宅邸外都大街一路前行,很快就来到了街口。 李知行带着苏曦尧在第一时间就从街口转进了边上的一个小巷子,这拉菜的车子也就直接丢在了街口。 苏曦尧不明所以,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跟着李知行乖乖躲进了这小巷子里边上的一处房屋之中。 透过被戳了个洞的窗户纸,苏曦尧很快看到,有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从街口跑了进来,显然是因为丢掉了苏曦尧和李知行两人的踪迹,所以在这个小巷子里四处搜寻了一番。 苏曦尧回头去看李知行,看到他的神情也是一脸严肃。 这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脚步轻灵,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他在这附近逡巡了一圈之后,发现并没有能够找到什么其他的蛛丝马迹,便只好转身离开,这一切,都落在了苏曦尧和李知行的眼中。 “你觉得是什么人?”苏曦尧压低了声音,问李知行。 李知行摇头,“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但是并不难猜。” “为什么?”苏曦尧并不明白。 “皇城司在沭阳城的暗桩并没有汇报各家有豢养死士,而刚刚的那个人,看他的功夫已经与登仙阁的那些顶尖杀手并肩,结合这么多条件下来,能够在不惊动皇城司暗桩的情况下,坐到这个地步的私人武装,也就只有一个人。” “钟星夔——”苏曦尧在李知行说出这个名字之前,抢先说了出来。 李知行笑着点了点头。 “按照大夏的律例,作为一方太守,的确是有这个职权能够豢养自己的私人武装,并且,有的时候,如果太守的管辖范围内发生了小规模的武装冲突,也是需要太守所豢养的这些私人武装先行前往解决,如果实在是解决不了,才会向四周的驻军求助,先前来到沭阳城的时候,你并没有在钟星夔的家中看到任何相关的死士,就说明他将这些人另外养在了别处,否则的话,沭阳城毗邻西南境,他能够坐稳这沭阳城太守的位置三四年,可坐不稳十几年。” 李知行这么一通分析下来,苏曦尧也是明白了。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曦尧完全没想到钟星夔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派人跟踪,“钟尚义的嫌疑还没有查清楚,我们不可能让钟星夔完全掌握我们的动向。” “让他知道,或许也无妨。”李知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给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无非就是想要知道我们查案子的进程,但是我们现在原本就是准备去沭阳湖畔,你说是也不是?” 他这么一说,苏曦尧便明白了。 看来,原本是想要让别人帮他们打掩护,现在倒是成了他们给其他的人打掩护了。 “事情交给绿柳和水生去查。”李知行握住了苏曦尧的手,“现在,你跟我去沭阳湖畔,我们去看看那个他们所谓的捡到了玉扳指的地方。” “好。”苏曦尧点头。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苏曦尧只觉得李知行虽然日日夜夜都在身边,却是遥不可及,因为他们的身份悬殊。 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府大公子,未来的郡王。 而她不过是跟着母亲一起嫁到郡王府来的小女娃,甚至都不能够对外称自己的母亲一声“娘”。 此刻在沭阳城,他们才算是真正走到了一起。 李知行自然是不知道苏曦尧心底的这些心潮澎湃的,他只是一如既往得保护苏曦尧。 “走吧。”他牵着苏曦尧的手,朝着外面走去。 身后,立刻就出现了跟踪的人。 李知行自然是能够感觉到,不过,前面都已经部署好了,若是有人想要这样跟着,那便跟着吧。 沭阳湖畔,早就已经被钟星夔派人给围了起来。 周围全是看热闹的沭阳城老百姓们,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富商家的家丁,旁的人是来热闹的,他们肯定是想要来看看,这案子到底是有什么新的进展。 “苏姑娘来了!”太守府的捕快们第一时间就在人群之中注意到了苏曦尧的存在。 自从周润楠来过之后,这沭阳城里的人对苏曦尧的称呼,大多也已经从原本的“尧姑娘”变成了如今的“苏姑娘”,对于苏曦尧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的问题罢了,毕竟这两个人都是她,叫任何一个称呼,在她的眼中都是一样的。 但李知行的身份毕竟特殊,私下里是可以喊一句“李大人”,可在如今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还是只能当做苏曦尧的随行护卫之一。 “苏姑娘。” 捕快们将苏曦尧带到了湖畔,那个负责指认位置的书童正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即便是看到了苏曦尧,眼底的恐惧也并没有消除半分。 “就是这里么?”苏曦尧看着那恐惧到甚至有些在颤抖的书童,无奈得叹了口气,“你不要害怕,按照你知道的告诉我。” 那书童讷讷得点了点头。 苏曦尧看向他所指认的这个位置。 此处位置偏僻,一般的人即便是游湖,也绝对不会来到这个位置。 苏曦尧皱眉,“当日你与你家公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出现在这里?” 那书童听见苏曦尧的问题,显然变得更加紧张了,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苏姑娘,这个问题好像跟这个案子没有关系吧?” “自然是有。”苏曦尧知道这书童肯定还在隐瞒着什么,更确切一点来说,应该是在替钟尚义隐瞒着什么,“你要是不说,我就只能认为这么偏僻的地方,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丢这个玉扳指的地方,只不过因为你觉得着玉扳指太过贵重,所以又来了这里把它捡回去,送到黑市之中,企图卖个好价钱!” “不!不是这样的!”那书童一听苏曦尧的话,知道若是按照苏曦尧的推论来,他和钟尚义显然一个都跑不了,赶紧摇头否认,“那一天是因为我家公子被老爷训斥了,心情不好,所以才跑到这里来喝酒,毕竟人迹罕至,公子喝醉了酒,就能够在这里尽情得骂老爷两句。” 第215章 命案再发 众人倒是可以说自己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理由。 都说太守家的这位公子不学无术,如今看来,也正是因为不学无术,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候被当爹的训斥,这件事情若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都还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发生在这位太守家的小公子身上,竟然有些诡异得可以成立。 “我暂且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再问你,为什么在捡到了这个玉扳指之后,不直接上报官府,反而想着偷偷留下?”苏曦尧继续质问。 那书童见实在是隐瞒不过,也就只能开口,“因为小人家中父亲欠了赌坊的债,小人想着这玉扳指也是十分值钱,便想着去黑市卖个好价钱,可是黑市的老头子告诉小人这东西有古怪,所以小人怕查案子查到小人的身上,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将这玉扳指交给官府。” “那东西呢?”苏曦尧向着四周看了一眼,这周围围观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多。 一般这种时候,围观的百姓里,便应该有这件案子真正的凶手。 苏曦尧知道,李知行这个时候一定是安排了暗桩正在人群之中。 “东西——东西在小人的家中藏着。”书童瑟瑟发抖。 “那走吧,我们去取那玉扳指。”苏曦尧看了李知行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书童的家,离太守府并不是很远。 “既然是钟家小公子的书童,为什么不是直接住在太守府里?”苏曦尧一边跟着书童往他家的方向走,一边问。 那书童面露难色,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给出了答案。 “因为父亲欠了赌坊很多债,所以太守府的管家不让我住在太守府中,怕那些追债的人追到太守府去,闹起来让钟大人和小公子的脸上不好看。” 这样的解释—— 苏曦尧看了李知行一眼。 他们所认识的钟星夔,应该并不是这样的人。 到底是钟星夔太会演戏,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苦衷? “其实,小公子已经对我很好了,一直都在偷偷地给我银子让我给父亲还债,只不过我这个父亲嗜赌成性,往往刚还了钱,第二天就又问赌坊借了银子,次数多了之后,即便是小公子也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就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小书童这样说了之后,苏曦尧倒是也可以理解了。 “前面就是我家了。”小书童遥遥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个破败的小屋子。 这小屋子甚至都没有门。 苏曦尧走过去的时候,便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 在这样的环境下,小书童还敢把玉扳指给藏在这里,这就是灯下黑么? 然而—— 她还没有接近前面的这扇门—— 突然间,她就感觉到了一阵血腥气。 “怎么回事?”苏曦尧看向李知行。 李知行也已经察觉到了,立刻就伸手拦住了几个人的去路。 “有问题。”李知行皱眉。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守卫们在这个时候纷纷从暗处出现,落在苏曦尧和李知行的面前。 “去前面看看,出了什么事。”李知行冷着脸吩咐了一句。 “是。”那些守卫立刻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继续留下来保护他们,剩下的一部分当即迅速潜入了前面的这一间看着十分破旧的屋子。 风从破败的窗户吹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宛如鬼哭狼嚎。 小书童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他似乎是猜到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很快,前去探查情况的人就折返了回来,面色凝重。 “怎么样?”李知行问。 前头的人立刻跪下来,“里面只有一个年级差不多四十岁的汉子,被人一剑封喉,房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来是被人翻找过。” “爹!”小书童立刻冲了过去。 苏曦尧想要把人拦住,却被李知行拉住。 他望着小书童的背影,只是轻声对苏曦尧说了一句,“小心些。” 随后,两人这才带着其他的手下一起走向那一间充斥着血腥气的房子。 一进门,这画面果然是十分具有冲击力。 这屋子的陈设十分简单,最里侧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那个男人是睡着了,但是满屋子的血腥气和床底下明显已经干涸的血迹在告诉所有人,他的生命早就已经被人夺走了。 “是谁!到底是谁杀了你!”小书童的眼眶瞬间红了,开始哭嚎起来。 李知行眉头皱起。 苏曦尧一开始的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忍,但是在对上李知行的视线之后,便猜到他已经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李大人!” 那书童突然从父亲的尸首旁起身,走到了李知行的面前,“噗通”一下直接跪了下来,“求求你,一定要查清楚真相,我爹爹不能就这么白死,我要知道是谁杀了他!” “玉扳指呢?”李知行冷声问。 书童在这个时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还有这个东西一样,立刻爬起来,走向了不远处的某个柜子。 可是那个柜子已经被打开,翻得乱七八糟。 所有人都注视着书童的动作,没想到这个柜子的里面,居然还有一层暗格,书童显然是在柜子里头的某一处按了一下,随后,那暗格便打开来,里头放着一个小盒子。 书童在看到那个小盒子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将那个小盒子拿出来,递到李知行的面前。 李知行接过那个盒子。 “这里面就是那个玉扳指?”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而是问书童。 书童点了点头。 然而—— 当李知行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显然变了一下,随后将盒子转了个方向,展示给书童,“看看吧,里面并没有你说的东西。” 这盒子,真的是空无一物。 “怎么可能!”那书童的脸色瞬间惨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眼见为实。”李知行摇了摇头,“你父亲的死,我很遗憾,但是你最好想一想,到底有是什么人还知道你把玉扳指放在了哪里。” 第216章 假书童 “我……”书童听见李知行这么说,显然有所动摇。 可是—— 能有什么人知道这些东西的下落呢? 难道说…… 书童的脸色一变,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在李知行和苏曦尧的面前,他又什么都没有打算说。 “我会再好好想一想的。”书童垂眸,“现在,我已经把我目前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两位了,还是希望李大人和苏姑娘能够尽快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绝对不能够让我父亲就这么白白死了。” 苏曦尧看着书童那沉郁的面容,知道他有事隐瞒,但既然他并不想要说出口,多问也是无益。 显然,李知行也是这么想的。 “你父亲的后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们。”李知行没打算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这案子,会按照官府的流程,先交给沭阳城太守府的捕快们来查。” “多谢。”书童认真道了谢。 苏曦尧随后跟着李知行带着其他人走了出来。 她明显能够感觉到,那书童就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这事情,离奇地很,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你打算怎么办?”苏曦尧感觉到书童再也看不到他们了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问李知行。 李知行牵着苏曦尧的手,让她走得离自己更近些,随后开口,“别慌,且等着看好戏吧。” “你是骗他的?”因为苏曦尧此时才看到了已经被李知行藏在大袖里的那一枚玉扳指。 明明就是在的,居然跟书童说那盒子是空的? “没错。”李知行从大袖中拿出了那枚玉扳指,“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他胆子小,根本就不看抬头看我,虽然我这小把戏还有些生疏,但是骗骗他还是够了。” “你……”苏曦尧有些无语。 这种江湖骗子的把戏,也不知道李知行到底是什么时候学来的。 “你早就怀疑他了?”苏曦尧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先前就已经有了怀疑,李知行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试探的。 李知行浅浅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演地很好,没有人能够察觉到他隐藏的那些真相,但实际上,却是错漏百出。想要演好一个书童,可不能让一个从小学武的人来演。” 被这么一提醒,苏曦尧这才反应过来。 在第一次看到书童的时候,她的确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那个不对劲的地方,想来也就是他的手上虎口处,居然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如果他不是书童,那为什么钟星夔要找这么一个人过来演戏?到底是这个真的书童已经死了,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黑市里的那个老头子当初也只说觉得来卖玉扳指的这个人是太守府的家丁,毕竟太守家的那位小公子,一直以来都不怎么见人,如果真的要问沭阳城里的人,那位小公子长什么样子,只怕这城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够答得出来,你看我们都已经来了沭阳城大半年的时间,可曾有见过一次钟尚义?” “你也没见过吗?”苏曦尧反问。 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李知行是皇城司的指挥使,搞情报的一把好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密辛? 如果真的连李知行都不知道的话,那这钟家倒的确是不容小觑了。 “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李知行听见苏曦尧的问题,倒是还有些无奈,到底是谁让这个小妮子觉得,皇城司就应该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那这样的话,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失望了呢。”苏曦尧笑了笑,眉眼之间满是狡黠。 李知行自然是知道苏曦尧是在开玩笑,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的这张嘴,也是越来越厉害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周围跟着的这些手下们也是纷纷笑了起来,毕竟主子之间的相互调笑,也都是难得一见的,毕竟,不管是苏曦尧还是李知行,两个人来到沭阳城之后,相互之间的气氛便一直都是十分奇怪的。 等两人在回到宅邸,绿柳很快就迎了出来,面色有些难看,“钟大人又来了,已经在前厅候着了。” “钟星夔?”苏曦尧愣了一下,与李知行对视了一眼。 “看来,他是知道了那个人死去的事情了。”李知行拍了拍苏曦尧的肩膀,“你先进去休息,我去应付他。” “不。”苏曦尧摇头,“这件案子一开始就是我从钟星夔的手里接过来的,自然是应该我去应付他,你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还是你先去休息,更何况,就你这样的这位前皇城司指挥使大人往那边一站,你觉得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么?不管他是想要骗我还是想要说真话,总归也还是得先开了口。” 虽然大概率是会继续欺骗,不过苏曦尧肯定是要从钟星夔的嘴里多少套一点消息出来。 “那就有劳苏姑娘了。”李知行特地在“苏姑娘”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显然是回应刚刚路上苏曦尧对李知行这个皇城司指挥使身份的捉弄。 “你快点进去吧!”苏曦尧推了李知行一下,让他不要再继续废话。 “水生,帮苏姑娘看着点。”李知行也没反对,只是唤来了一直在角落阴影处待命的水生。 “是。”水生点头。 李知行在绿柳的陪同下,立刻走向东厢房。 宅邸的大堂内,已经有丫鬟给钟星夔送上了茶盏。 这茶已经喝了四五轮,钟星夔的神色显然也变得越来越焦急。 “钟大人,您来了也不早点吩咐一声。”苏曦尧一走进大堂,便先发制人,同钟星夔打招呼。 这样一说,钟星夔反倒是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陪着笑,“是下官有求于苏姑娘,所以等一等自然也是应该的。” “钟大人近日来我这宅邸可是频繁地很,可是需要我帮什么忙?”苏曦尧望着钟星夔,眼神之中还略微带着些殷勤。 第217章 今晚登门 “帮忙自然是说不上的。”钟星夔哪里敢让苏曦尧帮忙,“苏姑娘身份尊贵,人人都知道您是未来的郡王妃,只是下官前不久在家中听说了书童的父亲为人所杀,那一枚玉扳指也不知所踪,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来问问苏姑娘,看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钟大人如此跑一趟,我是真的有些不明白了。”苏曦尧摇头,“毕竟,您刚刚说的这些事情,也是我如今所知道的事情,我知道的不比钟大人多任何一点,更何况,这案子也已经移交给了太守府的一帮捕快去处理,大人不是去问他们更快么?” “这……”钟星夔被苏曦尧这一句话给噎在了这里,在苏曦尧看似疑惑且天真的眼神注视下,犹豫了半晌,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钟大人此刻在我这里也的确是问不出什么,要不这样,我答应钟大人,之后若是查到了什么线索能够帮钟小公子洗清与这案子的联系的,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钟大人,如何?” “这自然是甚好!”钟星夔连连点头。 苏曦尧乘胜追击,“只是,我来了这沭阳城大半年的时间,早就听闻钟家这位小公子的大名,先前是因为钟大人提起您家的小公子在首阳山学艺,所以才一直没有提出要见小公子,但是如今案子发展到这一步,只怕是得请小公子出来见一面。” 这样的要求,让钟星夔的眼底突然掠过一丝惊慌。 怎么? 这样简单的要求,难道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苏曦尧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提出问题,而是看着钟星夔,看他会作何回答。 “苏姑娘说的是。” 没想到,钟星夔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居然真的答应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苏曦尧的预料。 “好啊,既然钟大人同意了,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就登门拜访,如何?” 苏曦尧自然是趁热打铁,不会再给钟星夔任何多余的反应的机会。 “苏姑娘肯来我太守府,实在是让我太守府蓬荜生辉!”钟星夔立刻接上了几句吹捧的话。 “那就有劳钟大人了。”苏曦尧微笑颔首。 外头的绿柳听到这里,适时地走进来,“姑娘,李大人身上的伤需要换药,还请姑娘往后院一趟。” “这——”苏曦尧颇有些为难地看着钟星夔。 钟星夔自然是不敢怠慢。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告退了,苏姑娘快去给李大人换药吧!”钟星夔拱手告辞。 苏曦尧笑着将钟星夔送到了门口。 待大门关上,苏曦尧这才松了口气。 绿柳一直在一旁观察着苏曦尧的脸色,在确认没有问题了之后,她才笑出声,“姑娘,看看那位钟大人的反应,我看着沭阳城里,人人都知道姑娘是未来的郡王妃了。” “多嘴!”苏曦尧瞪了绿柳一眼。 绿柳掩嘴偷笑。 东厢房里,李知行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在听水生汇报先前派出去的其他人调查回来的情况。 “虽然这沭阳城中,都没有什么人见过那个钟尚义小公子,不过听以前钟家的老仆人说,钟尚义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脾气就不是很好,所以钟大人就将他送去了首阳山上学艺,的确是学到了东西,可从首阳山上回来之后,脾气又变得更加诡异,经常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水生的汇报,让李知行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在首阳山上学了什么,知道么?”李知行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先前在沭阳湖畔看到的书童。 原本以为,那书童其实是钟星夔府中豢养的死士假扮的,但又或许是——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李知行的脑子里形成。 “首阳山上教的东西,听说都不是寻常武术。”水生仔细回忆着自己从前听到过的一些消息,“黑市上流传的消息都是真假参半,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首阳山的创派祖师,原先是土夫子一路,所以,首阳山开宗立脉的武学,也与土夫子常练的功夫脱不了干系。” “你可曾听说过,原先的土夫子一路,有一个功夫,能够确保人青春永驻,唯一的代价就是身形一直停留在孩童时期?” 皇城司里有这江湖之中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学。 李知行说的这个,水生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的确是有所耳闻。 “难道说是——” 水生很快就明白了李知行的意思。 “想个办法,在太守府中找到钟尚义,我们试探一次就知道了。”李知行很快就打定了主意。 只不过,这个命令倒是让水生有些犯了难。 “我们可以试探钟尚义的功夫,但是——” “不用担心,今天晚上我就约了去钟星夔的府上见钟尚义。” 苏曦尧在门外听完了全程,随后走进去,将自己刚刚和钟星夔谈成的条件告诉李知行。 这可真是打瞌睡了有枕头。 “好,晚上我带着水生去。”李知行很快就做出了安排。 只是,这样的安排自然是没有办法让苏曦尧觉得满意的。 “不行。”苏曦尧摇头,“既然这人是我约的,自然是我带着水生去。”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危险!”李知行从来都不想要看到苏曦尧置身在任何的危险之中。 苏曦尧摇头,态度鉴定,“正是因为我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危险,所以我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带着水生去,有我在,钟星夔还能够放下戒心,可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去,以你曾经在京城里做事情的那些手段,你觉得就算你能够进得了太守府,钟星夔能够让你轻轻松松地接近钟尚义么?” “我——” 一向能言善辩如李知行,也在这一刻,被苏曦尧两句话给噎在了原地。 “好了好了,就按照我说的做,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就是了,李知行,这里已经不是京城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自己的!”苏曦尧拍了拍李知行的肩,“更何况,你的身上还有伤,是你不要拖我的后腿才是!” 第218章 晚宴开始 太守府里,因为一早就知道了苏曦尧要带着人登门拜访,所以府里早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太守钟星夔亲自带着人在门口迎接。 这阵仗,要是让沭阳城的百姓们看见了,指不定又要传成什么样子。 只不过,还算幸运的是,沭阳城的太守府几乎可以说是独立于沭阳城的所有民居之外,十里的范围内,都没有其他老百姓的居所。 其实这一点在苏曦尧刚到沭阳城的时候便觉得奇怪,当初钟星夔给出的解释是,这一块地方原先是乱葬岗,后面即便是做了整修,也没有什么人真的敢住在这里,一来一回,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太守,应当做这个表率,不畏这些鬼神之说。 只不过,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只怕这其中还是另有隐情。 “苏姑娘,李大人,今日你们能够来此,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钟星夔每次见到他们,都还是一模一样的几句客套话。 苏曦尧也只是笑笑,也懒得跟钟星夔来回说这些话,直接就先一步走进了太守府。 李知行跟在苏曦尧的身后,还咳嗽了两声。 “李大人,这是怎么了?” 钟星夔立刻关心地问。 苏曦尧笑了笑,“钟大人不必太过担心,他都是在那西境的战场上受的伤,赶着回来,所以没有好好休息,等这段时间在家中好好修养一番就是了。” “是是是。”钟星夔赶紧应声,“西境的战事能够这么快结束,而且还是大胜,这都是靠着李大人的英明指挥。” 李知行听着这些吹捧,连连摆手,“说起来,钟大人是该好好派人,去犒赏犒赏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这是自然!” 这一行人这样说着说着,也就来到了钟星夔已经命下人安排好了晚宴的水榭之中。 如今虽然已经过了冬日,但是晚上的风吹着仍旧带着些许冷意。 李知行因为身上还带着伤,所以一直在咳嗽。 水生跟在他们的身后,将备好的外袍递过去,苏曦尧接过之后,便给李知行披上,还细心地帮他系好了外袍的带子。 “苏姑娘和李大人看着可真是般配。” 一个已经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苏曦尧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老太太正在小侍女的搀扶下,从花园的石桥上缓缓走下来。 这老太太虽然满头银发,但从走路的样子来看,依旧是精神矍铄,手中拿着一根龙头拐杖,身上的服饰也是十分华丽,一看就知道,这位是曾经受封过诰命的老夫人。 在这太守府中,有这样身份的老妇人,也不会再有第二位了。 “见过老夫人。”苏曦尧退了一步,微微颔首。 李知行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行礼。 倒是老夫人在还过苏曦尧的礼之后,又给李知行行礼,“老身见过未来的郡王殿下。” 这钟星夔的老母亲虽然是二品诰命,可李知行作为郡王府的长公子,又是当今皇上关系甚好的表兄,未来自然是前途无量,便是钟家的老夫人也不敢在李知行面前拿腔拿调的。 不过,他们显然都忘记了,如今的李知行,身上还背着一个通缉令。 这一切,在如今的情势下,似乎都不重要了。 “老夫人请起。”李知行让水生将老夫人扶起来。 众人落座。 丫鬟们立刻就上来布菜,还给李知行面前的酒杯殷勤添酒。 苏曦尧见状,立刻就将李知行面前的酒杯拿了过去,“钟大人,他的身上有伤,实在是喝不了酒,如果钟大人今日一定要有一个人陪你喝酒的话,不妨就让我来。” “这——”钟星夔赶紧赔笑,连连摆手,“苏姑娘这实在是太客气了,是下官府上的丫头们不懂事,我这就让人下去教训一下这帮小丫头。” 说着,钟星夔还真的就挥手要招人来将伺候的丫鬟们带下去教训一顿。 苏曦尧可不是这个意思。 “钟大人如此客气,这以后我倒是不敢再来这太守府做客了。” 拦住了就要上前来训斥小丫鬟的那些人,苏曦尧这才松了口气。 “苏姑娘这样说话,可实在是折煞下官了。”钟星夔也是和苏曦尧你来我往。 这样的场合,原本苏曦尧是根本忍受不了的,不过,来到沭阳城之后,她居然慢慢也就习惯了。 果然,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钟大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见见你家那位传说中的小公子,若是我今日特地跑这一趟,还是见不到的话,那您家这小公子也实在是太神龙见首不见尾了。”苏曦尧佯装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的碗里,但实际上是什么都没有吃,就已经提出了要见人。 老夫人在这个时候帮腔,“苏姑娘,你看这么多菜还都没吃呢,也不急着见人,那小子不学无术,到时候见了要是说了什么话让苏姑娘不开心,岂不是要让苏姑娘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这话说得,听着倒还是挺为苏曦尧考虑的。 苏曦尧连连摆手,“老夫人实在是多虑了,太守家的小公子不管再怎么不学无术,终归还是家学渊源,更何况,我来太守府中,也不是只为了来吃这一顿饭的。” 这话,已经挑明了苏曦尧的态度。 如果是为了吃一顿饭,苏曦尧先前就可以找机会来了,根本就不用等到要调查这个案子。 “钟大人想来也了解李大人在京城时做事的手段,如今来了沭阳城,虽然是已经有所收敛,可有些事情,如果一直都没有眉目的话,我想,或许李大人也会逐渐失去耐心。” 苏曦尧继续开口,将李知行搬出来,让钟星夔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听到自己被苏曦尧搬出来教训人,李知行脸上的笑容更深,这显然也是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永远都会站在苏曦尧的身后。 所以,眼前的人最好还是乖乖地听苏曦尧的话,千万不要自找麻烦。 钟星夔和钟老夫人自然看懂了。 第219章 诡异的内院 “快去,把那臭小子给我叫过来!” 是老夫人挥手叫来在一旁伺候的贴身丫鬟,看了她一眼,用力地拍了拍桌子,也体现出了她的着急。 毕竟,被苏曦尧那样教训过之后,只怕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够在有些心虚的情况下,还如此地不着急了。 “是。”丫鬟立刻转身去叫人。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个丫鬟再次回来。 “小公子呢?” 见着这丫鬟的身后没人,钟家的老夫人皱着眉头问。 “小公子今日身体不舒服,院子里的人回报说,他早早就已经睡下了。” “这——”老夫人看向苏曦尧。 苏曦尧浅笑了一下,“要是身体不舒服,这还是赶快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水生,去医馆,把今夜当值的大夫请过来给太守家的小公子看看,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好让太守大人和老夫人放心些。” 水生领了命令,转身就走,倒是也没有给钟家的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钟星夔虽然脸上的笑容十分难看,但还是只能赔着笑,“多谢苏姑娘。” “大人客气了。”苏曦尧摆了摆手,又站起身,“这医馆离太守府也不是很远,想来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也就到了,现在我想要去小公子的院落探探病,大人和老夫人应该不会反对吧?” 钟星夔脸上的笑容依旧十分尴尬,但毕竟苏曦尧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口,若是不答应的话,多少就显得有些令人怀疑了。 “是是是,苏姑娘请。”钟星夔赶紧先行起身,挥退了周围想要上前来带路的丫鬟们,自己走到苏曦尧的面前,“来,苏姑娘和李大人跟着下官走,下官带你们去见见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话里话外,钟星夔一直在强调钟尚义的不学无术。 苏曦尧同李知行对视了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钟星夔往那个院落的方向走。 这钟尚义所居住的院落,就在举办晚宴的水榭处西北方不到五百步的地方。 “老爷,这么晚了,您……” 这院落里还有个单独的管家,见到钟星夔来了,立刻就迎了上来,显然他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看见正走在后面的苏曦尧和李知行,等迎上去之后看见了,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这样的眼神变化自然是躲不过李知行的眼睛,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不过才短短的片刻之间,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一整座院落,都不对劲。 这里很安静。 如今明明是春夜里,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即便庭院里不如夏夜时那般热闹,也不应该一点鸟鸣声都听不见。 除非是,连鸟都畏惧这院落里的什么东西,所以才不敢再此停留,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刚刚从水榭的方向走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曾经听见过鸟鸣啁啾。 “这是李大人和苏姑娘。”钟星夔飞快地给他们两个人做了介绍,“他们是来看尚义的,先前说他身体不舒服先睡下了,苏姑娘特地去请了大夫来要给他看看,如今正在路上了。” 管家听见钟星夔的话,连连点头,但是李知行还是发现了,除了眼神的闪烁之外,他的嘴角显然也还是在抽搐。 这分明是听到了许多他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小公子人呢?”老夫人也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就着钟星夔的话继续问。 管家只能让开了路,让人都进去。 “小公子的确是不舒服所以先睡下了,人就在房间里,请跟我来。”管家在前头带路。 这庭院之中的摆设的确是十分诡异,若是太守府的其他地方,庭院之中摆放的分明都是小桥流水和假山石堆,这里放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用来练功的木桩。 只是,这木桩却不是正常人应该使用的高度,而是更偏向于是八九岁的少年。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钟尚义还没有成亲,苏曦尧在看到这些木桩子的时候甚至都要怀疑,这东西是拿来给钟尚义的孩子用的。 “这木桩是——”苏曦尧发现奇怪的地方自然是要追问。 因为显然李知行的视线也落在了这一些木桩上。 管家就好像是被苏曦尧问了这么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些木桩都是给府上刚收进来的那些新兵们用的,沭阳城这么多年来虽然是风调雨顺,但边境的战事也不少,太守大人心慈,每年都会从西南边境的各个村子里带回不少因为战乱而失去了父母的孩子,这其中有些天赋还算不错的孩子,就会派来跟着小公子,毕竟小公子虽然在首阳山上学艺,但大人仍旧是不放心,每次出门都要派大把的人跟着才行。” 这管家说了一长串,解释起来看似合理。 苏曦尧虽然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也就只能暂且揭过。 边上的李知行也一直都没有说话,苏曦尧自然是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前面就是小公子的居所了。” 走到东边厢房的尽头倒数第二间门口,管家敲了敲门。 里头久久都没有什么人回应。 “小公子?”管家尝试喊人。 然而—— 里面还是许久都没有反应。 苏曦尧和李知行对视了一眼,钟星夔和老夫人也是一脸莫名。 管家继续敲门,只是这一次敲门的力气稍微大了一些,这门也就直接被他给敲开了。 木门打开之后发出的“吱呀声”在暗夜之中显得尤为明显与令人心生恐惧。 “尚义?” 钟星夔当先走了进去。 苏曦尧和李知行跟着进去。 然而—— 下一刻,钟星夔怆然的惨叫声便已经响起。 苏曦尧和李知行听出来不对劲,立刻快跑了两步来到钟星夔的身边。 于是—— 他们也看到了。 与那个在书童的破败木屋里死去的男人一样,这里也死了一个,一剑封喉,从他的身后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完全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第220章 谁是死者 “尚义!” 老夫人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因为震惊和恐惧而跪倒在了床前的钟星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杀了我的宝贝孙子!”钟家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敲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她比起钟星夔来,显然还更加能扛得住场面。 即便是见到了如此血腥的场面,也只是气愤,而非恐惧。 “苏姑娘!你也看见了,我钟家今天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是无法招待了,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姑娘一直都在怀疑我们家,但是现在尚义已经死了,再有什么怀疑也不应该再怀疑到他身上了,姑娘和李大人就先请回吧。” 钟家老夫人对着周围的侍卫和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便让他们将苏曦尧和李知行带出去。 水生上前一步,想要拦住他们,但是被苏曦尧喊了一声,便站住了。 “老夫人,我实在是没想到今日钟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十分遗憾,钟小公子的后事,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苏曦尧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李知行也跟着苏曦尧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水生和其他手下便就此退了出来。 离开钟家的时候,天边的月亮已经升到了中天。 沭阳城因为近日来的案子,所以一入夜便暂时实行了宵禁,因此,这个时候,街上可以说是空无一人,除了打更的更夫,和负责巡逻的太守府的亲卫们。 苏曦尧与李知行并肩行走着。 “你怎么看?”苏曦尧瞥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李知行笑了一下,“你不是已经有想法了么?” “我还是想要听听你的想法,毕竟你可是前任皇城司指挥使。” 这个身份在苏曦尧的嘴里,实在是一次比一次听起来奇怪。 “好了好了,我算是服了你了。”李知行摇了摇头,对这个女人实在是已经没有了什么办法,“你觉得今天死的那个人,真的是钟尚义么?” 这个问题,在苏曦尧的耳边转了一圈。 她笑了。 “果然,咱们这个时候真可以说是心有灵犀。”苏曦尧朝着李知行眨了眨眼,“从一开始你怀疑那一日在沭阳湖畔见到我们的书童的真正身份,我就一直觉得,整个钟家都在隐藏着一个秘密,或许这个案子真的不是钟尚义做的,但是他们的背后肯定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秘密。” “不错,继续说。”李知行看着苏曦尧的眼神中,逐渐戴上了一丝欣赏。 苏曦尧却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剩下的东西,我可就不知道了,你是皇城司指挥使,你的手下比我知道更多的东西,所以你得告诉我其他更加有用的信息。” 李知行侧头看了水生一眼,“你来说。” 水生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在这个时候被李知行提到,明显愣了一下,但是在对上苏曦尧的眼神之后,看到她笑得眉眼弯弯,就是在等她给一个回答,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李知行在苏曦尧的面前没有一点的抵抗力。 “其实——”水生叹了口气,“我们先前就查到,钟尚义的师傅是首阳山的门徒,而首阳山的开山祖师,又是土夫子,钟尚义当初去首阳山上学艺的时候,不论是他自己还是钟家的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首阳山的背景,等到钟尚义已经学了大半年之后,他们才知道,其实首阳山上教的缩骨功,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就见成效,但是是十分损害身体的。” “土夫子的功夫,难道是——” 苏曦尧显然猜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 “苏姑娘大概也是猜到了,这缩骨功其实就是土夫子们代代相传的进入盗洞的本事,而且这本事原本是童子功,钟尚义开始练习的时候,年纪已经太大了,强行练习就因此更加损伤了身体,也因为身体出现了问题,慢慢地导致连精神都出了问题。” “所以说……”苏曦尧恍然大悟,“有可能我们那天在沭阳湖畔看到的人才是真正的钟尚义,因为他的身体受到了损伤,所以才会扮成书童的样子来见我们。” “而且还有一点——”李知行在这个时候继续补充,“一直以来,黑市的老头子告诉我们的,都是他见到的是一个太守府的下人而不是书童,但是钟家的人,一直都想要让我们以为,那个下人就是书童。” “所以,今天死在钟尚义院落里的那个人,才有可能那个老头子所说的,真正的去黑市卖玉扳指的下人!” 如此一来,便是什么都能够明白了。 “那接下来,我们可以做什么?”苏曦尧还是在继续追问李知行。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 在这个沭阳城,表面上看她是人人都要称一声“尧姑娘”的苏曦尧,实际上,真正掌权的人,还是李知行。 “看着钟家的人,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动作。”李知行看着苏曦尧,也朝着她眨了眨眼,“你放心,静观其变吧,他们一定还会有其他动作,只要钟尚义还活着,他们就不会让这件事有任何的破绽。” “那要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其他动作,怎么办?”苏曦尧并不想要让钟家的人再有什么能够逃脱制裁的机会。 “不会。”李知行拍了拍苏曦尧的肩膀,“有我呢,而且,就算他们钟家是这沭阳城的太守,这大夏,终归是陆景翊的天下。” “你联系了京城那边?”苏曦尧瞪大了眼睛。 “西南的仗打赢了,周润楠早就回京领功去了,你觉得他会不告诉陆景翊我在这里么?”李知行对那位新任大理寺卿可是了解地很,“只要他告诉了陆景翊,陆景翊就一定会派人来的,因为这是之前我和他的约定。” 说到这里,苏曦尧这才反应过来。 以李知行的本事,如果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踪迹,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发现,可现在,连周润楠这样的人,都能够知道他在西境。 第221章 京城的斗争 那也就只有一个说法。 李知行想要让别人知道他在这里。 会让他做到这一步的,大概也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 他需要让陆景翊知道他在这里。 与此同时,大夏京城的皇宫内—— 周润楠夤夜进宫,一身风尘仆仆。 陆景翊身边的心腹太监冒着被陆景翊训斥的风险,喊醒了已经进入梦乡的陆景翊。 “周大人回来了。”心腹太监在陆景翊还没开口训斥的时候赶紧先一步开口汇报,“西境的仗打赢了,而且,周大人还带来了李大人的消息。” “表哥?”陆景翊原本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但是在听到“李大人”三个字之后,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心腹太监一愣,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皇上,您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即便跟李大人的关系亲近,这称呼,也应该改改了。” “放肆!”陆景翊当即开口训斥。 于是—— 太监自然就知道了陆景翊的态度。 果然就和朝堂上的那些大人们说的那样,不管外面传什么风言风语,陆景翊与李知行的关系是从小就过命的,根本就不可能撼动半分。 “是是是。”太监赶紧应声,“那陛下,周大人还在外头候着,是否——” “让他去御书房等着。” “是。”太监赶紧转身走了,还顺带着招呼着一直在外头待命的丫鬟们赶紧端水进去给已经醒了的皇帝洗漱。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还未处理完成的卷宗就堆在案头。 “怎么样了?”陆景翊看着周润楠在太监的引领下走进来,并在自己的面前跪下来,“听说周爱卿这一次在西境军营里的表现也是十分优秀,可有想过想要什么赏赐?” “回禀陛下!”周润楠直接在陆景翊的先前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微臣并没有什么其他想要的,只希望陛下能够派皇城司的人同微臣一同再回沭阳城,一定要将这逃犯李知行捉拿归案!” 这样的话一说出口,周润楠整个人都紧张地不行。 太监就站在一旁,听得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他刚刚已经在陆景翊的面前探过了陆景翊的态度。 自从陆景翊登基之后,已经有无数的人跟他提过一定要将李知行这个逃犯绳之以法。 然而—— 陆景翊每次不是随便敷衍两句,便是沉默不言。 次数多了之后,这朝堂之上的大臣们大多也都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谈这件事了。 毕竟,确实没有人需要在他的面前讨这样的不好。 整个御书房的气氛一瞬间凝滞下来。 仿佛过了一千年那样长的时间,陆景翊终于开口了。 “朕知道周爱卿一直都在追查表哥的下落,但是同样的话,朕也已经说过许多次了,朕的确是可以派皇城司的人给你,但是,这皇城司的人你能不能用得惯,这朕可就说不好了。” 陆景翊今日说的话,倒是并没有将他的话都说死。 “陛下放心,虽然皇城司的人从前并不归属微臣,但是大家都是为了大夏的朝廷服务,所以微臣相信,即便他们都是李知行当年亲自带出来的人,他们最终一定都还是会效忠大夏的!” 如果是已经死去的那一位皇帝,听见这句话,大概会是很高兴的。 因为在他看来,皇城司的人吃的都是朝廷发的俸禄,自然是应该向朝廷效忠。 而在他的理解里,这朝廷便等同于他这位坐在帝位上的人。 但是很可惜—— 效忠国家和效忠皇帝,本就是两码事,可总有许多皇帝会把他们当成一回事。 “既然周爱卿有这一番雄心壮志,那么朕就准了,让你带着皇城司的二十名精兵强将,前往西境,能够将李知行带回来自然是最好,但是如果带不回来,也千万不要强求。” “是!”周润楠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大概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次,陆景翊居然真的会答应他的请求。 翌日,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大夏的京城。 李观月自然也知道了。 她立刻进宫,径直闯到了才刚刚下朝的陆景翊面前。 “陛下!” 毕竟是君臣有别,即便从血缘关系上来看,他们还是表兄妹的关系,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必须要喊一声“陛下”。 “是观月啊……有什么事么?”陆景翊对着拦住李观月的侍卫们挥了挥手。 侍卫们便将李观月放了上来。 “我听说,陛下放了皇城司的精锐给周润楠,今天下午就要出发去西境了?”李观月皱着眉头,尤其是在提到“周润楠”三个字的时候,这嫌弃之情简直是溢于言表,“他的妹妹当初对苏曦尧做的事情,我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得呢,周润楠一直抓着我哥哥不放,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要干什么? 这目的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 周围的大臣们自然也听见了李观月的话。 “观月,那你想要怎么样?”陆景翊自然不会在这里跟李观月掰扯周润楠的动机,毕竟,这东西真的想要掰扯,也没有什么好掰扯的,不过就是两方势力之间的政治斗争罢了。 “我……”李观月倒是被陆景翊一句这么直白的话给问在了原地。 她想要的其实也很清楚。 只不过,那绝对不是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够说出来的答案。 陆景翊显然也知道。 他就是故意的。 他不想让李观月把那些话说出来。 “算了。”李观月跺了跺脚,“既然周润楠已经找到了哥哥的下落,那我就请求跟着周润楠一起去西境找哥哥。” “可以。” 没想到的是,这个请求在陆景翊的面前根本就没有出现两秒钟的时间,就得到了陆景翊的同意。 李观月自己都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皇上你……”李观月有些讷讷的,“就这么答应了?” “朕有什么好不答应的?”陆景翊笑了一下,“你不过就是去沭阳城把你哥哥带回来,至于带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就不是你的事情了。” 第222章 皇城司无人 “好!” 李观月立刻给陆景翊行了礼,飞快地跑出了御书房,迎面正好撞见来看望陆景翊的太后娘娘。 “观月?”太后见着李观月,也有些奇怪,“你怎么进宫来了?” 自从李知行和苏曦尧离开京城之后,老郡王就带着郡王妃回封地去了,李观月虽然偶尔会来京城,但大多数时候也只是来见见几个京城中的闺中密友,便迅速返回了封地,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在京城的皇宫之中见到李观月。 “参见太后!”李观月笑嘻嘻地给皇太后行了礼,快速地同太后说了一遍刚刚自己与陆景翊之间的对话。 太后也没有想到居然能够知道李知行的消息。 虽然都猜到他肯定是跟着苏曦尧在沭阳城,但是猜到归猜到,真的能够确定他的行踪,那就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好好好。”太后听完李观月的话,立刻点了点头,“你就赶紧跟着周润楠去,小心些,别让周润楠在路上搞什么小动作,皇城司的人哀家都是信得过的,唯一要提防的,就是这个周润楠。” “是,观月知道了!”李观月同太后告别,便立刻直奔皇城司的公懈而去。 皇城司指挥所内,周润楠正拿着皇上的圣旨,在与如今的指挥使大人掰扯。 “沈大人,这可是皇上亲笔密旨,如今你这样百般推辞,难不成是想要抗旨?”周润楠最擅长的,便是搬出这些话来。 一口“抗旨不尊”的帽子扔下来,沈溯回看着周润楠的眼神自然更加带着冷意,“周大人身为大理寺卿,是最知道捉贼拿赃的,你如今说我抗旨不尊,可我只是告诉你,我皇城司如今的人都已经派出去执行皇上所下的命令,自然是无人派给你,难道说,周大人是要我把皇上亲自下达给我的命令抛到一边,先来完成你的事情么?” 沈溯回跟了李知行许久,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他不接周润楠的话,只是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又还了回去。 皇城司毕竟是皇帝直属,不管陆景翊这个做皇帝的是不是有给皇城司的人下过命令,周润楠这个大理寺卿都是无从查证,若是勉强要查证,也得闹到陆景翊的面前。 周润楠自然清楚,如果事情真的闹到这个地步的话,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李观月在这个时候走进来。 沈溯回在听到李观月的声音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抬眼看过来,在认出李观月的瞬间,他微微挑了下眉。 李观月向来大大咧咧的,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什么风把郡王府的大小姐吹过来了?”周润楠在京城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多少也是认识这位郡王府的千金小姐,毕竟,她也是李知行的妹妹,在京城之中也算是闹出了不少的事情来,尤其是曾经,还跟苏曦尧抢过同一个男人。 “周大人这么多日子没见,说话还是这么阴阳怪气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周大人,您和您的妹妹这说话的样子可是越来越像了。” 吐槽周润楠说话像周九珠,这并不是第一次。 唯有这一次,周润楠的脾气倒是大得很,“李观月,你最好小心说话,这里是京城。” “呵呵。”李观月自小就是被吓大的,从来都没有怕过这些警告。 “李姑娘有什么事?”沈溯回上前一步,看似无意地挡在了周润楠和李观月的中间。 “我先前去见了陛下,正好听说周大人找到了我兄长的行踪,急着来皇城司要人要将我的兄长捉拿归案,沈大人也应该知道我家兄长做事的性子,如果他不肯束手就擒的话,就算是最为精锐的皇城司成员,也免不了受伤,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特地请陛下允许我随行,一同前往西境去寻找我兄长。” “这怎么可以!”周润楠立刻大叫起来。 “这为什么不可以?”李观月听见周润楠的声音,从沈溯回的身后探出头来,打量着周润楠,眼睛一眨一眨的,“我只是担心我的兄长,想要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也并不是要阻拦周大人将他带回京城。” “可是……”周润楠差一点就要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 谁会相信李观月真的就只是想要知道李知行是生是死啊! 李知行这小子手眼通天,短短半年时间就能够在沭阳城建立自己的秘密部队,明明郡王府的这些人早就知道他还活着并且人在西境,眼下不过是因为知道陆景翊终于同意让他把人带回来,所以才着急了要跟着一起去。 无非就是想要在路上找机会,将他放走罢了。 “说起来其实这事情也并不是很难办。”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溯回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虽然皇城司的人都已经派出去为陛下办事了,但是放眼整个京城,还是有一个人可以跟两位一起去一趟西境的。” “谁?”李观月打量了沈溯回一眼,后知后觉猜到了他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难道说,沈大人要和我们一起去?”周润楠也有些无语。 李观月一听,知道周润楠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就不再多问一句,而是看向沈溯回,听他给一句答案。 沈溯回点了点头,“没有错,而且我原本就是来自西南境,如今西境战乱还未完全平歇,若是由我出面,相信边境的那些不服两边的势力还能够卖我一个面子,暂时不要与大夏为难。” “我没有什么意见!”李观月立刻同意。 周润楠的视线在沈溯回和李观月的身上转了一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他还能够有什么意见呢? 今日大张旗鼓来到皇城司,原本就是为了将这个消息传开去,让外头看热闹的那些人看看,就算他李知行是前任皇城司指挥使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223章 和解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沈溯回立刻在这一次的行动中,占据了主动权。 虽然第一个提出来组队的人是周润楠,可在前往边境的路上,武力值最高的自然是沈溯回,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沈溯回不想要让周润楠说话,他就能够让周润楠一路闭嘴,甚至闭着嘴到西境再回京城。 “好,那一切就拜托沈指挥使多多照应了!”周润楠不是傻子,在跟沈溯回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立刻转身跑了。 看着周润楠这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李观月不屑地“呸——”了一声。 “你就这么讨厌他?”沈溯回看着李观月的样子,竟还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嘴角。 这笑容也落在了李观月的眼中,这下倒是李观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自从李知行离开,沈溯回接任皇城司指挥使之后,她就觉得沈溯回一直有些不对劲,每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傻笑,也就只有像刚刚周润楠的身上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爆发出了杀意的时候,沈溯回会浅浅地恢复几分钟的正常。 “我自然是讨厌。”李观月扫了沈溯回一眼,发现他居然还是认认真真地在看着自己,多少都是被盯得有些害羞,便撇过了头去,“天天都在盯着我哥哥,明明我哥哥也并没有挡着他的路。” “有些人的存在,对于他人来说,就像是挡在路上的一块大石头。”沈溯回听着李观月的话,不知为何居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李观月当即皱眉,扭头看向沈溯回,“不会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当初你刚从西境回来的时候,处处找我兄长的麻烦!” “自然不是。”沈溯回赶忙摇头,“那个时候,我是一心为了陛下,皇城司的人只忠于这个国家,只是那时候的我,还没有分清楚,忠心于国家与忠心于陛下的区别。” “哼。”李观月冷哼了一声,“算了,这一次就先原谅你了。” 毕竟,沈溯回如今能够继续担任皇城司指挥使,就足够说明李知行的确是认可他的,不然的话,这位置这么多的人盯着,绝对轮不到他。 “多谢李大小姐!”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在沈溯回的口中说出来,一下就还是让李观月红了脸。 当然了,李观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脸红。 “大人!我们——” 外头有皇城司的队员们冲进来,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结果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看到沈溯回这里有客人之后,立刻停下了脚步。 跑在他身后的人一个没有注意,就直接撞了上去。 顿时,一个带一个,十几个人几乎都摔在了地上。 “噗嗤——” 李观月看到这场面,有些没有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混账!” 沈溯回的呵斥声伴随着李观月的笑声响起,倒是把边上的李观月也给吓一跳。 “这……”李观月开口,正想要给底下正相互搀扶着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的成员们求情的时候,就只听见沈溯回的声音继续响起—— “越来越没规矩了,现在,都去校场按照这个队列,跑二十圈!” 这开口就是处罚…… 李观月仿佛看到了李知行的影子。 真不愧是李知行当年亲手带出来的人,这禽兽的程度也算是有的一拼了。 “李大小姐。”沈溯回目送着这些人去校场跑圈之后,又转身看向李观月,“就按照先前我们约定的,明天早上在这里见。” “好。”李观月点了点头。 她走的时候,甚至还能够注意到,那些在校场上已经开始了跑圈的皇城司成员们,还是有不少人都在看她。 这些人还真是不怕继续被沈溯回惩罚。 果不其然,在李观月出门刚踏上马车的时候,便听见里头传来了沈溯回的声音,“谁让你们跑圈还这么不专心,给我多加十圈!” “是!”回应声震天响。 李观月在马车上坐,想象着那些人在校场上来回跑圈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所以,其实皇城司不是没人,只是沈溯回从来都不想要派给周润楠罢了。 只是,为什么沈溯回要一起去呢? 他是皇城司的指挥使,从明面上来说,他才是必须摒弃私情,秉公执法的那一个人。 想不通,李观月便也就不想了。 毕竟她从小就很快能够接受她的兄长比她聪明太多的这个事实,而且每次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她的兄长都能够快速地解决,那么相信这一次,也一定是这样。 从他直接对外暴露自己行踪的那一刻开始,李观月就知道,李知行已经设下了后面所有要走的棋。 翌日早晨。 李观月一早就已经梳洗好了,还特地去了皇城司公懈附近的小吃摊上用了些点心作为早膳。 “李大小姐。” 身后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李观月扭头,就见到了一个她根本不想要见到,但是今天还真的就一定会见到的人——周润楠。 “周大人。”李观月起身,缓缓行礼。 周润楠点了点头。 朝着周润楠的身后看了一眼,李观月便注意到了周润楠的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好家伙,这是把大理寺里能够带来的人全部都带上了么? “周大人这是——”李观月明知故问。 周润楠也只是笑,等笑得李观月心里有些发毛的时候,他这才开口,“倒是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此去西境,毕竟是山高路远的,即便沈大人武功高强,他一个人也难免有顾及不过来的时候,周某还是比较惜命的,所以便请大理寺的这些同仁与我随行。” 李观月挨个扫了一眼看过去,其中不少的人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带着戒备和敌意。 真不愧是周润楠带出来的人,还真的就觉得他们郡王府无恶不作了? 怎么一个个都是这个眼神? “各位,久等了。” 就在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时候,沈溯回的声音响起。 第224章 先行 “沈大人。”周润楠当先走过去,同沈溯回打招呼,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大理寺的人们也都纷纷颔首。 对这个皇城司指挥使,看着倒是客气地很。 李观月懒得跟这些人争辩,直接就走向了一旁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马。 “李姑娘。”一旁牵马的人见到她,还有些奇怪,“后面的车队里给您准备了马车。” “让开。”李观月朝着马夫摆了摆手,“这匹马归我了。” “可是——”那马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溯回的方向,看着李观月不满的眼神,只好如实相告,“这马是沈指挥使的爱马——朝云。” “沈溯回。”李观月也不为难马夫,转身就喊沈溯回的名字。 沈溯回原本还在与周润楠和大理寺的人闲谈,听见李观月的声音便转过身来,遥遥就看见了李观月正站在“朝云”的边上。 “这匹马,我喜欢,去西境的这段时间,就借我,如何?”李观月远远看着沈溯回,喊出了自己的想法。 边上的朝云似乎是听懂了,还打了个响鼻,随后朝着李观月所在的位置走得更近了些。 看来,这匹名为“朝云”的马,还是十分喜欢李观月的。 周润楠见沈溯回久久没有开口,还以为他不愿意相让,正好在这个时候借着这个机会能够拉进一下和沈溯回的关系,便开了口,“既然沈指挥使不愿意,那么李姑娘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你如何知道他不乐意?”李观月嗤笑了一声,又看向沈溯回。 沈溯回有些无奈,“好了,李姑娘若是喜欢朝云,借给你便是了。” 这一下,可算是打了周润楠的脸。 显然,这跟在周润楠身后的这帮大理寺的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多谢了。”李观月没有去搭理其他人,只是同沈溯回表达了一下感谢,便翻身上马,疾驰出去。 马夫上前来问沈溯回,“那沈大人的马——” “无妨,去马厩里将墨羽牵出来就是了。”沈溯回也只是简单的摆了摆手,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那么,这车队里准备的马车,最终也只都留给了周润楠一个人。 因为沈溯回和李观月都是骑马,所有脚程比起要坐马车的周润楠快了许多,沈溯回追上李观月的时候,已经离开京城快有三十里了。 “等一下!”沈溯回拍马追上李观月,随后直接挡在了路中间。 墨羽一看上去就是一匹通体漆黑的好马,拦在了路中间之后,只是仰天一声长嘶。 朝云听见了,也就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李观月拉着马缰绳,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沈溯回。 自从沈溯回在京城找过李知行的麻烦之后,李观月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非常地讨厌。 现在还在这里拦住她的路,实在是更加讨厌了。 “皇上的命令,是让我们随周润楠一起去西境,你这样不管不顾地走在最前头,将他落在后面,等到了西境,真的见到了李知行,带回京城之后,周润楠要是告你一状,你怎么办?”沈溯回依旧坚决拦着,根本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你就这样怕周润楠?”李观月觉得沈溯回平日里找李知行麻烦的时候明明胆子大得很,却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还选择帮着周润楠说话,实在是很不想承认他是李知行带出来的皇城司指挥使。 不过,沈溯回对李观月的冷嘲热讽显然也不是很在意。 “这不是怕周润楠,这确保他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找你兄长的麻烦。”沈溯回叹了口气,又让墨羽让开了路,因为此时他已经远远地看见了周润楠所在的马车的车队已经逐渐可以赶上来了。 李观月也听见了后面这些人的声音,她白了沈溯回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一直到周润楠的车队跟上来了之后,她才继续拍马往前走。 沈溯回到底也没有等周润楠的车队到最后,只是拉开了一段距离,让他们能够自己跟上来。 西境的这一段路,从来都不是什么平静的地方。 尤其是,在西境的战事刚刚结束不久的情况下,这边境地区因为连年战事而遭了灾,即便西境军已经定期安排了巡逻,但很多时候也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阻止各种犯罪事件的发生。 比如——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在一串十分熟悉的台词之后,李观月勒住马,便看见了前方浩浩荡荡大概有几十号人手持大刀站在前方,每个人的脑袋上都绑着一根红色的布条,分明就是想要抢劫。 “你们想要多少钱?”沈溯回的墨羽来到最前方,就由他来跟前头的这些人谈判。 想来是许久没有遇到如沈溯回这般爽快的人,居然上来就能够跟他们聊“银子”的问题,这还反应了半晌,随后才开口,“你们身上有多少钱,我们便要多少钱!” “这样的回答并不好,我奉劝你们可以换一个。”沈溯回将身侧所佩戴的长剑拿到了最前方,大拇指抵在剑鞘处。 一般的人在看到这一幕之后,早就已经吓到不知所措立刻就按照沈溯回的话说了,可是眼前的这些人倒是些个十分有胆色的,“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身上有多少钱,我就要多少钱!如果不给,就把你们的命都留下!” “好。”沈溯回只接了一句话,就直接长剑出鞘。 显然,对面的人都还没有看清楚沈溯回到底是如何出手的,许多人的脖子上就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啊——” 剩下的一些人里,有人惊声尖叫了起来。 顿时,场面乱作一团,唯有沈溯回和李观月不动如山地坐在马上,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 “他不是早就告诉你们了吗,这些话不太好,让你们换些别的说说。”李观月继续拱火。 “是是是。”那些声称要抢劫的人哪里还敢继续拦着沈溯回这个煞星,立刻就把路都让开了。 第225章 溪边的杀机 “多谢各位了。” 李观月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用这样的方式嘲讽一句,这可让剩下的这些活着的人更加郁闷,可是,有沈溯回在,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根本就不敢找麻烦。 一直等到在走过了那一段山谷之后,沈溯回回头确认了周润楠的马车车队还跟在他们的身后,便下了马,直接走到了一旁的小溪边,拿了水壶开始灌水。 李观月也已经下了马,不过她并不渴,所以直接就找到了周围一处可以坐的地方,直接就坐了下来。 沈溯回将水壶递给她,她摇了摇头。 “以后若是再遇到相同的情况,记得不要说那些话。”沈溯回在李观月的身边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来,张口开始喝水。 “为什么?”李观月并不明白。 “他们不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是畏惧我手中的剑,如果那个时候他们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比我功夫更高的人,最终死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那如果最终都是要死的话,那么为什么要在刚刚那样的场景下,去说一些违心的话呢?”李观月的话,明显让沈溯回愣了一下。 在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里,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要去激化矛盾,但是同时,也不要怕惹事。 所以,他在刚刚遇到那些人的时候,才会贯彻自己一直以来都学习到的这一点,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他们没有办法最终做到这一点的话,再通过武力来进行压制和驯服。 可李观月所说的便是,明知道这些压制和驯服都是短暂的,那么为何不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尽量能够让自己变得舒心一些呢? 这或许,的确是个非常好的想法。 “李姑娘的话,我也算是受教了。”沈溯回对着李观月拱了拱手。 李观月晃了晃脑袋,“这些都是我兄长教我的,他没有教你们这些,大概是觉得你们这些人武功都实在是太高,只要走出去,没有几个人是你们的对手。” 她所认为的,自然是其中的一个要点。 沈溯回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周润楠所在的车队终于在两人已经休息了一阵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 他从马车上下来,随行的人立刻去给他打水。 “两位可真是惬意!”周润楠走到他们的面前,看着他们这样子,歪着脑袋笑了一下,“还得感谢两位,愿意在这里等等本官这个坐马车的。” “周大人既然知道你拖累了我们的脚程,便请闭嘴。”李观月最不耐烦的便是跟现在的周润楠说话,尤其是在赶路心烦的前提下。 然而—— 李观月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变故就已经发生了。 伴随着溪边的一声惨叫,一个去溪边打水的大理寺手下手中的水壶落在岸边,而他的脑袋,则已经从他的身体上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落在了溪水之中,染红了附近的水面。 这连李观月都有些看呆了。 唯有沈溯回的反应最快,他直接将李观月从地上拉了起来,手中长剑立刻出鞘,挡在李观月的面前,突然,只听得“叮——”得一声,是什么东西直接撞在了长剑上所发出的嗡鸣声。 所有人闻声一愣。 包括李观月。 她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刚刚不是沈溯回的反应快,现在那一枚暗器应该已经将她的身体戳出了一个窟窿。 而危机并没有就此过去。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开始在小溪边响起,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死法,而隐藏在小溪之中的杀机也在此刻显现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润楠的声音甚至都已经开始在发抖了,他虽然带来了大理寺的人,可单单这一轮在溪边的袭击,这几十个大理寺的人便已经没了一半,而剩下的人,即便是手中已经拿到了武器,可依旧没有能够找到这些杀机到底是来自于何处。 “小心!” 又是沈溯回的一声呵斥,他再一次拉了李观月一把。 一枚飞镖正擦着李观月的鬓角,就这么直直地擦了过去。 “出来!”沈溯回对着小溪水下的方向喊。 此时,李观月才想起来,在很小的时候,他们也曾经遭遇过一次刺杀,而那一次刺杀,杀手正好是潜伏在水下,那些人虽然最后都被郡王府的侍卫们斩杀,但是却给年幼的李观月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每一次看到这样的小溪,她都是敬而远之,生怕底下正好隐藏着杀意。 只是,今日她都已经离地这么远了,这小溪里埋伏的杀手却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走——”沈溯回懒得跟水底下的这些人废话,他立刻带着李观月上了马。 马疾驰起来,沈溯回能够听见身后传来了利刃破空的声音,那分明是十字劲弩发射的短箭。 “小心!”他按着李观月的脑袋,俯下身体。 “你没事吧?”李观月也能够听见那利刃破空的声音,实在是又给她吓了一跳。 “我没事。”沈溯回听见李观月还能够关心他,心头微跳。 在疾驰之中,他已经听见了身后传来了马匹的声音,是有人追着他们而来的。 而这,正是沈溯回想要的。 “把他们都引到树林里,到时候,借着地形,便是我们的优势了。”沈溯回压低了声音,同李观月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李观月立刻点头,这些事情,其实她小时候与李知行也做过许多次,这既然是李知行带出来的徒弟,那么在野外处理意外情况倒是也有许多相同的地方。 树林里,盘根错节。 “来,下马。” 沈溯回轻巧地绕过几个弯,暂时将身后的追兵给甩了开去,又给了李观月充足的下马时间,并且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让它赶紧自己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而他自己,则带着李观月直接上了这边上的树。 这里才刚刚藏好,底下就已经传来了一些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奶奶的,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第226章 反杀 “仔细找找!人就在这里,肯定跑不远!”那些人不停地在树林里来回搜寻。 李观月被沈溯回护着躲在树上,都不用回头就能够感受到他喷洒在她脖颈处的气息,热热的,让她感觉整个人都痒痒的,不用看都能知道自己肯定是已经从耳朵处开始,半张脸都是通红的。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实在是要被自己无语死。 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居然还能够心猿意马,开始想这些事情。 “没事的,你放心。” 沈溯回看着她半张脸通红,呼吸也有些开始变得急促,还以为是她因为底下的这些杀手而感到害怕,所以还温言哄着让她放心。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走?”李观月强行让自己关注到眼前的这些危机上来。 显然,这些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因为,周润楠和大理寺的人先前就在外边,就算大理寺的人再不济,只要上了岸,那么这些杀手想要处理掉大理寺的人,也绝对不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够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沈溯回叹了口气,揽在李观月腰上的手也收得更紧了一些,生怕她不小心掉下去,“不过,我们不用等到他们离开,只要找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其实李观月自己的心里也很清楚。 有人落单。 就是他们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片树林虽然看着不大,但是里面树木丛生,还有荆棘遍地,想要找人并非易事,所以为了尽快能够将人找到,这些负责搜寻的人势必是要分成好几组,这样,每两个人一组开始沿着这树林的四个方向分头搜寻,就给了沈溯回解决这些人的好机会。 不过分开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沈溯回便放开了李观月,让她在这棵树上躲好,自己则借力跳跃到了边上的另一棵树上。 底下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抬头查看,两个人当即将自己隐身在茂密的树叶之中。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这里明显什么人都没有。”其中一个人仔细看了一圈,认为并没有什么发现,便开始质问边上的人。 边上的人也是愣愣的,被这么问了一下之后便觉得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就是我听错了吧,我们继续往前搜吧,赶紧把人找到,这样我们就好交差了!” 然而—— 话音刚落。 一身白衣的沈溯回就已经翩然从树顶落下,长剑出鞘,在日光的照耀下,不过是光芒一闪,这两个人的惊呼声便被封在了他们的喉咙之中。 这边的动静似乎是吸引了在周围搜索的另一组人。 “快!他们肯定在这里,可别被其他人抢先了!” “这一次的功劳一定是我们的!” 这两句话,也成了他们两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当他们拨开灌木丛看到眼前的两具尸体时,也来不及尖叫,就再一次被人一剑封喉,直挺挺地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荆棘都因为接连倒下的四具尸体而被压得有些变了形。 “下来吧。”沈溯回朝着李观月招了招手。 李观月也从树上跃下,轻巧地落在沈溯回的身边。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沈溯回如此狠辣的出手,以往在京城的时候,她看到的沈溯回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总是会留有一点余地。 看来,这位如今的皇城司指挥使,在自己的性命遇到威胁的时候,也是绝对不会留手的。 “不用这么惊讶。”沈溯回看着李观月,下意识地轻勾嘴角,“出门在外,如果对这些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样的话,李知行从前也对她讲过,而且就是那一次,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在溪边遭遇的那一次刺杀。 那个时候的李知行虽然才刚开始系统地学武,但是因为天赋异禀,所以已经可以保护李观月,在解决完了那些溪水中潜藏的刺客之后,也对那时候还十分年幼的李观月说了这样的话。 让李观月绝对不要对敌人有任何的仁慈。 只是后来年岁渐长,不管是他还是她,手中的权力都开始逐渐变大,许多事情,都已经不需要他们去亲力亲为。 所以如今再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李观月才会在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其他的人怎么办?”李观月跟着沈溯回往外走,“等他们看到了这些尸体,就一定知道我们已经逃出去了。” “李姑娘,注意你的用词。”沈溯回一边往外走,一边还有闲情逸致转过头来纠正李观月刚刚说的话,“不是我们逃出去,是我们放过了这些追杀我们的人。” 的确,如果沈溯回想要让他们全军覆没,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想来原因也十分简单,这些人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在这片树林里搜寻他们,相对应的,他们也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把这些潜藏的杀手全部找出来解决掉。 虽然后续的路程他们还是会继续动手,但是有这几具尸体作为警告,他们动手,多少也还是会收敛一些。 “李姑娘!沈大人!你们还活着!这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才刚刚从树林里走出来,就听见了周润楠的声音。 他的欢喜和雀跃不像是装的。 李观月自然也能够理解。 此去沭阳城,一路表面上是风平浪静的,但实际上危险不少。 大理寺的人能够保得了周润楠一时,却保不了她一世。 如果真的遇到像刚刚刺杀那样的大事,总归还是需要有一个沈溯回的。 “周大人也不错。”李观月扫了一眼如今还跟在周润楠身边的。 这大理寺的人在刚刚折损了一半有余,剩下的人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看来,周润楠这一次给的银子肯定是足够他们把命都卖出来。 “沈大人对这些人的来历可有什么头绪?”周润楠没有搭理李观月,只是一味地问着沈溯回。 第227章 心思表露 “这我如何知道?”沈溯回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周大人手眼通天,还提前带了这么多大理寺的同仁,应该是早就收到了什么风声呢。” 这一下来回拉扯,直接让周润楠无言以对。 “沈大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周润楠笑了笑,只能将这个话题给跳了过去,“那既然现在危机暂时解除,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吧,毕竟这里也已经是到了西境境内了,再往前走一段,就可以到沭阳城了。” “周大人熟悉这条路,我们自然是听周大人的。”沈溯回看了李观月一眼,李观月随即点了点头。 他们自然是无所谓到底在路上会遇到什么事情,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尽快找到李知行和苏曦尧。 不管周润楠是不是清楚,但是李观月和沈溯回是肯定猜到,如果不是因为李知行遇到了他如今眼下不好出面解决的事情,那是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查到他的所在的。 “那就走吧。”周润楠上了马车。 这一下,反倒是他坐着马车在前面领路。 李观月和沈溯回骑在马上,跟在车队后面。 说来,沈溯回的这一匹名叫“墨羽”的马,的确是充满了灵性,先前让它在树林里自己找一个位置躲起来,等他们已经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这墨羽还真的就从后面自己跟了上来。 “如果墨羽才是你的坐骑,那这朝云——”李观月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沈溯回笑了笑,倒是也不再隐瞒,“朝云,原本就是我打算送给你的,李大人先前提到过你喜欢骑马,只是郡王府的规矩严苛,所以你一直都没有自己的马,先前从西境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卖马的贩子,我看到朝云不错,便买下来带回了京城,原本早就想要送给你的,但是后面发生了许多事情,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也就只能借着这一次送给你。” 就像李知行所说的,他的这个妹妹从小就在郡王府里养着,性格就是个张扬的千金大小姐,如果将朝云直接送给她,她可能反倒是不会要的,但是如果能够用先前那样的手段,让李观月觉得这马是她抢过来的,她反倒是会要。 如今这真相揭露了之后,李观月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下次要是再给我送什么东西,你就直接告诉我!” 憋了半天,她最终只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好!”沈溯回立刻点头。 少男少女的感情在这你来我往的几句话里表露无疑。 “等见到哥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李观月被沈溯回看得又红了脸,脑子里又回想起刚刚一起躲在树上时那几乎相拥的样子,羞恼不已,于是狠狠地瞪了沈溯回一眼,又扭过头去不看她。 之后的一路,不管是李观月还是沈溯回其实都能够感觉到后面有人跟踪,只这官道一路上都是康庄大道,根本就没有他们能够埋伏偷袭的地方,于是,眼看着沭阳城的城门就在前方,沈溯回和李观月也更加紧张起来。 他们很清楚,身后的这些杀手如果再不动手的话,那么他们之后就再也不会有机会。 然而—— 居然真的没有人动手。 “两位。” 忽然有人拦在了他们的马前,头戴兜帽,身上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袍。 沈溯回和李观月都勒住了马。 李观月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终于认出来了。 “绿柳?” 她下意识地喊出了面前人的名字,又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是我。”绿柳点头,“大小姐,沈大人,请你们随我来。” 绿柳抬手,制了个方向。 那里,并不是进城的方向。 趁着此时进城的人多,而周润楠和他随行的大理寺成员们正在被士兵盘问身份,沈溯回和李观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进城的人群中。 绿柳一路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侧城门口的桃林里。 此时的桃林里,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一桌酒宴。 “哥哥!”李观月终于看见了那一身白衣,正站在桃花树下的男人。 李知行闻声回头,看见自己许久没有见过的妹妹,一向冷清的眉眼间,终于绽开了一丝微笑。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李知行自从离开京城之后,甚至连对待李观月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李观月自然是察觉到了,便立刻朝着苏曦尧眨了眨眼,“还得是曦尧姐姐,以前在郡王府里的时候,这么多的人劝哥哥要改改这个脾气,都没有成功,如今这来沭阳城才多少时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李!观!月!” 被李观月这个妹妹这样揶揄一顿,李知行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李观月,差点就要一把剑飞过来直接跟妹妹原地开始切磋,好在沈溯回眼疾手快,直接将那柄长剑接住,反手就放在了桌子上。 这一手自然是俊俏地很,也让李观月看出了李知行的心思。 “好啊哥哥!我不就说了几句实话么!你就想要这样处罚我!哼,曦尧姐姐,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你别管她!”李知行看着李观月挽着苏曦尧的手,顿时眼睛都在开始冒火。 毕竟,自从他送假死的苏曦尧来到沭阳城后,苏曦尧一直都没有真正原谅他,更别说是这样亲密的接触了。 李观月分明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来搞这一出刺激他。 可有苏曦尧如今在李观月面前护着,他肯定是动不了这小妮子任何一点的。 “好了好了,今天是知道你们要到,所以特地在这里安排了酒宴,来给你们接风洗尘。”苏曦尧拉着李观月入席,还示意了沈溯回赶紧落座。 绿柳和水生都送上了先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陈酿。 甜酒入喉,将一路风尘的疲惫全部都清洗干净。 “既然这么着急把我们喊过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对吧?”李观月这才吃了几口小菜,便要开始热心地准备工作。 第228章 分毫不差 “的确。”苏曦尧也不跟李观月客气,“最近在沭阳城里,出了几个很奇怪的案子。”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苏曦尧第一时间看向了沈溯回。 沈溯回点了点头。 “看来,这些事情的确是瞒不过皇城司的眼睛。” 既然李知行能够通过皇城司在沭阳城的暗桩知道这件事,那么皇城司的人自然也还是会上报到京城,那么在京城的沈溯回必然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只是,皇城司的人也只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背后到底是什么情况,目前还没有收到任何进展。”沈溯回摇了摇头,神情也有些为难。 只怕是皇城司这么多年来,还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离奇的情况。 “那我来说吧。”苏曦尧叹了口气,将先前调查的所有跟沭阳城太守钟家相关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这其中的许多细节,都让沈溯回这么一个皇城司指挥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所以我们就是来这里调查这些事情?”李观月听明白了之后,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入手,“可如果哥哥都进不去钟家的话,其他的人只怕是更加没有这个本事进去了。” “不,有一个人可以。”李知行笑了笑,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方向。 显然,一直准备入城的周润楠在这个时候还是没有能够成功入城,不知道为何,守门的士兵就一直将他拦在了门口。 “你动了什么手脚?”苏曦尧一看见城门口这拦人的场景,便已经大概猜到了这其中的情况。 “既然要周润楠带我们去查钟家的事情,这第一步,自然是要让周润楠住到钟家去。”李知行挑眉,眼底只有算计成功的自信。 即便这个时候,在座的其他人还没有想明白李知行到底是想要怎么样算计周润楠,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你们搞什么!这位是京城的大理寺卿周润楠周大人,这一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到沭阳城缉捕逃犯,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周大人都不认识!” 跟着周润楠一起来的大理寺的人纷纷开始在城门口的士兵面前替周润楠表明身份。 但是可惜的是—— 尽管他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可他一没有拿出圣旨,二也没有什么能够表明自己身份的令牌,自然在这边陲之地,会被这守门的士兵拦在原地。 毕竟这里是边境,凡事都要更小心些。 “想要证明周润楠的身份,就只有让钟星夔亲自来,只要钟星夔亲自来了,以周润楠的脾气,必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苏曦尧说着说着,便也就明白了李知行的想法。 想要让周润楠消气,那么钟星夔势必不可能直接让周润楠去驿站,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在自己的家中给周润楠接风洗尘,这样的话,李观月和沈溯回便能够一起进入钟家。 只要进了钟家,后续还有什么其他要查的事情,可就轻松许多了。 “的确。”李知行听了苏曦尧的话,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一旁的沈溯回和李观月,“钟家如今并不是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们的猜测没有错误,那么钟星夔的儿子钟尚义就会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而钟星夔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所做下的那些事情东窗事发,势必会用尽一切手段隐瞒这些秘密,对于你们来说,一切都是你们的安全为优先,也要尽量保住周润楠的命。” “可那小子平日里那么找你的麻烦!”李观月显然还是气不过,即便知道周润楠至少不能在这件案子解决之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还是替李知行鸣不平。 “大局为重。”苏曦尧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李观月的肩膀。 李观月只好点了点头。 城门口,也很快就出现了新的骚乱。 这骚乱,倒不是有人闹事,而是有一大批人正在接近。 很快,他们便听见了钟星夔的声音,带着十足十的歉意。 “周大人,周大人,你看我们这,实在是怠慢了怠慢了!”钟星夔虽然是沭阳城的太守,但也不敢在明面上太不给京城来的官员面子。 毕竟,这些人要是回到京城之后,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钟大人,你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某可实在不是很明白,本官只是来缉捕要犯,可你手底下的这些人,可大有要把我当成要犯的架势啊!”周润楠见钟星夔来了,又见他态度如此,便立刻来了劲。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钟星夔连连颔首,“周大人也是全短时间才刚刚从西境离开,也知道这西境的战事惨烈,我们损失了非常多优秀的西境军,所以最近这守城门的也都是新兵蛋子,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教,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样,周大人也别去驿站了,就去我家住,如何?” 连钟星夔提给周润楠的补偿条件,都在按照李知行先前的推测走。 苏曦尧连连点头。 她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李知行是个神算子,不过理智也在告诉他,这一切,也都不过是李知行的手里捏着那么多皇城司的小道消息,所以推算出来的罢了。 “其实,钟大人原本不需要做到这一步,既然这些士兵是新人,我也不会太为难他们,不过,既然钟大人主动提了,本官要是还要拒绝的话,未免就有些太不给钟大人面子了,那就这么着吧。”周润楠飞快答应了下来。 显然,他上一次来沭阳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如今这沭阳城的驿站是一个什么样的条件,自然是没有钟星夔这太守府里住着舒服。 “好呀好呀,欢迎欢迎,周大人肯来下官的家里,实在是蓬荜生辉!”钟星夔“热情”地欢迎周润楠,朝着他家里的方向去。 “你们也跟着去吧。”李知行看向李观月和沈溯回。 李观月当即起身,却是对着苏曦尧依依不舍,“曦尧姐,等我在钟家安顿好,我就会找机会出来见你,反正,你在沭阳城里比我哥哥的知名度还要高,找你总是方便的!” 第229章 停灵 这厢周润楠才刚刚跟钟星夔谈妥,那边李观月就带着沈溯回突然出现了。 “周大人,你怎么带着你的大理寺的人走那么快,一点都不知道等我们。”李观月先发制人,将他们许久都没有出现的问题,直接就甩在了周润楠的头上。 周润楠身后的那些大理寺带出来的人显然有些被李观月给气到,但是他们才上前了两步,就已经被周润楠一个眼神给反驳了回去。 于是,他们也就只好乖乖地闭嘴。 “李姑娘说的是,是周某考虑不周,现在,钟大人要接我去钟府,那么李姑娘和沈大人还是——” “是么?那我就多谢钟大人了,原本我还怕这沭阳城的驿站地处边陲,实在是让人住不惯,既然钟大人这么主动,我和沈指挥使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观月是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周润楠留。 当然,她也知道在她说完这些话了之后,周润楠势必还有别的话要说,于是,便继续说了下去,“周大人应该也不会介意我们跟你一起住吧?” 话都这样说了。 周润楠还能够说什么? 李观月和他再不对盘,表面上李观月都是皇帝的亲表妹,在如今的太后和皇上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 要是在这样的场合反驳李观月的话,她倒是没什么事情,倒是显得他们小肚鸡肠了似的。 “好啊,既然李姑娘不嫌弃,那就一起吧。”周润楠点了点头。 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钟星夔自然更加没有什么话语权了,只能由着这几位从京城来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家府邸,门口还挂着白布。 “钟大人,府上这是——?”周润楠见状,有些不解。 他先前从西境离开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实在是我那不学无术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惹到了什么仇家,前段时间沭阳城里出了个特别严重的案子,查来查去都跟那个孩子有关系,下官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找苏姑娘帮着一起查,可苏姑娘也是查不到什么其他有用的线索,反而还更加加重了尚义那个孩子身上的嫌疑,苏姑娘某一天晚上来府上,就是想要再问问尚义一些跟案件有关的细节,没成想,这尚义就被人给暗算了!”钟星夔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能够看得出来,真的是十分地伤心。 “虽说是苏姑娘查案,但想来李知行应该也不会就在边上干看着吧?”周润楠听了这些话,直接就接上嘲讽了一句,“从前还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听说皇城司的这些人手段了得,可李大人来了沭阳城,只怕是没了皇城司里这些好用的手下,所以查起案子来,就慢了一些,不过钟大人大可以放心,这一次皇城司的沈指挥使是跟我一起来的,相信他一定能够帮着钟大人把案子查清楚,还令郎一个清白。” 三言两语间,居然还真的就将这沈溯回给安排地明明白白的。 从前,他如何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周大人这个时候倒是认可了沈溯回的能力。”李观月在一旁当即开始了阴阳怪气。 这几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钟星夔明显也都看在了眼里。 他不好说什么,只能是赔着笑,领着人继续往里走。 这府邸之中,因为还在给钟尚义守灵,所以随处可见的仆人都是披麻戴孝。 大堂之中,还停着钟尚义的棺椁。 沈溯回走近的的时候,往大堂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停下了脚步。 其他人也都跟着他一起停了下来。 “我可以进去看看么?”沈溯回指着如今灯火通明的大厅,还有好几个请来的僧侣正在里面为棺椁里的尸体念往生咒。 “自然是可以。”钟星夔当即抬手,“我原本还以为沈大人不愿意管这件事。” “不会。”沈溯回摇头,“既然钟大人觉得令郎死得蹊跷,沈某来了沭阳城,便该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否则日后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会怪罪下官没有好好履职。” “不敢不敢。”钟星夔连连摆手,但还是从善如流得带着沈溯回往大厅的方向走。 李观月跟在沈溯回的身后,斜眼撇了一眼周润楠。 刚刚周润楠一直在试图将查案的这件事情推到沈溯回的身上,这些可倒好,沈溯回直接自己将这件事情接了过来。 还真的是尽职尽责做好自己这个皇城司副指挥使。 大堂之中,棺椁停了许久。 正在念往生咒的僧侣听见外头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但是并没有停下自己念往生咒的动作。 “可以开棺吗?”沈溯回绕着那棺椁走了两圈,能够看出来这棺椁所用的材料十分名贵,是上好的紫檀铃木。 这东西只在西南境的深山上才能找到,那些深山,几百年来都无人居住,偶尔有大着胆子的伐木工人进去,九死一生才能够找到这种紫檀铃木,再想将这些木头带出来,又要历经千难万险,所以,这木头在市面上价值连城。 如今,不过是太守府家中的一个小公子便是又这种材质的棺椁来装殓,也难怪京城里会有传言,说沭阳城的太守家中富可敌国。 只是,这银子到底是如何来的? “不可不可。” 面对沈溯回的问题,刚刚还在念往生咒的僧人当即站了起来,连忙阻止,“死者已经安息,这个时候开棺,只会让他觉得这个人世还有人对他有所留恋,反而会让他走得更加不安宁。” 沈溯回闻言皱眉,看向钟星夔。 钟星夔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就已经传来了一个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声音,“到底是谁,在我的乖孙儿死后还要让他不得安宁!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这个老太婆来,不要再去伤害我的孙子!” “娘,你怎么来了?”钟星夔听见老太太的声音,明显脸色都变了,赶紧迎了上去,示意边上伺候的那些丫头们都先下去。 第230章 接下案子 “我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打算又让我这可怜的孙子不能好走!”老夫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从外面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便是沈溯回和周润楠在京城之中的官职再高,在如今这样一位年事已高又痛失了孙子的老太太面前,也不敢有所懈怠,也都迎了上去。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想要打扰我这可怜的孙子?”老太太的眼神扫过这周围的一圈人。 周润楠忙摇头,“老太太肯定是误会了,我们没有打算要惊扰钟小公子,只是沈大人觉得钟家小公子实在是死得有些蹊跷,所以想要仔细查查。” “哼!”老太太又重重得砸了一下手中的龙头拐杖,“你们这些从京城来的,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苏曦尧和李知行是,你们也都是一样的!” 听见苏曦尧和李知行的名字,李观月原本一直在边上听着的,这可就瞬间不淡定了。 她立刻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出事的是你们家里人,就算是被别人污蔑,那也是污蔑你们的人盯上了你们家,和我哥哥还有曦尧姐姐有什么关系?他们好心帮你们查案,已经是他们发善心了,如今我哥哥早就不是皇城司指挥使了,按理来说,就算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应该管一丁半点,应该让你们沭阳城那太守府的这些捕快们来查。” 这正是钟星夔在此前,没有办法明面上去找苏曦尧和李知行,而只能请他们暗中调查的原因。 从身份上来说,他们的确是没有这个能力。 沈溯回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李知行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的行踪,引他们这些人过来,看来,就是因为沈溯回的身份会更加方便行事一些。 而周润楠,即便是跟李知行十分不对付,可毕竟也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查案子的,行动起来自然也是会方便许多。 “我——” 老太太被沈溯回的这一番话给怼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如果你还想要知道发生在你孙儿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就还是让沈溯回接手往下查下去,否则的话,我相信,这天下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查的出这件事情的真相了。” 难得被李观月这么夸奖,沈溯回显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李姑娘对沈大人这么有信心,钟大人,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让沈大人去查,毕竟这一位现在才是正儿八经的皇城司指挥使,你说,对不对?” 周润楠在这个时候说的每一句话,在李观月听起来,就好像是在阴阳怪气一般,不过倒是也无所谓,毕竟,他的话对沈溯回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而他们也成功地完成了苏曦尧和李知行给过来的任务,也算是在钟家的府邸站稳了脚跟。 “是是是。”钟星夔立即点头,挥手喊来一旁待命的侍女,让他们把还在气头上的老太太给扶回房间里面去,“沈大人,今日就先休息吧,明日开始,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都一定告诉你。” 沈溯回同李观月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意”,自然也就不会再麻烦地给自己找事。 很快,他们就在各自的房间里安顿了下来。 丫鬟们送来了热水,让他们在房间里好好地洗了个澡。 然而—— 沈溯回才刚刚褪下外衫,便听见隔壁的房间似乎发出了什么异动,他立刻又披上了外衫,朝着隔壁走去。 还没等他推门进去,就已经有一个青色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从那房间里跑出来,因为没有看路,所以直接一头就撞进了她的怀里。 “哎哟——” 李观月痛呼了一声,揉着刚刚被撞到的额头,一抬头就发现是沈溯回。 “怎么了?” 李观月那惊慌失措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他扶着她,立刻就要往房间里面走。 李观月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什么?”沈溯回的眉头皱地更紧。 他低头,看到李观月的身上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显然是正要沐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才这样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他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李观月的身上。 李观月此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忙将身上的外衫紧紧抓住,还感念沈溯回在这个时候,终于是贴心了许多。 “也可能是我舟车劳顿,但我觉得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确,不会有错。”李观月在怀疑自己和相信自己之间反复横跳。 “跟我进去看看。”沈溯回一手护着李观月,另一只手已经放在了身侧的剑柄之上。 走进房间,这里是一间非常标准的女客院落应该有的装饰。 透明的香云纱垂落下来,显得外面的阳光都柔和了许多。 沈溯回护着李观月一步一步小心地往里走,一直来到了刚刚李观月准备沐浴的屏风后。 这屏风后面,还是一个很大的空间,除了一个巨大的浴桶之外,对面还放着一个镜子,镜子边上,是另一处放衣服的架子,而在这个架子的另一边,是一个博古架,博古架上放了许多一眼望过去便十分名贵的古董。 这房间里的装饰可以说是十分华丽。 但是这华丽的外表之下,沈溯回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越看越觉得奇怪,但是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没有注意到。 “可能真的是你太累了。”沈溯回背对着波博古架,将长剑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将李观月拉到自己的面前,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要不要我给你捏捏肩?” 这气氛,瞬间就变得暧昧了起来。 李观月还以为是眼前的男人突然之间哪里有一根筋不对了。 然而—— 下一刻,她就看见了他在用眼神示意她小心身后的博古架。 李观月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着演戏。 “当然了,你要是不能够让我放松,哄我开心,我可是会去跟哥哥告状的!” 第231章 偷窥 李观月让自己整个人都被沈溯回保护住。 若是此时有第三人在场,一定以为他们如今是在耳鬓厮磨。 “博古架后有人在看着。”沈溯回压低了声音,告诉李观月。 李观月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浑身僵硬起来。 “别怕。”沈溯回柔声劝慰。 便是他们这样低声说话,这才让在隔壁听着的人更加好奇。 说时迟那时快,沈溯回倏然转身,手中有银针飞出。 只听“啊——”得一声惨叫…… 沈溯回立刻带着李观月来到隔壁的房间,按照刚刚所发出的声响,他立刻找到了两间房间之中隔间的所在,他扫了一眼四周,只是在另一个博古架的花瓶瓶身上轻轻摸索了一下,便直接将那花瓶旋转了一圈。 旁边的那一面墙应声而开。 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躲在里面。 他捂着一只眼睛。 有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 “好啊——果然有人!”李观月一看到有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可就不怕了,立刻就冲上去,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架在了那个人的脖子上,“说,到底是谁让你躲在这里的!” “观月,等一下。”沈溯回将女人往后拉了一步,“你看看他,到底是谁。” 李观月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看着年纪应该不是很大,身形明显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 “这不就是个书童么?”李观月回头看向沈溯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问一个这个问题。 “不,他不是书童。”沈溯回嗤笑了一声,“钟小公子,不如你来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个府邸里的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们你死了,但是你却又出现在了这里?” “我不是钟尚义!”那“书童”捂着眼睛上的伤口,对着沈溯回和李观月大吼,“是老爷觉得你们这些京城来的人都是不怀好意,所以让我来监视你们!” “是么?”沈溯回扫了一眼那书童全身上下,“盯着我们无可厚非,可也不该是在这种地方。” 沈溯回皱着眉头,直接指着门口大厅的位置,“这件事情,我们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是闹到皇上面前,想来也不是你刚刚的那一句话便能够搪塞过去的。” “我只是奉命行事。”那“书童”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认准了这一句。 这事情,自然不会就这样简单了结。 李观月身为受害人,第一时间就把这个事情闹到了钟星夔的面前。 “钟大人,我初来乍到,便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沈大人经验丰富且足够机敏,我倒是不知道会在你钟家最终受到什么样的羞辱!”李观月“啪——”得一下将下人送上来的茶盏扫落在地,率先发难,“你也应该很清楚,我这一次来西境,本就是为了寻找我的哥哥,我的父亲也就是当朝的老郡王,自然都是知我身处西境的,如果我在西境出了什么事情,我想,我的父兄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这这……”钟星夔扫了一眼站在堂下不发一言的“书童”,又看向气势汹汹一定要追责的李观月以及站在她身边一看就相当不好惹的沈溯回,更加是一个头两个大,“李姑娘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今日李姑娘也是受惊了,不如这样,我来出这个钱,请李姑娘和沈大人先去城中的驿站小住,待下官查清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亲自去驿站向李姑娘赔罪,再请李姑娘赏光来我府上小住,如何?” 这解决方案给的也是足够快。 快到都要让李观月怀疑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并且用了这样的手段,便简简单单地解决了。 “不行!”李观月摇头,且态度十分坚决,“夜长梦多,谁知道过了一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既然要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正好人现在都在这里,钟大人现在就查吧,如果要是觉得人还不够的话,我也可以去把周大人请来,他身为大理寺卿,查案子应该也是一把好手。” 这话说得—— 连周润楠都要牵扯进来了。 钟星夔自然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况发生。 如今看来,李观月和沈溯回还算是关系亲近的利益共同体,这要是中间再来一个第三方势力,也就是周润楠,那这件事情只怕是会没问没了。 “如今天色已晚,还是不要叨扰周大人休息了。”钟星夔赶紧阻止,随后又对着那个“书童”吼道,“到底是谁让你干出这样的混账事情来,还不说么?” 那“书童”抬头看了钟星夔一眼,随后继续低头沉默。 李观月总觉得,刚刚他们互相看的这一眼,像极了在互相对暗号。 这俩肯定就是一伙的。 包括刚刚沈溯回在见到这个“书童”的第一反应,就说这个人是真正的钟尚义,显然也是查到了什么,只是没有吧消息告诉给她罢了。 “大人,小人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做事的,是您说李大小姐是京城里来的,恐怕住我们这西境的简陋房间会住不惯,这才让我多盯着一些,我也实在是没想到那里居然会是李大小姐沐浴的地方。” “是这样么?”钟星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朝着外面挥了挥手,把待命的管家给叫了进来,“你去把给李姑娘准备房间的那些丫鬟和婆子都找过来。” “是。”管家立刻出去了。 不多时,他便带着五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三个是丫鬟,两个是婆子。 五个人在管家的带领下,一走进来便挨个行礼。 钟星夔又将刚刚李观月所说的事情给描述了一遍,这下,几个女人都是神色各异。 “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帮李姑娘准备房间的?”钟星夔扫了一眼这五个人,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三个丫鬟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随后其中一个人开口,“就是按照府里的规矩,给客人准备好房间,只是李姑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所以我们在里间多放了一个屏风,用来给李姑娘沐浴用。” 第232章 两人留一 “所以,这个屏风和浴桶都是单独准备的?”钟星夔挑眉,又详细追问了一句。 “是。”那两个婆子这一次是异口同声地回应。 李观月大概这一辈子都没有听过令人无语的话。 当着她和沈溯回的面,这样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到底还是这位沭阳城太守府厉害,连府里的人面对这样的问询都是游刃有余。 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李姑娘,沈大人,你看,这事情也已经很明显了,就像我府中的这位下人说的一样……” “钟大人,我们不是傻子。”沈溯回上前一步,直接护在了李观月的面前,“这事情原本可以善了,可我们在向你寻求说法的时候,你是这样的态度,那我觉得,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继续聊下去的了,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沈溯回便拉着李观月的手,便要往外走。 钟星夔在他们的身后,冷哼了一声,“沈溯回,别以为你是皇城司指挥使,你就可以在我的府上为所欲为,告诉你,今日如果不是看在周润楠周大人的面子上,我是根本不可能让你们住进我这府邸的!” “钟大人也是可笑。”李观月回头,瞥了钟星夔一眼,“就你这破房子,在京城,就算是送给我住,我也不要住。” 说着,倒是李观月先拉着钟星夔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然而—— 变故便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夜色之中,大厅外面的树丛之中,有无数凛冽的寒光闪过。 沈溯回立刻拉住了就要往外走的李观月。 此刻,借着月光,李观月也看清楚了。 外面的树丛之中,密密麻麻的都是黑衣人。 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有泛着寒光的利刃。 这里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他们到底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 “钟星夔,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溯回的神色完全冷下来。 “没什么意思。”钟星夔笑了笑,负手站在原地,“其实我要的也很简单,你们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留下,另外一个去找李知行和苏曦尧,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让我一网打尽,或许我可以留下你们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性命,怎么样?” 钟星夔洋洋得意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敢这样说话,显然是已经完全不在意暴露自己先前隐藏的实力以及一些他们从前费劲心力想要隐藏的真相。 比如,城中富家千金被害的那些案子到底是谁做的。 还有,今天他们遇见的那个“书童”,到底是不是真的钟尚义? 钟尚义到底是真的死了还是假死,亦或者说,只是找了个倒霉蛋来扮演了一下他的尸体?毕竟,如果真的是按照大夏的律法,先前在犯了这么重的罪的情况下,只怕是连个全尸都十分难保全。 眼下,只要一次假死,不但能够保证自己未来可以留一个全尸,而且,也不用这么早走,何乐而不为呢? “钟大人,我一直都很好奇,你能够在沭阳城作威作福那么多年,不会一直就是靠着这一手吧?让原本亲近的人开始自相残杀,最后就由你来坐收渔翁之利。”沈溯回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钟星夔先前的话,而是另外抛出了一个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钟星夔也是不会回答的,他只是笑了笑。 “沈大人,我原本也无意与你为难,可是谁让你是李知行带出来的人,我可不敢小看你啊!”钟星夔在这个时候还夸奖了一下沈溯回,不过这夸奖多多少少都带着些阴阳怪气。 “好了好了。” 此刻打断沈溯回和钟星夔的话的人,便是从刚刚开始一直在边上站着一言不发的“书童”。 那“书童”原本还一直在流着血的伤口这个时候早就已经不流血了。 只是脸上的血污还没有擦干净,所以看上去更加可怖。 “跟他们还废什么话,让他们立刻做选择,要么现在两个人一起死,要么一个人留在这里,另外一个人去找人。”那“书童”此刻开口,声音更加阴恻恻的,让人一听便觉得浑身不对劲,毛骨悚然的。 能够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断他们的谈话,那么这“书童”的身份也是不言而喻了。 看来,一定是觉得胜券在握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地便选择暴露自己。 “看吧,沈大人,李姑娘,你们自己选吧。”钟星夔摆了摆手,显然也无所谓让眼前的这两个人看出那“书童”的真正身份。 “我留下。”李观月开口。 “不行。”沈溯回摇头,“你疯了?”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随时反水,你要是出去了,以你的功夫,他们安排再多的人截杀,你都有自保之力,只要找到了我哥哥,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可如果是我出去,我可能半路就被他们解决掉了。” “可是……” 沈溯回后面的话都被李观月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她很清楚,如果她留下来,一旦钟家人动了什么其他的心思,她也是难逃一死。 可她是李知行的妹妹,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贪生怕死的。 两权相害取其轻,她只能这么做。 沈溯回自然也是清楚的。 都是李知行教出来的。 “好。”李知行点头,扭头看向钟星夔,“我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去把李知行和苏曦尧带过来,但是他们两个人有多难缠,我想你们也是清楚地很,如果是你们自己引狼入室,搞不定他们,到时候可别怪我。” 沈溯回的眼神冷下来,最后又落在李观月的身上,“她活着,你们还可以有一线生机,可如果她死了,只要李知行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们就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安宁。” 这警告,其实就算沈溯回不说,他们也是清楚地很。 跟李知行作对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将会面临的后果不是他们轻易就能够承担地起的。 所以,他们必须要找到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去吧。”李观月朝着沈溯回点了点头。 第233章 登仙阁出面 “李姑娘看起来,很相信沈大人啊——” 在沈溯回转身离开之后,钟星夔对着李观月说出了这样的话。 李观月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钟星夔,自顾自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既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我们几个人的命,那钟大人不妨多告诉我一些,比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了这一切?” “李姑娘只怕是误会了什么。”钟星夔嗤笑了一声,指了指一旁的“书童”,“本官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要你们几个人的命,尚义这个孩子是我管教不严,所以才让他做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犯了事,我不可能跟处理其他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被押上京城,跟其他那些无权无势的犯人一起在菜市口被枭首示众。” “如果不想要让我们知道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把这个案子交给苏曦尧。”李观月在提到“苏曦尧”的时候,双眼微微眯起,“还是说,你觉得,她是靠着皇上和我哥哥的庇护,才能有现在的一切?” “难道不是么?” 这个时候说话的人,却不失钟星夔,而是钟尚义。 “外头的人尊称她一声尧姑娘,她不会还真的把自己当回事情了吧,还有你,李观月,如果你不是李知行的妹妹,你觉得你从京城到西境,这一路你能够这么顺利?你们这些人就是,既得到了利益,还要装模作样说自己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还觉得你们这些世袭的尊荣是天大的限制。” 钟尚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的身体都是紧绷的,拳头攥紧,仿佛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直接冲上去找李观月的麻烦。 “是么?”李观月扫了钟尚义一眼,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如果现在是在沭阳城的太守府之外,随便来一个平民百姓跟我说这样的话,我都认可他所说的,可是钟尚义,你自己也是既得利益者,你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指责我们?更何况,我们可从来没有像你这样,利用父辈的荫蔽,给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脱罪。” “呵呵。”钟尚义显然被李观月的话有些刺激到,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能够说什么,只好闭嘴。 钟星夔一直在听着钟尚义和李观月之间的对话,多少也摸清楚了这位郡王府的千金小姐,至少在嘴皮子功夫上,也跟她的哥哥一样,很少有人能够挣到什么便宜。 大堂内,一度陷入了沉默。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头守门的侍卫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大人,外面有人要冲进来。” “是谁?!”钟星夔愣了一下,立刻拍着桌子站起来。 “来人不肯报出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是收钱办事,要来带走一位姓李的姑娘。” “收钱办事?”钟星夔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整个沭阳城里,会愿意收钱办事的人很多,但是有胆子直接挑衅到太守府面前的,也就只有一家。 ——登仙阁。 先前还嫌弃登仙阁的人只知道收钱办事,但是到了这个时候,这只认收钱办事的好处也就显现出来了。 “拦住他们,不许让他们进来!” 钟星夔立刻吩咐来报信的这门口侍卫。 可惜—— 太守府里的这些府兵,平日里是在这沭阳城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是这些精心训练的杀手们的对手。 不出片刻,这一群杀手就已经出现在了大堂门口。 为首的,正是一位穿着白衣的,打扮犹如书生的那位曾经在黑市上出现过的登仙阁杀手教头。 “是你?” 钟星夔显然认出了来人,“你不是说你已经离开了登仙阁,再也不会为登仙阁卖命了吗?” 大堂之内,伴随着钟星夔的话音落下,更多的先前就已经埋伏下来的刀斧手从四周的草丛中一跃而出。 那登仙阁的杀手们显然也是早有准备,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依旧反射着凛冽的寒光,一点都不带退缩与害怕。 “是不是继续为登仙阁卖命,自然是看我心情,心情好了,这能挣的钱,我为什么不挣?”那书生摆了摆手,不知道身后的是谁拉了一下随身携带的包裹,当即,一个冲天礼炮就直接从这大堂前的院子里升起,在半空中炸开,放出七彩的光芒来。 这分明就是—— “你们登仙阁,居然和皇城司合作?”钟星夔认出来了,那信号弹,并不是登仙阁所用的,而是皇城司一直以来用来联络的信号弹。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那书生嗤笑了一声,“钟大人,我也不为难你,今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带走李姑娘,如果你要出手阻拦,那我不介意跟你硬碰硬,但是如果你愿意看在登仙阁的面子上,让这件事情平稳地过去,大家日后也就更好相见一些。” 钟星夔陷入了沉默,显然,他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然而—— 钟尚义的话出口地比他更快。 “你们登仙阁不过就是拿钱替人办事的,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们大呼小叫谈条件?”钟尚义微微眯眼,手中攥紧的拳头早就已经暴露了他内心对眼前这些人的不满和不屑,“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就立刻从我眼前滚蛋,告诉李知行,让他和苏曦尧带着钱来赎走李观月,否则的话,他们就只能够看见李观月的尸首。” “钟小公子只怕是误会了。”那书生一点不带犹豫地点破了钟尚义的身份,这也让刚刚还洋洋得意的钟尚义瞬间愣在了原地。 如果登仙阁的杀手知道他的身份,那就意味着,或许整个黑市里,都已经有不少的人知道了钟尚义并没有死。 黑市又是西境十六城中最大的情报交易市场,这一条情报,现在肯定是以高价在西境几座主要的城市之间流转。 但如果这个消息已经卖出去了,那么将会对沭阳城带来的打击就将会是巨大的。 第234章 无力反抗 “登仙阁的人拿钱办事,只负责杀人,不负责救人。” 话音落下,钟星夔终于明白了这个时候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快喊人来!”钟星夔对着外头守着的侍卫大吼。 然而—— 不等外头的守卫反应过来,那书生已经一声令下,他手底下的那些人各个开始一致动手,将身边那些埋伏的刀斧手在片刻之间便解决地干干净净。 “你们——”钟星夔大骇。 “速战速决。”书生手中的折扇轻摇,他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因为显然,在场的这些人武力值都不高,只要他手底下训练出来的这些人就能够解决,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动手的必要。 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登仙阁的杀手连续出手的三招。 钟星夔见势不妙,立刻往后退,拿了原本放在手边的长剑,就要抓着李观月作为人质。 李观月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坐以待毙。 在钟星夔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从原本坐着的地方站了起来。 钟星夔手中的长剑都还没有出鞘,李观月就已经闪身到了书生的身边,再没有人能够抓着他。 “我好歹是朝廷命官,你们敢这样动手,不怕朝廷怪罪下来吗?”钟星夔见大势已去,他的儿子这个时候也已经在登仙阁杀手的围攻之下显得有些力有不逮。 “朝廷命官?”那书生收起折扇,轻勾嘴角,“您这朝廷命官是不是还能继续当下去,恐怕也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吧?” “你们——”钟星夔眼珠子一转,“别忘了,周润楠大人还在我的府上,他不会这样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所欲为的!” 提到周润楠,李观月便更加觉得可笑了。 “如果他愿意出来搅和这件事的话,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在这里了。”李观月一句话,就戳穿了钟星夔最后的伪装。 一切希望都要失去。 钟尚义却在这一刻突然暴起。 “小心,他学的是缩骨术!”书生在第一时间就道破了钟尚义的师承,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钟尚义的身体发生了十分剧烈的变化,整个人的身形从一开始的七八岁的童子模样,当即变成了三四岁孩童的样子,一溜烟就直接钻入了这大堂左侧博古架旁的一个小洞口里。 “糟了!”书生皱眉。 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这小子的锁骨术。 “行了,这人也别追了,只要钟大人一日还活着,钟尚义就会来救人的。”书生收敛了一下面上的焦急,摆了摆手,让手底下的人清点一下眼下的战况。 即便是还有活着的刀斧手,在这个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也不至于还在这里拼命得为钟星夔努力,便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高举着双手,选择了投降。 偌大的太守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被登仙阁派来的人全部接管。 而在清点了战场之后,李观月正在等着自家哥哥来,不远处却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李观月一个眼神扫过去,便认出了这些人。 “周大人这晚上睡得可真熟啊,前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您倒是一页好眠。” 此刻,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周润楠带着人,见李观月已经看到了自己,便索性不再隐藏自己,而是直接从藏身的灌木丛后面走了出来,“这实在是舟车劳顿,所以才会睡得如此熟悉,未曾听见外头的动静,这还好是李姑娘厉害,自己便解决了,这要是让李姑娘在这太守府里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是未来我也不好同皇上和太后交代。” “周大人客气了。”李观月嗤笑了一声,“你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未曾了解过,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占理的那一方?或许是我被钟大人发现了在干什么坏事,所以我先发制人呢?” 总之,有武器在手的那一边,在如今的场合之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一点,显然周润楠也是清楚的,所以,听着李观月的话,他也只是讷讷地赔着笑,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和李观月爆发任何的冲突。 显然,登仙阁的这些人出面,是周润楠根本就没有想到的。 在他的情报里,也不可能会有。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沭阳城还有这么一个黑市的存在,自然更加不知道黑市里这神秘的登仙阁。 “李姑娘肯定是在说笑。”周润楠摆摆手。 他往大厅方向走来的时候,一路上还是各种未曾清理干净的血液。 很快,从庭院的西南角就传来了老太太的呵斥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在我们钟府如此横行无忌?知不知道我们钟家是什么身份!都给我滚出去!” 老太太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还拿着龙头拐杖,想要在诸多的杀手面前继续耀武扬威。 “周大人既然错过了前面的好戏,那这位老太太,你是不是得出面处理一下?”李观月直接就将这个问题甩给了周润楠。 周润楠自然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然而李观月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钟老夫人,周大人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你去问他吧。” 李观月早就见识过这位钟家老夫人的难缠,眼下自然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交出去。 在侍女们的搀扶下,钟老夫人立刻就走到了周润楠的面前。 “来,你来说!” 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倒是比起京城许多高门的诰命夫人来,更加地耀武扬威。 “老夫人,钟大人和小公子的事情,不会祸及到你的身上,我可以当做你的对他们的行为一无所知,但是如果你还是要继续纠缠下去的话,那么很可惜,这事情我不会就这样轻易善罢甘休,你也需要跟着我一起回京城去,至于你这太守府的宅邸是否还能够保住,这可就要看陛下和太后的意思了。” 李观月在一旁听着,倒是免不了对周润楠的话佩服地五体投地。 知道钟家的老夫人爱财,所以直接拿这太守府来作为威胁。 果然,老夫人瞬间就哑了火。 第235章 找外援 府衙大牢里,苏曦尧在李知行的陪同下,见到了已经锒铛入狱的钟星夔。 前一天还是锦袍加身的沭阳城太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阶下囚。 “你们来了。” 听见脚步声,钟星夔睁开了眼睛,看到苏曦尧和李知行,他也是一点都不意外。 “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苏曦尧看着钟星夔这样子,微微皱眉。 “我早就应该想到,周润楠来,只是你们放的一个烟雾弹,你们真正想要的,是李观月和沈溯回。”钟星夔在被关进囚室的这几个时辰里,终于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惜,木已成舟,即便他如今看穿了苏曦尧和李知行的所知所想,也已经无力改变了。 “这是自然。”苏曦尧点点头,“不过,其实原本,我们只是想要让沈溯回前来。” 李观月的确是个意外。 不过也有因祸得福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钟星夔根本就不会铤而走险,选择对李观月和沈溯回动手。 “我还要感谢你的儿子,如果不是他沉不住气,我们也不至于如此简单就能够拿到你的把柄。”苏曦尧听李观月说了先前发生的事情,多少也有些后怕,“你应该庆幸观月最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否则钟大人如今可不能够如此安稳地坐在这里。” “这样的话,你也不必说了。”钟星夔嗤笑了一声,“毕竟,从我第一次知道你和李知行要来到沭阳城开始,同样的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在这个国家,每一个在地方当父母官的人,都害怕皇城司。 若要问最害怕皇城司里的谁,恐怕也不会有别的选择,自然就是李知行,即便他已经离开了皇城司。 即便是得罪皇帝,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得罪了李知行,那么这在官场上的职业生涯基本也已经走到头了。 这就是在如今的大夏官场口口相传的话。 “钟大人既然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跟我们说,那么就等着周大人这个大理寺卿带你回京城受审吧。”苏曦尧也懒得跟眼前的人废话,只怕他还从来不认为如今在沭阳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和她有关,在他看来,他应该只是觉得他没有能够好好地藏住自己的尾巴。 “请离开吧。”钟星夔倒是干脆,先开口下了逐客令。 从囚室里出来,外头的天色还很好。 苏曦尧深吸了一口气,再将监狱里的浊气都从自己的胸口送出去。 “这件事,你觉得告一段落了么?”她看向李知行。 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需要李知行的一句话。 “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情能够到此为止,想来也不会再问我这个问题。”李知行的回答,也完全踩在了苏曦尧的心上。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那之后,你想要怎么样?” 这一次,倒是李知行开始反问苏曦尧。 苏曦尧笑了笑,“既然先前都已经找了登仙阁帮忙,那这一次,也无所谓是不是再找一次。” 登仙阁既然是沭阳城黑市中真正的第一势力,自然不会允许在这一座城池内,还有能够超越他们的存在。 旁的或许都不算什么,可钟尚义所学习的缩骨术,的确是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地无影无踪,这对于登仙阁来说,也可以说是奇耻大辱,毕竟他们还没有任务没有完成还输得这样难看的时候。 “水生从前的那些同僚们,早就已经开始查钟尚义的下落了。”李知行指了指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的水生,“不过,为表诚意,或许我们还是应该亲自去见一见那位登仙阁的幕后老板?” “是。”苏曦尧点头。 黑市里,今天倒是显得格外热闹。 明明没有登仙阁一年一度的拍卖宴,但是人却比那个时候还要多。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黑市里传遍了一个消息,李知行和苏曦尧要来。 这两个虽然一个是皇城司的前任指挥使,另一个算是这沭阳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可他们两个人的身份特殊,从前即便是出现在登仙阁,也是隐瞒了身份偷偷进入的,像今天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明显还是第一次。 登仙阁的大堂内,先前用来作为拍卖品背景的屏风仍旧没有撤掉。 苏曦尧站在大堂上,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这屏风之后有人。 “李大人今日怎么来了?这可真是稀客啊!”书生模样的人摇着折扇,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我们当家今日出去访友了,也不知何时回来,两位若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们当家,不妨将话留下,等我们当家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禀告。”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前日里李某收到消息,因为西境一战损失惨重,皇城司原本埋伏好的暗线也是死伤不少,皇城司的沈大人急需要补充西境各地的皇城司人选,我也只是想要来问问登仙阁的诸位,是否有这个想法?”李知行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屏风后面的动静。 明显在提到“皇城司”三个字的时候,那屏风后面的人影微微颤动了一下。 肯定是有人。 那位所谓出去拜访好友的登仙阁当家,如今大概率就坐在屏风后,听着这一切。 “不过,既然当家不在,那我也就不叨扰了,还劳烦将话带到。”李知行对着书生微微颔首,也不再多做纠缠,牵着苏曦尧的手便往外走。 离开了登仙阁,周围那探究的目光依旧没有停止。 “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李知行干脆带着苏曦尧就在黑市上开始逛起来。 “啊?”苏曦尧一愣,但是对上李知行的目光,沉吟了片刻也算是反应过来了。 登仙阁里头有人,所以他们让“书生”传的话,会在第一时间就得到反馈,反正都还是要再进去见一次面的,继续在黑市上逛一逛,也总比之后出去再进来一趟好。 第236章 有钱即一切 “我要这个。”苏曦尧入戏也是很快,直接就指着不远处那个小摊贩桌子上放着的黑珍珠,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这世间的大珍珠本来就罕有,更别说是尺寸巨大的天然黑珍珠了。 那黑市上的小贩在听到苏曦尧的话之后,也立刻绽开了笑脸,“这东西可是前段时间才刚刚从东海里捞上来的,东境的那些富家千金都没有能够拿到,就先送到这里来了,能够得到苏姑娘的青睐,也算是这东西的福分了。” 这话,说地可是把苏曦尧给狠狠捧上天了。 苏曦尧从来也不是什么后脸皮的人,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自然也是不好意思。 不过,李知行倒是听得十分高兴。 “来,我买了。”他直接就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递了过去。 那小贩明显愣了一下,他还没有说这东西到底多少钱,但是接过李知行递过来的银票之后一看,和他原本要报的价格分毫不差。 这一下,他拿着银票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黑市上的人都说,李知行表面上看着是个好说话的,但实际上,黑市上发生的一切他都是了如指掌,原本小摊贩还不怎么相信,这一下,他可是真的信了。 李知行果然是手眼通天。 “谢谢李大人!”小摊贩连连点头哈腰,从边上的匣子里取出一支紫色的玉钗来,“这东西虽然不比这黑珍珠名贵,但听说也是好东西,沭阳城外的沭阳山上,相传有一处前朝守卫边境的将军埋藏的宝藏,这玉钗,便是从那些宝藏里流传出来的。” 这些故事,苏曦尧一向是不信的,因为大多都是编造出来,为了给这一支紫玉钗抬价的。 不过,李知行在听了小摊贩说了这些话之后,倒是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登仙阁方向,就传来了那个“书生”的呼唤声。 “书生”的轻功还算不错,即便是在这样狭窄的地方,几个起落,也已经落在了苏曦尧和李知行的身边。 苏曦尧收好了黑珍珠,抬头看向“书生”,“还有什么事么?” 那“书生”讪讪地笑了一下,手执着扇子,拱手行礼,先对着苏曦尧,再对着李知行,“两位,刚刚实在是冒犯了,两位应该也知道在跟我谈话的时候,其实当家就在屏风之后,当家刚刚仔细思索了一番李大人说的话,现在请李大人回去,可以好好聊聊。” “可以。” 那“书生”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会惹恼李知行,但也不敢再李知行的面前说瞎话,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戳穿,所以,他只好斟酌着,委婉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清楚。 “好,那两位跟我来吧。”“书生”在前头领路。 苏曦尧还来得及拿了玉钗之后跟一旁的摊贩说了声“谢谢”,这摊贩自然是笑逐颜开。 李知行沉默地跟在苏曦尧的身后,没有说话。 登仙阁的大堂内,那碍事的屏风已经撤掉。 那登仙阁的现任当家终于在这个时候显露了真容。 只怕谁都不会想到,如今的这位当家,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十分貌美的女人。 “两位,初次见面,我先来介绍一下,奴家是云娘。” 这女人一身白色的长袍,头上挽着一个堕马髻,身上还挂着许多贝壳作为装饰,双眼下,还缀着几个白色的小珍珠。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喜欢珍珠的女人。 怪不得—— 苏曦尧忽然想到在外面的黑市里,她见到了许多卖珍珠的小摊位,果然,都是因为有需求所以才会有市场。 而她刚刚入手的那一颗黑珍珠,也是因为这位登仙阁的现任东家喜欢,所以才会千里迢迢从东境运来西境,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到登仙阁当家的手里,就已经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李大人。”云娘从那台上缓缓走下来,身形轻灵,“你刚刚同教头说的话,其实我也都听到了,你想要登仙阁的人来填补你皇城司在西境各个位置的空缺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话带着软软的暧昧。 走近的时候,香风拂面。 这香气,令苏曦尧这个女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的。 不过显然,这一招对李知行并没有什么用。 “当家只怕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希望登仙阁的人能够来填补皇城司的空缺,是必须。” 他特地加重了“必须”两个字,是强调。 这一下就惹恼了云娘,“李知行,你是不是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我愿意帮你,是看在你这么多年在黑市里没有找过我登仙阁的麻烦,现在,你把我们登仙阁当什么?” “当家立下的规矩,难道不是有钱就可以么?”李知行又一次性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银票,显然早就是有备而来。 “你——”云娘因为那厚厚的一沓银票而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连眼睛都直了。 云娘这见钱眼开的人设,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倒。 “好说好说。” 对上李知行的眼神,云娘一把抢过了李知行手中的银票,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边上的“书生”听了全程,不免有些额角抽搐。 登仙阁从前虽然也是拿钱办事,但绝对不是见钱眼开的主,可眼下这位登仙阁的话事人,几乎可以说是和历任老阁主的做法完全相反。 “三个时辰之内,找到钟尚义的下落,还有,我要他首阳山缩骨术的针对法子。”李知行快速下达了任务。 云娘连连点头,又对着边上的“书生”吩咐,“听见了吧?还不快点去办!” 那“书生”深深地看了云娘一眼,没有说什么,还是转身出门办事去了。 苏氏的府邸之内,苏曦尧和李知行回来,一进门就已经看见绿柳端来了鸡汤。 “来来来,你们两个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利落,尤其是大公子,可千万别累着了,多喝点补一补。”绿柳将鸡汤端到两人面前,一人一碗。 李知行原本是不想喝的,但是看到苏曦尧也都喝了,只能默默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