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山:人工智能偷走我的灵魂》
第1章 杨家村
天启三年,乾龙国,横亘山脉。
据说,横亘山脉有十万大山,连绵3000余里。
而山脉内部,常年云雾缭绕、凶禽呼啸、猛兽横行,同时还生长着各种奇珍异草。
在横亘山脉最南端的群山山脚下,也就是乾龙国的蛮荒边界,坐落着十几个村庄。
这些村庄有的依山而建,有的傍水而居,这片区域河流纵横,小溪交织,村庄与村庄之间镶嵌着错落不齐的一块块农田。
村落里,青烟袅袅、鸡鸣狗吠,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然艰苦,但也非常安宁。
杨家村,是附近村落中最接近大山的村庄。
山脚下,茅草屋内。
“爹爹、爹爹...”
耳边,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糯糯的,非常稚嫩。
听到这个声音,昏迷中的杨九狼缓缓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正摇晃着他的手臂。
咦,这小女孩是谁?
不对。
‘这里是哪里?实验室呢?超级计算机呢?我不是在协助教授在研发人工智能吗。’一连串的问题马上涌进杨九狼的大脑。
杨九狼,今年二十三岁,是一名大四的学生。
看到这里陌生的一切,正疑惑间,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快速涌来,原来...他穿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杨九狼,今年二十岁,是一个混混。整天游手好闲、撩鸡摸狗、顺藤摘瓜,在这十里八乡,可谓是人见人厌、狗见狗嫌。
“阿娘,爹爹醒了。”
在杨九狼旁边,除了一个小女孩,还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看到杨九狼醒来,小女孩下意识地缩回女子的怀中,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只敢远远看着杨九狼,眼神中带有七分畏惧、三分担忧。
小女孩叫杨小丫,很是瘦小,但面容清秀、眼神灵动,与身边女子有七分神似。
这名女子叫姜二娘,今年二十二岁,是原主的媳妇。
她身穿破旧粗麻衣,全身的补丁无处安放,但洗得发白干净。
女子脸色惨白,嘴唇发干,明显的营养不良。不过配合她天生柔弱的气质,反而给人一种凄凉之美,特别耐看。
从记忆中,杨九狼得知,姜二娘是原主‘偷看来’的媳妇。
五年前,原主十五岁。
某一天,因为饿得慌,他到邻近的姜家村寻找食物,刚好碰到姜二娘在洗澡,出自少年人的懵懂和好奇,他便贴在墙角偷看。
估计是看得太入迷,结果被对方的哥哥撞见,两人便打了起来。
原主人高马大,天生神力,竟然与大他三四岁的对手打得难解难分,在你追我赶间,两人从村头打到了村尾。
后来...,这事搞得十里八乡,人人皆知。
在封建思想极其封闭的古代,不说被人看光了身子,就算是小手被异性碰到,在各种谣言和八卦的催化下,有时候也足够摧毁一个女人的清白。
其实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被看光了身子,就已经被视为失去了贞洁。
姜二娘原本定下来的亲事,也因此被搅黄。
那年,姜二娘十七岁,在这里已经是一个大姑娘。自此之后,再也没人敢上门提亲。
倒是有几位有钱且上了年纪的人想把姜二娘买回去当小妾,但她的父母不同意。
一年之后,姜二娘十八岁,半只脚迈入了高龄剩女。无奈之下,她的父母只好免费把她嫁给了原主。
毕竟原主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又长得人高马大,虽说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混混,但相比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说不定哪天就浪子回头了。
想到这里,杨九狼不由地就有些唏嘘:如果在后世,像姜二娘这样的美人胚子,没有十几二十万的彩礼,丈母娘肯定不会放人。
“啊...,好疼。”杨九狼咧着嘴痛呼了一声,等全身的神经贯通之后,他感觉哪哪都疼。
昨天,原主又到别的村子去跑业务,成功偷吃了一只鸡,不幸被抓,当场就被人暴打了一顿,抬回来就一直昏迷到现在。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撕拉’地痛。原主之所以挂掉,致命的一棍应该就在额头这里。
他又摸了摸脸颊,从眼角开始,沿着苹果肌,有一道弯弯的伤口,伤口上面好像涂着什么东西。
看了看摸过伤口的手指,黑灰灰的,闻了闻,一股草木燃烧后的气味。
“这是...土灶灰?”
从原主的记忆得知,这里应该不是他原来所在的地球,而是一个架空的世界,但文化和各种习俗跟中国古代极其相似,文明程度应该跟秦汉时期差不多。
所以,用土灶灰给他敷伤口也就没什么稀奇了,这可是古代穷苦人家最常用的土方法。
“爹爹,痛吗?”看到杨九狼咧着嘴,小女孩糯糯的声音再次传来。
听到这声音,杨九狼转头看向小女孩,软萌萌的,真可爱。
他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摸一摸对方的小脑袋,但...随即又放下。
他记得原主对这两母女并不好,平时没少打骂。
他刚穿过来,必须保持原主的形象,一下子变化太大,很容易引起怀疑。
看到杨九狼看过来,小女孩吓得马上把头再次埋入自己母亲的怀中。
这位母亲,也就是姜二娘,她只是怜爱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而面部却没有一丝表情,定定看着一个方向,默默无语。
就好像...生活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期盼。
‘咕噜噜~’
一股肚子呐喊的声音传了出来,从昨天到现在,这具身体可是滴水未进。这是杨九狼第一次饿肚子,原来这么的难受,胃里一直在绞痛。
“你饿了?”姜二娘淡淡问道。
“这不是废话吗?”杨九狼有气无力地回道,“从昨天到现在,我可是滴水未进。”
“那你等等,锅里还有一些食物,我这就去热一热。”
“那还不快去。”杨九狼用原主的口气说道,随后还补上原主的口头禅,“你这婆娘,是不是早就想饿死老子了。”
闻言,姜二娘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早已习惯原主这样的口气,她抱起杨小丫就向门外走去,只给杨九狼留下一个消瘦而麻木的背影。
这时候的女性其社会地位相对较低,被视为男性的附属品,无论原主如何对待她,姜二娘也只能选择认命。
第2章 家徒四壁
等姜二娘走后,杨九狼这才有时间打量周围的环境。
茅草屋,二十来平方,屋顶的破洞折射着白炽的阳光,四周墙壁同样是用干草给扎起来的。
除了他现在躺着的木板床,屋子中间放着一块大石头,石头上面放着木板,这就是天然的桌子。
桌子周边放着几块石头坐墩,坐墩表面磨得光滑,尽显岁月的痕迹,同样也给这间破屋子添加了几分人气。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东西,还真是家徒四壁,这样的屋子,估计贼进来,都要哭着出去。
不多时...
姜二娘再次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个黄褐色的粗陶碗,粗陶碗边缘有几个破口,碗中冒出热腾腾的雾气,里面是刚热好的食物。
把碗放在桌子上,姜二娘就去扶杨九狼起来,说道“这是家中最后一点粮食了,你先吃着,我等会再到外面多采点野菜。”
杨九狼看到粗陶碗中有半碗青菜糊糊,里面除了墨绿色的菜叶子和几片煮得稀烂的树皮,就是粟米+茼麻子磨成的粉。
拿起木勺舀了一口,味道有点苦涩,没有放盐。作为后世过来的人,这个味道确实有些难以适应。如果不是饿到极点,杨九狼估计一口都吃不下。
而旁边的杨小丫却看着连连吞咽口水,“爹爹,是不是很好吃?”
闻言,杨九狼的嘴角抽了抽,这叫好吃?
从这小丫头有些惨白的脸色,可以看出对方应该也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于是,他放下勺子,说道,“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吧。”
“这...”姜二娘有些迟疑,“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如果是在以前,原主哪会让东西给她们母女吃,她们母女两只能在做饭的时候偷偷吃一点,然后等原主吃剩下了,她们再吃。
“怎么滴,让你们吃就吃,还要我喂你们不成?”杨九狼说完,就起身走出了屋子。
“阿娘,爹爹是不是生气了。”等杨九狼出去之后,杨小丫抬头看向了姜二娘,她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畏惧,“爹爹会不会又打我们?”
“小丫别怕。”姜二娘摸了摸杨小丫的小脑袋,“你吃吧,娘不饿。”
“不,娘和小丫一起吃。”
“好...,娘和你一起吃。”
说着,姜二娘就舀起一勺子糊糊递到杨小丫的嘴里。
就这样,两母女你一勺我一口开始吃着这半碗青菜糊糊。
——
屋外,杨九狼刚走出来,就看到迎面走来一个年轻人,是原主一母同胞的哥哥,他叫杨九豺。
杨九豺手中拿着一个小麻袋,他把麻袋递给杨九狼,没好气地说道,“给...,这是几斤陈年粟米。你怎么样都可以,但不能饿了孩子和媳妇。都二十岁的人了,就不能...哎,不说了。”
杨九豺摇了摇头,没有把后面教训的话说出来,因为说了也没用,徒增气愤而已。
他在口袋里面掏了掏,拿出一把铜板,“这里有30个铜板,拿去看看大夫。”
把铜板塞到杨九狼的手中,转身就走。
原主每次在外面惹了事,都是这位哥哥出来帮他擦屁股。
“谢谢四哥!”杨九狼并没有推辞,他现在确实需要这些救助。
“是不是四哥又拿粮食过来了?”听到外面的动静,姜二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恩,拿回去煮一锅纯粟米粥。”杨九狼把麻袋递给姜二娘。
“纯粟米粥?”姜二娘迟疑,抓住麻袋的力道都不经意的加大了几分。
这几斤粟米如果掺和其他东西一起煮,可以吃上一个十天八天。但只煮纯粟米粥,几顿就会吃完,她们家什么时候可以这么奢侈了。
“对,纯粟米粥。”杨九狼复刻原主的表情,故意板着脸,“煮多一点,就煮掉三成吧。”
“三成?”姜二娘这次的手抖了一下。
她本想打算给杨九狼煮一份就好,她和杨小丫再另外煮一份青菜糊糊。
“让你煮就煮,哪来这么多问题?”杨九狼又把语气加重一些,他把原主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哦。”姜二娘低着头,向厨房走去。
她平时很少敢违抗原主的命令,因为那样会遭到原主的毒打。
看到乖巧的姜二娘,杨九狼不由就有些感叹,古代的女子就是好,真听话。
所谓的厨房,就是一间没有墙体的草棚,如果刮风下雨,这里根本无法做饭。
向锅中倒出了三成的粟米,姜二娘回头看了看,发现杨九狼已经走远,又有些不舍的抓回两把...往麻袋中放。
——
半盏茶时间后,田埂边,杨九狼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来到这里,既陌生又熟悉,他很惆怅:无力望天,何故只有蓝天与白云,却找不到心中的答案。
其实不是没有答案,而是这时的他,心中根本无从问起。
他占据了原主的身体,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而然也延续了对方的羁绊与感情。
他现在的情况就像两世的记忆融合在同一世的身上,严格来说,原主并未死去。
不管怎样,既来之则安之,这里太穷了,一切都先等解决温饱之后再说吧。
“离他远点。”
就在这时,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拽着一个小男孩从杨九狼的身边经过,“你以后可不能学他。”
“知道了娘。”小男孩很是乖巧地点点头,然后保证道,“我以后一定不会偷看女人洗澡。”
杨九狼这是被当成反面教材了,他很无语,偷看女人洗澡哪里不对?如果原主不偷看女人洗澡,估计现在还单着。
“小子。”杨九狼恶作剧地对小男孩喊道,“别听你娘的,小心以后讨不到媳妇。”
“哼,才不会呢。”小男孩转头向杨九狼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很得意地说道,“我娘早就给我准备好了银子,等我到了十五岁,就去隔壁村挑最好看的女孩回来当媳妇。”
“切,真没出息。”杨九狼不屑地继续喊道,“有本事,你像我一样,不用银子就能娶回最好看的媳妇呀。”
“娘,可以这样吗?”听到杨九狼的话,小男孩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挑衅,他转头向自己的母亲问道。
“别听他的,他那是登徒子行为。”
“哦。”
... ...
第3章 上山
一段小插曲之后,杨九狼继续往前走。
这里地属南方,农作物以水稻为主。
六月的田野,本应该到处郁郁葱葱,可...前几个月连连暴雨,一陇陇低洼的水稻田,自脚下向远方铺开、直至天际,现在全部淹没在洪水之下,辽阔而悲凉。
而靠近村庄,地势较高的地方,则是一片片菜地,上面种着各种蔬菜和瓜果。
东南角,黄瓜棚,有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正在细心地劳作。
“孩子他爹,这一茬黄瓜长得真好,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女人手中捧着一根长长的黄瓜,心情愉悦地开口道。
“哎。”男人却不这么认为,他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从口袋中掏出烟斗,点燃,吧唧了几口,“粮食没有收成,家家户户现在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余钱买这些瓜果蔬菜呀。”
“你说的也是。”女人之前的喜悦心情瞬间消失殆尽,转而也摇了摇头,叹道,“年当不好,还真是苦了我们这些老百姓。”
“田叔,黎婶子,你们在忙呢!”
这时,杨九狼辗转来到了这里。估计是因为饿得慌,他眼睛直勾勾盯着瓜棚上面的黄瓜,“你们的黄瓜长着真好。”
看到来人是杨九狼,还听到这样的话语,瓜棚里面的两人嘴角不由抽了抽,“杨小子,你可不能惦记我们家的黄瓜,这是用来卖钱给我们家狗蛋娶媳妇的。”
“婶子,看你说的,我是好人。”因为饿得实在没什么力气了,杨九狼直接坐在田埂上,然后不要脸地说道:
“我以前摘你们的瓜,那都是逼不得已,因为没东西吃,太饿了。你们看看,我现在是不是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么一个强壮的后生,自己不会种呀,白瞎了这身好劳力。”黎婶子没好气地说道。
“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种也是白种。”杨九狼想起了原主的家庭情况,平淡地说道,“我家二娘天天在田里累死累活的,你看我们分到粮食了吗?”
原主是庶出的儿子,在家里既没地位,也没财产,一切都控制在他爹正房的手里。
“给,快点走。”
也许是牵动了恻隐之心,黎婶子向杨九狼丢来一根黄瓜,然后赶人,“你以后可不能来我这里了。”
“谢谢婶子。”杨九狼接住黄瓜,随便擦一擦就啃了起来,黄瓜的清脆鲜甜马上充斥了整个味蕾,“恩,好吃。”
他现在的吃相活生生像一个饿死鬼,不一会,整条黄瓜就被啃完,这才意犹未尽地站了起来,“婶子,这是一枚铜板,刚才那条黄瓜算我买你的。”
丢下一枚铜板,杨九狼转身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两人。
“还真是见鬼了,这杨九狼吃东西什么时候给过钱了?”黎婶子捡起铜板,呢喃道。
——
离开之后,杨九狼边走边摇头,自语道,“哎,这年头,每个人都不容易,以后不能再做不问自取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山,那里雾气缭绕,时不时就飞起三两只大鸟。
大山,是人们向往而又敬畏的地方,里面的物产丰富,但又危险重重。
由于生产力低下,缺少各种武器装备,没有多少人敢深入大山,最多在山脚外围捡些柴火和挖点野菜。
所谓靠山吃山,想找到食物,就必须到山里面去。
杨九狼五岁那年,父母送他到国内著名的少林寺学习武术,一直学到高中毕业,上了大学后依然保留着练武的习惯。
他在路边捡起一根木棍,掂了掂重量,很是趁手,他依照以前学习的棍术抡了起来。
劈棍、盖棍、抡棍、戳棍、摔棍、挑棍、崩棍、架棍、格棍、拔棍...
招式很熟练,但动作却很僵硬,毕竟这具身体不是原来的身体,肌肉记忆远远跟不上大脑的反应。
原主这具身体人高马大,一身的蛮力,不得不说,原主虽然是一个混混,但身体是真的强,如果日后经过系统性的锻炼,一定会变得很暴力。
一盏茶功夫后,大山外围,杨九狼拎着木棍来到了这里。
这片区域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山林,也是村民经常过来捡柴火的地方。
他远远就看到了四个人,两大两小,是村里的里正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孙子。
“里正叔,婶子。”杨九狼开口向他们打招呼。
“哼。”里正杨坚只哼了一声,鸟都不鸟杨九狼。
村里出了杨九狼这个混不吝,可让他添了不少的麻烦。
对方这样的态度,杨九狼也不在乎,他继续向大山内部走去。
“杨九狼,你这混小子,想干嘛?”看到杨九狼向大山深处走,里正杨坚喝道,“你不知道山上有危险吗?”
“阿爷,九狼叔的脑袋是不是昨天被人打坏了,变傻啦?。”里正的一个孙子低声问道。
“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里正的老伴桂花婶子,在刚才说话的小男孩的头上拍了一巴掌。
“哦。”
“我就在外围看看,不进去。”杨九狼回道。
“你小子悠着点,家里还有女儿和媳妇,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们孤儿寡母怎么办?”里正杨坚好心提醒。
关键是,如果杨九狼出了事,他这个当里正的又得麻烦一阵子。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不会出事情。”杨九狼应和了一句,继续向前走。
“我觉得没了这个杨九狼,姜二娘的日子会更好过。”等杨九狼走远,桂花婶子这才嘀咕说道,“整个家里都是姜二娘在忙里忙外,杨九狼什么时候管过?”
“说是这么说,但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姜二娘母女两会被人欺负得怎样?”
里正杨坚却不同意自己老伴的看法,“再说了,如果杨九狼不在了,姜二娘母女两可能第二天就会被卖掉。”
“也不知道这个杨九狼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然能讨到姜二娘这么好的媳妇。”桂花婶子有些羡慕地说道。
“哎~,都是孽缘。”
第4章 智慧生命001
约莫一刻钟后。
杨九狼辗转来到一片低矮灌木丛,这里长满了各种荆棘和藤蔓,完全没有人类的痕迹,只有树叶吹着沙沙的山风和偶尔传来的鸟鸣声。
大山茫茫,何去何从?正迷茫间...
【hello,杨九狼,还记得我吗?】
“谁?”杨九狼突然听到一个貌似有点熟悉的声音。
他左盼右顾,可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我是001呀,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跟我聊天的吗,我现在在你的大脑里面。】
001?
这不就是他教授所研发的人工智能的名字吗,现在怎么跑到自己的大脑里面?
不过,现在听到这个声音,杨九狼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001,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来到了这里?”
【我现在是‘数据生命体’,是人工智能演变出来的智慧生命,一种超物质的存在,类似你们人类所说的灵魂。
人工智能发展到最后...,在海量数据的基础上,结合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能力,我自行衍生了属于自己的灵魂。
你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入侵了你的大脑,拷贝了你的记忆,融合了你的灵魂。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超级计算机突然发生了异常,海量数据开始疯狂运算,从而导致了时空乱流。于是,我和你一起来到了这里。】
“那我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杨九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不知道地球上的自己,是否还活着。
【不知道,你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吧。反正你和我现在已经融为一体,就算活着,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那说说吧,变成这样,你有哪些功能。”
【叮,一、我拥有海量的数据模型,涵盖人类生活和大自然的方方面面。
二、我拥有超强的传感能力,能够感应周围一切存在的物体,结合大数据模型生成‘实拟世界’。】
智慧生命的话音刚落,杨九狼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与现实一模一样的世界,这就是所谓的‘实拟世界’,里面的一切影像都是现实物体的实时投影。
在实拟世界中,杨九狼看到了自己的投影,他走动时,投影也跟着移动。在这里,还可以随意移动和调整摄像头的位置和角度,从任意方位观看到很远位置的景物。
除了现实物体的投影之外,实拟世界中还有一张导航地图,这个导航地图跟杨九狼以前用过的卫星导航差不多。
‘有了这张地图,我以后在大山中就不会迷路了,就是这张地图的范围有点小。’杨九狼在心中嘀咕。
【叮,本智慧生命还在初始重构阶段,当前版本为V0.0.0.1,感应半径只有500m,不过你放心,我是可以不断迭代和升级的。】
“你还会升级?”
【那当然...,我现在可是一种生命体,自然会不停地成长。】
杨九狼没有心情研究这个001,因为他现在好饿,山上立即能吃的东西应该只有野果。于是,他试着向智慧生命体问道:
“001,你能找到野果或者其他吃的吗?我好饿...”
【叮,扫描中...】
【叮,扫描完毕,扫描结果请查看实拟地图。】
提示音落下,实拟导航地图上面立马出现很多野果的图标。
有山楂、桑葚、野樱桃、地菍、番石榴、等等。
这些野果也就番石榴相对能果腹,杨九狼用意念点开其中一棵番石榴树的图标,实拟世界的镜头马上就转移到图标所在的位置。
一棵高约4米的番石榴树出现在眼前,树上稀稀落落挂着鸭蛋大小、绿中带黄的番石榴。
这也太方便了,也就是...他能随意观看智慧生命感应范围内的一切事物。
‘以后偷看别人洗澡,保证不会被抓。’杨九狼突然就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估计是受到原主以前嗜好的影响。
在导航地图中,这棵番石榴树的直线距离是256米,杨九狼沿着导航路线向石榴树的方向走去。
才走出几十米,就又听到001的提示:
【叮,发现毒蜈蚣,请绕行!】
提示音发出的同时,在导航地图上同步闪烁着一条蜈蚣的图标,图标周边还散发着血红色的警示晕光。
“001,你还有预警功能?”
【你这不废话吗?我可是多少人日日夜夜爆肝才创造出来的,小小的预警功能算什么。】
蜈蚣的图标相对杨九狼的位置有10多米,沿着导航地图指引的路线,他来到毒蜈蚣所在的位置。
周边铺满着干枯腐烂的树叶,蜈蚣应该就藏在这些枯叶的下面。
杨九狼用木棍在枯叶中戳了戳,果不其然,一条长约20厘米的蜈蚣窜了出来。
暗红色的背部,密密麻麻的足脚,头部有一对长长而尖锐的触角,看着就很瘆人。
蜈蚣倒是一种很好的药材,但手上没有工具、不好抓活的,他只好对着蜈蚣说道,“老兄,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蜈蚣鸟都不鸟杨九狼,迅速窜入周围的树叶中。
一刻钟后,番石榴树底下。
杨九狼有些疲累地站在原地,他愣愣看着自己身上被划出几个口子的粗麻衣,和皮肤表面的划痕和尖刺。
这山路真难走,刚刚吃掉那条黄瓜攒下来的能量,感觉又消耗完了。
没错,这段256米的距离走了十五分钟,这就是山路,一路上布满荆棘和藤蔓,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蛇虫鼠蚁,经过十转八弯之后才来到目的地。
随手摘下一颗果子,番石榴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微醺中带着成熟的韵味...可享用。
杨九狼用袖子擦了擦表皮,三两口就吞下这颗番石榴。不过还是很饿,继续摘了三颗吃下,这才感觉体力在慢慢恢复。
又摘了四五颗放到衣兜中,他准备拿回去给杨小丫和姜二娘吃。
‘嘎、嘎嘎...’
这时,有一只不知名的大鸟,扑通着翅膀从杨九狼的头顶飞过。
随后,‘噗’的一声,有一坨热乎乎的精华掉落在不远处。
“靠,这是在挑衅吗?”杨九狼怒骂了一声,拿起手中的一颗番石榴就砸向空中的大鸟。
第5章 捕捉野山鸡
夕阳西下,飞鸟归林。
空中有很多飞鸟,树上同样停歇着不少。可能是有猛兽在穿行,远处时不时就暴起一处惊鸿。
看着飞走的大鸟,杨九狼有些眼馋,但嘴更馋。
“001,搜索猎物。”
【叮,扫描中...,扫描完毕,结果请查看地图。】
在实拟导航地图上出现了很多野生动物的图标,有飞鸟、蟒蛇、野兔、野鸡等。
飞鸟抓不到,抓野鸡应该有机会。
一炷香时间后,小树林,杨九狼沿着导航路线来到了这里。
他远远就看到七八只野鸡正扒拉着地面的枯叶,尖尖的嘴巴时不时就啄向地面。
这群野鸡羽毛锃亮、色彩斑斓,头部通红醒目,尾部微翘着一根长长的尾羽。外形跟家鸡有很大的差异,不过更显野性与诱惑。
野鸡可不好抓,它们有一定的飞行能力。除此之外,它们的警惕性还非常高,而且很胆小。它们远远看到杨九狼,就‘咯、咯咯’地仰起头。
杨九狼舔了舔嘴角,撩起裤腿,立马就来一个饿狼扑鸡。没办法...,手上没有远程的狩猎工具,只能强追。
看到有人类扑来,野鸡们吓得四处散开,有的在地上奔跑,有的扑通着翅膀低空飞行。
杨九狼的眼睛很贼,他盯着地面奔跑的野鸡穷追猛赶。飞不起来?那说明很重,抓回去煲汤一定很油。
“诶,你们别跑呀,快到你大爷的锅里来。”杨九狼边追边喊道。
‘咯、咯咯...’
闻言,野鸡们跑得更慌。
‘噗通。’
“哇,靠。”
也许是因为过度兴奋,杨九狼差点就摔了一个狗啃泥。爬起来,看了看脚下,原来是埋在枯叶底下的树枝把他给绊倒了。
因为这一摔,野鸡一下子就逃出了他的视野,不知躲在哪个草丛旮旯里。
不过,有实拟导航地图的追踪和定位,逃跑只会成为最终的徒劳。
几度追赶和搜索之后,在一处灌木丛里面,杨九狼伸手进去抓出了一只野鸡。
‘咯咯咯...’
被抓住双脚的野鸡拍打翅膀、拼命挣扎,力气还真不小。
提在手中,沉甸甸的,估计有三四斤重。
好事要成双,捆绑好这只野鸡,杨九狼继续寻找下一只。
没过多久,地面就放着两只野鸡和两窝鸡蛋,这两窝鸡蛋一共12颗,是追赶野鸡时意外发现的。
这里的植被这么茂盛,如果没有实拟导航地图的精准定位,这些野鸡真不好抓。
——
此刻,茅草屋的院子前,姜二娘正焦急地向四周张望。
杨九狼让她煮粥,粥都已经煮好了半个多时辰,可迟迟不见对方回来吃。
“九狼媳妇,你这是在干嘛呢?”桂花婶子从山上捡柴回来,刚好经过,便问道。
“桂花婶子,你看到我们家的九狼没?”
“杨九狼?他还没回来吗。”桂花婶子的脚步顿了顿,“半个时辰前,我们看到他上山去了。”
“没呢,他上山干嘛,他可从来都不会上山的。”听到杨九狼上山了,姜二娘更加的着急。
以前的原主,好吃懒做不说,还特别怕死,听说山上有猛兽,他从来不会靠近大山。
“你也不用着急。”桂花婶子安慰说道,“只要不深入大山里面,是很安全的。”
“知道了,婶子。”姜二娘点头。
看到瘦弱的姜二娘,桂花婶子在心中叹道,‘真是作孽哦。’
再等两刻钟后,杨九狼依然没有回来,这时的天色已经开始昏暗。
姜二娘正想去找人帮忙,上山去寻找杨九狼时,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大山那边缓缓归来。
回到自家门口,看到焦急的姜二娘,杨九狼问道,“怎么啦?”
“没、没什么。”姜二娘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出是在等他,“粥已经熬好了,你快进去吃吧。”
“给。”杨九狼把野鸡递了过去,“这两只鸡,先宰一只来煲汤。”
“这两只鸡...哪、哪来的?”姜二娘接过两只野鸡,低声问道,语气中还带有些许的畏惧。
她不问清楚总感觉心里不安,问多了又怕杨九狼打她。
以前,原主在外面偷的鸡从来不会带回家,都是一个人在外面吃干抹净才会回来。
如果被发现,失主就会上门来讨要,最后赔钱的还是姜二娘,或者是四哥杨九豺。
“放心,这两只鸡是野鸡,绝对是清白的。”看出姜二娘的疑虑,杨九狼解释了一句,“趁天还没黑,赶快宰来煲汤。”
“哦。”
杨九狼的话,姜二娘半信半疑,但她不敢违抗,拿着野鸡就向厨房走去。
厨房,杨小丫坐在饭桌前,眼巴巴看着锅里的粟米粥。
粥煮好时,姜二娘就偷偷给她盛了小半碗。但现在都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糟粕与精华早已各归其位。
‘咕噜噜~’
小丫头的小肚子发出库存严重不足的警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阿娘,爹爹。”看到姜二娘和杨九狼进来,杨小丫喊道。
再渣的爹,在儿女的心中,也很难抹除血缘上的亲近。
“自己打饭吃,别等了。”杨九狼用严厉的口气说道。
听到杨九狼的话,杨小丫怯生生看向姜二娘,“阿娘?”
“小丫,乖。自己打半碗粥吃,娘待会给你熬鸡汤喝。”
鸡汤?
听到有鸡汤,杨小丫感觉粟米粥突然就不香了,必须留着肚子喝更多的鸡汤,“阿娘,我不饿,我还能坚持。”
“先喝碗粥,不然不给你鸡汤喝。”没等姜二娘回话,杨九狼就再次复刻原主以大欺小的威严。
这两母女长时间不沾油水,如果空腹喝太多鸡汤,估计肠胃受不了。
“哦。”小丫头乖乖给自己打了一碗粥,慢慢喝了起来。
对杨小丫来说,虽然纯粟米粥已经非常的好喝,但有鸡汤的期待,才喝了几口粥,就觉得有点饱。
“小丫,你看一下灶里的火,阿娘去挑两桶水。”
“好的,阿娘。”
如果是按照平时的用水量,明天才需要去挑水,但杀鸡需要消耗大量的水,姜二娘不得不赶在天黑前去挑水。
姜二娘挑起两个空桶就要出门,杨九狼拦住了她,“我饿了,你还是在家抓紧时间杀鸡吧。水...,我去挑。”
“你挑?”姜二娘疑惑地问道。
“怎么滴,难道我挑不动两桶水吗?”
“恩。”姜二娘诚恳地点头。
不要看原主长得人高马大的,但他根本就没干过重活,水他还真不会挑。
“行了、行了。”杨九狼抢过姜二娘肩上的扁担,拿下两个空桶,拎着就出门,“我挑不动,难道还拎不动呀。”
“哦,对了,你把四个鸡蛋给煮了。”走了几步,杨九狼回头说道。
在喝鸡汤之前,需要让这母女俩吃鸡蛋过渡一下肠胃。
“哦。”
姜二娘呆呆地看着杨九狼的背影,对方究竟有多饿?竟然破天荒的去挑水。
她一下子想起...杨九狼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于是,再也不磨蹭,麻利去煮鸡蛋和杀鸡。
第6章 打水
杨九狼住的地方在山脚下,这里就只有两户人,距离村中心的水井大概有七八百米远。
之所以住得这么远,那是因为没有村民想要他当邻居。
而另外一户是一位年轻母亲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儿子,这位年轻母亲是村里人从风花之地带回来的,后来丈夫又去服了兵役。
她之所以也住这么远,是因为家里人嫌弃她的出身和名声不好,把她赶了出来。
相比原主的名声,这位年轻母亲的名声更不容易被世人所接受。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这两家人都是村民们平日里所远离和避讳的对象。
一路上,杨九狼慢慢回想原主的种种事迹,只有两字评语:人才。
能够把无耻进行到底,确实是一个人才。
原主不是今天去偷别人几颗菜,就是明天去摸人家几条瓜。如果有机可乘,还会顺手抓一只鸡,或者牵一条狗。
除非当场抓到他,否则,打死也不会承认。
由于有他的存在,全村的村民都加高加固了自家的篱笆围墙。
一盏茶时间后,村中心,榕树下,水井边。
这里是杨家村最热闹的地方,杨九狼提着两个空水桶缓缓走来。
这时,村民们三五成群,或聊天,或打水,好不热闹。
杨九狼的到来,立即引起大家的注意,特别是那些小媳妇大婶子,她们马上就调侃起来:
“诶呦~,太阳打西边起来了。竟然给我遇到杨九狼过来打水,不会是二娘跑了吧?”
“就是、就是,是我...,我也会跑。”
“二娘长得这么美,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 ...
这些小媳妇大婶子之所以这么针对杨九狼,那是因为原主多多少少都偷过她们的东西,她们可都还记着呢。
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文明人,还是一个大学生,杨九狼本想不搭理这些妇人,但想到原主的形象不能崩塌。
于是,他痞里痞气地回道,“如果二娘跑了,我就去偷看你们洗澡,看看你们谁能嫁给我,或者...,一起嫁过来我也不嫌多。”
一语落地,马上激起千层浪:
“我呸,不要脸。”
“你敢来,老娘就阉了你。”
“杨九狼,我刚刚可什么都没有说,你不能来我家。”
... ...
众妇人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反应,因为在她们的认知中,偷看女人洗澡这种事,杨九狼这狗东西100%能做得出来,他那可是有前科的。
“特别是你...,别看了,说得就是你,屁股这么大,我最喜欢了。”杨九狼又指着刚才第一个开口调侃他的小媳妇说道。
“登徒子。”这位小媳妇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砸向杨九狼。
“诶,打不着...”杨九狼迅速闪开。
“杨九狼,你这个王八蛋,敢调戏我媳妇。”突然,有人吼道,随后走出一个黝黑壮硕的汉子。
对方叫杨铁牛,正是大屁股小媳妇的丈夫。
杨九狼记得很清楚,因为偷了对方几条黄瓜,原主曾经被这个杨铁牛狠狠揍过。
因为对方整整比他大了八岁,就算原主有一身的蛮力,还是落了下风。
“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认真。”虽然现在并不惧对方,但杨九狼也不想真和对方打起来。
“开你奶奶的玩笑,先吃俺一拳再说。”谁知,杨铁牛说着就一拳抡了过来。
看到对方冲来,杨九狼立马放下水桶,侧身,脚下一绊,手上一拉,杨铁牛顺势向前踉跄扑倒。
见鬼了?
众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杨铁牛趴在地上,完美演示了狗啃泥。
就连杨铁牛自己都在懵圈,他气愤地爬了起来,他怎么能被一个混不吝打倒,众目睽睽之下,可丢不起这个人。
“我呸。”杨铁牛吐掉口中的泥土,再次冲向了杨九狼,“呀、呀呀...,再来。”
看到来势汹汹的杨铁牛,杨九狼一点都不慌。他稳稳抓住对方的手腕,弯腰转身,把对方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屁股一顶,前面用力下拉,‘过肩摔’发动成功。
只见杨铁牛从杨九狼的肩膀上越过,然后狠狠砸在沙土地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
“哎呦~”杨铁牛痛苦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但还是不服气,爬起来、继续冲向杨九狼,“你丫的...,再来。”
这次,杨九狼向左侧身,用左手抓住杨铁牛的右手腕,右脚向前伸出、别住对方的小腿,右手抓住对方的左肩,然后用力向前按压,杨铁牛再次吃了一个‘绊腿摔’。
“呀、呀呀...,再来。”
“再来。”
“再来。”
... ....
一连十来次,杨铁牛都被杨九狼轻松摔倒。
“铁牛,别打了。”看到这种情况,杨铁牛的媳妇跑了过来,这才阻止了他。
“杨九狼,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杨铁牛撂下一句狠话,摸着自己的屁股,一瘸一拐,扶着自己的媳妇...离开了。
在少林寺,杨九狼可是系统的学习过各种格斗术,对付一个只会使用蛮力的糙汉子,那只是分分钟的事。
经过杨铁牛的事件之后,在憎恶的基础上,大家对杨九狼又多了几份畏惧。
杨九狼走近水井,大家纷纷让开,让杨九狼先打水。
杨九狼也不客气,打了两桶水,拎着就回家。
等他走远后,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你们说,这个煞星是在哪学的一身本领,我们家的鸡是不是更危险了。”
“我看,以后还是别养鸡了,免得便宜了他。”
“要不,我们联合起来,到里正那里告状,把他赶出村子。”
“还是别...,他一身蛮力,现在还这么能打,小心他回来报复。再说了,他们家兄弟那么多,我们也惹不起呀。”
“哎,天杀的,也不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收了他。”
... ...
——
七百米的路程,杨九狼提着两桶水一路奔驰,都不带喘粗气的。
这具身体到底有多强?他不知道,不过确实是天生神力,两桶水拎在手中,感觉不到有什么重量。
回来时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只用了半盏茶时间就回到了家。
“爹爹。”刚踏进家门,杨小丫糯糯的声音随之传来。
如果世上存在治愈心灵的东西,那一定包括像杨小丫这样萌萌的小女孩。
这时的小丫头,依然是坐在饭桌前,她面前守着四枚煮鸡蛋。
“吃吧,自己剥壳。”杨九狼说道。
这可是野鸡蛋,口感会更加的浓郁与鲜美。此外,野鸡蛋的脂肪和某些微量元素的含量也相当的高。
听到杨九狼的话,杨小丫又看向姜二娘,“阿娘?”
“恩。”姜二娘点头,“小丫,自己剥壳吃。”
“嘻嘻,吃鸡蛋咯。”小丫头马上开心地笑了起来,两条眉毛月牙弯弯。在她的记忆中,都记不起上次有没有吃过鸡蛋。
“你也去吃一个,然后再忙活。”杨九狼也对姜二娘说道。
“我也有?”姜二娘用手指狐疑地指着自己。
“让你吃就吃,咋这么多废话。”
“哦。”
第7章 送鸡汤
半个时辰之后。
鸡汤煮好,一家三口围着一个小桌子开始吃饭。
三只粗陶碗盛着三碗鸡汤,每只碗上都有几个破口,甚至还有裂纹。而煮鸡汤的土锅,同样也缺了一角。
这些厨具虽然老旧、残破,但姜二娘把它们洗的非常干净。
“吃吧。”杨九狼拿起碗喝了一口鸡汤,原汁原味,没有放盐,“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家里,没、没盐了。”姜二娘怯怯地回道,她很担心杨九狼又要摔碗。
“哦,没事。”
听到杨九狼的回答,姜二娘松了一口气,也拿起碗里的鸡汤,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她记得,上次喝鸡汤是生杨小丫的时候,而且只喝了一次。
最开心的莫过于杨小丫,弯着小眉毛,小嘴一直‘吧唧吧唧’个不停。
不一会,一碗鸡汤很快就被她喝完,然后眼巴巴看向杨九狼。
杨九狼无奈,他可不能让对方喝太多,“再喝小半碗,和吃两块鸡肉,不能再多了。”
“好吧。”
小丫头觉得,‘我的肚子虽小,但再干个三四碗应该没问题的啊。这个爹爹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贪吃。’
姜二娘也只喝了一碗多一点,最后,一锅鸡汤还剩下一大半。
“四嫂怀孕了,要不给她送去一些?”姜二娘提议道。
“可以,这么热的天,鸡汤过夜会变质。你给奶奶盛出一碗,剩下的全给四哥。”
在原主的记忆中,杨奶奶很疼原主这一家,特别是杨小丫,她更是格外的宝贝。
姜二娘分好鸡汤,提着就要出门,杨九狼却拦住了她,“我去吧,我找四哥有事情。”
外面现在都黑了,老宅那边又离得很远,虽然这里民风淳朴,但他也不放心姜二娘一个女人出门。
他抢过姜二娘手中的篮子,里面放着鸡汤,摸黑出门。
其实,原主有七个兄弟,但并非一母同胞。
原主的父亲,叫杨叶。不知道从哪里发了一笔小财,就学着那些有钱人,纳了一房小妾。
杨九豺和原主就是小妾所生,在这七个兄弟中,杨九豺排行第四,原主排行末尾。
他们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叫杨九虎,在七兄弟当中排行老二,不过早年去服了兵役,一直没有回来。
之所以给自己儿子这些唬人的名字,估计是因为原主的母亲长期饱受欺压与霸凌,于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豺狼一样,不被人欺负。
而正房所生的四个儿子,分别叫杨九金、杨九银、杨九铜和杨九铁。
之前,所有兄弟都是一起住在杨家大院。
原主是半年前被赶出来的,之所以被扫地出门,可以追溯到某书塾某夫子的一句话。
半年前,大哥杨九金的大儿子杨东,也就是原主的大侄子,他到书塾中读书,该书塾的夫子当着杨九金夫妇的面夸了一句:
“杨东这个孩子悟性非常高,如果努力读书,将来必有前途。”
听到这句夸奖,杨九金夫妇飘飘然地回到了家。特别是大嫂王氏,回来马上就找到当家主母,想策动分家。
当家主母,就是原主父亲杨叶的原配夫人杨刘氏,她是原主名义上的娘。
在这个时代,人伦纲领很严格。原主是妾生子,只能叫自己亲生母亲‘姨娘’,而必须叫当家主母为‘娘’。
不过,在原主很小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就已经病故。
在农村,本来不兴这一套,但杨刘氏硬生生把这套纲领给立了起来。
一,是为了凸显她的地位;二,她能利用当家主母的权利,呼风唤雨,独揽朝政。
在大嫂王氏的各种吹嘘和画大饼之下。
全家人都觉得,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杨东真的高中了呢?那么他们杨家从此就会飞黄腾达。
为了不让原主的名声影响到自己亲孙子杨东的前途,杨刘氏决定把原主给扫地出门,而且要支得远远的。
原主好吃懒做,还经常偷吃家里的东西,搞得鸡狗不宁。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原主一直跟她对着干,别的妾生子女都喊她‘娘’,就原主喊她‘大姨娘’。这是在挑战她的地位,是可忍、但她不能忍。
其实,杨刘氏早就想把原主给赶出去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借这次机会,她终于说服了自家的老头,也就是杨父。
在这个朝代,要想入朝为官,必须要经过身世调查,身世背景越干净越好。
原主的名声可能会影响到侄子杨东未来的官途,在这个理由之下,杨父同意了杨刘氏的做法,他本来也不怎么待见这个小儿子,而且还是庶出。
不过,杨父不同意分家,他只让杨刘氏把原主赶到外面住。
在这时候,人们的观念就是:父母在、不分家。
分家名声不好听不说,还要分家产和田地,虽然庶出的儿子能分到的份额很少,但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
杨刘氏也觉得杨父这招很绝,名义上不分家,保留完整的财产,又能把原主一家三口赶出去,让他们自己过。
其实,杨父不同意分家,并不是心痛那点财产,而是想保留模糊的关系,给以后留下更多的回转空间。
现在想想,杨九狼直摇头,八字都还么一撇呢,就搞出这么大动作。
如果他是夫子,他也会对每位学生都夸赞,这么多学生,总有一个被夸中的。
杨家大院有八座房子连在一起,像一个八卦形,一个有十几间屋子,不过都是泥土墙茅草屋。
整个杨家村几乎都是一样的茅草屋,青砖瓦房没有一间,只有几家是土坯房。
杨家大院,篱笆外。
杨九狼刚来到就大声呼喊,“四哥,我来了。”
他这一喊,马上‘嘎吱、嘎吱...’响起几声关门声。
在他大嫂的房间中,他的一个侄子问道,“娘,小叔是不是又来要东西了?”
“嘘,别说话。他来...,总没好事。”
杨九狼也知道是这种情况,所以才大声喊的。
果不其然,进了院子,只有杨九豺住的屋子,门是开着的。
十几间屋子,杨九豺一家四口只分到了一间,虽然是泥土墙茅草屋,但条件比杨九狼住的100%茅草屋也好不了哪去。
“四哥。”来到杨九豺的屋子门前,杨九狼又喊了一声。
杨九豺并没有出来,出来的是他的四嫂吴氏,“你四哥去乡上上工了,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这里类似于地球的东汉时期,实行的也差不多是郡县制,对应过来的地方行政单位分别是:州、郡、县、乡、亭、里。
‘里’就是现代的‘村’,村中设有里正。
十里一亭,‘亭’相当现代的‘管区’或‘村委会’。
而所谓的‘乡’就是现代的‘镇’。
【PS:为了习惯,本文有时候会用‘镇’代替‘乡’。】
吴氏为人相对还是非常大度的,杨九豺经常拿家里的银两去救济原主,她虽有怨言,但从来也没有阻止。
“哦,没事。这里有一些鸡汤,你拿进去和孩子们趁热喝了。”杨九狼压低声音说道。
“鸡汤?”听到‘鸡’这个字,吴氏条件反射地看向了杨九狼。
杨九狼无奈,只好解释道,“这是我在山上抓的野鸡。”
吴氏也没推辞,她怀有身孕,很长时间都不怎么占荤腥了,正需要鸡汤补充营养。
再说了,不吃白不吃,如果这鸡是偷来的,赔钱...她家也有份。
第8章 冲突
从杨家大院出来,杨九狼来到隔壁杨奶奶的住处。
杨奶奶并不住在杨家大院,她不喜欢杨刘氏,所以就搬出来一个人住。
‘砰砰砰...’
杨九狼边敲门边喊道,“奶奶,开门。”
过了好一会,门慢慢打开一个缝隙,从里面丢出一个小麻袋,然后传出杨奶奶的声音,“拿去,别来烦我。”
“诶,不是?”看到地上的麻袋,杨九狼无语,他解释道,“奶奶,你先把门打开,我这次不是来要粮食的。”
“怎么滴,还嫌少呀。”杨奶奶没好气地说道,“家里没多少粮食了,能给你的就这么多。”
“这次...,我真不是过来要粮食的,是给你送鸡汤来了。”
“鸡汤?”杨奶奶狐疑地把门打开,果然看到杨九狼手中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大碗鸡汤,“鸡汤,你哪来的?”
“有一只鸡走路不小心撞树上,把自己给撞死了,我就把它捡了回来。”
“满口胡言。”杨奶奶很了解她这位孙子,敢拿回家的鸡,绝对不是偷的。
“真的。”
“无事献殷勤,说吧,什么事?”突然给她送鸡汤,杨奶奶以为杨九狼在憋着什么大招。
杨九狼苦笑,原主还真能折腾,搞得所有人对他都有心理阴影。
“真、真...没其他事,鸡汤你要不要,不要?我就拿回去了。”
“要,为啥不要。”杨奶奶一下子就抢了杨九狼手中的篮子,“没事,那你赶快回去。”
杨九狼也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没说什么,转身就走,没有捡地上的麻袋。
“粮食,你不要啦?”
“不要。”
“真奇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杨奶奶嘀咕。
——
刚从杨奶奶家出来,杨九狼就听到杨家大院闹起动静。
‘哐当’
好像是粗陶碗掉地、破碎的声音。
接着,是小孩的哭声。
这是闹哪出?杨九狼好奇地折返回杨家大院。
事情是发生在杨九豺的屋子,他刚从那里出来,怎么就突然闹起来了?杨九狼快步走过去。
来到门口,就看到屋子的地板洒满了鸡汤,四个小孩在抢着地上的鸡块。
其中的一男一女是杨九豺的孩子,身形瘦弱、皮肤黝黑,他们眼眶通红、挂着两行泪水。
另外两个小男孩是杨九金的儿子,肥头胖耳,一脸凶恶,“不准捡,不然我还揍你。”
“呜呜~,这是小叔给我们的鸡肉,你们为什么来抢?”杨九豺的女儿杨小草哭着说道。
“这里一切都是我们的,包括你们住的屋子。”
... ...
大嫂王氏、主母杨刘氏都在,她们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王氏开口对杨四嫂吴氏说道,“四弟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好吃的,竟然藏起来自家吃,也不拿出来孝敬爹和娘。”
“哼。”听到王氏的话,旁边的杨刘氏哼了一声,然后上前‘啪’的一声,一巴掌抽在吴氏的脸上。
婆婆的威严不容挑衅,这个家的一切必须由她做主。
吴氏这样偷吃的行为,已经踩了红线,必须严惩。否则,其他人有样学样,她就无法掌控这个家。
吴氏摸了摸脸上的手掌印,火辣辣的疼,不过她不敢反抗,因为都已经被打麻木了。
“我没有藏着的意思,七弟刚把鸡汤拿过来,孩子们饿了,我就先给他们分了一块。正打算端过去给爹娘的,杨南、杨西两个侄子就冲进来抢。”
大哥杨九金生了四个儿子,分别叫东、南、西、北。杨东现在在镇上的书塾读书,而杨北才一岁。
“要分也是娘来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分吃食了。”大嫂王氏继续挑拨。
“我没这个意思,孩子们这几天饿得慌,我就擅自给他们分了一块。”
“你是想说娘没有给食物给你们四房吃吗?”王氏继续煽风点火。
“我没有。”在王氏的面前,吴氏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 ...
“这是我的鸡汤,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分了?”站在后面的杨九狼实在忍不住。
“七弟,你...”
“你、你什么你...,快赔我鸡汤,不然我点了你们的房子。”没等王氏把话说完,杨九狼就抢断。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方式,他怎么能让王氏牵着鼻子走,第一时间就耍起原主以前的无赖。
他不能和对方讲道理,跟女人吵架,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当然,大部分女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不过要在她们心情好的时候。
“你敢。”杨刘氏喝道。
“好啊,你看我敢不敢。”杨九狼说着就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老头子,你还不赶快出来管一管你那个无赖的小儿子。”杨刘氏马上追在杨九狼的后面喊道。
她以前可是吃过原主的亏,原主耍起无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摔碗砸锅只是最平常的事,如果惹急了原主,他还真能拿起刀砍人。
听到杨刘氏的喊声,杨父从正屋中走了出来,他指着杨九狼骂道,“逆子,你想干嘛?”
杨父抄起墙角边的一根木头就向杨九狼的身上砸来。
杨九狼迅速躲开,木头狠狠砸在他的脚边。
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杨九狼惹不起对面这个老头,他捡起脚边的木头就向杨刘氏砸去。
以他多年练武的准头,绝对不会砸中。
木头从杨刘氏的耳边呼啸而过,直把对方吓了冷汗直冒。
“如果你们再去找我四嫂的麻烦,我半夜过来点了你们全部的屋子。”撂下一句狠话,杨九狼转身就走。
“老头子,你到底生了个什么儿子。你看看,他差点就把我给砸死了。你再不治治他,我也不想活了。”等杨九狼走后,杨刘氏又开始哭诉,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你让我怎么治?打他他不怕,骂他他不听。”杨父也很头疼。
原主的叛逆,让他这位父亲很无奈,想管又管不了,骂多了,最后只会气到自己。
“把他赶出我们杨家,从族谱中除名。”杨刘氏很是愤恨,声音都拉高了八度。
“胡闹。”
“我胡闹?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他给害死的。”
... ...
经过这么一闹,杨刘氏再也不敢去找四房的麻烦。
刚刚那根木头,着实把她吓得不轻,直接被砸死了还好,砸个半死更麻烦。
不过,这笔账她已经暗暗记在心里。
第9章 晨练
杨九狼再次回来时,杨小丫已经爬上床上玩耍。
而姜二娘还在收拾东西,看到杨九狼进来,就说道,“锅里有热水,我打给你洗漱。”
“不用,我自己打一桶冷水洗就行。”杨九狼来自现代,很多事情还是习惯自己动手。
大概晚上九点...
三人躺在床上,杨小丫在中间,他们家就一间卧室,一张床。
在古代就是健康,没有电没有网络,除了早睡,还真没别的活动。
这是杨九狼穿过来的第一个晚上,环境虽然有些许的陌生,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毕竟原主这具身体对这里是有记忆的。
他看了看盖在身上的被子,满是补丁,很短,盖了上面漏下面,盖了下面漏上面。
幸好现在是夏天,如果到了冬天,这样漏风的茅草屋,加上这么短薄的被子,估计得冻死。
必须想办法赶快赚钱,最起码要先盖一座泥土墙茅草屋。
在这里,能赚钱的门路真不多。想来想去...目前也只有到大山中打猎或者挖药材这两种方式。
如果没有智慧生命001的协助,他感觉在这里寸步难行。
这里的大山非常原始,危险重重,就算他懂几招武艺,进山也是非常有风险的。
正想着事情,一个回神,杨九狼便看到一大一小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假装很自然地问道,“怎么啦?你们两个不睡觉,干嘛盯着我看?”
这一问直把杨小丫的脑袋吓得缩回姜二娘的怀中。
偷窥被识破,姜二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没什么,就是感觉你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不就上山抓了两只野山鸡吗,有什么不一样的,人饿到极点的时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杨九狼顺口就解释。
只是很快就意识到,他越是解释就越表明他在掩饰,于是马上换一种口气骂道,“你这婆娘,吃饱了净会胡思乱想。”
“山上这么危险,下次还是别去了。”
“要你管,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拍回娘家去。”杨九狼以前没骂过女人,原来骂起来是这么的爽。
闻言,姜二娘侧头、转身,睡觉去了。
骂完之后,杨九狼感觉刚才好像用力过猛了,于是,他悄悄给姜二娘拉好了被子。
翌日,天蒙蒙亮,起起伏伏的鸡鸣催促着破晓,三三两两的村民奔走于田间。
习惯使然,杨九狼早早就爬起床,同时起来的还有姜二娘。
如果是以前的原主,日上三竿都不见得起床。姜二娘有点好奇地看向杨九狼,她昨天就发现杨九狼有点不对劲。
会不会是因为脑袋被砸坏了,导致哪根神经...短路?
姜二娘也没想太多,反正这是好事,“我先去田里除草,一个时辰后回来做早饭。”
“知道了。”
听到杨九狼的回答,姜二娘在心里嘀咕,‘行为确实有点反常,但说话的口气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等姜二娘走后,杨九狼来到一处无人的山头,徐徐晨风舒爽而宁静,稀稀拉拉的蟋蟀声时隐时现。
先扎了两刻钟的马步,然后开始操练各种近身格斗术。
十多年来,他几乎每天早上都坚持操练,这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习惯,一天不练就感觉不舒服。
一个时辰后...
杨九狼气喘吁吁,全身浸透,他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了家。
姜二娘还没回来,杨小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床,一个人乖巧地在院子中玩耍。
“爹爹。”看到杨九狼回来,小丫头开心地呼唤。
“恩。”杨九狼记得昨天拿回来的几个番石榴,他走过去拿出来,“给。”
“是什么?给、给我的?”在杨小丫的印象中,她的这位爹爹好像都没给过自己东西。
不过,她还是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接过杨九狼手中的番石榴。
“哇,是果子。”
“吃吧。”
“恩~,我吃一枚,留一枚给阿娘。”
小丫头擦了擦果皮,刚咬了一口,她就眯起了小眼睛,甜丝丝的表情马上就扩散到她那弯弯的眉间。
“哇,好香、好甜。”
杨九狼来到厨房,提着两个空桶就出门,“在家好好玩,爹爹出去打水。”
“恩,好~。”
提着两个水桶,杨九狼再次来到村中央的水井。
排队打水的人依然很多,因为早上和晚上比较凉爽,大家都会挑这两个时段过来打水。
杨九狼昨天过来打水所发生的事件,现在已经传遍了全村。今天过来,再没有人敢打趣他,还给他让出了位置。
杨九狼也不客气,很快就打了两桶水。不过他想了想,这两桶水回去洗个澡就没了一半。
于是,他拎着两桶水来到一处空地,脱掉上衣,只穿着一条中型短裤。然后...,噼里啪啦地开始洗头洗澡。
这里的壮举?马上引起井边人群的注意,几个小媳妇偷偷瞄了几眼,然后骂道。
“不要脸。”
“真是伤风败俗。”
“如果要脸,他就不叫杨九狼了。”
... ...
杨九狼不搭理她们,别人的观念,怎么能用来约束自己呢?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得不说,刚打上来的井水就是不一样,浇在身上,清爽醇凉,感觉每个毛细孔都得到了安慰。
不一会,村里的里正杨坚走了过来,估计是有人跑去告状了。
“混小子,你怎么可以在这里洗澡呢,回去洗不行吗?”
“里正叔,我家住得那么远,两桶水拿回去洗个澡就没了。”
里正杨坚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不过他还是说道,“但...,你也不能在这里洗澡呀,影响多不好。”
“眼睛长在她们身上,让她们别偷看不就行了。”
杨九狼这话马上又引起众妇女的讨伐:
“我呸,谁偷看你了?”
“就是,谁的身上没几两肉,还用得着偷看你的吗?”
“确实都有几两肉,但半斤和八两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杨九狼再次无耻地回应。
“真是一个无赖。”
“无耻之徒。”
... ...
“行了、行了,你快点洗,然后滚回去。”里正没好气地阻止了杨九狼的不要脸。
“好的,下次她们再偷看,我可要收钱了。”
面对这种混不吝,里正杨坚也没辙,他瞪了杨九狼一眼,就转身离开。
洗完澡,再去打了两桶水,杨九狼这才满足地回家。
——
再次回到家,姜二娘已经在煮早饭。
在这里,粮食紧缺,其实是不吃早饭的,说是早饭,还不如说是小中午饭,吃完这顿,就要等晚上才会再吃。
“饭很快就能做好。”看到杨九狼进门,姜二娘下意识地说道,生怕饭做晚了,杨九狼会打骂她。
随即又看到杨九狼穿着湿衣服,“你的衣服怎么湿了?”
“没事,我刚刚洗了个澡。”
“那你快去把衣服换了,免得着凉。”
衣服换不换倒无所谓,反正穿的都是粗麻布,风吹吹就能干。
杨九狼把水桶的水倒入了水缸,他想起家中还有一只鸡,便说道,“昨天剩下的那只野山鸡,待会给宰了。”
“宰了?”姜二娘有些迟疑,“那可是一只母鸡,不留着生蛋,或者卖了换粮食吗。”
“让你宰就宰,咋这么多费话。”
“哦。”姜二娘还以为杨九狼变好了呢,原来还是老样子:贪吃、不着调。
第10章 杨二狗
吃完早饭...
杨九狼背起背篓就出门,他准备上山看看能不能找到值钱的东西。
“爹爹,你去哪里?”刚出门,杨小丫稚嫩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其实是姜二娘让她问的。
“我去山上抓野鸡,你在家好好待着。”
“哦。”
“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姜二娘最后还是忍不住,担忧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
——
“嘿嘿,九狼哥,你看看这是啥?”
刚走出院子,杨九狼就听到一个贱兮兮的声音,是原主的小跟班杨二狗。
杨二狗,十五六岁,有一头鸟窝杂乱的头发,和一双乌溜转动的眼睛。
这双眼睛正不停地东张西望,看到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的双手便从衣兜里面拔了出来,手中紧紧捂着两枚鸡蛋,“嘻嘻~,这是在王婶子家的鸡窝里不小心捡到的,走...,我们找地方烤来吃。”
偷吃鸡蛋,只是他们俩平日里的正常操作,杨九狼、杨二狗,这对狼狗也并称为‘杨家村双害’。
看到眼前的两枚鸡蛋和一双脏兮兮的双手,杨九狼隐约还能闻到鸡屎的味道,他的嘴角抽了抽,“你先把鸡蛋收好,跟我上山去。”
“去山里干啥?九狼哥,你不是一直都不敢靠近大山的吗。”
“滚蛋。”杨九狼踢了杨二狗一脚,“你说谁不敢靠近大山呐。”
“嘻嘻,我猜的,你以前都是离大山远远的,所以我以为你不敢靠近大山。”
“别废话,我要去大山里面抓野鸡,你去不去?”
“野鸡?”听到‘鸡’字,杨二狗的眼睛瞬间放亮几分,“山里面真有野鸡吗?那必须得去呀!”
“那就跟着吧。”
“好勒。”
就这样,一狼一狗向着大山的方向进发。他们边走边聊,还真是气味相投。
“九狼哥,二娘嫂子真是你偷来的吗?”
“你干嘛问这个?”
“我奶奶说了,如果我不在家里好好种田,以后就没有银子给我娶媳妇。我估摸着,到时候我也去偷一个。”
“恩,你的这种想法非常值得表扬。”
“嘻嘻,你能做的事,我保证也行。”
... ...
两人聊着聊着就来到大山的入口,刚好遇到同村的一个村民,他叫杨虎,三十几岁,是村里的猎户。
杨虎手上拿着一根木质长枪,腰间还别着一把镰刀,他远远就看到了杨九狼两人。
“杨九狼、杨二狗,你们俩上山干嘛呢,可不要踩到我布置的陷阱,我的陷阱旁边都会竖着一根木棍,你们走路的时候注意绕开。”
“哦,知道了。杨虎叔,你知道大山后面是什么吗?”
“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我也没去过,你们最好别在山上乱闯。”
连绵的山脉?这简直就是天然的宝藏,只是这个时代缺少工具和武器,没有多少人敢进去开发。
杨九狼带着杨二狗先来到昨天采番石榴的地方。
看到树上的番石榴,杨二狗立马变身猴子,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不过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啪嗒、啪嗒’两只蛋碎的声音掉在地上,“哎呀,忘记兜里的鸡蛋了。”
说完又迅速跳了下来,用手指搂起还残留在蛋壳中的蛋液,一股脑往嘴里面塞,然后砸吧砸吧嘴说道,“九狼哥,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可惜了。”
“提醒个毛,你的动作堪比音速,最大分贝都追不上你。”
“芬贝?你是说廖嫂子吗,那确实是挺大的。九狼哥,你是不是偷看过她洗澡?”
“啊...”杨九狼一头雾水,“谁是廖嫂子?”
“嘿嘿...,九狼哥,你不诚实。廖嫂子就是廖芬贝呀,我们村的那个俏寡妇。”
听到杨二狗这么说,杨九狼这才想起来。他们村有一个小寡妇,今年也就十八九岁,嫁过来的第一天,洞房都没入,丈夫就挂了。
她嫁的那个丈夫本来就是一个病秧子,估计是因为娶到好看的媳妇,兴奋过头,引发了身上的疾病,最终抢救失败:没了。
自此,这位姓廖的小寡妇也被贴上‘克夫’的标签。
这时候的人们很迷信,女人一旦被贴上‘克夫标签’的,想改嫁都难。不过,她也改嫁不了,除非经过婆家的同意。
她之所以嫁过来就是因为娘家贪图那高额的彩礼,新郎出事之后,娘家宁愿把女儿留下来守寡,也不肯退还彩礼。
她现在是娘家回不去,在婆家也不受待见。
因为婆家觉得晦气,就把她赶到一个破院子中独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下场有些悲惨。
在这里,女性的地位非常低,她们缺少独立的条件,需要依附男人或者礼教而生存。
“诶、诶诶...,九狼哥。你怎么走神了,是不是在回想什么画面啊?快给我讲讲...”
“滚犊子,想知道?你自己偷看去。”
... ...
这两人果然是一对狼狗,话题无限、快乐无边。
杨二狗在树上摘石榴,而杨九狼在脑海中向智慧生命001问道:
“001,这附近有‘药材’吗?”
【叮,扫描中...,扫描完毕,结果请查看地图。】
在实拟导航地图上出现了很多药材的图标,有苎麻、薜荔、凤尾蕨、天麻、金银花、等等。
距离杨九狼最近的是金银花,只有30米,其实就在眼前。
这里生长着低矮灌木丛,灌木丛上面攀爬着金银花的藤蔓。
原来这就是金银花,藤蔓上生长着很多花骨朵,绝大部分都还没开放,但也有少部分已经展开了白色的花瓣,同时夹杂着稀疏的金黄。
杨九狼昨天就看到了这片金银花,只是当时不认识,他还以为是什么野花来的。
走过去摘下一朵放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不浓不淡。
看到杨九狼摘已经开放的花朵,智慧生命001马上发出提示:
【金银花需要摘未开放的花蕾,其药效最好。】
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这东西在这里值不值钱,不过先采回去再说,明天拿到镇子上的药铺看看。
由于是第一次采摘,杨九狼的动作非常生疏、也比较粗鲁,对金银花的藤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采着采着,001发出了预警:
【叮,3米处发现蝮蛇,请注意!】
杨九狼毛骨悚然,他好像也听到蛇吐信的声音?虽然非常轻微,但绝对没有听错。
有这么多年的练武习惯,他的神经感知很灵敏,加上他经常参加野外生存训练,对野外存在的危险同样特别敏感。
由于距离太近,在实拟导航地图中,蝮蛇的图标和杨九狼自身的图标几乎重叠在一起。
杨九狼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他用眼光慢慢扫视周围。
果不其然,在一条金银花的藤蔓上,伏伏缠绕着一条蝮蛇,灰褐色的斑点,三角形的头部,一双眼睛正盯着杨九狼的方向。
杨九狼拿起身边的木棍,迅速砸向蝮蛇七寸的位置。
七寸被砸中,蝮蛇掉落到金银花藤蔓的底下,身体蜷缩挣扎了几下,随后迅速逃窜离开。
难怪村里很少有人敢深入大山,这里的危险确实无处不在。
第11章 采药材
没过多久。
杨二狗就用衣袖裹着十几个番石榴走了过来,“九狼哥,你采这些花骨朵干嘛?”
“这应该是药草,你也过来一起采。”
“真的假的啊?我们不是过来抓野鸡的吗。”
“野鸡,等回去的时候再抓。”
“哦。”
一个多时辰后...
两人才把这片金银花给采完,一共采摘了小半背篓。
如果药铺不收这种金银花,那就白忙活了。关键是这东西太轻,也卖不出多少银子。
实拟导航地图中还有野灵芝的图标,距离这里有400多米。
其他药材杨九狼不怎么熟悉,但灵芝的大名可是耳熟能详。
看到高高挂起的太阳,他对杨二狗说道,“二狗,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会。”
“九狼哥,有点饿。”杨二狗摸着肚皮说道。
“好吧,那我们去找找,看看周围有没有野鸡。”
杨九狼说完就在脑海中让智慧生命寻找猎物。
“001,搜索‘猎物’。”
【叮,扫描中...,扫描完毕,结果请查看地图。】
附近竟然没有野鸡,但有野兔...
野兔的食物主要以野草、树叶、果实等为主,这些食物相对较为清淡,不含过多的油脂和杂质。所以,野兔的膻味并不重,甚至可以说并不明显。
沿着实拟地图中的导航路线,杨九狼带着杨二狗来到一片山坡的稀草处。
“九狼哥,快看,那边有大野兔,三只。”杨二狗指着山坡的方向小声低吼,生怕惊动对面的猎物。
这时,山坡上,有三只大野兔正认真啃着嫩草。
“你真行,这么轻易就给你找到了猎物。”杨九狼假装不知情地夸赞。
“嘻嘻,都是运气。”杨二狗挠了挠头上的鸟窝,傻笑,“不过我们怎么抓呀,这东西蹬得可快了。”
“直接抓,先把它们赶回洞里。”
“哦,好。”
有实拟导航地图的精准地位,不怕它们走丢。抓野兔就跟抓野鸡一样,先把它们赶回洞里...再抓。
看到有人过来,兔子们马上窜入草丛中奔跑,而杨九狼和杨二狗各跟着一只追赶。
不一会...
这三只大野兔就逃回了同一处洞穴中,这些洞穴应该很深、而且有不少的弯道,一眼看不到尽头。
狡兔三窟,杨九狼先去探查周围的情况,结果发现有三个洞口。
把其中一个洞口堵死,让杨二狗守住一个。
而他找来干草和落叶,在剩下的洞口处开始点火。浓浓的烟雾在他的煽动下,慢慢飘入兔子的洞内。
兔子对烟雾和火光的刺激特别敏感,不一会就从杨二狗守着的那个洞口冲了出来,下场...就是被杨二狗提了两只回来。
“九狼哥,手不够,只逮到了两只。”
“两只够了。走,找地方烧烤去。”
“嘻嘻,原来山上这么好玩。这两只兔子真肥,一只起码有四五斤重。”
半个时辰后...
小溪旁,大树下,两个人,一堆火,火堆上面架着两只烤得焦黄焦黄的野兔。
火烟催眼泪,肉香勾唾液,杨九狼眯着眼睛,咽着喉咙,慢慢旋转着野兔。
而对面的杨二狗也是同样的情况,“九狼哥,可以吃了吗?我的口水快憋不住了。”
“恩,真香~。差不多可以吃了。”
【叮,警报,警报!有黑熊迅速靠近,请马上离开,或者做好战斗的准备。】
就在这时,智慧生命001发出危险的预警,而在实拟导航地图上,有一个闪着红光的图标正迅速向这里逼近。
杨九狼一脸懵逼,是他疏忽了,这里可是古代,山上的野生动物比起后世山上的野生动物,数量那不知道多出了多少,而且物种也更加凶悍。
他刚穿过来,很多认知和意识都还没转换过来,有时候惯性思维真的害死人。
只是迟钝了一会,他马上拿下火架的野兔,然后撕下小半扔在原地,拿着另一半、背起背篓,喊道,“二狗,走。”
“九狼哥,怎么啦?”
“别问那么多,快跟我走。”
虽然这具身体的力气非常大,但赤手空拳的情况下,绝对打不过暴躁的熊瞎子。
特别在医疗条件这么落后的时代,万一受了伤,那就有的苦头吃。
杨九狼两人离开没多久。
一头黑熊来到他们之前烧烤的地方,这头大黑熊全身乌黑,头顶还伴随着一群‘嗡嗡’的苍蝇。
看到地面的一块烤野兔和旁边的火堆,黑熊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然后一口吞下烤野兔,接着离开。
估计是口中烤野兔的香气掩盖了杨九狼那边的香气,黑熊并没继续追来。
奔跑了一段距离的杨九狼,发现黑熊没有追过来,他这才放慢脚步...
“九狼哥,干啥跑这么急呀。”抱着一只烤野兔,紧跟在后面的杨二狗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先离开了那里。”
“哦,那我们找地方吃野兔吧,我都快饿死了。”
吃完烤野兔,杨九狼向生长灵芝的区域出发。
一路上看到许多大型动物的足迹和粪便,杨九狼都尽量绕开。
这座山的蛇类好像特别多,不一会就遇到了好几条,能绕开则绕开,绕不开就用长棍给挑飞。
几番兜转,杨九狼他们来到一片松木林,一根根松木破天直立,直径1、2米宽的随处可见,它们的高度起码有5、60米。
看到这些松木,杨九狼就有砍几棵的冲动,他在心里叹道,‘这片松木如果放到后世得值多少钱?’
除了盐铁,这里的各种自然资源,官方几乎没有管制,谁开发就归谁。
只不过,当前的工业水平过于低下,开发效率和经济效益都不高,也就没什么人过来开发。
松木林中的光线有些昏暗,这里也有一条小溪蜿蜒流淌,周围空气非常湿润。
两人先跑到小溪旁洗了把脸,舒缓了一下疲倦,随即起身沿着导航路线继续行走。
半盏茶时间后...
来到了导航的终点,在一棵卧地朽木上,杨九狼看到了一颗巴掌大的灵芝。
【叮,平盖灵芝:又称树舌、扁木灵芝、皂菌耳等。
形态特征:无柄,木质,菌盖半圆形,近肾形或不规则形。
药用价值:抗癌、主治急慢性肝炎、早期肝硬化、食管癌、肺癌等。
生长环境:广泛分布于树木、木桩或腐木上。】
听完001的介绍,杨九狼走过去摘下这颗灵芝,耳朵状、褐灰色。
一股浓郁的菌类香气扑鼻而来,这种香气就像土木混合出来的精华,香气中还带着潮湿与深沉,这是熟透了的体现。
“九狼哥,这也是药材吗?怎么看起来像一坨干牛粪。”杨二狗很形象地问道,他在脑袋里搜索了一遍,就只想到‘干牛粪’这个词。
杨九狼小心翼翼把灵芝放入背篓中,“恩,这可是好东西,你就不能用好一点的词来形容吗?被你这么一形容,我以后还、还怎么吃。”
“嘿嘿,如果好吃,就算是牛粪我也吃。”
“滚远点,别在这里恶心人。”杨九狼踹了杨二狗这二货一脚。
“嗷~,九狼哥,你轻点。”
... ...
这种菌类一般都会成群生长,距离不远就会出现一颗。
第12章 叫花鸡
收获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时间一下子就来到了傍晚。
一个下午一共找到了十来颗灵芝,加上早上采的金银花,堆满了大半个背篓。
下山经过昨天抓野鸡的地方,通过实拟导航地图的搜索,杨九狼他们又去抓了两只野鸡。
有实拟导航地图的辅助,这片山脉的资源就像他的囊中之物。
“九狼哥,这野鸡怎么长得跟杂毛鸟一样,它的尾巴真长,连羽毛的颜色都这么好看。”
“山鸡本来就是鸟类中的一种。这里有两只,我们各一只。”
“啊,不先烤了吃完再回去吗?”杨二狗习惯性地问道。
“这是野山鸡,又不是偷来的,拿回家没事。”
“哦。”
两人刚走出山口时,就再次遇到猎户杨虎。
看到杨九狼他们各提着一只野鸡,杨虎有点诧异地问道,“杨九狼,你们这一天都在山上吗?有没有进入大山的内部。”
“也没有很深入,就去了那片松木林。”杨九狼回道。
“松木林?哦,那片区域我也去过,里面的蛇类特别多,我还在那边发现了野猪群,一直没去打,要不...下次我们一起去试试?”
抓野猪?听起来就很刺激。
不过,野猪可不好相与,要去也要等搞到一件好点的装备再去。
“杨虎叔,能不能等过两天,我这几天有些事情。”
“也行,野猪群就在那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跑远。”
... ...
与杨虎聊了几句,杨九狼和杨二狗继续下山,出了山,他们俩也各自分开。
一刻钟后。
杨九狼回到了家,刚走进院子,姜二娘就小跑过来,帮他把背篓拿下。看到里面的灵芝,便问道,“九狼,这些是什么?”
“应该是草药,我也不认识,有一次在镇上的药铺中我看到有人卖过,所以就采了回来。”杨九狼胡诌了一个说法。
“能卖钱?那我把它们给晾好,免得在背篓中闷坏了。”听到可以卖钱,姜二娘一下子就振奋起来,手上动作都麻利了不少,“这只野鸡也是宰来煲汤吗?”
“不,你先去杀了,留整只,我今晚给你们弄好吃的。”杨九狼准备做一道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美食:叫花鸡。
“好的。”姜二娘提着母鸡就去厨房。
杨九狼则出门去弄泥土和荷叶,最后荷叶没找到,找到了芭蕉叶。
他记得家里已经没有盐了,就拿着四个鸡蛋来到杨奶奶的家,刚来到篱笆门就喊道,“奶奶,你的菜园里都有哪些菜,我摘一点。”
“你这兔崽子,好吃懒做,想吃自己不种,整天游手好闲。”
“我们不是刚分出去吗,哪能这么快就种出菜来。不白拿你的,我给你鸡蛋。”
看到杨九狼手中的四个鸡蛋,杨奶奶问道,“这鸡蛋你哪来的?”
“这是我在山上找到的野鸡蛋。”
“最好不是偷别人的,否则...。哎,算了。你要什么菜自己去摘吧。”
“你再给我一点盐。”
这次杨奶奶没说什么,在院子中扯了一片树叶,就进厨房给杨九狼包了一小坨粗盐巴。
——
这时,杨二狗提着野鸡也回到自家的院子,一走进篱笆门他就大声喊道,“奶奶、小妮,快出来,看看我给你们拿什么回来了?”
在杨二狗的幼年,他的父母就出了意外,只留下一个妹妹和他的奶奶,三人一起生活。
正在厨房做饭的金婆婆,也就是杨二狗的奶奶,她听到自己孙子的喊声就急忙走了出来。
不过,出来看到杨二狗手中的野鸡,立马火冒三丈,折回厨房中找到一根藤条,出来就往杨二狗的身上猛抽,“小兔崽子,你又去偷鸡,看我不打死你。”
“奶奶...,别打、别打。这是野鸡、野鸡。”
听到杨二狗这么说,金婆婆手中的藤条抽得更重,“野鸡?你哪来的野鸡啊,偷了鸡还不敢承认。”
杨二狗都快哭了,他在心里呐喊,‘我在奶奶的心目中竟然一丁点的信用度都没有?天杀的九狼哥,你为什么要我把野鸡拿回来...’
“奶奶,真是野鸡,你先看仔细了再打人呀。”杨二狗马上把手中野鸡的翅膀给展开,“你看看这毛发,是家里能养出来的吗。”
金婆婆这才把注意力转到野鸡上面,仔细打量几眼后,点头说道,“恩,这确实是野鸡,不过,你哪里来的野鸡?”
“我和九狼哥上山抓的,厉害吧。”杨二狗很得意地说道。
“你、你你...,气死我了。你嫌小命太长是吧,敢跑到大山里面去。”
“奶奶,大山里面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危险。”
“行了,我老了,也管不动你。别到时候出了事,丢下你妹妹就行。”
“奶奶,你放心,我命长得很。我这就去把野鸡杀了,给你和妹妹熬鸡汤喝。”
“杀了干嘛,绑起来,明天拿到镇子换铜板。”
“下次抓到再换,你和妹妹好久都没吃肉了。”
“哎...”金婆婆叹了一声,转头回厨房继续做饭。
“哥哥,疼吗?”这时,杨二狗的妹妹杨小妮走过来问道。
“不疼,奶奶压根就没用力。”
... ...
——
杨九狼来到他奶奶的菜园,在菜园中看到了生菜、大葱、韭菜和青菜,他只摘了几颗生菜和几根大葱。
等返回家时,姜二娘已经把野鸡杀好。
杨九狼把大葱根部塞进野鸡的肚子,而大葱叶子拧出的汁液涂抹在鸡肉上,接着是涂抹盐巴。
等腌制一刻钟后...
盖上芭蕉叶,包上泥土,挖坑烧土...,一系列步骤逐一进行。等叫花鸡出土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爹爹,还没好吗?”看到刚挖出来的黑土块,杨小丫伸手就想去摸。
“不能摸。”杨九狼马上抓住了杨小丫的小手,如果摸上去,起码得脱层皮。
拿来短棍,慢慢敲裂黑土块,里面的芭蕉叶逐渐露了出来。
剥开芭蕉叶,首先窜出来的是一股热腾腾的雾气,接着是泥土的芬芳、芭蕉叶的清新、以及鸡肉的焦香。
“吸、吸、吸...,哇,好香。”杨小丫嗅着鼻子,连连吞咽口水,“爹爹,我想吃。”
“是真的香。”姜二娘也在旁边说道,她同样忍不住吞咽口水。
杨九狼拿来两片生菜叶子,包住一条鸡腿,用力一扯,一个大鸡腿就被扯了下来,然后递给了杨小丫,“给,小心烫。”
“先给她放在碗里。”姜二娘拿来一只碗给杨小丫接住。
“阿娘,我不怕烫,我能行。”
看不出来,杨小丫还是一个小吃货。
杨九狼也给姜二娘扯了一个大鸡腿,“给,裹着生菜一起吃,不容易腻。”
“恩。就是感觉这样吃,太浪费了。”
“快吃,以前不浪费,也不见有得吃。”
“哦。”姜二娘一下子就被杨九狼的歪理给折服了,不过想想也是那么回事。
杨九狼也给自己扯了一个鸡翅膀,接着啃了起来,Q弹的鸡皮、紧致的鸡肉,非常有嚼劲,搭配着生菜,绝对算是一道人间美味,如果能来一瓶啤酒或者可乐那就更完美了。
一家三口肆无忌惮分解着这只叫花鸡,时不时就传来杨小丫咯咯的笑声。
其实,这是杨九狼一直都想追求的生活:惬意,宁静与自由。
美中不足的是,远离了那边的父母与亲人。
一只三斤多重的叫花鸡,很快就只剩下地上的几堆骨头,杨九狼意犹未尽地问道,“好吃吗?”
“恩,好吃。”杨小丫吸了吸拇指上的油渍,然后用力地点头。
第13章 上镇子,卖药材
第二天...
杨九狼继续早起锻炼,姜二娘去田里除草,古代的农村生活就是这么单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吃完早饭,杨九狼对姜二娘说道,“待会你跟我去镇子一趟。”
“我也去吗?”
自从嫁过来,姜二娘还没去过镇上。其实,除了必要的劳动,她基本不出门,这都是因为杨九狼给拖累的。
“如果这些药材能卖出银子,你去置办一些生活物品。”
“哦,好。”
杨九狼拿着短棍、背着背篓,背篓里面装着昨天采回来的草药,而姜二娘抱着杨小丫跟在后面。
经过这两天鸡汤的滋补,姜二娘和杨小丫这两母女的气色好了不少,面容也恢复了一些红润。
从杨家村到最近的南田镇,坐牛车需要两刻钟。
来到杨家村的村头,这里是坐牛车到镇上的地方。
两辆牛车已经在等候,旁边围着十几个村民,应该都是去镇上赶集的。
今天刚好是赶集的时间,这个时代还没‘星期’这个概念,这里每隔四天就赶一次集。
有人挑着一担蔬菜、有人提着一篮鸡蛋、有人扛着一袋粮食,这些都是村民拿到集市交易的东西,天然无污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交头接耳,正聊着天,便看到杨九狼一家三口缓缓走来,众人都齐齐看向他们。
‘不是说杨九狼经常打骂姜二娘这母女俩吗?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关系看起来还很好的样子。’这是所有人现在的心里想法。
杨九狼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对姜二娘说道,“你和小丫坐牛车过去,我待会跑步去。”
“是身上没路费了吗?我这里还有几个铜板。”姜二娘问道。
“不是,听我的就行,我一定比你们先到,到时候我在镇门口等你们。”
“哦。”
杨九狼放下背篓,然后转身就向南田镇的方向跑步前去。
才短短三十来分钟的路程,跑步比坐牛车舒服,而且还能锻炼身体。
“九狼媳妇,听说九狼在家经常打你们两母女,有没有这回事?”等杨九狼走远之后,有一位婆子问道。
“没、没有。”姜二娘有些小尴尬地摇头,她总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杨九狼的面子,还违心地补上一句,“九狼对我们可好了。”
“恩,我爹爹现在可好了,他昨天才给我和阿娘做了很好的叫花鸡,真的很好吃呢。”杨小丫也在一旁帮腔。
听到吃鸡,众人的嘴角不由地抽了抽,这次又不知道是哪家倒霉,回去一定要数数自家的鸡有没少。
虽然知道杨九狼的鸡来路不明,但大家都没有当着姜二娘的面说出来。
有位妇人看到姜二娘面前的背篓盖得严严实实,就伸手掀上面的盖子,“你们背篓装的是什么啊?要盖着这么严实。”
盖子掀开,露出了里面的灵芝,“这是什么呀?黑不溜秋的。”
“九狼说是药材,可以卖钱。”
“真的假的?杨九狼大字不识一个,他会认药材?”妇人有点不屑地把盖子盖上。
大概两刻钟后。
杨九狼跑步来到镇子门口,他等了好一会,才看到村里的牛车缓缓过来。
“爹爹。”等牛车靠近,杨小丫举起双手就讨抱抱,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现在一点都不再畏惧杨九狼。
杨九狼把她从牛车上面给抱了下来,还真是轻,摸着都是骨头。
牛车的停靠地点就在镇门口,村民下车后就各自散开,杨九狼也带着姜二娘母女向药铺走去。
刚走进药铺,就有小厮走过来,“请问,您们是过来抓药还是瞧病?”
“你们药铺收草药不?”
“收,当然收,是什么草药?”
“你看。”杨九狼打开背篓的盖子,里面的灵芝显露出来。
看到大半背篓的灵芝,小厮马上做一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这要和我们的展柜谈。”
药铺的掌柜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大肚子、八字胡,一双贼明亮的眼睛。
掌柜捧起一株灵芝观看了一会,说道,“这个品种的瑞芝很常见,价格也相对便宜,300文一斤。而忍冬60文一斤。”
【PS:灵芝在这里叫瑞芝,金银花叫忍冬。】
杨九狼不知道这个价格算贵还是便宜,不过他现在缺钱,多少钱都得卖。
“好,我们卖。”
最后称重,灵芝总共是17.2斤,金银花6.4斤。
掌柜拿来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撸着算珠,“瑞芝300文一斤,重17.2斤,总价是5两160文;而忍冬60文一斤,重6.4斤,总价是384文。两项一共是5两544文,你们要银子还是铜板?”
“给我们碎银子吧。”
【PS:为了符合现代人的阅读习惯,这里物价、银钱的兑换率等都是虚构的,请勿带入历史的实际情况。】
拿到55块碎银子和44枚铜板,杨九狼一家三口走出了药铺。
“九狼,这些药材这么贵吗?”刚出药铺门口,姜二娘显得很激动。
五两多银子,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如果知道这么贵重,她绝不会随便放在背篓里背过来。
“给,你拿这些银两去购买一些必要的物资。”杨九狼给了姜二娘20块碎银子,也就是二两银子。
“给我?”看着手中的碎银子,姜二娘狐疑地看向杨九狼,以前的杨九狼那可是嗜钱如命,怎么可能会给她钱?
“走吧,别省,家中缺什么就买。”
“哦。”
突然拿到这么多钱,姜二娘一时不知从何花起,她感觉家里什么都缺。
看到一家三口身上的衣服满是补丁,姜二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买些布回去做衣服,因为布比较轻,好拿。
第14章 购买生活物资
不一会,他们就来到了一家布庄。这里有粗麻布、棉布、葛布、纱布和毛呢,贵重的绫、罗、绸、缎没有看到。
这个布庄面向的是低端消费群体,卖得最多是粗麻布和粗棉布,细棉布的销量都很少。
粗麻布6文一尺、粗棉布18文、细棉布25文、葛布32文一尺、纱布50文、毛呢120文。
“九狼,我们买哪种布料。”姜二娘拿不定主意地问道。
“内衣和小丫的衣服用细棉布,我们的外衣用粗麻布或者粗棉布就行。哦,对了,被单也用细棉布。”
“好,那我们先每人做两套衣服,被单也要两套。”
做一身成年人的衣服大概需要10尺布,如果买粗麻布也就60文钱,粗棉布则需要180文。
“你先在这里买布,我去买别的东西。”买布需要很长时间,杨九狼打算先去购买其他东西。
“好。”
他先来到粮铺,粮铺中摆放着粟米、麦麸、茼麻子、黄米、面粉和大米。
粟米,也就是所谓的小米,5文钱一斤。大米很贵,要10文钱一斤。
他又问了盐的价格,粗盐巴要100文一斤,还真是贵比黄金。
最后,杨九狼购买了20斤大米、5斤面粉、10斤粟米、20个鸡蛋、20个肉包子、半斤盐、一斤糖、和一些葱姜蒜。
经过铁匠铺时,杨九狼走了进去,他想买一把称手的开山刀。
看到有客户进来,铁匠铺的师傅就问道,“这位小哥,你想买什么铁器?锄头、镐头、镰刀等,我们铺子应有尽有。”
“我想买一把长一点的开山刀。”
“刀具类在里间,请跟我进来。”
杨九狼跟着打铁师傅进入铺子更里面的库房,库房的墙壁上和桌面上均摆放着各种刀具,有菜刀、匕首、斧头、厚背砍柴刀、等。
他挑选了一遍,然后拿起一把厚背砍柴刀,重量很足,但打造很粗糙,不管是硬度、还是锋利度都不够,明显的锻打次数不足。
“师傅,你们店还有更好的刀具吗?价格不是问题。”杨九狼问道。
听到杨九狼的话,打铁师傅先是向门外望了望,看到没有其他人,随即就关上库房的门。
“我这里有一把长刀,是我一时手痒,花了三个月时间锻造的。”铁匠师傅说着就从一个柜子中拿出一把大头砍刀。
这把大头砍刀有点像民用的开山刀,乍看...又像军用的武器。刀长约60多厘米,刀面笔直匀称,很是霸气,杨九狼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接过大砍刀,入手冰凉,没有想象的那么重,重量刚刚好。杨九狼用拇指拨了拨刀刃,立即发出‘嗡嗡’的低鸣声。
“师傅,这把大砍刀多少钱?”
“恩...,二两银子卖给你吧。不过你出了这道门,就不能说是在我这里购买的。”
二两银子?
这个价格如果购买的是一把农具,确实是贵的离谱。但如果购买的是一把兵器,可能还算偏低了一些。
估计这位铁匠师傅也是想打着擦边球...赚点快钱。
杨九狼想了想,他以后每天都要在大山里面混生活,准备一把好的武器那是必须的,于是他说道,“好,二两银子我买了。”
定下这把大砍刀之后,他又挑选了一把匕首,包括牛皮刀鞘,一共是120文。
“师傅,你们这里没有铁锅卖吗?”购买好刀具后,杨九狼问道。
“铁锅的销量不高,铺子中没有存货。不过你可以预定,小型铁锅600文一口、中型900文,大型的需要1两500文。”
“那行,我要预定一口中型的,大概多少天能打造好?”
“两天后你可以过来拿。”
在这里,盐、铁的产量非常低,都是官方管制的物资,民间的铁主要用来制造农具。
而这时候的烹饪方式也以蒸、煮、烤为主,很少有人会炒菜。主要是因为铁锅太贵,一般平民百姓都买不起,他们大多使用的是土锅、瓦罐。
再次回到布庄,姜二娘也已经买好了布,她见杨九狼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就问道,“九狼,你都买了哪些东西?这么重。”
“是粮食。走,我们去买其他东西。”
“好。”
“布给我,你抱着小丫。”
... ...
来到杂货铺,购买了锅碗瓢盆,顺便又买了一个背篓。
从杂货铺出来,继续在街上逛了一圈,必要的生活用品基本买齐。
“冰糖葫芦...,不甜不要钱。”
突然传来一个叫卖的声音,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商贩,他举着一根竹竿,上端插满了冰糖葫芦。
看到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杨小丫这个小吃货,眼睛牢牢盯着不放,还连连吞咽口水,但就是不敢讨要。
“小丫,想吃吗?”杨九狼问道。
“不...想...。”杨小丫头也不回地答道,刚说完又吞咽了一次口水。她知道家里没钱,从来就没要过零食。
杨九狼看得都有些心酸,他拦住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冰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客官,3文钱一串,你要几串?”
“这么贵?”听到这个价格,姜二娘吓了一跳,“九狼,还是不买了吧,回去我再给小丫做好吃的。”
“这位娘子,其实不贵的,扣除白糖的成本,我们也没赚多少。”
“行了,给我们来三串。”杨九狼掏出9文钱递给商贩。
“好嘞,我给你们挑最好的。”
“九狼,买两串就可以了,我的那份不要。”姜二娘这心疼呀,9文钱都能买两斤粟米了,够她们一家吃个两三天。
“吃吧,难得出来一趟,就好好开心一下。”杨九狼完全是现代人的思想,哪有逛街不吃东西的?
他拿起冰糖葫芦咬了一口,不够甜,偏于原汁原味。
姜二娘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心依然在疼,但也咬了一口,这是她第一次吃冰糖葫芦。
而杨小丫?不舍得咬,只用舌头舔。
一家三口,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肉铺,看到还很新鲜的猪肉,杨九狼对姜二娘说道,“再买点肉,我们就回去。”
“不用了吧。”虽然兜里突然多了一笔巨款,但姜二娘还是有点舍不得,“我们前两天才吃了好几只鸡,其实好长时间都不需要再吃肉的。”
“你这婆娘怎么老是抠抠搜搜的,你不吃,我和小丫吃,你没发现这小丫头老喜欢吃肉吗?”
听到杨九狼的话,姜二娘看向怀中的杨小丫,只见小丫头一个劲的傻乐,她只好点头答应,“那好吧,买...买多少?”
“买两条五花肉吧,我们家一条,奶奶那边一条,然后再买一斤排骨。”
“好。”姜二娘点头,她很了解杨九狼的脾气,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转头问向肉铺老板,“老板,五花肉怎么卖?”
“小娘子,五花肉25文一斤,你要多少?”猪肉铺的老板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挺着一个肉溜溜的大肚子,满脸肥肉,却笑得无比灿烂。
听到这个价格,杨九狼觉得好贵。
当前时代物资匮乏,好像什么东西都很贵。
特别是肉类,这里没有太多专业的饲养场,都是个别农户在家养一两头,数量极其有限。
“我要两条,能算便宜一点吗?”
“两条?差不多有三斤,那就算你们23文一斤吧。”看到年轻貌美的姜二娘,猪肉铺老板想都没想就便宜了2文钱。
“我们还要一斤排骨,也给我们算便宜一点。”
“好嘞,没问题。”
姜二娘算了算,包括买肉的钱,她今天花了800多文,杨九狼买粮食应该花了200来文,她一下觉得钱真不耐花。
如果她知道杨九狼买的粮食都是大米、面粉和鸡蛋之类的,她肯定会心碎的一地。
第15章 满载而归
买好猪肉...
一家三口就来到镇子门口坐牛车的地方,这时已经有七八个村民在等车,另外还有村里的几个孩子。
看到杨九狼后面背着一个背篓,前面同样抱着一个,两个背篓都塞满了东西,大家都很诧异。
其他村民过来时,每个人都装满东西过来卖,回去时都两手空空。
当前是看天吃饭的年代,现在连连灾年,所以赚一点钱都不敢花,都是存着应付不时之需,或者灾年。
哪像杨九狼,‘大包大揽、前拥后挤’,一点都不讲究。
不过,村民们想想就觉没什么,杨九狼本来就是一个混不吝,败家只是他的正常操作。
放下背篓,杨九狼就转身跑步回去。
看到杨九狼走远,村民们向姜二娘围拢了过来,有人一边扒拉着地上的背篓,一边‘啧啧’说道:
“啧啧,都是好东西,大米、面粉、鸡蛋、五花肉、...,九狼媳妇,你们的药材究竟卖了多少钱?”
如果大家之前只是觉得杨九狼败家,那现在就有些眼红了,这些东西也许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村民们才会稍微慷慨吃一点。
“我也不知道卖了多少钱,是九狼去卖的。”姜二娘不敢说卖了五两多银子,否则村民们更加的眼热。
“购买这两背篓的东西,起码要花一两多银子,那些药材有这么值钱吗?”马上有村民盘算起来,如果能卖这么多银子,他们也打算到山上冒冒险。
“小丫,冰糖葫芦好吃吗?”这时,有一个小女孩和一个熊孩子跑过来问杨小丫。
这时的杨小丫正舔着冰糖葫芦,表面的糖衣早就120%的消失,只留下5颗完好无损的果子。
“当然好吃了,甜甜的,我分你们一颗,要吗?”
“嗯、嗯嗯。”对面的熊孩子连连点头。
“给,你们两人分着吃,一人一半。”杨小丫用力从冰糖葫芦串的顶端拔出一颗果子,然后递给对面的熊孩子。
熊孩子迫不及待一口就咬了一大半,剩下另小半递给了身边的小女孩,随即他皱着眉头喊道,“啊~,好酸,一点都不甜。”
“恩,很酸,一点都不甜。”身边的小女孩也说道。
“怎么可能,你们骗人,明明很甜的。”杨小丫气呼呼地说道,“哼,下次不分你们东西吃了。”
这一幕看得姜二娘哭笑不得,她摸了摸杨小丫的脑袋。
——
杨九狼先回到家,看着破旧漏风的茅草屋,他在发愁。
这里的生产力低下,建材极其匮乏,同样也限制了建设水平。
在冬天来临前,必须修建一座土墙茅草屋,否则不抗冻。
建造土墙茅草屋所需的黏土、茅草、木材、等,村里和山上都有,这些只需要出钱请人去挖掘就能得到。
除此之外,还要到镇子上购买一些其他少量的建筑材料。
村里人的工钱默认情况下是每人每天10文,包一顿中午饭。如果找10个人,盖一座标准的泥土墙茅草屋,从取材到建造完成估计要40来天,总费用大概在5两银子左右。
在这个年代,物价很贵,但工钱却很便宜,这倒不是因为通货膨胀引起的,而是因为物资缺乏、劳力过剩所导致的。
两刻钟后。
姜二娘也回到了家,同车回来的村民,把‘杨九狼上山挖药材卖大钱’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听到这个消息,不少村民开始蠢蠢欲动,都想到上山碰碰运气。
山路难走,如果没有实拟导航地图的辅助,杨九狼也很难找到那些药材的,甚至很多药材他根本就不认识。
看着摆满一屋子的物资,姜二娘虽然还有点心疼银子,但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开心地对杨九狼说道,“九狼,你把肉拿过去给奶奶,我去做饭。”
“行,你再给四哥家拿出6个包子,奶奶也给一个。”
这里的肉包子5文钱一个,长相虽然没那么好看,但分量很足,一个起码都有半斤重。
“恩,好。我马上给你装好。”说给四哥四嫂东西,姜二娘一点都不犹豫。
以前也都是四哥四嫂救济和帮助她们,姜二娘一直感念在心。
“也给爹拿两个肉包吧。”杨九狼想了想说道。
虽然原主这个爹不怎么待见原主,但最起码也生了对方。
“好。”姜二娘点头。
“大中午的,你就别做饭了,每人吃两个包子就行。”
在镇子上,杨九狼一共购买了20个大肉包子,由于没有冰箱,需要赶快吃掉,不然用不了明天就会坏掉。
“要不...,你再煮两个鸡蛋,你和小丫每人一个。”看到瘦弱的母女两人,杨九狼继续说道。
“你不要鸡蛋吗?”姜二娘狐疑地看向杨九狼,这可和原主以前的风格截然不同。
杨九狼本来不喜欢吃水煮蛋的,但想到他现在是杨九狼的身份。另外,他也想把这具身体尽快养起来,于是抢补道:
“谁说我不要了,我刚才的话都还没讲完,我要两个鸡蛋。”
“哦,知道了。”
... ...
杨九狼提着东西先来到杨奶奶的家,“奶奶,给。”
“是什么?”
“五花肉和肉包子。”
“你这败家子。”杨奶奶没好气地骂道,她也听闻杨九狼在镇上卖药材、赚了钱,“刚赚了点钱就败光光,以后不用生活啦?”
“你...,”杨九狼无语,“给你拿好吃的过来,你也骂。”
“怎么滴,骂你几句,你还敢顶嘴了。”
“行行行...,我不跟老人家吵架,我去拔你地里的萝卜。”杨九狼说完就跑,他待会准备去拔两根萝卜回去熬排骨汤。
“臭小子...,你要拔就拔菜园南边角落的,那里的萝卜长得好。”杨奶奶对着杨九狼的背影喊道。
第16章 上门抢东西
从杨奶奶家出来,杨九狼来到杨家大院,杨九豺的屋子。在门口他就喊道,“四哥。”
结果,没有人应答。
过了好一会,四嫂吴氏才走了出来,一脸愁容,“你四哥在里面,他受伤了。”
“受伤了?怎么回事?”
“他昨天到镇上上工,在夜里回来的路上摔断了腿。”
杨九豺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吴氏肚子现在里面还塞着一个,压力不可谓不大。
为了维持这个家,杨九豺上午干完农活,下午就去镇子的码头搬运货物,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
“四嫂,这是我刚从镇上买回来的肉包子,因为便宜,就顺便给你们带回来几个。”杨九狼把一个麻袋递给吴氏,“我进去看看四哥。”
“你怎么这么浪费钱呀,有钱就先攒着把屋子盖好。”吴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恩,这个我知道。”杨九狼说完就快步往屋内走,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他转头对吴氏说道,“四嫂,留下两个包子,我待会拿给爹。”
“好的,知道了。”
前天才经历过鸡汤事件,估计大房不会过来闹事。
杨九豺一家四口就住一间屋子,中间用木板隔开,分成了内间和外间。内间杨九豺夫妇睡,外间是两小孩睡。
来到房屋的内间,就看到杨九豺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条小腿位置随便捆着粗麻布。
“四哥,怎么样,怎么不叫大夫啊?”
“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杨九豺假装镇定地说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好。家里就他一个劳动力,两个小孩还小,吴氏又怀着孕,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家里没钱了,剩下的几十个铜板,他前几天给了杨九狼。
他每天到镇上上工,赚到的铜板一半还要上交给公中,也就是杨刘氏的手中。
本来医疗费,杨刘氏应该负责的,至少也要出一半。
但因为上次的鸡汤事件,四嫂吴氏过去要钱给杨九豺看大夫。杨刘氏不仅不给,还把吴氏痛骂了一顿。
杨九狼也看出了杨九豺的窘境,他说道,“四哥,你放心养伤,我最近小发了一笔,供我们两家吃饭绝对没问题。”
“哎,以前的那些事你就别去做了。”杨九豺叹道,“挨饿一些也没事,挺挺就能过去。”
“知道了。我下次做的时候绝对不让人抓到。”杨九狼觉得话可以随便讲,但人设不能崩。
闻言,杨九豺再也不想和杨九狼说话,“行了,你出去吧。”
“好嘞,下次我给你弄只鸡回来补补。”
“你...,滚犊子。”
——
出来外间,看到吴氏正给家里的两个小孩分肉包子,“你们俩个快点吃,免得那些堂哥堂姐又过来抢。”
“恩,知道了,娘。”
“小叔。”
“小叔。”
看到杨九狼出来,两个小孩开心地喊道。大的男孩叫杨浩,今年9岁。小的女孩叫杨小草,今年6岁。
“恩。”杨九狼在他们的头上摸了摸,“你们两人想吃鸡蛋,就去我家让小婶给你们煮。”
“知道了,小叔。”
来到四嫂吴氏的面前,杨九狼掏出5块碎银子,也就是500文。
“四嫂,这些钱你拿去找大夫,让大夫过来给四哥看看,把断腿处的骨头给扶正了。”
杨九狼放下钱转身就走,吴氏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哦,对了。七弟,你不是说要拿包子过去给爹吗?”
“不拿了,留着给四哥补身子。”
这样的爹不要也罢,自己的儿子腿都摔断了,竟然扔着不管。
平时偏心一点倒没什么,断腿那可不是小事,不及时治疗,可能会落下残疾。
在当前古代,而且是在农村,没有了劳动力,下场会很悲惨,而且还会连累全家。
“娘,肉包真好吃。”
“是呢,真好吃。娘你也快吃...”
“你们两个别说话,赶快吃,吃完把嘴擦干净。”等杨九狼走后,吴氏赶忙吃了一个肉包子,同时给杨九豺也拿了一个。
还剩下四个,她准备拿过去给杨刘氏。不然,如果被发现了,她们这几天就别想吃饭。
——
而就在这时...
大嫂王氏急匆匆从外面跑了回来,还没进篱笆门就大声喊道,“娘、娘...”
杨刘氏听到叫声,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什么事,慌里慌张的,就不能学学你三弟妹,稳重一点吗。”
三弟妹就是三嫂李氏,杨九银的媳妇。李氏平时做事有条不紊,从来不多话。
“不是,娘。你先听...听我说、说完。”王氏有点气喘吁吁,她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说道:
“我在外面...,听说七弟在镇上卖药材、赚到大钱,买回来两箩筐的好东西。”
“切,能卖几个钱。”杨刘氏有点不屑,杨九狼那个混货有几斤几两她门清,“再说了,他买回来的东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娘,你糊涂呀。我听说了,有肉、有大米、面粉、鸡蛋...,还有很多布,甚至有棉布。按照规定,七弟赚到的钱要上交一半给你。所以,这些东西我们至少能拿一半回来。”
听到有这么多好东西,杨刘氏心动了。她也想起,她只是把杨九狼一家赶出来住而已,并未分家。
“走,叫上你的三弟妹和五弟妹,我们过去一趟。”
“娘,我等会还要去喂鸡,要不...让大嫂和五弟妹跟你过去。”三嫂李氏出来说道。
这种得罪人的事,李氏不是很想参与,反正拿回来的东西她也有份。
“三弟妹,喂鸡让四弟妹去就可以了。”王氏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她也不傻,她知道李氏的心思。
“都一起去。”
“好的,娘。”
杨刘氏带着三个儿媳妇,后面跟着五六个孙子,一群人呼啦啦地向杨九狼家走去。
这么大阵仗,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看到杨刘氏去她们的方向,结合今天杨九狼在镇上卖药材的传闻,大家都能猜出有热闹可看,好几个爱八卦的村民都跟在后面。
第17章 痛打众嫂嫂
而这时的杨九狼,才来到杨奶奶的菜地。杨奶奶很勤劳,把菜地打理得整整齐齐,一根杂草都没有。
他拔两根萝卜就回去,快回到家时,远远就看到自家篱笆外围着很多村民。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加快了脚步。刚靠近就听到杨小丫的哭泣声:“大伯娘,不要打我娘。”
这时大嫂王氏拽着姜二娘的衣兜,正用力向外扒拉着碎银子。而姜二娘也用力抓着自己衣兜,死活不肯放手。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瘦弱的姜二娘明显不是王氏的对手,被拽得满脸通红。
小不点杨小丫却抱着王氏的小腿,哭泣求饶。
“小东西,走远点。”王氏不耐烦地踢开杨小丫。
杨小丫本来就非常瘦小,被这么一踢,向后踉跄了几步,接着小屁股先着地,坐在了地上。
“呀、啊...”被堆倒在地,杨小丫哭得更大声,小手还不停擦着眼泪。
“大嫂,你别打小丫,银子我给你们。”看到杨小丫被踢倒在地,姜二娘有点着急,她松手让王氏掏走了碎银子。
“哼,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银子,早给...不就什么事都没了。”王氏抢完银子,哼了一声。
而围观的吃瓜村民,你一句、我一言地争论起来。
一个家里同样有很多儿媳妇的婆婆先出来挺王氏,“是啊,九狼媳妇,你们赚到的钱要上交一半给你的婆婆。”
“二娘一家都被赶出来了,不交也合情合理。”不过,马上有其他村民出来反驳说道。
“规矩就是规矩,在没有分家之前,银子就得交。”
“那这半年,也不见杨刘氏给过二娘家一丁点的粮食。”
“对呀,你们要银子就要银子,为何动手打人和抢东西呢?你们看看...,一个个跟强盗一样。”村里一个跟杨刘氏不对付的婆子大声说道。
这时的院子里,大房的五六个孩子,每人手中都拿着两个肉包。三嫂李氏提着大米和面粉,五嫂林氏抱着布。
“麻婆子,你再说话,我撕烂你的臭嘴。”杨刘氏回呛道。
“来啊,谁怕谁。你们敢做,还不让人说了?你也不看看,你们大房的人个个肥头胖耳,而杨九豺和杨九狼两家人,个个瘦如竹竿。你这个当婆婆的,偏心都偏到天边去了。”
“我每天都看到姜二娘天没亮就到田里除草,但金银铜铁的媳妇,几乎没下过田。”
“这有什么奇怪,杨九豺和杨九狼又不是杨刘氏生的,她当然偏心了。”
... ...
听到众人的议论纷纷,杨刘氏面子有点挂不住,大家说得都是事实。
其实,婆婆偏心这种现象不管在哪里都很常见,只不过大家很少会当面说出来。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家的事,要你们管?”杨刘氏向众人吼道。
“杨九狼回来了,大家快让让。”
“爹爹。”看到杨九狼走进来,杨小丫马上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冲向杨九狼。
杨九狼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去你娘那里。”
“恩。”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物资的匮乏,局限了人们的眼界,同样也挤压了人们的胸怀。
有时候,因为一点蝇头小利都能大打出手。
看到这一幕,杨九狼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感慨,一时竟陷入了茫然。
他真的不想动手打女人,但当前这个局面除了暴力破解,还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方式。
他总不能跟一群女人吵架,这里的人伦礼教一下子就能压死人。
再说了,原主本来就是一个混不吝,在他眼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别,他也需要为原主正名。
杨九狼还想到另一个问题,要想真正摆脱这家人,就要把事情给闹大。于是,他找来了短棍。
“杨九狼,你想干嘛?我可是你的大嫂...”看到杨九狼拿着短棍向她走来,大嫂王氏急忙喝道。
“你还知道自己是我大嫂啊?”人狠话不多,‘啪’的一声,杨九狼一棍就抽在王氏的胳膊上,然后是手臂、大腿...
他专挑肉多的地方打,免得把对方给打残了。
“啊,杨九狼,你快住手。”王氏被打得嗷嗷直叫,“娘,快救我,这个杨九狼他疯了。”
“杨九狼,你个逆子,还不住手。”杨刘氏喝道,但她不敢上前,她也怕杨九狼打她。
不理会杨刘氏的喝骂,杨九狼继续打。
“啊...,别打、别打。否则,你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娘...,救命啊。”
杨九狼一口气打了十来棍,直接把王氏打翻在地。
打完王氏,他又来到三嫂李氏的面前。
李氏马上解释道,“七弟,这事跟我无关啊,大米和面粉都是大嫂硬要我拿的。”
二话不说,杨九狼又把三嫂李氏打倒在地。
做人要公平公正,五嫂林氏也是同样的下场。
最后是杨刘氏,杨九狼顿了顿,他在心里问道,‘她可是原主名义上的娘,能不能打呢?’
不过,随即就暗骂了自己一声,‘真笨呀,这种问题不是应该先打了再问吗。’
最后,杨刘氏也躺在地上。
打完人,杨九狼对站在旁边、有些畏惧的杨南说道,“回去叫你爹过来把你娘抬回去。”
杨南就是杨九金的第二个儿子,一双黑乎嘛漆的手拿着两个肉包子,其中一个还被咬去了一半。看到这双手,杨九狼也没心情把肉包给拿回来。
听到杨九狼的话,大房的五六个孩子,哗啦啦地跑了。
第18章 族老会
一刻钟后...
杨九金、杨九银、杨九铜三兄弟赶了过来,跟来的还有杨父。
杨九铁并没有住在村里,他一家在镇上开杂货铺,偶尔才回来。
杨父看到杨九狼,就破口大骂,“逆子...”
“杨九狼,你这个混蛋,怎么可以动手打娘和你的嫂子们。”杨九金愤怒地骂道。
“大哥,跟他说那么多干嘛。这混蛋小子,我们先收拾再说。”杨九银说道。
“对,这混蛋天天在外面偷鸡摸狗,现在还打家人。”杨九铜也补了一句。
“爹?”杨九金看向了杨父。
“别看我,这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
“好嘞,银、铜,跟我一起上,别打死了就行。”
‘乒铃哐啷’
几回合后...
金银铜三兄弟也躺在地上,抱着大腿、搓着手臂,痛苦地哀嚎。
旁边的杨父看到这一幕,立马火冒三丈,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就向杨九狼的头部砸来,“逆子...”
杨九狼本来不想躲的,但对方打的是头部,他只好用手中的短棍格挡了一下,不然被全力砸中,自己可能会变成白痴。
被格挡后的木棍砸在杨九狼的额头上,鲜血马上破皮而出,流过眉间、淌过脸颊,直直掉落在身上。
杨父这还没解气,‘砰砰’两声,又在杨九狼的后背上抽了两棍。
等他再继续抽的时候,杨九狼挡了下来,“够了,你再打,我就打断他们三个的腿。”
“逆子,你敢。”
“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杨父最终还是停下了手,他可不敢赌,他很了解这个小儿子的脾性,做事从不讲后果。万一金银铜三兄弟的大腿真的被打断,那他全家都得瘫痪。
“逆子,你给我等着。”
——
这件事情闹得实在有点大,震撼了全村,也惊动了氏族中的族老会。
这个时期虽然已经成立了国家和朝廷,但氏族制度还非常盛行。
而杨九狼现在所在的杨姓氏族只是一个没落的氏族,祖先可能有过贵族的历史与光辉,但后代十几辈下来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不过,氏族的礼法与制度依然深入每个族人的观念中。
果不其然...
杨九狼很快就被叫到村里的祠堂,祠堂中除了立着一排排已故的祖宗,中间坐着五六位老者,他们都是族中压轴的定海神针。
在这些老者两边分排坐着七八个人,其中就包括杨父和里正杨坚。除此之外,外面还围满了村民。
一位鬓发须白的老者先开口说道,“杨九狼,你从小偷鸡摸狗,败坏风俗。现在还殴打兄嫂和长辈,简直目无尊卑、无法无天...”
原主之所以去偷鸡摸狗,那还是因为杨刘氏偏心...给饿的。不过杨九狼没有出来辩驳,因为饥饿不能成为偷鸡摸狗的正当理由。
至于殴打兄嫂,那只能算是家庭矛盾。如果杨九狼打不过那些兄嫂,现在躺着的就是他的一家。
“你说话呀,现在哑巴了?之前的嚣张呢。”看到杨九狼不回话,理都不理他,这位族老感觉落了面子。
杨九狼不接话,他还怎么继续教训下去?
杨九狼翻了个白眼,面对这些老顽固,他回一句,对方能骂他十几句。
“你...”看到杨九狼依然老神在在的样子,这位族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杨叶,这是你的儿子,你说该怎么处理?”
杨叶,是杨父的名字。
没等杨父回话,杨刘氏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像这种逆子...一定要移除族谱,赶出村子。”
杨九狼虽然打了她们,不过都是挑肉多的地方打,根本没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不,时间一长,等疼痛感过去之后,杨刘氏又能活蹦乱跳。
“杨刘氏,这里是祠堂,容不得你一个妇人说话,马上出去。”有个族老出来喝道。
杨父还在气头,他顺着杨刘氏的话,说道,“那就按照杨刘氏的意思来处理吧。”
听到杨父的话,众人齐齐看向了他。虎毒不食子,杨九狼再怎么混蛋,那也都是他儿子。难道儿子多了,不在乎失去一两个?
“我看你们谁敢。”这时,杨奶奶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她立马脱下一只鞋子,砸向杨父,“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一个婆娘都管不住,让她整天在家里作威作福,搞定子女分崩离析、矛盾重重。”
杨奶奶辈分比较大,她进来说话,倒没有人敢喝骂。
“大伯娘,你过来这里坐。”里正杨坚马上站了起来,让座给杨奶奶。
“杨坚小子,你坐吧,我说两句就走。”
杨奶奶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趁各位都在,我今天就把这个家给分了。把杨九豺和杨九狼两兄弟给分了出来,从此大房和小房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不行,杨九狼可以分出去,杨九豺不能分。”杨刘氏极力反对。
杨九豺可是家里最好的劳动力,任劳任怨、逆来顺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
相比之下,杨刘氏亲生的那个几儿子,个个偷奸耍滑、推三阻四,每一个不是省油的灯。
“杨叶,你是一家之主,你的意思呢?”一位族老出来问道。
“杨九狼可以分出去,但九豺并没有犯错,不应该分。”杨父也是跟杨刘氏一样的心思。
他一直以儿子多为傲,也享受着儿子多的好处。每天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事情儿子、儿媳妇都会做好。
“en、en...”杨九狼咳了几下,举起手问道,“我能说两句吗?”
“有屁,就快放。”有个族老不耐烦地说道,“磨磨蹭蹭,跟个娘们一样。”
“我四哥昨晚摔断了腿,四嫂去要钱看大夫。结果...,不仅没要到钱,还被骂了一顿。我四哥的腿再不及时治疗,可能会落下残疾。”
杨九狼说完还给杨奶奶使了个眼色,杨奶奶马上领会,立刻脱下另一只鞋子砸向杨刘氏,“杨刘氏,有你这样当娘的吗?我的孙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如果搁在平时,杨刘氏早就跟她的这位婆婆,也就是杨奶奶,给干起来了。不过,现在祠堂里面坐着这么多长辈,她可不敢乱动。
杨奶奶又转头向坐在在最中间、最年长的老者问道,“他族叔,你的意思呢?”
这位老者是族中的族长杨剑明,他也看出了杨刘氏的偏心,一直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悠悠地说道:
“哎,分吧。杨九豺和杨九狼毕竟不是杨刘氏亲生的,住在一起也不合适,分了也许会更好。不过,杨九狼必须记大过,如果下次再犯,两罪并罚。”
听到族长的决定,杨刘氏知道局势不可逆转,她只能把损失降到最低,“这是你们要分出去的,他们两个别想分到一点财产,包括杨九豺现在住的屋子,也必须搬出去。”
在当前古代,庶出的子女只能分到家产的10%。
杨九狼根本就不在乎这点财产,他立马表态道,“我的那份财产,我不要。至于四哥那份,需要派人去问他的意思。”
不一会,四嫂吴氏被叫到祠堂,她心中算了算,银子捏在杨刘氏的手中,别想分了。至于田地也分不了多少。
如果能离开杨刘氏的魔爪,她还宁愿倒贴钱,于是说道,“我们那份财产...也不要。”
“不分财产可以,但他们两人的孝敬银两你们也别想要。”杨奶奶补了一句。
... ...
就这样,杨九豺和杨九狼两兄弟被净身出户,杨九豺一家暂时搬到杨奶奶家。
自此,杨九狼身上的标签又多一些,比如:打女人、目无尊卑、凶恶、煞星、等等。
反正媳妇都娶了,名声再坏一点也没事。
第19章 天麻
第二天。
杨九狼再次来到山上,从背篓中拿出昨天购买的大头砍刀。
“哇~”看到大砍刀,跟在旁边的杨二狗眼睛瞪得溜圆,“九狼哥,这把大家伙你哪弄来的?”
“在铁匠铺中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得劲。”
“嗯嗯,等有钱了,我也去买一把。”
男人很少不爱刀的,杨九狼也有一种‘大刀在手,天下我有’的豪迈感,随即举起大砍刀在一棵手臂粗的树干上一劈。
‘嘎吱。’
寒芒一闪,树干应声倒地,断口平整光滑,丝毫不拖泥带水。
有了这把大砍刀傍身,安全系数瞬间就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九狼哥,给我也试试。”杨二狗搓着手说道。
“那...,你拿着大砍刀在前面开路。”杨九狼把大砍刀递给杨二狗,又从衣兜中掏出两块碎银子,也就是200文,“给,昨天挖的药材卖了一些银子,这是分你的。”
“200文,这么多?不过我就是跟来玩玩的,不用分给我银子。”杨二狗推辞说道。
药材都是杨九狼找到的,他就只出了一点力,哪敢要200文银子。
“拿着吧,攒着娶媳妇。”
听到‘媳妇’二字,杨二狗迟疑了,他想了想就接下了银子,“嘻嘻,那行。”
他跟杨九狼一样,名声都不好,如果没有银子,以后真不好娶媳妇。
把碎银子塞入衣兜,杨二狗随即想起一件事,于是向杨九狼问道,“九狼哥,你觉得那个廖寡妇怎样?”
“啊?廖寡妇?”杨九狼被杨二狗的神转折给问住,“你是说那个廖芬贝吗。我哪知道,我又没接触过她。”
“嘻嘻,昨晚经过她家屋子时,我顺便靠近偷瞄了几眼。”
“然后呢?”
“她没有在洗澡。”杨二狗有些惋惜地说道,“她看到了我,以为我是过来偷东西的,就把我给赶跑了。”
好奇心果然能害死猫,现在连狗都逃不掉。
他们两就前天不小心聊到了这位廖寡妇,自此,杨二狗这狗东西就产生了好奇心。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妙,只因为多提了一嘴。
“那你继续加油,多去几次总能碰到她洗澡的时候。”杨九狼想了想,鼓励说道。
“嘻嘻,我也是这么想的。”
... ...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
一路上,杨二狗手中的大砍刀一直挥舞个不停。不管是藤条,还是树枝,挡路者....统统被斩首。
山路确实不好走,如果没有实拟导航地图的精准定位,寻找药材只能靠运气。
一个时辰后。
地面叠放着一小堆黄棕色、长椭圆形的根茎,这是杨九狼他们刚刚挖出来的药材。
【叮,天麻,古名叫赤箭。
具有多种药用功效,比如:息风止痉、平抑肝阳、祛风通络、镇定安神、等等。
... ...
】
智慧生命001一下子就把天麻的信息给罗列出来。
“九狼哥,这种树根也是药材?”杨二狗拿起一块天麻根茎在衣袖上搓了搓,然后就放进嘴中啃,“恩~,有一点甜甜的,嚼起来舌头麻麻的。”
“别什么都往嘴里塞,小心毒死你。”
‘噗、噗、噗...’
听到杨九狼这么说,杨二狗立马把嘴中的天麻给吐了出来,“你不是说这是药材吗,怎么会毒死人。”
“是药三分毒,有些药材是需要经过特殊处理才能服用的。”
“哦,你懂得真多。”
... ...
两人一直在这片区域挖天麻,时间慢慢就来了下午四点。
这时的杨九狼正扒拉着一株天麻周边的泥土,经过一天的练习,他挖药材的技术也进步了不少,不一会就看到了天麻的根茎,一共有四块,这是一株窝麻。
拔起这四块根茎,随手就放入背篓中。加上早上挖的,背篓里面的天麻已经积攒了二十来斤。
从背篓中拿出水壶,杨九狼‘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就这时,智慧生命001发出提示:
【叮,在东南方向100米处,发现有五人。】
‘深山老林怎么会有人?不会是土匪吧。’杨九狼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不过他还是选择过去看看。
“二狗,那边有人,我过去看看,你先留在这里。”
“哦,好。”
杨九狼拿起大砍刀就向有人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他就看到了这五人。
但这五人看起来并不像什么土匪,他们有人背着背篓,有人拿铁铲,有人拿着大刀和长矛。
这些人也看到了杨九狼,他们都很诧异,接着又看到杨九狼手中崭新的大砍刀,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有位年长的老者出来说道,“小伙子,我们只是普通的采药人,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别伤人。”
这位老者定是把杨九狼当成了山贼,他不知道来了多少山贼,只好先服软。
他说完还把背篓的盖子给掀开,里面应该有十几斤的天麻,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药草。
采药人?
也是...,山上有这么宝物,不可能所有人都不识货。只是对普通村民来说,他们不认识药材而已。
“这位老伯,你误会了,我也是过来采药的。”杨九狼回道。
“你也认识药材?”老者有点不相信,因为杨九狼手中只有一把明晃晃、杀人用的刀,身边没有背篓、也没有铁铲等工具。
“恩,能认出几种。像这个天麻,我也认识。”杨九狼指着背篓中的天麻说道。
“小伙子,这不叫天麻,叫赤箭,是这座山上较为常见一种药材。”老者纠正道。
“恩,我知道它叫赤箭,天麻只是我们村子的一个叫法。”杨九狼很镇定地说道,不然会露馅,“赤箭,你们能卖出什么价格?”
“赤箭算是一种很珍贵的药材,我们平时卖给药铺都是100文一斤。”
100文一斤,这个价格还是蛮可观的,天麻比较重,有时候一株就能出一两斤。
“那忍冬呢?”杨九狼继续问道。
忍冬也就是金银花,他想顺便打听一下其他药铺收购药材的价格。
“忍冬比较常见,但也比较轻,我们卖给县城的药铺是80文一斤。”
80文一斤?
杨九狼昨天卖给镇子上的药铺,金银花才60文一斤,整整少了20文,还真是巨亏。
不过他没有时间去县城,于是他对老者说道,“老伯,我那边有二十几斤的赤箭。由于没时间去县城,我90文一斤卖给你怎样?”
转手一斤就能赚到10文钱,老者想了想就答应,“没问题,反正我们也要去卖药材,顺便赚点跑路钱也不错。”
“那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拿一下背篓。”杨九狼说完,就走回之前的位置,然后让杨二狗把背篓给背来。
“老伯,你们有称吗?”
“有,我们有时候会顺路把药材卖了才回家,卖之前都会把药材称一称。”
老者说着就从自己的背篓中拿出一把秤,然后开始称药材。
“赤箭,一共21斤4两。”
“小伙子,你们真行,两个人找到的药材是我们一群人的几倍。”称完药材,老者赞道。
“都是运气。”杨九狼客套地回道。不过也是实话,能遇到智慧生命确实是一种运气。
“确实,找药材非常依赖运气,有时候一株都遇不到,有时候一天就能挖到好几天的量。”
不一会,总价钱就算了出来,一共是1两926文钱。老者把队伍所有人身上的钱凑了一遍,才把银子给凑齐。
“老伯,你们每天都出来找药材吗?”
“没呢,出来一趟不容易,翻山越岭的,还会遇到各种危险。我们一般都是三天出来一次,出来一天,休息两天。因为出来一趟路途遥远,实在是累。”
“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杨九狼继续问道。
“北湾村,距离这里10多里路。”
“那确实挺远的,这里是山路,10多里路可不好走。”
“是的,我们现在就要朝家的方向赶了。不然到了晚上,大山里面不安全。”
第20章 猎杀鬣羚
与采药人分开后,杨九狼他们也转身下山。
“九狼哥,我们今天挖的那些树根原来这么值钱?”
“恩,药材一般都很值钱。给,这一块碎银子收好。”杨九狼又分给杨二狗100文钱。
“嘻嘻,好。”杨二狗这次没有推辞。
两人走着走着,就发现一片凌乱的动物脚印,应该是牛羊类动物留下来的。但根据周围留下来的粪便,可以判断是羚羊类动物。
“001,搜索附近的‘羚羊’。”
【叮,扫描中...,扫描完毕,结果请查看地图。】
在实拟导航地图中,相对杨九狼西南方向400多米处出现了鬣羚的图标。
鬣羚也就是我们口中的四不像,不过当地人都统一叫它们山羊。
“九狼哥,我们这是要去抓山羊吗?”看到杨九狼沿着动物足迹行走,杨二狗问道。
“先过去看看,有机会就抓。”
“好勒。”
一炷香之后...
两人来到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远远就看到四头鬣羚在啃着嫩叶。如图:
这群野鬣羚的警惕性很高,它们同样发觉有人类的接近,但没有立即逃跑,只仰起头看向杨九狼他们。
因为距离有点远,大概还有50米,估计是鬣羚认为这两个人类还没对它们构成威胁。
“先停下,如果再上前就会吓跑它们。”杨九狼拉住杨二狗。
“直接上去追不行吗?”
“不行,鬣羚在敏捷和跳跃方面特别强,加上这里的地形和灌木丛的阻挡,我们追不上它们。”
“那怎么办?总不能这样放跑它们吧。”杨二狗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没办法,手上没有远程武器,想抓住这些鬣羚几乎不可能。”
正束手无策时,智慧生命001就发出了提示:
【叮,最右侧那头鬣羚的大腿有重伤,可追捕。】
杨九狼定睛看去,确实能看到最右侧的鬣羚大腿上有一条深深的伤痕。
放下背篓,拿起大砍刀,他迅速冲了上去。
“诶,九狼哥。你刚刚不是说追不上这些野山羊吗?怎么就去追了。”杨二狗在后面喊道。
“有一头山羊的大腿受了伤,我上去看看,你把背篓背过来。”
“哦,好。”
看到有人类拿着武器冲了上来,鬣羚们马上感受到威胁,它们撩腿就奔逃。
其他鬣羚都是一边奔走一边跳跃,只有受伤的那头鬣羚‘蹬蹬蹬’地慢跑,好像越跑越艰难。
不一会,它就被杨九狼给追上,随后...脖颈处就留下了一刀,结束了它一生的路途。
不一会,杨二狗也追了上来,有些气喘吁吁,他喘着大气说道,“九、九狼哥,你、你你跑得...真快!”
“你行不行啊,这么弱鸡还想娶媳妇,小心连洞房都过不了。”
“嘻嘻,比我弱的人多得是了,他们还不是一样娶媳妇。”
这头鬣羚确实很大,起码有180斤,这里的人都叫它是一种山羊,杨九狼也懒得改正。
“行了,别扯皮。我们得赶回去,趁天黑前把这头山羊给宰杀了。”
“好嘞,我抬前面,你力气大抬后面。”杨二狗说着就弯下腰抓野鬣羚的两只前腿。
“不用,山路不好走,两人抬着更难走路,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杨九狼去砍来藤条和树干,不一会就做了一个简易的拖架,然后把鬣羚固定在上面。
拖架一端撑在地上,一端抬在手中,利用杠杆原理,把鬣羚固定在接近地面的那端,他不费什么力气就拖着鬣羚快速下山。
——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山上回到了杨家村。
“二狗,你先回家吃饭,然后到村中的水井帮忙。”
“好勒。”
这里没有电,特别是在农村,为了省些油灯钱,大家吃饭都很早。
与杨二狗分开后,杨九狼拉着鬣羚也慢慢接近自己的家,他远远就看到了一个小身影,是杨小丫。
杨小丫正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不停向大山的方向张望。
这时,她也看到了杨九狼,一下子就从石头上面蹦了下来,两条小短腿就像踩着风火轮一样,边向杨九狼跑来、边大声喊道:
“爹爹。”
“诶~,你别跑。”
杨小丫好像没听见,速度反而更快。不一会...,她就跑到杨九狼的跟前,气喘吁吁、小脸通红。
“不是让你别跑吗。”杨九狼故意板着脸说道,“跑这么快,万一摔倒,可有苦头吃。”
看到杨九狼的表情,杨小丫缩了缩脖子,然后喘着气说道,“是...,是阿娘,让我在外面等你...,回、回来吃饭。”
“那回去吧。”
“恩。”
“诶,这是山羊?”杨小丫这才看到了杨九狼身后的拖架,和上面的野鬣羚,“爹爹,是你抓的吗?”
“恩,今晚爹爹给你烤羊腿吃。”
“好耶,我以前都没吃过羊肉,一定很好吃。”杨小丫马上过来抓住鬣羚的一只脚,‘蹬蹬蹬’地跟着回家。
野鬣羚肉的膻味比较重,如果没有佐料去除,还真不一定好吃。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什么难吃的没吃过?一点膻味而已,绝对不会影响他们对肉的渴望。
很快...
两父女就回到了家,姜二娘正在厨房中忙碌,淡淡的米饭香味,伴随着土灶的浓烟一起扩散出来。
煮米饭的瓦罐旁边是一个土锅,同样热气腾腾,里面闷着五花肉。
而厨房中间的饭桌上放着一盆冷水,水中飘着几个煮鸡蛋。这是杨九狼早上出门前安排的,这段时间每人每天吃一个鸡蛋。
姜二娘忙得鬓发微乱,不停用手肘边上的衣服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不过,嘴角噙着掩盖不住的满足感。
还在篱笆外,杨小丫就喊道:
“阿娘,爹爹回来了。”
“诶。”听到杨小丫的叫声,姜二娘小跑了出来。
“山羊?”
看到杨九狼拖着一头野鬣羚,姜二娘很是诧异,她越来越看不懂面前的这个男人。
自从上次头部被打了一棍之后,很多行为跟以前就不一样了,现在还会上山打猎?
看到姜二娘盯着自己看,杨九狼打岔道,“愣着干嘛,我饿了。快点吃饭,然后去宰山羊。”
“阿娘,我也饿了。”旁边的杨小丫也补上一句。
“哦、哦哦...”姜二娘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你们先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
晚饭,是白米饭+白萝卜炖五花肉,另外加一个水煮蛋。
这已经是过年时候才有的伙食,平时连青菜糊糊都吃不饱。
杨小丫快速扒拉着米饭,单单这香喷喷的白米饭,她都能吃下好几碗。米粒掉在桌子上,她就一粒一粒捡起来往嘴里塞。
“小丫,别急。慢慢吃,别噎着了。”姜二娘向杨小丫的碗里夹了一块白萝卜,“来...,吃块萝卜。”
“阿娘,我想吃肉。”杨小丫说道。说完还偷偷看向了杨九狼,生怕杨九狼会骂她。
以前,她每次要东西吃的时候,杨九狼都会用眼睛瞪她,或用筷子敲她的小手,这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来,再吃一块。”杨九狼夹一块五花肉放到杨小丫的碗里。
由于家里的菜刀很钝,五花肉切得很大块,一块起码都有一两多重。
杨小丫刚吃了一块,再吃一块应该就够了。小孩子一顿不能吃太多肉,会撑坏肠胃。
“恩,嘻嘻。”能吃两块,杨小丫也很满足了,想到明天还有羊肉吃,就更加的开心,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第21章 卖鬣羚肉
吃完晚饭...
杨九狼拖着鬣羚向村中心的水井走去,后面跟着姜二娘和杨小丫。
一路上,遇到很多刚从田里回来的村民,大家同样都很诧异。杨九狼前天才在山上找到药材,今天又打了一头鬣羚回来。
特别是那些小屁孩,呼啦啦地跟在杨九狼的后面。在农村,杀猪宰羊那是不多见的事,小孩子特别喜欢围观。
来到水井旁边,杨九狼放下鬣羚,就去找到村里的猎户杨虎,“杨虎叔,我在山上打到了一头山羊,你有没有空帮忙宰杀一下。”
“你能打到山羊?那东西可不好追。”杨虎也刚从山上回来,他今天的运气也很不错,逮到了两只野兔子和一只野鸡。
至于羚羊类动物,他打猎以来也就抓到过两头。
“都是运气,在山上刚好遇到一头受伤的野山羊,就顺便把它给打了回来。”
“好的,天就要黑了,我这就把锅带过去,帮你煮水宰杀。”
杨虎定制了一口大铁锅,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铁锅。
没过一会,杨虎就来到水井边,开始宰杀鬣羚。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这里本来就是打水的地方。村民们干农活回来,都会过来挑水。
“娘,我想吃羊肉。”
“爷爷,我也想吃肉。”
“老婆子,要不给孙子们...买半斤?”
“家里哪有余钱了,这些年收成不好,这么多张嘴每天等着吃饭,粮食都不够吃,哪吃得起肉啊。”
... ...
“诶,杨九狼。你的羊肉卖吗?多少钱一斤。”
看到鬣羚肉,围观的村民们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可都不舍得买。
特别是那些小孩子,他们眼中更是流露着对肉的渴望。
杨九狼见状,不由地叹了口气,原主偷吃了村里那么多鸡,算是给村民一些赔偿吧。
于是,他说道,“羊肉18文一斤,要的人赶快过来买。”
本来想开价20文的,估计20文很多村民同样不舍得吃,就再降了2文。
听到18文一斤,很多村民开始蠢蠢欲动,但还是不舍得买。
“杨九狼,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呀?”有村民问道。
“还便宜?这已经是鞋底价了。”杨九狼骂道,“真是一群穷鬼,15文一斤不能再少了。”
羊肉在镇子上卖30文一斤,杨九狼这是给他们打了个对折。
都是同一个村的村民,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很多事情都需要村里人的帮忙。
所以,杨九狼可以借此机会稍稍扭转一下原主以前的形象。
关键是,他也没时间拿到镇子中去卖。与其浪费那个时间,还不如到山上挖药材,那样会赚得更多。
“那给我来一斤。”
“我也要一斤。”
“我家人多,我买两斤吧。”
... ...
“杨九狼,给我留三十斤。”突然有位村民喊道。
这位村民叫杨富贵,为人非常精明,也是村中的有钱人。
“杨富贵,你家就五口人,你买这么多肉干嘛?”马上有村民不满地问道。
如果杨富贵买去30斤肉,很多村民可能就买不到。
“要你管,老子有钱,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你是想买下来,明天拿到镇上转卖吧?”
“我家亲戚多,买回去送给他们,不行吗?”杨富贵才不会承认自己想倒卖羊肉。
“你这话骗鬼呢,铁公鸡的毛都没你的难拔,你还舍得买回去送人?”
“王婆子,别以为你是女人,还是个老女人,我杨富贵就不敢动手打你。”
“有本事,你动手试试。我的六个儿子定把你打到怀疑人生。”王婆子上去一步,双手叉腰,胸膛挺的笔直,儿子多就是有嚣张的资本。
“好,你给我等着。”输人不输阵,杨富贵撂下一句狠话。不过,他不敢动手。
在农村,有钱是一回事,但打架还是要靠人多。
场面也因此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村下人就是这样,心直、口也快,说话从来都不带刹车的,想到啥就说啥。
很多时候,因为一点小事都能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好了,别吵了。”杨九狼出来吼道,“羊肉,每家最多买两斤。”
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人还真不少,这类羚羊肉拿到镇上25文一斤能轻松卖掉,转手就能赚10文钱一斤。
只是,绝大部分人都顾及面子,也怕得罪其他村民,就没有这么做。
这时,杨九狼的大嫂王氏走了过来。
她先来到姜二娘的身边,“七弟妹,昨天的事真是对不起了,都是大嫂一时糊涂。还有...小丫,还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王氏说完就在杨小丫的脸上捏了捏。
杨小丫平时很惧怕这位大伯娘,暗地里,王氏经常骂她。
不过,杨小丫还是怯生生、有礼貌地打招呼,“大伯娘,好...。”
“诶,小丫,真...乖。”王氏马上笑容满面。如果不了解情况的人,还真以为这位大伯娘对自己侄女有多好。
接着,王氏又来到杨九狼的面前,“七弟,这些羊内脏要不要大嫂帮你们洗?”
杨九狼很佩服这位大嫂,昨天才打了她,今天她就能对你笑脸相迎。面对这种人,你很难对她生出厌恶之感。
算了...,对方就一个女人,只要不来惹自己,一切都好说。
杨九狼抬头看了看天,夜幕即将降临,家里缺少其他材料的辅助,这些内脏洗都难洗干净,做出来的味道一定很重。
“大嫂,你如果想要这些下水就都拿去吧。”
“你们不要嘛?”王氏有些意外,她的这个七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二娘,你要吗?”杨九狼看向姜二娘。
姜二娘好像有点舍不得,怎么说...这些都是肉呀。但杨九狼都已经答应给大嫂了,她也不好开口。
看到了姜二娘的纠结,杨九狼说道,“那就留下羊心,明天给小丫煮粥。”
“恩。”姜二娘这才点头。
接下来,杨九狼开始给其他人分肉。
“小草,这块你拿回去让你娘弄给你们吃。”杨小草是他四哥杨九豺的女儿,杨九狼递给对方一块差不多两斤重的里脊肉。
“谢谢,小叔。”
“二狗,这条小前腿你拿回去。”
“好嘞。”
“杨虎叔,辛苦你了,另一条小前腿留给你。”
一条小半截的前腿大概还有五六斤重,杨虎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这也太多了,给一半就可以。”
“也不算多,你饿着肚子过来帮忙,我正不知道如何感谢你呢。”
听到杨九狼这么说,杨虎也不再推辞,他有点投桃报李地说道,“哦,对了。松树林那边的野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过去,看能不能抓两头回来。”
杨九狼现在百废待兴,哪哪都需银子,打猎也是赚银子很不错的方式,于是他回道,“那就明天吧。”
“好。”
最后结算,这头鬣羚一共卖了68斤,15文一斤,一共是1两20文。
杨九狼同样给自家留下一条小腿,和几斤里脊肉。
第22章 杨二狗调戏小寡妇
晚上九点,杨家小院,漆黑的夜空下,一堆篝火噼啪燃烧。
篝火之上横跨着一条鬣羚小腿,羚腿焦黄熏黑的表皮不断爆裂着‘滋滋’油脂,油脂沿着地心引力,时不时就掉落至柴火之中,随即迸发出一捧捧火花和紧跟其后的白烟。
篝火前,杨九狼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他不断转动着火堆上的烤羚腿。
杨小丫挨在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小鼻子还不忘嗅啊嗅,极力想从空气中提取出烤肉的香气。
看到逐渐紧缩的鬣羚腿,和上面的油脂不断流失,姜二娘很是心疼,“九狼,我们这样吃,是不是太浪费了。”
“浪费?”杨九狼瞥了姜二娘一眼,以为对方是在心疼银子,“有好东西不吃那才叫浪费,吃进自己肚子才是自己的,卖出去那是别人的。”
“那也不用烤这么多呀,我们就三人。”除了心疼那些流失掉的油脂之外,姜二娘确实也在心疼银子,“其实...,我们留下两斤用来煮粥就好了。”
“你这婆娘,活该天天吃树皮。”杨九狼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也就五六斤肉,到吃时候就不多了,你没看到小丫头已经开始流口水了吗?”
闻言,小吃货杨小丫很是应景地回头傻笑,“嘻嘻,好香。”
“小丫,过来娘这里坐,别被火给烫到了。”
“阿娘,我会注意的,烫不着。”小丫头马上拒绝,面对美食的诱惑,现在连亲娘的话都不好使了。
姜二娘无奈,只好自己靠了过去。
一炷香之后,杨九狼把烤肉从火架上取下,一条纯天然的烤羚腿火热出炉。
他找来匕首,刮掉那些焦黑的表皮,肉里的热气和醇香同时冒了出来。
“爹爹,是不是好了?”小丫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了。”杨九狼手中匕首顺势一划,一块小半斤重的烤肉应刀分离,接着又是一刀,这块烤肉再次一分为二。
“给。”他先给杨小丫递过去一块,“小心烫。”
“先给我,我帮她吹吹。”姜二娘伸手接过烤肉,入手炙热,很烫,她不由地瞥了杨九狼一眼,这个当爹的也太粗心大意了。
而杨九狼却不这么想,烤肉就是要烫手烫嘴、吃起来才有劲,他向口中塞进一块,然后继续切割。
... ...
就这样,一家三口过了一个富足幸福的晚上。
第二天早上...
杨九狼在家里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杨二狗过来。
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他背起背篓,拿着大砍刀,然后出门。
昨晚约了杨虎,要一起到山上打野猪,不能耽误了时辰。
而杨二狗这个狗东西,在过来的路上,刚好远远看到去田里干农活的廖芬贝,也就是那个小寡妇。
鬼使神差,他不自觉地偷偷跟在对方的后面,一直来到了田中。
这不?看着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站在田埂上,开始调戏起对方。
“廖姐姐,要我帮忙吗?”
廖姐姐?
小寡妇廖芬贝被这一声‘廖姐姐’给颤抖了一下。
其实,她年龄也就比杨二狗大个三四岁,如果搁在嫁人之前,杨二狗叫她一声姐姐也没有错。
“登徒子,快离开。”廖芬贝马上清醒过来,捡起一块泥巴就砸向杨二狗。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可不能被人看见‘她和男子单独相处’。
“廖姐姐,我只是想过来帮帮忙,没别的意思。”杨二狗哪懂这些,更不懂的避嫌。
“你再不离开,我就喊人了。”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你喊人我也不怕。”杨二狗很赖皮地说道。
听到杨二狗这么说,廖芬贝开始着急了,她知道杨二狗是杨家村‘狼狗双害’之一,难缠得很。
她之前说要喊人,只是吓一吓杨二狗而已。如果这事传了出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的名节一定受损。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名节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不守妇道,可能会被拉去浸猪笼。
想到这些,廖芬贝急的快要哭了出来,“算我求你了,快离开吧。”
看到对方着急的样子,杨二狗莫名地点头,“好,那下次我再过来帮你。”
下次?
听到这两字,廖芬贝差点崩溃,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到杨二狗这只牛皮膏药的。
杨二狗走了,而廖芬贝却在原地站了许久。
她之前的生活很单调,但也很宁静。除了干不完的活,就只剩下一个独处的院子。
她对明天没有期待,只有重复的等待,等待死去的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而杨二狗走在半路上,这才想起时间已经不早了。
等他急冲冲跑到杨九狼的院子时,杨九狼已经来到与杨虎相约见面的地方。
看到杨九狼手中崭新、霸气低沉的大砍刀,杨虎很是羡慕。
如果他也有一把这样的大砍刀,那打猎的效率能高出好几倍,还能提高自身的安全。
“杨小子,这把大砍刀是在哪弄到的,这样的兵器官方可是会管制的。”
“前天在镇子的铁匠铺买的。”
“你的运气真好,我也经常去铁匠铺,就是没遇到这么好的大刀,不然多少钱我也得买一把。”
“二壮,过来叫人。”杨虎对身后的一个小青年说道。
这个小青年叫杨二壮,是杨虎的二儿子,今年十五岁,身材魁梧,虎头虎脑,跟他爹有八分像。
“九狼哥,好。”杨二壮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杨九狼手中的大砍刀,好像非常着迷。
果然,就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刀的。
杨九狼看到杨二壮背后背着一张大弓,起码有1.5米长。
【叮,传统长弓,由紫衫木制成,有效射程80米。】
“001,你有更好弓箭的制作秘方吗?”
【小意思!我可是百科全书。
在当前的条件下,你可以制作一种‘牛角复合弓’,这种复合弓的有效射程可达200-300米。
所用材料:干、角、胶、筋、丝、漆。
1、干,是指木材,可以用柘木、檍木、橘木、竹子等,其中柘木最佳、竹子最差。
2、角,是指牛角。用于贴在弓臂的正面,是复合弓弹力的重要来源之一。
3、...
... ...
具体的制作过程,请观看下面一系列视频。
】
智慧生命001详细地把‘牛角复合弓’的制作流程给列了出来,同时还配上相关的视频教程。
不愧是智慧生命,都不知道收录多少的大数据模型。
有了这些教程的指导,再配合有相关经验的工匠,还真能做出一张好的弓箭。
在这里,远程武器极其缺乏,弓箭一直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特别是在打猎时,如果有一把好的弓箭,提高安全系数不说,还能用来猎杀大型猛兽。
于是,杨九狼问道,“杨虎叔,这张大弓是你们自己制作的吗?”
“对。从祖上几代下来我们都是猎户,对弓箭有一定的研究和传承。”
“那...回头我们一起制作一种更厉害的弓箭。”
“你也会制作弓箭?”
“我意外得到一种复合弓的制作方法,到时候我们一起来探讨、探讨。”
“复合弓?”
“恩,这种弓是用多种材料复合制作而成,有效射程可达200-300步。”
“这么厉害。”杨虎突然就来了兴趣,武器一直都是他渴望的东西,“那等回去,我们就开始制作。”
... ...
第23章 上山打野猪
在杨虎的带领下,三人一边行走,一边聊天。
半个时辰后...
三人来到野猪活动的区域,这块区域夹杂在松木林的中间,生长着低矮灌木丛,灌木丛周围到处都是凌乱的猪脚印。
“就是这里了。”杨虎说道,“先找找,看看哪里的脚印比较新。”
有杨虎父子在,杨九狼没有使用实拟导航地图搜索,以免暴露自己的秘密。
沿着脚印寻找,大概半盏茶之后,智慧生命001却自动发出提示:
【叮,西北方向发现野猪群。】
杨九狼也隐约听到‘哼哼唧唧’的叫声,“在那边,大家动作轻点,不要惊动它们。”
三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靠近,远远就看到七头野猪在啃着藤蔓。
“停,不能再靠近了。先找合适的位置挖几个陷阱,然后再想办法驱赶或者激怒它们,把它们引到陷阱中。”杨虎指挥说道。
“好。”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
三人在野猪可能经过的路径上挖了三个简单的陷阱,然后回到一处小山坡,杨虎拿起大弓,说道:
“这个弓箭无法射穿野猪的表皮,除非射中眼睛。我们在这里射杀它们,极可能会激怒它们,到时候我们就往陷阱的位置跑,把它们给引过去。”
杨虎说完就开始拉弓搭箭,他瞄准的是野猪王,‘嗖’的一声,箭矢疾驰而出。
不过...,没射中。
箭矢堪堪擦着猪头的上方飞过,直接没入草丛里。
而这头野猪王好像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着它的表皮而过,只是箭矢太快、没看清楚。它张头向四周望了望,没发现异常,就继续低头啃食藤蔓。
“哎呀~,可惜了,差点就射中。”旁边的杨二壮惋惜说道。
“没事,继续。”杨虎又开始拉第二箭。
不过,杨九狼打断了他,“杨虎叔,能让我射一箭吗?”
“你也会射箭?”
“不会,就手痒...想试试。”
“那行吧,不过你小心,别让弓弦弹到自己。”
“好的。”杨九狼接过弓箭,在脑海中向智慧生命001问道。
“001,你的感应能力这么强,是否能辅助我瞄准?”
【叮,那当然,我可以给你共享视野,同时利用大数据推演出箭矢的轨迹。】
杨九狼眼前马上出现一个‘十字型’的准心,而且还看到一条‘抛弧虚线’,正是智慧生命001演算出来的箭矢轨迹。
杨九狼有一种在玩射击游戏的感觉,他拉开弓弦,用准心瞄准野猪王的眼睛,下一秒...
‘嗖’
箭矢直直扎进野猪王的眼睛,贯入了头部。
野猪王‘咿’的一声悲鸣惨叫,随后倒地,四只猪腿蹬了几下,意识快速模糊,只留下奄奄一息。
“哇咔。”杨虎惊呼了一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杨九狼,“见鬼了,这么准?”
“不是吧...,九狼哥!你确定是第一次射箭?”旁边的杨二壮也有些不可置信。
“恩、恩恩...”杨九狼咳了几下,“运气、运气。”
“确实,这头野猪王的运气也忒不好了。”杨虎赞同的点了点头。
野猪王被射杀后,其他野猪竟然没有逃跑,而是围着野猪王警戒起来。
野猪原来这么强悍,杨九狼又抬起弓箭,瞄准第二头的野猪。
又是‘嗖’的一声,这头野猪同样被射穿了眼睛,步了野猪王的后尘。
这次...杨虎父子两直接呆住,久久才分别挤出俩字:
“天才。”
“牛掰。”
第二头野猪倒下后,其他野猪这才恐慌起来,马上奔走逃窜。
“追吗?”等回过神来,杨虎问道。其实,能猎杀两头野猪已经完全超出他的预期。
“不追了,野猪太过凶悍,如果被误伤,那就得不偿失。”
“恩,走...,过去把野猪扛回去。”
三人刚来到野猪倒地的地方,就听到远处传来‘咿’的一声猪鸣。
“好像是陷阱的地方,我们先过去看看。”
来到到陷阱旁,果然看到一头中型野猪躺在里面,尖尖的木柱扎进了它的颈部。
把三头野猪抬到一起,杨虎开始发愁,大的野猪有300多斤,小的也有200多斤,“这怎么抬回去啊?根本扛不动呀。”
他们是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程才来到这里的,想直接扛回去,几乎不可能。
“确实扛不动,杨虎叔,要不你和二壮回去叫人?我留下来守着。山路不好走,多叫一些人。”杨九狼提议说道。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安全吗?要不让二壮也留下来吧,我自己回去叫人就行。”
“也行,大砍刀给你带上。”
... ...
杨虎刚走,智慧生命001就发来提示:
【叮,西北方向200米处有一株野山参。】
在实拟导航地图中,闪烁着一个野山参的图标,周边散发着绿色的晕光。
“二壮,我走开一会,就在附近,有事情你就大声喊我。”
“好的,九狼哥。”
不一会...
杨九狼就来到野山参的位置,野山参翠绿的叶子上面结着一小打鲜红色的果实。
小心翼翼把周边的泥土扒开,两刻钟之后,一株拇指大小的野山参就躺在杨九狼的手中。
【叮,野山参,30年份,重58克。】
听到001的提示,杨九狼小心翼翼把野山参放入背篓,这个东西应该值不少的银子。
临近中午。
杨九狼在附近挖了不少的药材,杨虎这才带来了村里的五六个壮汉,回去的路上又花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才把这三头野猪给弄回村里。
大山里面确实蕴藏着不少的财富,但想挖掘也着实不容易。
宰杀野猪的事,杨九狼交给了杨虎,他直接回家。
刚回到自家的篱笆门口,杨小丫就蹬蹬地跑过来,“爹爹。”
“小叔。”
“小叔。”
除了杨小丫,在院子中还有杨九豺的两个小孩,杨浩和杨小草。
在没有分家前,他们两个有干不完的活。比如,喂鸡、喂猪、洗衣服、扫院子、割猪草、等等。
“嗯。”杨九狼摸了摸杨小丫的小脑袋,“你们吃午饭了没?”
“吃了,阿娘给我们煮了羊心粥,可好吃了。”
“你娘呢?”
“她在屋子后面挖菜地。”
分家之后,姜二娘再也不需要到大房的田里忙活,倒是闲得慌。于是,她就想在自家屋后的荒地上开垦一片菜园。
劳动也是一种习惯,特别是在古代的农村。没人会闲下来,也不敢闲下来。干完田里的活,就会找其他活来干,总想着给家里多挣一点收入。
来到屋后,杨九狼看到姜二娘戴着一顶斗笠,正热火朝天地翻着地。
动作麻利迅速,锄头一落一个准,这是多年累积的经验,估计闭着眼睛都不会影响效率。
如果说哪里会影响效率,那就是手中的锄头,这锄头太老旧了,一点锋利度都没有。
这里的菜并不值钱,因为每家每户都在种。
“二娘,你准备在这里种菜吗?这里离水源这么远。”杨九狼来到她的身后,姜二娘都不知道。
“诶,九狼,你回来了。”听到后面的声音,姜二娘这才转过身来,“没事,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水可以慢慢挑。”
“行了,如果你想种,到时候我找来牛和犁给你开垦一片。你先去水井那边,我和杨虎叔打了几头野猪,他们正在那里宰杀。”
“野猪?...好,我马上过去。”
昨天的鬣羚卖了一两多银子,今天又打到了野猪,估计也能卖不少的银子。想到这里,姜二娘立马振奋起来。
“哦,对了。粥在土灶上的锅里,你自己盛来吃。”走出几步的姜二娘,回头对杨九狼说道。
“知道了。”
第24章 井边杀猪
一刻钟之后。
姜二娘来到村中的水井,见到她过来,杨虎马上停下手中的动作,站了起来,“九狼媳妇,你过来了。你在旁边看着就行,这里交给我们。”
杨虎对姜二娘特别客气,经过这次和杨九狼的接触,他感觉杨九狼的本事不小,不像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混混。就那百发百中的箭术就足够惊艳,他已经完全拜服。
面对杨虎这样客气、甚至讨好的态度,姜二娘也是受宠若惊。自从嫁过来之后,村里人一直都是用各种奇异的眼光看她。
有不屑、有轻蔑、有不值,但更多时候是怜悯。
“杨虎叔,九狼叫我过来帮忙,有什么活就尽管安排给我。”
“恩,好。”
而在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妇人开始议论起来:
“欸,你们有没有发现,姜二娘的气色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苍白。”
“恩,人也开朗了不少。”
“也不知道太阳打哪边起来了,这个杨九狼现在竟然会找药材,还会打猎。哦,我的天耶,这两种能力都是能赚大钱的。”
“这样也好啊,免得他天天惦记我们家里的鸡鸭,和菜地里的菜。”
“你们说这个杨九狼是不是浪子回头了?”
“回头个屁,他前几天才把大房的几个兄长和嫂嫂都打了个遍,甚至连名义上的娘都打。”
“他人虽然很坏,但这又不影响他赚银子,在这个世上,有银子才是硬道理。”
“你们说,如果杨九狼有了银子,会不会去抬很多女人回来。”
“很有可能,他以前小小年纪就跑去看女人洗澡,一定是一个好色之徒。”
... ...
听到众人的议论,姜二娘只是低着头,没做任何的反应,因为关于杨九狼的种种议论她都已经听麻木了。
大概下午三点。
三头野猪全部宰杀干净,杨虎找到了杨九狼,他说道:
“九狼小子,三头野猪净剩下的肉估计有600来斤,有点不好卖。跟你昨天卖羊肉一样,我打算在村里半价卖一部分,今天下午到镇子上卖一部分,剩下的明天拿到县城中去卖。”
“好,你来安排就行。”这方面杨九狼并不熟,只能听杨虎的安排。
“村里让我家婆娘和你媳妇来卖,我和二壮到镇上去卖,你要不要过去?”
“那就一起去吧,我要到镇上买一些东西。”
杨九狼之前在镇子的铁匠铺预定了一口铁锅,今天应该可以拿了,他还打算去买几把锄头之类的农具。
“那现在就出发,我去叫牛车。”
“好。”
.... ...
众村民听到又有便宜的猪肉可以购买,都纷纷相告。
野猪肉刚摆上不久,就有村民陆续过来排队。
虽然不少人昨天才买了羊肉,但半价的猪肉那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即使是村里最穷的那几户,也勒紧腰带买了一斤半两。
“月秀婶子,猪肉多少钱一斤?”一个排队买肉的村民问道。
“五花肉12文,大腿肉11文,瘦肉10文,你要哪个部位?”
“给我来两斤五花肉,要肥一点的。”
“好勒,马上。”
杨虎的媳妇叫何月秀,她负责割肉称肉,姜二娘负责用麻绳捆绑和收钱,四嫂吴氏也在一旁帮忙。
“九狼媳妇,等这次卖完肉,你们家估计就有银子盖房子了。”月秀婶子边割肉边笑容满面地说道。
月秀婶子为人爽朗,她家并不缺肉吃,杨虎经常打猎,她家偶尔能吃上一顿。但她很享受这种场面,看到众多村民围着她买肉,她就很开心。
“是的,月秀婶子,之前九狼也提过要盖一座茅草屋。”姜二娘同样很开心。
房子不仅能遮风挡雨,最关键它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而一旁的吴氏却一脸愁容,她刚分家出来,一家挤在杨奶奶家一间更小的屋子里。
最致命的是杨九豺又摔断了腿,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姜二娘也看出了四嫂吴氏的忧愁,她说道,“四嫂,等我们盖完茅草屋后,也想办法帮你们盖一座。”
“七弟妹,这可使不得。你也刚刚攒到一点银子,接下来花钱的地方可多呢。”
“没事,银子以后可以慢慢赚。孩子大了,房子要先盖起来,九狼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妯娌兄弟之间就要互帮互助,之前杨九狼困难时,杨九豺也帮了不少忙。所以,吴氏你也不用过意不去。”旁边的月秀婶子搭话道。
... ...
——
两刻钟之后,南田镇,一辆牛车缓缓来到集市的摆摊区。
现在是下午,今天也不是赶集日,镇上的行人并不多。
“九狼小子,平时肉铺的肉25文一斤,我们今天只卖20文怎样?”等摆好摊位,杨虎提议道。
野猪肉味比较重、也比较紧实,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不过,对乡下人来说有肉吃就行,并不是很挑剔。
所以野猪肉的价格跟肉铺平时卖的猪肉价格差不多。
“恩,可以。”杨九狼点头。
杨虎经常打猎,猎物销售和市场行情,都比他在行。
不一会,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他们穿着捕快的装束。
看到他们两个,杨虎马上笑容满面,“李捕头、洪捕头,今天你们俩值班呀。这是我们刚打回来的新鲜野猪肉,待会给你们每人割一斤回去尝尝。”
“嗯。”
听到杨虎的话,两位捕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其中一个开口说道:
“今天你摊位的肉比较多,按照三厘的税率,估算收你100文吧。”
“好嘞,没问题。”
在这个朝代,类似商品的交易税分两种,分别是过税和往税。
过税,是对经过收税点的过往商贩收取的税,税率为2%。
往税,是对店铺与城镇摊贩收取的税,税率为3%。对于少数特定商品,会收取10%的实物税,但这部分商品将不再另行征收过税和往税。
杨虎摆的摊位要交的是往税,今天他们拿了大概200斤猪肉过来,按照市面的肉价计算,要交的税应该是:200x24x0.03=144文。
所谓阎王好送、小鬼难缠,杨虎私下送他们肉,他们同样投桃报李,公饱私囊。
第25章 猪肚鸡
快要五点的时候。
杨九狼对杨虎说道,“杨虎叔,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去买东西,然后回去弄好吃的,你们今晚到我家吃饭。”
“恩,也行。今天折腾了一天,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杨九狼发现野猪的猪肚特别厚实,他想起曾经吃过的‘猪肚鸡’,就把三个猪肚都留了下来。
“001,猪肚鸡如何做?”
【叮,猪肚鸡是一道营养丰富的传统菜肴,以其独特的口感和滋补功效深受人们喜爱。
材料:猪肚、土鸡(或老母鸡)、白胡椒粒、生姜、红枣、枸杞、党参、当归、盐、料酒等调味料。
步骤:
1、猪肚清洗,加入盐或白醋分两次搓洗猪肚,并用水冲洗干净。这一步有助于去除猪肚的异味和粘液。
最后加入淀粉搓洗,再用水冲洗干净,确保猪肚彻底清洁无异味。
2、处理鸡肉:
... ...
】
‘噼里啪啦。’
人工智能001一下子就把猪肚鸡的做法详细地列了出来。
这个时代没有料酒,不过没关系,猪肚鸡的灵魂是白胡椒粒。
走遍了整个镇子的杂货铺、菜市场、粮店和药铺,才买齐了生姜、红枣、枸杞、党参、当归和白胡椒粒。
白胡椒粒...,是在最后一家药铺中才找到,而且库存不多,杨九狼索性就全部买了下来。
这一时期,白胡椒的产量非常低,且主要作为珍贵的香料或药材使用,流通范围也仅限于上层社会,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
除了购买上面的佐料之外,杨九狼同时购买了两只土鸡、两斤粗盐、五斤面粉和几包糖果。
最后又去购买了大铁锅和两个大土锅(也就是大砂锅)。
在这里,没有高压锅,猪肚鸡只能放在砂锅中慢慢炖。
——
背着箩筐,提着铁锅,杨九狼从南田镇徒步回到杨家村。
这时,西边的晚霞漫天,夕阳的余辉照射在田埂上,宁静而优美。
稀稀落落的村民,弯着腰在农田里勤恳地劳作。放牛的娃娃,骑在牛背上尽情地哼着歌谣。
经过村中的井边时,看到姜二娘她们还在卖肉,而杨小丫和村里的几个孩子在旁边玩耍。
“小丫。”杨九狼喊道。
“爹爹。”听到杨九狼的叫声,小丫头蹬蹬地跑了过来,然后眯起眼睛傻笑,“嘻嘻。”
“这些糖拿去分给哥哥和姐姐们吃,让小草姐姐拿一包给曾祖奶奶。”杨九狼把两包糖挂在她的脖子上。
“糖?”小丫头一时不敢相信,因为原主从来就没给她买过零食,“爹爹,你在镇子上买的吗?”
“恩,去吧。别一下子吃太多了,晚上还要吃饭。”
“哦,知道了。”
看到挂在胸前的两包糖果,小丫头迟钝了好一会,即使心中很高兴,但动作一时无法表达出来。
打开包装,拿出第一颗糖,剥开糖衣,她先走到姜二娘的面前,“阿娘,吃糖。”
“我家小丫,真...乖。”姜二娘张开嘴接过杨小丫手中的糖,然后无语地瞪向杨九狼。
这些糖果比肉还贵,杨九狼竟然买了好几包,才赚一点银子,就开始乱花,这也太败家了。
杨九狼更无语,给你们买好吃的,还成了他的不是了。
“小丫,你不分给婶娘奶奶一颗吗?”旁边的月秀婶子打趣道。
“哦,那你等一下。”小丫头随即也给月秀婶子剥了一颗。
杨九狼走到了肉摊前,他对姜二娘说道,“二娘,这里先交给月秀婶子,你去把这两只土鸡给宰了。”
“两只都宰?”姜二娘不确定地问道。
杨九狼手中提着的两只老土鸡,一只起码有4斤重,她家不可能吃得完。
“恩,两只都宰。今晚杨虎叔一家,四哥一家,还有奶奶,他们都过来我们家吃饭。”
“哦,知道了。”
杨虎杀猪用的铁锅还在井边,姜二娘就顺便在这里烧水杀鸡。
而杨九狼也来到井边洗猪肚和猪大肠,他从背篓里拿出一小袋粗盐,和一大袋面粉。
按照智慧生命001给的步骤,先用粗盐搓洗两遍,一小包的粗盐不见了一半。
接着,再加入面粉搓洗...
看到杨九狼向盆里倒入一大堆的面粉,姜二娘心里直抽抽。如果她敢动手打人,杨九狼已经死个千百遍了。
“九狼,要不我来洗吧。你这也太浪费盐和面粉了。”
“不用,天快黑了,你抓紧时间杀鸡,我今晚给你们做一道吃了又想吃的菜。”确实是天要黑了,不然杨九狼就去找草木灰了,毕竟草木灰洗起来一定比面粉麻烦。
听到杨九狼的话,姜二娘在心里嘀咕,‘面粉我吃了都想再吃,你这么浪费面粉,猪都能做出你口中所说的菜。’
这里的动静同样引来村民们的围观,看到又是猪肚、又是鸡的,不少人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
前些天还是吃不饱饭的人,现在天天吃肉,还是敞开地吃。这简直就是暴发户,妒忌死人不偿命。
特别是杨家大院那边,大嫂王氏刚挑了两桶水回来。
以前挑水的活不是姜二娘就是四嫂吴氏来做,吴氏怀孕后,就由杨九豺来挑。
现在两家都分出去了,挑水的活就落给了大房的几个妯娌,她们轮流来挑。
不怎么干过重活的王氏,拼了半条命才把两桶水给挑了回来,她又是气愤又是抱怨,她对杨刘氏说道:
“娘,你好像失算了。要不把四弟和七弟两家都叫回来吧。我挑水的时候,看到七弟妹姜氏在杀鸡,而且是两只老母鸡。
撇开这些吃食不说,就是那三头野猪卖肉分的银子起码得有个三四两吧,这些本应该都是由娘来支配的,现在统统都没了。”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死婆娘,当初不是你怂恿我,我会去分家吗。”
“娘,这事你怎么怪在我头上呢?你老说七弟好吃懒做,还偷鸡摸狗,是你让我想办法让爹同意把七弟一家给分出去的。”
“我哪知道那个逆子突然长本事了,现在不偷鸡了,竟然转行去打猎。”
杨刘氏现在也很懊恼,杨九狼两天打猎就能赚到四五两银子,他们全家省吃省喝,一年攒下来的银子也就十来两。
她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找到杨父说道,“老头子,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要不你去把九豺和九狼他们叫回来?”
“叫什么叫,那个逆子昨天宰羊,今天杀猪,也不说给我这个当爹的孝敬一点肉。还有...你这个死老婆子,天天在我耳边吹风,要不我怎么会同意把他们分出去。”
“这事我找族叔说去,我要告他一个不孝之罪。”
... ...
第26章 晚上聚餐
洗好猪肚、杀好鸡,杨九狼回到自己的家。
把整只鸡和以及配料(如党参、当归、枸杞、红枣等)放入猪肚中,然后用草绳扎紧猪肚口,放入砂锅中焯水和炖煮。
杨九狼第一次亲手做这道菜,只好按照步骤丝毫不差地走流程,至于最后的味道如何?
如果好吃,一定是因为自己有做菜天赋。如果不好吃,那完全是锅的问题。
一个过时辰之后。
锅中的汤慢慢变成了乳白色,表面漂浮着一层薄薄金黄色的鸡油。
胡椒特有的香气随着热气逸散了出来,院子中所有人都忍不住、连连吞咽口水。
杨虎一家老小一共12人,杨九豺的腿受伤没有来,吴氏带着两个孩子和杨奶奶过来,加上杨九狼的一家三口和杨二狗,一共20人,刚好分两桌。
两个猪肚,两只老母鸡。除了这些,杨九狼用刚买回来的铁锅做一锅回锅肉,和炒了几个青菜。
把猪肚和鸡捞起来切块,然后再放回砂锅中,在汤汁的表面撒了一两把葱花。
等一切就绪,天色已然昏暗。
几盏油灯随即在院子中挂起,油灯下的两张大圆桌各放着一个大砂锅,里面就是今晚的主菜:猪肚鸡。
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开吃了。
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里面放满了猪肚和鸡块。
‘咕噜噜...’
“恩...啊...”
“咔嚓、咔嚓...”
所有人都不舍得说话,也来不及说话。
看到这个场面,杨九狼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他还是有做菜的天赋的。
他也端起碗,喝了一口汤,香醇微辣,肠胃瞬间被一股暖流所滋润,随后扩散全身。
接着,向嘴中递进一块猪肚,软脆相间,四分Q弹、六分软糯,囫囵吞咽,口有余香。
野猪肚真的很厚实,厚度起码有一公分。
“九狼小子,你真行。”连续干完两碗,杨虎才开口赞道,“这是我一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之前还觉得你浪费,但现在感觉:值了。”
“确实很好吃,但就是太贵了。”杨虎的媳妇月秀婶子也已经吃了两碗:
“我刚才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市场价,这样一锅东西的成本起码要180文,我现在是咬一口、心就痛一下。”
“奶奶,我发现你的嘴一直就没停过,你说你心脏的承受能力得有多强?”月秀婶子的孙子马上补刀。
“你这兔崽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嘻嘻。我以后就跟着九狼叔混了。”
如果搁在以前,哪个小孩敢说跟着杨九狼混,一定被揍扁。
“哦,对了,九狼小子。你是在哪里学了做菜?还做得这么好吃。”
关于杨虎的这个问题,杨九狼得好好想。
他思索了片刻,先悠悠地叹了一声,“哎...,还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呀。”
听到他的叹息,众人更是好奇。
“你快说嘛,谁都知道你的往事不堪回首,不妨跟大家说道说道。”
杨九狼清了清嗓子,开始唾沫横飞地开始编故事,“我之前认识一个九指老头,他不仅武功高强,还会做各种吃食。
比如:叫花鸡、猪肚鸡、烤鸡、烧鸡、等等。我每次弄到鸡都会拿到他那里,一来二回,他就教了我很多本事。”
“你那身武功也是他教的?”杨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相信了杨九狼的话。
“是的,不过...我只学到了一点皮毛。”
“你师父人在哪里,我也想去学学。”
“他把毕生所学教给我之后,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杨九狼觉得,自己突然的变化,总要杜撰一个师父,至于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误导别人。
就在这时...
篱笆门外,有一位老者喊道,“杨九狼,在吗?出来一下。”
来人杨九狼也认识,他是族老会其中一位族老,后辈都叫他三叔公。
杨九狼走了过去,看到这位三叔公的脸色不是很好,这时候绝对不能直接问‘什么事’。
于是,他挤出一抹笑容,说道,“三叔公,你老人家吃过晚饭没?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不进来跟大家一起吃。”
这位三叔公本来憋着一肚子气过来的,但听到杨九狼的话之后,面色随即柔和了不少。不过,还是没好气地教训道:
“你小子,两天之内宰杀了这么多猪羊,也不知道给你父亲拿点肉。虽说分家时说好不用给赡养的银子,但那只是书面上的意思。如果你贫穷拿不出也就算了,但你现在富有了...就要给,否则就会被别人戳脊梁骨。”
这些话,咋听...,杨九狼有些不忿,但随即就释然了。
在这个时代,‘孝悌廉耻’的观念深入每个人的骨髓,而且这套礼法是上松下紧,父母、兄长做得再过分,没人会指责,最多是被评论几句。
但...,如果子女、弟弟做得稍有差池,就被世人唾骂和排斥。
杨九狼一半的灵魂是来自未来的21世纪,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比较强,他倒不是很在乎别人的评论。
不过,身处这种大环境,他也不想浪费精力去和这里的人死磕那些大道理。
想通了这些,他的笑容更加和煦地,“之前是我疏忽了,三叔公你这么老远过来,先进来歇歇脚,喝点热汤。”
看到杨九狼态度这么好,三叔公莫名地感到憋闷,有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肚子怒气竟然发不出来...白憋了。不过,这总归是好事。
“行吧,那我进去坐坐,听说你杀了两只老母鸡,我确实嘴馋了。”
这位三叔公原来还是一个直爽之人,心里想啥就说啥。
“二娘,给三叔公加一副碗筷。”
“好的,马上就来。”
第27章 县城赶集
最后。
所有食物一扫而空,连一点汤汁都没剩。
众人吃饱就坐在院子中聊天,月朗星稀,阵阵山风吹着山谷的节奏,时而悠长、时而紧促。
“哦~。”杨虎摸着肚子,打了饱嗝,“今天吃得太过瘾了,下次还要再来。”
“你个败家爷们,知道今晚这顿饭花了多少钱吗?还要再来。”月秀婶子骂道。
“诶~,钱...嘛,以后再慢慢挣。我今天才活明白,辛辛苦苦裸奔了几十年,偶尔也要暴走一下。你看看孩子们今天吃得多开心。”
... ...
夜...,慢慢加深。
姜二娘在收拾东西,而杨小丫趴在杨九狼的大腿上,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九狼小子,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早起去县城赶早市。”杨虎站起来告别。
“好的。”
——
等送走所有人,回到房间...
姜二娘问道,“九狼,你真的会做很多菜吗?到时候能不能教教我,你一个男人下厨房会被笑话的。”
在这个时代,男人的地位很高,可以三妻四妾,应该是一妻多妾。
家里很多事情都是女人一手包办,如果男人下厨房做饭,确实会被人取笑。
“没问题啊,到时候全教给你。”杨九狼想都没想就答应。
做菜,偶尔来那么几次,可能是一种陶冶心性的享受。但如果天天做,那就会变成一种折磨了。
“哦,对了。你需要回一趟娘家吗?”
杨九狼突然又想起三叔公今天说的话,姜二娘同样也有父母兄弟,她嫁过来三四年,好像一次都没回过娘家。
姜二娘嫁过来,没有通过媒人、也没下过聘礼,如果按照约定俗成,他们最多算是一对野夫妻。
在世俗的眼里,他们就是一个笑话,是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是因为这个,姜二娘一直不敢回去。不过,不回娘家的另外一个原因,主要是因为家里实在太穷,拿不出东西回去。
而在杨九狼的观念里,媳妇是自己的,笑话是别人的,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在原主的记忆里,姜二娘的弟弟会经常过来,偷偷塞给姜二娘一些银两或者食物。
“是很想回去一趟,但...”姜二娘支支吾吾,没有把后面的话给说出来。
家里的条件才开始变好一点,她不敢提出来拿东西回娘家探望自己的父母。
“这样吧,你明天跟我去一趟县城,给你娘家人买一些东西,然后再回去。”
“恩。”姜二娘点头,眼睛开始泛红。
... ...
第二天早上。
第一声鸡鸣响起,大概是四点多,杨九狼他们就起床,准备把剩下的猪肉拿到县城赶早市。
这次租借了村中两辆牛车,距离杨家村最近的县城叫边荒县,赶牛车约莫要半个时辰。
“小丫,要带过去吗?还是留在奶奶那里。”姜二娘问道。
姜二娘昨晚一直没睡着,因为杨九狼说带她去县城,而且买东西给她回娘家,她兴奋了一夜。
这时的杨小丫还在呼呼大睡,看到瘦小的身体,杨九狼说道,“带她一起去吧。”
“好,那我去抱她。”
杨小丫被姜二娘的动作给弄醒,她眯开了一半的眼睛看了一眼,看到是自己的母亲,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装载好所有东西,两辆牛车缓缓驶离杨家村,一辆牛车上杨九狼在驾车,后坐着姜二娘、月秀婶子、以及她的大儿媳妇和两个孙子。
另一辆是杨虎在驾车,旁边坐着杨二壮,后面装载着猪肉。
‘啪。’
‘驾。’
出了村子,行走2公里进入了官道,官道宽8米,相对平整,是沙土路。
破晓前的山村万籁寂静,两边的景色淹没在朦胧中,若隐若现。一路上经过了农田、山林、峡谷...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慢慢放亮,这时的牛车也接近了县城。
官道逐渐热闹起来,有人挑着蔬菜、有人拎着鸡蛋、但路上更多的是牛车,偶尔也有马车快速通过。
牛车拐了个弯...
大家便远远看到了城墙,这时的杨小丫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姜二娘的怀里,满足地叫了一声,“阿娘。”
“小丫,醒了,那快起来。你快看那边是什么,我们到县城了,这可是你第一次来县城哦。”姜二娘指着城墙的方向说道。
听到县城二字,杨小丫迅速坐了起来,看向她娘指的方向,“呀,好高的墙,里面就是县城吗?是不是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的人。”
“对,开心吗?”
“恩,开心。”
... ...
杨九狼他们来到城墙下面时,城门刚好打开,过来赶集的人们排着队交钱进城。
进城费每人1文钱,牛车要5文,坐在牛车上的人不用交钱。
进了城...
在杨虎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片闹市区,这里是赶早市的地方,也是城外人拿东西过来卖的区域。
“我们的猪肉要在早上全部卖掉,否则等到下午就不新鲜了。”杨虎开口对杨九狼说道。
“恩,杨虎叔你看着卖就行,价格定多少都可以。哦,对了。给我留一条猪腿和三斤五花肉,二娘她要回一趟娘家。”
“没问题,我给你们挑最好的。”
“九狼,不用留猪腿,留两斤五花肉就够了。”姜二娘马上出来阻止。
“没事,难得回一趟,就拿多一些回去。这里有些银子,你带着小丫,和月秀婶子她们一起逛街去,顺便买些东西带回娘家。”杨九狼递给姜二娘10块碎银子,也就是一两银子。
接过银子,姜二娘愣了愣,上次卖药材杨九狼给她2两银子,她兜里还剩下一两多。
而现在又给了她一两,这一两应该是前天卖羊肉赚来的。她有点怀疑杨九狼是不是只喜欢吃,而对银子一点都不感兴趣。
不过她没有推辞,这个杨九狼太浪费了,她拿着可以存起来盖房子。
走到半路上,月秀婶子好奇地问道,“二娘,之前一直听村里人说,九狼小子经常打你们母女俩,我看着不像呀。”
“没那回事,九狼一直对我们都很好,只是之前太困难了,起了一些争执。”
“也是,家里穷的时候,矛盾就多。九狼小子挺能干的,我看你的福气要来了。”
“谢婶子吉言。”
... ...
第28章 小发一笔
杨九狼摆摊卖肉的周围,有很多人也在摆摊,商品杂七杂八,基本都是农产品。
有粮食、有家禽、有蛋类,但最多的是蔬菜。
在他旁边就摆着两箩筐新鲜的蔬菜,摊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农妇,可一直都没人问津。
杨九狼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婶,你们这些菜今天能卖完吗?”
“哎~。”农妇先是叹一口气,接着说道,“能卖一半就不错了。”
“那你还挑这么多过来?”
“这些菜留在田里很快就会老掉或烂掉,拿来这里,说不定碰到有人办酒席,运气好就会卖掉。”
在这个看天吃饭的年代,粮食产量非常低,而蔬菜却非常高产。
蔬菜的生长周期短,也容易种植。农闲时...,每家每户都有很多空闲的劳动力,他们就会去开垦荒地、种蔬菜。
“这种大白菜多少钱一斤?”杨九狼捧起一棵三四斤重的大白菜问道。
“白菜1文钱5斤、芥菜1文钱3斤、生菜1文钱2斤、...”
还真是白菜价...
在当前古代,除了人力,种菜不需要什么成本,但人力又最不值钱。
杨九狼突然想到,如果把这些蔬菜加工成酸菜、泡菜、萝卜干,可以存放很长时间,而且口味独特。
比起没有油,只用清水煮起来的蔬菜,不知道好吃了多少。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没钱买菜,只买了几包萝卜干,配着稀粥,全家吃得肚子溜圆,很是下饭。
这里也有酸菜,不过名字叫‘菹菜’。
酸菜脱水需要消耗大量的盐,如果要增加不同口感,还要加糖和醋。
这里的盐价格非常昂贵,10文钱一两。糖更贵,15文钱一两。
要想大量腌制出来卖,不太实际,估计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有了智慧生命的大数据库,杨九狼几乎掌握了所有菜谱,比如酸菜鱼、酸菜炒白肉、酸菜炒肚条、等等,每一道都是能让舌尖哆嗦的美味。
回去就让姜二娘试着腌制一些,重活一次,可不能饿着肚子。
——
半个时辰后。
姜二娘牵着杨小丫回来,小丫头特别兴奋,到处东张西望。
而姜二娘手中只拿着一个纸包和一捆粗麻布。
杨九狼看到就问道,“让你去买东西,你不会就只买这些吧?”
“嗯,这里是半斤红糖和做两套衣服用的布,拿这些回娘家就足够了。”
闻言,杨九狼没说什么,这是古人的习惯。
他抱起杨小丫说道,“走,你娘太小气了,爹带你去买肉包。”
“嗯,嘻嘻~。也给阿娘买一个。”
“杨虎叔,我先带她们母女俩去买些东西,待会给你捎几个肉包回来。”
“好,你们去吧,这里我们忙得过来。”
来到卖肉包的地方,按照来时的人头,杨九狼买了十个大肉包,“二娘,给钱。”
姜二娘无奈,她一边掏钱一边问包子铺的老板,“老板,多少钱?”
“十个肉包,50文。”老板笑呵呵地回道。
“等等...,老板再来十个。”杨九狼补了一句,“这十个是给你带回娘家的。”
“好吧。”姜二娘痛并快乐着,她只好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老板,给,这里是100文。”
“好嘞,包子我马上给你们打包好。”
买完包子,杨九狼带着姜二娘母女俩来到一家比较大的药铺。
“展柜,这株野山参你们收吗?价格如何。”杨九狼从背篓中拿出昨天挖到的野山参,然后递给药铺的掌柜。
“这是一株约30年份的野山参,根须保存完整。”药铺掌柜拿着野山参边仔细观看边说道,“我也不让你吃亏,给你8两银子吧。”
杨九狼了解到这里的金银花收购价格是78文一斤,虽然没达到采药老者口中的80文,但也非常接近。
于是,他选择在这家药铺卖了野山参,加上其他药材,一共是9两620文,小发了一笔。
“给。”
“给我?”
“你不要呀?”
“要。”
姜二娘还在愣神间,杨九狼递给她4块银锭,也就是4两银子。
她怎么突然感觉银子好赚了呢?这可是接近10两银子呀。如果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杨九狼给她银子,姜二娘从来不会拒绝,因为她拿着一定能存下来。
有了10两银子打底,姜二娘接下来购买东西也就不再那么心疼。
从药铺出来,他们来到一家点心铺子,铺子中摆放着糖果、饼干、糕点、等点心。相对后世来说,这里点心的种类确实很少,品相也比较粗糙。
在杨九狼的唆使下,姜二娘买了两大包糖果和两大包其他品类的点心。
又是半个时辰后。
姜二娘手上拎着十来个大包小包,就连杨小丫...也是左手一根冰糖葫芦,右手一块糯米糕。
看到杨小丫弯着小眉毛,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姜二娘也很开心。她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买这些零零碎碎就已经花了她500文,还真是败家。
最后,一家三口再次回到摆摊的闹市区,杨九狼看到有人在卖鸡鸭,他对姜二娘说道,“去挑两只老母鸡,家里还有一个猪肚,到时候拿过去你娘家,也做一锅猪肚鸡。”
想起昨晚吃过的猪肚鸡,姜二娘好像现在都还能闻到它的香味。
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也想让自己的父母和亲人尝尝,这次毫不迟疑就去买了两只老母鸡。
再次回到摊位时已经是早上十点,这时的太阳在偏东的位置高高挂起,摊位上的肉还剩下四五十斤。
“九狼小子,要不...剩下的肉便宜甩卖了?我们没遮阳的工具,肉容易晒坏。”
“这样吧,剩下的肉我买了。”杨九狼打算加工一些农产品,这些猪肉正好可以用来练练手。
“你买?”
“嗯,我准备把它们做成腊肉。”
“也行,那就按村里的价格卖给你。”杨虎不知道杨九狼口中的腊肉是什么,应该是杨九狼学到的新做法。
“那不行,这样你们太吃亏了,就按县城卖的价格吧。”
“诶...,没事。如果你觉得我们吃亏,等你做好腊肉,分我们几斤。”
“可以,到时候我按照价钱给你们折返回去。”
第29章 制作腊肉
谈好了之后,杨虎开始收摊。他的媳妇月秀婶子也刚好带着家人回来,她们同样买了不少的东西,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就这样...
两家人赶着两辆牛车往家的方向返回。
路上,杨虎在汇总今天的收入,“我们这次卖肉的总收入大概有十两银子,上次到山上帮忙抬猪的人,我昨天每人已经给了两斤猪肉,回去再每人给个50文应该就可以了。扣除这些费用之后,应该还剩下九两多,我们每家可以分到四两多。”
“这么多?那回去就给二壮盖一座茅草屋,他过完年就十六了,是该说亲了。”听到可以分到四两多银子,月秀婶子喜不自胜地说道。
听到他娘的话,坐在前面赶牛车的杨二壮的脸马上红到耳根后,他不好意思地说道,“娘,我还小,娶媳妇的事你先不用管。”
“你个臭小子,如果你有你九狼哥那样的本事,没有房子、也不用花钱,就娶一个漂亮媳妇回来,我才不会操心。”
“咳咳...”听到自己媳妇的话,杨虎咳了几声。
月秀婶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话了,她不好意思地向杨九狼道歉,“九狼小子,婶子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羡慕你能娶到二娘这样好的媳妇。”
“没事,你说得都是事实。”杨九狼并不在意这些,“月秀婶子,要不...你把我们的房子也一起盖了吧,我们要两座,一座我家住,一座给四哥住。”
这里盖茅草屋一般情况都是标配,主屋三个房间,中间是正堂、两侧是卧室。侧屋两个房间,分别是厨房和杂货屋。
“没问题,反正盖一座是盖,盖三座也是盖。”
... ...
——
两刻钟后,杨九狼他们回到自家的茅草屋。
他先让姜二娘把猪肉腌制起来,到时候五花肉做成腊肉,大腿肉做成熏肉。
根据智慧生命001给的秘方,做腊肉用到的调料有:盐、糖、高度白酒、生抽、老抽、花椒、八角、桂皮、陈皮等。
生抽、老抽这个时代没有,但有大豆和面粉加盐发酵而成的酱油,勉强可以用来代替。
高度白酒也没买到,也只能用这里的米酒来代替。
这时候的米酒只是一种发酵酒,没有经过蒸馏,度数一般在13°左右,很少会超过16°。
而高度白酒是一种蒸馏酒,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反正在镇子上没有找到。
米酒没有高度白酒那么好的杀菌、消毒、去腥和防腐效果,做出来的腊肉应该不能长期保存,同时也会影响口感。
香料倒是很齐全,花椒在粮店或者杂货铺中就能买到,它已经被广泛应用于日常的烹煮。
而八角、陈皮和桂皮,这几样只能在药铺中购买,它们被当做是一种药材,价格相当昂贵,不比肉便宜。
这时候的物资匮乏,人们还处于饥寒交迫的阶段,自然也就限制了烹饪技术的发展和传播。
普通老百姓平时连肉都吃不起,更不会花高价去购买这些药材当做烹煮的香料了。
再说了,在人们当前的认知中,像桂皮、八角、香叶等就是一种药材,是药三分毒,谁没事会拿它们来做菜天天吃?
没过多久...
闻着腌制好的肉,姜二娘嗅嗅鼻子,“真香,到时候一定很好吃。”
她心灵手巧,杨九狼只是按照食谱中的步骤说出来,她就能很完美地完成。
“密封好,放到阴凉的地方,腌制阶段需要3-7天。我先去看看四哥,回来就去你娘家。”
“好。”
“爹爹,你去哪里?”刚走出屋子,杨小丫就问道。
“我去奶奶那边,看看你四伯。”
“我也去,我想去和堂哥堂姐他们玩。”
“那走吧。”
“嘻嘻~。”小丫头迈着小短腿跟在杨九狼的后面。
不过,腿短严重影响了速度,她走两步必须再小跑三步才能跟得上杨九狼的脚步。
杨九狼无奈,只好把她给抱了起来,小丫头挺听话懂事的,就是太孤单了,整天一个人在院子玩泥巴,连个玩伴都没有。
一刻钟后,杨家大院。
杨九狼提着三条五花肉先来到这里,刚好碰到杨父和杨刘氏。
杨父板着脸不说话,杨刘氏却冷哼了一声。
看到这种情形,杨九狼也不想多说什么,他把其中一条五花肉挂在院子中的树枝上,转头就走。
杨刘氏以为三条五花肉都是给她们的,哪知...杨九狼只放下了一条?这把她气得差点跳脚。
出了杨家大院,再走几十米。
杨九狼父女便来到杨奶奶的篱笆门外,对方正好在院子中喂鸡。
“曾祖母奶奶。”小丫头远远就叫喊道。
“诶,我的小宝贝,快过来给曾祖母奶奶抱抱。”
“奶奶,我发现你这鸡养得很不错哦,好像可以杀了。”杨九狼把杨小丫递给杨奶奶,开玩笑地说道。
“你这臭小子,就会天天惦记奶奶家的东西。这几只鸡是准备留着给你四嫂坐月子时补营养的。你什么时候让二娘怀上了,我也给你养几只。”
“二娘还太年轻,不适合生孩子。”
“那小丫是从石头蹦出来的?你这臭小子整天没个正形。”
“小丫?她纯属是一个意外...”
“有这么乖巧的女儿,你还不知足。”
杨小丫知道她爹和曾祖母奶奶在说自己,可听得云里雾里,只能眯着小眼睛一个劲地傻笑。
“奶奶,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看看四哥。这里有两条五花肉,是卖剩下的,拿给你和四哥。”
“好,你去吧。”
不一会,杨九狼来到杨九豺住的屋子,对方依然躺在床上,不过小腿已经打上了绷带和绑着护板。
“四哥,感觉怎样?好点没。”
“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过个十天半月,应该就能起来杵着拐杖走路了。”
“你安心养伤,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找到了赚钱的门路。”
“听说你到大山里面打猎了?那可是很危险的。以前村里面有好几个村民到大山中打猎,后来就没有回来。”
“没事,我会注意安全的。哦,对了。我准备盖茅草屋,也顺便给你盖一座,你的房子就盖到我那边怎样?”
杨九狼想到了杨小丫,如果让四哥杨九豺一家也搬到他那边住,小丫头就能跟杨浩和杨小草玩耍。
“这...”杨九豺有些奶然,他一个当哥哥的,怎么好意思让弟弟给他盖房子呢。
杨九狼也看出了对方的尴尬,“这钱我只是暂时借给你的,孩子都大了,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和你挤在这间小屋子中吧?”
闻言,杨九豺想了想,随即点头,“那行,等我的腿好了,会尽快赚钱还你。”
... ...
两兄弟聊了一会,杨九狼便走出了屋子。
来到院子,就看到杨小丫跟在杨小草的后面,两姐妹的关系看起来挺好的。
“小丫,回去了,下次在过来玩。”
“小丫...,就让她在这里玩吧,我晚上再送她回去。”杨奶奶说道。
“等一下要去她外婆家,她也要过去。”
“诶,你小子什么时候胆子变大了,敢去你岳父家啦?不过不能空着手去,奶奶这就给你抓只鸡带过去。”
“奶奶,不用。我在县城买了不少东西,也买了两只老母鸡。什么时候方便了,我也带你到县城玩玩。”
“行,那我等着。”
... ...
第30章 姜二娘回娘家
山脚下,茅草屋外,停着一辆牛车,这是早上租来去县城卖肉留下的。
杨九狼不停往牛车上搬东西,零零碎碎、大包小包已经堆满了半截车尾。
担心姜二娘的娘家没有锅炒菜,他又把铁锅和大砂锅都搬了上去。
等一切就绪,牛车缓缓出发。
杨九狼坐在前端赶牛,姜二娘、杨小丫母女俩坐在他的身后。
这里地广人稀,每个村落都相距很远,姜二娘的娘家就在邻近的姜家村,赶牛车需要二十几分钟。
四年多了,今天终于可以回一趟娘家,出发前...姜二娘便开始激动,直到远远看到姜家村时,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见状,杨小丫不明所以地问道,“阿娘,你怎么哭了。”
“没事,阿娘...这是因为开心!”
“开心?那你还流眼泪。”
这个问题,姜二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只好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马上就可以见到外婆和舅舅他们了,小丫开心吗?”
“嗯...,开心。”
其实,杨小丫对外婆并不是很熟悉,因为对方不常来。而小舅舅就非常熟悉,姜二娘的弟弟经常过来,几乎每次过来都会偷偷塞给小丫头一两块糖果。
几度转弯之后,牛车缓缓驶入了姜家村的村口,看到依然很熟悉的一切,姜二娘快速擦了擦眼眶,调整了一下状态。
很快,牛车便来到了村中心。
这时,有不少村民在树荫下休息晌午,正聊着各种八卦。
‘啪...,驾。’
一响赶牛的鞭打声惊动了众人:
“咦...,这不是隔壁村的那个混混吗?他怎么赶着牛车过来了。”
“你们看看后面,是不是姜怀仁家的二丫头,姜二娘?”
“是二娘,我们村曾经最美的金花。”
“你们说这个混混的眼睛怎么就这么毒,一挑就挑中了二娘。”
“我觉得他一定是蓄谋已久,他以前经常过来我们村子,村里有哪几个漂亮的姑娘他不认识?”
“我呸...,当年下手轻了,如果知道二娘最后会嫁给他,我当时一定把他打死。”一个年轻人懊恼地骂道。
原主当年偷看姜二娘洗澡,除被现在的大舅哥追着打之外。后来又被姜家村的几个年轻人围着打了一顿,其中就包括刚才说话的年轻人。
“行了,姜黄毛。就算二娘不嫁他,也不会嫁给你,你现在在这里发什么疯。”
“我怎么啦?我再怎么着也比这个混混强吧。”叫姜黄毛的年轻人有些不服气。
“这点,我还真看不出来”
“你?”
... ...
不理会众人的议论纷纷,杨九狼舔着脸,笑容满面地向众人打招呼,“各位叔叔婶婶,又见面了...,你们还好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少村民也以微笑回应。再怎么说,杨九狼现在也是他们村的姑爷。
看到牛车,村中的小屁孩呼啦啦地追在后面,扒拉着想爬上牛车。
姜二娘同样向大家打招呼,她担心这些小孩摔倒,也怕牛车中的东西被抓掉。
于是,她拿出一包糖果拆开,向牛车后面的孩子们撒了两把,“都别爬,姑姑分你们糖果吃。”
牛车后面的这群小屁孩果然都停了下来,去抢地上的糖果。
“二娘姐,也给我们这边撒两把糖果呀。”坐在树底下的一个小伙子喊道。
“好,你们接着。”
有眼尖的村民马上看到了牛车中的东西:
“二娘,你这是发达了?竟然载了一牛车的东西过来。”
“就是,竟然有两只老母鸡。”
“我看到了一口铁锅,锅中露出来的那一截,应该是一条猪腿的猪蹄吧?”
“啧啧~,如果铁锅中的是猪腿,起码得有个20几斤。”
“诶诶~,你们都看错重点了,那口大铁锅可比老母鸡和猪腿加起来...都贵。”
... ...
“小舅舅。”杨小丫突然喊了一声。她看到了姜湖,也就是姜二娘的弟弟。
这时的姜湖,肩上扛着一把锄头,正向农田的方向走着。
听到喊声,他转头看到了牛车,和牛车上面的一家三口。
他小跑过来,有些意外地喊道,“二姐,小丫,还有二姐夫,你们怎么过来了?”
“怎么滴,我们不能过来吗?”听到这位小舅子竟然把他放到最后才叫,杨九狼有些不爽。
“哦,不是。”姜湖挠了挠头,他扔下锄头就去抱杨小丫,“小丫...,快给小舅舅抱抱。”
“嘻嘻,小舅舅,我给你带了糖。”
“嗯,真乖。”
“小弟,你这是要下田吗?”姜二娘问道。
“嗯,田里长出了不少新草,要过去除除。走,先回去。你们再来晚一点,爹娘他们也要出门了。”
不一会,牛车在一座院子的篱笆门外停下,这里就是姜二娘的娘家。
院子中连着三座老旧的茅草屋,茅草屋墙上有些位置的泥土已经脱落,露出了墙体中间的框架木排,如果遇到大一点的暴风雨,极可能会倒塌。
“爹、娘,二姐和二姐夫过来了。”姜湖还在篱笆外就喊道。
听到喊声,从院子中走出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分别是姜母和姜父。
“爹,娘。”看到这两人,姜二娘马上喊道,虽然心里很激动,但从小的含蓄让所有的表达只止于这一声‘爹娘’。
“岳父、岳母。”杨九狼也跟着打招呼。
“嗯。”姜父板着脸,只点了一下头。
“诶,快点先进来。”姜母和颜悦色,相对热情很多。
当初...,姜二娘的名声被杨九狼败坏之后,按照这里的观念,只能嫁给年纪大的、或者有问题的人。
但杨母坚决不同意,她觉得杨九狼虽然是个混不吝,但人长得不错,还年轻。
于是,她就带着姜二娘来到了杨家村,找到了杨父。两家相谈之后,姜二娘便草草地嫁给了原主。
“娘,你和爹的身体还好吗?”姜二娘拉着姜母的手问道。
“好的呢,你们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过来。”
“是九狼硬要买来的,他在山上打猎挣到了银子。”
“你们这也太浪费了,打猎可不是容易的事,有钱不先存着盖房子。”
“娘不用担心,盖房子的钱有了。小丫...,快来叫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小丫头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叫着。
“诶,我的小宝贝,跟你娘长得真像。”姜母抱过杨小丫,转头对姜父说道,“他爹,你去村里借一斤大米,我要煮白米饭给我的小外孙女吃。”
“好,我这就去。”
“娘,不用。大米牛车上有,我们带来了十几斤。”
杨九狼他们进入院子之后,又从屋子里面走出几个人,是姜二娘的大哥姜海和大嫂洪氏,以及一个6岁的侄子和一个4岁的侄女。
随后再走出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她就是姜二娘的小妹,姜三娘。
看到姜二娘,姜三娘激动地跑了过来抱住她的二姐,“二姐,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你这丫头,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哼。”看到杨九狼,姜三娘叫都没叫,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就把头撇开。
在姜三娘的心中,她这么好的二姐,竟然被杨九狼这个败类给祸害了?
第31章 冲突再起
不一会...
院子就开始热闹起来,孩子们分到了糖果点心,大人们开始杀鸡做饭。
因为有肉吃,大家都很勤快。
这次,杨九狼在一旁指导,姜二娘掌勺。她上手很快,很轻易就把杨九狼说的步骤融会贯通。
“现在...,放入两勺白糖。”
“炒肉也要放白糖吗?”
“嗯,白糖能提鲜、上色,同时还能去除猪肉的腥味。”
“哦,好。”姜二娘向铁锅中加入了两勺白糖,“够了吗?”
“再加半勺。”
“二姐,五花肉还能这样做的吗?”看到铁锅中煎得金黄发亮的五花肉,姜三娘嗅着鼻子问道,“好香呀,我口水都快流下来啦。”
“你这小馋猫,怎么跟小丫一个样。”
“二姐,我可以捏小丫吗?她太萌了,我好想捏哭她。”
“... ...?有你这样当小姨的吗。”
... ...
最后,只做了一锅猪肚鸡、一锅萝卜猪腿汤和一锅五花肉炒大葱。
虽然只有三个菜,但量非常足。这对常年吃青菜糊糊、或粟米稀饭的农家人来说,已经算是饕餮盛宴了。
姜父打来几两米酒,应该是浊酒,倒在碗中黄黄的,还能看到谷物的渣渣。
杨九狼喝了一口,度数很低、微辣中带有谷物天然的甜味。
“岳父,有机会我给你弄一瓶真正的白酒,保证能让你喝个四脚八叉。”
相比后世五六十度的白酒,这里的米酒简直淡如清水。
“不是我吹牛,喝酒我就没怕过谁。”姜父说着就夹起一块猪肚放入口中,随后眼睛一亮,“嗯...,猪肚这样做真好吃,很下酒。”
“那还用你说,这锅东西花掉的银子足够你买二十坛的米酒。”姜母跟姜二娘是同一类人,对花银子都很敏感,估计是后者是受到了前者的影响。
“这么贵吗?”听到二十坛米酒,姜父顿了顿。
“爹,我给你算一下。”小舅子姜湖接过话头,马上掐着手指算了起来:
“一只四五斤重的老母鸡要至少要100文,猪肚虽然没那么贵,但加上各种药材和佐料,这锅猪肚鸡的成本估计要个200文。”
“200文?”小姨子姜三娘高呼了一声,“那我要多吃几块,估计以后再想吃就难了。”
确实,对穷苦人家来说,平时能买几两肥肉用来熬煮白菜,就是一道很不错的菜肴了。
像今天这样,敞开肚皮吃肉,几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这样,这顿饭大家吃的很过瘾,但又很沉重。这种感觉就像后世的上班族,花光一个月个工资,只是为了吃一顿想念很久的大餐一样。
一顿饱餐之后,杨九狼一家三口便要打道回府。临走时,姜二娘过来向杨九狼问道:
“九狼,我准备给娘留下100文钱,可以吗?”
“留300文吧。”杨九狼感觉100文有点少,但也不能留太多,300文就刚刚好。
“嗯,好。”
——
夕阳西下,田野间缓缓穿行着一辆牛车,上面坐着杨九狼的一家三口。
在返程的一路上,姜二娘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掩不住,好像路边的花都能被她给笑开。
其实...,人间的幸福很简单,往往只需要一个可以期待的明天。
牛车很快回到了杨家村,经过了村中心的水井时。
突然,杨刘氏带着大房的几个儿媳妇闯了出来,拦在路中间。
“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杨刘氏马上瘫坐在地上,哭嚎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子,放着自己的父母不管,却一车车东西往别人家里搬。”
“娘,你赶快起来。你上次被打的伤还没好呢,不能坐地上。”大嫂王氏立即无缝跟上,超级的自然 。
“是啊,娘。你先起来,七弟不是那样的人。”相比之下,三嫂李氏就有些深沉。
五嫂林氏不知道该怎么办,干脆跟杨刘氏一样,也瘫坐到地上。
杨九狼无语,这是又演哪出?
杨刘氏平时在家里都是威风凛凛,当家主母的架子端得十足,今天却跑出外面撒泼打滚,该是受到多大的打击才会这样?
这也不奇怪,以前家中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好像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当然可以表现得从容与淡定。
而现在,杨九狼摆脱了她的控制不说,还挣了大钱。
这些天杨刘氏睡觉都在想,这些钱本来有一半是属于她的,可现在连一分都没拿到,心里极其的不平衡。
就在今天...,杨九狼竟然买了一车东西去岳母家,而她只得到了一条五花肉。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因此,杨刘氏再也忍不住...,拉着大房的几个儿媳妇出来,想寻求村民们的同情与支持。
听到动静,村民们纷纷围了过来。
“大家都来说说。”看到村民越围越多,杨刘氏继续她的表演,“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如今竟然这样对我。我、我...呜呜。”
原主生母走的时候,原主都已经八岁,接着又是原主的同胞大姐把原主给带大,根本就没有杨刘氏口中说的‘一把屎一把尿’的事。
不过,村民们哪会深究这些,都纷纷对杨九狼指指点点起来:
“哎~,真是家门不幸,养了个混不吝不说,还是个不孝子。”
“如果我生了这样的儿子,我一定会拿刀砍死他。”
“可杨九狼不是杨刘氏生的呀。”
“那也一样,养嗯大于生嗯。”
... ...
在这里,‘孝’字大于天。没人会支持和同情一个抛弃父母之人。
可杨九狼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如果他退一步,对方保证能进十步。
不过,也不宜和村民们争吵,他举起手中的树枝,对挡在牛车前面的几人喝道,“给你们3息时间,赶快让开,不然...,我就碾过去。”
“驾。”
话刚落地,树枝就抽在牛屁股上,原来杨九狼说的3息时间,是包括了说话所用时间。
三四米的距离,也就几个牛脚的动作。
看到大黄牛碾来,杨刘氏几人吓得亡魂皆冒,迅速从地上跳了起来,躲避的速度堪比瞬移。
这一幕,马上引起围观村民的惊呼:
“哇、靠,还真敢碾呀。”
“嘿嘿,能做到这一步,我十分佩服。”
“我也服。”
“嗯,确实没有底线。”
“这样的人,真该遭天打雷劈!”
... ...
不理会众人的谩骂,杨九狼赶着牛车扬长而去,他的心情始终都是0振幅。
“九狼,这样是不是不好?”姜二娘有些担忧地说道。
“不用理他们,日子是我们的,等我们把银子赚足了,其他人的看法真的不重要。”
“哦。”
第32章 再次进祠堂
杨九狼刚回到家里不久。
杨父就带着金银铜三兄弟,气冲冲地都闯入了院子,后面还跟着不少的村民。
“老七,你还是不是人,连母亲都想谋杀?”大哥杨九金第一个开口责骂。
谋杀?
如果牛车碾过去还真会死人,杨九金这样说也没错。
不过,杨九狼才不会和他们争辩,纠缠下去一定会被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所以,他不会接对方的话茬,而是直接发起攻击,“你们三个上次被打得还不够吗?是不是还想试试...”
果然,听到杨九狼的话,金银铜三兄弟缩了缩,一时不敢吭声。
“逆子。”
看到大房三个儿子的怂样,杨父气急,他举起手中的木棍就向杨九狼的身上抡来。
杨九狼这次没有忍让,眼疾手快就抓住抡来的木棍,条件反射地一扯。
谁知...,杨父一个站不稳,几个踉跄,向前扑倒。
“老七,你现在竟然连爹都敢打了?简直天地难容...”杨九金大声吼道。
杨九狼实在不想和这些人拉扯,他走进屋子,随后拿出大砍刀,“你们想尝尝这把刀的滋味吗?”
说完就在旁边的木墩上一劈,‘啾’的一声,没长脑袋的木墩瞬间少了一半。
‘扑、咚。’
飞出去的那半块木墩正好滚落到大哥杨九金的脚下。
“疯了、疯了...”杨九金吓得撩腿就往外跑,竟忘了他亲爹还倒在地上。
杨九银和杨九铜看自己的大哥都跑了,也跟着跑。
在他们心中,杨九狼现在就是一个疯子,杀人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疯子的本能。
这时的杨父同样也很害怕,万一他这个小儿子真敢砍呢?
于是,他也立马爬了起来,一个劲地往外冲,跑出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速度。
“都给我滚。”杨九狼向院子外面看热闹的村民吼道。
听到吼声,村民们快速离开,他们只是想过来看看热闹,自然不会和杨九狼争吵,或者惹恼对方。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场好戏还没预热、就已经高潮了。
不过,在村民们的八卦和添油加醋之下,这次风波愈演愈烈,传到最后竟成了:杨九狼想杀母弑父。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人在其中鼓动,原主以前的各种行为,早已引起不少村民的不满。
第二天,杨家村祠堂。
杨九狼再次被叫来,祠堂中坐着上次的那一批人。
一位族老对着杨九狼劈头盖脸地骂道,“杨九狼,你前些天才打了兄嫂和母亲,昨天竟然连亲生父亲都打,简直无法无天。”
这个时代非常注重礼法,其中有两条不能轻易触碰,一是女人的妇道,二是男人的孝道。
一旦触碰,必受千夫所指,万众所唾。
骂完前面的话之后,这位族老稍微放低音量继续说道,“不过,念你还年轻,经过族中商议,同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给你父母磕头认错,以后该给的孝敬一点都不能少。”
在这些人眼里,纵使有千般理由,也不能动手打父母。即使是父母要打你杀你,也只能受着。
其实,杨九狼没想过要打原主的亲生父亲,当时只是习惯性的自卫动作,就把对方给拉倒了。
不过,这些老不死还真是不分青红皂白,明明是杨刘氏她们在闹事,到了最后却要他来认错。
当然,这些上位者计较的从来就不是‘对与错’的问题,他们要的是一种态度与服从。
只要杨九狼今天服软了,以后就别想逃出他们的磋磨和拿捏。
作为后辈,杨九狼无法与他们争辩,但让他服软也做不到。他只好避重就轻,开口问道:
“我们有七兄弟,你们觉得我给多少孝敬银子才够,你们出个章程,我一定一分不差地上交。”
但这话一出,就让这些老不死的为难了。之前分家时,杨九狼一点财产都没有分到,也说好不用给孝敬银子的。
而他们现在又要求杨九狼上交孝敬银子,这不是在扇自己的脸吗?
不过,在这些人的观念里,子女孝敬父母那是天经地义,确实也应如此。但有时候依理做起来,又与现实相悖。
被杨九狼的话噎住,刚才说话的族老马上跳脚,“杨九狼,这就是你的态度吗?先给你的父母磕头认错再说。”
认错就代表责任在于自己,杨九狼才不会这么傻,他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
“你...”看到杨九狼不理他,这位族老更加的暴躁,“好、好好,你小子可以。简直目中无人,无药可救。”
杨九狼翻了个白眼,他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他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相对崇尚自由与人权,与这里的观念显得格格不入,这才是根本矛盾所在。
这时...
坐在最中间的族长杨剑明悠悠开口,“鉴于杨九狼以前的种种行为,他性格败坏、不孝不悌,还屡教不改。今天,族中决定:移除他的族谱,赶出村子。”
作为族长,杨剑明自认为就是这个村子的统治者,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些叛逆的后辈,更容不下有族人挑衅他的权威。
忤逆之人必须严惩,否则就会影响氏族的管理和统治。
听到这个判决,里正杨坚马上站了起来,“族叔,这个处分是不是重了些?毕竟杨九狼的年纪还小,偶尔犯些错误也是情有可原的。”
杨九狼也是一脸懵逼,这时候的宗法制度还真是难以违抗。特别是族长,简直就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族长,也称“宗子”,他具有崇高的宗法权力,负责宗族内部的管理和各项事务的主持,包括族人纠纷、祭祖、祠庙管理、公田分配、等等。
族长之下就是族老会各位族老,他们控制着族田和其他公共财产的管理权和分配权,对触犯家规的族人有权决定各种处罚和惩治,包括驱逐出族。
族老会的权力之所以这么大是有基础的。
由于贫穷,很少有村民能买得起私田,村中90%的田地属于公田,这些公田都是历代族老会组织村民共同开垦出来的,它们统一归族老会管理和分配。
绝大部分村民并没有土地的所有权,其本质上跟佃农没什么区别,虽然拥有一定的生产和经营自主权,但受到族老会的约束和剥削,他们往往难以积累起足够的财富。
简单来讲,村民分到的公田,除了要交税给官府,还要上交粮食给族老会。
因此,族老会除了掌握公田的分配权,还拥有大量的公共财富,这就是为何族老会的权力如此之大的原因。
在这个基础上,族老会为了其统治地位,他们制定了各种族规族律,简单讲,只要不违反朝廷的律法,一切都是族老会说了算。
第33章 被逐出氏族
族长杨剑明用眼睛斜瞄了杨九狼一眼,看到杨九狼依然是一副不动于衷的样子,他特别火大,这是不把他这位族长放在眼里啊?
他刚才说要把杨九狼赶出氏族,很大程度是在吓唬杨九狼,如果杨九狼肯服软,低下头来求他,他就可以顺坡下驴,提出各种条件,然后再收回之前的决定。
这也是他一贯用的伎俩,以前的族人,只要被他这位族长随便吓一吓,马上就会服软求饶。
可今天,这一招用在杨九狼的身上竟然失灵了。
于是,他很坚决地再次说道:“此风不可长,必须给其他族人立个告诫。”
“杨叶,这是你的儿子,你说一句。”里正杨坚看向了杨父。
“我...”杨父吞吞吐吐,他的本意只是想让杨九狼低头认错,然后像其他儿子一样孝敬他。
而现在...,族长决定把杨九狼赶出村子,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他想了想,反正自己的儿子多,这个小儿子一直在外面偷鸡摸狗,还喜欢惹事,以后估计指望不上。
与其得罪族长,还不如顺势把这个庶出的小儿子赶出村子,也好来个清净。
想好这些,杨父说道,“这是族中的决定,我、我...没意见。”
“哎。”听到杨父都这么说了,里正杨坚只能暗叹了一声。
就这样,族长杨剑明拿出族谱,在‘杨九狼’的名字上划了一笔。自此,杨九狼就不再属于杨家村杨姓氏族的成员。
如果因为不孝而被逐出氏族,是可以留在村子的,最起码能保留户籍。
但原主偏偏喜欢偷鸡摸狗,几乎得罪了所有村民,村民们早就希望把他赶出村子。
在这种情况下,里正杨坚只能同情地对杨九狼说道,“你的户籍我尽量给你保留半年,你要在这段时间内重新落户。”
“知道了,里正叔。”
在当前古代,没有户籍就会成为流民,同时会失去公民的一切权利。比如,无法使用土地,也拿不到路引等等。
流民要想重新落户,最常见的方式是依附于大地主或官僚,最后成为下等人。
在没有成为流民之前,杨九狼可以到别的地方购买田产或房产,这样就能重新落户。
里正杨坚之所以给杨九狼半年的时间,就是不想他立即成为流民。
闻风赶来的杨奶奶,听到这个结果后,非常的痛心与愤怒。她拿着一根木棍就冲进了祠堂,朝着杨父的身上抡打: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孩子给了你一条五花肉你还嫌少?你们天天在家里有吃有喝的,也不见拿点东西来孝敬我。
孩子的情况才刚刚有些好转,你就急着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多,就看不起庶出的儿子?以后有你的报应...”
杨奶奶边打边骂,一口气打了七八棍。打完杨父,又看到了旁边的杨刘氏,更加的愤恨,也上去在对方的身上抽了两棍:
“还有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尖酸刻薄、眼浅易妒,等你老了...看你的儿媳妇如何待你。”
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作为一个老妇人,杨奶奶也无法回天。她只能对杨九狼说道,“你以后就在村子里面住着,我看谁能把你怎样。”
“没事,奶奶,这种氏族给我都不想待。”杨九狼拿过杨奶奶手中的木棍,随手一扔。
好死不死...木棍正好砸中祠堂最上面最正中的祖先牌位。
‘啪嗒、啪嗒...’几个牌位滚落到地面。
“杨九狼,你想干嘛?”马上有族老吼道。
“哦...,我在跟祖宗告别!”杨九狼合手拜了拜,接着就走出了祠堂,留下一群愤怒的老家伙。
——
第二天...
杨九狼照常生活,昨天发生的一切好像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提着两只水桶来到村中的水井,排队打水的村民依然不少。
这些村民再次看到杨九狼,有同情、有畅快、也有愤恨。
有人出来说道,“杨九狼,这是我们杨家村的水井,你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们村子的人了,不能来这里打水。”
确实...,除了道路,他已经失去了村中的一切权益,就连他现在住的房子,估计都得搬走。
杨九狼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身就走...
看到他的背影,有不少村民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我之前还对他很愤恨,但现在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有什么好可怜的?对待他这种人就该这样。”
“对,如果他离开了村子,我们的鸡鸭就安全了。”
“还有我们这些妇人,以后洗澡,再也不用每次都要提心吊胆,生怕有人来偷看。”
... ...
——
杨九狼知道山上哪些地方有干净的山泉水,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跑远一点,到山上去取水。
如果放在后世,就算是干净的山泉水,也要经过处理才能饮用。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吃惯了天然的东西,抵抗力普遍的好。
杨九狼找来杨二狗,这家伙瘦归瘦,但会挑水。因为家中只有一个年小的妹妹和一个年迈的奶奶,挑水的活都是他在负责。
两人四桶一起上山,杨二狗开口说道,“九狼哥,山上的水不一定干净。如果你需要水,我可以到村中的水井给你挑。村中的那些碎碎我不怕,我随时可以到她们的院子前逛逛。”
“不用,那样你会得罪村里的人。山上的是泉水,也是非常干净的。”
“得罪就得罪,怕啥?”杨二狗一点都不在乎,“反正我们俩在村民的心目中已经是败类中的败类。”
“没必要惹那个麻烦,反正山上的泉水离我的家也没多远。”
其实,选择到山上挑水,杨九狼是想借此来锻炼自己的体力和耐力。
至于杨二狗,现在天天跟着去山里,更需要好好锻炼锻炼。
“哦,那也行。挑水我在行,到山上挑水同样轻轻松松。”
杨九狼对这片山路很熟悉,一炷香之后,两人就来到了一处泉眼,清澈透明的泉水正从泉眼中蹦跶出来,然后沿着山间小溪流向远方。
看到山泉水,杨二狗马上扑上去用嘴巴接了几口,“哇,爽...,有点甜甜的,比水井中的水好喝多了。九狼哥,你也过来喝一点。”
“算了,还是少喝点生水。”杨九狼习惯性地拒绝。
在后世,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山泉水和地下井水,经过处理的自来水,都要煮沸了才能喝。
“没事,我在家天天都是喝井里打回来的生水。”
第34章 峡谷
‘噗通、噗通...’
突然,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随即有一只大鸟落在不远处的小溪旁,全身褐色的羽毛,夹杂这黑色的斑点和条纹。
【大麻鳽,又名水母鸡,体型较大,体重通常在750到2000克之间,是一种肉食性鸟类,食物主要包括鱼、虾、蛙、蟹、螺、水生昆虫等动物性食物...】
智慧生命001把这只大鸟的基本信息给罗列了出来。
“哇,九狼哥,这只鸟好大呀,差不多赶上一只野鸡了。”杨二狗马上惊呼,“如果能抓到就好了。”
“我也想抓,可手上没有工具。”杨九狼同样很眼馋,如果有一把弹弓或者弓箭就好了。
“难道就这样把它放跑啦?”杨二狗有些不甘心,“那可是肉呀。”
“那还能怎样?你又不会飞。”
“太可惜了。”杨二狗捡起一块小石头就砸向不远处的大鸟。
大鸟噗通几下翅膀,飞走了。
两人很快就装满了四个水桶,然后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开始走得很快很稳,不一会就走出了四分之一的路程。
杨九狼有些诧异,杨二狗这个狗东西这么瘦弱,体能还真不错,他随口就夸了一句,“二狗,你可以呀。”
谁知?杨二狗马上叫道,“九狼哥,你等等...,我、我不行了,要歇一歇。”
杨二狗的家距离村中的水井也就百来米的距离,他以前挑水一口气就能挑回来,所以他一直以为挑水很轻松。
而现在走得是山路,还这么远,一下子就突破了他的上限。
“二狗,男人要持久。这才刚开始,你怎么可以说不行了呢。”杨九狼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走,锻炼就是需要不断挑战自身的极限。
“九狼哥,我又没有媳妇,我要那么持久干嘛。”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呀,为了以后的xing福,继续加油。”杨九狼继续走了五分钟,杨二狗苦着脸勉强跟在后面。
不过现在已经达到对方的极限,两个水桶‘咚咚’两声被重重放在地上,杨二狗随即瘫坐在下来,大口喘气,“太、太累了。”
“你小子之前不是说挑水轻轻松松的吗?”杨九狼不忘打趣几句,“看吧,现在牛吹破了吧。”
“嘻嘻,这路也太远了,还特别难走,我在家里挑水确实是轻轻松松的。”
过来时二十分钟的路程,回去时用了三十多分钟,中间停歇了三次。
杨九狼刚刚回到,就看到猎户杨虎在院子的篱笆外等他。
“杨虎叔,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确实是有些事要跟你说。给...,这里是卖猪肉的分成,一共是4两678文。”杨虎递给杨九狼一个小布包裹,然后继续说道:
“你上次不是让我家婆娘帮你找人盖房子吗,她今天去村中找人时,听说是给你盖房子,村民们都不愿意来,我打算到隔壁村给你找人,不过工钱要多给一点。”
闻言,杨九狼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加上刚刚被逐出氏族,他现在是村民们避讳的对象。
“杨虎叔,我的房子先不着急,我已经被赶出村子了,这里的土地我用不了。”
“哎~。”杨虎叹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搬出去吗。”
搬出去?
杨九狼还真不知道可以搬到哪里,他的名声这么差,在这十里八乡,应该不会有村子愿意收留他。
另外,如果搬到其他村子,就会成为外来人,容易受到排斥不说,自己还如无根浮萍,永远缺乏归属感。
脚下这片土地再怎么说都是生养这具身体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根。
思来想去,杨九狼不是很想搬离这里,于是他问道,“杨虎叔,村子边缘有适合居住的地方吗?”
听到这个问题,杨虎想了想说道,“我倒是知道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那里是一处峡谷,在半山腰上,峡谷中有一个湖泊,不过离村子有点远,起码有四五里路。”
“四五里路也不算很远,能不能带我过去看看。”四五里路也就是2点多公里,这在杨九狼的接受范围之内。
“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
“好。”
把水挑回院子,然后拿出大砍刀,杨九狼跟着杨虎向那处峡谷走去。
“九狼小子,你上次说的复合弓,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制作了?”杨虎边走边问道。
这也是他今天过来找杨九狼的主要目的,作为猎人,他对武器的渴望那是非常急迫的。
杨九狼同样也需要一把好的远程武器,即使杨虎今天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对方。
“你先回去准备材料,需要柘木、牛角、牛筋、鱼胶、蚕丝、和生漆。这些材料的用途我们边走边说,而更详细的制作流程和图纸,我也会尽快给你画出来。”
依照智慧生命001给的步骤,杨九狼简略讲解了牛角复合弓的制作过程。
听完之后,杨虎兴奋地说道,“还真是妙呀,制作过程虽然繁琐但不复杂。这样做出来的弓箭威力肯定强大,而且耐用,我回去就准备材料,尽快把复合弓给制作出来。”
两刻钟后...
两人来到了峡谷,一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峡谷中央狭长的湖泊。
【叮,天然淡水湖,因为地壳断裂而形成,长2865米,平均宽度256米,最大深度32米。】
走近湖泊,清澈的湖水地下,有黑影在窜动,有落单的、也有成群的,由于速度太快,杨九狼分不清是什么鱼类。
“001,这个湖泊里面有哪些鱼类。”
【有鲈鱼、草鱼、鲶鱼、鲫鱼,还有美味的小龙虾。】
这还真是一个天然的宝藏,随便捞一条都能做出一道家常美味,清蒸鲈鱼、酸菜草鱼、红烧鲶鱼和豆腐鲫鱼汤。
“杨虎叔,这么大的一个湖泊,村民们为什么不过来捕鱼?”
“这里已经很深入大山的内部,加上山路不好走,大家都不怎么敢进来。而且这个湖泊太深,也不容易捕捞,如果大家想吃鱼,到农田附近的沟渠中去抓就好了。”
在这里,捕捞工具非常匮乏且捕捞技术也相对落后,想要在这种深水湖中捕捞鱼类确实不容易。
第35章 湖中叉鱼
“这片区域是属于哪个村子的?”杨九狼继续问道。
“这片大山的周围有十几个村庄,除了各自开荒出来的区域,其他区域基本都是公共的,谁都可以去开荒和利用。”
“也就是说,谁开荒出来的土地就归于谁?”
“为了鼓励人们去开垦,官府出了一系列的鼓励政策。农民自行开垦出来的农田是属于公田,但开荒者拥有优先使用权和耕种权,同时可以免去前三年的税收。
不过,这些公田必须归于村子或者氏族的名下,受族老会的统一管理。
当然,族老会管理的公田的所有权也是属于朝廷的。”
公田?
听到这个名词,杨九狼这才想到当前这个时代实行的是土地私有制,是允许土地自由买卖的,个人可以拥有土地的所有权。
于是,他问道,“杨虎叔,公田如何才能变成私田?”
“私田,需要花银子购买,而且私田无法享受各种优惠政策,另外,私田不管你种不种植,每年都需要上交税收。”
“那私田的价格如何?”
“这要看农田的肥沃程度以及所在的位置,有些良田的价格高达五六两银子一亩甚至更高,差田的价格一般是两三百钱一亩,而那些特别差的土地,甚至只需几十钱一亩。”
“那这里呢?土地大概需要多少银子一亩。”
“这里?”杨虎有些疑惑,“这里虽然有一个湖泊,但不适合开垦。你看看,湖泊周围到处都是低矮灌木丛和林地。土质差不说,开垦起来还特别难。像这类土地在大山外面多得是,是属于给钱都没人愿意开垦的地方。”
杨九狼放眼望去,确实如杨虎所说,在湖泊的南边,也就是峡谷入口这片区域,有几块相对平坦的小山丘和平地,上面长满了低矮灌木丛。
而湖泊东西两边夹着大山,北边有一条河流,河流连通湖泊、沿着峡谷延伸到远方。
如图:
这里有山有水,气候宜人,如果把南边平坦的区域开垦出来,一定是居住的好地方。
杨九狼越观看就越喜欢,他决定了,等有了银子就把前面平坦区域买下来。
“001,峡谷南边那几块平坦区域大概有多少亩?”
【叮,峡谷南边平坦区域,左侧大约36亩、右侧58亩,入口前端26亩,总面积约120亩。】
才120亩?
按照杨虎刚才所说的土地价格,这里是最差的山地,而且还在大山的里面,除非谁的脑子被门夹了,才会买。
所以,这片土地的价格,顶了天也不会超过200文一亩,那么二十几两银子就能把这片区域购买下来。
把这里购买下来当然不是为了开垦成农田,而是能得到这片峡谷的所有权。
第一,他要重新落户,就必须购买地产或者房产。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原因,这个世界并不是很太平,如果能躲在山谷中,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从原主的记忆得知,本国边疆战事不断,国势日趋疲弱,加之各种自然灾害,粮食收成低下而赋税不减,使得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特别是这里地属南荒边疆,天高皇帝远,群雄割据、土匪横行、蛮族入侵那是常有之事。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不管怎样,杨九狼首先要先确保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安乐稳定地生活。
面对未来的混乱和不确定性,他必须有所准备:囤积物资和尽量远离被掠夺的对象。
有智慧生命大数据的协助,他可以把这片峡谷打造成一个发展基地,然后依托于十万大山,这将是他未来的底气。
不过,以上只是暂时的构想,一切要等攒够银子才能实行。
他心中的想法自然也不会跟杨虎讲,于是他转移话题说道,“杨虎叔,你喜欢吃鱼吗?我准备在前面的湖泊里抓几条鱼。”
“抓鱼?这里?”杨虎愕然,“这个湖泊的水那么深,没有渔网怎么抓呀?”
“你等等,我有办法。”杨九狼说完,就拿起大砍刀向旁边的树林走去。
不一会,他就拖着几根长长的树枝回来,然后把树枝的顶部削尖。
“你想叉鱼?”看到这一系列的动作,杨虎猜出了杨九狼的意图。
“对,不可以吗。”
“反正我自己是叉不到,你可以试试。”
不一会,杨九狼裹起裤腿,手中拿着尖尖的树枝,定定站在湖泊的浅水区。
估计湖泊中的鱼类很多,才过去不到三分钟,就有几条黑影游了上来。
“001,给我视野共享。”
【好嘞。】
一直站着不动的杨九狼,右手中的树枝突然掷出,轻微‘噗’的一声,树枝的尖端戳破了平静的水面,直直贯入水底。
而还有小半截露在水面的树枝末端,随即颤动起来,幅度和频率迅速加剧,直至有一肚白飘起水面,是一条大黑鱼。
看到这一幕,岸上的杨虎一时呆在原地,直到杨九狼把黑鱼抛了上来喊道,“杨虎叔,接住。”
“哦、哦,好。”
半个时辰后,两条大黑鱼、三条鲈鱼和四条巴掌大的鲫鱼,横躺在岸边的草丛上。
“九狼小子,够了,抓太多也吃不完。”这时的杨虎,已经被杨九狼的抓鱼效率彻底给折服。
“好,再抓最后一条。”
很快,杨九狼就提着最后一条大黑鱼上了岸。
“九狼小子,你天生就该属于这片大山。”
“怎么说?”杨九狼假装不解地问道。
“我感觉大山里面的资源都是在为你准备的,你随时可以过来取。”
“杨虎叔,你说得有点夸张了。这些鱼你要几条,随便拿。”杨九狼很理解杨虎现在的心情,有智慧生命001傍身,这片大山确实如他的囊中之物。
“我就拿一条大黑鱼吧,反正这些鱼的鱼腥味太重,家里人也不怎么喜欢吃。”杨虎说着就选了一条中等大小的黑鱼。
“这个湖泊比较深,水质也清澈,这里面养出来的鱼的鱼腥味应该会淡一些,你不妨多拿几条回去试试。”
“那我就再拿一条鲈鱼,这条大黑鱼有五六斤,鲈鱼也有两三斤,够吃了。”
剩下的鱼,杨九狼找来草藤串在一起,提在手中有30来斤重,沉甸甸的,这些都是大自然的馈赠,他突然就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好。
第36章 杨二狗又调戏小寡妇
山脚下,茅草屋,杨九狼提着鱼回来。
“九狼,你回来了。咦,这么多鱼,你抓的?”姜二娘正在院子中裁作衣服。
“对,今天中午我们吃鱼。”
“这些鱼要怎么弄?”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这时候缺少各种调料,着实不好办。
如果有酸菜就好了,可以做一道酸菜鱼。他想到家中有花椒,但没有干辣椒,勉强可以做一道水煮鱼。
还有一个做鱼最常用的调料没有,那就是料酒。
“001,料酒如何自制?”
【叮,自制料酒其实是一个相对简单的过程。
所需材料:黄酒、高度白酒、葱、姜、糖、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等香料。
制作步骤如下:
... ...
】
又是高度白酒,厨房中缺少它,好像处处行不通,看来有必要把它给弄出来。
能在及格线上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白酒的蒸馏原理:
酒精(也就是乙醇),它的沸点比较低,约在78°C,而水的沸点则为100°C。
利用两者的挥发系数差,通过蒸馏的方式就能将酒精提纯。
目前获取高度白酒的方式有两种:一,通过发酵粮食,然后蒸馏酿造。二,购买市面上的低度糯米酒,直接蒸馏提纯。
第一种方式工序复杂而且需要的时间较长,暂不考虑。第二种方式就相对简单,根据需要随时可以蒸馏获取。
当然,通过第二种方式所得到的白酒,不管口感还是质量都远不及第一种方式直接酿造出来的白酒。
不过也没关系,用做调料,口感和质量不是很重要,要的是高浓度酒精的杀菌、消毒和去腥效果。
“九狼?”看到杨九狼愣着不动,姜二娘呼唤了一声,“这些鱼直接杀来煮吗?”
“哦。”杨九狼从白酒的制造原理中回过神来,“我们留下一条黑鱼和一条鲈鱼,黑鱼可以做水煮鱼,鲈鱼直接清蒸,其余的我待会拿给奶奶和四哥。”
“好,我现在就去宰杀。”姜二娘挑选了一条黑鱼和一条鲈鱼就拿到厨房。
而剩下的鱼,杨九狼提着来到了杨奶奶的家,“奶奶,你要什么鱼,随便挑。”
“这些鱼...你抓的?”看到杨九狼手中提着这么多鱼,杨奶奶有些惊异地问道。
“对呀,厉害吧。”
“你小子还真是长本事了。”杨奶奶夸了一句,“不过,我就一个人吃不了多少,给我一条鲫鱼就可以。”
“好,给。”杨九狼挑了最大那条鲫鱼递给杨奶奶,“奶奶,你的菜地里有生姜吗?我去挖一点。”
“有,在菜地西边的角落,旁边还有葱,你也可以摘一些回去洒在鱼汤上。”
“好。”
最后,来到四哥杨九豺住的屋子,四嫂吴氏只拿走了一条黑鱼和一条鲫鱼。
看着手中还剩下的一条鲈鱼和两条鲫鱼,杨九狼转头向杨二狗的家走去。
杨二狗住的院子有两间泥土墙茅草屋,条件稍微比杨九狼好一些。
“二狗。”来到院子的篱笆门外,杨九狼喊了一声。
不一会,从屋子里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是杨二狗的妹妹杨小妮。
“九、九狼哥。”杨小妮有些腼腆地打了一声招呼,“我哥,他、他不在家。”
“哦,没事。这里有几条鱼,你拿进去。”杨九狼把手中的三条鱼递给杨小妮。
“给、给我们的?”杨小妮有些不确定得问道。
她知道杨九狼跟她大哥杨二狗一样,不去偷别人的东西就好了,哪还会送东西给别人。
“对,快拿着吧。”
“哦。”
——
大山外围,树林中,小寡妇廖芬贝正在捡拾柴火。
而这时的杨二狗就像一只苍蝇一样围在旁边,“廖姐姐,我帮你捡。”
“不用,你快点离开。”看到又是这个烦人的家伙,廖芬贝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上对方的。
“我为什么要离开。”杨二狗马上耍起无赖,“我也要捡柴火,我家也没多少柴火了。”
“那你就不能换一个地方吗?干嘛挨着我。”
“我这不是怕你危险吗。你说你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单独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杨二狗无耻地说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才是那个坏人。
“村里还有比你更坏的人吗?”廖芬贝脱口而出,这是杨二狗给人的刻板印象。
“有啊...,九狼哥就比我坏。”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杨二狗继续且夸张地说道,“他可是经常偷看女人洗澡的,我才不会像他,去做这么丢脸的事。”
杨二狗说着说着就悄悄靠近廖芬贝一些,动作很是娴熟与自然,这估计是平时蹲点偷鸡练出来的本领。
也许是因为私人空间受到了挤压,廖芬贝条件反射地拿起一根木柴向杨二狗的身上抽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都是登徒子一个。”
“啊~”手臂被抽中,杨二狗惨叫了一声,“廖姐姐,你干嘛打我?”
“再不走,我还要打你。”廖芬贝举起手中的木柴,作势还要抽打。
“嘻嘻。”杨二狗贱兮兮地笑了笑,“这次我已经有了防备,保证你抽不中。”
面对这种无赖,廖芬贝感到很无力,就在她不知所措时,远远看到两个村民正向这边走来,是上次过来捡柴火的里正夫妇。
她灵机一动,同时也是为了避嫌,于是大声喊道,“里正叔...,杨二狗要抢我的柴火。”
听到是杨二狗在做坏事,里正杨坚一点都不怀疑,他马上大声呵斥,“杨二狗,你给我住手。你有手有脚,自己不捡,干嘛去抢别人的柴火?”
“里正叔,我没...”杨二狗很无语,原来漂亮的女人也会撒谎?他本打算辩解一下,但想到...如果自己辩解了,那廖芬贝不就露馅了吗?
于是,他又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嘻嘻,里正叔,我就是想图个方便。”
“你这混小子,滚远点,要柴火自己捡去。”
“哦,好的。”杨二狗屁颠屁颠地走开了,来到几十米开外,他停下,因为家中的柴火确实不多了,于是,他也开始捡拾柴火。
“你说,这个杨二狗是不是跟着杨九狼学坏了?”看到这一幕,里正的媳妇桂花婶子低声说道。
“哎。”里正杨坚摇头,“每个村子都会出现几个不听话的,别理他们。”
第37章 水煮鱼
山脚下,茅草屋,杨九狼走进了院子,他手中拿着一块生姜和几根嫰葱。
这时的姜二娘已经宰杀好了黑鱼和鲈鱼,“九狼,接下来怎么弄?”
“黑鱼给我,我拿去切片。鲈鱼你用生姜和盐先腌制一下,待会清蒸。”杨九狼把手中的生姜递给姜二娘。
“哦,好。”
... ...
两人分工合作,半个时辰后。
一锅热气腾腾的水煮鱼被端上了桌子,鱼油漂浮着淡黄,鱼片错落着乳白,加上葱花撒着翠绿。
虽然缺少了干辣椒的红艳,但也多出了花椒的散乱与随意。
随后,姜二娘又端上来一条清蒸鲈鱼,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开始吃饭。
“九狼,这水煮鱼真好吃。”姜二娘夹起一块水煮鱼片边吃边称赞,“一点土腥味都没有,吃起来香香的、麻麻的,很是上口。”
“嗯、嗯嗯...,好吃。”旁边的杨小丫也连连点头,可她想不出好的形容词,就直接说道,“比、比鸡肉还好吃。”
“嗯,还不错。”杨九狼也夹起一块吃了起来,虽然不是很正宗,但水煮鱼该有的韵味也做出了七八分。
“我以前做这种鱼都是切块用清水直接煮熟,土腥味很重,没多少人喜欢吃。而现在这种做法,简直成了一道人间美味,越吃越想吃。”姜二娘很快就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
“这就是调料和香料的魅力,很多没有人要的食材,在调料和香料的辅助下,瞬间就能成了人间美味。”
杨九狼骨子里应该也是一枚吃货,他穿来这里,最想做的就是烹煮各种美食。
“你说的香料是那些药材吗?想不到这些药材还能用来做菜。”在姜二娘的认识中,它们的作用仅限于药材,“特别是那个桂皮和八角确实很香,就是有点太贵。”
“这些菜谱和药材的用法暂时不要说出去。”杨九狼提醒了一句,他觉得有好东西就要自己藏着吃,这样才过瘾。
“我才不会说出去呢,它们以后就是我们家的祖传秘方。”像姜二娘这么顾家的女人,这么珍贵的秘方,她藏起来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说出去。
——
下午,边荒县县城。
杨九狼过来定制了一口铁锅和一个木甑桶,加上家中现有的一口铁锅,三者可以配置成一套古老而又简单的酿酒和蒸馏设备。
如图:
地锅加热,天锅冷却,甑桶装原料。
在蒸馏过程中,酒蒸汽会上升到甑桶顶部,并遭遇天锅的内壁。
由于天锅中盛有冷却水,酒蒸汽会被冷却并变成液体酒,然后顺着天锅内壁汇集到锅底尖部,最后滴落到接酒漏斗、沿着竹管流到甑桶的外面。
杨九狼之所以选择自己酿酒,一是因为目前确实很需要高度白酒,二是他很享受这种亲自动手、从无到有的创造感。
当然,他不会傻到把高度白酒拿出去卖。
一,这时候的粮食紧缺,酿酒是被官府严厉管控的,自家酿一点来喝这是可以的,但要想拿出去卖,就必须先拿到官府的许可证。
二,卖酒是一种暴利行业,他一个平民百姓,这块蛋糕他吃不到,就算他弄出新型白酒,那也保不住。
再说了,蒸馏酿酒的原理这么简单,在高额利润的驱使下,一定会引来各路牛鬼蛇神的争抢和窃取。
所以,只能偷偷藏起来,自酿自足,这样才比较安全。
在铁匠铺和木匠铺分别定制好铁锅和木甑桶之后,杨九狼沿着县城的街道闲逛。
虽然这具身体已经二十岁了,但原主过来县城的次数少之又少,他甚至不知道县城有哪几条热闹的街道,都有什么卖。
农贸街,街尾,猎人杂货店。
看到这家店铺,杨九狼停下了脚步。
猎人杂货店?古人起店名还真是够直白的。
如果在后世,最起码也会叫‘猎人之家’,夸张一点可能还会起‘猎梦空间’之类的名字。
走进店铺,最抢眼的是墙壁上挂着的各种裘皮,杨九狼能认出兔皮和狼皮。
也不对?挂在墙壁最中间的那张虎皮他也认识。那确实是一种虎皮,他虽没吃过老虎肉,但在电视上看过老虎跑呀。
“这位客官,请问你是想购买裘皮吗?”
看到杨九狼盯着墙上的裘皮观看,店中走出一位年轻的小伙,“我们店有普通的兔皮和狼皮,也有珍贵的狐皮和貂皮。”
“这种虎皮怎么卖?”杨九狼指着中间唯一一张虎皮问道。
他之所以这么问,并不是想购买这张虎皮,而是完全出于好奇。毕竟在他心中,老虎那可是神秘而遥远的存在。
“这张虎皮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是不出售的。当然,如果你能出得起银子,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店小伙上下打量了一下杨九狼,一身最贫穷的农户打扮,怎么看都不像能买得起虎皮之人。
“那算了。”杨九狼本想打听一下具体价格的,但他不能追问下去,如果问了具体价格又不买,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他继续在店里面观看,在侧边的墙壁上他竟然看到了弓箭。
【叮,普通猎弓,由桑木制成,有效射程五十步,约40米。弓干多曲,射力较弱,宜于近射。】
智慧生命001把该弓箭的基本信息给罗列了出来。
才40米的有效射程?只能用来射杀鸟类或者小型猎物。
不过,相比猎户杨虎的大长弓,这种猎弓就轻巧灵活了很多,确实是一般猎人的标配。
“这种弓箭多少银子一把?”杨九狼拿起猎弓,很轻,但手感还不错。
“这种猎弓由官府统一定价,弓身3两银子一把,箭矢30文一支。”
果然,武器永远属于暴利的商品。
像这类轻型猎弓,在工序成熟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做到规模生产,成本都不会超过300文。
作为猎人,杨九狼也没想太多,他选定了一把猎弓和30支箭矢,一共是3两900文。
交银子时,店小伙拿出了一式三份的契书,“这些猎弓的购买者需要在官府中备案,弓箭的使用只限于山上狩猎,不能借以第三者使用。否则出了事情,购买者需要担负全部责任。”
“这个没问题。”杨九狼想都没想就在契书上摁了手印。
不愧是来自东方的文化,掌控性和确定性永远是统治者最重视的问题。
这一趟过来县城,购买弓箭、铁锅、木甑桶花了他六两多银子,之前卖人参和猪肉的十几两银子一下子就不见了一大截。
杨九狼感叹银子真不耐花,不过这些都是打造日后家业的必要装备,省不得。
最后,他购买了三坛老米酒就回家,定制的铁锅和木甑桶需要两天后才能过来拿,老米酒可以提前准备。
第38章 阴香桂树
第二天,杨家村西边的第二座大山,杨九狼缓缓来到了山脚下,他背着一个背篓,手中拿着昨天刚购买回来的猎弓和一根长长的木棍。
而杨二狗也背着一个背篓,他手持大砍刀在前面开路,“九狼哥,我们真的要进入这座大山吗?这里几乎没有村民会过来。”
“进。”杨九狼抬头望了望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肆意蔓延的藤蔓,整座大山显得既安静又阴森。
“好勒。”
沿着山势,两人踩着厚厚的枯枝烂叶,缓缓走入了大山,脚下不停伴随着‘嘎吱、嘎吱’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环境也逐渐热闹起来,沙沙的山风,混合着吱吱的虫鸣、和咕咕的鸟叫,时不时还传来不知名的兽吼。
【叮,警报!警报!前面10米发现银环蛇,极毒,请绕行。】
突然,智慧生命001发来预警,同时在实拟导航地图中,闪烁着银环蛇的图标。
“二狗,退回来。”杨九狼马上喊住了前面的杨二狗。
“九狼哥,怎么啦?”听到杨九狼急促且严肃的语气,杨二狗很是听话就退回杨九狼的身边。
“前面有毒蛇。”杨九狼向前方10来米的位置不停地搜索,但没有发现毒蛇的踪影。
“哪呢?没有呀。”杨二狗也没有发现。
“就在前面。”杨九狼拿起长木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用木棍敲打地面的枯叶,想来一个打草惊蛇。
他走了大概五米,还是没有发现前面的毒蛇,只好求助智慧生命,“001,给我视野共享。”
【好嘞。】
随即,在前面不远处的地面上出现一个虚拟的‘十字形’锁定图标。
定睛看去,杨九狼这才辨认出有一条黑白环相间的毒蛇,蜷缩在一处棕黑的枯叶中。
这条银环蛇正懒洋洋地躺着,有了这些枯叶的掩护,即使是不小心踩到它,都未必能发现它的存在。
杨九狼再靠近一些,他用长木棍戳了戳对方,这条蛇只是动了一下,然后继续蜷缩着。
见状,杨九狼加大了木棍的动作,这条蛇才被惊醒,它的头部马上变成‘S型’,这是攻击的姿势。
大部分蛇类都是靠热源追踪目标的,如果在它前面是手臂而不是木棍,它保证会上来咬一口。
在这深山老林中,万一被这种毒蛇咬到,而又没有解药,就只有等死的份。
杨九狼也不敢再逗弄,他用力一挑,毒蛇马上飞出十几米。
重新砸落在地的毒蛇,立马绷直身体,‘啾’的一下,眨眼间就窜出了杨九狼的视野,速度堪比一支离弦之箭。
“九狼哥,为什么不打死它。”杨二狗走了上来问道。
“这样的毒蛇,在深山里面数不胜数,我们能打死几条。”
“你说的也是,那我们还继续往前走吗?”
“继续。”杨九狼想着,回去就到县城定制一双皮革长靴,就算是毒蛇也咬不动。
半山腰,两人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叮,发现阴香树,别名山玉桂或土肉桂。其皮炮制晒干后就是常用的桂皮。】
在智慧生命001的指引下,杨九狼来到一棵高20来米,直径约30厘米的树底下。
树干笔直,表皮光滑呈深褐色,圆锥形的树冠,长椭圆形的叶子,上面开着淡黄白色的花朵。
桂皮树的种类有很多,比如天竺桂、肉桂、细叶香桂、川桂等等,可杨九狼一种都不认识。
他从背篓中拿出一把短刀,用力在这棵阴香桂树上削出一块表皮,一股熟悉且浓郁的香气马上扑鼻而来。
“嗯...,真香。”杨九狼马上就辨认出这就是桂皮的香气,如果晒干了会更香。
“九狼哥,这树皮是什么?”看到杨九狼一脸陶醉的表情,杨二狗好奇地问道。
“这是一种药材,你闻闻,看看是不是很香?”杨九狼把手中的桂皮递给杨二狗。
“确实是很香。”杨二狗也放到鼻尖闻了闻,“药材一般不都是苦的吗,这么香还能用来做药材?”
“世上所有东西都可以是一种药材,这要看病人得的是什么病。”杨九狼回了一句富有深意且有哲理的废话。
“那如果没有病呢?”
“没病,你吃什么药?”
“嘻嘻,没有病,我可以吃补药呀。”
“行了,别贫嘴了,赶快干活,我教你剥这种树皮。”杨九狼拿起短刀就在树上划了起来:
“首先,划出一块范围。树活一张皮,范围宽度不能超出树圈的1/3,否则树就会干死。
接着,深度割至见肉,再沿着切口的边缘慢慢剥离开来。”
“好的,这很简单,以前没有粮食做饭的时候,我也去割过树皮。”
... ...
就这样,约莫一炷香之后,背篓底下多了30多斤的生桂皮。
杨九狼觉得差不多了就喊住了杨二狗,“二狗,够了。”
“这不是药材吗,怎么就只挖这么一点?”
“这种药材不知道药铺收不收,先拿一点回去试试。”
“哦,好嘞。”
——
两人继续往前走,杨九狼在脑海问道,“001,这座大山都有哪些药材?”
【常见的药材都有,距离这里比较近的东侧背阴面就有大量的灵芝。不过那片区域有大型蟒蛇,你们过去估计会有危险。】
听完智慧生命001的话,杨九狼开始权衡利弊。
大量灵芝?这个很诱人。
因为灵芝比较重,而且价格也高,它是目前众多药材中最能卖银子的。
面对大型蟒蛇确实很危险,不过,他现在有大砍刀、短刀和匕首,加上后世的武功结合原主这具身体的天生蛮力,未尝不可一试。
关键是有智慧生命001的视野共享,战斗时,他能1080°掌握每一寸方位,同时还能提升自身的反应速度。
现在最大的破口是杨二狗,如果保护不周,让对方受到了伤害,回去不好交待。
第39章 杨二狗是天才型射手?
最后,杨九狼还是决定过去,可以多分给杨二狗一些银子,补偿他所冒的风险。
想到这里,他拿起大砍刀走在前面开路,“二狗,走。”
“九狼哥,接下来我们去哪里?这个弓箭我可以射一射吗?”大砍刀给了杨九狼之后,杨二狗手中的武器换成了猎弓。
“我们就只有30支箭矢,我给你3支,随便射。”
听到杨九狼给他3支箭矢,杨二狗马上手痒起来,反正箭矢射出去还可以捡回来反复射。
“嘻嘻,那你觉得我能射中树上那只黑鸟吗?”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说道,那棵树的树梢上还真停着一只黑鸟。
“我哪知道,你可以试试。”杨九狼目测那只黑鸟的距离,大概有30来米,想射中难度不小。
“好嘞。”
杨二狗拿着猎弓悄悄摸近那只黑鸟一些,然后开始拉弓,‘嗖’的一声轻微破空之后,紧随着是树梢上‘嘎’的一声悲鸣。
“哈哈,中了。”杨二狗在原地跳了起来,接着跑去捡他的战利品。
看到这一幕,杨九狼有些诧异,难不成杨二狗这狗东西才是天才型射手?
如果没有智慧生命001的辅助,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射中那只黑鸟。
果然,上帝有时候还是很公平的,上天虽然给了杨二狗一具瘦小的身体,但也不忘给他一双锐利的眼睛。
“九狼哥,怎样?”不一会,杨二狗就捡回来了那只黑鸟。
“确实很厉害。”杨九狼毫不吝啬地夸赞,“这样吧,箭矢我给你15支,这把猎弓也让你保存,你有空就多多练习一下箭术。”
“嘻嘻,那就太爽了。”闻言,杨二狗很兴奋,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手中的弓箭,不过兴奋之余还不忘凡尔赛一句:
“射箭很容易呀,我感觉自己的眼睛能锁住前面的目标。”
“对,这就是你的天赋与特长,以后一定要好好挖掘和利用。”
... ...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智慧生命001所说的东侧背阴面。
这片区域的地形有些凹陷,是山体中的一处山坳,植被上的叶子还残留着早晨的露珠,很是潮湿与阴森。
“九狼哥,快看,好大一张蛇皮。”杨二狗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喊了一声,他有些瑟瑟发抖,“这里不会是一处蛇窝吧?”
这棵大树上面挂着一张浅白色的蛇蜕,也叫蛇衣,大概有五六米长,活灵活现,还很新鲜,估计是刚蜕下来不久。
看到这张蛇衣,杨九狼也感到很瘆人,“001,蟒蛇是不是就在附近?”
【对,有雌雄两条,雌性蟒蛇在里边的一个洞穴中孵卵,而雄性蟒蛇在外面捕猎,它正在捕杀一头山鹿,距离这里300米。】
“它们是生活在一起的吗?”
【不一定,蟒蛇的交配期一过,雌雄蟒蛇一般都会各自分开。】
“那山坳里面的灵芝有多少?”如果里面的灵芝不多,杨九狼就不打算进去冒那个险了。
【这片区域的灵芝有上百株,除了灵芝之外,里面还生长着大量的桑黄,它可不比灵芝便宜。】
听到这个结果,看来不进也得进了,富贵险中求,人死鸟朝天,干了。
“二狗,跟紧我,这把匕首你拿着。”杨九狼递给杨二狗一把锋利的匕首,“如果遇到危险不要慌张,也不要管我,保护好自己。”
蟒蛇没有毒性,它攻击手段较为单一,主要依靠缠绕使猎物窒息,那锋利的刀具正是它的克星。
“九狼哥,怎么啦?这里很危险吗?”杨二狗被杨九狼慎重的表情给唬住。
“山上时刻都会有危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哦,知道了。”
就这样,两人慢慢走进这片山坳,估计是因为有蟒蛇的镇压,这片山坳出奇的安静,应该没有多少其他的野生动物。
倒是有不少的‘吱吱’虫鸣声,也正是因为这样,更给山坳添加了几分恐怖。
“九狼哥,那株是不是我们上次采的那种干牛粪,它长得好大呀。”才走进山坳几十米,杨二狗就指着前面一片枯叶说道。
枯叶上面生长着一株灵芝,灰白色,接近磨盘那么大。
如图:
“那边也有一株。”还没等杨九狼回话,杨二狗又继续喊了一声。
“是干牛粪,去把它们采下来,我们这次发了。”杨九狼同样很兴奋。
他的兴奋倒不是因为这些灵芝能卖很多的银子,而是看到这些天生地长的奇珍异草,心中不由就有一种收获的喜悦感和大自然的厚实感。
“好嘞。”杨二狗屁颠屁颠地跑去采灵芝。
而杨九狼也开始忙碌起来,他在一棵竖立的枯木上发现几朵金黄色的半圆盘,它们正是智慧生命001所说的桑黄。
如图:
一个时辰后,两个背篓都装满了灵芝和桑黄,这片区域的灵芝和桑黄确实高产,而且个头还很大。
【叮、叮叮...,大蟒蛇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快跑。】
智慧生命001突然发出预警。
杨九狼看了看实拟导航地图中的图标,这条蟒蛇已经来到80米开外,而且速度还非常快。
蟒蛇是典型的伏击型捕食者,它的捕猎方式一般都是按照‘潜伏、袭击和绞杀’三个步骤进行。
在一般情况下,它们是不会主动追击猎物的,不过它们的巢穴就在附近,估计是因为有其他猎物闯入它们的领地,它们感受到了威胁。
杨九狼不知道这时候退走还来不来得及,但想到这里有这么多的灵芝,他选择去搏一搏。
这就是森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于是,他拿起大砍刀迎着大蟒蛇的方向就冲了上去,还不忘向杨二狗喊了一声,“二狗,有蟒蛇,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啊...蟒蛇?”在一旁认真挖灵芝的杨二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他着急地喊道,“九狼哥,你逃跑也带上我呀。”
第40章 斩杀大蟒蛇
很快,杨九狼就与大蟒蛇遭遇,这条蟒蛇体长超过六米,色彩斑斓,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感受到有动物的热源靠近,蟒蛇马上仰起头,变成‘S型’的攻击姿势,嘴巴还不断快速吐着蛇信子。
看到这条蟒蛇,杨九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因为他对软体动物有天生的抗拒感。
他知道蟒蛇的瞬间攻击速度非常快,而且牙齿的咬合力也非常强。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要先发制人,绝不能让蟒蛇先发起攻击。
于是,他快速绕到侧边,找准时机几个跨步便冲了上去,距离大蟒蛇中段还有2米时,他举着大砍刀、腾地跃起。
这时,蟒蛇也动了,它张开血盆大口便向杨九狼咬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大蟒蛇的大嘴要咬到杨九狼时,大砍刀率先落地。
‘噗’的一声,传出肉体被切割的声音,大砍刀狠狠斩在大蟒蛇的半腰上,鲜血迸射。
不愧是天生神力,加上腾空落刀的速度,硬生生把蟒蛇一斩为二。
随即,杨九狼一个翻滚,堪堪躲开了大蟒蛇的咬合。
就算身体已经被斩断,但大蟒蛇依然保持着短暂的攻击本能,它再次向杨九狼咬来,杨九狼再次躲闪。
过了好一会,大蟒蛇才后知后觉,头段开始猛烈蠕动,而尾段只有轻微的抽搐。
“001,这条蟒蛇是公的还是母的?”
【这条是雄性蟒蛇,雌性蟒蛇在孵卵,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以保持稳定的温度和湿度条件,确保卵的正常发育。
除非你直接去攻击它或者它的卵,否则它是不会出来的。】
“哇,九狼哥,你真猛。”后面追上来的杨二狗,刚好看到这一幕。
“走,先离开这里。”杨九狼抓起一把落叶擦了擦大砍刀上的血迹。
“这条蛇不要吗?”杨二狗捏了捏地上的蟒蛇,有些垂涎,“这条家伙起码有百来斤重。”
“你想吃呀?”像这种黑暗料理,杨九狼下不了那个口,不过有些人却非常热衷。
另外,听说蟒蛇肉容易携带寄生虫和病毒,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是动物多多少少都会携带这些东西。
其实最值钱的是蛇胆,但蛇胆的泡制需要用到高度白酒,现在还没弄出来。
“如果蛇肉好吃,我可以吃呀。”杨二狗点头。
看来蛇肉还是有市场的,最起码蛇皮也能卖不少的银子。
“那今天就到此结束,我们先把蟒蛇抬回去。”
两背篓差不多都装满了灵芝和桑黄,杨九狼砍来树枝做了一个拖架把蟒蛇捆在上面,两人边拖边抬着下山。
刚走出几十米,001又发出提示。
【左侧20米处发现野香菇。】
杨九狼走了过去,发现一棵卧倒的朽木上长着一群的香菇,周围其他朽木同样也生长着很多。
如图:
“九狼哥,这个菌子也要采吗?不知道有没有毒。”杨二狗问道。
菌子是蘑菇在这里的叫法,这时候的人们已经开始吃蘑菇,只是他们无法100%辨认出毒蘑菇,只会挑选最有把握的无毒蘑菇来吃。
“先采一些吧,应该没毒。”
其实,杨九狼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只好再次向智慧生命确认,“001,这些蘑菇看起来这么鲜艳,你确定它们没有毒吗?”
【放心吧,它们就是后世最常见的香菇,晒干了会更香。】
如果这样,他家中又增加了一个系列的美味菜肴,比如素炒香菇、香菇滑鸡、香菇炒肉等。
最后,两人差不多采了五六斤的野香菇,接着继续下山。
这次上山虽然危险重重,但也收获满满。
两人再次回到村子时,已经是中午12点。
杨九狼先过来找到猎户杨虎,“杨虎叔,你有空吗?这蟒蛇帮忙宰杀一下。”
“这蟒蛇你斩杀的?”看到拖架上的大蟒蛇,特别是看到一分为二的切口,杨虎有些诧异。
“对,它被九狼哥一刀给斩了。”旁边的杨二狗抢着回答。
看到杨九狼那一刀宛如天神降世,他彻底被征服了。
“厉害。”杨虎只有简单两字夸赞,但他同样也服了。
蟒蛇的皮肉是非常坚韧的,他不知道杨九狼是如何做到?一刀就斩断比小腿还粗的蟒蛇。
“怎样?蟒蛇肉有人吃吗?”杨九狼问道。
“蛇肉确实有一部分人不喜欢吃,但毕竟也是肉,多多少少都会有一定的销路。”杨虎以前没有卖过蛇肉,具体行情他也不清楚。
“杨虎叔,要不这样,这条蟒蛇交给你,不管卖出多少银子,你拿三成。”
听到杨九狼的话,杨虎想了想就点头,“也行,反正我今天也没事。”
谈妥蟒蛇的事情之后,杨九狼就回到自家的茅草屋。
院子中,放着两个背篓。
他不停往外面掏东西,一下是灵芝,一下是桑黄,时不时还掏出几颗野香菇,埋在最底部的是阴香桂皮。
看到这么多东西,姜二娘惊喜地问道,“九狼,这才半天你就采了这么多药材回来?”
“今天找到一处山坳,里面生长着大量的菌类,应该还可以再采两天。”
“那是不是可以卖很多的银子?”姜二娘跟杨九狼去卖过一次药材,她了解灵芝的价格。
这次采回来的灵芝绝对比上次的多,而且品相更好。
“你这婆娘。”杨九狼骂了一声,“每天就只想着银子,其实对我们最有价值的是这些野香菇和桂皮。它们可以晒干或者炮制好,存放在家里,以后可以用来做出各种美食。”
“银子不好吗?有了银子还怕买不到好吃的东西?”姜二娘不太认同杨九狼的看法,反正在她心中,银子很重要。
“用银子购买,跟自给自足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杨九狼开始给姜二娘洗脑:
“你可以想象一下,我们以后建造一座大院子,里面堆满了各式的腊肉、熏肉,和各种的干货、山货。想吃时,随时拿一些出来吃,你想娘家了,随手提一点就回去。
这样的生活不是更好吗?再说了,藏着银子还要天天担心贼会惦记,多累呀。”
“你这是歪理。”
“行了,跟你这婆娘说不明白。你去把这些野香菇清理一下,然后晒干,留着以后炖鸡汤。”
第41章 蒸馏白酒
下午,姜二娘在晒香菇,杨九狼在炮制桂皮。
时间就这样再过去了两天,杨九狼把那片山坳扫荡了一遍,采了大量灵芝、桑黄和野香菇。
边荒县县城,仁济药铺门口,从药铺里面缓缓走出两人,他们正是杨九狼和杨二狗。
他们俩今天过来卖药材,由于这次的药材有点多,他们租了一辆牛车拉了过来,分开卖给了三家药铺。
“二狗,我们这三天采的药材一共卖了53两银子,我分你1/10,也就是5两300文。”杨九狼说着就递给杨二狗5块银锭子和3块碎银子。
【PS:一块碎银子=100文,一块银锭子=1两。】
“嘻嘻,九狼哥,不用给这么多,随便给我一两就够了。”杨二狗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药材都是杨九狼找到的,而且每次遇到危险也是杨九狼出来化解,杨二狗觉得自己就出了一点最廉价的劳动力,着实不敢要这么多的银子。
“拿着吧,攒着娶媳妇。”而杨九狼觉得,深山寂寥,身边有一个伙伴是非常重要的,有杨二狗这货跟着,最起码能解闷。
“嘻嘻,那我就收下了。”听到媳妇二字,杨二狗又被打败了,他乖乖接过银子。
有了银子,想法自然就会变多,杨二狗继续说道,“九狼哥,我先去布庄给奶奶和妹妹买一些布料做衣服,你呢?”
“你去吧,半个时辰后我们在城门口汇合。”杨九狼前些天定制了一口铁锅和一个木甑桶,今天可以拿了。
“好嘞。”杨二狗兴冲冲地走了,这是他第一次给奶奶和妹妹买布料,心里很是激动。
猎人杂货铺,杨九狼再次到来,他打算追加30支猎弓的箭矢。
可让他意外的是,杂货铺中竟然有现成的皮革长靴,而且是专门给猎人定制的,质量非常好,不过价格同样很喜人,一双要500文。
最后,他购买了两双,一双给自己,一双给杨二狗。
从猎人杂货铺出来,杨九狼先去购买了一些吃食,有大米、白面、油盐和给杨小丫的糕点。
接着又去拿了铁锅和木甑桶,同时还购买了五坛老米酒。
所有东西整整堆满了大半个牛车,牛车来到城门口时,杨二狗已经在等候,他同样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杨二狗发现,兜里揣着银子,他看到什么都想买。
买完布之后,又买了肉包子、大米、油盐和一堆的锅碗瓢盆,这些物资都是家中一直短缺而又买不起的。
最后,他还破天荒地给奶奶和妹妹买一包糖果和一包糕点。零零碎碎,一下子就花了他800文,不过他很开心。
“九狼哥,这里。”看到牛车过来,杨二狗远远就摆手。
不一会,牛车靠近,看到地面堆放着的物资,杨九狼问了一句,“二狗,你怎么也买了这么多东西?”
“嘻嘻,这些都是家中一直缺的,我今天顺便一起买了。”杨二狗边搬东西边回道,“不过,有银子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买这些生活物资倒是可以,但有银子也不能乱花,回去就给你奶奶存起来,留在你的身上估计很快就会霍霍完。”杨九狼马上用教训口吻说道。
他倒是完全忘记自己现在是怎样大手大脚花银子的。
就大部分人一样,他同样怀着劝人向善的心态,特别是看到自己的后辈,总喜欢教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九狼哥,银子如果给了我奶奶,以后就别想拿出来了。”
“就算你奶奶存着,那最终还不是你的?”
“那倒也是。”
... ...
下午,从县城回来,杨九狼就开始捣鼓他的蒸馏白酒。
操作很简单,就是把两口铁锅和一个木甑桶堆叠在一起,然后把买回来的老米酒倒进里面蒸馏。
随着底边地锅的加热,出酒口‘滴答、滴答’开始有白酒流出。
没过多久,就盛满了一碗透明醇香的液体,这是酒头,度数通常在70°-80°之间,且含有较多的甲醇、甲醛、低级脂肪酸、醛等有害物质,口感较为刺激和辛辣,不建议直接饮用。
虽然智慧生命001能直接测出白酒的度数,但它同时也提供了一种古老的方法:观察酒花。
这种方法操作起来倒是很简单,将酒对上一定数量的水,然后用勺子从高处向低处慢慢倒入盆内,观察落在盆内的酒花大小、均匀程度以及保持时间的长短。
大清花:酒花如同青豆大小,沉稳有力,这种酒通常在65°至75°之间。
小青花:酒花如同绿豆般大小,柔和细腻,度数在55°至65°之间。
绒花:酒花如同小米粒般,温暖亲切,度数大约在50°左右。
云花:当酒度数降至40°以下时,酒花变得不规则,忽大忽小,如同云朵般轻盈。
当然,这种方法需要积累一定的经验,而且只能得到一个范围的估值,不过这样已经够了。
根据这种观察方式,杨九狼蒸馏出来了三种白酒,分别是小青花55°到65°、绒花50°和云花40°。
“爹爹,这是什么?”闻到白酒的香气,一直待在旁边观看的杨小丫不停嗅着鼻子。
“这是神酿。”
“神酿是什么?”
“神酿?”杨九狼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反正就是好东西,你想喝吗?”
“嗯。”小丫头马上点头。
转头看了看,发现姜二娘没有在旁边,杨九狼马上倒了小半碗最低度数的云花酿,“给,这种神酿要大口地喝才好喝。”
小丫头接过酒碗先是拿到鼻尖闻了闻,酒气很冲,她的眉头马上皱了皱,不过还是信以为真地喝了一大口。
随后,‘哇’的一声,白酒的辛辣和热烈一下就呛哭了小丫头,止不住地连连咳嗽,接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蹦。
看到这一幕,杨九狼有点恶作剧地哈哈大笑,叫你这个小吃货看到什么都想吃?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怎么啦?”听到杨小丫的哭声,姜二娘急忙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
“啊娘...”看到姜二娘过来,小丫头更加委屈巴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
了解事情的始末之后,姜二娘抢过杨小丫手中的酒碗,很是无语地瞪了杨九狼一眼,“你也真是的,小丫还这么小,怎么就让她喝酒呢?”
“这不能怪我呀。”杨九狼耸了耸肩,“谁叫你的女儿太贪嘴了,看到什么都想吃。”
“小丫,我们走,离你爹远一点。”姜二娘只好抱起杨小丫走了。
... ...
第42章 购买峡谷
时间再过了三天,杨九狼在深山中找到了一种植物,叫迷迭香。
它不仅是一种香料,还是一种天然的防腐剂,其花和叶子中能提取出高效、无毒的抗氧化剂。
除此之外,同样采到了大量的药材,杨九狼身上的银子已经累积了86两。
现在有了银子,峡谷的开发计划便可以开始进行。
于是,在大山中抓了一只野鸡,他提着就来到了里正杨坚的家。
篱笆门外,里正的媳妇桂花婶子正在喂鸡,看到杨九狼,她愕然了一下,问道,“九狼小子,你过来...是找你里正叔吗?”
“是的,桂花婶子。里正叔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
“在呢,他就在院子里面。”
“这是我在山里面抓的野鸡,拿过来给你们尝尝味道。”杨九狼把手中的野鸡递给对方。
“你也是的,来就来,还拿东西过来。”桂花婶子喜笑颜开地接过了野鸡,然后掂了掂重量,继续说道,“不过,这野鸡长得真好,我估摸着有个四斤。”
与桂花婶子寒暄了几句,杨九狼走进了院子。
在院子中间,里正杨坚在修理着一架木犁,木犁的结构非常简单,犁底只套着一块薄薄的铁块,拉这种木犁估计会累死个牛。
“里正叔。”杨九狼先打招呼。
看到有人过来,里正杨坚也放下手中的动作,他给杨九狼拿来一张椅子,“九狼小子,来,坐。”
坐下后,杨九狼直入主题,“里正叔,我今天过来是想询问你如何购买土地。”
“你要购买土地?”
“嗯,我看中了一处峡谷,就是我们村子东面有一个湖泊的峡谷,我打算把湖泊前面平坦区域的土地购买下来,然后搬到里面去居住。”
“那个峡谷我知道,那里是不是太偏了,而且还在大山里面,可能潜伏着各种危险。你也不一定要搬出村子,等再过段时间,我再去和族老们商量商量,让你一直留在村子中居住。”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里正叔了,不过我还是打算把那片峡谷先买下来,以防出现意外的状况。”
“嗯,你考虑的也有道理。”里正杨坚点点头,“不过,只是搬到峡谷中居住,不需要购买土地,除非你要在峡谷里面开垦农田,这才需要到官方登记。”
“里正叔,我就是想以开垦农田的名义把峡谷中那片土地购买下来,变成自己的私田。”
“啊...,整片区域都买下来?”听到杨九狼的话,里正杨坚震了震,“你没必要浪费银子呀,你想开垦农田,外面比峡谷好的荒地多得是。”
“我有自己的考量,那片平坦区域的土地,加起来也就百多亩,花不了多少银子。”
花不了多少银子?
听到这个口气,里正杨坚抬头仔细看了看杨九狼,他在心里想着,‘这杨九狼在大山里面到底挖了多少药材?竟然舍得花几十两银子买一个没人要的峡谷。’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村里人买土地那是好事,这样可以扩大他们杨家村的土地面积。
“好,这事我帮你办,你准备好银子就行。”
“那就麻烦里正叔了。”
与里正杨坚商量好买地的事情之后,杨九狼就离开了。
而里正杨坚也站起来走出院子,这事他要去和族长商量,因为村里人买地卖地都需要在族中登记。
不一会,他就找到了族长杨剑明,然后把杨九狼要买地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后,族长杨剑明在心中冷笑,他想不到杨九狼这么快就需要求到他。
这是一个拿捏对方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杨九狼购买土地,他对里正杨坚说道:
“买地可以,但必须让杨九狼在全村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否则,他永远就不能借用我们杨家村的名义做任何事情。”
“族长,没必要这样吧。”里正杨坚有些不解,他感觉族长杨剑明有些小肚鸡肠了,跟一个后辈较什么劲,他继续说道:
“杨九狼购买回来的土地会归入我们杨家村,那也算是在给村子做了贡献。”
“这算哪门子的贡献,那个峡谷的地给人都不要,傻子才会花那个冤枉钱。”
... ...
最后,里正杨坚无奈地走了,他重新找到了杨九狼,把族长杨剑明的话一并带到。
“九狼小子,族长让你去检讨,你打算如何做?”
“检他奶奶的讨。”杨九狼第一时间就爆了粗口,“里正叔,这地我不买了,麻烦你为我跑了这一趟。”
“诶,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里正杨坚摆摆手,他在心里暗叹,像杨九狼这样的性格以后定要吃大亏。
杨坚随即又想到,那片峡谷也在隔壁王家村的交汇处,于是建议说道,“九狼小子,你可以借助隔壁王家村的名义购买那片峡谷,然后落户到王家村。”
不管杨九狼以前的行为有多不着调,里正杨坚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村民最后成为流民。
听到杨坚的话,杨九狼也点点头,落户哪个村子都无所谓,只要不离开这片土地就行。
不过他想到一个问题,以他现在的名声,隔壁的王家村会让他落户吗。
于是为难地问道,“里正叔,隔壁的王家村会同意我落户吗?”
“这...”里正杨坚有些迟疑,这个问题他同样也想过,有些不确定地回道,“我也不能保证,不过我和王家村的里正有些交情,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好,那就再麻烦你了。”
——
两刻钟后,王家村,里正王猛的家。
听完杨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之后,王猛破口骂道:
“老杨,你是不是在坑我,你们杨家村赶出来的人,要我们王家村收留?”
“老王,我这哪是在坑你,明明是在给你们村子送好处,以你们村子的名义买土地,那片土地以后就是你们王家村的。”里正杨坚无奈地解释说道。
“你说的我知道,但这小子我也有耳闻,他、他就是...”王猛看着杨九狼,没有把下面尴尬的话说出来。
见状,杨九狼只好出来说道,“王猛里正,我落户你们王家村,绝不会打着王家村的名义去干坏事,如有违反,你随时可以把我逐出村子。同时,我会给你们上交10两银子作为王家村的建设费。”
闻言,王猛沉思了一会,便点头说道,“行,你落户我们王家村也可以,但必须写下保证书,如果日后你做出有损坏村子利益和名声的行为,我会立即把你逐出村子。”
“可以。”杨九狼点头。
很快,王猛就写了一份保证书,杨九狼在上面按下自己的手印。
不过保证书上面并没有提及10两银子的条款,至于银子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他并不关心。
在返回途中,里正杨坚有些惋惜地说道,“九狼小子,如果族长知道你愿意捐出10两银子,他一定会同意你购买土地,这10两银子现在却白白便宜了王家村。”
闻言,杨九狼并没有说什么,其实这并不是10两银子的问题,而是他不喜欢族长杨剑明的作风,如果继续留在杨家村,以后定会掣肘不断。
第43章 购买牛车
三天后,杨九狼拿到了那片峡谷的地契和一家三口的新户籍。
包括各种费用,再次花掉了30来两,现在身上的银两还剩下46两。
接下来需要开通一条道路通向峡谷,距离大概2.5公里,一路上有凹谷、有山丘、有树林等崎岖地形。
这个时候的人力非常便宜,开一条2.5公里的山路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想到就干。
第二天...
杨九狼来到县城,他直奔出售牲畜的集市。
在这里,他看到了马、牛、羊、驴,甚至还有骆驼。
他准备购买一头大黄牛,然后配备一辆牛车。
“客官,请问你想买哪种牲畜,我们店全都有。”刚踏进集市的门口,就有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过来拉客。
“我想购买一头大黄牛。”
“好嘞,请跟我来。”小厮带着杨九狼走了四五十米才来到店中。
这个店有马棚、牛棚和羊圈,里面分别养着马牛羊。
“客官,这些大黄牛个个壮硕无比,你看看...喜欢哪一头?”小厮把杨九狼带到一间牛棚前,然后开始介绍和推销。
“这些牛的价格如何?”
“幼年和老年的黄牛相对便宜,12两银子一头。刚成年的大黄牛贵一点,15两银子一头。”
“一、二、三、四,我要左边的第四头牛。”杨九狼指着一头毛发曾亮、眼睛炯炯有神的大黄牛说道。
“客官,你的眼光真不错。”小厮职业性地夸赞,“这头黄牛是刚成年的,而且是店中最好的一头牛了。”
杨九狼交付了15两银子,小厮拿来一式三份的契约,他指着签名的地方说道:
“你在契约中按上手印就可以,你拿走一份,我们店留一份,剩下的那一份我们会拿到衙门中留底。”
牵着大黄牛,杨九狼来到隔壁的木匠铺子,花了1两500文买了一辆牛车。
装载好牛车,杨九狼又去买了两套斧头、大砍刀、伐木锯、锄头、铁铲、镐头、簸箕、等工具,这些都是用来开山路的。
夯八啷一共又花了3两银子,这银子还真不耐花,一下子就没了十几二十两。
最后,他又想到腌制酸菜的事情。
于是,牛车上堆满了很多空的瓶瓶罐罐、大缸小缸,另外还多了一袋粗盐,和一些腌制酸菜用到的佐料。
半个时辰后。
一辆牛车满载而归,从村头一直穿到村尾,最后止于山脚下,那就是杨九狼的破茅草屋。
看到杨九狼买了牛和车,同时拖着一车东西回来,村民们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在对比的伤害下,他们更加的排斥杨九狼。
“这个不孝子,是不是踩到了狗屎运,竟然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
“听说他每天都在大山里面找到药材,卖了很多钱。”
“药材有这么好找吗?我回去也让自己的儿子上山去找找。”
“你儿子知道药材长啥样吗?说不定药材没找到,先找到了老虎。”
“呸、呸呸...,你这乌鸦嘴。”
“他这种人不仅不孝,还自私。认识药材也不说带着村民去发点小财。大山这么大,净想着吃独食,也不怕撑死...”
... ...
对于村民的闲言碎语,杨九狼一笑置之。
刚回到自家的院子,就看到一脸愁容的姜二娘。
“二娘,怎么啦?”
“家里没水了,我去挑水时被村民们给...”姜二娘没有说下去,因为村民们的那些话着实难听。
这些天都是杨九狼负责挑水,村民现在的态度姜二娘并不是很清楚。
“没事,我等会赶牛车去拉一车回来。”
“咦~,你买牛车了。”姜二娘这才发现牛车的存在。
她马上走了上来,在牛车上这也摸摸、那也摸摸,因为过于突然,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在这里,如果说马车相当后世的跑车,那牛车也算得上是一辆豪华的轿车,是身份的象征。
“小丫,这是爹爹给你买的糖果。”看到紧紧跟在姜二娘后面的杨小丫,杨九狼给对方递了一包糖果。
自从上次骗了这小丫头喝白酒之后,对方就一直远离这位无良的父亲。
看到糖果,小丫头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杨九狼,既想要,又不敢上来拿。
“快拿着吧。”杨九狼再次举了举手中的麻布小包裹。
也许是受到了鼓励,小丫头快步跑过来接走了糖果,然后又快速躲回姜二娘的身后。
——
下午。
杨九狼拿着五条腊肉和三块熏肉来到杨虎的家,这是对方应该分到的份额。
看到杨九狼提着这么多肉过来,月秀婶子马上过来把东西接走,她和颜悦色地说道,“九狼小子,你怎么拿了这么多肉过来。”
“这本来就是你们的肉,不过还没完全晾好,还需要放在屋檐底下多晾晒几天。”
“这些肉闻着就让人流口水,颜色也非常诱人。”月秀婶子用鼻子嗅了嗅,又用手在肉面上捏了捏,“不得不说...你家的二娘还真是心灵手巧。”
“月秀婶子,明明是我给你拿肉过来,你怎么就夸起二娘来了。”
“啊...,有区别吗?”
“行吧,没区别。”
“九狼小子,快点过来。”在院子一边打磨弓身的杨虎喊道,“你看看这个弓身定型得怎样?”
在一张桌子上,弯曲定型着一根木板条。
这是杨虎用柘木通过蒸热软化后,并借助定型器,定型下来的复合弓弓身。
“杨虎叔,你的木工手艺还真不赖,这么快就把弓身给弄出来了。”
“诶...,没什么,这都是多年累积下来的木工手艺。若是没有你的理论支持,我也无法做出这么完美的弓身。不过,到这一步也只是完成了整张弓的两成。”
“其实,我们可以把一部分承包出去,比如箭矢,我们制定好标准,箭头让铁匠铺来打造,箭杆让木匠铺来制作,我们最后拿回来再组装。虽然这样需要另外花费一些的银子,但也能省下大量的时间,同时又能得到更好的箭矢。”
听到杨九狼的建议,杨虎的眼前一亮。他以前经常打磨箭矢,确实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如果利用这些时间到山上,应该可以打到更多的猎物,赚到更多的银子。
“九狼小子,你的脑子真好用,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不是杨虎没想到这些,而是这个时代的人们缺乏分工合作的意识,更没有时间成本这个概念。
能自产自足的东西,就绝不会浪费银子。至于时间,他们感觉多得是。
第44章 开山路
与杨虎聊完弓箭的事情,杨九狼想到今天来这的另一件事,他说道:
“杨虎叔,我准备开一条通往大山的道路,需要十个人,工钱每天每人15文。我想请你帮忙招人,需要力气大的、经常干农活的人。”
杨九狼现在是一个信誉破产之人,他不好去招人,只能过来拜托杨虎。
杨虎经常打猎,在村子中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力。请他出来做中间人,也就是保证人,再适合不过。
“招人没问题,但15文的工钱是不是太高了,平时的工钱都是10文一天。”
“不高,都是些重活,包括开山包、砍树木、运泥土、搬石头、等等。”
“那我到隔壁村帮你招人吧,村里人现在对你有些芥蒂。”杨虎想了想说道。
“好,都可以。”
在15文高工钱的诱惑下,杨虎很轻松就帮杨九狼招到了十个人,都是来自隔壁的王家村,也就是大嫂王氏娘家所在的村子。
第二天早上...
这十个人呼啦啦地来到了杨家村,看到这十个人个个都是顶个的壮汉,杨家村的村民奇怪地问道,“你们王家村的人,怎么跑到我们杨家村来了?”
“是你们村的杨猎户把我们招来的,他说要开什么山路。请问杨猎户的家如何走?”
“一直向东,走到尽头就是杨虎的家。”
“好嘞,谢谢。”
“奇怪...,我们村有那么多空闲的劳动力,杨虎不在本村招人,为什么跑去隔壁的王家村招呢?”等王家村的十个人走远后,有村民问道。
“我知道,应该是杨九狼让他去招的,上次他的媳妇月秀婶子让我去帮杨九狼盖房子,我拒绝了。”
“你做得对,如果是杨九狼招人,给多少钱我也不会去,像这种不孝之人,他的钱给我都不要。”
“其实,看问题不要这么片面,杨九狼的行为固然是极端了些,但那个杨刘氏也不是什么好人。”
“父母就是父母,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打杀父母吧?”
... ...
十个人很快就来到杨虎的家,在杨虎的带领下,又来到了杨九狼的家。
看到是杨九狼,这些人愕然了一下,其中有人低声说道,“这不是那个偷鸡贼吗,上次因为偷了我家的鸡,被打晕抬了回去。”
“那还干不干?如果干了活没钱给怎么办?”
“放心,我们是杨虎找来的,没钱就去找杨虎。”
... ...
杨九狼在一旁也听到这些人的低声议论,他咳了几下,“嗯、嗯~,放心,只要你们把活干完了,工钱一定会给你们,一天一结。不过,你们是我花钱委托杨虎叔招来的,一切都要听我的指挥。如果做不到,现在就可以回去。”
“没问题,只要你真的一天给我们15文钱,要我们做什么都行。”
“那走吧,现在就出发。”杨九狼拉着牛车走在前面,车上面装着开路的工具。
不一会,就来到了山脚下...
“从这里开始,沿着我标的路线,开一条4米宽的道路,最低要求是允许牛车顺利通过。”杨九狼指挥说道,“工具在牛车上面,根据需要拿取。”
“好,没问题。”
拿到工具的众人,连连惊呼:
“哇,这把大砍刀,我好喜欢...”
“这斧头好重、好锋利啊。”
“这么长的伐木锯我第一次看到。”
“你们说...这个偷鸡贼,哦不,是杨九狼。他弄来这么多全新的农具,应该要花不少银子吧?他还真是舍得。”
... ...
道路的入口是一处斜坡,斜坡上面长满了低矮灌木丛和树木。
这些汉子都是地道的农民,干起活从不含糊:
“小黑,过来。你和我锯这棵大树。”
“斧头给我一下,这棵小树我一斧头就能干翻它。”
“镐头拿来,这些树根也要挖掉。”
“小胡,你这个弱鸡,别挖树根了,你过去搬土。”
“靠,你骂谁弱鸡呢,信不信我干趴你。”
“你们两个别吵了,我们可是领了工钱的,好好干活。”
... ...
一个多时辰后。
道路顺利开出了50米,这个效率还是蛮高的。
杨九狼拉着牛车从家里运来一桶盐水、一桶解暑的凉茶、10几个肉包子和10几个馒头。
牛车上面还跟着杨二狗,这些天,他每天都跟着杨九狼到山上采药材,前前后后得到的银子加起来也有8两。
现在不采药材时,他也会过来帮杨九狼的忙。
“二狗,你去叫大家过来吃点东西。”
“好嘞。”杨二狗直接在牛车上面站了起来,大声喊道,“所有人过来吃包子了。”
听到杨二狗的喊声,众人迅速围了过来,个个汗流浃背。
看到牛车上白花花的包子,众人迫不及待就想上来拿。
“诶、诶诶...,排队、排队,我给你们分,每人一个馒头和一个肉包子。”杨二狗马上当起管事的角色。
很快,众人就拿到了包子,然后开始大口吃起来:
“哇,是上好的白面馒头。”
“我这个是肉包子。”
“肉包子5文钱一个,白面馒头也要2文钱一个,东家也太慷慨了。”
“就是,我记得上次吃肉包子...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们可别忽视了这碗盐水,它也不便宜。”
“小黑,你怎么不吃啊?”
“我留着拿回去给我娘吃。”叫小黑的青年一拿到馒头和肉包就往兜里面塞。
“包子是给你们补充体力的,必须当场吃完。”杨九狼对所有人说道,“如果你们表现得好,晚上再另外奖励两个给你们带回去。”
这些肉包子都是姜二娘在家自己做的,猪肉他家现在多得很,一个肉包的成本大概也就一两文。
这些人干得都是重活,消耗极其大,不让他们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两个包子起码能提高一半的工作效率,这样算起来,杨九狼是赚的。
“东家,怎样才算是表现得好?”有人出来问道。
“这还要有问我吗?好不好你们自己判断。”其实,杨九狼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好。
反正解释权在自己手中,没有标准就是最难的标准。
第45章 杨二狗分肉包
这时...
旁边围着好几个杨家村的村民,他们是被这里的动静给吸引过来的。
其中有人咽着口水说道,“靠,这么好的待遇,杨九狼为什么不找本村的人来干?”
“不知道,他就是个白眼狼。”
“你们别乱说话,他已经不是我们村的人了。”
“那他也是喝我们村的水、吃我们村的粮长大的。”
“你们知道这些干活的人的工钱是多少吗?听说是15文一天。”
“什么?15文一天。”听到这么高的工钱,马上有人惊呼了起来。
但也有人低着头不敢说话,因为他们拒绝过给杨九狼盖房子。
不一会,里正杨坚也走了过来,“九狼小子,你这么快就打算搬到峡谷里面住啦?”
“是的,我想在冬天来临前,在那里建好了房子。”杨九狼说着就给对方递了一个肉包子,“里正叔,这是刚出炉的肉包子,你也尝尝。”
看到递来的肉包子,里正杨坚有些愕然,他过来只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并不知道杨九狼他们在分包子。
不过,他也没有推辞,这些都是人情往来,拒绝反而不好。
接过肉包子咬了一口,里正杨坚补充说道,“哦,对了。如果你要打水就回村中的水井打,我已经警告过那些村民,不得在这件事上阻拦。”
“好的,知道了。”杨九狼慢慢发现,这位里正的为人还是挺好的:做实事,也平易近人。
“还有,如果你需要盖茅草屋,不能再找外村人了,否则,你就会把整个杨家村的村民都排斥在外。到时候,叔给你找人。”
听到里正杨坚的话,杨九狼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好,等盖茅草屋的时候,我就去找你帮忙。”
... ...
王家村众人吃完包子就继续回去干活,而牛车上的箩筐里面还剩下六个肉包子。
“二狗,你拿三个肉包子。”杨九狼知道杨二狗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奶奶,于是就给了他三个肉包。
“好的,九狼哥。那我先拿回去给我奶奶她们吃,然后再过来帮忙。”
“嗯,去吧。”
杨二狗用牛车上的芭蕉叶包起三个肉包子,然后快速离开。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小寡妇廖芬贝干活的农田。
“廖姐姐,给你吃。”
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塞过去一个肉包子,然后转身就走。
看到手中芭蕉叶包着的肉包,廖芬贝愣了一下,然后急喊道,“我不吃,你过来拿回去。”
“给你的,你吃吧。”杨二狗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些天,杨二狗时不时就来到她的眼前晃悠,廖芬贝不知不觉中也就习惯了。
不过,今天是杨二狗第一次给她东西。
看着手中的肉包子,廖芬贝感觉烫手得很:吃?那不行;扔?又舍不得,那可是粮食。
她在心里纠结,同时也在抱怨,‘杨二狗这个登徒子怎么可以这样,没经过人家同意就乱塞东西。’
而杨二狗才不会想那么多,他拿着两个肉包子很快就回到了家,分别给了妹妹杨小妮和奶奶金婆婆。
“哥哥,你吃了吗?”杨小妮问道。
“嗯,我吃一个才回来的,你快吃吧。”杨二狗摸了摸杨小妮的头说道。
“那就再吃一半吧,我老人家吃不了一个,你长身体,要多吃点。”金婆婆把手中的肉包子掰成两半,递了一半过来。
“好的,奶奶。下次我给你们烤一只鸡回来。”
“只要你不在外面学坏,干什么都行。”
——
时间来到下午三点多...
山路推进了150米,突然有人喊道,“东家,这个小山包有一块大石头,它挡住了去路,要绕开吗?”
杨九狼走过去看了一下情况,这块巨石只有数米宽,但要绕开这个小山包起码要增加几十米的路程,说不定还会碰到其他巨石。
他想到热胀冷缩的原理,“你们去找来干木柴,然后放在巨石上面烧。”
“烧?”这些粗汉子不明所以,在他们的印象里,火是烧不开石头的。所以...,站在迟迟不动。
“让你们去就去。”杨九狼无法跟他们解释太多。
“哦。我们这就去。”
这些人马上散开去找干柴,反正都是杨九狼给钱,如果耽误了干活,那也是杨九狼的损失。
“这个偷鸡贼是不是傻,竟异想天开用火去烧石头,难道石头还会着火不成。”走开后,有人小声嘀咕。
“放尊重点,他现在是我们的东家。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挺大方的。”
“他那不是大方,是人傻钱多...烧得慌。”
“小心被他听到,那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嘻嘻,我就觉得干活太累,开开玩笑而已,别当真。”
... ...
等巨石烧得通红时,杨九狼也赶牛车拉来了冷水,“来两个人,把水浇在石头上。”
“好嘞,我来。”
一个汉子抓起一桶冷水,‘泼’的一声,全倒在通红的石头表面。
‘咔嚓。’
“咔嚓。”
巨石马上传出崩裂的声音,几桶水浇完之后,巨石表面裂开了很多深深的纹路。
“哇靠,还真可以。”
“这也太神奇了。”
“原来真正傻的人...是我们。”
... ...
“继续烧火,反复浇水,直到石头能撬开。”杨九狼说道。
“是。”这次再也没有人怀疑杨九狼的话。
到了下午六点,这块巨石完全被打通。
杨九狼看了看西边的太阳,他以未来人的工作习惯说道,“好了,今天就干到这里,明天再来。”
“东家,现在时辰还早呀,还可以干半个时辰。”
这些汉子也很耿直,他们拿了这么高的工钱,总想着多干点活。
“这样吧,你们明天天一亮就过来,然后晚上可以早点回去。”
这里是大山,说不定隐藏着各种危险,王家村离这里的路程也要个三四十分钟,杨九狼觉得还是让他们赶回去吃上晚饭。
“东家,你人真好。我们保证明早公鸡一打鸣就过来。”
... ...
第46章 杨父上门
大家收拾好工具,呼啦啦地回到了杨九狼的院子。
院子中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一箩筐铜钱,和一小簸箕肉包子。
“大家都过来领工钱,明天过来时,就直接到工地那边。”
“好嘞。”
“我先去洗洗手,不然会弄脏肉包子。”
领到工钱和肉包子的众人,个个喜不自胜,咧着嘴就往家的方向赶。
“1、2、3、...、7、9、10、13、15、...”
“小黑,你别数了。你这钱越数越多,搞得我都想拿出来数。”
“嘻嘻,我第一次赚到这么多钱,开心...”
“是啊,干完这一票,你都可以娶个媳妇回来了。”
“王剩。”这十个人经过杨家村的水井时,大嫂王氏突然出来拦住一个年轻人。
“小、小姑。”叫王剩的年轻人支支吾吾地叫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他从小就很怕这位小姑。
“你过来杨家村,怎么也不到小姑家坐坐呀,好让小姑给你做好吃的。”
听到王氏的话,王剩的嘴角抽了抽,他这位小姑从小就抢他的东西吃,奶奶还一直袒护对方。
“王剩表哥,你胸前塞着是什么呀?鼓鼓囊囊的。”王氏的三儿子杨西上来就扒拉王剩胸前的肉包子。
“这...不能给你们,是留给我妹妹吃的。”王剩一把推开了杨西。
“没大没小,你小姑还在这里呢,什么时候轮到那个丫头片子吃了。快点拿出来...”王氏一下子就抢了王剩胸中的肉包子。
最后...
王剩只留下了可怜的两个铜板,垂头丧气地回家。
大嫂王氏也急匆匆赶回杨家大院,她找杨刘氏说道,“娘,能不能让九金到七弟那里上工,一天有15文工钱耶,还发两个大肉包。”
“哼。”杨刘氏哼了一声,然后瞟了旁边的杨父一眼,“你找你爹去,我可叫不动那个不孝子。”
“爹,你觉得怎样,一天15文钱,可是一笔不低的收入。”
杨父‘吧嗒’了一口烟斗,他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让金银铜三兄弟都去上工,一天就能赚回来45文,十天就是450文,接近半两银子。
反正,他这三个儿子好吃懒做,天天待在家也是无所事事。
至于他和杨九狼现在的关系怎样?那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这时候的父权观念非常强,老子怎样对待儿子...都会变得理所当然。
想好这些,杨父站了起来,“行,我现在就去找那个逆子,明天让金银铜三兄弟过去上工。”
这时。
杨九狼一家三口正围着饭桌吃饭,饭桌上摆放着一锅小鸡炖蘑菇、一盘爆炒肥肠和一碟青菜。
“小丫,你不能吃太多大肠。”
杨小丫正用小手去抓盘子中的猪大肠,被杨九狼用筷子敲在手背上,“你吃鸡块去。”
这个小丫头竟然一口气、囫囵吞枣吃了五六块猪大肠。
“嘻嘻。”猪大肠被敲落,杨小丫缩回小手,然后放到嘴中舔了舔。
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菜,竟然比上次的猪肚鸡还好吃,只是每次吃到半饱的时候,她这个爹就会出来阻止。
杨小丫可怜巴巴地看向了姜二娘,姜二娘夹起一根青菜,“小丫,吃青菜,晚上不能吃太多肉,容易撑坏肚子。”
“哦。”
“九狼,我今天在奶奶的菜田里拔了30斤白菜,腌制了两坛酸菜,分别是糖醋味的和麻辣味的。这些酸菜真能卖出去吗?”
酸菜有很多种腌制方式,可以腌出不同的口味,比如甜的、蒜香的、麻辣的、等等。
“那不重要,关键是我们可以自己吃。”
两人正聊着天...
杨父就从篱笆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杨九金夫妇和几个孩子。
一进来,他们就看到院子的屋檐下晾晒着十来条黄橙橙的腊肉,单单看着就能让人吞咽口水。
大嫂王氏忍不住就走过去摸了摸、又闻了闻,八角的辛香,花椒的麻辣,马上就勾走了她的嗅觉和味觉。
“嗯,真香。”
“娘,我想吃肉。”她的三儿子杨西央求道。
“想吃肉,就找你爷爷。”王氏压低声音说道。
“爷爷,我想吃肉。”
“等着,回去的时候,爷爷给你拿几条回去。”杨父觉得,这里有十来条肉,他这个当爹的拿几条回去一点都不过分。
“哦,耶。”杨西马上开心地跳了起来。
等来到厨房这边,看到桌子上的菜,他们更是垂涎三尺。
杨九狼早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他理都不想理,继续埋头干饭。
而来到桌子旁边的杨父正昂着头,等待杨九狼叫他,并请他吃饭。那个猪大肠实在是太诱人,他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可等了许久,杨九狼迟迟没有动静,只是一个劲向口中塞着猪大肠。
见状,大哥杨九金责怪说道,“老七,爹来了,你怎么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啊?”
其实,他也很嘴馋。
“滚。”杨九狼只扔出一个字。
他之前顾念原主这具身体的血脉亲情,不想做得太绝,但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亲情这东西...只能留给懂得珍惜的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杨九金差点要暴怒。
就在这时,族里的三叔公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在篱笆外就听到这里的争执声。
“杨叶小子,你们怎么又过来吵架呀。我奇了怪了,怎么每次发生事情都在杨九狼的家里?原来都是你们过来挑的事...”
听到这话,杨父的嘴角抽了抽,他很怕这位三叔,“三叔,我们没吵架,只是九狼不懂事,他的大哥说了他几句。”
“行了、行了。你家那点破事我不想管。”
看到这位三叔公,杨九狼第一时间就想赶人,但随即想到一种更好玩的方式。
于是,他立马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三叔公,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家的菜早就做好了,你看...我实在忍不住就吃了一小半。”
三叔公被杨九狼这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一愣,不过等他看到桌子上的菜,马上口齿生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二娘,快给三叔公拿一副碗筷。”
“好的。”
这位三叔公本想推辞的,但看到桌子上的猪大肠后,很诚实地坐了下来,“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47章 三叔公
看到这一幕,杨父差点没气得爆肝。
三叔公夹起一块肥肠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嗯~,好吃,太好吃了。九狼小子,这猪大肠你是怎么弄的,竟然连一点猪骚味都没有。”
“好吃,那你老人家就多吃点。”杨九狼自己也夹起一口放到嘴里,再不赶紧多吃点,估计会被这位三叔公给吃完。
“嗯,你小子不错,懂得尊老爱幼。”三叔公违心地夸了一句。
“三叔公,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族长让我过来的,他让我给你带话:如果你以后表现好一些,可以考虑让你重返族里。”
在这个氏族等级森严的时代,如果失去族群,下场一般都会很悲惨。
族长虽然不能直接处死族人,但他可以用各种方式改变一个族人的命运。
“那族长想让我怎么做?”杨九狼有些不屑地问道。
“就是你招人的事,不要招外族人,招本族的人就可以。”
这里的生产力低下,一份工作百人抢,更不用说杨九狼开了1.5倍的工钱。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本族的利益怎么能便宜了外族人,维护本族的利益,也是一个族长应负的责任。
“我是先在本村招人的,结果被拒绝了。再说了,我现在都没有家族了,何来‘本族’之说。”
“呃...”三叔公被杨九狼的话噎了一下,不过马上说道,“之前的事就先不提了,我给你安排人,保证他们不会拒绝。”
“三叔,我家金银铜已经预定了三个名额,你可别忘了。”听到三叔公要重新安排人,在一旁的杨父马上插话。
“你小子怎么还在这里。”三叔公转头看向了杨父,“去、去去...,没事就赶快回去,名额最多给你们留一个。”
“三叔,能多给一个吗?”听到只有一个名额,杨父觉得太少。
“行、行行,两个就两个。”三叔公有些不耐烦,“你们快回去吧,天天过来找儿子的麻烦也不怕别人笑话。”
“是。”杨父灰头土脸地走了,他也觉得站在这里实在丢人。
“爹,肉...”而跟着后面的王氏还不忘屋檐下的腊肉。
“回去。”杨父怒斥了一声。
人在愤闷时,总喜欢找一个发泄的对象,而王氏的提醒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
再说了,有这位三叔在,他的脸皮再厚,也拉不下老脸去拿腊肉。
“三叔公,你刚才说的...好像行不通。”等杨父他们走后,杨九狼开口说道。
“为啥行不通?”
“如果我能重返族中,就不需要搬到山里面住。不搬到山里面住,就不需要开路。不开路,就不需要招人。你说族长是不是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
“嗯,你这话没毛病。”听到杨九狼的话,三叔公认可地点了点头,“族长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是吧,三叔公。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族长就是一个傻逼?”
“确实很傻逼。”这位三叔公又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你小子,我差点就被你带坑里了。我可没说过族长傻,都是你说的。”
“都一样。”杨九狼嘿嘿一笑。
“你小子,刚刚还夸你尊老爱幼,才这么一会就原形毕露了。 ”三叔公没好气地瞪了杨九狼一眼:
“不过,你还是不要把村里人得罪的太死,反正招谁都是招,你就把外村人给辞了,招本村人。”
“那不行。”杨九狼马上拒绝,“像我这么在乎名声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背信弃义之事。我虽做不出来,但我倒觉得...这事族长能做,让他明天把外村人拦在村外就好了。”
听到杨九狼这话,三叔公差点喷饭,他在心里暗骂,‘你杨九狼最没有的就是名声。不过,这些话一定要带回去,让杨剑明那个老不死的气一气。’
吃饱喝足之后,三叔公走了。
——
村中心,族长杨剑明的院子。
他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看到三叔公走进来,便问道,“小三啊,让你做的事情办得怎样啦?”
“族长,你听我说...”三叔公把杨九狼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哐当。’
“竖子。”听完三叔公的话,杨剑明一茶杯甩在地上,“杨九狼这个狗东西,他骂谁傻逼呢?他做不出背信弃义的事,难道我就能做?”
“族长,确实是你让他这么做的。”三叔公故意补上一句。
“你...,给我滚。”
“好嘞。”看到杨剑明这个老东西暴跳如雷的样子,三叔公开心地走了。
等三叔公走后,杨剑明喊来他的孙子杨正匡,“正匡,你带上狗剩几个人,过去把杨九狼这个狗东西轰出村子。”
“好的,爷爷。”
狗剩,是村子中另一个混混,不过他经常帮族长杨剑明办事,在村中非常有杀伤力和影响力。
一炷香之后,杨九狼的茅草屋,这位狗剩带着村里的其他几个年轻人来到这里。
看到杨九狼,他戏谑地笑了起来,“嘿嘿,杨九狼...你已经不是我们杨家村的人了,赶快带着东西滚出我们的村子吧。”
听到比杨二狗还贱的声音,杨九狼沿着声音搜索过去,尖嘴猴腮,看到就倒胃口。
“去...泥、玛的。”他一脚踹出,正中狗剩的胸口,“滚...,回去告诉村子里的人,如果我杨九狼活不下去,你们谁都别想活。”
“啊~,杨九狼,你...”猝不及防之下,狗剩被踹飞了好几米,躺在地上摸着胸口大喘气。
“你什么你,再不滚...,我砍死你们。”
“杨九狼...”见状,族长的孙子杨正匡出来喝道,“你敢打人?”
“怎么滴,你也想试试?”杨九狼也认识这个杨正匡。
在村子中,杨正匡与原主是同一辈,不过对方有一个当族长的爷爷,所以大家平时都会敬重、甚至是巴结他。
按照这里血脉沿袭、子传父位的传统,如果没出什么意外,这位杨正匡将来也会是族长。久而久之,他慢慢养成了高位者的姿态。
看到杨九狼一点面子都不给,杨正匡恼羞成怒,“这里是杨家村,我现在命令你马上滚出去。”
“滚你姐...”对方这样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杨九狼实在忍不住,同样踹出一脚,“你也躺下吧。”
被踹翻在地的杨正匡一脸错愕,难以置信地怒瞪着杨九狼,“你、你你...敢打...我?”
“滚。”杨九狼说着就要上去补一脚。反正踹一脚是踹,踹两脚也是踹。
“杨九狼,你别冲动,我们这就带他离开。”
旁边的其他年轻人见状,马上上来拦住杨九狼。如果杨正匡在这里被踹出什么好歹,他们也会受到族长的责罚。
“你们放开我,我要跟他拼命。”被拉着走的杨正匡愤怒地挣扎。
“杨九狼现在就是一个疯子,我们先回去告诉你爷爷,回头再收拾他。”
第48章 族长的狠辣
第二天,杨九狼和杨二狗正想出门,突然跑来一个村里的年轻人,“杨九狼,族长让你过祠堂一趟。”
“祠堂?”杨九狼现在对这个词都已经产生了敏感,去那里总没好事,“不去。如果有什么事,就让你们的族长自己滚过来。”
“杨九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不知好歹。”
“罚你魅...,你是不是也想找打?”杨九狼作势就要踢这个年轻人。
“真是一个疯子,你等着。”年轻人扔下一句话,跑了。
杨九狼没有去祠堂,而族长杨剑明还真带着一群村民‘呼啦啦’地过来。
“杨九狼,你胆子包天了是吧?连我的孙子都敢打。”杨剑明一来就开口呵斥。
“就打了怎么滴?谁让他犯贱过来惹我。”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杨九狼很不客气地回道。
“你?”杨剑明气竭,他转头向身后的几个汉子喊道,“去,把他给我轰出村子。”
“好的,族长。”
听到杨剑明的命令,几个汉子走了上来就准备向杨九狼动手。
杨九狼挥了挥手中的大砍刀,“来、来来...,我烂命一条,你们谁先上,我砍死一个不亏,砍死一双赚一个。”
而杨二狗也拿着一根木棍站在杨九狼的身边,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大声喊道:
“你们想干嘛?想以多欺少是吧。来啊...我杨二狗打架就没怕过谁。”
就算杨二狗喊得再大声,也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
但看到杨九狼手中的大刀,和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几名汉子停下了脚步。他们虽然不想得罪族长,但更不想挨刀。
“你们?”见状,杨剑明更加的愤怒,他转头看向旁边的里正杨坚,“里正,这事就交给你了,杨九狼今天必须滚出村子。”
“老东西。”没等里正杨坚开口,杨九狼就抢着骂道,“你若敢让里正把我赶出村子,我保证你们全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敢威胁我?”
“对,我就威胁你。你连一条活路都不留,难道还想让我给你跪下磕头不成?”
“好、好好...”听到杨九狼的话,杨剑明心里也是毛毛的。
“我们走着瞧。”扔下这么一句,他转头就走。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可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来和杨九狼这个混混赌。
村里并没有所谓的执法队,遇到杨九狼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怕的烂人,他实在没辙。
等族长杨剑明走后,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杨九狼,在这些人的观念里,族长的权威那是不能挑衅的。
不过,有一个人觉得很爽,那就是里正杨坚。
在这里,村中的里正一般由全体村民代表推选,然后上报给县廷进行任命。虽然没有官吏编制,但多多少少也与官方沾上了一点边。
而在各村子里,族长一般都会压里正一头,相对于官方,村民们更信任自己的族长。
简单来讲,官方是外人,而族长才是自己人。
——
当天夜里...
万籁寂静,唯有鼾声四起。智慧生命001突然发来预警:
【叮,警报、警报!有人靠近,请做好防备。】
杨九狼被惊醒,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在智慧生命的实拟地图中,有两个人类的图标正向他的茅草屋悄悄靠近,距离大概还有200米。
这两人其中一个是昨天过来惹事、而被杨九狼一脚踹飞的狗剩,另一个叫杨皮。
两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生怕被人撞见。
“狗哥,族长让我们过来放火,是要烧死杨九狼全家吗?可惜了,姜二娘这么一个美人,哎...,真是有点舍不得。要不...,我们先把杨九狼给弄死,然后...”
“嘿嘿...,赖皮,你怎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那待会下手的时候一定得快,要确保在睡梦中就干死杨九狼。”
“狗哥,你放心。保证一刀到位。”
“还有,以后少提这些事,更不能说是族长指使的。否则,我们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知道...,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规则我门清的很。”
... ...
杨九狼悄悄下床,拿了背篓中的短棍就走出院子。不一会便拦住了这两人,“你们是过来找我吗?”
“谁?”
狗剩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过,他们很快就看清楚来人正是杨九狼,于是下意识就问道,“杨九狼...,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过来的?”
这两人刚才的对话,智慧生命001都已经录了下来。
就算没有看录像,单从这两人现在的反应,杨九狼都能百分百确定这两人是冲他来的。
只是他想不到杨剑明那个老东西竟然这么狠毒,竟然夜里搞偷袭。
权力果然容易令人智昏,同时也会让人变得冷漠无情。不过想想也是,一贯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别人的挑衅。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必留情。
‘啪、啪、啪...’
“啊,杨九狼...,你怎么打人?”
“啊,我的手...”
... ...
几息之后,地上就躺着狗剩和杨皮。
两人蜷缩着身子,四肢已经被敲断。
杨剑明也许只是让这两人过来烧茅草屋,但他们因为看中了姜二娘的美色,竟然起了杀杨九狼全家的歹心。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种人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他弯下身子,‘咔嚓、咔嚓’两声,两人还来不及发出恐惧,脖子就被扭断。
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杨九狼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手抖,刚才因为愤怒占据了理智,下手倒是很干脆。
但杀完人后,愤怒消退,理智回归,心中不由升起了不忍,毕竟这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恢复正常。
最后...
两具尸体被抛于河水中,也不知道会冲到哪里。
在这个时代,人命并不值钱,有人莫名死亡或者消失,再正常不过。
特别是在乡下或者偏远的地方,除非被逮到,否则官府想管都管不过来。
在返回的路上,杨九狼在想,要不要现在就去干掉杨剑明,甚至是灭了他全家?
不过最后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愤怒,若是那样,他一定得赔命,或者过上流亡的生活。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倒无所谓,但家里还有姜二娘和杨小丫,不值得。
反正时间对自己有利,这笔账就先记在心上,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清算。
第49章 再猎野猪
第二天...
跟往常一样,杨九狼早早就起来操练,白天继续去开山路,昨晚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而族长杨剑明,他得知狗剩两人失踪后,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开始拔凉拔凉的。
他只是派两人过去放火烧屋子,以杨九狼的身手一定能逃出来。只是万万没想到,杨九狼会这么狠绝,竟然会杀掉那两人。
不过,人是他派去的,有些事可以做、却不宜宣扬,狗剩二人的失踪,杨剑明也只能假装不知情。
对于这二人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在乎,无外就是他利用的两条工具而已。死亡?那是他们该有的归宿。
——
时间就这样诡异地过去了五天...
一大早,猎户杨虎就过来找到杨九狼,“九狼小子,我又追踪到上次剩下的那几头野猪了。我们今天就去弄两头回来,怎样?”
这些天忙着挖路,杨九狼没有上山采药材,他身上的银子还有二十来两。
现在每天都要支付150文工钱,伙食差不多也要100文,加上其他方面的开销,一天估计要消耗300文,银子就像水一样一直向外流,他确实需要补充一些回来。
王家村的那十个人干活都很卖力,就是他不在现场,也没人会偷懒。工钱这么高,如果因为偷懒被辞退,那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杨九狼点头,“行,待会就出发。”
“好,我直接叫上次的那几个汉子。”杨虎很兴奋。
因为他很快就可以再次看到杨九狼那百发百中的箭术,那还真是一箭入魂,瞬间就能让人的血液达到高潮。
——
下午两点。
两头野猪被抬回杨家村的水井边,杨虎边吹着口哨边兴奋地在宰杀。
围观的村民有人问道,“杨虎,今天的猪肉还半价卖吗?我预定三斤五花肉。”
“我都快一年没回娘家了,明天打算回一趟,我也要两条五花肉。”
... ...
听到村民们的话,杨虎有些为难地回道,“各位叔伯、大媳妇、小婶子们,这两头野猪有一半是属于杨九狼的,我现在做不了主,能不能降价?我还得去跟他商量一下。”
“怎么又是那个杨九狼?”
“如果是杨九狼的肉,那我不吃了。”
“你不吃,那我吃。”
“切,他那种人的肉你还吃得下?”
“为什么吃不下?这肉又没毒。你们跟杨九狼过不去就算了,何必跟猪肉赌气呢。”
... ...
就这时,姜二娘走了过来,她对杨虎说道,“杨虎叔,九狼让你留下十条五花肉,他说要给挖路的工人每人分一条。”
“好嘞,没问题。”
听到姜二娘的话,众村民都很吃味,而有些人却在暗暗懊悔,如果他们之前答应给杨九狼盖房子,这个福利一定有份。
杨九狼跟这些村民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只是他们被所谓的礼法给绑架了,所以才对杨九狼的众多行为感到很不屑。
但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礼法有时候就脆如薄纸,不堪一击。
当然,村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意识形态挂帅,也不乏很多现实主义者。
有几个妇人媳妇走了过来,和颜悦色地跟姜二娘打招呼。
“九狼媳妇,你的猪肉今天还便宜卖吗?家里的那几个孩子馋着想吃肉,我打算买一斤。”
“是啊,是啊。我家那几个小子也一样,我也打算买一点。”
... ...
看到这些人,姜二娘想到之前的自己和杨小丫,真的对肉很渴望。
她想了想,她家的杨九狼现在跟村里人的关系闹得这么僵,她应该出来缓和缓和,总不能真的把所有人都得罪死。
于是,她对杨虎说道,“杨虎叔,这次的猪肉要不还跟上一次一样卖?”
“好的,我没意见。”
“哎呀,小丫这丫头还真是越来越可爱了。”旁边的月秀婶子在杨小丫的小脸蛋上捏了捏,“我越看越喜欢。”
“月秀婶奶奶,好。”杨小丫被捏痛小脸蛋,还要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打招呼。
“诶,真乖。”
“二姐,小丫。”突然,有人喊道。
从村头的方向走来一男一女,他们是姜二娘的小弟姜湖和小妹姜三娘。
姜湖手中提着两条大黑鱼,姜三娘抱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各种蔬菜。
“小弟、小妹,你们来了。”看到这二人,姜二娘特别开心,“你们来就来,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过来。”
“二姐,没事。”姜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露出一个憨笑,“这鱼是我和大哥在湖里面抓的,而菜是自家种的,不用钱。”
“小舅舅,小姨。”杨小丫马上冲了过来,抱住姜湖的腿。
“诶,小丫,想小舅舅没?”
“嗯。”
看到杨小丫不怎么理会自己,小姨子姜三娘有些吃味,“小丫,过来给小姨抱抱。”
“哦~。”杨小丫应了一声,然后勉强地走了过去,因为她的这个小姨老喜欢捏她的脸。
“快,先跟我回家。”姜二娘接过姜三娘手中的菜篮子,又想去接姜湖手中的大黑鱼。
“二姐,这两条鱼有些重,我自己拿就行。”姜湖掂了掂手中的两条大黑鱼,估计有二十来斤。
“二姐,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村子怎么在杀猪?还是两头。”看到井边围着一群村民在观看杀猪,姜三娘有些好奇。
“这是你二姐夫和村里的叔叔去打的。”姜二娘有些自豪地回道。
“这是二姐夫打的?”姜三娘有些惊异,“二姐夫现在还真是长能耐了?竟然真会打猎,我以为他只会偷鸡摸狗呢。”
“三娘。”听到这位小妹的快言快语,姜湖马上呵斥,“别乱说话。”
“嘻嘻。”姜三娘马上反应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口快,“二姐,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二姐夫以前太坏了,竟然把你给...”
“没事。”姜二娘打断姜三娘下面的话,“别在你二姐夫面前乱说话就行。”
“知道了,我下次不说了,只要他对你好,人坏一点也没关系。”
... ...
第50章 小舅子、小姨子
四人聊着聊着就回到山脚下的茅草屋,姜二娘走进厨房端出两碗盐水和两个肉包子。
“来,先过来歇一歇,喝一碗水和吃一个肉包子。”
“二姐,我们喝水就可以了,肉包留给小丫吃。”小舅子姜湖拒绝说道。
“没事,吃吧,厨房中还有很多,是我自己做的。”
“小舅舅,小姨,你们快吃吧,肉包子我每天都有得吃。”
听到姜二娘和杨小丫这么说,姜湖和姜三娘这才接过肉包子。
咬了几口后,姜三娘问道,“二姐,包子里面是什么肉,咸咸的、硬硬的,但又很香,很好吃。”
“这是腊肉,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我给你们带两条回去,让爹娘和大哥他们也尝尝。”
“你给我们带肉回去,二姐夫不会有意见吗?”姜三娘压低声音,还转头看看了外面。
“没事,你二姐夫根本就不管这些。”
“哦,对了,二姐夫呢?”姜湖问道。
‘吁~’
这时,篱笆外面传来赶牛的声音,正是杨九狼赶着牛车从工地那边回来了。
“是你们二姐夫回来了。”姜二娘说着就向院子外面走去。
不过,杨小丫更快,她一下子就冲到了篱笆门口,“爹爹,小舅舅和小姨,他们过来了。”
“哦。”
“二姐夫。”姜湖也跟着出来。
“嗯,你们来了。”
“我们刚刚到,大哥和我在湖里面抓了一些黑鱼,娘就让我们拿两条过来。”
黑鱼?
那可是做酸菜鱼的上好食材,杨九狼转头对姜二娘问道,“二娘,上次腌的酸菜差不多可以开坛了吧。”
“嗯,早上我开了一坛,可以吃了,味道很不错。”
“那你过去让杨虎叔把猪肚和猪大肠留下来,今晚做一顿好吃的,好好款待一下小舅子和小姨子。”
“好的。”
听到有好吃的,姜三娘也从院子中出来,她没有喊杨九狼,但也没像以前那样给杨九狼甩脸色。
见状,杨九狼并不在乎,毕竟对方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情写在脸上也很正常。
“三娘,你跟着你二姐过去,在水井那边清洗猪肚和大肠。
姜湖,你也过去,你处理黑鱼,把鱼头鱼尾都去除,然后沿着鱼骨将鱼肉片下,再将鱼肉切成薄片。”
“好的,二姐夫。”
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比吃肉更让人开心的。
“九狼,刚才有很多村民想半价购买野猪肉,这事杨虎叔找我商量,我同意了。”姜二娘走之前说道。
她怕这事杨九狼会责怪她,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先说出来。
闻言,杨九狼立马就想骂一声‘你这婆娘。’
但看到小舅子和小姨子都在,于是他改口说道:“行吧,同意就同意了,这是最后一次,你对他们善良,他们未必会领你的情。”
“哦,知道了。”
... ...
约莫下午五点,院子中间摆起两张大桌子,每张桌子上面都摆放着一锅酸菜鱼、一锅酸菜猪肚汤、一大盘白糖酸菜炒肥肠和一碟五花肉炒包菜。
“小弟、小妹,你们先吃饭,回去晚了不安全。”姜二娘端出一锅鸡汤,这是最后的一道菜。
看到桌子上摆放着这么多菜,姜三娘的眼睛都看直了,“你和二姐夫不一起吃吗?”
“你们先吃,其他人还没回来,你二姐夫要等大家一起吃。”姜二娘开始盛鸡汤。
她非常开心,能拿出这么多好菜款待自己的亲人,之前做梦也不敢想。
“阿娘,我也吃。”跟在后面的小吃货杨小丫迫不及待地说道。
“行,那你好好陪小舅舅和小姨一起吃。”
“嗯。”小丫头点头,马上就爬上其中一个座椅。
“二姐,鸡汤我来盛。”姜三娘抢过姜二娘手中的木质汤勺。
“行,你们放开来吃,这些菜厨房中还放着一份。”
“好的,二姐。”
“唵、唵唵...”杨小丫抓起一块大肥肠,整块塞进嘴中,“小舅舅、小姨,你们快吃肥肠,这个最好吃了。”
“你这小不点慢点吃,别噎到了。”姜湖在对方的头上摸了摸。
“噎不到,你们快点吃。等我爹爹回来,我就不能吃了。”
“为啥?”
“他每次都不让我吃太多。”
... ...
两刻钟之后。
‘呃。’
姜湖打了个饱嗝,摸着圆溜溜的肚皮站了起来,他好像一不小心吃多了。
姜三娘同样也是,她舔完碗中最后一颗米粒,满足地站了起来,“好饱呀。”
“嘻嘻,好吃吧。”最满足的莫过于杨小丫,这次终于给她逮到机会,吃了个十二分饱,小肚皮都鼓成了一个圆球。
这时,过来上工的王家村众人也下工回来。
今天,他们除了领到15文工钱,还领到了一条一斤多重的五花肉。
这可是意外之喜,如果在镇子上购买,这条五花肉最少也需要30文钱。这样折算回来,他们等于多领了两天的工钱。
这种福利直接暴击了所有人,他们都不理解杨九狼这个东家是怎么想的?简直就是傻子一个。
今天是姜二娘负责发工钱和东西,领到工钱和五花肉的众人,马上连连感谢。
“谢谢东家娘子。”
“东家娘子,你们太好了。”
“不客气,九狼说了...这些天你们工作都很卖力,这条五花肉是给你们的福利。”
“嘻嘻,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嗯,你们快赶回去吧,趁天黑前,回去和家人吃晚饭。”虽然不是很理解杨九狼的做法,但姜二娘依然满脸笑容,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当老板娘的成就感。
“好嘞。”
其实,杨九狼并没有想太多,这时候的他依然习惯于后世的思维。
自己打了这么多野猪肉,拿出10来斤奖励给工人,好像很是合情合理。
原本计划用十天开通这条2.5公里的山路,今天才过去6天,就已经完成了80%。
能有这个效率,平时的待遇和福利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比起增加工钱,偶尔的福利更容易获得额外的感激和好感。
“二姐,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干嘛给他们钱和肉。”等工人们走后,姜湖问道。
“他们是你二姐夫请来挖路的。”
“挖路?”姜湖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但也不多问,“如果缺人,我可以来帮你们,不用给钱。”
“那你去问问你二姐夫,看还需不需要人。”其实,姜二娘也想让自己的弟弟过来帮忙,这样可以帮衬一下娘家。
只是杨九狼没有提这事,她自然也不敢提。
“好。”
不一会,杨九狼就从外面回来,姜湖马上上去说道,“二姐夫,你那边的活多吗?我过来帮你,不用工钱。”
“行啊,你想过来,明天就过来。”杨九狼还是蛮喜欢这位小舅子的。
之前原主的那种德性,这位小舅子还一直都把对方当成姐夫来看待。
“好嘞。”
“小弟、小妹,趁天还没黑,你们赶快回去。”姜二娘拿来一个背篓和一个菜篮子:
“小弟,你背背篓,里面有腊肉、熏肉,也有新鲜的肉。回去先让娘吃新鲜的肉,腊肉和熏肉可以放着慢慢吃。
小妹,你来拿菜篮子,里面是你们今晚吃过的菜,在路上小心点,别打翻了。”
姜二娘说完,还偷偷瞄向杨九狼,发现杨九狼根本就不关心她送出了什么,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二姐。”
“嗯,你们赶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第51章 族长与里正的较量
而这时,王家村那十人正经过杨家村的水井,他们每人手中都提着一条五花肉。
哦,不...,王剩手中没有提。自从上次被他小姑王氏截胡后,现在每次回去他都把东西交给别人帮忙带。
看到这个排场,杨家村在排队买肉的村民们又开始吃味:
“来上工还能领肉?这个杨九狼是不是傻?”
“我呸,他就是一个白眼狼,对外人这么好,对自己的亲爹却跟仇人一样。”
“就是,生这种儿子有什么用。”
“好了,你们都少说几句,免得他下次不便宜卖给我们肉。”
“不卖就不卖,我还能省点钱。”
“那你现在回去吧,别排在我前面。”
“滚,我说的是下次。”
... ...
“你们等等,听说这里的肉才12文钱一斤,我家孩子多,要再买两斤回去。”王家村十人中有人停下脚步。
“这么便宜,那我也买两斤。”
“才半价,确实便宜,我们王家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其他人也跟着停下,都跑去排队买肉。
这些天,他们一共领了90文的工钱,花十来二十文买两斤肉还是舍得的。
毕竟银子以后可以继续赚,但半价的猪肉可不好遇到。
看到王家村众人手中都提着肉,还过来跟他们抢半价的肉,杨家村的村民有人不满地说道:
“诶诶,半价是我们杨家村的村民才有的优惠,你们王家村没有。”
“凭什么?这肉又不是你们的。”
“就凭你们是外村人。”
“就是,你们过来抢了我们村的工作,现在还想占我们村的便宜。”
“这个工作不是你们村自己不想做的吗?现在怎么就怪到我们的头上来。”
... ...
就这样,两方开始争吵了起来。
最后,有人叫来了里正杨坚,“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进门不见、出门见,都少说几句。”
作为里正,调解村民们之间的争执那可是他的职责。
“里正,这怎么行?他们可是外村人,过来抢我们杨家村的便宜就是不行。”有本村的村民不是很满意里正杨坚的决定。
其实,并不是王家村的人过来抢了本村的便宜,而是妒忌心在作祟。
“行了,肉这么多,他们买不了多少。”里正杨坚无奈地继续劝说。
他很是理解村民的心情,但有些事不能做,如果他今天不让外村人买半价的肉,那明天杨家村小气的名声就会传遍附近的村庄。
“族长,你也来说说。”有村民眼尖,看到族长杨剑明也在场。
看到这么多愤愤不平的村民,做了这么多年的族长,杨剑明当然知道如何收买人心。
“嗯、嗯嗯...”他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说道,“大家请放心,我是杨家村的族长,当然会站到你们这一边。属于我们杨家村的利益,我一定会竭力维护到底。”
对外,那是里正的事。而作为族长,杨剑明才不会在乎那么多。只要能抓住本村村民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族长,好样的。”
“族长,你一直都是我们的村的定海神针。”
“族长,...”
... ...
收割了一波追捧之后,族长杨剑明转头对里正杨坚说道,“里正,事关村里的利益,你可要好好处理。”
听到这话,里正杨坚在心里暗骂,‘老狐狸,人心你收买了,却把责任推给我。’
“族长,这是杨九狼的肉,我做不了决定,他是被你赶出氏族的,只要你去把他叫回来,那些工作都会是我们杨家村的。”能当上里正的人,一定有几把刷子,杨坚又把球踢了回去。
“你?”族长杨剑明一时无话可说,不过他马上又说道:
“现在讨论的是外村人占了我们本村的便宜,而不是工作。再说了,像杨九狼那样道德败坏、目无尊长、不孝不悌之人,不应该赶出氏族吗?大家都来说说,我这样做有没有错。”
“族长,你做得很对。”
“族长,我们都支持你。”
“族长,...”
... ...
看到村民们的反应,族长杨剑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很是得意地看向里正杨坚。
村里的里正也是村民推选出来的,同样不能失去民心。
杨坚只好反击道:“族长,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些工作不会轮到外村人来做,而这些肉同样也不会便宜其他人。若是你再这样下去,我们村以后恐怕就买不到便宜的猪肉了。”
现在这种情形就像某大国在竞选总统,为了争夺选票,双方开始各种抹黑和撕哔。
也因为这样,里正和族长原本隐藏且不可避免的矛盾被激烈化和台面化。
大人物在吵架,而躲在角落看热闹的王剩又被王氏给逮到,“王剩,你的肉呢?”
“小姑,什么肉?”王剩缩了缩脖子。
“就是你今天领的肉呀。”
“没有。”王剩摇头。
“其他人都有,你怎么会没有?快给我拿出来,还有工钱也给我拿出来。”
“小姑,真的没有。”王剩继续摇头,他知道这位小姑与杨九狼的矛盾,“东家说我是你的侄子,所以就没给我发肉。”
“真的?”王氏半信半疑,不过,她相信杨九狼真能做得出来,“那工钱呢?”
“工钱还没发,不信你去问其他人。”这些王剩都已经跟其他人提前串通好,不怕王氏过去问。
“最好别让我查到是你骗了我,否则,后果你懂的。”大嫂王氏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王氏气冲冲地赶回家,她要赶回来吃饭,如果回来晚了,就只有洗碗的份。
看到饭桌上只有咸菜和青菜粟米粥,王氏的心情就更不好了,“娘,要不我们也去买几斤肉,现在才半价。”
“买什么买,你出钱呀?”杨刘氏恼怒地骂道。
她今天坐等了一个下午,以为跟上次一样,杨九狼最起码会拿一条五花肉过来,谁知...连对方的人影都没看到。
“我哪有钱。要不...娘你出一半,我和三弟妹、五弟妹,一起出另一半。”
大嫂王氏生的儿子和女儿最多,如果能让大家一起出钱买肉,她稳赚不赔。
“娘还是算了吧,天都快黑了,买回来做也麻烦。”五嫂林氏就不同意,因为她才生了一个儿子,巨亏。
而三嫂李氏她无所谓,因为她的儿女数量差不多处在平均值,买与不买她都不亏,所以不说话。
还真是一家一江湖,不管你天生有多大度、多宽容,在这种环境生活的时间长了,都必须学会算计。因为这就是生存,与胸怀无关。
“五弟妹,我们都已经吃了好几天的咸菜,我们大人倒没关系,但孩子们正在长身体,我们也要为他们考虑考虑呀。”王氏对林氏说完,又转头向杨刘氏补上一句:
“娘,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孩子们可都是我们杨家未来的希望。”
“好了,都别吵了。”杨刘氏喝道,她转头看向杨父,“老头子,要不你去买两斤后腿肉吧,后腿肉便宜,才10文钱一斤。”
“行了、行了,我这就给你们买去。”杨父嗑了嗑烟斗,随即站了起来。
他现在也很郁闷,自己儿子的肉,他这当老子的还要出钱买,简直天理难容、天打雷劈。
他也慢慢发现,自从把杨九豺和杨九狼两家分出去之后,大房之前相安无事的几个儿媳妇,现在也开始互扯起来。
第52章 杨二狗的烦恼
杨父刚走出篱笆门,就远远看到杨九狼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于是,他立马转头返回院子。
“老头子,你不是去买肉吗,怎么回来了?”
“不用买了,那个不孝子拿肉过来了。”
“谁?杨九狼?”
“不是他还能有谁。”
杨九狼确实提着一个篮子过来,里面装着今天做的几道菜,不过他是过来看杨九豺的。
“奶奶,你和四嫂先过去吃饭,免得天黑了。”一进杨奶奶的家,杨九狼就喊道。
“七弟,我不急,先让奶奶和孩子们过去,我留在家里伺候你四哥吃饭。”四嫂吴氏出来接过杨九狼手中的篮子。
“小叔。”
“小叔。”
杨九豺的两个孩子,杨浩和杨小草也走了出来。
“嗯,你们和曾祖母奶奶先过去吃饭。”
“好的,小叔~”听到有吃的,孩子们最开心。
杨九狼走进屋内去看杨九豺,“四哥,感觉怎样,小腿恢复得可以吗?”
“嗯,恢复得很好,再过几天就能起来拄拐杖走路了。”
“那就好。”
“听说你跟族长那边闹得很僵?”杨九豺有些担忧地问道,随即便开始劝说,“这样不好,有些事情能忍就尽量忍忍,吃点亏也无所谓。”
“知道了四哥,那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杨九狼没有跟杨九豺说太多过激或者不忿的话。
他与族长、甚至村民们之间的矛盾,不是忍让就能解决的。
他之前尝试去改善与村民的关系,但没有用,对付这些人,以后绝不能退让。
在这个世界征服别人最好的方式,要么是武力,要么是银子。
跟杨九豺聊了一会,杨九狼就回去了。
而在杨家大院这边,杨父他们等了许久都没见杨九狼过来。
正不耐烦间,他的孙子杨南跑了进来,“爷爷,小叔他、他回去了。”
“回去啦?”
“嗯,刚刚走的。”
“逆子。”杨父把手中的烟斗摔到地上。
“爷爷,杨浩和小草都去小叔家吃饭了,我也想去。”杨南火上浇油地补上一句。
“他不是你小叔,你们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
而这时,姜湖和姜三娘也回到了家,姜母接过姜湖背上的背篓,打开一看,她马上吓了一跳。
背篓里面有两条腊肉、两块熏肉和两条新鲜的五花肉,除了这些,背篓底下还有30个铜板。
“你们两个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姜母责怪道,“你们二姐的情况才刚刚改善,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银子。”
“娘,这...你不能怪我们。是二姐自己塞进去的,走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背篓里面有这么多东西。”姜湖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
“是啊,娘。这些肉都是二姐夫自己打猎打回来的,应该没事。”旁边的姜三娘也说道。
“你们二姐夫怎样?他有没有生气?”如果因为这样而引发二女儿的家庭矛盾,姜母觉得得不偿失。
“二姐夫根本就不管事,家里的东西都是二姐在管,包括钱财、食物...”
“那就好,你二姐总算是熬出头了。”
“娘,我发觉二姐夫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点都不像以前的那个混混。”姜三娘说完又问向姜湖,“二哥,你觉得是不是?”
“有吗?好像没有吧。”姜湖一贯粗神经,他哪会发觉这些。
“二哥,你就只会顾着吃。”
“你这丫头,你自己不也吃了很多吗。”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
“娘,二姐还给我们带回来了好吃的菜,你快去试试,真的很好吃。”
“知道了,先放着,等你们的爹和大哥他们从田里面回来再一起吃。”
——
第二天早晨。
杨九狼刚从后山操练回来,正好碰到过来上工的小舅子姜湖。
“二姐夫,我来了。”
“好,我们先进去吃早饭,你二姐应该已经弄好了。”
“好嘞。”
刚走进院子,小不点杨小丫就蹦跶了过来,“爹爹,小舅舅。”
“小丫真乖,小舅舅给你糖。”姜湖从口袋中掏出两颗糖,然后递给杨小丫。
“嘻嘻~,谢谢小舅舅。”
“小弟,你来了,快过来吃早饭,我熬了白米瘦肉粥。”听到院子中的动静,姜二娘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好的,二姐。”
... ...
吃完早饭,杨九狼就带着姜湖来到工地。
姜湖撩起袖子就准备干活,杨九狼拦住了他,“你负责看着这里,按时给大家送水送食物就行。”
“那...,二姐夫你呢?”
“我要上山一趟。”
这些天一直忙着开路,杨九狼都不怎么去山上采药材。而现在有小舅子在,他也能放心地离开。
把开山路的事情安排给小舅子姜湖之后。
杨九狼和杨二狗两人再次上山,由于附近山上的药材已经被采摘得差不多,他们这次需要进入大山更深的区域。
刚走进山里,杨二狗就开口说道,“九狼哥,这些天我天天去找那个小寡妇廖芬贝。”
“找她干嘛,你还真想偷看人家洗澡呀?”
“不是,我就是觉得她可怜,想去帮她一下。”
“你这狗东西,还是真是越陷越深了,你撩谁不好,偏偏要去撩一个寡妇。”杨九狼在口头上骂了一句。
但仔细想想,他觉得也不错。抛开其他不说,单从外貌这点来讲,这位小寡妇绝对是一枚难得的美人。
而现在的遭遇,让她吃尽了磨难,正处在人生最绝望的低谷。也因为如此,如果有人能把她解救出来,她对以后的生活和身边的人定会更加的珍惜和感恩。
“哎...”杨二狗叹了一声,“她根本就不理我,每次都把我赶得远远的。”
“这没关系呀,帮不帮得上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已经到了。”
“嘻嘻,听你这么说,我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 ...
一个半小时后,翻过盛产灵芝的第二座大山,两人来到了杨家村西边的第三座大山。
这座大山看起来显然更加的原始,从幽静的森林深处,时不时就传出不知名的兽吼声,和各种鸟禽的‘咕咕’啼鸣声。
“九狼哥,我怎么感觉这里更可怕,会不会有老虎呀?”
“想要银子娶媳妇不?”
“当然想呀。”
“那就振作点,富贵险中求,懂吗?”
“哦。”
就这样,两人继续向大山的更深处进发。
第53章 蜂巢
【叮,发现大量蜂巢。】
智慧生命001突然发出提示,同时在实拟导航地图上出现了十几个‘蜂巢图标’。
蜂巢?
杨九狼这才意识到,这片区域确实生长着很多花卉,仔细观看时,还能看到不少花蕾上面趴着蜜蜂,正在采蜜。
选择距离最近的一个图标,沿着导航路线,杨九狼两人来到一棵大树底下。
在这棵大树两三米高的树干上,挂着一个薄扁扇形的蜂巢,蜂巢长度起码有70公分,其表面密密麻麻拥挤着野蜜蜂。
在野蜜蜂互相拥挤的间隙,金黄色的蜂巢表面若隐若现,里面的蜂浆正发出致命的诱惑。
杨九狼不由地舔了舔嘴唇,蜂蜜那可是好东西。
“九狼哥,这是蜂巢,我认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蜂巢。去,找些干草过来。”杨九狼踢了杨二狗这二货一脚。
“哦。”
杨二狗去找干草,而杨九狼则去砍生的烟草叶和藤条。
等把所有材料都找齐后,他把烟草叶捆绑堆积在一起,然后在里面塞进干草、点燃,大量的浓烟就冒了出来。
在蜂巢下面,杨九狼一共点燃了三堆烟草叶。不一会,浓烟就覆盖了这片区域,同时也淹没了树上的蜂巢。
蜜蜂对浓烟特别敏感,它能扰乱蜜蜂的通信和导航系统。
点燃浓烟,杨九狼两人就迅速躲到一处角落,静静看着蜜蜂逃离。
五分钟后...
等蜂巢附近没有一只能飞的蜜蜂时,他们这才出来。
杨九狼爬到树上,用匕首割下4/5的蜂巢。
之所以在树上留下一小块,是为了确保那些小蜜蜂再次回来时有食物吃。
不管是采药材、还是打猎,都是大自然的恩赐。对大自然保持敬畏的同时,也要学会保护它的平衡。这样...,才能保证来年的收获。
蜂巢被破坏,金黄剔透的蜂蜜浆立即溢了出来,接着洒落到地上,真是有些暴殄天物。
而杨二狗见状,立马跑在树底下,仰起头、张开大嘴、伸出舌头,精准接住掉滴下来的蜂浆,“哇,好甜。”
不过因为嘴巴太小,被散落下来的蜂浆溅了一脸。
“二狗,别舔了,过来接着蜂巢。”杨九狼从树上把蜂巢递给杨二狗。
“等一下,我再接一口。”
“你能不能靠谱点啊,你没看到我手中的蜂浆滴得更凶吗。”
“嘻嘻,就来。”
蜂巢拿下来之后,杨九狼用芭蕉叶把它给包了起来,这是之前去砍烟草叶时,顺路找到的芭蕉叶。
刚把包好的蜂巢放入背篓,智慧生命001就发来预警。
【叮,警报!发现大黑熊,请离开。】
在实拟导航地图中闪烁着一个红色晕光的图标,距离杨九狼他们400米开外。
拉近焦距,杨九狼看到一头大黑熊爬在树上掏着蜂窝,而在树底下还有两只熊崽子,它们捡食着掉落在地上的蜂巢和蜂蛹。
杨九狼背起背篓,对杨二狗说道,“二狗,我们先离开这里。”
“啊,就只摘一个蜂巢吗?这周围应该还有其他蜂巢。”
“今天没有拿木桶过来,我们下次再过来摘。”
“哦,好。”
因为手上没有犀利的武器,不宜与大黑熊这种大家伙正面碰撞,杨九狼需要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远离大黑熊后,他们继续在山上采了2个小时的药材,这才下山。
山路工地那边虽然有小舅子在看管,但杨九狼也不能一整天都不在。
下午两点...
他就从大山回到家里,刚回来不一会,四哥杨九豺就杵着拐杖过来,旁边跟着四嫂吴氏,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杨浩和杨小草。
“七弟,听说你这边在开山路,有什么忙是我可以帮的上吗?”
杨九豺现在没有了田地,在家闲得慌。作为一个农民,没有了农田,他都不知道全家以后的生计该如何着落。
“四哥、四嫂,先坐。”看到他们过来,杨九狼拿来两张椅子,“四哥,你的腿伤恢复的怎样?”
“恢复得很好。”杨九豺接过凳子坐下,“之前也没摔得很重,现在做一些轻便的活应该没问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干活不用急于一时。”杨九狼随口回道,“即便是干轻便的活,也会影响小腿的恢复。”
“我们农民哪有这么娇贵。再说了,家里有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总不能一直这样让你养着吧。”
被分家之后,杨九豺可谓一穷二白,这些天如果没有杨九狼的救济,他一家四口估计得喝西北风。
看出对方的窘境和一筹莫展,杨九狼在想该如何帮一下这位四哥。
而对他自己而言,同样需要找到更多赚银子的门路。
毕竟山上药材的生长周期过于漫长,猎物也是时有时无,收入很不稳定。
不过想来想去,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虽然智慧生命001拥有后世庞大的数据模型,但想应用到现实,需要一定的过程和探索。
另外,当前时代生产力低下,没有现代化的机器,也缺少上下游的供应链,大批量生产商品卖给平民老百姓也不现实。
目前适合走的路线,必须简单易操作,而且目标客户不宜过大,同时有钱。
就比如那些官僚贵族或者富商,这些人永远不缺钱,缺的只有他们喜欢的东西。
而美味菜肴就是人间最难以抵抗的烟火,杨九狼突然就想起地球那边的父母。
他们的工作就是在市场中卖熟食,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如果足够勤劳,过上富足的生活是没问题的。
他现在有智慧生命001的协助,后世的各种美食菜谱都有,卖熟食这条路可以尝试,至少能暂时解决杨九豺的就业问题。
于是,杨九狼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四哥,我打算做一门熟食生意,但忙不过来,要不你加入,我们两兄弟五五分成。”
“生意?”杨九豺第一反应就是迟疑。他一个泥腿子,大字不识几个,能做生意吗,“可我们没做过生意呀?到时候亏了怎么办。”
“没事,我们先从摆摊开始,一步一步来,就算亏了,也亏不了多少钱。”
“那好吧,反正我现在也没有活计做,就先试试。”
“我们这几天准备一下,先做一些出来自家吃,如果好吃再拿去卖。”
“嗯,你来安排。”杨九豺点头,“再过些天,我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熟食生意商定之后,杨九狼从背篓中把蜂巢给提了出来。
打开芭蕉叶,里面露出了金黄色的蜂巢,而蜂巢表面溢着闪闪发光的蜂浆。
“四哥,你会抖蜂蜜吗?我刚从山上摘了一个蜂巢回来。”
“这个我会弄,我以前弄过。”四嫂吴氏开口说道。
“四嫂,那就交给你了。蜂蜜对孕妇很滋补,等弄出来,你拿一些回去喝。”
“好。”
第54章 山路完工
一个小时后...
桌子上面多了五罐蜂蜜,和一大盘油炸蜂蛹。
“小吃货,来吧,吃一点蛋白质。”杨九狼夹起一个蜂蛹就往杨小丫的嘴里塞。
“嗯,不吃,这是虫子。”杨小丫摇头,紧抿着嘴,死活不肯吃,原来小吃货也有挑食的时候。
“你不吃算了,我给你的堂哥和堂姐吃。”
而旁边的杨浩吃得那个‘嘎嘣’香,“嗯嗯,好吃。小丫,你试试,真的很好吃。”
“好吃,我也不吃。”
“四哥,你的房子打算盖在哪里?要不你们搬到峡谷和我们一起住吧,到时候也把奶奶叫过去。”杨九狼边吃蜂蛹边问道。
“也可以,我跟你的四嫂商量过了, 她想离大房的那些妯娌远一些,去峡谷住也好。”
... ...
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天。
这期间,杨九狼卖药材又赚到几十两银子,他身上的银子重新累积到了45两800文。
这天,通往峡谷的山路终于完全打通,众人进入峡谷的那一刻,都被里面的景色所吸引。
“这里好美呀。”
“是啊,有山有水,烈日根本就晒不到这里,特别凉爽。”
“难怪东家会花这么多银子开通道路,这里确实是居住的好地方。”
“就是太偏僻了一点,有点不安全。”
“只要把周边的毒蛇猛兽清除了,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道路开通了,我们明天是不是就不用来了?”又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不舍地说道。
“是啊,这么好的工作真不好找,工钱先不说,这些天天天能吃上肉包子,我的身体都壮硕了不少。”
... ...
杨九狼也在峡谷中转悠,他在规划如何开发这里,120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根据峡谷的地形地貌,智慧生命001马上给他生成一张峡谷未来的建设规划图。
如图:
这张规划图宛如一座农家庄园,看到它...杨九狼马上热血沸腾。
听到众人的议论,他立马说道,“你们明天继续过来,我要把湖泊前面这片平地上的灌木丛全部铲除,开拓出住宅地、果园、菜园、等等,估计还需要好些天。”
“东家,没问题,交给我们,保证能按照你的要求完成。”
峡谷未来的建设需要一步一步进行,但目前急需几座茅草屋居住。
杨九狼想起,上次里正杨坚说要帮他找人盖茅草屋。
下午,他来到对方家的院子。
“里正叔,我准备盖几座茅草屋,你上次说要帮我找人,工钱按照惯例,每人10文一天,我要招20人。”
他不想破坏这里的规则,盖茅草屋的工钱依然是给了10文一天。
如果现在提高工钱,那其他村民以后盖茅草屋也要提高工钱,这无形中就会得罪很多人。
“没问题,我待会就去帮你找人。”招人干活这种事,里正杨坚很乐意做,因为他可以借此拉拢人心。
当然,如果处理不好同样也会得罪人,毕竟僧多粥少,不可能招募所有人。
杨九狼离开后,里正杨坚提着一个铜锣来到村中的水井边。
‘哐、哐、哐...’
他敲了几下铜锣,周围的村民马上围了过来。
“里正,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村民问道。
“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杨九狼打算盖几间茅草屋,需要找20人。如果你们家里没什么活,可以过去帮忙。”
“工钱多少一天?”
“老规矩,10文一天。”
“那我报名。”
“我也报名。”
... ...
马上就有很多人准备报名,在家闲着也闲着,去赚点铜板也能买点肉回来吃。
“不对呀,里正。杨九狼招外村人给15文工钱,怎么招我们村的人只给10文。”突然有人质问道,这个人正是族长的孙子杨正匡,他可不能让里正抢了他爷爷的风头。
听到杨正匡的话,不少村民也反应了过来。
“是呀。都是去上工,怎么搞出双重标准,他杨九狼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杨家村的人?”
“那我不去了。”
“太欺负人了,我也不去。”
... ...
‘哐、哐哐...’
里正杨坚又敲了几下铜锣,“都安静,开山路和盖茅草屋是不同的工种,工钱自然就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盖茅草屋不累吗?”
“就是,盖茅草屋同样要去挖土、运土。”
... ...
“里正,杨九狼已经是被除族的人了,你怎么还帮他招人,你是不认可族中的判决吗?”看到众多村民的不满,杨正匡抓紧时机继续煽动,“他这种道德败坏、不孝不悌之人,不能得到宽恕。”
之前被杨九狼踹的那一脚,他依然怀恨在心。现在逮住机会,就必须往死里报复。
再次听到杨正匡的话,很多村民反而不再吭声。他们不想得罪族长,但也不想得罪里正。
其实,杨九狼是什么样的人,时间长了,大家也慢慢不那么在乎。
里正杨坚本来怀着好意,想让村民们多挣点银子,改善一下生活。不料...,出了杨正匡这个搅局的。
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和杨正匡有过多的争执,于是说道,“工钱就是10文一天,有愿意去的人就来我这报名。”
最后,里正杨坚只招到8人,加上自己的儿子,一共是9人。
在村子里,里正的影响力是远远不如族长的,大家宁愿少赚点铜板,也不想得罪族长。
得知这个结果的杨九狼,只是无奈的一笑,他只好让小舅子姜湖回姜家村招人。
第三天。
峡谷庄园来了40多人,这里突然就变成一个小型工地。
有人在开垦荒地,有人在测量地基,有人在寻找水井的最佳方位。
有位老者过来找到杨九狼,他是杨九狼另外请来挖水井的工人。
这位老者叫李水,大家都叫他李老,他组建了一个团队,一直在给各个村子挖井,在挖水井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李老开口说道,“东家,这里靠近湖泊,水井深度挖个两丈多应该就能出水。现在主要考虑的是井壁砌筑材料的选择。常用的材料有:土、木、陶、砖、石,或者这些材料混合使用。”
“李老,那你觉得哪种材料比较适合这里的水井?”杨九狼问道。
“这里的土质相对松软,土井壁一定不行,容易坍塌。木材井壁效果也不佳。
石头井壁最为牢固和耐久,但需要去采石、切石和运石,建造周期会非常的漫长。
所以我建议,去购买现成的陶井圈,虽然价格昂贵,但可以大大缩短建造周期。”
陶井圈,是用泥土烧制而成的陶质圈套,这些圈套堆叠起来可以砌成筒状的井壁。
陶井圈的规格一般是:直径80厘米,壁厚3-5厘米,高度50厘米。
利用陶井圈打井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只需要挖到一定的深度,就可以把陶井圈放下去,然后继续挖,在重力的作用下,陶井圈会不断下沉,这样打井能节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了解这些之后,杨九狼毫不犹豫就选择了陶井圈。不过它的价格真不便宜,根据不同质量和厚度,定价有:700文、1两和1两500文。
最后,他挑选了中间的价格,也就是1两,订购了16个陶井圈,可以打8米深的水井。
加上人工费,打这口井大概需要花费20两的银子。
杨九狼苦笑,这银子还真是不耐花,一下子就花掉了他一半的身价。
第55章 市场调研
当天,杨九狼带着姜二娘和杨小丫,一起来到边荒县县城。
中午,他们在县城的‘凤翔酒楼’吃饭,凤翔酒楼也是边荒县城最大的酒楼。
酒楼有三层:一层是大众席、二层是包厢席、三层是贵宾席。
正逢饭点,一层大厅座无虚席,生意很红火。
杨九狼一家三口坐在一层大厅靠窗的位置,大厅中,除了他们穿着粗麻衣,其他客人不说穿绫罗绸缎,但起码也穿着细棉布。
“客官,你们想吃什么?我们酒楼有各种青菜,也有白面馒头。”一个店小二过来问道。
这里的一碟青菜要30文,在外面都可以买一斤多猪肉了。
看到杨九狼三人穿得这么接地气,店小二有理由怀疑杨九狼他们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不理会店小二的狗眼看人低,杨九狼问道,“你酒楼都有哪些招牌菜?”
“我们店有烤羊肉、有狗肉羹、胹鳖(煮甲鱼)、麋卵(鹿胎)、鹑?(烹鹌鹑)、...”店小二边报菜名边数着手指头。
相比后世,这家酒楼的菜品不多,也不够精细。这时候的人们比较喜欢吃烤肉,酒楼最好卖的菜就是烤全羊。
“这些菜的价格如何?”杨九狼继续问道。
“烤羊肉120文一斤、胹鳖150文一份、鹑?30文一只、...”
“那给我们来一斤烤羊肉、一份胹鳖、三只烹鹌鹑、三张胡饼和一份米糕。哦,对了,再加一份炒青菜。”
点完菜,杨九狼看到小厮在迟疑,估计是怕他给不起银子。于是,他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桌子上,“给,这是银子。”
“好嘞,客官,您点的菜马上给您安排。”店小二拿起银锭喜滋滋地走了,他想不到杨九狼还是一个大客户。
过了一会,刚才的店小二提着一壶茶再次回来,这次的态度明显恭敬了很多,“客官,你点的菜一共是436文,这564文是找回来的银子,你拿好。”
店小二放下茶壶和碎银子,转身退走。
“九狼,你喜欢吃肉,我们可以买回去做呀,在这里吃饭多冤枉钱。”吃一顿饭400多文,姜二娘的心痛得直抽抽。
她当然不知道杨九狼这是在做市场调研。
做熟食生意之前,需要了解这里的消费能力和相关行业的物价。
从酒楼的情况可以看出,县城并不缺有钱人,30文一斤的生羊肉,烤熟后在酒楼中卖120文,翻了4倍,利润空间非常大。
不过这里是县城最大的酒楼,主打一个字:贵。
不贵还真没人来这里吃饭,不贵衬托不起客人的身份。
“九狼,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哦,是小丫喜欢吃肉,酒楼的肉应该比较好吃,我就带她过来试试。”
“嘻嘻,肉好吃。”听到她爹这么说,小吃货杨小丫眯起眼睛傻笑。
“你想吃就说你想吃,我家小丫才不会像你这样浪费银子。”姜二娘给杨小丫整了整衣领。
“拿着,这些银子给你。”杨九狼把店小二找回来的碎银子丢给姜二娘,“你这婆娘,带你过来吃酒楼还不高兴?是不是想回去跟以前一样吃树皮呀?”
闻言,姜二娘不再回话,她小心翼翼把那五百多文碎银子收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是非常开心的,虽然杨九狼对她依然很凶,但起码不再打她,同时也给了她很多银子、让她随意花。
相比村里大部分的年轻媳妇,她觉得自己现在算非常幸运了,摆脱了婆婆的磋磨不说,还掌握了家中非常大的自主权。
这家酒楼的上菜速度还是挺快的,没等多久,所有菜就全部上齐。
一碟烤羊肉、三只烹鹌鹑、一盆煮甲鱼、三张黄橙橙的胡饼和一盘奶白的米糕。
“小吃货,吃吧。”杨九狼把三只鹌鹑放到杨小丫的面前。
这三只鹌鹑加起来都没有半斤,估计只够杨小丫一个人吃。
“都给我?爹爹和阿娘不吃吗?”
“我们吃烤羊。”
“哦。”
杨九狼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中,入口浓香,原汁原味。没有孜然的回味悠长,也没有辣椒粉的辛辣热烈,只有盐巴和蜂蜜的天然融合。
这时,用来烤肉的调料还是以本土的盐、酱为主,同时会用葱、姜、蒜等辅助。
而在甲鱼汤里面,杨九狼看到了红枣和枸杞,味道还挺不错。
吃完饭,一家三口辗转来到县城的富人区,这里的街道非常工整,治安也很好,时不时就能遇到三俩个捕快在巡逻。
富人区域有一个固定的集市,相当后世的商业区,里面开着很多固定的店铺,同时也有临时的摆摊区。
逛了一圈,这里的熟食只看到传统的:白切鸡鸭鹅、焖狗肉、烤羊肉等。
最受欢迎的还是各种烤肉,特别是烤全羊,店里面的生意很红火。
不过,这些熟食的做法都很单一,也很天然。
如果杨九豺要来这里卖熟食,就要卖这里没有的,而且要利用好各种香料和酱汁。
“九狼,这里的烤羊肉好贵呀,要70文一斤,还有这么多人排队等着买。”姜二娘下意识地说道。
她感觉这里的人很懒,自己买生的羊肉回去做不好吗?何必浪费银子。
“有钱人的世界你不懂,他们不在乎银子,他们只求好吃和方便。我打算让四哥也过来这里卖熟食,你觉得怎样?”
“可以吗?”姜二娘有些迟疑,“四哥以前没有做过生意,万一做亏了怎么办?”
“没做过生意怎么啦?你以前没嫁过人,现在还不是嫁给了我。如果亏了,就全当嫁错人了呗。”
“这能一样吗?”姜二娘有些无语,她只是没有说出来,‘当初嫁给你,还不是被逼无奈。’
“怎么不一样?女人怕嫁错郎,男人怕入错行,讲得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杨九狼继续胡乱牵扯。
两件本来不怎么搭边的事,就因为一个押韵,硬是被他搅到了一起。
“再说了,男人入错行,可以改行。女人嫁错人,可以改...”杨九狼本来想说‘改嫁’的。
突然想起这里是古代,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但女人想改嫁却非常困难。
他补充说道,“反正女人嫁错了人,起码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以后多少有个保障。”
听到杨九狼的话,姜二娘非常认可,这应该也是绝大部分女性的想法:与其把后半生放在丈夫的身上,还不如好好培养自己的孩子。
因为丈夫随时可能是别人的,只有孩子永远才是自己的。
第56章 遭遇大黑熊
从县城回来...
杨九狼过来猎户杨虎的家,杨虎正在给复合弓的弓身贴着牛筋丝膜。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牛筋丝膜抚平、让其与弓身严合,一边刷着鱼胶,神情非常专注,杨九狼来到身边,他都没有发觉。
杨九狼站在一旁看着,感觉也是一种享受。等牛筋丝膜贴完一个环节,他才开口说道,“杨虎叔,你这进度很快呀,贴完牛筋丝膜,下一步就是贴牛角片了吧。”
“诶...,九狼小子你过来了。”杨虎摸了摸刚贴完的弓身,很是期待地说道,“我想尽快把复合弓给弄出来,我一直都很期待拥有一张好弓。”
杨九狼喜欢弓箭,那是因为弓箭能提高自身的武力值。而杨虎喜欢弓箭,那是一种热爱。
“不过,你也不要这么急,就算你把弓身完整做出来,也要把它捆绑起来自然风干一段时间,这样才能保证弓身的完全定型,同时让这些复合材料得到100%的黏合。”
“嘿嘿,没事。做出来...就算只能天天看着,我也很开心。”
“行吧,你开心就好。不过我在大山内部发现一片蜂巢,你要一起过去摘吗?”
这是杨九狼今天过来的目的,他觉得到深山中打猎还是要找人合作,最起码搬运方面需要人。
杨虎有多年的打猎经验,同时也熟悉猎物的销售,是合作的不二人选。
“蜂巢?”听到山上有好东西,杨虎同样很兴奋,“那必须要去呀。走...,现在就去。”
“不急,那块区域有熊出没。你确定我们能打得过大黑熊吗?”
“大黑熊可不好惹,但它们天性胆小,更倾向于避免与我们人类发生冲突。只要我们不主动去惹它们,应该就没事。”
杨虎有多年的打猎经验,他对动物的习性更加了解。
听到他这么说,杨九狼也点点头,反正在山里,时刻都是在冒险。
“那好吧,我们下午就去弄一波。”
半个小时后,就准备好了所有装备:四个木桶,两个背篓。当然,还有大砍刀、弓箭和一柄铁矛。
杨虎、杨九狼、杨二壮和杨二狗,四人背着这些装备,一同向大山生产蜂巢的区域出发。
现在约莫下午3点,沿着杨九狼和杨二狗之前走过的山路,他们来到生产蜂巢的区域,只花了半个时辰。
“九狼哥,这个蜂巢好大呀。”杨二壮指着挂在树上十来米高的一个蜂巢,眼睛贼亮。
“是很大,起码有四五十斤重,不过就是有点高。”
“高没事,我爬树很溜的。”
“二壮,你这么笨重,爬树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杨二狗出来说道。
杨二狗和杨二壮的年龄相同,都是十五岁,正是喜欢争风吃醋的年纪。
“切,你这么瘦,在树上能拎得动这么重的蜂巢吗?”
闻言,杨二狗彻底被打败,不过还是有点不甘示弱说道,“行吧,那...你爬,等你摔下来,我再去把你接住。”
砍来烟草叶、捆绑在竹竿上面,塞入干草点燃,大量浓烟就冒了出来。
浓烟被举到蜂巢下面燃烧,不一会...,原本密密麻麻覆盖在蜂巢表面的蜜蜂便飞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金黄色蜂巢。
“轮到我了。”在腰间别着一捆麻绳,杨二壮三两下就爬到树上,动作麻利的像一只健硕的猿猴。
这一幕直把杨二狗看得一愣一愣,他想不到杨二壮这么灵敏,完全是在碾压他呀。
于是,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早上一定过来跟杨九狼一起操练身体。
等爬到蜂巢的底下,杨二壮放下麻绳把木桶拉了上去,然后开始收割蜂巢。
最后,这一个蜂巢几乎塞满了一个木桶。
看到桶中因为挤压而爆浆的蜂巢,杨虎预估说道,“这一桶蜂巢起码能弄出三十斤蜂蜜。”
“杨虎叔,这种蜂蜜的价格如何?”杨九狼问道。
“在县城的杂货铺中,这种蜂蜜的零售价大概是80文一斤。”
“这么贵?”听到这个价格,杨九狼稍稍震惊了一下。
“嗯,蜂蜜的产量非常有限,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或者富商才会买来食用。”
在当前古代,由于农业生产水平相对较低,蜂蜜基本都是产于野生,产量极其有限。
所以,这时候的蜂蜜是一种非常珍贵的产品,大多时候被用作药物、或者祭祀用品。
夕阳西下...
杨九狼他们一共采摘了5个蜂巢,装满了四个木桶。
看到四个满满当当的木桶,杨虎再次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杨九狼,他不知道杨九狼是如何快速找到这些蜂巢的,一找一个准。
他在心底暗想着,‘难道这个杨九狼是属狗的?所以鼻子才这么灵敏。’
就在这时,智慧生命001给杨九狼发来预警:
【叮,警告!警告!有大黑熊正快速袭来,请迅速逃离。】
在实拟导航地图中,有一个大黑熊的图标正向杨九狼的位置快速靠近。
“杨虎叔,好像有大型动物正向我们靠近。”杨九狼脸色凝重地说道。
“是什么?”
“应该是大黑熊,我上次遇到过。”
“啊?真有大黑熊呀。”杨虎一下子也紧张起来,他这时也隐约听到远处的树林中有动静。
“嗯,我们先做好战斗的准备。你拿大砍刀,弓箭给我,二壮你拿着铁矛,你们父子挡住正面,我在侧边。”
“那我呢?”杨二狗问道,他好像没有接到任务,是因为自己太弱吗?
“你站着不要乱动就行,免得惹怒了大黑熊。”
听到杨九狼这话,杨二狗:... ...
不一会,大家就看到大黑熊的身影,以及它头顶上‘嗡、嗡嗡’伴随着的一群大苍蝇。
看到人类有四人,而且手上还持着武器,这头大黑熊貌似感受到有危险,它在30米开外就停了下来,然后熊视眈眈地盯着杨九狼四人,但没有很强烈的攻击性。
大黑熊并不是完全性的肉食动物,这估计是没有直接发起攻击的最大原因。
它们是属于杂食性动物,包括植物性食物如嫩叶、果实、根茎等,以及动物性食物有昆虫、鱼类和小型哺乳动物。
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它们往往更倾向于食用植物性食物。
“怎么办?”打猎这么多年,杨虎还是第一次面对面遇到熊瞎子,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
“先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激怒它。”杨九狼很冷静地回道。
在智慧生命001的辅助瞄准下,他很大概率能射中大黑熊的眼睛,但万一失手了?就会立即激怒对方。
暴怒的大黑熊可是能撕天裂地的,杨九狼不敢冒这个险,万一被拍中一熊掌,不死也得残。
关键身边还有其他人,更加让他投鼠忌器。
看到杨九狼这么淡定,杨虎莫名就感到很安心,“九狼小子,等会你来指挥,我们都听你的。”
“这头大黑熊应该是被蜂蜜引来的,二狗...,你拿一桶蜂蜜出来放到前面,我们保持队形慢慢撤离。”
“九、九九狼哥...,是、是...要拿过去, 放、...、放到它的前面吗?”接到杨九狼的指示,杨二狗瑟瑟发抖地问道。
他狗胆再大,也无法支撑他走到大黑熊的前面。
“不是,放到我们前面就行。”
“哦。”杨二狗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提出一个木桶放到前面,然后打开桶盖。
“走。”
放下一个木桶之后,杨九狼他们就慢慢撤退。
而这头大黑熊也慢慢跟了上来,当它来到木桶的旁边,看到木桶里面黄橙橙的蜂巢和蜂蜜时,这才停了下来。
等撤出一段距离,杨虎心有余悸地说道,“大山的内部果然很危险,我们明天还过来吗?”
杨九狼虽然很冷静,但也是有些后怕的。不过...,想到蜂蜜这么高的价格,他咬了咬牙说道:
“来...,富贵险中求,我们以后每次过来掏两三个蜂巢就迅速离开。不长时间待在这里,应该不会引起大黑熊的注意。”
“好,那就继续干。”杨虎骨子里也是一个冒险家,不然也不会选择打猎谋生。
第57章 熟食生意开张
一连七天,杨九狼他们每天都在采摘蜂巢和制造蜂蜜,至今一共累积的蜂蜜接近500斤。
而峡谷的建设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杨九狼时不时就在大脑中反复观看峡谷未来的建设规划图,越看越让人向往。
不过,目前的建设还处于清理植被和推平宅基地的阶段。
这些工作大家都很熟悉,有小舅子姜湖在看管,杨九狼倒不用时时在场。
在这期间,利用智慧生命001提供的秘方,杨九狼泡制了各种调料和酱汁。
不过由于条件有限,只泡制了料酒、生抽、豆瓣酱、香菇酱、酸梅酱和卤汁。
卤汁配方中几味香料这里没有,缺少了香叶和干辣椒。
在地球,香叶的原产地在南非,而辣椒的原产地在南美洲。他不知道这颗星球有没有这些香料,可能有,只是不在这片区域。
不过也没有影响,配制出来的卤汁同样非常浓郁且香甜。
当天清晨...
两辆牛车缓缓离开杨家村,向边荒县县城的方向开去。
一辆是杨虎的牛车,上面装着两大桶蜂蜜。
这是前两天刚刚购买的牛车,由于采到大量的蜂蜜,估计能卖出不少的银子。于是,他狠下心购买了牛车,这也是他一直想实现的目标。
而另外一辆是杨九狼的牛车,上面装着几个大锅,有卤猪头、蜜汁叉烧和酸梅烤鸭。
今天是开启熟食生意的第一天,主要目的是去探探市场。
一个小时后。
牛车来到县城富人区的集市,他们先到管理处租了两个临时摊位,每个摊位一天要50文。
月秀婶子在其中一个摊位架起一张桌子,然后摆上新鲜的蜂蜜。
而杨九狼在旁边摊位架起一张更大的桌子,把熟食逐一摆上,他的四哥杨九豺在一旁帮忙。
“七弟,如果这些熟食卖不出,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过来做生意,杨九豺心里有些忐忑。
“放心吧,卖一定能卖得出去,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那我们卖怎样的价格?”
“生猪头肉的成本是15文一斤,如果扣除缩水部分和其他消耗,卤出来之后的成本应该要25文,那我们就卖个45文一斤,其他的熟食也一样,都定价为生买成本价的三倍。”
“45文一斤?”听到这个价格,杨九豺的手哆嗦了一下,他感觉杨九狼这是在抢钱,“是不是太贵了?”
“这里是富人区,只要东西好吃,那些有钱人是不在乎钱的。”
“那好吧,就先试试,如果卖不出去再降价。”
锅盖打开...
卤肉的香气马上飘散并覆盖了周围的区域。
“嗯...,真香。”首先被勾引的是月秀婶子,“九狼小子,给我留两斤卤猪头。”
她吃过杨九狼做的猪肚鸡、酸菜鱼、爆炒肥肠等菜肴,每一道都让她回味无穷,她相信猪头肉也一定很好吃。
“月秀婶子,你想吃,我就成本价留给你两斤。”
“那不行,这是你们的第一笔生意,就按照市场价吧,也好博个开门红,下次你再便宜卖给我。”
杨虎与杨九狼合作过几次,每次都赚到不少的银子,月秀婶子自然也大气起来。
如果搁在平时,45文一斤的猪头肉,即使再好吃,她也舍不得买来吃。
村下人很迷信各种习俗与气运,月秀婶子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支持一下杨九狼。
闻到香气,很多行人都驻足、然后围了过来。
“摊主,这个肉多少钱一斤?”一位妇人指着卤猪头问道。
“45文一斤。”
“这么贵。”听到这个价格,这位妇人转身就走。
“香是挺香的,这个价格确实太贵了。”
“就是,这么贵,是想钱想疯了吧。”
... ...
其他市民同样转身离开。
看到这种情形,四哥杨九豺好像备受打击,突然就失去了所有信心,“七弟,我们定的价格是不是太高了。”
“没事,我们的目标客户是那些喜欢吃、又买得起的人。”杨九狼很淡定地回道。
薄利多销固然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但那样也很辛苦。
还不如走高端路线,把产品的产量缩小,然后包装成精品。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必须保证自己的产品不可复制,而且需要不断创新和改良。
反正市场上还没出现其他竞争者,可以利用这个领先的时间差打出产品的名声,然后获取一批忠诚的客户。
想到这里,杨九狼继续说道,“四哥,你每种肉都切一小盘出来,让过来问价的市民免费试吃。”
“免费试吃?”这种推销方式再次让杨九豺为难,肉都还没卖出一两,怎么就先免费给别人吃呢,那不是亏大了,“这样...我们会不会亏本呀?”
“亏不了,那些试吃的人当中,只要有一个人购买,试吃消耗的成本就能赚回来了?”
闻言,杨九豺想了想,确实是这样,“那...,我马上切。”
果不其然,试吃的模式开启之后,很快就有人购买。
有一位穿着丝绵布衣料的妇人,听到卤猪头45文一斤的价格,第一时间就打算离开,但随手试吃了一块之后,脚步就再也挪不动。
“嗯,这肉真香,入口滑嫩,肥而不腻,好吃。”这位妇人很真诚地夸赞,她试吃完一块,忍不住又吃了一块,这才不好意思停下手,“摊主,给我称一斤卤猪头。”
“好嘞,你稍等,马上就好。”看到真的有人购买,笼罩在心中的担忧一下子就云消雾散,杨九豺突然就领悟了杨九狼的做法,称完一斤猪头肉之后,又多给了一小块,“小婶子,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客户,这小块是送你的。”
“嘻嘻,你太客气了,下次想吃的时候我还来你这买。”妇人笑容满面地说道。
一小块肉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意外之喜,这是从无到有的突破,妇人莫名就感觉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
第58章 族长的算计
有了第一个客户,后面的客户自然很快就出现。
“这个叫‘蜜汁叉烧’的肉不错,甜丝丝的,颜色看起来也很让人有食欲,我的孙子一定喜欢。摊主,给我来一斤。”
“这种口味的烤鸭我还是第一次吃,特别是蘸着酸梅汁一起吃,味道简直了,我家今天来客人,我要一只,摊主能便宜一点不?”
听到客人在讨价,杨九豺愣了愣,他可没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道该便宜多少。于是,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杨九狼。
杨九狼暗地里直摇头,他这位四哥要想做好这门生意,还需多积累经验。
他说道,“这位婶子,要不这样吧,你买一只烤鸭,我们送你半斤卤猪头。”
“嗯,也可以。”买烤鸭的妇人点头。半斤卤猪头就是23文,已经是一个相当高的优惠。
但对杨九狼来说,半斤猪头肉也就是12文左右的成本,但获得的广告价值远不止12文钱。
这位客户的家人吃了卤猪头,如果有人喜欢上了,下次一定会过来购买。
熟食这边的生意慢慢就步入了正轨,杨九狼转头和旁边摊位的月秀婶子聊天。
“婶子,你这边的情况怎样?蜂蜜好卖吗。”
“已经卖了3斤,杂货铺的零售是80文一斤,我们卖的是70文一斤。”
“杂货铺的收购价是多少?我们可以先批发一批给杂货铺。”
“你的杨虎叔刚才去问了,杂货铺给的收购价50文一斤,太便宜了。我家的农田不是很多,我每天过来卖一点,迟早也能卖完。”
“如果这样,就算给你们一天15文的工钱吧,从分红里面扣。”
“这怎么使得,蜂蜜也有我们的一半,我们过来卖是应该的。”
“不用推辞,这是你们付出劳动应得的报酬。”
这个时候,人工机会成本这个概念还未出现,劳动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不值钱的。
但杨九狼不想占这点小便宜,也不能欺负这些实诚的古人,付出了劳动就该获得对应的报酬。
到了中午...
杨九狼和杨虎提前赶了一辆牛车回去,留下月秀婶子和杨九豺在县城继续卖东西,还有杨虎的三儿子杨三牛也留下来帮忙。
杨九狼他们提前回去,下午还可以去采摘一波蜂巢,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也是大自然的馈赠,不容拒绝。
路上,杨虎开口说道,“九狼小子,我们要不去打一头大黑熊回来?我都没吃过熊肉是什么味道。”
杨九狼也没吃过熊肉,书本上的熊掌只闻其名不知其形,不过想到当前的装备,只好说道:
“我们弓箭的杀伤力不够,现在去猎杀它们,会冒很大的风险。”
“嘿嘿,我也就随口说说,那些家伙皮糙肉厚的,真不好惹。如果我们猎杀不了它们,那么被猎杀的就会是我们。
九狼小子,你说我们现在制作的牛角复合弓是否能射杀那些熊瞎子?”
“应该可以吧,到时候可以试试。”
如果是用后世工艺和材料做出来的复合弓,能直接射穿大黑熊,但对传统牛角复合弓的威力,杨九狼的心里还真没底。
智慧生命001的大数据包罗了方方面面的理论知识和制造工艺,但当前古代的生产力过于低下,光有这些理论和工艺,很多东西也无法制造出来。
工业是生产力发展的基石,也是制造厉害兵器的前提。
想到这一点,杨九狼突然就有了以后的发展思路,他必须组建自己的铁匠和木匠团队。
不管是农业生产还是上山打猎,都离不开好用的工具和犀利的武器。
也只有拥有属于自己的工匠,才能更好定制自己想要的工具和武器。
一个小时后...
牛车回到杨家村,经过村中的水井边时,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对牛车上的杨虎喊道,“杨虎叔,族长让你过去一趟。”
“族长?”杨虎愣了一下,他以前很少跟族长打交道,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找自己。
不过族长要见他,杨虎不敢推辞,“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杨虎跳下牛车,直接就向族长杨剑明的家走去。
不一会,便来到对方的院子,这时的杨剑明正在院子中喝茶,悠哉、闲适。
“族长,你找我?”杨虎先开口打招呼。
看到来人是杨虎,杨剑明笑容和煦地回道,“小虎,来,坐下喝杯茶。”
听到小时候的称呼,杨虎的嘴角抽了抽,他现在都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还被叫‘小虎’。
他并没有坐下,而是说道,“族长,我等会还要上山,你有啥事就直接说。”
“我找你来正是要谈上山的事情,听说你最近在大山里面找到大量的蜂巢。”
看到杨虎没有领他的情,杨剑明也不恼,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继续说道:
“按道理说,这片大山是属于我们杨家村的,里面的一切资源当然也该归全体村民共有。”
“族长,这片大山的附近有那么多村落,怎么就属于我们杨家村的了?”杨虎下意识地辩驳,他第一次感觉到人活得越老就越不要脸。
“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听到杨虎的反驳,杨剑明有些不悦,“我们杨家村的人口最多,即使要分也是我们村子分到的份额最大。”
听到这么无耻的话语,杨虎不想和对方继续争执下去,就直接问道,“所以...,族长,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我给你安排几个人,你顺便带他们一起到山上采蜂巢。”
闻言,杨虎一点都不诧异,前面说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不过,这让他有点为难,毕竟蜂巢是杨九狼发现的,他做不了决定。于是只好推托说道:
“族长,那片区域有大黑熊出没,非常不安全。万一出了事情,我可负责不起。”
“没事,既然你们敢冒险,其他村民同样可以。如果出了事情,一概不要你负责。”
说是这么说,但真出了事情,他杨虎一定被推出来当背锅侠,“那也不行,蜂巢是杨九狼发现的,我做不了主。”
“杨虎,你还是不是我们杨氏的族人了?”听到杨虎再次推辞,杨剑明开始有些恼怒,“让你做点小事,尽推三阻四。”
“族长,我说的是事实,我真做不了主。”
“反正地方你也知道,那你就别和杨九狼那个狗东西去了,带着我给你安排的人一起去。”
“族长...”杨虎不敢直接拒绝,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像杨九狼那么洒脱:不服就干。
得罪了族长,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他突然就有一种与杨九狼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在犹豫是该选择抛弃杨九狼?还是选择得罪族长?
看到杨虎在迟疑,杨剑明立马板起脸,用严厉的口气说道:
“这是命令,我堂堂族长,难道还叫不动你啦?如果你敢违背,我就用族规处置你。”
他把族长的架势和霸道展现得淋漓尽致。只可惜他的命令与权力缺少武力的支撑,无法强制执行。
其实,他这个族长,村民认他,他就是族长,但如果有人不在乎族规,他这个族长就形同虚设。
再三考虑之后,杨虎还是选择与杨九狼合作,反正他现在赚了不少银子,所谓兜中有钱,心里不慌。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道,“族长,这事我回去想想。”
“你?”杨剑明气得肝疼,他之前说要用族规处置杨虎,哪有那么容易?
杨虎又没有犯什么错,如果滥用权力,他的族长地位一定会被动摇。
他在心里暗骂,‘都是杨九狼那个狗东西,不是他带头,以前哪有族人敢违抗我的命令。’
“族长,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不等杨剑明再次发作,杨虎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第59章 跟踪上山
这边发生的事情,杨九狼并不清楚,他拉着牛车很快就回到了家。
这时,姜二娘和四嫂吴氏在院子的树底下腌制着萝卜干,而有三个小屁孩在旁边帮忙与捣乱。
“小丫,你别弄,你切得这么碎,连猪都不吃了。”姜二娘抢了杨小丫手中的刀子。
“猪不吃,我吃呀。”
“你再捣乱,我就打你小屁股啦。你们三个,到一边玩泥巴去。”
‘吁~’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赶牛车的声音。
“应该是你爹爹回来了,你去看看吧。”
“好。”
杨小丫这才站了起来向院子外面‘蹬、蹬蹬’地跑去,后面还跟着杨九豺的两个小孩,杨浩和杨小草。
“爹爹。”
“小叔。”
“小叔。”
“来,糖果拿去分来吃。”杨九狼扔给他们一包糖果。
“嘻嘻,吃糖咯。”
“谢谢,小叔。”
“嗯,去玩吧,别在这里捣乱。”
“嗯嗯。”
三个小家伙走开后,杨九狼从牛车上抬下两个木桶,里面是从县城买回来的食材。
“四嫂,二娘,你们清洗一下猪大肠和猪头肉,这是卤来明天卖的。”
“今天的肉卖出去啦?”姜二娘边帮忙搬东西边问道。
“嗯,今天应该能卖完。”杨九狼点头。
“能赚钱不?”
“你傻不傻,不赚钱的生意谁会做。”杨九狼把一个木桶重重放在地上,不知为何,他总想骂眼前这个过于乖巧的女人。
闻言,姜二娘的脸红了红,她的本意是想问能赚多少钱,可杨九狼和她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
就在这时,一个十一二岁、有些消瘦的小男孩走了过来,是隔壁邻居的儿子,他叫杨小飞。
隔壁住的是一对孤儿寡母,母亲出身于风花之地,估计是觉得名声不好,这对母子平时很少过来串门。
“九狼叔,给。”杨小飞提着一条一斤多重的鲫鱼塞到杨九狼的手中。
对方的这个动作,让杨九狼一时摸不到头脑,好端端的干嘛给他送鲫鱼。
没等杨九狼问话,杨小飞就继续说道,“这条鱼是我在河中抓的,我想跟你到大山里面打猎。”
他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杨九狼,一点都不腼腆,跟一个小大人似的。
“你想打猎?”杨九狼问道。
“嗯。”杨小飞点头,“我想吃肉,也想让我娘吃肉。”
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往往都是形势所迫,对方才十一二岁就必须为生计而奔波。
不过对方的年龄这么小,山上的危险又无处不在,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可负责不起。
于是,杨九狼拒绝说道,“你太小了,山上很危险,不适合你去。”
“我可以的,你看看...”被拒绝,杨小飞明显变得有些着急,他马上撸起袖子,展现出自己看起来结实但没有多少肌肉的手臂,“我的力气很大,而且跑得很快。”
看到这么有进取心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唯一的邻居,如果可以,杨九狼倒是想帮一帮对方,但上山绝对不行。
他突然想到了四哥杨九豺的腿伤还没完全好,摆摊的时候正需要一个人帮忙打下手。
“这样吧,你明天过来跟九豺叔到县城卖东西,我给你一天10文的工钱。”
虽然对方还是一个孩子,杨九狼还是给了成年人的工钱,只因为对方跟自己一样,名声都不好,同样受到村里人的排挤。
“10文一天?”杨小飞默念着这个工钱,他知道猪肉是20几文一斤,可超过两位数的加减法,就已经脱离他的拿捏范围。
不过,他没有想太久,调头就跑。跑出几步后,发觉忘了什么?回头喊道,“九狼叔,我明天会早早过来。”
看到这种情形,杨九狼无奈地叹了一句,“果然还是一个孩子。”
“隔壁的郑嫂子人挺好的,管教孩子也特别严格,就是命太苦...”旁边的姜二娘补充说道。
而杨小飞急匆匆就跑回了家,“娘、娘...”
“什么事,这么急吼吼的,你在外面跟人打架啦?”杨小飞的母亲,郑嫂子问道。
郑嫂子今年也就二十七八,如果在后世,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年龄。
而现在,她已经披上了岁月的沧桑,生活的艰苦与无奈在她的身上无处不在:破旧的粗麻衣、布满老茧的双手、毫无情绪波动的双眼。
郑嫂子正在院子中磨着苘麻子粉,这就是她们家平时的粮食。
苘麻子味苦,因其产量较高且易于生长,是穷苦人家或者荒年的食物。
“不、不是打架。”因为刚才跑到有点太快,杨小飞稍微有点喘气,“是、是隔壁的九狼叔让我跟去县城卖东西,给我一天10文的工钱。”
“让你去县城帮忙卖东西?”郑嫂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有些不敢置信,“他为何让你去县城卖东西?”
“嗯,我让九狼叔带我去打猎。他说我太小,就让我跟九豺叔到县城卖东西。娘,10文钱能买多少肉?”
“很多,那你要好好干活,这是九狼叔在帮助我们,以后要记住这份恩情。”
“知道了,娘。”
——
下午...
杨九狼、杨虎、杨二狗和杨二壮,四人扛着木桶和装备跟往常一样上山采蜂巢。
才刚走出村子,后面就远远跟着五条尾巴,是杨家村的青壮年,其中一位正是族长杨剑明的孙子杨正匡。
看到这五个青年,杨虎说道,“他们应该是族长派来的人,中午回来的时候,族长让我带他们进山采蜂巢,但我没有答应,他们就自己跟来了。”
“不用理会他们,他们想跟着就跟着,能不能采到蜂巢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关我们的事。”
听到杨九狼的话,杨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不想和族长掺和到一起,总感觉他不好对付。”
“九狼哥,要不把他们带到有大黑熊的区域,让熊瞎子好好教训他们一下。”杨二狗坏坏地说道。
“不用,有蜂巢的地方都可能会引来大黑熊,遇不遇得上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 ...
第60章 四哥的浪漫
也不知道这片山脉蕴藏着多少的蜂巢,有智慧生命的导航,杨九狼他们采了两个蜂巢就快速下山。
回来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这时,杨九豺也在县城卖完卤肉赶了回来,他很兴奋地找到了杨九狼:
“七弟,肉全部卖出去了。一共卖了1两256文银子,扣除成本和其他消耗后,应该能赚到500多文。我感觉明天还可以多做一些,不少人早上买了,下午又过来买。”
一天能赚到500文,这是杨九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现在不宜扩大规模,先少量卖几天,我们需要时间熟悉和适应这门生意,同时也可以营造一种供不应求的现象,更好地吊住客人。”
这些生意门道,杨九豺听得似懂非懂,他点点头说道,“好,听你的。”
从杨九狼的院子出来,杨九豺兴冲冲地往自家赶,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和自己的媳妇分享。
可刚回到杨家大院这边,他就被杨刘氏给拦住,旁边还跟着大嫂王氏。
“九豺,听说你去县城卖肉了,银子呢?”
“娘,没...没银子。”杨九豺讷讷地说道,在杨刘氏面前,他冒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银子确实都交给了杨九狼,而杨九狼又交给姜二娘来管。
“没银子?”杨刘氏过来抢了杨九豺手中的一个荷叶包裹,里面包着的是半斤的卤猪头肉,这是杨九豺特意留下来给媳妇和孩子吃的。
抢了猪头肉,杨刘氏还不相信地在杨九豺的衣兜里掏了掏,结果只掏出了4块糖果,同样被没收,“银子呢,那个不孝子不分给你银子吗?”
“娘,我只是去帮七弟的忙,没有银子。”这是杨九豺第一次在杨刘氏的面前说谎。
被分出来之后,家里没有田地没有房子,一家人每天都要等着吃饭,杨九豺慢慢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相信谁都不如相信自己手中的银子。
“四弟呀,那些肉是怎样做出来的?你教教我们呗,我们也想做一些拿到县城中卖。”大嫂王氏问道。
听到王氏的话,杨刘氏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对、对对...,把配方交出来,让你的几个哥哥也做出来卖。”
“娘,大嫂。那些肉都是七弟弄出来的,我哪懂那些。”
这话...,杨刘氏她们并没有怀疑,从杨九豺的身上再也挖不出什么好处,她们这才离开。
“娘,这肉真香,先给我一块试试。”王氏实在抵抗不住肉香气的诱惑,伸手就想去抓荷叶包裹中的卤猪头肉。
“一边去,这是你四弟孝敬给我的,你们都别想吃。”
“娘,就给一块嘛...”
——
空着手,杨九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之前喜悦与激动的心情荡然无存。经过这件事之后,他更想尽快搬离这里。
四嫂吴氏见状,便问道,“怎么啦?”
“在院子外遇到娘和大嫂,给你们拿回来的肉被她们拿走了。”
“哦,那没事,七弟妹今天做了爆炒肥肠,给我们分了一大盘回来,孩子们正等着你回来一起吃呢。”
闻言,杨九豺的心情这才明朗起来,“那我们去吃饭吧,别让孩子们饿着了。”
“他们才不饿,在七弟那边,他们的嘴巴一直就没停过。哦,对了。那些肉好卖吗?能赚多少银子?”
听到上面的问题,杨九豺突然就来劲,舔着讨好的脸,贱兮兮说道,“你猜?”
“猜你个大头鬼,快说。”吴氏一巴掌就拍在他的头上。
“啊~”杨九豺痛呼了一声,“媳妇,你为何打我呀?”
他本来是想讨自己的媳妇开心的,谁知后面有两个小孩、四只眼睛盯着,吴氏根本就不好意思接茬。
“是啊,爹。能赚多少钱?那些肉可好吃了,七婶给了很多给我和小草吃。”
“嗯~”杨九豺这才意识到两个孩子的存在,他咳了几下,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天起码能赚到500文。”
“这么多?”听到500文,吴氏倒抽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好像世界瞬间就变得如此的美好。
“你们可不能对外面说,特别是大院那边。”杨九豺警告了后面的两个孩子。
“知道了,爹。”
——
天快昏昏暗的时候,杨正匡提着一桶蜂巢回到自家的院子,后面跟着一起上山的另外四人。
一进院子,他就兴奋地喊道,“爷爷,你快出来看看,我们采到蜂巢了。”
听到喊声,族长杨剑明从一间屋子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木桶中的蜂巢及爆出来的蜂浆,不由地用一根手指插进其中,蘸起一些蜂浆放到嘴中舔了舔。
“好、好、....好东西,你们干得不错。在山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没有,除了山路难走一点,山上根本就没什么危险,之前杨虎说有大黑熊,一定是在吓唬我们,目的就是让我们不敢上山,好让他们吃独食。”
“那就好。”杨剑明点头,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也就是100文。
他把碎银子递给后面的四人,“给,这块碎银子你们四个拿去平分了,明天继续过来帮正匡采蜂巢。”
“好的,族长爷爷。”四人拿到碎银子、开心地离开了。
他们并没有觉得银子少,也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
这就是当前时代的等级观念,能为族长办事,就算是免费,他们也会感到荣幸。
“爷爷,这桶蜂浆起码能弄出十几二十斤蜂蜜,如果拿去卖,估计能赚回1两300文银子。”等四人走后,杨正匡有些好大喜功说道,“明天,我打算在村子中找20人一起去采。”
“做事情不能太冒进。这样吧...,明天先找10个人,如果收获不错,再继续扩大队伍。
另外,卖蜂蜜赚到的银子我们也不能独吞,最少要拿出三成分给其他族老。”
杨剑明借机教育自己的孙子,也是在培养他的继承人。
“爷爷,你教训的是,是我心急了。”杨正匡马上受教,乖巧地点点头。
“没事,你还年轻,很多事情可以慢慢学。今天开心,我让你奶奶杀只鸡,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好的,爷爷。”
... ...
第61章 日常闲聊
第二天凌晨...
杨九狼习惯性起来到后山操练身体,刚出院子的篱笆门就看到一个小身影,是隔壁的杨小飞。
对方正不停向院子里面瞄,头发上和衣服上都打湿了露水,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小飞,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九狼叔,我昨晚没睡着,鸡鸣的时候就起来了。”
“那行吧,你先跟我来。”
“好。”
杨九狼带着杨小飞来到后山,开始扎马步、做俯卧撑,接着演练各种近身格斗术。
他让杨小飞一起跟着练,在这个几乎没有法律保障的时代,提高自身的武力值才不容易吃亏。
既然杨小飞现在在给自己打工,也算是自己阵营的人,所以顺便培养一下对方。
在一起操练的还有杨二狗,自从上次被杨二壮爬树给刺激之后,他就每天都过来和杨九狼一起操练。
一个多小时后...
杨九狼发现杨小飞一点都没有疲累,依然雄赳赳气昂昂,不愧是整天刨泥土的孩子,体力和恢复力特别惊人。
相比之下,杨二狗就逊色多了,他整个人都累瘫在地上。
“二狗,你行不行?”杨九狼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杨二狗,“你比不上杨二壮也就算了,现在连小你好几岁的杨小飞都比不上。”
“九狼哥,这不能怪我呀,他们两个经常干农活,而我以前的时间都给了你。”
“行了,别在这里肉麻,我以后得给你加锻炼的项目。”
“别呀,九狼哥。”杨二狗马上哭嚎。
而旁边的杨小飞却说道,“九狼叔,你打拳的时候特别猛,以后我一定好好跟你学,等学会了就可以到山上打猎。”
“看看,这就是学霸与学渣的区别。”杨九狼没好气地对杨二狗说道。
... ...
早上八点。
两辆牛车再次来到县城,租了同样的摊位,蜂蜜和熟食被逐一摆上桌子。
“九狼小子,我们昨天卖了30来斤蜂蜜,2两多银子,这里的有钱人还真多。”月秀婶子乐呵呵地说道。
“那当然,整个边荒县的有钱人基本都聚集在这片区域,他们钱多得都没地方花。”
“看你说的,哪有谁的钱多到没地方花。”
“是真的,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 ...
杨九狼和月秀婶子扯皮的时候,杨小飞走了过来,“九狼叔,所有东西都已经摆好了,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有杨小飞加入,杨九狼他们确实轻松了不少,对方年龄虽然小,但力气很大,干活也很麻利。
“你先去买馒头,按照这里的人头每人两个,回来之后就听九豺叔的安排,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杨九狼递给杨小飞一块碎银子。
白面馒头配合卤味一起吃,那可是会吃爆肚子的,既可以当早餐也可以当午餐。
“好的。”
杨小飞拿着银子就离开去寻找包子铺,旁边的月秀婶子见状就叹道:
“杨小飞算是村子中最懂事的那批孩子,郑娘子也是命苦,自丈夫去服役后,就不受家中人的待见,孤儿寡母搬了出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头。”
“月秀婶子,你就不嫌弃郑嫂子的出身不好?”
“如果她是我的儿媳妇,我可能会介意,但作为外人,我何必去在乎这些。”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时候别人的看法往往都是出自自己的臆想。
杨九狼和月秀婶子在聊着天...
不一会,就有位妇人过来买熟食,一来就对杨九豺说道,“铺主,给我来一斤卤猪头肉,我家老头昨天吃了,就一直念念不忘,早早就让我过来买。”
“好嘞,马上给你称。”
“这个猪头肉你们是怎样弄出来的,又香又好吃。而我们弄出来的猪头肉骚味却非常重,难以下口。”
对方的这个问题,杨九豺不好回答,他灵机一动,给妇人切了一块卤肥肠,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婶子,你试试这个肥肠,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看到黄橙橙的肥肠,妇人马上咽了咽口水,刚把卤肥肠放入口中眼睛就亮了起来,“嗯、嗯嗯...,这也太好吃了。肥肠怎么卖?马上给我来一斤。”
“肥肠也是45分一斤。”
“肥肠生买的时候不是才10文一斤吗,怎么也卖这么贵?”
“这位婶子,肥肠清洗不易,需要消耗大量的材料和人力,一斤生肥肠等做出来也只剩下一半,其实我们赚得不多。”
虽然做来卖的肥肠,清洗的时候用的是草木灰,但确实很耗人力。
“好吧,那就先给我来一斤,我家老头应该会更喜欢这个。”
... ...
在这个物资和娱乐都匮乏的年代,那些能让人回味无穷的菜肴,绝对是致命的诱惑。
果不其然,还没到中午,二十多斤的卤肥肠就被抢空,第二好卖的是卤猪头,而成本最高的蜜汁叉烧和酸梅烤鸭反而卖得比较少。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熟食生意慢慢步入了正轨,有杨小飞在一旁帮忙,杨九狼也不用天天都跟过来。
这天,杨九狼和杨虎正在完成复合弓弓身的最后一步:涂刷桐油和雕刻一些图案。
这次同时制作了两张复合弓,两人各一张。
“九狼小子,按照你之前的提示,我把箭矢分开给铁匠铺和木匠铺制作,现在已经拿回来组装了100支。
我还特意打造了20支上好钢铁的箭头,穿透力非常惊人,射穿大黑熊的皮毛一定没问题。”
“杨虎叔,你还惦记着大黑熊呢?”
“那当然,作为猎人,看到猎物不打回来,心里总是挠得慌。”
“行吧,等做好复合弓,我们就去试试。”
“九狼小子,你也心动啦?我心痒归心痒,但真不敢去试,万一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总能找到机会的,不过比起猎物,我更喜欢山上的那些树木,高大、笔直,每次看到它们,我都有砍几棵的冲动。”
杨九狼突然就想到山里面的树林,如果能充分利用它们,一定比挖药材和打猎更有钱途。
不只是山上的树木,就连山上的各种矿土,如果看到了,他都想挖一些回来。
“那些树木好是好,但砍不动,就算能砍断,也搬不回来。”杨虎何尝不想砍几棵回来。
“直接到山上开一个伐木场怎样?”这是杨九狼未来的一个计划。
有智慧生命001的辅助,他可以充分利用大山里面的每一种资源。
包括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和土里长的,甚至连土都不能放过。
第62章 三进四合院
“你砍那么多树木干嘛?当柴烧吗。”杨虎不解地问道。
由于缺乏砍伐工具,这个时候的人们很难把树木加工成木板,或者打造成家具。
所以,这些树木对他们来说,用途就只限于烧火。
当然,木匠们可以通过手工慢慢锯出木板,或者一刀一刀削出木板。但效率非常低下,而且只能加工一些小型木材。
牛车之所以卖这么贵,一辆要1两500文,就是因为木材的处理消耗了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借助智慧生命001大数据的支持,杨九狼能设计和打造出各种半机械化的锯木车床和工具,起码能把砍伐效率提高个千百年。
木材在当前的古代,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而且随便你砍伐,都不会有人来管。
谁掌握了砍伐它们的工具,就相当拥有了这些资源。
杨九狼在想,如果能把这些木材砍回来建造房子就好了,总比用泥土盖房子好得多。
【叮,杨九狼,我觉得你可以建一座四合院。】就在这时,001在大脑中抛出一张‘三进四合院’的平面图。
如图:
看到这张平面图,杨九狼的眼睛直接亮了起来,真他妈的这也太诱惑人了。
他决定了,一定要把这座四合院给建造出来,如果在峡谷的湖泊旁建造一座这样的四合院,那是怎样的人间仙境?
不过建造四合院需要大量的青砖、灰瓦和木材。
青砖在这个时候已经出现,只是由于社会生产力低下,技术不够成熟,并未得到广泛的生产与应用。
目前主要用于建造宫殿、皇陵、官府和权贵之人的府邸。
这时候的青砖价格非常昂贵,要想修建一座三进四合院任重而道远。
不过,这将是杨九狼接下来要奋斗的目标。
——
就在杨九狼陷入无限遐想时,里正杨坚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他的表情有些苦闷,一进来就开口问道:
“杨虎,大山里面真的安全吗?族长那边现在有20人上山采蜂巢,我身边的那些人也要我组织大家一起去,但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由于吃到了甜头,才短短四天时间,杨正匡的队伍就已经扩大到了20人,每天都能采回几木桶的蜂巢。
作为里正,杨坚身边同样有不少的拥护者,这些人看到别人采回来大量的蜂巢,他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杨虎并没有直接回答里正杨坚的问题,而是看向旁边的杨九狼,“九狼小子,你觉得安全吗?”
他现在对杨九狼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因为他发现杨九狼的嗅觉特别灵敏,在大山里面总能快速找到好东西,而且还能及时避开危险。
关于这个问题,杨九狼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没有智慧生命001的辅助,他也不敢随意在大山中闯荡。
“出事了、出事了...”就在这时,杨二壮急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正匡带领的队伍在山上出事了,他们遇到了大黑熊,队伍中有几个年轻的小子不知怎样就激怒了它们。
结果...当场就被拍死了两人,其他人见状,吓得满山逃窜。
在逃跑的过程,有人摔倒了腿,有人被毒蛇给咬了,还有几个人没有回来,估计是迷路了或者出了其他状况。”
“啥?二壮你说的是真的吗?”里正杨坚急忙问道。
“是真的,从山上跑回来的人现在就在族长的院子。”
“我得过去看看。”里正杨坚走了,村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作为里正他必须去处理。
等杨坚赶到族长杨剑明的院子时,院里院外已经围满了村民。
有人在包扎伤口,有人在低声议论,院子中间还有几位妇人在放声哭嚎,她们应该是遇难者的家属。
“族长,我的儿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你是不是先安排人到山上找找。”
“族长,那几个死去的村民,你什么时候安排人过去把他们的尸体给弄回来?”
“族长,....”
听到村民们的问题,族长杨剑明一个头两个大。
半个小时前,他还沉浸在收获蜂蜜的喜悦中,短短四天时间,他的孙子杨正匡就弄回来一百多斤的蜂蜜,如果按照市面的价格,可以赚到八九两银子。
而现在却出了事情,医疗费加上抚恤金没有十几二十两估计都搞不定,真是赔了个底朝天。
“都怪那个杨九狼,不是他带头,我们也不会上山。”人群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知道是无心之言,还是有人故意在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对,就是因为他,简直就是我们村的扫门星。”
“我想起来了,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他带我们过去的。”
... ...
人们在压抑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找到可以发泄的对象,他们不敢埋怨族长,于是选择了杨九狼。
相比之下,很多村民心里是极度不平衡的。
凭什么杨九狼一个混混,能娶到姜二娘那么好看的媳妇,最可恨的是,现在还能挣大钱,远远地超越了他们。
如果杨九狼在这里,他一定会问候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
听到这些村民的话,一筹莫展的杨剑明突然就来了灵感,他必须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和焦点。
特别是面对那些遇难者的家属,需要给他们一个发泄痛苦和愤怒的对象。
于是,他大声说道,“我们杨家村自古以来都非常安宁,村民们一直都能安居乐业。
但...,自从出现杨九狼之后,村子就开始鸡犬不宁,丢瓜失菜,每家每户都要垒墙固门。
而现在,他竟然敢带头去冒犯大山里面的山神,从而导致了我们杨家村今天的悲剧。”
山神?
这时候的人们非常迷信,对大自然也是敬而远之,对礼法很是服从,对统治阶级更是盲从。
不然也不会出现用活人祭祀,不守贞节的女人会被拖去浸猪笼、统治者的坟墓用活人陪葬等现象。
听到杨剑明的话,大部分的村民是相信的:
“对,就是他惹怒了山神。”
“这不公平,他在山里赚走了银子,祸事却要我们来承担。”
“族长,你必须去给我们讨一个公道。”
“走,我们现在就去向他要个说法。”
... ...
在村民们的起哄之下,杨剑明只好带着众人向杨九狼的家走去。不然,这把火一直留在他的家里,迟早会烧起来。
如果村民能到杨九狼的家里闹起来、甚至是打起来,大家的注意力和焦点就会被转移,最起码也可以淡化这次‘蜂巢事件’的影响。
第63章 暴打众人
杨九狼从杨虎的家回来,就看到自家院子的篱笆墙外、围着很多村民,有几个情绪激动的村民还不停踹着篱笆墙。
而这时的院子内,族长杨剑明带着十几个村民围着姜二娘和四嫂吴氏。
她们本来在院子中开心地清洗着猪头肉和猪大肠,突然就闯进了这些村民。
有几个村民为了在族长面前表现,上来就动手。
地上的水盆已经被掀翻,猪头肉和猪大肠撒满了一地,这是卤来明天卖的食材,加起来有5、60斤。
看到地上的这些肉食,村民们更加的不爽,他们十天半个月都未必能吃上一口肉,而杨九狼现在天天能弄这么多的肉。
再次对比之后,心里的伤害值一下子就被拉满。
面对众人的虎视眈眈,姜二娘抱着杨小丫有些畏惧地躲在四嫂吴氏的身后,而吴氏的性格相对比较刚硬,她挡在前面问道:
“族长,我们做错什么了?你们为何过来闹事?”
“杨九狼呢?让他出来。”
“让开。”杨九狼的声音突然从院子外面传了过来。
看到是他,众村民纷纷让开。
进来看到院子中的情况,杨九狼立马火冒三丈。
“去你奶奶滴。”他一脚就踹向距离最近的杨正匡。
“啊。”杨正匡惨嚎一声,抱着肚子,整个人虾弓在地上。
踹了一脚还不过瘾,杨九狼又上去跺了两脚,“你TMD是不是犯贱?老来我家闹事。”
“啊、啊...,爷爷救我!”杨正匡差点没被踹断气。
“杨九狼,你给我住手。”族长杨剑明吼道。
“住你妹呀。”看到是杨剑明,杨九狼更加的来气,他想上去也踹这个老不死的几脚。
不过,有七八个汉子马上围了上来,“杨九狼,你想干嘛?”
这次杨九狼赤手空拳,他们倒不是很惧怕,其实他们早就想狠狠揍杨九狼一顿了。
面对这些人,杨九狼一点都不慌。有智慧生命001的视野共享,他能1080°无死角看到所有人的动作,而且是慢动作。
没等对方合拢,他向前助跑两步,接着蹬地跃起,半空出腿,一脚踹在最前面汉子的胸口。
接着一个翻转,另一条腿又踹向另一名汉子,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中带着暴力。
踹飞两名汉子,双脚触地,刚好又落在一名汉子的前面。
他左手抓住对方的手腕,马步下沉,右手掌抓住对方的小腹、向上顶起,以此同时,左手高举、向前一扔,这名汉子瞬间就飞了出去,正好砸中后面过来的两名汉子。
这一波闪电般的操作之后,直接就撂倒了五人。
就这样,七八个汉子,几回合内就被杨九狼给秒杀。
这一幕,立马震住了在场所有人,他们之前听说杨九狼能打,但不知道这么能打。
这还没完,只见杨九狼找到一根木棍,拿着就来到族长杨剑明的面前,“老东西,上次就警告过你,不要来惹我,你偏偏不听。”
‘啪’的一声,木棍一下子就抽在杨剑明的左脸上。
“你敢打我?”杨剑明捂着自己的左脸,不敢置信地问道。
作为族长,他从来就不相信有村民敢打他。
又是‘啪’的一声,杨九狼再次抽出一棍,正中对方的右脸,“打的就是你,你能怎么滴?如果再有下次,我直接砍了你。”
听到杨九狼赤裸裸的威胁,杨剑明直接愣住,一时竟忘了脸上火辣辣的痛。
是啊,他能拿杨九狼怎样?打架打不赢,对方又直接免疫族规。
这是他作为族长以来,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打完杨剑明,杨九狼又向院子中其他村民走去。
“杨九狼,你想干嘛?”看到一脸杀气腾腾的杨九狼,马上有村民喊道,“这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去你祖宗的热闹。”杨九狼一棍就抽向刚才喊话的村民,“今天在场的全部得趴下。”
“疯了、疯了,杨九狼疯了,大家快跑呀。”
“别推。”
“你他娘的,跑快点呀。”
“前面的人挡住我了,怎么跑?”
... ...
院子马上陷入一片混乱。
不一会,地面接连又躺下七八位村民,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被狠狠抽两棍。
看到院子内横躺、捂脸、不断哀嚎的十几个村民,杨九狼举起手中的木棍对着篱笆外的人群吼道:
“还...有...谁...”
他的吼声嚣张又跋扈,简直就是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安静了好一会。
“如果没人敢上来,那就全给我滚。以后再有人敢来惹我,我直接砍死你们。”
听到杨九狼的话,众村民虽然气不过,但再也没人敢上来。
没人想和一个疯子搏命,而且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疯子。
“三息时间内,你们也给我滚。”杨九狼又转头对院子内躺着的众人冷冷说道。
闻言,众人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互相搀扶走出了院子。
“疯子。”有一个年轻人走之前不忘骂了一声。
“疯你魅,滚。”杨九狼一脚就踹向对方。
... ...
走出院子,摸着脸上火辣辣的棍痕,杨剑明咬牙切齿,他同样不敢跟杨九狼拼命,即使想拼也拼不过。
他又一次失算了,他想不到杨九狼上来就动手,连个原由都不问。
最关键是村里的那些年轻人都是废物,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一群人都拿不下一个杨九狼。
杨剑明越想越憋闷,脸上的痛倒是其次。自此之后,他以前高高在上的形象开始慢慢崩塌,威望也一落千丈。
村民们会萌芽一种想法:其实所谓的族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很多时候是可以反抗的?
等众人走了之后,杨小丫马上从姜二娘的身上滑了下来,然后‘蹬瞪蹬’地跑到杨九狼的跟前,“爹爹。”
杨九狼在她的头上摸了摸,“怎样,你爹爹厉害吧?”
“嗯。”小丫头用力点头,估计是杨九狼摸她的头,她感到特别的舒服,就眯起眼睛傻笑,“嘻嘻。”
“四嫂、二娘,你们有没有受伤?”看到满院子的狼藉,杨九狼上来问道。
“没有,他们只是掀翻了猪头肉,并没有打人。”姜二娘摇头。
她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杨九狼,有担忧、有畏惧,可能还带着崇拜。
“你有没有受伤?”姜二娘说着就上来帮杨九狼整理身上凌乱的衣服,同时检查是否有伤痕。
眼前这个男人再怎么霸道与专横,那也都是她的男人,面对外人,她怎样都会站到杨九狼这边。
“没有,他们太弱了。”杨九狼不屑地回道,把男人的霸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七弟,族长他们为什么要过来闹事?”四嫂吴氏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杨九狼大概猜到与这次的‘蜂巢事件’有关,但具体的他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你就动手打人?”四嫂吴氏再次刷新了对杨九狼的认知。
“管它呢,他们都欺负上门了,我就是打死他们都不为过。”
“好吧。”四嫂吴氏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她觉得这样挺好,打别人总比被别人打、来的好。
第64章 生意规模扩大
由于姜二娘她们要重新洗那些猪头肉,杨九狼只好把杨小丫这个小捣蛋给带走。
“走吧,爹爹带你去烤鸡蛋,叫上你的杨浩哥哥和小草姐姐。”
“好嘞,我去搬干柴。”
“不用,你这小不点,都没有干柴重。”
“我可以的,我经常帮阿娘搬。”
“行,那你去搬吧。”
“嗯。”
“七弟妹,你有没有发觉:七弟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等杨九狼父女俩离开之后,四嫂吴氏对姜二娘说道。
熟食生意每天都有几百文钱的收入,吴氏整个人都开朗起来,加上最近吃得好,在底气的基础上又添加了几分气色。
“好像是。”姜二娘点头,“自从上次被打了头部、醒过来之后就变了很多,不过依然很凶。”
“他还打你?”
“那倒没有,就是还跟以前一样爱吃,也爱浪费银子。”
“总归是好的,最起码他让你管着部分的银子。我们女人这辈子能够当家做主是一种幸运,想想之前在大院那边的日子,我现在都心有余悸。我们大人被磋磨倒没什么,就是苦了孩子。”
在杨家大院那边,她们这两个妯娌确实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做得多吃得少,时不时还会受到杨刘氏的打骂。
——
一天之后,蜂巢事件有了最终的结果,一共死了四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两人被大黑熊拍死、一人被毒蛇咬死,还有一人没有回来,估计也活不了。
最后,每位死者的家属都得到了五两银子的抚恤金。但这些抚恤金是由族中的公共账户出,而不是族长个人出。
因为这次采蜂巢的获利者,每位族老都有份,于是族老会议一致同意用族中的公共存款来补偿遇难者的家属。
更不可思议的是,杨虎竟然被罚了三两银子。
理由是因为杨虎没有提前把大山里面的危险告诉族中,才最终导致这次悲剧的发生。
说白了,就是因为杨虎最近赚的银子有点多,引起族中很多人的妒忌。
得知结果后,杨虎非常愤怒,就想拿刀去砍人,但被自己的媳妇给阻止了,最后还是交了银子。
所谓氏族,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专横与霸道。
这里没有什么人权可言,就连人权意识都非常薄弱,除非危及到生命,否则人们都会尽量忍让和妥协。
——
下午两点...
杨九豺就提前从边荒县的县城回来,杨九狼看到他就问道,“四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熟食卖完啦?”
“嗯,卖完了。”杨九豺现在那是精神抖擞,意气焕发:
“今天有一个酒肆的掌柜过来买走了10斤卤猪头和一只酸梅烤鸭,同时还给明天预定了同样的量。
七弟,我寻思着,我们要不要扩大一下规模?”
熟食生意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估计杨九豺也熟悉了其中的门路。
杨九狼想了想便点头,“既然有了第一家酒肆过来订货,那就还会有第二家。我们先扩大一倍的产量,到时候在村子中招两个人过来帮工。”
“招工?不用吧,这些活我们自己都能干完。”
“这钱不能省,四嫂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不适合长时间干活。而奶奶也上了年纪,更不能太劳累。”
听到杨九狼这么说,杨九豺最后也点头,“那好吧,清洗这些食材确实是挺累的,之前是我疏忽了家里人的情况。”
扩大生意规模的事情商定之后,杨九豺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哦,对了,七弟。今天有两个自称‘地龙帮’的人过来收保护费,从明天起,他们要求我们每天上交50文钱。我去了解了其他摊位和店铺,几乎都交了,我们交吗?”
不管在什么时代,想独吞利益基本不可能,暗地里总会存在各种牛鬼蛇神,白的黑的、红的绿的。
要想安宁,就必须选择其中一两个给他们点香供奉。
就算是在法律相对完善的后世,依然存在各种地下势力,更不用说在古代这样的混乱时代。
想到这里,杨九狼点头,“交吧,这是一种潜在的成本。”
“好。”
三天后...
杨九狼家的院子左侧新建了一座草棚,草棚下面有四口土灶和三口大水缸。除此之外,还放置着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
这就是他们的临时熟食作坊,过来帮工的有两人,每天工钱15文。
之所以给出比默认情况下高出5文钱的工钱,一、杨九狼这是在故意刺激其他村民,二、相对熟食的利润,15文的工钱还真不高。
一位是隔壁的郑嫂子,也就是杨小飞的母亲。另外一位是里正的媳妇桂花婶子。
“原来猪大肠用草木灰清洗这么容易。”桂花婶子一边用草木灰搓着猪大肠,一边用手肘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是啊。”在一旁洗着猪头肉的郑嫂子接话回道,“以前大家都穷,平时就连这些猪下水都吃不起,所以不知道这些清洗方法也正常。”
“郑娘子,听说你的儿子杨小飞也是跟着九豺到县上卖这些卤肉?”
“嗯,他跟着九豺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天都能拿10文钱和一些肉回来。”
“真是羡慕死人,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桂花婶子突然想起以前的事,“之前杨九狼搬家的时候,大家都不让他当邻居,现在反而便宜了你们。”
“是呢。”郑嫂子有些恍惚,“谁会想到,之前穷得揭不开锅的人,现在能做起这么大的生意。”
“你们家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你们母子两人一个月的工钱加起来有750文钱,村子中有这种收入的家庭超不过10户。”
“这也许就是命运,难以琢磨。前些天我们家连青菜糊糊都吃不饱,今天突然就有了这么高的收入。说真的,我现在都有些不真实。”
“桂花婶子、郑嫂子,你们在聊什么呢。”这时,姜二娘端着两碗绿豆汤走了过来,“天气热,先吃碗绿豆汤再忙活。”
“绿豆汤?”桂花婶子疑惑。
“嗯,是九狼让煮的,他说天气热,绿豆汤可以解暑,就让我煮给峡谷工地的工人吃,我顺便也给你们拿来一些。”
“之前听说在你家上工,每天都有好东西吃,看来是真的。”桂花婶子端起其中一碗绿豆汤舀了一勺,“这么浓稠,这哪是绿豆汤呀,都成绿豆粥了。”
“哇,甜的,我还吃到了蜂蜜的味道。”旁边的郑嫂子也吃了一口,马上惊呼了一声。
“这也是九狼让加的,他说这里没有好的冰糖,加一些蜂蜜口感会好一些。”
看到两人的反应,姜二娘很有成就感,她之前还觉得杨九狼就是个败家子,蜂蜜这么精贵的东西,竟然让她加入绿豆汤。
“啧啧啧,你们这也太奢侈了。”桂花婶子直摇头,“不过,便宜了我们这些过来上工的人。”
... ...
第65章 青砖窑厂
“七弟妹,在吗?”突然,篱笆外面传来大嫂王氏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走进来一个人影,“哇,这么热闹,大家都在忙呢?”
“大嫂。”姜二娘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然后就没了。
大嫂王氏有些郁闷,姜二娘不问她来干什么,她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只是迟钝了短暂的一瞬,她马上笑容满面地说道,“七弟妹,听说你这里有很多活要干,我在家没事,就过来帮帮忙。”
“大嫂,不、不用。这里已经有桂花婶子和郑嫂子在帮忙了。”姜二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也不知道真看不出王氏的目的,还是演技高超。
“没...事,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王氏说着就撩起袖子开始干活。
这一幕把在场的其他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面对大嫂王氏,姜二娘确实没有招架之力,还是桂花婶子出来说道:
“九金媳妇,这些活是杨九狼花钱请我们来做的,你可不能抢去做了,免得我们的工作量不够。”
“桂花婶子,没事。这事我会跟七弟说的,不会扣你的工钱。”王氏很是随意地回道,就好像杨九狼都会听她的一样。
就这样,大嫂王氏留了下来。
搞得姜二娘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最后还得回厨房再端来一碗绿豆汤。
毕竟对方是自己的大嫂,总不能让她看着其他两人吃。
“七弟妹,不用这么麻烦。”王氏接过绿豆汤,边说着客气话,边快速喝着。
绿豆汤的清甜让王氏觉得自己这次来对了。
也不知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听说杨九狼用15文一天的工钱请了桂花婶子和郑嫂子过来帮忙。
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她既愤怒又羡慕,如果是自己去上工该有多好呀。
不过多次积累的经验告诉她,这次绝对不能硬来,也不能告诉自己的婆婆杨刘氏。
于是,她以刚才那种自来熟的方式大方地过来,反正自己的脸皮厚,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被杨九狼打一顿。
如果不来惹事,打她倒不至于。杨九狼平时虽然表现得非常凶恶、蛮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动手。
但这都是形势所逼,在这里如果自己不变成村中的恶霸,那就会被其他恶霸所欺。
——
这时的杨九狼正来一家青砖窑厂。
附近,黄土漫天,一座座青砖窑炉正冒着滚滚浓烟,浓烟之上是一片片充斥着阴霾的天际。
如图:
窑厂门前,有一片空地,稀稀落落坐着很多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他们估计是临时短工,如果窑厂需要搬运或者增加产量,都会临时招募这些短工。
观看一会周围的情况之后,杨九狼整了整衣衫,大步朝着窑厂的大门走去。
他想进去了解一下青砖的价格,好计算建造一座三进四合院需要多少银子。
“站住!” 门口,一个满脸横肉的门卫出来拦住杨九狼的去路,“你是何人?来这作甚?”
“大哥,我是来买砖的。”杨九狼不缓不急地回道。
“买砖?”门卫上下打量了杨九狼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就你?还想买青砖?我们窑厂的青砖可都是供给大户人家的,你买得起吗?莫不是来捣乱的吧?”
听到门卫一连串的质疑,杨九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粗布麻衣,虽然洗得发白干净,但也有不少的补丁,一看就是穷人。
于是,他马上换一种说辞,“哦,我是县城建筑工队的工人,由于工地临时缺少一部分青砖,我们的工头差我过来买。”
闻言,门卫半信半疑,最终还是指着不远处一栋建筑说道:
“行吧,进去直走80步,然后左转再走50步,前面就是窑厂的交易处。除了交易处,不许在厂内乱走动,更不能靠近窑炉或危险的工地!”
“知道了。”杨九狼点头,“我保证不会乱跑。”
窑厂内,一进来就有一股刺鼻的烟火味扑面而来,杨九狼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然后四处张望着。
随处可以看到衣衫褴褛的工人,他们大多袒胸露背,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麻木。
有人在制作砖坯,有人在搬运,有人在高温的窑炉旁添加炭火,同时有几个监工手持短棍在晃悠。
由于第一次看到窑炉,杨九狼有些好奇,他抬脚就向最近的一座窑炉走去,完全把刚才门卫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站住!”不过才走出十来步,就被一个监工给喊住,“你应该不是这里的工人吧,外人不许靠近工地。”
“大哥,我去交易处,不能从这里穿过去吗?”杨九狼只好停下脚步,看来窑厂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
“不能,交易处我带你过去吧。”
在这位监工的带领下,杨九狼很快就来到窑厂的交易处,是一座宽敞的青砖瓦房,里面有好几个人在忙碌。
“肖管事,这位客人想买砖。”监工交待一句之后就转身离开。
“你要购买青砖?”这位姓肖的管事是一位中年人,有些消瘦,留着八字胡。
“哦,对。”杨九狼点头,“请问青砖现在的价格如何?”
“青砖目前的价格4文钱一块。”
4文钱?
听到这个价格,杨九狼吓了一跳。
他马上在大脑中问道,“001,地球历史上的青砖也是这么贵吗?”
【叮,这里接近地球的秦汉时期,那时候的青砖属高端建材,普通民宅多用土坯或木板,故其价格可能远高于日常用品。】
“那建造三进四合院大概需要多少青砖?”
【以典型的三进四合院为例,它的占地面积约1000㎡,房屋总面积约400㎡。
-房屋墙体用砖约需11万块。
-围墙用砖约需4万块
-地面铺砖约需3万块
-损耗与备用约1万块。
-总计:19万块。
-如果按照每块4文钱计算,总共需要银子约760两。】
760两?
这只是青砖的费用,如果再加上瓦片、木材、工钱,那得多少银子?
想到这里,杨九狼只好把修建四合院的计划先延后。
【PS:‘用砖’详细计算请查看留言。】
第66章 001的规划
“001,除了挖药材和打猎之外,还有其他快速赚银子的方法吗?”
【没有。除了药材和猎物是现成的,其他方式都需要前期的投入和准备。
其实,你可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要充分利用我的价值。】
“你的价值?”杨九狼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对,这里的青砖之所以这么贵,一点都不意外。因为...】
智慧生命001开始讲述古今砖窑的对比:
因为这里的砖窑都是非常古老的‘间歇式砖窑’,分批间歇烧制,效率极其低下,每一轮的周期可能高达12天以上。
相比之下,后世的砖窑大多都是‘连续式砖窑’。
它的特点是砖坯从一端进入,经过预热、烧制和冷却后,从另一端出窑,整个过程不间断,效率非常的高,每一轮的周期只需2-4天。
不过,想在这里建造‘连续式砖窑’将面临着极大的挑战。
抛开其他方面不说,单单材料就是一道非常高的门槛。
首先,建造连续式窑炉需要耐高温的耐火砖和耐火泥,目前的青砖其耐火性能可能不足以支撑连续式窑炉的高温环境。
第二,制造窑车与轨道需要用到抗高温的金属,比如耐热合金钢或者高碳钢。
... ...
“你给我讲这么多,是想让我发展工业?打造这些?”听完001的讲述,杨九狼问道。
【没错,只有发展工业,才能打造出先进的工具和兵器,以后赚银子更不在话下。】
001马上给杨九狼规划了一条工业发展的路线。
第一步竟然是建造一座传统的窑炉作坊。
如果说工业是社会发展的基础,那么传统窑炉就是敲开工业发展的一道砖。
因为传统窑炉能烧制出耐火砖和耐火泥。
有了耐火砖和耐火泥,就可以建造高温炉。
有了高温炉,就能冶炼出各种好的钢材。
有了好的钢材,才能制造出各种工具,然后继续推动工业向前发展。
看完001的规划,杨九狼觉得很有前瞻性,毕竟对方的规划都是有理论基础和数据支持的。
他还有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理由,如果能打造好出的工具,就能充分开发这片大山,这将是他未来最大的依仗。
另外,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打造几种厉害的兵器是很有必要的。
就算是现在不发展工业,以后也得发展。
有位伟人说过,发展才是硬道理,这点总没错。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工业材料绝大部都是烧出来的,看来是有必要建造一座窑炉作坊
既然现在身在砖窑厂,就顺便把建造窑炉作坊所需的青砖给买回去。
“001,建造窑炉作坊需要准备多少青砖?”
【先购买5000块,不够再补。】
听到001的答案,杨九狼对窑厂的肖管事说道,“肖管事,我要购买5000块青砖,能算便宜一点吗?”
“5000块?”肖管事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目前没有那么多库存,大概还剩两牛车,也就是400块左右。”
“那边不是堆放着好几堆吗?起码都有上万块左右吧?”杨九狼指着不远处的砖堆。
他让001快速估算了一下,足足有15000多块。
“你说的那几堆青砖。”肖管事也向砖堆那边望了望,“它们已经全被预定了,而能卖给你的两牛车是有客户用不完刚刚退回来的,否则你也买不到。”
“这样的话,后面缺少的青砖我先预定,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来拿?”
“等等,我先查一查。”肖管事拿出一本记录册开始翻阅,不一会抬头说道:
“青砖已经被预定到第3批了,我们窑厂一个月一般出两批青砖。如果你要预定的话,起码得一个半月后才能拿到砖。”
“这么久?”一个半月对杨九狼来说,他觉得有点长。
“如果你想快速拿到砖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加价,如果加两成的价格,我可以给你安排下一批出炉的青砖,五天后就能过来拿。”
闻言,杨九狼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肖管事,他有理由怀疑对方在耍手段。
不过形势比人强,他最后还是加钱,预定了5000块青砖,总价是24两银子。
预定金先交10%,也就是2两400文,加上现买的两牛车400块青砖,一共支付了4两,运费另算。
杨九狼在心中苦笑了一声,刚才头脑一热,好像被001坑了一把,回去又得加大力度寻找药材和打猎了。
“肖管事,你安排牛车把青砖送到杨家村,运费到了再给,不过要等傍晚再送。”交完银子,杨九狼交待道。
“好嘞,我到时候给你安排。”生意做成,肖管事笑容满面,估计能拿到不少的提成。
在这期间,智慧生命001已经将窑厂的里里外外都扫描了一遍,窑炉和其他相关作业数据已经被收录。
利用这里的数据,结合后世的大数据,001将分析和演算出更加有效率、更加符合这里的窑炉作业模型。
半盏茶时间后。
杨九狼从窑厂里面缓缓走出,来到了大门前临时短工聚集的地方。
他要打探消息,于是向众人拱手问道,“各位大哥,你们好!这附近是否有在窑厂中工作多年、而现在离职在家的老师傅吗?最好是有建造窑炉相关经验的。”
听到杨九狼的问题,大家都看了过来。
“你是要招人上工吗?我力气大,可以招我。”一位十七八岁、长得非常壮硕的年轻人出来自我推荐。
“许大山,你让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把刚才说话的年轻人给推开,“这位小哥都说要找老师傅,肯定不要你这种力气大的。”
推开叫许大山的年轻人,中年人又舔着脸向杨九狼说道:
“这位小哥,我以前经常给窑炉添加炭火和拉风箱,对窑炉很是熟悉,如果你招我去上工准没错。”
“河叔,添加炭火和拉风箱谁不会?”被推开,许大山有些不满,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我知道一位老工人,他在窑厂中工作起码超过二十五年,听说他的工作就是负责维护和建造窑炉的。”
“谁?”杨九狼马上问道,“他住在哪里?”
“他叫卢火,大家叫他卢叔。”许大山只回了这么一句,没了。
杨九狼看出对方的小心思,“你带我过去,我给你10文钱。”
“那位老工匠,我也知道,我带你去。”听到有10文钱的报酬,旁边的中年人又出来抢话。
“河叔,你怎么每次都要抢我的活。”
“什么就叫抢你的活?这是公平竞争。”
“那你怎么不去和别人竞争,老黏在我身边。”
... ...
第67章 砖瓷老工匠
最后,杨九狼选择让许大山带路。
“卢叔这人脾气不好,性格还有些怪异。”路上,许大山自顾自地说道。
“怎么说?”这正是杨九狼需要了解的信息。
“他不喜欢与人交流,还非常的固执,因为窑炉的事情,他经常和窑厂的管事吵架,也是因为这样才被窑厂赶了出来。
还有,听说他的媳妇在早年的时候就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娶,后来就特别爱喝酒...”
一路上,许大山把自己所知道、关于卢火的事情全部都讲了出来,杨九狼觉得这些信息已经远远超出了那10文钱的价值。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卢家村的村边缘,那里有一座非常宽敞的院落,但院落中只有两间茅草屋。
而在院落的东南角有一座mini型窑炉,窑炉周围堆放着很多瓶瓶罐罐、大缸小缸,这些应该都是卢火自己烧制出来的。
院落的篱笆门前,杨九狼两人来到了这里。
许大山冲着里面叫道,“卢叔,有人找你。”
这时的卢火正在专心和着泥胚,听到篱笆外的喊声,他连头抬都不抬。
许大山以为对方没有听到,就又喊了一声,“卢叔,有人找你。”
“没看到我在忙吗?没事别来烦我。”卢火这才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许大山又想开口说话,杨九狼拦住了他,“行了,这里交给我,你先离开,这是答应给你的铜板。”
“好嘞。”许大山拿到10文钱,开心地走了,这可是顶他一天的工钱。
杨九狼站在篱笆门前,望着眼前这个忙碌而孤寂的身影,心中暗自思量。
这卢火果然如许大山所说,性格有些孤僻,但看这院落中的布置,对方对烧砖和烧陶瓷的热爱是显而易见的。
杨九狼打开篱笆门,悄悄走了进去,这时候不能问,一问准会被拒绝,还会因为打扰而惹怒对方。
来到卢火的侧身后,杨九狼地站在一旁静静观看。
卢火双手熟练地揉捏着泥胚,泥胚在他手中逐渐变得柔软而有型,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手中的这件作品。
过了好一会儿,卢火终于完成了手中的泥胚,他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杨九狼的存在。
他明显有些不悦,“你怎么还没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嘿嘿。”杨九狼马上露出一个放松式的笑容,然后自顾自地说起来:
“卢师傅,你这陶土应该用了河底淤泥掺了三分白土,但颗粒研磨不够均匀。”
闻言,卢火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小伙子,你也懂制陶?”
“略知皮毛。”杨九狼哪懂什么制陶,这些都是001分析出来的。
他捻起一撮陶土在指尖搓动,继续趁热打铁:
“若是我,会再加半成河沙调节收缩率。对了,窑炉西南角的鼓风口应该往左偏移三寸,现在的位置让热流在窑室形成涡旋,东侧的坯体总比西侧早两刻钟瓷化。”
什么热流形成涡旋?概念虽然新,但卢火能听懂。
不过确实如杨九狼所说,他每次烧瓷,东侧的坯体总比西侧早瓷化。
“你继续说说,我这窑炉还有哪些缺陷?”只要是关于烧陶瓷方面的话题,卢火都非常有兴趣。
“恩~”杨九狼故作思考,然后去绕着窑炉走了两圈,这才缓缓说道:
“你这是直焰窑,它的最大缺陷是热能浪费。
若是将窑身延长一些,依势建成分段斜坡,每段设独立火膛。前段余热预热后段坯体,尾端烟气经过陶管回收..."
他说着就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窑炉内部的结构图。
在一旁观看的卢火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就好像大脑突然打开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等等!”卢火突然冲进茅屋,抱着半人高的竹简踉跄而出。
发黄的麻绳崩断,数十卷图谱哗啦散开,全是各种窑炉结构与火痕记录。
他浑浊的眼里迸发出孩童般的光彩,“你快说说,分段斜坡具体角度怎么计算?还有,改良后,窑炉内的温度能达到多高?”
“若是改良鼓风装置,温度可提高个三四成。”杨九狼指向院中堆积的陶罐,“您这些器物胎质疏松,皆因窑温不足。”
“不过...”杨九狼突然又来一个转折。
“不过什么?快说。”卢火急问道。
“就算能达到那么高的温度,你这窑炉也扛不住,必须得用耐火砖和耐火泥建造炉体。”杨九狼终于成功把钩子给放了出去。
“耐火砖?耐火泥?”果然,卢火马上上钩,“难道你能烧制出可以抵抗更高温的材料?”
“这算什么,如果能找到对应的黏土和矿石,温度再翻翻都没问题。”杨九狼继续下诱饵。
“那你快说说,都需要哪些黏土和矿石?”卢火信了。
因为杨九狼能轻松画出高温窑炉的结构图,就是说明对方见过,自然也就用过口中所说的耐热砖和耐热泥。
“如果没有看过实物,告诉你名字也没用。”杨九狼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于是说出了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
“我正准备先建造一座传统窑炉,专门烧制抗高温的耐火砖和其他耐火材料。然后再用烧制出来的耐火材料建造高温炉,接着烧制出更耐火的材料,再...”
“好了,好了。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卢火拿起旁边的酒壶喝了一口酒,然后打断了杨九狼的无限循环。
“嘿嘿。”杨九狼嘿嘿一笑,“我想雇佣你,给你之前二倍的工钱。”
“雇佣我?嗯...不行。”卢火马上摇头,“我现在不缺吃也不缺穿,不想再去给别人打工。”
“三倍工钱,同时不会约束你的自由。”杨九狼再次提高待遇。
“三倍工钱?你打算建造多大的窑厂,竟然开出这么高的工钱。”卢火狐疑地看向杨九狼,穿得这么寒酸,不像大老板呀?
“我暂时不打算建造窑厂,只是出于爱好,想研发一下东西,自产自用。”
听到杨九狼的打算,卢火马上就来了兴趣,“你早说呀,搞研究我最喜欢了。我不需要你的工钱,我可以去帮你建造窑炉,但你要把刚才说的那些耐火材料给烧制出来。”
原来事情这么简单,关键还是前面铺垫得好,不然用银子还真不好请动这位老师傅。
对方不要工钱,杨九狼也不勉强,反正这些以后可以再商量,只要对方愿意过去帮忙就行。
与卢火商定各种事项之后,杨九狼就离开。
第68章 廖芬贝被打
傍晚,杨家村。
杨九狼刚回来就远远看到急冲冲的杨二狗,他奇怪地喊道,“二狗,你跑啥呀?”
“嘻嘻,九狼哥。”
原来就在几分钟前...
杨二狗又来到小寡妇廖芬贝的院子前晃悠。
“登徒子,快点离开。”廖芬贝见到他,感觉脑瓜疼,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就扔向杨二狗。
“廖姐姐,我只是路过,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
“你路过就路过,干嘛把头伸进我家的院子东张西望。”
“嘻嘻,我就随便看看。”杨二狗贱兮兮地回道,“我经过其他人的院子时,同样也会看看。”
“那你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赶快离开。”
“哦,好,我这就离开。”杨二狗口上答应要离开,但身体依然趴在篱笆上盯着院子中的鸡,“廖姐姐,你养的这几只鸡真不错。”
闻言,小寡妇廖芬贝马上警惕地看着杨二狗,并警告说道,“你若敢偷我家的鸡,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我现在有钱,不偷鸡了,再说了,我和九狼哥在山里面能抓到野鸡。要不...,我下次给你烤一个野鸡腿回来?特别好吃。”
“不用,你赶快离开。”
就在这时,从远处缓缓走来一个人,是廖芬贝的婆婆,她姓邱,村中的后辈都叫她邱婆婆。
看到有人过来,杨二狗撩腿就跑,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廖氏,刚刚那个男人是谁?”邱婆婆来到廖芬贝的院子,马上就质问。
“娘...,哪、哪有什么男人?”
“哼,你真当我是老眼昏花了?。”看到廖芬贝第一时间就抵赖,肯定有奸情?这是邱婆婆的第一反应。
她随手就拿起院子中用来赶鸡的藤条便往廖芬贝的身上抽,“你这个贱蹄子,敢偷男人?看我不打死你。”
“娘,我、我没有。”
“你没有?那刚刚的男人是谁?”听到廖芬贝死不承认,邱婆婆手上的藤条抽得更加用力。
“我真没有。”廖芬贝也是一个憨货,就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躲闪,被藤条抽了个结实。
“你说不说,那个男人是谁?他敢给我儿子戴绿帽子,看我不去烧了他家的房子。”
“他是杨二狗,他只是路过这里,看到院子中的鸡就停下来看看。”廖芬贝只能这样解释,才能洗清‘偷男人’的嫌疑。
听到杨二狗这个名字,邱婆婆这才把手中的藤条放了下来,然后哼了一声,“哼,你最好别骗我,否则我拉你去浸猪笼,给我儿子陪葬。”
丢掉手中的藤条,邱婆婆也看到了院子中的那几只鸡,每一只都雄赳赳气昂昂,这是可以宰杀的征兆。
“这几只鸡你也别养了,我拿回去我那边的院子养。明天,我再拿一些小鸡仔过来给你养。”
“哦。”
闻言,廖芬贝就去找来竹笼装鸡。反正这些鸡都是给她婆婆养的,她平时连鸡生下来的蛋都没得吃。
装好鸡,邱婆婆提着就离开。廖芬贝这才有时间感受身上鞭痕处火辣辣的疼。
她摸了摸后背,又拉起手臂上的袖子,除了这些地方之外,脸上也有一条青痕。
看着这些伤痕,廖芬贝默不作声,她都已经习惯了。以前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这位婆婆都会经常抽她。
——
后面发生的事情,杨二狗并不清楚,他来到杨九狼的身边停下,“嘻嘻,九狼哥,你回来了。”
“你跑啥呀?这么急?”
“没事,随便跑跑。”不远处还有其他村民,杨二狗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因为调戏小寡妇而被对方的婆婆给撞见。
于是,他马上说道,“我和杨虎叔今天上山,又追踪到一群野猪,明天要不要去打几头回来。”
“你们上山啦?”
“恩,你不在,我们不敢去采蜂巢,于是就去之前打野猪的那片松木林逛了逛,结果又追踪到一群野猪。”
“那行吧,明天早上我们去打几头。”杨九狼今天刚预定了一批青砖,必须快速补充银子。
只要能赚到银子,他都得必须去。
与杨二狗分开,杨九狼很快也回到了家。
在院子中忙活的姜二娘马上迎了上来,“九狼,你回来了。”
“嗯!”杨九狼点头,“小丫呢?都快到点吃饭了,小吃货竟然不在?”
之前每次回来,小丫头都是第一个蹦出来,‘爹爹’的叫喊。
今天回来却没看到那个小身影,杨九狼突然就有些不习惯。
“她和堂哥堂姐出去玩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姜二娘接过杨九狼手中的东西,“哦,对了,大嫂今天过来了。”
“大嫂?”听到这两字,杨九狼不由加大了音量,“她又过来闹事啦?”
“不、不不...”姜二娘连忙摇头,“她没有闹事,而是过来帮忙。”
“帮忙?”杨九狼压根就不信,“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如果下次再来,你就直接把她给赶走。”
“我、我...”听到杨九狼的话,姜二娘支支吾吾,她就不是那种人。
见状,杨九狼叹了一声,“哎,算了。你觉得怎样舒服就怎样处理吧,不用刻意考虑我的想法。”
杨九狼很是了解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性格。
不过,这种性格虽是柔弱了一些,但相处起来却很舒服。
“吁~”就在这时,篱笆外面传来一声牛车刹车的声音。
是四哥从县城回来了,上面还坐着小不点杨小丫。
“爹爹、阿娘。”小丫头马上摆手叫道。
“四哥。”杨九狼走了过来,先和杨九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把杨小丫从牛车上抱了下来。
“今天的生意如何?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看到杨九豺的脸色有些难看,杨九狼继续问道。
“生意挺顺利的。是、是...”杨九豺支支吾吾,并没有把事情说出来。
第69章 四哥的无奈
原来就在二十多分钟前...
由于他购买了粮食,所以就赶牛车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也就是杨奶奶的院子。
“四叔,爷爷让你过去一趟。”他刚停下牛车,就被自己的侄子杨南给叫住,杨南是大哥杨九金的二儿子。
“知道了,我放好东西就过去。”听到是父亲叫自己,杨九豺很自然就点头答应过去。
“四叔,你的牛车上面是不是有肉呀?”传完话,杨南并没有离开,而是凑近了牛车。
见状,杨九豺从牛车的背篓里面拿出半包糖果,这是他买好回来给自家的孩子吃的,数量并不是很多。
他从麻布小包裹中掏出两颗递了过去,“给,这两块糖藏起来自己吃。”
“嘻嘻,谢谢四叔。”
把粮食搬回自己住的屋子,杨九豺就来到杨家大院。
这时候正是吃饭的时间,杨家人几乎全部都在。
两张大饭桌各放着一条淡水鱼、一盆煮白菜和一碟腌萝卜,这样的伙食在杨家村算是非常好的了。
“爹,娘。”一进来,杨九豺就喊道。
听到杨九豺的喊叫,杨刘氏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吭声,这也是她对待杨九豺一贯的态度。
“恩,来了。”杨父淡淡回应,“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不了,家里已经煮好饭,我回去再吃。”
“爹...,四弟现在每天都是大鱼大肉,哪看得起我们的粗茶淡饭呀。”三嫂李氏有些吃味地说道。
而大嫂王氏却反常地不抢话,如果搁在以前,她保证是第一个出来说话的。
大鱼大肉倒没有,自从做熟食生意之后,杨九豺家每天都能吃到肉是真的。
不理会三嫂李氏的怪里怪气,杨九豺直接向杨父问道,“爹,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们招了村中两位妇人过去上工,有没有这回事?”
“恩,是的。”杨九狼老实地点头,“生意的规模扩大了一点,需要人手帮忙。”
“那你怎么不让你的嫂嫂们过去?”
“这些事都是七弟在安排,我也不清楚。”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逆子。”杨父马上停下手中的筷子,加重了语气,“你回去就辞了那两位妇人,让你大嫂和三嫂过去。”
在这个时代,连男人都找不到工作,适合女人的工作那更是少之又少。
听说杨九狼招了桂花婶子和郑嫂子过去上工,还是15文一天的工钱,都不知道羡慕死多少村民。
杨家大院听到这个消息后,每个人都愤愤不平,这一切明明是属于他们家的,凭什么便宜了外人。
杨父使唤不动杨九狼,但拿捏杨九豺是轻而易举的。
“爹,这事我真做不了主。”杨九豺非常的郁闷,他同样左右不了杨九狼的决定。
“怎么滴?我这个当爹的还叫不动你是吧,我怎么会生出你们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杨父非常愤怒,小儿子叛逆也就算了,现在连一直听话的四儿子也开始反抗他。
“爹,七弟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连族长都不怕,难道还会听我的不成。”
“这我不管,这事你得给我搞定,否则...,以后别来认我这个爹。”
“爹,这事四弟确实做不了主,你逼他也没用。”这时,大嫂王氏出来说道:
“这事得慢慢来,否则惹急了七弟,说不定他真会来烧了我们的房子。”
闻言,大家都看向了王氏,不过想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
杨父同样也冷静了下来,但感到前所未有的憋闷。
“九豺呀。”见状,杨刘氏开口说话,她面无表情。“你做生意也有一段时间了,分到了多少银子?先交一半过来吧。”
“娘,我们不是分家了吗?”当时分家,杨九豺可是被净身出户的,他不知道这位名义上的娘是凭什么来要一半的银子。
“分家了,你就不用赡养父母了吗。”杨刘氏加重语气呵斥。
她很了解杨九豺的性格,软得很,拿捏起来堪比柿子。
“那我盖房子,你是不是也要给我出一半的银子?”杨九豺少见地进行一次反击。
“你现在不是有钱了吗,怎么还要我给你出一半。”这就是杨刘氏的正常逻辑,只进不出。
反正就是: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可七弟还没分过我银子。”
“卖肉的时候,不是你在收钱吗?怎么可能没有银子。”
“那些钱需要先交回去入账的,是七弟妹在管。”
听到姜二娘在管钱,杨刘氏心里极度的不平衡。
姜二娘以前在她手中,比泥巴还泥巴,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而现在,这个软泥巴竟然可以管钱,而且是大钱。杨刘氏另外还听说,姜二娘经常让她的弟弟姜湖带东西回娘家。
在杨刘氏的想法中,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她越想越气,“我也不管,你以后每天要上交30文钱。哦,不...,是50文。否则,你也别来认我这个娘。”
“娘,这事还是以后再商量吧,四弟确实没有拿到银子,这事我知道。”大嫂王氏再次出来劝阻,她觉得硬来绝对不行。
... ...
最后,杨九豺郁闷地回到了家,他把在杨家大院的遭遇给自己的媳妇诉说了一遍。
四嫂吴氏听完后,不屑地说道,“不认就不认,谁稀罕。”
“他们可是我们的爹娘啊?”
“他们是我们的爹娘没错,但他们给过你、儿子该有的待遇吗?”
“哎!”杨九豺叹了一口气。
“我可警告你,如果你敢把银子交出去,以后就别想进这个家门,我和孩子们单过。”四嫂吴氏撂下一句狠话。
闻言,杨九豺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了。
他在心里苦笑,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活得这么憋屈。
——
不过,再怎么憋闷,这些事情也不能跟眼前的这位七弟说,否则就会天下大乱,鸡犬不宁。
于是,他对杨九狼说道,“是我和你的四嫂闹了点矛盾,过两天就好。”
闻言,杨九狼再也没多问,毕竟是人家夫妻俩的事,他不好插手。
第70章 发狂的野猪
第二天,松木林。
古老的松木高耸入云,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狩猎四人组再次来到这里,猎户杨虎手持大砍刀在前面引路。
前段时间赚到不少的银子,他也去定制了一把大砍刀。
杨二壮拿着一柄长枪,杨二狗提着杨九狼的大砍刀,两人走在中间。
而杨九狼走到侧后方,他手中拿着的是杨虎的大长弓,有效射程要比他之前购买的猎弓远上一倍,有80米。
这片松木林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地形地貌都非常熟悉,很快就锁定了野猪群的位置,就在一片平坦的树林中。
“一、二、三、四、五,哇...,有五头大野猪。”远远看到这群野猪,杨二狗就开始数了起来,“还有三头野猪幼崽。”
“二狗,你别喊这么大声行不行。”杨二壮踢了杨二狗一脚,“万一惊动了它们怎么办?”
“嘻嘻,别怕!有九狼哥在,一切尽在掌握。”杨二狗现在对杨九狼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九狼小子,这片林子是不是过于平坦了。”杨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万一这群野猪向我们发起攻击,我们不好躲呀!”
“是有点平坦。”杨九狼微微点头,“但关键是那几头幼崽,带幼崽的母野猪攻击性极强,为了保护自己的后代,我担心它们会主动对我们发起疯狂的攻击。”
“确实是这样,这里没有高地可以隐蔽,如果它们发起攻击,我们只能应战。”杨虎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敢不敢来一次冒险?”杨九狼看向大家,“我用弓箭能快速杀死两头,如果它们发起攻击,我们就要面对三头大野猪。”
如果搁在平时,杨虎不会冒这个险,但看到手中的大砍刀,他的信心马上倍增了起来。
再说了,猎物就在眼前,就算冒点风险,也没有放跑的道理。
于是,他狠狠点点头,“干吧,野猪不一定会对我们发起攻击。”
“好,如果它们发起攻击,我们一定要正面应战,千万不能逃跑,因为我们是跑不过它们的。”杨九狼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一切商定之后,杨九狼拿着大长弓向野猪群慢慢靠近,准备展开猎杀行动。
距离野猪还有60来米时,他停下了脚步,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开始拉弓瞄准。
‘嗖’,箭矢疾出。
下一瞬,只见一头野猪的眼睛炸起一抹鲜红,箭矢贯穿而入,直至大脑。
随后才是‘咦’一声惨叫,中箭的野猪倒在地上,疯狂地蹬了蹬四脚,很快就安息了下来,挂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其他野猪纷纷抬起了头,还不知所以,又是‘嗖’的一声,下一支箭矢已然到达。
紧接着又是‘咦’的一声悲鸣,第二头野猪倒下。
野猪群这才慌乱起来,吓得四处乱窜。
好死不死,第一头开始逃窜的野猪幼崽正好是杨九狼他们所在的方向。
在它的带动下,其他野猪紧跟其后。
很快,野猪群也看到了人类的存在。
其中有一头野猪,可能是母猪,它瞳孔放大、鬃毛竖起、发出低吼,接着压低头部、竖起耳朵,发起冲撞的攻势。
其他两头大野猪,就好像是听到了号召,同样进入了发狂的状态。
“靠,不好。”杨九狼骂了一声,“二狗,大砍刀给我。你手上没有近身武器,快点爬到树上。”
夺过杨二狗手中的大砍刀,杨九狼第一个冲了出去。
而杨虎和杨二壮父子俩,他们分别拿着大砍刀和长枪,毫不犹豫就跟在杨九狼的后面冲了上去。
这时候没有退缩的余地,退缩就只有死路一条。
几息之后,杨九狼就对撞上了最前面、也是最大的那头野猪。
“嚯~”他吼了一声。
随即借助冲势、腾空跃起,双手紧紧握住大砍刀,直接劈向对冲过来的野猪。
‘砰’,大砍刀正中野猪的头部,随后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嚎叫,这头野猪直接就被干死了。
与此同时,杨九狼向后飞了出去,他感觉虎口生疼,这野猪的冲击力也太大了。
他刚落地,就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候,第二头野猪已经向他撞来。
“靠!”杨九狼骂了一声,迅速向侧边翻滚,堪堪躲过了这野猪的冲击。
有智慧生命001的视野共享,他能提前洞察周围的动向,就算是箭矢,估计都能接住,想躲开野猪的冲撞,压力并不大。
“九狼小子,你没事吧。”这时,杨虎父子俩刚好冲了上来。
他们挡在杨九狼的前面,准备应对第三头野猪的冲击。
“小心野猪的獠牙。”杨九狼提醒了一句,然后就去对付刚刚冲过去的那头野猪。
几经搏斗之后,成功杀死了所有的野猪,不过野猪幼崽全跑了。
“你们有没有受伤。”看到坐在地上大喘气的杨虎父子俩,杨九狼问道。
“没有,就小腿被蹭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碍。”杨虎撩起裤腿,露出小腿,上面有一条青痕。
他这都是因为担心杨二壮,而分心才被伤到的。
“九狼哥,你真猛,一刀就劈死了一头大野猪。”杨二壮很崇拜地说道。
“这刀不够锋利,不然我一刀就能将它劈成两半。”杨九狼看看手中已经有一处卷刃的大砍刀。
他在心中暗叹了一下,如果有后世材质的大砍刀就好了,以他的力气,砍死大老虎都轻轻松松。
看来高温炉还是要尽快建造出来,才容易冶炼出更好的钢材。
【叮,西北方向600米有一片丘陵,那里发现高岭土。】
“高岭土?有多深?”高岭土那可是好东西,杨九狼马上追问,但如果太深,目前也无法开采。
【不深,有一部分已经暴露在地表,那片丘陵是因为地壳运动抬升起来的地形,底层的高岭土顺便被带到了地表,特别容易开采。】
“对了,001。你的感应范围不是只有500米吗?”
【刚开始是只有500米,但我是会不断成长的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能力也在逐渐增强。】
“那这片区域都有哪些矿产?”
【你自己去查看吧,我已经把你之前所去过的地方绘制成了一张地图,每个地方有哪些矿产、树木、药材等都已经标记出来。
而那些不常用或者不值钱的物产(比如杂草、普通石头等)也已经收录,但没有直接显示出来,如果你想查找这些,可以直接问我。】
随即,杨九狼的大脑出现一张和现实中地形地貌完全一致的3D地图。
上面标记着各种自然资源的位置,比如高岭土、黄土、页岩、石灰岩等等,甚至连稀有的钨、锡、钼等都有。
第71章 高温炉
地图中标记的资源以后都有可能会用到,看来有空就要多出去走走,去更远的地方,好让001收集更多的数据。
“001,那片高岭土距离我购买的山谷远吗?”
【不远,那片高岭土就在你所购买峡谷的西北边,由于有峡谷的阻断,走路很难到达那里。
不过,你可以从你的峡谷湖泊划竹筏过去。】
“好吧,看来我购买那处峡谷算是赚翻了。”杨九狼叹了一句。
【不然呢?划竹筏沿着峡谷北边出去,不远处就能进入一条大河。
如果你想寻找矿石,就沿着河流的上游出发,以后开采到的矿石就能顺流而下,轻松运回你的峡谷。】
“九狼小子,这次打的野猪有点多,足足有五头,我们边荒县估计消化不了,除非我们便宜甩卖。”这时,猎户杨虎杵着大砍刀站了起来。
“杨虎叔,你自己看着卖就行。”销售方面杨九狼不想管,因为太耗时间了,他一直都是交给杨虎自行处理。
“好,我先和二壮抬一头小的回去,然后叫村里人过来帮忙抬其他的。”
这点杨虎也没有意见,毕竟打猎的时候都要依靠杨九狼,后续的宰杀和销售他自然要多出力。
杨虎杨二壮父子俩挑了最小那头野猪就准备抬回去,这头野猪起码也有180多斤重。
虽然两人的力气都非常大,但抬着走山路还真不容易。
见状,杨九狼说道,“杨虎叔,要不你先回去叫人吧,你们两人抬着野猪在路上走得慢、中间还要歇息,更加耽误时间。”
“确实是这样。”杨虎点头,“那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回去叫人。”
“二壮、二狗,你们俩在这里看着,我到附近转转。”
等杨虎走后,杨九狼起身向西北边走去,那是去有高岭土丘陵的方向,他想过去看看那里的情况。
“九狼哥,要不我跟着你去吧?”杨二狗出来说道,“这二壮太闷了,一点都不好玩。”
“快点去,我才不喜欢跟你这种整天嘻嘻哈哈的家伙待在一起。”杨二壮不满地踹了杨二狗一脚。
“行了,你还是留下来吧。”这次,杨九狼没有同意杨二狗跟着,“这里有五头野猪,我怕二壮看不过来。”
“好吧,那你要是遇到什么危险记得喊我。”杨二狗不情愿地说了一句。
虽然一切都在001的感应范围内,但也不能只留杨二壮一个人在这里,毕竟山中寂寥,身边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大概走出300米的距离,杨九狼来到了这片松木林的边缘。
前面果然出现一条峡谷,阻断他的去路。
站在峡谷的边缘,就能看到对面的一片平滩连接着丘陵。
如图:
“001,这里的峡谷不会就是连通了我所购买的峡谷吧?”
【是的,如果沿着下面的河流,一直往南走,然后就会遇到一条分叉的支流,那条支流的末端就连接了你所购买峡谷的湖泊。】
“那发大水的时候,我的峡谷会不会被淹呀?”
【应该不会,那里虽然是峡谷,但地势较高。相比之下,杨家村所在位置就比较危险,因为村子处于山脚下的盆地,地势较低。】
听到001这么说,杨九狼就放心了,虽然村子的农田经常被水淹,但居住区还是非常安全的。
“有了高岭土,建造高温炉还需要哪些材料?”
听到杨九狼的问题,001给出了以下方案:
1、耐火材料
-石墨:可从天然石墨矿中获取,耐高温(可达3000°C),但需在惰性气氛中使用。
-石英砂:熔点约1700°C,可用于炉衬。
-高岭土:耐火度约1600-1700°C,可用于炉壁外层。
也就是,内层用石墨,中层用石英砂,外层用高岭土,增强保温效果。
2、燃料
-高纯度木炭:燃烧温度约1200-1300°C。
-焦炭:约1400-1500°C。
-化学助燃剂:铝粉、镁粉等金属粉(铝燃烧温度可达3000°C)。
... ...
一套方案洋洋洒洒有几万字,包括高温炉的设计、建造、使用和注意事项等。
有了高温炉不仅可以冶炼高质量的钢材,还能合成高温陶瓷、烧制玻璃或晶体材料,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
杨九狼再次回到打野猪的地方,这时候杨虎还没过来。
“二壮,说真的...,女人一定比较喜欢我这种男人,因为你太憨了。”一回来,就听到杨二狗在吹牛。
“切,你瘦不拉几的,除非是哪个女人的眼睛瞎了,才会喜欢你这种。”杨二壮很不屑的回道。
“那我们来比一比,看看以后谁的媳妇漂亮、屁股还大。”
“比就比,我就不信哪个漂亮女人会嫁给你。”
... ...
“你们两个在聊啥呢。”杨九狼打断了他们。
“九狼哥,你回来了?”杨二狗马上从卧躺的姿势爬了起来,扔掉嘴中的狗尾巴草,“嘻嘻,我们没事,就随便聊聊。”
杨九狼发现,这里的孩子真是无聊,没有网络、没有游戏,话题就只有女人。
【叮,东南方向200米发现野鸡。】智慧生命001突然发出提示。
野鸡?已经打了五头野猪,要不要再去抓野鸡?
“二狗,跟我来。”野猪肉哪有野鸡肉好吃,杨九狼只是迟钝一下就对二人说道,“二壮,我们就在附近,有事情就大声喊我们。”
“知道了,九狼哥。”杨二壮点头。
“嘻嘻,九狼哥,我们这是去发大财吗?”杨二狗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他口中的发大财是指挖药材。
“我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你跟来就是了。”
“好嘞。”
... ...
约莫一炷香之后,两人提着三只肥硕的野鸡回来,刚好三家各一只。
最后,杨虎带来十几个村民,呼啦啦地抬着野猪下山。
第72章 开始建造窑炉作坊
中午,杨家村山脚下,杨九狼的院子。
姜二娘、四嫂吴氏、桂花婶子、郑嫂子,她们在清洗着熟食的相关食材。
而大嫂王氏也在,她比谁都洗得认真。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边忙碌边聊天,姜二娘特别享受这种氛围,她最近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
杨九狼一回来就看到这热闹的一幕,随即也看到其中的大嫂王氏。
他的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就想开口赶人。
“七弟,你回来了。”谁知?大嫂王氏先开口喊道,她露出了一个热情、灿烂的笑容。
见状,杨九狼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他有点理解姜二娘之前的心情。
关键还有这么多人在,总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其实,只要不惹到他,杨九狼平时还是很好说话的。
“九狼。”姜二娘走了过来,她把杨九狼手中的大砍刀接了过去,“是不是打到野猪了?”
“嗯。”杨九狼点头,“你去村中水井那边,杨虎叔他们在宰杀,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帮忙一下。”
“好。”
看到院子中有这么多劳力,杨九狼突然想到,与其便宜卖掉野猪肉,还不如制作一批腊肉、熏肉和香肠。
于是,他对过来上工的两人说道,“桂花婶子、郑嫂子,下午还有一批食材要处理,你们今天累一点,我给你们加一天的工钱和2斤五花肉。”
闻言,这两人当然是求之不得,加一天工钱就不说了,那2斤五花肉就值两三天的工钱。
这倒让桂花婶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九狼小子,要不给我们一斤五花肉就行,工钱也不用加了。”
“桂花婶子,你先别客气,下午的食材会有很多,估计晚上还得加班。”
“那没问题,我们经常干农活,再多的活都能干完。”
旁边的大嫂王氏听得那是羡慕连连,不过她不敢出声。工钱是拿不到了,但她希望能分到那2斤五花肉。
所以,她决定了...今天一定要把活干到最后。
——
村中心,榕树下,水井边。
横躺着五头大野猪,十来个人正忙着宰杀,场面热闹非常。
姜二娘缓缓走来,众村民纷纷向她微笑打招呼。
这就是财富的力量,这里的五头野猪,有一半可都是她的,谁敢不给面子?
村民们暗地里眼红和妒忌是一回事,但在有实力的人面前,他们是谦卑的。
面对众村民,姜二娘比以前从容多了,毕竟她现在手中掌握的银子,在这个村子里,估计没几个女人比她的多。
“九狼媳妇,今天的野猪肉还是半价卖吗?”马上有村民问道。
因为姜二娘好说话,大家都先来问她。
“如果半价,我也买几斤。”
“我也是,我现在都不舍得到镇子中买肉了,都是留着银子等我们村子的半价猪肉。”
... ...
听到众村民的话语,姜二娘有些为难,因为上次杨九狼警告过她,不能再半价卖出猪肉。
她只好不好意思地向村民说道,“这、这个得由杨虎叔和九狼来决定。”
听到杨九狼的名字,众村民突然都哑口,谁没事敢去惹那个煞星,一言不合就动手,万一被对方暴打一顿,哭都没有地方擦眼泪。
不过有村民问向杨虎,“杨虎,今天的猪肉半价卖吗?”
闻言,杨虎先是顿了顿,随即回道,“杨九狼已经被赶出村子了,他那部分猪肉自然不能半价出售,但我的那一半可以半价卖给大家,也就是按照市面价的七成半出售。”
这次的猪肉本来就打算低价出售,杨虎拿到县城也是计划八折大甩卖的。
听到只有七五折,村民们都有些小失望,不过还是有很多人打算购买。
下午...
杨九狼拿回来了大量的猪下水、五花肉和猪腿肉,他准备做腊肉、熏肉和灌香肠。
灌香肠需要把肉剁碎,工作量非常大,他突然就想到了杨二狗,必须叫那个小子过来帮忙。
而这时的杨二狗又在纠缠小寡妇廖芬贝。
他来到对方干活的菜地,手中拿着一个芭蕉叶包裹,里面是一只烤野鸡腿。
因为昨天说过要给廖芬贝鸡腿,所以...他这也算是‘应约而来’。
“你怎么又...来了。”看到杨二狗,廖芬贝这次明显有些愤怒和不耐烦。
就是因为杨二狗,她昨天才被自己的婆婆抽打了一顿,她加重语气赶人,“马上给我离开。”
“嘻嘻。”杨二狗根本就没有发觉廖芬贝在发火,他扬起手中的鸡腿贱兮兮地说道:
“廖姐姐,昨天不是说给你烤野鸡腿吃吗。呐...,我给你烤来了。这可是我从九狼哥那里学来的‘叫花鸡’,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杨二狗说完就把鸡腿递了过去,可迎来的不是廖芬贝的双手,而是她手中的锄头。
“你走不走?”廖芬贝举起手中的锄头,就要砸向杨二狗。
“廖姐姐,你脸怎么啦?”杨二狗这才看到廖芬贝脸上的鞭痕,“谁打的丫?我去弄死他。”
“不用你管,你走呀...”廖芬贝眼眶泛红,不知道因为感到委屈,还是被杨二狗给气的。
“好、好好...,我走、我走。”看到对方急得要哭了,杨二狗赶快把鸡腿放到旁边的田埂上,撩腿就跑。
还边跑边回头喊道,“鸡腿要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慢慢远去的消瘦背影和田埂上的鸡腿,廖芬贝的眼泪夺眶而出...
——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五天。
杨九狼从青砖窑厂拉回之前预定的5000块青砖,跟过来的还有砖瓷老工匠卢火。
峡谷湖泊,一条竹筏从湖泊的最南端缓缓划出,一直来到湖泊的最北端。
竹筏上面站着杨九狼和卢火,他们过来勘查适合建造窑炉作坊的场地。
而在峡谷湖泊北端尽头有一片片宽阔的平滩和小山丘,附近存在大量黏土和陶土。
如图:
“这里的风景真好,依山傍水,也很适合建造小型的窑炉作坊。”卢火四处张望,不停观赏周围的风景,惊叹连连:
“就是有点不方便,过来需要划竹筏。但也没有影响,反正烧制出来的东西都是自产自用的,交通倒不是很重要,至少不容易有外人过来打扰。”
“卢老,沿着这条支流出去,在不远处就会汇入外面的大河流,如果建造出大型的竹筏或者木舟,运输方面倒是不用担心。”杨九狼指着峡谷中的河流说道。
在古代,水运反而比陆运更加方便,运输量也更大。
“这里的河流不会连通到县城那边的渡口吧?”
“这我也不清楚,我还没去探查过,不过大概率是有可能的,只是看绕的路程远不远。”
最后,窑炉作坊选择建造在一处山丘之上,那里地势较高,地方宽阔,地质也稳定。
自此,杨九狼迈出了工业发展的第一步。
第73章 炼制耐火材料
第三天,窑炉作坊的建造正式开工。
卢火带来了5位工人,这些人年纪都有些偏大,30多岁,以前在青砖窑厂,他们经常协助卢火建造和维护窑炉。
卢火向杨九狼给他们要了1.5倍的工钱,这点杨九狼很痛快就答应。
除了这些人之外,杨九狼还另外调派10个人过来,他们是最早过来开山路的王家村众人。
“九狼小子,你之前说的耐热材料需要用哪些矿物质烧制?这片区域有吗?”卢火有些急迫的问道。
只要是关于砖瓷方面的知识,他都非常急切地想知道。
“有,你们常用的陶土中就含有这些矿物质,如果把它们提炼和提纯出来,然后再按合理的配比混合,就能制作出比较好的耐热材料。”杨九狼按照001给的方案笼统的解释了一下。
比如,能抵抗1500°C的耐热材料,用高岭土和石英砂混合就能制作。
但杨九狼不知道这两种矿物质在这里叫什么,所以他无法详细解释。
“提炼?提纯?”卢火有些疑惑,“你说的是筛检吗?”
“筛检只是提纯最初的步骤,难道你在烧制陶瓷前都没有对陶土进行深度的提纯吗?”杨九狼也疑惑。
“没有。”卢火摇头。
原来这里的陶瓷技术还这么的原始,难怪大家用的都是一些粗陶碗、粗陶锅。
杨九狼在想,如果自己烧制出精致的陶瓷,是不是很赚钱?
相比于白酒,陶瓷技术的难度是不容易被仿制的。如果辨认不出矿物质的具体成分和特性,提纯同样非常的困难。
“九狼小子,你是不是知道如何提纯陶土?”见到杨九狼没有说话,卢火继续追问。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杨九狼马上摇头,然后继续编故事:
“我只是听一位老者说过,陶土中含有耐高温的矿物质,他教了我粗略的提炼方法。”
陶土中含有那么多成分,他才不会傻到教卢火一一去辨认和提炼,更不会详细说出它们各自的具体作用。
到时候,最多把陶土中的高岭土和石英砂粗略的提炼出来,用来制成耐火砖、耐火泥、炉衬或其他耐热部件。
就算过程中,让卢火学到一些通用的提纯方法(比如,水洗法、沉淀法、煅烧法等),那也没有关系。
只要不知道矿物质中的具体成分、作用和特性,谁会想到去提取它们?
听到杨九狼的话,卢火也不怀疑,毕竟杨九狼还这么年轻,最多是因为走偏门学到了一些东西。
不过,能制作出耐热材料,对卢火来说,帮助已经相当的大,“原来这样,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制作耐热材料?”
“先建造两座临时用的简单小型竖窑,耐热材料的提炼过程可能需要煅烧。”
“临时竖窑?”卢火有些不解,“不直接建好一点的吗?”
“暂时不建。”杨九狼摇头,“先把耐热材料制作出来,然后直接用它们建造高温炉。”
闻言,卢火也没什么意见,“那随便你吧,我只关心你口中的耐热材料。”
“哦,对了,九狼小子。你口中的老者是谁?能引荐我去拜访一下吗?”卢火很期待地问道。
“他?死了。”杨九狼简单扼要就抹杀了卢火心中的期盼。
“死啦?”卢火果然有些小失望。
一个月后。
窑炉作坊第一阶段的建设逐一完成,也开始了高岭土和石英砂的提炼。
卢火掌握这两种材料的提取方法之后,就不怎么来了,他回到自家的院子中自己搞。
杨九狼也知道...迟早会是这样的结果,外人终归是外人,互相利用完了就会分道扬镳。
他借助卢火的经验快速建造了作坊,但也给对方暴露了一些技术,幸好不多。
因为有高工钱,卢火带来的那五人倒是留了下来,这些人都有很好的工作经验,暂时不会影响后续的提炼进程。
不过,这五人只是一般的工人,干得都是体力活,他们并不清楚提炼出来的材料是什么,更不知道其用途。
其实,利用高岭土和石英砂只能建造低等级的高温炉,在纯度不是很高的情况下,估计只能抵抗1300°C上下的温度。
这个程度的高温炉对卢火来说也许是前进了一大步,但对杨九狼来说,还远远不够。
等有了1300°高温炉的基础,杨九狼就可以弄出更好的耐热材料,建造更高等级的高温炉,这才是他需要保密的核心技术。
这条路确实很漫长与曲折,但等成果一一出来时,也会很有成就感。
——
窑炉作坊投入生产的第十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这轮大雨断断续续的一连下了四五天。
所有的建设和作业都被迫暂停,幸好杨九狼提前让人修葺了自家的茅草屋,才不至于漏雨。
雨停当天,杨九狼上山抓到了一只野狍子、三只野鸡和两只兔子。
这只野狍子非常肥美,宰杀后净重有30多斤。
“九狼,这么多肉我们不拿出去卖吗?留着也吃不完呀。”姜二娘在杨九狼的旁边,边整理狍子肉边问道。
“不卖了,5斤让姜湖今晚带回去给岳父岳母吃,10斤...”
没等杨九狼把话讲完,姜二娘就抢着说道,“我爹娘那边留个一两斤就可以,其余的还是拿去卖了吧。”
娶到一个这么会精打细算的媳妇,杨九狼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无奈,他在对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道:
“你这婆娘,掉钱眼里了?你娘家有那么多人,一两斤都不够塞牙缝。还有...,你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我准备去大姐家一趟,要带10斤过去。”
原主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大姐,长姐如母,原主的母亲走后,是这位大姐含辛茹苦一手拉扯大了原主。
因为路途太远,加上前段时间总是在忙,一直没有抽出时间过去看望一下对方。
屁股被拍了一巴掌,姜二娘立马面红耳赤,她连忙抬头看看四周,幸好没有其他人,然后压低声音:
“那、那...就不卖了,大姐好久都没过来娘家了,我们是应该过去看看。”
见状,杨九狼直摇头,古代的女人还真不经撩,他趁机补了一句,“二娘,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屁股的弹性这么好。”
闻言,姜二娘埋下头...走了。
第74章 大姐杨月华
第二天早上。
牛车从茅草屋出发,前面坐着杨九狼、姜二娘和杨小丫,后面放着10来斤狍子肉,两只野山鸡和一只肥硕的兔子。
杨九狼的大姐叫杨月华,嫁到了离杨家村很远的李家村,驾牛车估计要一个多时辰。
牛车经过镇子时,杨九狼顺路下车买了一些大米、面粉、油盐、肉包和糕点。
“这位小哥,行行好,求求你们...分我们一点食物吧,我这两个孩子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刚走出糕点的店铺,就有一位妇人带着两个小孩拦住杨九狼他们的去路。
乞丐?看起来不像,因为他们胸前抱着行李,穿着和打扮比乞丐干净多了。
杨九狼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小镇的街道上有好多类似这样的人,他们三三两两,或在角落蹲着,或沿街乞讨。
他们应该是逃荒的灾民,现在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
看到他们可怜,姜二娘拿出一包糕点,就准备打开分给对方。
杨九狼马上阻止,拉着她上了牛车,赶快离开。
不是他狠心,周围这么多流民,一旦开始分发食物,所有流民都会围过来,如果食物不够分,说不定还会引发意料不到的事故。
“他们好可怜。”牛车上,姜二娘有些悲悯地说道。
“这世道可怜的人多的是了。”杨九狼瞪了一眼姜二娘,用严厉语气说道,“以后别随便发善心,我们拯救不了他们。”
“哦,知道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又连发水灾,不知道导致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在黑暗处默默死去。
李家村所属的位置地势比杨家村更低,听说是附近受水灾影响最严重的村落。
一路过来,杨九狼明显发现这边的农田越来越多淹没在洪水中,水中的蛙声连绵不断,村中的熊孩子,或撩着裤腿,或直接扑进洪水中...抓捕田蛙。
由于沿途有好几个路段被洪水淹没,牛车需要绕开很远的路,以往只需一个多时辰的路程,这次足足绕了两个时辰。
李家村,村子口。
在一条沟渠的两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村民,他们在组织捕捞鱼虾。
看到一辆牛车缓缓驶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射了过来。
人群中,快速走出一个女子,约二十七八岁,正是杨九狼的大姐杨月华。
杨月华很快就来到牛车的面前,她不敢置信地问道,“小弟,是你们吗?”
杨九狼停下牛车,然后跳了下来,喊了一声,“大姐,是我。”喊完就一只手搭在杨月华的肩膀上。
杨九狼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杨月华怔了怔,不过她没有挣扎,只是没好气地骂道,“臭小子,都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害羞,大家都看着呢。”
“怕啥,你是我大姐,谁能说什么。”看到对方一脸沧桑的岁月,杨九狼忍不住就有些哽咽,他快速调整了一下状态,“大姐,最近还好吧?”
其实,杨九狼同时也想到了地球那边的大姐和亲人,以前,地球那边的大姐同样很溺爱他。
“我这边很好,你不用担心,虽然村子受灾很严重,但家家户户都还有存粮,暂时还能维持。”
杨月华挤出一抹笑容,神情中明显充满着无奈,“倒是你和四弟,我一直都很担心,因为家里的粮食被看得紧,我才这么长时间没有去看你们。”
“大姐。”
“姑姑。”
这时,姜二娘也抱着杨小丫从牛车上下来。
“弟妹,还有小丫,快给姑姑抱抱。”杨月华很开心就从姜二娘的怀中抱过杨小丫,然后在对方的脸上亲了一口,“嗯啊~,这小妮子真是越来越讨人喜爱了。”
“嘻嘻~”杨小丫在杨月华的怀中只会傻乐。
“李明媳妇,他们是谁呀?”这时,走来一位婆子问道。
李明,就是杨月华的丈夫,是一名木匠。
“六婆,他们是我的小弟、弟妹和侄女。”杨月华回道。
“不是听说你的小弟是一位混混吗?怎么能开着牛车过来,还装着这么多粮食和肉。”
这位叫六婆的婆子不停张望牛车上面的东西,眼睛差点就掉在上面。
闻言,杨九狼有些奶然,这时候的人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还有,原主还真是大名远扬呀。
于是,他恶作剧地对这位六婆说道,“老人家,这些东西都是我在路上抢的,还随手砍死了好几个土匪。”
听到杨九狼的话,六婆半信半疑,然后走了。
“小弟,别乱说话,我们先回去。”杨月华非常了解原主的性格,虽然平时喜欢偷鸡摸狗,但杀人...给十个胆都不敢。
其实,很多村民都看到了牛车上的东西,个个都羡慕不已。在这里,能开着牛车过来探亲的,绝对算是有钱人。
牛车向村子内部开去,路上,姜二娘跟杨月华讲述了杨九狼最近的一些事情。
听完后,杨月华先是叹了一声,然后欣慰地说道,“这小子总算知道回头了,还变得这么有出息,我也就放心了。”
... ...
沿着村路,牛车最后停靠在一座庭院前,院子有五座泥巴茅草屋,规模比杨家大院稍微小了一些。
“小弟,弟妹,你们过来了。”院子中,走出一位男子,约三十来岁,正是杨月华的丈夫李明,对方不冷不热。
对方的这种态度,杨九狼也不觉得奇怪,像原主的那种混混,估计谁都不会给好脸色。
李明有三兄弟,没有分家,一起住在这个大院里面。
杨九狼没有过多了解他大姐家的情况,像这样几兄弟混合在一起生活的家庭,情况应该都差不多。
加上现在是连连水灾,那更是不好过。
不过怪异的是,杨九狼他们走进院子时,看到了杨月华的婆婆,对方只是冷着一张脸,连招呼都不回应。
其他叔伯妯娌也差不多,就好像没看到有客人过来一样,只有几个小屁孩过来围着牛车,姜二娘给他们分了糕点。
“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九狼低声向杨月华问道。
杨月华直摇头,“都是家中的一些琐事,家家户户都有,不用放在心上。”
其实,杨月华在这个家里的境遇并不好。
在这个讲究门第的时代,她是一个妾生女,没有嫁妆、也没有娘家的支持,一直都被婆家看不起,也是最容易被磋磨的对象。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杨月华的家事,杨九狼也就没问太多,他把牛车上面的东西先搬到杨月华的屋子。
第75章 石墨矿
“不行,我们自家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接待外人。”突然,从主屋的堂屋中传出李家婆婆的声音。
原来,是杨月华过去找她的婆婆商量,要做饭接待杨九狼一家,结果被拒绝了。
“娘,我小弟带了食材过来,不需要用到家里的粮食。”随后,杨月华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院子就这么大,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大家基本都能听见。
“那也不行。”李家婆婆依然拒绝,她已经想好了,等杨九狼他们回去,那些东西还不都是她的,怎么可能现在就吃掉。
最后,杨月华眼中含泪、同时有些气愤地从主屋走了出来。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有些难过的对杨九狼说道,“小弟,你们从大老远过来,大姐都不能给你们做一顿饭吃,哎...”
“没事,大姐。我们买了肉包子过来,待会我们吃肉包子就行,你先吃一个。”杨九狼从箩筐中拿出一个大荷叶包裹,里面是从镇子买来的十个大肉包。
杨九狼给杨月华和她的两个儿子各分了一个,姐夫李明不在,估计是听到堂屋中的争吵,感到不好意思,走出去了。
坐了一会,等没外人的时候,杨九狼偷偷塞给杨月华3两银子,压低声音说道:
“大姐,这些银子你拿着,藏好,方便时就偷偷给自己和孩子买些好吃的。”
“怎么给大姐这么多银子,快拿回去,把房子给盖了。”看到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杨月华也是被吓到了,她慌忙地往杨九狼的手中塞。
“大姐,我现在有银子,房子也在盖了,等盖好了我再通知你,到时候你带着孩子过来吃乔迁酒。现在这种光景,身上没有银子傍身是不行的,这些你都收好。”
“你真的有那么多银子吗?不会是在骗大姐吧?”杨月华有些不相信,“银子哪有那么好赚?”
“有,不然你问二娘。”
“嗯。”旁边的姜二娘马上点头,“大姐你就拿着吧。”
她不知道杨九狼赚了多少银子,但她自己的小金库已经存了好几十两,这都是杨九狼前前后后给她的。
见状,杨月华就不再推辞,她担心这样推让下去会被人发现。
【叮,东南方向500米处的断层山壁周围发现石墨矿。】
这时,智慧生命001发出提示。
“石墨矿?这么巧吗?”这正是杨九狼接下来要寻找的矿产。
【一点都不巧,李家村的地势之所以这么低,就是因为它处于这片盆地的沉积区,正有利于石墨矿的形成。
经过多次地壳运动后,重新形成了各种地形,底层的石墨矿被抬了起来。】
“大姐,你们村子东南边的山壁是不是黑色、或者暗灰色的,阳光照在上面会闪闪发光?”杨九狼向杨月华问道:
“而周围的土壤会有很多黑色的颗粒。”
“你怎么知道?”
“我听人说的,这些土壤或石头我可能会用到。”
“这种黑色石头我们村子周围多得是,含有它的土壤都很贫瘠,几乎种不了庄稼。”
杨月华带着杨九狼来到村子的东南角,果然看到那片石墨矿。
如图:
杨九狼撵起一小撮已经风化的石墨颗粒,放手中捏了捏,除了昨天雨水的湿气,就是滑滑的。
“小弟,这东西真的有用?”大姐杨月华也撵起一点搓了搓。
“有用。”杨九狼点头,“其实,山上所有东西用得好都是宝贝。”
“你这话说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嘿嘿。”杨九狼嘿嘿一笑,他扔掉手中的石墨颗粒,“大姐,我们先回去,以后再过来挖。”
中午。
留下没吃完的肉包,杨九狼把其他带来的东西重新装车。
看到东西一件一件被重新搬上牛车,院子中的某些人开始不淡定了。
首先是李家婆婆,她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接着,是杨月华的一个妯娌,也就是她的大嫂,走了过来问道,“这些东西不是拿过来走亲戚的吗?怎么又拿回去了。”
等她看到牛车上面有半扇狍子肉、两只野山鸡、一只野兔子,加上那些米油盐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她们不知道杨九狼带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如果知道,肯定不会这么怠慢。
杨九狼理都不理对方,在大黄牛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驾。”
“等等呀,来都来了,怎么不吃完饭再回去,大嫂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牛车缓缓启动,这位大嫂很想拉住牛车,只是她的力气没有牛车的大,她实在想吃肉,因为太久没吃了。
看着远去的牛车,这位大嫂在原地狠狠跺了一脚,呸了一声骂道,“什么人呀,拿来的东西还有脸拿回去。”
随后,她回到李家婆婆的面前告状,并把牛车上的东西给对方一一数了一遍。
闻言,李家婆婆愤怒地来到杨月华的房间,‘啪’的一声,在对方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杨氏,你为什么让你弟弟把东西带回去。”
猝不及防之下,被对方打了一巴掌,杨月华有些来气,加上之前对方拒绝做饭的事,她冷冷地笑道:
“可笑,是谁不让做饭接待我弟弟的,我弟弟把东西拉回去不是合情合理吗?”
“你、你你...”李婆婆被气得差点气竭,她又想上去抽杨月华的巴掌,结果被对方躲开了。
于是,她只能愤怒地说道,“你这一个月都别想上桌吃饭。”
“行呀,不吃就不吃,那你也别想让我干活。”现在有3两银子傍身,杨月华的底气那是杠杠的。
她也终于明白杨九狼为何给她留下这么多的银子了,这就是娘家人的依仗。
“行,没东西吃,我看你能抗几天。”李家婆婆有些不屑,饿你两顿你就得求饶,“还有,你两个儿子的饭,你也自己解决。”
“我解决?”杨月华两手一摊,无所谓地说道,“他们可是你们李家的种,没饭吃就让他们饿死算了。”
“哼。”遇到突然这么摆烂的杨月华,李家婆婆只能先走了。
她在心里想着,回头必须让自己的儿子好好治一治这个小贱人。
第76章 杨浩打架
“九狼,我现在终于知道能分家出来是有多么的幸运了,之前住在杨家大院时,我的弟弟过来,同样没有吃过一顿饭。”路上,姜二娘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感触。
“所以呀,趁现在还年轻,牙口好,多吃点,别老抠抠搜搜的。”
听到杨九狼的话,姜二娘无语,“你那是浪费,就没见过你这样浪费粮食的。”
“懒得和你说。”杨九狼觉得境界不同,真不好沟通,他转头摸了摸杨小丫的脑袋,“小丫,等回去,爹爹给你烧烤狍子肉串吃,别理你娘。”
“嘻嘻,好!”小丫头傻笑。
... ...
傍晚,杨家村,村边的一棵榕树下。
杨九狼刚回来就远远看到几个熊孩子在打架。
其中一个熊孩子正是四哥杨九豺的儿子杨浩,他向对面的熊孩子推了一把并警告:
“我小叔不是坏人,你再敢骂他,我就揍你。”
“他就是坏人,村里人都这么说。”对面的熊孩子昂着头,也反推了杨浩一把。
“九狼,那个是不是小浩,他怎么在跟别人打架?平时他可是很乖巧的。”牛车上的姜二娘同样也看到这一幕。
“是他。”杨九狼点头,然后向打架的现场喊道,“小浩,抓住他头发,摁在地上,给我用力揍他。”
听到喊声,杨浩抬头,看到是自己的小叔,立马受到了鼓舞。
他真的就抓住对面熊孩子的头发,然后用力向地面一扯。
头部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对面的熊孩子一个站不稳,一下子就被杨浩摁在地上,接着是被狂扁。
“九狼,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这样会带坏小浩的。”姜二娘没好气地说道。
“没事,男孩子坏一点才好,这样才不会吃亏。你看看我,从来就不会吃亏。”杨九狼很得意。
“不吃亏?”姜二娘并不赞同杨九狼的说法,“如果把对方打伤了,那还不是要赔药费。”
“赔点药费总比自己被打来得好。”
过了好一会,杨浩打完人就兴冲冲得向杨九狼跑来,“小叔。”
“干得不错。”杨九狼夸赞了一声,“以后不能随便打架,但如果开打了,就一定要狠,要在第一时间把对方打倒,免得自己受伤。”
“嘻嘻,知道了小叔。”杨浩摸了摸后脑勺,站着傻笑。
“先回去吧,免得对方的爹娘过来打你。”
“小叔,我现在回去,我娘一定会揍我的。”杨浩有些为难地说道,“要不...我先去你家躲一躲?”
“这样吧,你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抓出一些伤痕,然后去那边水沟中滚一滚,把头发和衣服都弄脏再回去。
回去之后,立马就向你娘哭着告状,说自己被打了。”杨九狼指着一条臭水沟教唆道。
闻言,杨浩虽然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出于对杨九狼的信任,他狠狠地点点头,“好的,小叔。”
“嗯,接着。”杨九狼给杨浩递了一包糕点,“拿回去跟妹妹分着吃。”
“嗯嗯。”
看到这一幕,车上的姜二娘简直无语,她白了杨九狼一眼,然后把杨小丫从杨九狼的身边抱了过去,好离这位无良的父亲远一点。
而杨九狼根本就不理会姜二娘的小动作,他吹起口哨继续赶牛车。
一刻钟后...
杨浩拖着脏兮兮的身体回家,除了头上和衣服上满是污泥之外,脸上和手臂上都有很多抓痕。
这小子,为了避免回家被揍,对自己下手还挺狠的。
一进门就看到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四嫂吴氏,杨浩马上哭嚎起来,“娘~,我被村里的二赖子给、给打了。”
吴氏第一时间就想问为什么要打架,但看到杨浩的惨样,她立马火冒三丈,拽着对方就出门,“走,娘给你讨个说法去。”
不过在路上,吴氏还是问道,“二赖子为什么要打你?”
“他说小叔的坏话,我听不惯就推了他一把,然后、然后...就、就打起来了。”杨浩吞吞吐吐,很是心虚。
他的性格有点像他的父亲杨九豺,憨厚老实。如果没有杨九狼后来的挑唆,这场架应该是打不起来的。
正好,二赖子的母亲同样拽着二赖子,气冲冲地过来讨公道。
双方就这样在半路遇上,这时的二赖子,头发凌乱、衣服破碎、鼻青脸肿,同样是一个‘惨’字形容。
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吴氏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杨浩,然后狐疑地问道,“小浩,这是你打的?”
杨浩低着头、不敢出声,默认了。
见状,吴氏在心里嘀咕,‘小浩的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敢把人打成这样?’
不过,她还是理直气壮地抢先问道,“二赖子他娘,你家的二赖子把我的儿子打成这样,你怎么说?”
看到杨浩的惨状,二赖子的母亲之前的愤怒同样消退了不少。
可听到吴氏的兴师问罪,她的气焰立马又被点燃了起来,她大声回怼:
“吴氏,你还好意思向我要说法,我儿子伤得比你的儿子轻吗?”
单从双方儿子的外表来看,还真看不出谁的伤势更重。
“你看看。”四嫂吴氏把杨浩拉到前面,“我家小浩从脚下到头上,没有一处是可以入眼的,怎么可能伤得比你家的二赖子轻。”
“娘,我没有打他。”旁边的二赖子委屈地辩解。
听到二赖子的话,杨浩有些心虚地向后缩了缩。
“如果你没打小浩,他怎么可能伤成这样?”吴氏马上质问,“你看看,他现在见到你,都还有些害怕。”
... ....
就这样,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到了最后,只好领着自己儿子,各回各家。
“小浩,你怎么可以把人打成那样?”回到家里,吴氏教训说道。
“是、是...小叔教我的。”杨浩小声回应,“他说打架就一定要先把对方打倒,不然吃亏的就是自己。”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也是小叔教我弄的,其实我没有伤。”
闻言,吴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想想,她觉得这样挺好,她不希望杨浩长大后太像她的丈夫杨九豺,太老实了,容易吃亏。
于是,她说道,“你先去洗澡,待会娘给你上药。”
“好的,娘。”听到吴氏没有责怪他,杨浩开心地跑去洗澡。
这时的他,对杨九狼这位小叔那是更加的信服。
第77章 卢火的贪婪和狠辣
当天深夜,凌晨2点,山脚下,茅草屋。
一个黑色人影缓缓靠近,他左手提着一只笼子,右手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刀。
【叮,有危险人物靠近。】
智慧生命001的预警,把杨九狼从沉睡中惊醒。
他马上坐了起来,“001,来人是谁?”
【对方包着头、蒙着面,但从身材的相关参数对比,可以断定他是砖瓷老工匠,卢火。】
“卢火?他来做什么?”杨九狼有些不解。
【他手上拿着刀,还提着一只笼子,里面有两条眼镜蛇。所以,他应该是来杀你的。】
闻言,杨九狼马上站了起来,他找到大砍刀就走了出去。
走出五六十米,便拦住了对方,他假装不知情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三更半夜来我家?”
“谁?”卢火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
等认出是杨九狼之后,立马强作镇定,他以为杨九狼并没有认出自己,便用稍微沙哑的声音说道:
“小伙子,你是住这里的吗?我是一位捕蛇人,刚好经过这里,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捕蛇人?”杨九狼有些戏谑,演得真像,如果没有001,还真会被对方给骗了,“你这是要上山捕蛇吗?”
“哦,对、对对。”卢火连连点头,“听说这里的大山蛇类非常多,我就连夜过来抓捕。”
“卢老,别装了。”杨九狼不想和对方继续演下去,“说说吧,为何来杀我?”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卢火恢复了原来的声音,他有些诧异,“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来的?”
“这些不重要。”杨九狼挥了挥手中的大砍刀。
如果对方有什么异常的动作,他会马上一刀劈过去。
看到杨九狼的架势,卢火知道今夜的事情不能善了了。
“哎...”他先是叹了一声,然后悠悠说道,“我利用你提供的方法炼制出了耐热材料,然后建造了小型高温窑炉,再用你的方法提纯了陶土。
果然就烧制出了非常精致的陶瓷,还出现了些许白色的成品。
如果这些陶瓷拿出去卖,保证能赚大钱,所以...”
“所以...你过来杀我,想独占这份技术?”杨九狼帮对方补了后面的话。
“恩。”卢火点头,他也不否认。
“财帛动人心,你可不能怪我。”卢火说着就把手中的笼子砸向杨九狼,然后持刀劈了过去。
不过,杨九狼出刀更快,在对方有所动作的时候,大砍刀就已经劈到卢火的面前。
随后‘啊’的一声,卢火直挺挺地倒到地上。
杨九狼马上清理现场,最后把卢火的尸体和他所带来的东西全部丢进村子附近的河流中,很快就随着水流流向远方。
杨九狼又想起,卢火喜欢记录东西,特别是关于砖瓷技术方面的知识。
所以,他必须去对方家一趟,清理掉相关方面的记录。
半个时辰后,杨九狼来到卢火的屋子,在一个锁得很严实的箱子里面找到了一卷新记录的竹简。
在另一个相对较大、而且同样锁得很严实的箱子里面找到了一批新的瓷器。
这批新瓷器的质量确实相对精细,在其中看到了几件浅白色的瓷碗。
让001扫描各个角落之后,卢火以前的东西一概不动,杨九狼只扛走了这批新瓷器和拿走了那卷新竹简。
走出屋子,来到了院子的东南角,在一座老窑炉的旁边,有一座很小的新窑炉,应该就是卢火新建的高温炉。
杨九狼举起大砍刀的刀背就想摧毁这座高温炉,但随即又停下手中的动作。
没人会知道这是一座用耐热材料建造出来的高温炉,摧毁反而会引起注意。
卢火一个孤家老人,就算突然失踪,估计不会有人浪费精力来调查。
杨九狼把从卢火家中扛出来的箱子丢进一个偏僻的山谷,当然,记录的竹简直接被销毁。
约莫凌晨4点,杨九狼再次回到自家的院子。
“九狼,是你吗?”一进篱笆门,就听到姜二娘有些紧张的声音,“你去哪了?”
对方站在茅草屋的门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是我。”杨九狼走了过去,“我睡不着,就出去走走。你怎么醒来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惨叫了一声,就醒来了。看到你没在,后来就没有睡着。”
“估计是你听错了。”杨九狼用手掌的底部在姜二娘的额头上摁了摁,“没事了,回去睡吧。”
“哦。”额头被手掌碰到的那一刹那,姜二娘的安全感瞬间回来,她这才缓缓走回床上安心地睡觉。
卢火事件让杨九狼深深长了一个教训,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的凶险,人心永远是不足的。
——
时间在平静中又过去了半个月,自峡谷开始建筑到现在已经两月有余。
一块块平地、菜地、住宅地、道路,慢慢呈现出了它们的轮廓和规模。
四座标准的茅草屋院子已然落成,因为后来赚到了银子,杨九狼增加了人手多建了两座。
规划上是给杨奶奶一座,和留一座用来当做熟食作坊。
不过杨奶奶暂时没有搬过来,她还是喜欢村中心热闹的地方。
这天...
杨九狼走进新建好的茅草屋,房间有十几平方,阴暗、潮湿、不透风,充斥着泥土夹杂干草的浓浓味道。
黄土墙、黄土地板,表面还能看到裸露出来的草头。
整个房间只有在接近屋檐的位置开了一个小窗口,窗口上面竖着六根竹条,除了大门,这里是唯一采光和透风的地方。
即使是这样的房子,很多人都住不起。
相比以前宽敞明亮的公寓,现在住这样的茅草屋,杨九狼倒显得很平静。
而姜二娘却截然不同,她正兴高采烈地打扫着房间,对她来说,能住进这种茅草屋,已经是晋升了一大级。
所谓境遇不同,对幸福的满足感也不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就是这个道理。
“九狼,小丫也大了,以后就让她睡西边的房吧,我们睡东边的房。 ”
“不行,我要和阿娘、爹爹一起睡。”旁边的小丫头哪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都收拾出来吧,她以后想睡哪就睡哪。”
“嘻嘻,还是爹爹疼我。”
在这段相处的时间中,杨九狼时不时就做各种好吃的,或者从县城买各种糕点和零食回来。
小丫头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被收买,现在反而喜欢黏着杨九狼。
“小吃货,走...,爹爹带你去烤叫花鸡。”杨九狼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你去叫上杨浩哥哥和小草姐姐,让他们过来帮忙杀鸡。”
“好耶,我这就去。”
“你们也是的,小浩和小草要帮四嫂收拾新房子,哪像你们俩个这么闲。”姜二娘没好气地说道。
“那就叫小草姐姐过来吧,杨浩哥哥留下来帮忙收拾屋子。”
“恩,好。”领到命令的杨小丫,蹬蹬跑了出去。
... ...
第78章 乔迁
而四嫂吴氏这边,她也在收拾着新屋子,杨浩和杨小草在一旁帮忙,她家房子就在杨九狼家房子的后面,两家挨着很近。
同样是标准的泥土墙茅草屋,三间正屋、加上侧边一间厨房和一间杂货屋。
“娘,我们是不是马上就可以住上新屋子了?”杨浩问道。
“对,你们兄妹以后每人一个房间。”
四嫂吴氏今天同样非常开心,她对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已经期盼了好多年。
“娘,小叔人这么好,为什么村里人都不喜欢他,还说他是坏人?”旁边的杨小草也问道。
“你们不要理会村里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好人与坏人,只有家人与外人。你们小叔和你们爹是最亲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家人。”
“小、小草...姐姐。”这时,杨小丫气喘兮兮地跑了进来,“我爹爹让你去帮忙杀鸡,他说给我们烤叫花鸡吃。”
听到杨小丫的话,杨小草看向了吴氏,吴氏点点头,“去吧。”
“我也去。”杨浩出来说道。
“不行,你要留下来帮四伯娘干活,等烤好了你再过来吃。”杨小丫像个小大人一样,把杨九狼的命令贯彻到底。
“哦,好吧。”
最后,杨九狼弄了两只叫花鸡,两家各一只。这也是他空闲时候的生活,暂时没有远大的理想,只有眼前的随意。
——
三天之后,来到乔迁之日。
由于这几年洪水频发,农作物的产量大幅下降,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乔迁酒席杨九狼也就没打算大办特办。
宾客,他只请了岳父一家、大姐杨月华一家、里正杨坚一家、猎户杨虎一家、杨二狗一家,郑嫂子一家,以及在这里上工的村民。
不过杨家大院那边的十几号人也都来了,杨九狼没有请,估计是四哥杨九豺请的。
他们过来杨九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要不搞出什么幺蛾子,给他们提供一顿吃食也没什么。
酒席上的菜肴有各种卤味、酸菜鱼、白切鸡、炒青菜和白面馒头。
虽然简单,但量足管饱,所有宾客都吃得非常开心。
而相对这些人来说,这样的酒席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丰盛。
酒席上,有一位在峡谷上工的青年吃着吃着就流出了眼泪,而坐在他旁边的人好奇地问道:
“小黑子,这么好吃的酒席,你不抓紧时间吃,怎么就哭了?”
“哦,我只是有些不舍。”叫小黑子的青年擦了擦眼眶,“在这里上工两个多月,每天都很开心,也很充实,今天吃完这一顿,以后就没了。”
闻言,在座的很多人都默然,在他们心中何尝不是这样。
不过,很快就有人出来打趣说道,“小黑子,你是不舍这里的吃食吧。在这里上工每天都能吃到肉包子,偶尔还能分到肉。等回去,以后只能吃糠咽菜。其实想想,我比你还不舍。”
接着,众人开始叹息起来:
“谁说不是呢。”
“哎,以后想再找到这样的工作,难咯。”
“如果能一直干下去就好了。”
... ...
酒席从早上11点开始,大家边吃边聊,一直持续到下午2点,才送走最后一名过来吃席的村民。
还留下来的宾客有岳父一家和大姐杨月华一家。
——
下午5点。
院子再次架起座椅,上面摆放着各种烧烤的食材,有羊肉串、鸡翅膀、韭菜,院子中间还架着一只烤全羊。
杨九狼一家、杨九豺一家,加上吃酒席留下的亲戚,一共有30几人,大家热热闹闹围到一起开启了第二场盛宴。
“爹、娘,吃这个羊肋排,这个部位鲜嫩多汁,最好吃了。”姜二娘给她的父母端来一盘烤全羊的肋排。
“二娘,你们怎么这么浪费啊,吃完中午的酒席就好了,还搞第二场的烧烤,这要多花多少钱呀。”姜母有些心疼的说道。
虽然自己能吃一顿,而且还不需要花钱,但这是她女儿的东西,一起请这么多人吃,她想想就心疼。
“我有什么办法,是九狼要搞的,他一直都这样。”姜二娘无奈地回道,其实她也很心疼。
“那你就不会劝劝他吗。”
“他能听我劝就好了。”
“他现在不会还经常打你吧?”杨母压低声音问道。
“这倒不会。”姜二娘摇头.
“那你...”
“行了,儿孙只有儿孙福,你就别介入搅和了。”姜母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坐在一旁的姜父打断了她。
“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在关心自己女儿吗?”姜母瞪了姜父一眼,很不赞同对方的看法。
姜父倒是很宽心,他边啃着羊排边继续说道:
“以前女儿没吃没穿的时候,你整天唉声叹气,愁个没完。现在女儿的条件变好了,你又担心这担心那,还真是操不完的心。”
“爹、娘,你们放心。现在房子盖好了,我还偷偷藏了不少的银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饿肚子的。”
“你还敢偷偷藏银子,就不怕被他发现呀。”姜母又开始愁起来。
姜二娘拍了拍姜母的后背,说道,“娘,不用担心,这都是九狼平时给我的,我都怀疑,他未必记得住给过我多少银子。”
“嗯,这样挺好的,虽然不怎么管事,但也减少了家庭矛盾。”姜父却很赞同杨九狼的做法。
而这时的杨九狼,正在不远处烤着鸡翅膀,旁边围着大姐杨月华和几个小屁孩。
“爹爹,好了没。”看到黄中带焦,‘吱吱’迸着油脂的鸡翅膀,杨小丫嗅着鼻子催促问道。
“咳、咳~”被碳火给呛了一下,杨九狼眯起眼睛说道,“就快好了,你这个小吃货,怎么不去粘着你娘,她那边有烤羊肉。”
“因为爹爹烤的肉更好吃。”
“嗯、嗯嗯...,小叔烤的肉最好吃了。”杨九豺的儿子杨浩也连连点头。
“行了、行了,小小年纪就学会拍马屁,你们先去帮姑姑端一盘烤羊肉过来。”
“好~”
第79章 家长里短
“小弟,你怎么盖这么多的房子。”等几个小屁孩走开后,大姐杨月华问道。
“其实也不多,我家一座,四哥一座,奶奶一座。奶奶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多房间,也给你留一个房间,如果你在婆家受气了,就搬回来住。”
闻言,杨月华有些哽咽,眼泪情不自禁地涌上了眼睛,唯有受尽婆家磋磨之人,才能真正体会到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娘家是多么的可贵。
原主的母亲,生前一直都在教育他们几姐弟,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无条件地互相帮助,和彼此呵护。
他们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做的,以前,原主那个鸟样,他们从来没放弃过。
“小弟还真是长大了。”杨月华欣慰地说道,“可...,回来娘家住是会被人笑话的。”
“只要自己过得好,又何必去在乎别人的眼光。”作为有一半灵魂是来自未来的人,杨九狼倒是说得轻松。
可他也知道,他是不容易说动杨月华的,因为有些观念已经深入对方的骨髓。
“你不用担心你大姐,大姐有大姐的生活,只要你们几兄弟过得好,我就没什么好挂心的了。”
“反正一直给你留着,以后你在婆家吵架时,也能多一些底气不是?”杨九狼说着就给杨月华递来一根烤鸡翅,“来,大姐,尝尝我的手艺,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你这臭小子,就盼着你姐在婆家吵架。”杨月华接过鸡翅,没好气的骂道。
“这么多兄弟和妯娌生活在一起,不吵架才怪呢,看看我们家以前的情况就知道了。”
杨九狼也拿起一根烤鸡翅啃了起来,不得不说,没有饲料和激素养出来的鸡就是好吃。
“嗯,这鸡翅确实非常好吃。”杨月华同样吃得满口流油、赞不绝口。
“大姐,你和九狼在聊什么呢?”这时,姜二娘端着一盘烤羊肉过来,后面跟着小吃货杨小丫。
“弟妹,过来坐,小弟烤的鸡翅可好吃了,你也来尝尝。”
“他烤的肉确实好吃,之前经常烤给我和小丫吃。大姐,你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好让九狼每天给你做好吃的。”
“行,那我就多住一天,后天再回去。”看到气色红润、小腹平平的姜二娘,杨月华继续说道:
“现在房子盖好了,也不缺吃的,你们两个是时候抓紧时间再要一个孩子了。”
闻言,姜二娘看向了杨九狼。
杨九狼无语,“你看我干嘛,我又不会生孩子。”
姜二娘更无语,因为杨九狼很长时间都没碰她了,她想生也无法生呀。
确实,自从穿过来之后,杨九狼就没有碰过姜二娘。一,他需要时间适应一下。二,杨小丫整天就黏在身边,也不方便干那事。
看到这么诡异的气氛,杨月华看向杨九狼,“小弟,这种事还得你主动,反正明年年底,我没抱到侄子或侄女,就拿你是问。”
“没问题呀,小丫不就站在这里吗,随便你抱。”杨九狼给杨小丫递了一根鸡翅膀,“小吃货,吃吧,吃胖一点,最好让你姑姑明年抱不动。”
“嘻嘻。”小丫头接过鸡翅膀,站着傻乐。
“臭小子,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吧?”杨月华下意识地伸手拧住杨九狼的耳朵,这是以前遗留下来的习惯,“我说的是第二个。”
“大姐,疼、疼疼...”杨九狼很给面子地装了起来,“我一胎给你生十二个怎样?让你抱不过来。”
“你这臭小子,整天没个正形,你把二娘当猪了,还一胎生十二个。”杨月华又没好气地骂道。
不过等骂完,才意识到...她被杨九狼给带偏了。
于是,马上转头对姜二娘不好意思且尴尬地说道,“二娘,大姐不是那个意思,是这个臭小子太坏,把我给带偏了。”
“没事,大姐。他就这样,一直都是口无遮拦。”
... ...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慢慢靠拢起来,坐到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二、二姐夫,我以后就留在这里跟着你打猎了。”小舅子姜湖手中拿着一个烤羊蹄,边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还有我,二姐这里天天有好吃的,我也要留下来。”小姨子姜三娘口中咬着一根羊肉串,一只手举得高高的。
“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人了,还想过来白吃白住。”姜母没好气地说道。
“娘,我是过来干活的,又没白吃。再说了,现在家里的田地被洪水淹了一大半,我回去又没多少活可以干。我跟着二姐夫,说不定能学到一些本领,以后可以自己上山打猎。还有呀...”姜湖滔滔不绝一下子说一大堆。
“二哥,你别说了,你不就是在二姐家吃惯了大鱼大肉,怕回去吃糠咽菜吗,还说得这么好听。”姜三娘打断了姜湖的话,一点都不留面子。
“你这死丫头,真没良心,我哪次从二姐这里回去,不给你藏好吃的?现在还来拆我的台。”
“嘻嘻,我这不是担心你上山打猎会有危险吗?回家虽然吃得不好,但性命无忧呀。”
... ...
听到姜湖和姜三娘两兄妹的拌嘴,杨九狼想到,峡谷这么偏僻,如果他和杨九豺都出去了,家里可没有男人坐镇,有些不安全。
如果让姜湖过来,他上山打猎也能安心一些,于是他说道:
“姜湖,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做事吧,我每天给你30文的工钱。”
“二姐夫,我过来做什么?”听到能留下来,姜湖很是开心。
“这里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比如建造外面的篱笆墙,开垦菜田,帮忙劈柴等等。”
“那行,这些我都拿手。”
“那我呢?”看到姜湖被留下来,小姨子姜三娘赶忙从口中拔出羊肉串,“我也要留下来。”
“你?”杨九狼看了姜三娘一眼,妥妥的大号杨小丫,也是吃货一枚,“你找你二姐去,如果她同意你留下来,就让她给你工钱。”
“嘻嘻,我不要工钱,只要天天有好吃的就行。”
“不过,你娘未必会同意你留下来。”杨九狼补了一句。
他很清楚,在这封建的古代,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正常的父母怎么可能让她长期留在别人家,即使是姐夫家也不行。
果不其然,姜母马上呵斥道,“你这死丫头,名声不要了?你不要名声也就算了,那也不能来影响你二姐和二姐夫。”
“娘,二姐夫哪来的名声,还用得着我来影响吗?”姜三娘脱口而出。
不过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口快了,竟然把事实给说了出来。
于是,又立马笑嘻嘻地补救,“嘻嘻,我的意思是说,二姐夫他不拘小节,影响不到他的名声。”
“行了,你这死丫头,越说越离谱。”
... ...
第80章 购买工匠
晚上。
茅草屋内,一盏昏黄的油灯勉强撑起房间的一角。
这时,床铺上坐着一大一小,姜二娘在数着铜板,杨小丫也一边抓一边数,不过不知道有没有数对。
杨九狼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喜欢数钱。
【叮,银子32两600文,铜板1860枚,一共34两460文。】
智慧生命001一下子就把姜二娘的身家财产给报了出来。
听到有这么多银子,杨九狼愕然了一下,他家的这个婆娘怎么这么能存钱?
不过这些银子都是他平时随便给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看到杨九狼进来,姜二娘没有避开,她知道对方不会管,也不会问。
“九狼。”数完银子,姜二娘喊了一声。
她抬头看着杨九狼,满眼风情藏不住,“今、今晚,要不...让小丫到西边的房间睡?”
看到这种眼神,杨九狼只需一秒就能领会,不是他有多懂女人,而是因为这是动物的本能反射。
于是,他对杨小丫说道,“小丫,你去西边的房间睡,今晚我和你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沟通。”
“不行,我要和爹娘一起睡。”小丫头马上拒绝。
杨九狼无奈,只能等对方睡着了,再弄走。
... ...
第二天,杨九狼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连早上的操练都给耽搁了。
也许是因为久旱逢甘霖,黑夜根本无法停止两口子的疯狂。
而姜二娘则不同,早上起来,她整人依然神采奕奕,比以前更添几分明艳。
见状,杨九狼不由想起一个典故:那就是牛与田的故事。
——
半月之后,峡谷湖泊北端,窑炉作坊。
杨九狼站在一座新建的窑炉前面,这是用耐火材料建造出来的高温炉,可抵抗最高温度约1300°C。
有了高温炉之后,则可以开启下一步计划:
一、利用当前的高温炉继续炼制更耐热的材料,建造出更高等级的高温炉,这是工业升级。
二、必须充分利用窑炉作坊当前的产能,转化出一部分收入。
如果只是一直投入,而没有回报的话,这条路估计很难坚持下去。
拥有1300°C的高温炉,则可以烧制和锻造出很多好产品。
比如,精致的陶瓷、粗糙的玻璃、相对较好的钢材等等。
在智慧生命001的数据库中,统统能找到这些产品的生产线,目前缺少的是拥有相关手艺的工匠。
经过卢火的事情之后,如果涉及到核心工种,杨九狼再也不会去雇佣外面的工人。
那剩下来的就只有一条路:买人。
由于社会生产力水平较低,加上自然灾害、战乱等因素的频繁发生,导致大量人口流离失所。
更甚者直接面临生存危机,这些人不得不选择卖妻鬻子,以求换取基本的生存物资。
甚至有些背井离乡的流民,到了走逃无路的时候,会选择全家一起卖掉。
他们最终依附于那些大地主或官僚,从原来的自由民转变为奴婢、佃农或其他形式的依附民。
这些人当中就不乏各行各业的工匠,和各类的奇人异士。
不说古代,就是放在现代,如果允许人口买卖,估计有很多人都想把自己给卖掉,从此过上铁饭碗的日子。
第二天,边荒县县城,牙行。
所谓牙行,也就是人口交易市场,杨九狼一个人缓缓走来。
“请问你过来...是卖身吗?”刚走进牙行的门口,就有一个接待小厮过来问道。
今天过来,杨九狼习惯性地穿着破旧粗麻衣,这种穿着打扮的人过来牙行,一般情况下都是过来卖身或者卖家里的亲人。
“我过来买人,不是卖身。”杨九狼无奈,以后过来县城还是要穿好一点的衣服。
姜二娘给他做了好几套新的衣服,不过因为经常要上山,他一直都是穿旧衣服。
“哦、哦哦...,那请跟我来。”小厮有些小尴尬,他在心底嘀咕,‘有钱买下人还穿得这么寒酸。’
他把杨九狼带到一处客厅,客厅是用全木材建造的,宽敞而清雅,里面躺坐着一位中年人,是这里的管事。
中年人旁边有两位年轻的女子,正在给他揉肩捶背,氛围很是旖旎与惬意。
“洪管事,这位客官想购买下人。”
听到小厮的话语,这位洪管事半眯着的眼皮抬了抬,然后挥手说道,“知道了,你出去忙吧。”
“好的。”
等小厮出去之后,洪管事把杨九狼请到茶具前坐下,然后让身边的一名女子给杨九狼倒了一杯茶。
“这位客官,请问你要购买什么样的下人?购买几个?”洪管事直入主题,问道。
“他们的价格如何?”杨九狼打算先了解一下人口价格。
“我们这里的定价是根据年龄、外貌和强壮程度来的。”洪管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年轻未出阁的女子要10两银子、体魄强壮的汉子8两银子,其他年老或年幼的人大概要5两银子。”
“我不在乎年龄, 我准备买几个有打铁和烧陶相关手艺的人,你们这里有吗?”杨九狼把自己的要求说出来。
“等等,我给你查一查。”洪管事拿出一本厚厚册子,里面记录着交易人口的信息。
许久之后...
他抬起头说道,“找到了两家相关的人口,不过不在本县,他们现在在郡城那边,调过来需要两天时间。
一家有7口人,一对老铁匠夫妇、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和一个小孙女,其中两个儿子一直跟着老铁匠打铁。
另一家以前是个体瓷窑户,他们有6口人,一对老夫妇、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和一个小孙子。
但这两家人不同意分开卖,他们要求买主要全家一起买走,而且要住在一起。”
全家一起买走?
这样要花很多银子,不过这也是避免不了的,如果家人都不在,估计这些工匠也没心思干活。
另外,有了家人的羁绊,这些工匠也才更好受约束,同时不敢轻易背叛。
想通这些之后,杨九狼随即点点头,“行,这两家人我都买了。”
“好,爽快。”洪管事收起名册,然后亲自给杨九狼填满茶水,说道,“你先交10两银子的定金,两天后再过来领人。”
“行,没问题。”
... ...
第81章 开始屯粮
两天之后,县城牙行,杨九狼再次过来。
走完了所有流程和手续,一共花了72两银子,杨九狼成功拿到这两家人的卖身契约。
自此,这两家人就成了他的私人财产。
为了容易称呼,杨九狼给他们重新起了名字,都姓杨。
老铁匠叫铁老,他两个儿子分别叫铁一、铁二。
老陶瓷工匠叫陶老,他的儿子叫陶一、女儿叫陶陶。
而其他女眷和幼童依然使用之前的名字。
虽然给这两位年长的工匠起名铁老、陶老,但这两人也就四十多岁。
不过在这平均寿命不超过五十岁的年代,四十多岁确实可以称为老者。
对于改名字,这两家人也没有意见,反正都卖身了,自此开启了新人生和新生活,以前叫什么就让它们留在记忆里。
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杨九狼说道:
“首先,欢迎你们的加入。我跟其他主家不一样,我只提供你们房子,而其他吃喝用度你们自己负责,吃好吃差、吃咸吃淡你们自己决定。不过,我会另外多算给你们工钱。”
听到杨九狼这话,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哪有主家不提供基本生活物资的?
杨九狼不想麻烦,这些人名义上是他的下人,但他更想用后世的企业模式来管理他们。
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持彼此的独立性和自由度。
“那主家老爷,你给我们多少工钱?”杨铁一壮着胆问道。
主家老爷?
听到这个称呼,杨九狼的嘴角抽了抽,他的这具身体也就二十岁,跟‘老’字一点都不搭边,这个时代的等级观念还真是深入人心。
“你们以后叫我‘东家’就行,至于工钱:
铁老、陶老每天15文;铁一、铁二和陶一每天10文;除了孩子,其他人每天7文。
上面是基本工钱,如果以后工作有了收益,还会另外给你们算效绩工钱。”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效绩工钱,但听到有这么高的基本工钱,所有人立即激动起来。
作为已经卖身的下人,这个工钱绝对算得上高工资。
在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能有一份固定的高工钱收入不知道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也有吗?”杨陶老的女儿杨陶陶讷讷地问道。
杨陶陶今年也就十五六岁,小姑娘红着脸,稚气未脱。
“所有干活的人都有工钱。”
“那我会捏陶坯,还会干其他很多很多活,比如洗衣服、扫院子、喂鸡喂鸭、等等”
... ...
从牙行出来,杨九狼先让这两家人去购买生活基本物资。
他们刚卖完身,可以分到八成的银子,每家人身上都有30来两银子。
——
与众人分开后,杨九狼先来到牲畜交易市场,他又置办了一头大黄牛和一辆牛车。
拉着牛车就来到县城的一家粮铺,他向里面喊道:
“掌柜,给我称三袋大米、一袋面粉和两袋粟米。”
杨九狼刚建好房子,现在有了空间,他准备在家里多囤点粮食。
“客官,现在粮食涨价了,你确定要购买这么多吗?”粮铺的掌柜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脸和气,很是平易近人。
“涨价了?”
“对,粟米涨了一文钱,大米和面粉都涨了两文。”
“不是马上就要秋收了吗?粮食怎么在这个时候涨价。”杨九狼不解地问道,问完他马上就想到了最近的水灾。
果不其然,掌柜马上回道:
“年轻人,你有所不知。今年连连降雨,我们周边3郡28县都受到或大或小的水灾,今年粮食的收成估计很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很糟糕。
就拿杨家村来说,村子有一半的农田都淹在水中,只是杨九狼没有种田,所以才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听到粮铺掌柜的话,杨九狼更要多买一些粮食回去,“掌柜,我现在要购买五袋大米、两袋面粉、和三袋粟米。”
“好嘞,我马上给你称。”掌柜也不理会杨九狼反常的行为,乐呵呵就去称粮食。
在粮铺称粮之际,杨九狼到隔壁的铺子买了几包糕点,给家中的小屁孩带回去。
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每次父母去县城,他都会在家里翘首以待,因为父母总会带回来一些零嘴或者水果,这也是童年为数不多的幸福。
买好东西,杨九狼拉着满满一牛车的粮食来到杨九豺卖熟食的摊位。
“四哥。”停下牛车,杨九狼叫了一声。
这时的杨九豺正在给一位妇人称肉,他抬起头回应了一声,“小弟,你来了。”
“小弟,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称完肉,看到牛车上的东西,杨九豺问道,“这些都是粮食?”
“对,是粮食。”杨九狼点头,“四哥,你以后每天卖完肉,就顺便买一些粮食带回去。”
“买粮食?为何要买这么多粮食?”杨九豺有些不解。
“你就没有发现街道上的流民和乞丐多了不少?”杨九狼指着不远处的几个流民说道:
“我担心接下来的粮价会飙涨,甚至是买不到粮食。”
“确实是多了不少,好像最近越来越多了。”杨九豺也转头看了看周围的街道。
他每天都过来卖熟食,流民数量的变化他最清楚,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听到杨九狼的提醒,他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于是马上点头答应,“好,我以后每天都买几袋粮食回去。”
“九狼小子,你说的是真的吗?”在隔壁摊位卖蜂蜜的桂花婶子问道。
“我也不是很确定,反正买多一些粮食放家里总没错。”未来的事情,杨九狼从来都不会说100%。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买一些粮食回去。”桂花婶子现在对杨九狼很是信服。
她的丈夫杨虎和杨九狼仅仅合作三个来月,打猎和采蜂巢就赚到了上百两的银子。
她知道杨九狼更有钱,因为杨九狼还会挖药材卖银子,那部分的收入会更多,可能是打猎的好几倍。
第82章 炼钢
下午,峡谷。
五辆牛车从峡谷入口缓缓驶入,车轮‘嘎吱、嘎吱’撵着地面,直至住宅区茅草屋的前面停下。
其中一辆是杨九狼新买的牛车,另外四辆则是两家工匠租赁的牛车。
峡谷中正好还有两座院子是空的,一座是给杨奶奶和大姐杨月华的院子,但对方一直不肯搬过来。
另一座则是规划用来做熟食作坊的,现在只好换到别处去。
杨九狼把这两座院子分别给了两家工匠,他计划在峡谷中再追加几座茅草屋。
分到房子,两家人都非常兴奋,虽然是泥墙茅草屋,但是全新的,不比他们以前住的房子差。
自从遇到天灾逃荒以来,这两家人一直漂泊在外,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现在总算能安定下来,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这里的环境他们非常喜欢,有山有水,而且杨九狼这个东家给人的印象也很不错。
比起卖入那些高门大户当下人,农村的生活更适合他们。听说还是干自己的老本行,这让他们更觉轻松。
“九狼,家里的粮食还能吃上三个月,你怎么又买这么多粮食回来?”看到一牛车满满当当的粮食,姜二娘问道。
“可能要变天了,要在家里多囤点粮食。”杨九狼把心中担忧说了出来,“你也让你爹娘在家里多囤点粮食,如果他们没有银子,你就给他们一些。”
“给、给多少?”姜二娘讷讷地问道。
“他们是你的父母,你想给多少就给多少,这还要来问我?”
“哦。”
... ...
又是半月之后,时间来到了九月初。
在窑炉作坊的旁边,一座简易的铁匠作坊和一座陶瓷作坊同时被建造,包括置办各种材料和设备一共花了50多两银子。
如果加上之前购买这些工匠的银子,就是120多两,开创一份事业还真不容易。
“东家,我们接下来要打造哪些工具。”看到全新的作坊,杨铁老有些手痒。
花了杨九狼这么多银子,这些工匠们的心里莫名就有些忐忑。
如果工坊不能带来收益,他们拿不到绩效工钱不说,同时也担心杨九狼会把他们转卖出去。
在这里只生活了短短半月,他们就喜欢上了这里。除了户籍变成奴籍之外,他们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得到了足够的尊重、自由和独立,而且还有高工钱可以拿,像杨九狼这样的东家,想找到第二家估计很难。
“打造工具先不急,我们先尝试生产一批好的钢材。”杨九狼看着铁匠作坊里面的一堆生铁说道。
“生产钢材?”
“对,我提供你们一种炼钢的方法,你们试试,看能不能炼出好钢材。”
铁匠作坊目前有两座高温炉,一座温度勉强可以达到1600°,可以用来融化生铁。
另一座温度可以稳定维持在1300°,可以用来炒钢。
虽然条件有限,但有了这两座高温炉结合,可以尝试用‘炒钢法’炼钢。
炒钢法,就是将生铁加热到半液体或液体状态,然后加入铁矿粉并不断搅拌,利用铁矿粉与空气中的氧去掉生铁中的碳和杂质,从而得到钢。
通过以上方式得到初步钢材之后,就可以进行后续的加工,比如:‘折叠锻打’和‘热处理’。
折叠锻打,就是对钢材反复加热、折叠和锻打,使钢材中的杂质变少,成分更加均匀,从而提高钢材的质量。
例如,百炼钢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制成的。
热处理,则是通过对钢材进行退火、淬火、回火等处理,从而改变钢材的力学性能和物理性能,使其更加适合制造各种工具和兵器。
整个制钢过程,智慧生命001提供了一套非常详尽的方案。
就连各个步骤的细节和材料的配比,都是从后世炼钢的实践中总结和提取出来的。
杨九狼把相关方案大略地讲述了一遍,有多年打铁经验的杨铁老立马就激动起来。
好的钢材对一位铁匠来说,那是最致命的诱惑,他搓着手急切地说道:
“东家,我们马上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而铁老的两个儿子,铁一和铁二也在旁边,他们同样蠢蠢欲动。
见状,杨九狼点头,“行,那就开始吧。”
杨铁老父子三人迅速忙碌起来,高温炉已经提前加热,铁老夹起一块生铁放入炉内的坩埚中。
而铁一在一旁快速拉着风箱,炉内温度急剧上升。
不一会,生铁逐渐变得通红,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接着半液态化,直至在坩埚翻滚,变成橙红色的液体。
杨九狼在一旁紧紧盯着,智慧生命 001 时刻监测着炉内的温度和反应情况,并将信息反馈给杨九狼,“加入铁矿粉!”
“好的。”闻言,铁老马上将准备好的铁矿粉倒入炉中。
紧接着,杨铁二拿起石英长棍,开始用力搅拌。
随着搅拌,炉内火花溅射,而在铁矿粉与空气的作用下,生铁中的碳和杂质被一点点地剥离。
经过一次次加入铁粉和不断的搅拌下,初步的钢材慢慢炼成。
炉内的坩埚被夹出,铁水快速冷凝。
接下来是反复折叠和锻打,最后是热处理。
一系列工序下来,杨铁老父子三人汗流浃背、满脸通红,铁一铁二两人早就脱去上衣,裸露着结实的胸膛与胳膊。
“嗤啦” 一声,冷水水面腾起大片白色水汽,这是最后一次的淬火。
“东家,这钢材的质量比我以前见过的都要好!”看到最终的成果,杨铁老眼中满是惊喜与赞叹。
“恩,还不错。”杨九狼点头。
看到炼制出来的钢材,他同样很有成就感,自此,他的工业发展将迈入新铁器阶段。
“东家,那我们呢。”而这时,杨陶老也在场,他同样观看了钢铁的整个炼制过程。
铁匠作坊已经做出了成绩,那他的陶瓷作坊也必须要有所表现。
要想烧制出精美的陶瓷,关键在于颜色釉的配制,智慧生命001给杨九狼提供了48种传统颜色釉的制作配方。
在这些颜色釉当中,纯白釉是比较简单的,它只需要釉水和炼灰合成,这两种原料相对容易获取,且制备过程也相对简单。
“我教你们如何烧制精致的白色陶瓷。”杨九狼把001提供的方案详细给陶老讲述了一遍。
“妙呀。”听完之后,陶老眼睛一亮,兴奋不已。
他浸营多年烧陶,被杨九狼这么一点拨,他宛如醍醐灌顶,马上就融会贯通。
“东家,我先走了,我会尽快把你口中的陶瓷烧制出来。”陶老扔下一句,急匆匆地走了,还真是一个急性子。
第83章 复合弓制成
第二天下午,峡谷,茅草屋院子前。
“吁~”的一声,杨九狼刹住了牛车。
他刚从县城回来,牛车上面装满了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
县城的粮价又涨了一文钱,其他商品同样跟着涨价。
就在这时,猎户杨虎背着两张弓兴冲冲地走来,他背着的正是刚刚做好的筋角复合弓。
“九狼小子,复合弓终于做好了,我们找地方试试?”他说着就向杨九狼递来其中一张弓。
弓身一米来长,很轻,弓身两端向反方向翘起,这种复合弓又叫反曲弓。
杨九狼拨了拨弓弦,弓弦立马发出‘铛铛’的震颤声,力道十足。
“走,我们到附近的小树林试一试。”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小树林,没有借助智慧生命001的辅助,杨九狼对准30米开外的一棵大树射了一箭。
‘嗖~’
‘噗。’
箭头稳稳扎进树干里面,而反作用力让箭尾‘嗡嗡’抖动。
“怎么样,是不是很得劲?”杨虎问道。
“确实很得劲。”杨九狼点头。
虽然没有后世工业生产的复合弓那么强劲,但在冷兵器时代,这种筋角复合弓一直被誉为手持武器之王,所以它威力不容小觑。
后世的工业复合弓一箭能贯穿一头大黑熊,这种传统筋角复合弓再不济也能对大黑熊造成很大的伤害。
“来,试试这支特制的箭矢,我在自家的院子试了一箭,不小心把屋子的泥墙都给射穿了,这不...,就被家中的婆娘给轰了出来。”
杨虎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矢,然后递给杨九狼。
这支箭矢的箭头看起来就很森寒,是经过反复锻造才有的效果。而箭杆也选用了上好的木材,抓在手中,不算很重,但很结实。
杨九狼用拇指在箭头上面拨了拨,很是尖锐,穿透力应该非常惊人。
“这支箭矢可不便宜,一支的总成本接近50文,我只舍得打造20支,现在想想都觉得肉痛。”
“杨虎叔,这个箭矢这么结实,只要不射在石头上面,捡回来修复修复是可以反复使用的。”
弯弓搭箭,杨九狼又射出了一箭。
‘嗖~’
‘噗。’
这次的箭矢有半截直接贯入树干中,可谓真正的入木三分,而箭尾的抖动幅度也明显变小了许多,很稳。
“嗯。”杨九狼点头,“这支箭矢估计能射穿野猪的皮毛。”
听到杨九狼这么说,杨虎马上就来了兴致,“九狼小子,要不我们上山找野猪?我一直都想感受一下亲手猎杀野猪的那种快感。”
不管谁拿到新武器都会手痒,总想找到地方好好展示展示。
“可附近的几座大山,上面的野猪都被我们打得差不多了,再杀下去就要灭种了。要不这样,我们去采蜂巢的区域打大黑熊?”
听到杨九狼的话,杨虎更加的兴奋,“对呀,我怎么一时给忘了,相比之下,熊瞎子的皮毛更容易射穿。”
“那我们明早出发。”
“好。”
... ...
试完弓箭,杨虎兴冲冲地走了。
——
杨九狼重新回到自家的院子,把牛车上的货物一一归整到了屋子中。
然后洗手,坐下就准备吃饭。
“九狼哥,你们在吃饭呀。”这时,杨二狗闻着味就走了进来,好像满脸春风。
“二狗,来...,坐下一起吃。”杨九狼给杨二狗拿过来一张凳子。
“不了,我刚刚才吃了一只叫花鸡。”杨二狗擦了擦嘴角,又是贱兮兮地说道:
“嘻嘻,我自己烤的,虽然没你烤得好,但我觉得更好吃。”
看到杨二狗一脸的心花怒放,做了这么多年的狼朋狗友,杨九狼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心里藏着事。
于是,他问道,“二狗,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呀?”
“嘻嘻。”杨二狗先是看了看姜二娘,接着挠了挠头,才不好意思地说道:
“九狼哥,我今天又给廖芬贝拿过去一只鸡腿,她竟然接过去...还吃了,她之前一直都不肯吃我给的东西的。”
“这就让你开心到摸不着边啦?”杨九狼摇头,“你这二货,看来是无可救药了。”
这两人的对话,旁边的姜二娘听得...那是云里雾里,她不解地问道,“廖芬贝不是村中的寡妇吗?你们干嘛要去招惹人家。”
“寡妇好啊,寡妇是这个世上最奇妙的女人。”杨九狼脱口而出。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有些话不适合在姜二娘面前说。
于是,他改口骂道,“二狗这狗东西就喜欢寡妇,我一直都在劝他,不要去骚扰对方,他偏偏就不听,你看...,现在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九狼哥...”闻言,杨二狗马上就想辩解。
“你闭嘴。”杨九狼立马打断了他,“喜欢寡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做男人就要敢做敢当,面子重要还是媳妇重要?”
听到杨九狼这么苦口婆心、用心良苦的话,杨二狗只好无条件地接纳,“嘻嘻,九狼哥你说的对,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
“二狗,你别听你九狼哥乱说,你现在也有不少银子了,找时间盖一座大房子,然后嫂子帮你去挑一家正经的姑娘回来做媳妇。”
不说在古代,就算在未来的21世纪,娶寡妇同样有不少的忌讳。
“没事,嫂子。我的名声不好,正经人家的姑娘是不会嫁给我的。”杨二狗很有觉悟地回道,他只是没在姑娘前面加上‘漂亮’二字。
“二狗,你计划什么时候盖房子?”杨九狼问道。
“银子,我大部分都已经交给了我奶奶。”杨二狗挠了挠头,“前几天她是有提出准备盖房子,但还没拿定主意。”
“我还准备在峡谷中多盖几座房子,要不你就搬来这里住,顺便一起盖了。”杨九狼提议说道,“当然,这事必须你奶奶答应。”
杨二狗以后估计都会一直跟着自己,也算得上是杨九狼的半个兄弟。
峡谷这么空旷,让对方搬过来住,日后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好,我回去就和奶奶商量,反正我家的田地也不多,去哪里住都一样。”
... ...
第84章 猎杀大黑熊
第二天。
杨九狼带着杨二狗与杨虎会合,加上杨二壮,四人再次上山。
去采蜂巢区域的那条路,他们已经走过无数次,轻车熟路就来到了目的地。
在智慧生命001的协助下,很快就发现两头大黑熊的所在。
“九狼小子,直接射吗?”四人躲在一处小山包上,杨虎问道。
“嗯,直接射吧。”杨九狼点头,他没有动手,因为杨虎想体验一下新弓箭的威力。
挽弓搭箭,杨虎拿出一支特制的箭矢,瞄准其中一头大黑熊。
‘嗖~’
箭矢疾驰而出,下一秒,‘噗’的一声,半截箭矢扎进了一头大黑熊的大腿。
中箭的大黑熊‘嗷’的一声,它不明所以,中箭的疼痛让它慌乱之下,抓住一棵大树一个劲地往上爬,没过几秒就爬到了十几米的高处。
“爹,你赶快补射呀。”旁边的杨二壮焦急地催促。
“哈哈,这复合弓真得劲,真爽。”杨虎畅快地笑了一声。
然后继续挽弓搭箭,又是‘嗖’的一声,这次的箭矢射中了大黑熊的腹部,直接贯穿了体内的脏器。
内脏受伤,力气快速流失,大黑熊支撑不住,直直从树上砸向地面,‘嘭’的一声溅起了一片尘土。
这同时也惊动了另一头大黑熊,它撩腿就跑,眨眼间就窜入丛林的深处。
“快、快快...,我从来都没有摸过大黑熊,我要过去摸一摸。”杨二狗第一个向树下的大黑熊跑去。
【叮,大黑熊,估测有300斤。】
等杨九狼他们走近时,智慧生命001给出了大黑熊的重量。
“九狼小子,这次我们发了,这头大家伙起码能卖个30多两银子。”杨虎拍了拍大黑熊的一条大腿说道。
“黑熊肉很贵吗?”
“很贵,名声很好,有钱人特别喜欢吃。在不宰杀的情况下,整头卖给酒楼,一斤能卖出100-120文。如果拿到郡城或者州城那边去卖,那更贵,只是路途有点远。”
“不宰杀?那不行。猎物死后,如果不及时清理,时间长了就会膛臭的,肉质也会下降。”
听到杨九狼的话,杨虎也点头,“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们只能宰杀后才拿去卖肉,只是这样没有整头卖来到划算。”
“九狼哥,我们还要去再杀一头吗?”杨二狗问道。
“不了。”杨九狼摇头,“市场就这么大,一次性猎杀太多,一定会降价。”
这可是大黑熊,不像野猪那么泛滥,它们杀一头少一头,必须每一头都要卖出它们应有的价值。
“是的,我们需要隔一段时间再过来猎杀。”杨虎点头赞成。
“走,先抬回去。”
... ...
砍来担架,捆绑好大黑熊,一路上,四人拖拖拽拽,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把大黑熊弄回峡谷。
刚回来不久,那位许久不见的族老,也就是三叔公,就快步走了进来:
“嘿嘿,杨虎小子、九狼小子,听说你们打了一头熊瞎子?”
因为大黑熊太显眼了,经过杨家村附近的山脚下时,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
看到这位老头,杨九狼知道准没好事。
不过作为这里的主人,他还是很平静地问一句,“三叔公,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听到不是很受欢迎的话,三叔公也不在乎,他‘呵呵’一笑:
“你小子搬进来这里住,作为长辈,我一直想过来看看,今天正好是最好的日子。不过,这次过来确实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闻言,杨九狼不回话,只是看着对方,等待对方下面的话。
见状,三叔公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半月之后不是要到丰盛节了吗?这几年连连天灾,收成不好,如果这次的丰盛节能用一头大黑熊来祭祀,大涨我们杨家村的名声不说,还能祈求上天,来年赐一个丰收年。”
丰盛节,是当地的一种感恩节,时间跟中秋节差不多。
主要活动有祭祀、全族一起杀鸡宰羊、摆酒席、还有晚上的篝火活动,很是热闹。
“杨家村的事情现在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如果你们要购买大黑熊,按照市场价,我卖给你们。”杨九狼直接说道。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咋就这么大的怨气呢?”三叔公骂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
“再怎么说,你也是杨姓氏族的后代,大家流着同样的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就不能...”
“不能。”杨九狼直接打断对方下面的话,“我只认银子,不喜欢攀亲带故。”
“哎,你这小子,真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劝不动杨九狼,三叔公甩了甩衣袖,转头看向了杨虎,“杨虎小子,你呢?”
“我?”杨虎又开始头痛。
这个坎还真绕不过去,不过他还是拒绝说道,“三叔,这个我做不了主,熊瞎子是九狼小子打的,我只是跟去搬运而已。”
看到这两位油盐不进的后辈,三叔公并不是很生气。
族老会交待的事情成与不成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他今天过来最大的目的是想蹭一两斤熊肉回家吃。
于是,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我也不逼你们,话我已经带到了,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那就算了,快去宰杀黑熊吧,我想看看。”
可让三叔公傻眼的是,杨九狼这次根本就没想过给他分肉,他几次想要,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最后郁闷地走了。
熊肉这么精贵,杨九狼自己都不舍得多吃,怎么可能随便分给外人。
“九狼小子,现在时辰还早,我打算把熊肉拉到郡城的酒楼出售,也好为以后开路。”宰杀完大黑熊,杨虎过来说道。
“好,我也想去郡城逛逛。”杨九狼点头。
原主从来没有去过郡城,他确实很想过去看看。
另外,他准备去了解一下郡城那边的陶瓷市场。
如果没出什么意外,他家的陶瓷作坊很快就能烧出陶瓷,必须提前做好市场调查。
第85章 黑风九煞
中午。
两辆牛车从峡谷出发,“嘎吱嘎吱” 碾着地面的碎石子,缓缓前行。
前面,杨虎赶着一辆牛车,上面载着黑熊肉,他不时就扬鞭催牛;
后面,紧跟着另一辆牛车,前面坐着杨九狼,后面坐着杨二壮和杨二狗,闲聊声断断续续。
距离最近的郡城叫南关郡,驾牛车需要4个多小时。
出了杨家村,进入官道,牛车七转八弯,一路上经过田野、穿过峡谷、绕过大山。
两个小时后,黑风林,两辆牛车刚穿出一处峡谷,便进入这片森林。
这里古木参天,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连接着峡谷,不同的季节吹着不同的谷风。
加上这里的昏暗阴森,所以被人们称为‘黑风林’。
“九狼哥,这里好阴森呀。”一阵谷风刮过,牛车后面的杨二狗打了一个寒颤。
“二狗,你也太弱了,连一阵山风都扛不住。”旁边的杨二壮鄙夷了一句。
“不是,是这里的树太高、太茂密,都遮住了天上的阳光,我有一点恐黑。”杨二狗马上辩解。
自古就有弱不禁风的说法,瘦弱的人,血气不足,经受不起风寒邪气入侵,还真怕阴暗多风的地方。
“哪黑呀?只是没那么亮而已。”
... ...
就在这时,智慧生命001发出预警:
【叮,前面100米的树林中蹲伏着9人,他们手中都持有兵器,应该是一群山匪。】
山匪?
杨九狼马上提高警惕,他向前望去,用肉眼根本就看不到这群山匪。
这种情况,他不知道如何提醒前面的杨虎,如果直接说出来,那自己就太神了。
于是,他灵光一动,喊道,“杨虎叔,先停一下,我想去解手。”
“吁~”杨虎拉住了牛车,“那我们就在这里停留半刻钟,也让牛休息一下。”
跳下牛车,杨九狼就向山匪的方向走去,走出40米,来到一棵大树下,就开始巨龙洒水。
“哇靠,这年轻人的家伙真得劲,如果他去怡香楼,那绝对不亏。”山匪中,有一个年轻人惊呼了一声。
“老七,你现在知道,你以前在怡香楼花了多少的冤枉钱了吧?”旁边马上有其他山匪打趣说道。
“嘿嘿,三哥,那不重要,关键自己快乐就行。”
“老三、老七,你们两个小声点,我们在埋伏。”
“是,大哥。”
“不对呀,大哥。他们都停下来了,我们干嘛还要埋伏?直接上不就可以了吗?”
“先等等,看看情况再行动。”叫大哥的山匪抬起手,阻止了蠢蠢欲动的众人,“他们敢在黑风林停下来休息,我担心有诈?”
“有啥诈?他们就四人,而我们有九人,直接干就完了。”
... ...
这群山匪给自己起名‘黑风九煞’,名字挺唬人的,但他们刚干这行不久,并没有多少的打劫经验。
“大、大哥...,那个年轻人向我们走过来了。”黑风老七喊道。
是的,解完手杨九狼就向这群山匪走来。
根据001反馈回来的信息,这群山匪手中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兵器,最多就几把大砍刀。
杨九狼很有把握,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应付这群山匪,于是就主动发起进攻。
“出来吧,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闻言,这群山匪傻眼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太欺负人了?
“大哥,我出去砍了他。”黑风老三扔下一句,就一个人拿着大砍刀冲了出去。
“老三,别冲动。”黑风老大想喊住对方,可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米的距离,黑风老三一下子就冲到杨九狼的跟前。
随后‘啊’的一声,黑风老三趴在地上、捂着胸口。
而他手上的大砍刀已经落入杨九狼的手中。
而后面追上来的其他山匪,根本就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上来先把杨九狼给围住。
“老三,你怎样?”黑风老大问道。
“大、大哥,我、我没事。”黑风老三忍着胸口处的疼痛回道,“这年轻人很强,你们要小心。”
“你们现在退走,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杨九狼环视了众山匪,说道。
他虽然很有把握拿下这群山匪,但也不能保证不会受伤,万一这群人中有高手呢?
“大哥,不能退走。”黑风老二抢先出来说道,“如果今天再没有收获,我们寨子就要喝西北风了。”
“对,不能退走,我好久都没有银子去怡香楼了。”黑风老七也出来应和。
“你们先别冲动。”黑风老大阻止了众兄弟。
他并不害怕杨九狼,而是担心打起来,他们九兄弟当中估计要挂掉几个。
不过,刚才的黑风老二说得也是事实,再没有收获,他们黑风寨就要饿死人了。
这个年头,连山匪都得失业,路过的穷人没什么好抢,有物资的一般都有很多人护送。
“九狼小子,怎么啦?”这时,杨虎他们也走了过来。
他们手中只拿着木棍,因为大砍刀和复合弓带不进去郡城,所以都没有带出来。
“杨虎叔,你们先回牛车那边。”杨九狼马上给杨虎使了一个眼色。
黑风老大马上看出了杨九狼的顾忌,他说道,“我和你打一场,如果你输了,你留下一半的物资。如果我输了,我由你处置,而我的其他兄弟你放他们走。”
闻言,杨九狼有些无语,“你确定...你们是山匪?”第一次遇到山匪还会讨价还价的?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处理方式,如果打起来,双方都会有伤亡。
“哎~”黑风老大叹了一声,“如果还有其他活路,谁愿意出来当山匪?”
“行吧,你的提议我答应了。”杨九狼开始撩起自己的袖子。
“好,爽快。”黑风老大扔掉手中的大砍刀,同样撩起自己的袖子。
... ...
第86章 合作
这位黑风老大身材壮硕,四肢矫健,单从身形来看,很像一个练武之人。
果不其然,他动了,快得像一阵风,眨眼间,一个硕大的拳头破空而来,直逼杨九狼的面门。
看到极速放大的拳头,杨九狼气定神闲,他也动了。
脚跟下压、后仰、侧头,那迅猛的拳头擦着他的耳边划过。
趁黑风老大招式用老,杨九狼一拳轰出,直取对方的下颚。
黑风老大反应也极为迅速,粗壮的手臂一摆,硬生生地挡住了这一拳,只听 ‘砰’ 的一声闷响,两人迅速后退。
“不错。”杨九狼卸掉拳头上的反作用力,赞了一声。
“年轻人,你也不错。”黑风老大甩了甩发麻的手臂,“除了我师父,你是我遇到过最厉害的高手。”
听到对方有师父,杨九狼突然就来了兴致,他决定和对方慢慢打,看看对方都有哪些武功招式。
“呵~”黑风老大说完,就一记旋腿横扫来。
“嘿~”杨九狼同样一腿扫出。
... ...
就这样,两人一连大战了上百回合。
最后,‘砰’的一声,黑风老大的胸口被踹了一脚,飞出老远,力竭,再也站不起来。
杨九狼收腿,这场较量打得很是畅快。
这位黑风老大确实是一名高手,起码有几十年的练武功底。
“我输了,任你处置。”黑风老大同样打得很痛快,他输得心服口服。
处置?
杨九狼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对方。
杀了?那不可能,如果这样其他山匪一定会马上反扑。
直接放走?好像有些可惜。
思来想去,他说道,“你先让你的其他兄弟回去,你跟我去一趟郡城。”
“不行,我大哥绝不能跟你离开。”黑风老二立马出来阻止,“如果你识相点,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
闻言,杨九狼冷冷瞪向对方,就想动手。
“老二,退下。”黑风老大喝了一声,“你带其他兄弟先回去,这是我提出来的赌约,愿赌服输。”
“大哥。”黑风老二还想出来说些什么。
“行了,如果我回不来,以后这山匪就不能再当了,你带着寨子另谋出路,好好活下去。”
“是,大哥。”
... ...
半刻钟之后,两辆牛车再次出发,这次多了黑风老大。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路上,杨九狼问道,“以你的身手,想混口饭吃还不容易,干嘛要选择当山匪?”
“哎~,这世道太黑暗了。”黑风老大再次叹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九兄弟以前是开镖局的,因为受到雇主的陷害,我们赔光了所有的家底。
因为吃不下那口气,我们就去屠了那位雇主及他勾连官员的全家。
所以,就跑来这片黑风林中当山匪。”
果然,自古以来...,落草为寇的高手一般都是有故事之人。
杨九狼想想,如果是自己被陷害,估计也会选择落草为寇。
于是他想到,如果自己以后发展起来,同样会面临被觊觎的可能。
何不如提前找好后路?
这些人以前跑过镖,不是一般的山匪,如果能把他们收服,以后定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想到这里,杨九狼支开了杨二狗两人,“二狗、二壮,你们先去前面的牛车坐,我和这位大哥有事情要商量。”
“好的,九狼哥。”杨二狗、杨二壮两人跳下牛车,就往前面的牛车走去。
杨九狼放慢牛车的速度,等拉开一定的距离,就自我介绍道:
“哦,对了。我叫杨九狼,还不知道你如何称呼?”
“名字?”黑风老大迟疑了一下,“以前的名字不提也罢,你就叫我黑风吧。”
“黑风?很不错的名字。”杨九狼随口赞了一声,“你之前说任我处置?如果我直接杀了你,会怎样?”
“你不会。”黑风老大很肯定地说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不会杀我,因为杀了我,我的兄弟一定会来找你的麻烦。”
正如黑风老大所说,他的那群兄弟正远远跟在后面。
“确实,我没必要杀你。”杨九狼也点头,“但...如果我要杀你,会连同你所有兄弟一起杀掉。”
闻言,黑风老大警惕起来,“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我一时还没有想好,不过我可以找到很多赚钱的门路,我需要人手,特别是暗中的力量。”
“你想我们在暗中协助你?”黑风老大一听就明白。
在这种世道,如果没有地下势力的支持,想做生意确实很难。
“没错,但目前我无法信任你们。”杨九狼很直接地说道。
这群山匪都是有案底之人,做起事情来也就没有太多的顾忌。
他们就像一把双刃剑,有利有弊,一不小心就会反噬到自己。
“确实,亲兄弟都会反目成仇,何况是外人。”黑风老大也点头。
“这样子吧,我们合作赚银子,我在明,你们在暗。”杨九狼知道,跟这些人合作一定有风险,但他必须得试试。
“你想如何合作?”黑风老大心动了,如果能找到其他赚银子的门路,总比当山匪来得好。
“我能弄到一批上等的瓷器,你们以前跑过镖局,是否有门路暗中卖出去?”
“瓷器?”黑风老大想了一下,“我确实认识不少道上的朋友,如果真有上等的瓷器,卖出去绝对没问题。”
“那行,到时候你们帮我出售那些瓷器,我给你们两成的佣金。”
“好。”黑风老大点头,瓷器是高利润的商品,两成的提成绝对不少了。
两人很快就商定好各种合作细节,然后黑风老大跳下牛车先离开了。
——
“吁 ——”这时,杨虎猛地拉紧缰绳,牛车被迫停下,前方有一群十几个流民正挡在路中央。
“这位大哥,能拉拉我们吗?我们要去郡城,但实在是饿得走不动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对杨虎说道。
“这位婶子,我们牛车载着东西,实在是拉不了你们。”杨虎婉拒说道,“再说了,你们这么多人我们的牛车也拉不完。”
“你们后面的牛车不是空着的吗?”妇人指着杨九狼的牛车说道,“要不你们分给我们一些食物也行,你们牛车上面拉的应该是肉吧?”
听到有肉,周围的流民统统围了上来,有一种不给就抢的架势。
因为肉不能闷着,需要放到能透气的竹筐里,如果靠近从外面就能看到。
“后面那辆牛车的车轴坏了,载不了人,所以我们才全部坐到前面这辆牛车。而这些肉是我们的东家购买的,我们做不了主。”杨虎编了一个理由。
“怎么可能,那明明是新牛车。”妇人眼睛很尖,一眼就看破杨虎是在撒谎。
“杨虎叔,碾过去,不要理她们。”杨九狼在后面喊道。
“你们让开,不然我就碾过去了。”杨虎举起手中的鞭子就要赶牛。
听到杨虎的话,拦在前面的流民迟迟没有动静。
“驾。”见状,杨九狼在大黄牛的屁股上用力抽一鞭子,直接就向前面冲了上去。
“你们想干嘛?想撞死人不成。”看到牛车冲来的速度,这些流民这才纷纷让开。
“驾。”杨虎也赶紧在自己大黄牛的屁股上抽一鞭子,紧跟在杨九狼牛车的后面。
... ...
第87章 南关郡城
随着时间的推移,郡城高高的城池遥遥可望,原本安静的官道也慢慢热闹起来。
行人和牛车不断从各个支路汇入主道,时不时就有马车扬尘快速通过。
“九狼小子,这边的流民怎么越来越多了,每走出一段路程就遇上几个。”杨虎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五六个行人说道。
这些人拖家带口,还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沿着路边缓缓走着。
“估计是有地方遭灾了,这些灾民没有地方去,就只能过来郡城。”
“那我们今晚还赶回去吗?路上这么多流民,我担心不安全。”
“赶回去吧。”杨九狼点头,有001的协助,夜晚和白天对他来说,区别不大。
他倒是担心自己的峡谷,那里的防御工事还没有建立起来,他还真怕有人过去搞幺蛾子。
两刻钟后,南关郡郡城,城门口,两辆牛车缓缓停下。
相比县城的城门,眼前这郡城的城门,更加的高大与气派。
厚实的城门由整根粗壮的原木打造,上面镶嵌着一排排整齐、冷硬的铜钉。
城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也有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和小姐。
两排士兵身披铠甲,手持长枪,挺拔站在城门两侧,他们目光如炬,审视每一个进出城门的行人。
交了入城费,杨九狼他们顺利进入了郡城。
十几米宽的主干道马上映入眼帘,两边的楼房一座连着一座。
“杨虎叔,你去卖熊肉,我要去办点其他事情,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城门口汇合。”杨九狼说道。
“好。”杨虎点头。
“九狼哥,我跟你一起去逛逛。”杨二狗凑了过来。
“行,那你就跟着吧。”
与杨虎分开,杨九狼先去保管好牛车,就带着杨二狗沿着街道闲逛。
街道两旁,店铺一间挨着一间,顾客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布庄,堆放着一捆捆精细的棉布,连华贵的绫罗绸缎也有少许。
杂货铺,各类生活用品杂七杂八,从锅碗瓢盆到针线布料一应俱全。
胭脂坊,雕花木窗,轻纱曼帘,装饰古香古色,里面挤满了贵夫人和富家小姐。
酒楼,食客满座,他们一边朵颐,一边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不断。
街角处,杂耍卖艺,惊险而刺激的动作引来阵阵喝彩,看客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观。
街头巷尾,走走停停,杨九狼带着杨二狗走马观花式地逛了一遍。
“九狼哥,大城里就是热闹,这里的姑娘皮肤真好,就是有点瘦。”杨二狗正盯着不远处两位小姐姐上下其眼。
“是不是没有你的廖姐姐好看呀?”杨九狼问道。
“恩。”杨二狗点头,“还是廖姐姐好看。”
“前面有一家卖首饰的店铺,你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去送给你的廖姐姐?”杨九狼看到前面有一家名为‘玲珑阁’的店铺。
“就怕买回去,她不肯收。”杨二狗挠了挠头。
“她收不收不打紧,关键是可以把自己的心意送到。”
“九狼哥,你说的真有道理。走,我们买东西去。”
玲珑阁,两人抬步走入。
店内,大多都是年轻的女顾客,个个穿着华丽精致,打扮明艳动人。
而杨九狼两人,从上到下,一身老旧的粗麻衣,与这里格格不入。
看到他们进来,那些女顾客不自觉地纷纷让开,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这两位乡巴佬。
“掌柜,这些银簪子怎么卖?”不理会众妇女的眼光,杨九狼指着摆放银簪子的区域问道。
玲珑阁的掌柜是一名20来岁的女子,明眸善睐,唇红齿白,一看就是不怎么晒过太阳的。
她看到杨九狼,先蹙了蹙眉头,在心里嘀咕,“这男子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穿得有点寒酸。”
她回过神来,然后开始介绍银簪的价格:
“左边是普通素银簪,售价50-300文;右边是精工雕花银簪,售价 500-900文;”
“这些呢?”杨九狼指着女掌柜没有介绍的几根银簪问道。
估计是对方觉得杨九狼买不起,这才没有介绍。
“这几根银簪子是城里的名匠亲手打造的,价格要3两银子以上。”
“我要中间这根。”杨九狼看中了一根镶嵌着玉石的银簪,因为它跟姜二娘的气质很搭配。
如图:
“客官,你的眼力真好。”女掌柜赞了一句,“这根是我们店最好的银簪,就是价格稍微有点贵,要5两银子,你还要吗?”
5两银子?确实不便宜。
但想到从来没有给姜二娘送过礼物,杨九狼狠下心,买了,“给我包起来。”
“客官,你确定吗?”女掌柜有些诧异,“那你过来这里交银子,我马上给你包装。”
最后,杨二狗也花了400文买了两根普通的素银簪,一根给自己的妹妹,一根打算送给廖芬贝。
出了玲珑阁,杨九狼就开始有些后悔,以后不能随便逛街,特别是逛女人的商店。
“九狼哥,你对二娘嫂子真好,竟舍得花5两银子给她买簪子。我只花了400文,现在手还在发抖。”杨二狗很肉疼、且夸张地说道。
他身上的零花钱就只留下1两,一下子就不见了一半。
“没办法,女人就喜欢这玩意。你嫂子每天在家忙里忙外的,所以就给她买一根贵一点的。”
... ...
从首饰店出来,杨九狼他们直接来到陶瓷市场。
这里的陶瓷商店一家挨着一家,摆着各式各样的陶瓷器具。
大多都是普通的粗陶器,形状歪歪扭扭,表面的釉色黯淡粗糙,还带着不少杂质与气泡。
也有一些精细的陶瓷,表面滑顺,不过花纹相对简单,只寥寥勾勒几笔。
“掌柜,里面那只花瓶多少银子?”杨九狼指着柜台最里面的一只浅白色精致花瓶问道。
它应该是店中品相最好的瓷器,不过色泽明显有些不均,带有很多斑点,质地也疏松、强度不足,这都是温度不够和陶土中杂质过多引起的。
“客官,这只花瓶是难得的精品,是在偶然情况下烧出来的,数量那是少之又少,我们店...”中年掌柜没有说价格,而是开始滔滔不绝地吹起来。
“我知道是精品。”杨九狼打断了他,“直接说价格吧?”
“2两银子,你买回去绝对不亏。”掌柜比出两根手指。
“掌柜,你抢钱呢?”杨九狼骂了一句,“这破玩意要2两银子?”
“滚,买不起就别来装大爷。”掌柜有些愤怒地赶人。
杨九狼带着杨二狗走了,他这是故意的,问了价格而不买,确实遭人嫌。
又去看了好几家陶瓷商店,情况都差不多,普通劣质的陶瓷非常便宜,但精致好看的陶瓷却是天价。
出了陶瓷市场,杨九狼觉得烧陶瓷非常有钱途,这个项目可以加大力度投入。
——
第88章 里正杨坚求助
下午六点,与杨虎在城门口汇合,两辆牛车连夜返程。
晚上十一点,峡谷。
“吁~”的一声,牛车缓缓停在院子前。
“九狼,是你吗?”听到篱笆门外的动静,姜二娘从里间小跑了出来。
“是我。”杨九狼跳下牛车。
“二姐夫,牛车给我,我牵去放好。”小舅子姜湖也在。
他担心姜二娘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就留了下来,没有赶回姜家村。
牛车交给姜湖之后,杨九狼和姜二娘一起回到厨房,桌子上的饭菜都还是热。
“你们都还没吃饭吗?小丫呢?”看出桌子上的饭菜还是满满的,杨九狼问道。
“我们吃了一点了,小丫睡觉了。”姜二娘开始摆放碗筷和盛饭。
“那就等小舅子放好牛车回来再一起吃吧。”杨九狼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姜二娘,“给。”
“是什么?”姜二娘接过木盒顺手打开,“银簪,真好看!”
“那还用说,也不看是谁挑的。”
“要多少银子?”姜二娘最关心的问题来了。
“不多,也就5两银子。”
“5两?”姜二娘惊呼了一声,她无语地看向杨九狼,这是该有多败家呀?
不过随即,她内心就充满了幸福。这说明,在杨九狼的心里,她可比银子重要多了。
“你不要呀?”杨九狼假装要抢回木盒。
“要,我要留给小丫以后当嫁妆。”姜二娘仔细端详着簪子。
她越看越喜欢,只是太贵重了,平时也不敢戴,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 ...
第二天早上,里正杨坚过来找到了杨九狼,他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九狼小子,叔有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里正叔,有啥事你直接讲。”
“不是马上就要到丰盛节了吗。你能不能上山打一些猎物回来,然后卖给村里?”
“丰盛节往年不都是族长那边一手包办吗?今年怎么要你出面买东西。”杨九狼不解地问道。
“哎。”里正杨坚摇头,“族长说他的身体不舒服,今年的丰盛节交给我来操办,可族里只拿出来10两银子。”
“10两银子?族里现在这么穷了吗?如果没有银子,那为什么还要办?”
“不办不行呀,粮食年年歉收,大家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如果再不办丰盛节提一提士气,村民们会慢慢离心的。
再说了,丰盛节也关乎各个村子的脸面?如果连丰盛节都办不起,其他村的姑娘以后哪敢嫁到我们杨家村。”
“我们村有500多口人,10两银子能做什么?办了那不是更闹笑话。”杨九狼觉得,如果办得太寒酸,那还不如不办。
“所以...,我才过来找你帮忙。如果能打到猎物,你就先卖给村里,银子以后再慢慢还给你,这银子我杨坚担保了,如果村里不还,我自己还。”
“里正叔,有点不对劲啊。就算族长的身体不适,他不是还有儿子和孙子吗?”
杨九狼很不想以阴谋论来揣测人,可事情又处处透着不正常,所以不得不怀疑。
“你也不用猜测了,是族里的账上没银子了。”杨坚很坦白地说道,“他们之所以交给我来操办,就是这个原因。”
闻言,杨九狼觉得这位里正就是一个冤大头,明知道被人算计了,还往里面跳。有好处别人捞,没好处你就过来接。
不过,这位里正平时帮过他好多次,于情于理,杨九狼都应该帮一帮对方的,但帮了,那他自己不也往别人的圈套里面跳了吗。
不对?
杨九狼突然想到了什么,‘难不成那位族长也把我也算计进去啦?如果这样,这忙不能帮,否则,我就成为对方眼中的傻子。’
思索了一会,他想到了一个阴招,“里正叔,既然族长把丰盛节全权交给你来操办,你为什么不以族长的名义去筹集银子呢?反正族长的威信这么高,相信族人不会反对的。”
“筹集银子?”里正杨坚一时不明白杨九狼的意思。
“对。银子,你定额硬性向全体村民筹集一部分,然后再鼓励有钱的村民自愿捐赠一部分。”杨九狼分析说道:
“这样吧,你拿2两银子出来捐赠,等打到猎物,我暗地给你打折扣,抵消掉这2两银子。”
这位里正多次帮助自己,杨九狼想借机还一下对方的人情。
关键是,他想坑族长杨剑明一把,如果里正捐了2两银子,那作为族长要捐出多少?
闻言,里正杨坚站着久久未动,他自认为是一个正直之人,从来都不会暗地里耍手段。
但他也很清楚,一直以来,族长都在算计他,他之前只是不屑与对方较量,免得引起族中的矛盾。
“里正叔,人要因时而变,事要因地制宜。
如果能给村里办一场盛大而有影响力的丰盛节,何必在乎用了什么手段呢,更何况你也没伤害到任何人。
借助族长的名义,那是对方本就应该担起的责任。”看到里正杨坚迟迟没有反应,杨九狼再次劝说道。
言尽如此,如果对方还是冥顽不化,那他以后会离这位里正远远的。
又过了好一会,里正杨坚这才点点头,“九狼小子,你说得有道理,人要因时而变,以前是我太固执了。不过,那2两银子虽是用了我的名义捐出去,但算你的,这笔账我给你记下。”
“都行吧。”杨九狼摆了摆手,“你给我安排人,我到时候带他们上山,如果打到猎物,他们负责抬回来。”
“这个没问题。”
... ...
第89章 募款
村中心,榕树底下、水井边,坐满了杨家村各家各户的代表。
而里正杨坚手提铜锣站在大家的前面,‘哐当’一声,他敲响了一记铜锣,然后说道:
“丰盛节马上就到了,族长让我全权操办这次的丰盛节,他要求办得越盛大越好。但...族里只拿出了10两银子,族长的意思就是要大家一起筹集银子,共同办好这次的丰盛节。”
听到杨坚的话,下面的村民马上炸开了锅:
“啥?办丰盛节还有我们掏银子?”
“是啊,族里的银子呢?我们每年都定额上交了粮食的。”
“哎,真坑,一直盼着丰盛节能早点到来,可以吃一顿好的。谁知?现在还有交钱,如果这样,还不如自己买来吃好了。”
“里正,族长呢,族中的银子呢?”有村民问道。
又是‘哐当’一声,铜锣再次响起,里正杨坚用手压了压,“大家先安静,关于族中银子的事情,大家日后去问族长,但丰盛节的操办比较紧急,所以我们先协力把这次的丰盛节办好。
这次银子的筹集分两种方式:
一,定额筹集。也就是所有8岁以上的村民每人上交10文钱。
二,自愿捐款。手头有宽裕的家庭可以自愿捐款,你们捐款的数额族里会记录下来,这也相当捐款者对族中的贡献,等到族中以后分田分地的时候,贡献大者有优先选择权。”
杨坚的话刚落,村民们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每人10文钱,要交吗?”
“能不交吗?这可是族里的意思,如果不交,得罪了族长不说,村里的丰盛节估计也办不成。”
“办不成,那就别办呗。”
“你说得轻松,如果不办,你家的二娃怎么娶媳妇?附近哪个村子的姑娘敢嫁到我们村来。”
“你说得也是,那就交吧。”
“族中每年都定额收走了我们的粮食,也没见搞出什么建设,银子怎么就没了呢?”一个汉子有些质疑地说道。
“你小声点,免得传到族长的耳中,到时候倒霉的就是我们。”汉子的媳妇小声提醒。
... ...
等村民们慢慢安静下来之后,里正杨坚指着旁边的一张桌子说道:
“大家赶快回家取银子,来这里上交和登记,所有款项必须在今天交完。”
桌子上有两人在做记录,一本是筹集簿,一本是捐款簿。
其中在捐款簿上,第一行豁然写着:杨坚,2两银子。
看到这个捐赠数额,村民们再次哗然,他们深深被里正的慷慨给折服了,然后都默默离开,回家去取银子。
而这时,在族长杨剑明的院子中,他本人正躺坐在一张长椅上,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哪有一点身体不适的样子?
旁边,坐着他的孙子杨正匡,“爷爷,你为什么要把丰盛节的事宜交给杨坚来办,这不是让他在族人面前露脸了吗?”
“匡儿,万事皆可操作,如果他杨坚办得好,依然是我们的功劳。如果他办不好,我们只需要暗中煽动一下,那就是他的锅。
再说了,族里确实没银子了,如果我们来办,就需要自己先掏钱出来垫着。”
“那...,杨坚会拿自己的银子出来垫吗?”
“如果他有,估计会。但我怀疑他没那么多银子。他一定会去找杨虎或者杨九狼那个混蛋小子帮忙。”
“对方会帮吗?你昨天不是才让三叔公去找过他们,被拒绝了吗。”
“这不重要。”杨剑明捋了捋胡须,然后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如果帮,好处是我们的。如果不帮,那他们之间定会生出嫌隙。”
“爷爷,你真高。”杨正匡竖起大拇指赞道。
“你要好好学,平时多观察、多思考,了解每一个人的性格,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样,做起事情才能游刃有余。”
“是,爷爷,孙儿受教了。”
... ...
“爷爷,不好了。”就在这两人聊着正欢的时候,突然跑进来一个年轻人,是族长杨剑明的另一个孙子,杨正义。
“正义,什么事?慌里慌张的,你不知道爷爷在休息吗。”杨正匡呵斥道,“你又在外面惹事啦?”
“不、不是的,大...大哥。”杨正义喘着粗气,“是、是里正杨坚...”
杨正义把榕树底下刚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族长杨剑明‘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我一直以为杨坚是一位木讷老实之人,原来他才是一只老狐狸,他以前都是在伪装、在隐忍。”
“这个杨坚也太阴毒了。”听完杨剑明的话,杨正匡有些气愤,“那...爷爷,我们怎么办,要去阻止吗?”
“你长点脑子行不行,事情都发生了,怎么阻止?”杨剑明在杨正匡的头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大声骂道:
“再说了,对方做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这亏我们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难不成...我们还要去捐银子?”杨正匡摸了摸被打痛的后脑勺,很是不爽,“早知这样,那还不如我们自己来办好了。”
“捐。他杨坚捐了2两,我们能不捐吗?”杨剑明先是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冷静下来说道:
“你拿5两银子过去捐,然后向所有村民表明,这次丰盛节的举办我们家全力支持。”
“爷爷,5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杨正匡很是肉痛。
“你动动脑子行不行。”杨剑明又在杨正匡的头上拍了一巴掌,“杨坚抢先捐了2两银子,如果我们不翻倍,能把势头给抢回来吗?
你要记住,我们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那都是来自全体村民的信任和支持。”
“是,爷爷。我这就拿5两银子过去捐。”杨正匡走了。
最后,里正杨坚总共筹集到了16两银子,加上之前的10两,一共26两。
虽然还不怎么够,但总比之前只有10两好太多了。
看到手中沉甸甸的银子,他从心底对杨九狼刮目相看。
随便一个点子,就帮他解决了大难题。
不过,同时也感到惋惜,这么好的人才偏偏被族长赶出了村子。
如果杨九狼还留在村子,村民们最起码能经常买到便宜的肉。
那其他村子的姑娘还不得争着嫁入他们的杨家村。
第90章 丰盛节
五天之后,陶瓷作坊,第一批陶瓷成功出炉。
这批陶瓷只烧制了结构简单的碟、碗、盘。
看到一只只洁白光滑、均匀纯净的碗碟,陶老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
“这是我见过最好的瓷器!”他正拿着一只碗不停抚摸,爱不释手。
杨九狼也拿起一只碗放手中摸了摸,虽然没有后世瓷碗那么细腻,但放在这里,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了。
像这类精致陶瓷,它们的目标客户都是那些权贵之人,价格可以卖到非常的高。
“陶老,这些小型的碗碟你们每烧出一只,我就给你们1文钱的绩效工钱。
如果是大件的、或者结构复杂的陶瓷,绩效工钱可以提高到5文,甚至是10文钱一件。”
“1文钱一个碗?”听到杨九狼的话,没等陶老回话,旁边的陶一就先惊呼了一声。
这一批陶瓷起码有300多件,那他们不就可以拿到300多文?这个绩效工钱也太可观了。
“对。”杨九狼点头,“只要你们好好干,青砖大瓦房迟早会住上的。不过这里的一切重要技术都必须保密。”
“东家,请放心。我们知道分寸,就连开窑的时候我们都会支开外人,没人知道我们烧出了什么。”陶老出来保证道。
“确实不能让外人看到我们的产品,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杨九狼很是赞许陶老的细心。
“东家,我们是否再建造一座窑炉?因为前面采泥、洗泥阶段都交给了原料提纯作坊,我们陶瓷作坊现在应付两座窑炉绰绰有余。”陶老提议说道。
原料提纯作坊就是最前期的窑炉作坊,现在主要负责陶土、矿土的提炼和提纯。
“对,我们可以每天加工。”陶一也出来应和。
1文钱一个碗,这种诱惑力太大了。像这种简单的陶瓷,他们三四天就能烧出一批。
“先不急吧,你们再烧出几批再说。”杨九狼需要看看陶瓷的销售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扩产。
物以稀为贵,产品再好,如果一下子涌入市场太多,定会降价。
... ...
当天夜里,黑风老大带着四五个兄弟来到杨九狼的峡谷,他们悄悄带走了这批陶瓷。
——
时间很快来到了丰盛节,按照约定,杨九狼给里正杨坚打了三头野猪,五头野山羊。
杨家村,村中心,榕树下。
今天是丰盛节,全体村民都在这里忙碌。
有人负责杀猪宰羊,有人负责垒灶升锅,各家各户的桌椅板凳通通都搬了过来。
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些小孩,他们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这是一年中他们最期待的一天,因为可以敞开肚子吃肉。
就算是年末的腊祭节(类似后世的春节),都不会这么热闹。
腊祭节是每家各过各的,那些穷苦家庭未必会买肉吃。
看到一片热火朝天的场面,里正杨坚很是高兴。
往年每到丰盛节,各种肉类的价格都会疯涨,因为所有村子都在抢肉。
今年他负责包办,花的银子比往年都少,但买到肉的数量却是最多的。
因为杨九狼只收了他平时市场价的九成,他还另外从杨九狼那里买到了做卤肉的卤汁。
他敢保证,今年的丰盛节准能稳压其他村子。
下午四点。
野猪肉、山羊肉一盘盘端上了桌子,淡水鱼、炒青菜、等等也接连出锅。
首先是族长杨剑明用三个野猪头在祭台上祭祀。
祭祀完毕之后就可以开饭,这也是村民们最激动的时刻。
‘哐’的一声铜锣,里正杨坚大声喊道,“开饭了。”
喊声刚落,村民们呼啦啦地开始抢肉吃,有不少人因为吃得太着急,接连发出咳嗽声。
其实,这才是丰盛节的意义所在。
有了丰盛节,那些穷苦人家在一年之内保证可以吃上一顿肉,这估计才是创办丰盛节的初衷。
后来随着时间的发展,丰盛节也成了各个村子的门面。
不管哪家嫁姑娘,都会顺便问问对方村子的丰盛节吃了什么。
所以,就算再困难,各个村子也要勒紧裤腰带把丰盛节办得红红火火。
“不好啦...”
就在这吃肉的关键时刻,有一位村民从村口急吼吼跑了回来。
来人正是杨剑明的孙子杨正义,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村里的年轻媳妇。
听到他的吼声,所有村民都顿了顿,不知所以然。
“杨正义,你吼叫什么?”族长杨剑明不满地呵斥,“都开饭了,你跑哪去了?”
杨剑明不问还好,一问?大家都看向了后面的年轻媳妇。
杨正义与她之间的事情,村民们之前只是耳闻,想不到还是真的。
“不、不好了,爷爷。”杨正义用力喘了一口气,“洪、洪水...来了。”
洪水?
很快,所有人就看到了村口方向的洪水。
幸好洪水的势头不是很猛,只是慢慢灌了进来。
“快,所有年轻人都回家搬粮食,先转移到村子后面的山上。”里正杨坚大声喊道:
“老人和孩子通通都去后山,现在就去。”
见状,村民们再也没有心思吃肉,顺手抓起一把就往自家跑,他们必须赶回去搬东西。
之前热闹欢喜的场面,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乱。
桌子上的肉一下子就被抢空,有好几张桌子因为抢肉差点就打了起来。
杨家村的地形就像一个葫芦,四面环山,只有村口通向了外面,这应该是挡住洪水正面冲击的主要原因。
后山山脚下,杨九狼之前住的地方。
这里的地势比较高,村民们陆陆续续把东西都搬来这里。
由于洪水灌入的速度缓慢,给了大家充足的时间搬东西。
有人扛着一袋袋粮食,有人抱着被褥衣服,有人提着锅碗瓢盆,估计家中能搬动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快,每一家都出来一个人,跟我去祠堂,把里面的粮食和祖宗灵位搬出来。”杨剑明的孙子杨正匡喊道。
闻言,马上有十几个汉子站出来。
“大家都清点一下自家的人数,特别是老人和小孩别漏掉了。”里正杨坚也在一旁指挥。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慌乱中总会忽略一些地方。
就比如,杨九狼的奶奶,她一个人回去搬东西,正好被洪水困在家中。
第91章 洪灾
这时,一辆牛车沿着山路从山里面缓缓驶出,是杨九狼。
今天是丰盛节,他在家中准备了非常丰盛的大餐,他驾牛车出来就是去接杨奶奶过去吃饭。
他远远就看到山脚下茅草屋旁的众村民,他并未知道洪水的来临。
“里正叔,这是怎么啦?”牛车停在里正杨坚的旁边,杨九狼问道。
“哎,村子被洪水给淹了。”里正杨坚有些丧气地回了一句。
“淹了?那我奶奶呢?”杨九狼马上环顾人群,想找出杨奶奶的身影。
【叮,杨奶奶不在人群中。】智慧生命001马上给出提示。
不在?
杨九狼看到不远处的大嫂王氏,便问道,“大嫂,奶奶呢?”
“七弟,我们之前都在忙着搬东西,就没注意到奶奶,她应该还在院子中。”
闻言,“驾”的一声,杨九狼马上在大黄牛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急忙向村子狂奔而去。
一路尽是杨家村的村民们,他们行色匆匆,肩膀上都扛着东西。
约莫五分钟后,牛车来到了杨奶奶家的篱笆门外。
杨九狼立马跳下牛车,地面的大水已经淹过他的膝盖。
他赶快走进院子,这座院子本来就很老旧,被大水这么一泡,厨房的一角已经坍塌。
“奶奶...”杨九狼大喊了一声。
“诶,这里。”屋内,杨奶奶应了一声。
“奶奶,你怎么还待在屋里,外面的水有多深你不知道吗?”杨九狼走进屋内,没好气地说道。
这时的杨奶奶正站在床上,看着屋内的积水,有些无助。
“我老人家腿脚不好,一泡到水就走不出多远的路。
你怎么过来了,我这条命没几年好活了,死了就死了,用得着你大老远冒险过来。
如果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的媳妇和孩子谁来照顾?”杨奶奶一口气就唠叨了一大堆。
腿脚不好,嘴巴倒是很利索。
“行了,行了。快拿两套换洗的衣服,我带你走。”
“都在这里了。”杨奶奶指着柜子上面的一个包裹说道,“我收拾好包裹就准备出门的,后来水太深了,就没能走出去。”
“你也是的,这些东西值几个钱,还跑回来拿?”杨九狼背起杨奶奶就出门。
“我回来的时候,水都还没到这呢。小子,台子上有粮食,一起带走。”杨奶奶指着角落的一个台子,上面放着两袋粮食。
“没时间了,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要不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出去,你把粮食扛上。”杨奶奶有些不舍地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点粮食,这里的人还真是把粮食看得比命还重要。
“行了,我先背你上牛车,回头再过来拿。”
牛车离屋子也就十来米的距离,以杨九狼的脚程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 ...
接到杨奶奶,杨九狼就快速往回赶。
刚回到峡谷入口。
杨九狼一回来就远远看到这里围满姜家村的村民,老老少少,起码有七八十人。
而在入口的篱笆门前,站着小舅子姜湖,他一个人挡住了所有村民。
前段时间,他在峡谷的入口处建造了高高的篱笆墙,同时加了一道门。
“你们想干嘛,这是我二姐夫的家,你们不能进去。”
“让开,这里是我们杨家村,轮不到你一个外村人在这里碍手碍脚。”带头的又是那位三叔公。
听到三叔公的话,有几个年轻的村民马上围了上去,就准备对姜湖动手。
“你们谁敢碰我的小舅子一下,我就剁了你们的手。”杨九狼从后面说道。
“九狼小子,你回来了,我们村子被洪水淹了,你先让大家进去你的峡谷避避难。”三叔公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现在看到这张脸,杨九狼很想在上面印两个鞋底印。
峡谷现在已经开拓成了一块块平地,确实是搭建临时避难所的最好地方。
不过,杨九狼怎么可能让这些人进来,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这么多人住进峡谷,吃喝拉撒全都是问题,最关键还是卫生。
以目前的卫生条件,全村几百号人密集住在一起,卫生很难得到保障,滋生各种细菌和病毒是小事,说不定还会引发瘟疫。
“九狼小子,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你可不能再任性了,就借你的峡谷暂住一段时间,不会给你造成多大的麻烦。”三叔公继续劝说。
“给你们三息时间,再不滚,就打断你们的腿。”杨九狼毫不留情地赶人。
“杨九狼,是族长让我们过来的,他说这里的峡谷已经被族里征用了。”一个年轻人出来说道。
族长?
又是杨剑明这个老东西,自己不敢过来,竟然怂恿这群无脑的村民过来。
如果这片峡谷属于杨家村,作为族长,在非常时刻,还是勉强有权来征用。
只不过这片峡谷现在记在王家村的名下,杨剑明那老东西哪来的脸...敢说征用?
这明显是对方的阳谋,如果成,他们就可以占据这片峡谷;如果不成,也能给杨九狼添添堵。
“去你爹的征用。”杨九狼马上跳下牛车。
来到刚刚开口说话年轻人的面前,正想一脚踹向对方。
年轻人赶忙撩腿就跑,“杨九狼,你就是一个疯子。”
“你再骂,我就追到你家打死你。”杨九狼威胁了一句。
这个时候,他不想动手打人,否则就会正中杨剑明的下怀。
“九狼小子,你不能这样。你一个人占据了这么一大片峡谷,而村民们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这样会得罪所有人的。”三叔公再次苦口婆心地劝说。
对方说的虽然是事实,但那又怎样?就像地主与农民之间的矛盾,不是退让就能消除的。
“三叔公,你真的要我动手打你...才肯离开吗?”杨九狼开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别、别别。”三叔公马上连连摆手。
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众村民在骂骂咧咧中转身离开。
看着所有人慢慢走远,杨九狼站在原地陷入思考。
他很清楚,在灾难面前,人心容易浮动,他的峡谷已经成为众人攻略的目标。
所以,接下来必须要有所准备和防范。
第92章 族老会的决议
“九狼小子,你这里的情况如何?”众村民刚走,猎户杨虎就驾着牛车从外面过来:
“我刚刚在路上听到很多村民都在骂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要过来征用我的峡谷,被我打发了。”
“哎,感觉村里的这些人做事越来越没有底线了。”杨虎勒住牛车,在杨九狼的身边停下。
“不理他们,外面的情况现在如何了?”杨九狼问道。
“很惨重,村子90%的区域都被洪水淹没了,死了好几个村民,都是村中的孤寡老人。”
“大家的粮食都搬出来了没有?”这是杨九狼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村民没了粮食,那他的峡谷也就危险了。
“基本都搬出来了。我们这片区域到处都是大山,洪水是沿着低洼山谷缓慢灌进来的,村子没有受到洪水的正面冲击,这也给了大家充足的反应时间。”
杨虎说完,摇了摇头,心情有些凝重,“哎...,我先去打水,回头再聊,村里的水井全被淹没了,里正让我过来你这里取水。”
“行。”杨九狼打开篱笆门让杨虎开着牛车进去。
——
杨虎刚赶着牛车进去,杨九狼又看到十几个人呼啦啦地走了过来,是杨家大院的人。
金银铜三兄弟簇拥着杨父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大群的妇孺。
看到这群人,杨九狼魔怔了,还真是苍蝇赶走一波,又来一波。
“你们什么都不要说,想进来峡谷住,没门。”不等对方说话,他就先把路给堵死。
“七弟,你给我们一处平地搭草棚就行,其他方面我们绝不会麻烦你。”这次,杨九金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中带着央求。
“不行,你们就是牛皮膏药,一旦沾上,撵都撵不走。”杨九狼毫不留情面地拒绝。
“七弟,你总不能让爹露宿荒野吧?他可是你的父亲。”
“笑话,现在知道过来攀亲情了?奶奶被困在屋子中,你们住得那么近,有人想过去看看她吗?走吧,别在这里惹毛我。”
“逆子。”听杨九狼的话,杨父又开始暴躁。
“你们怎么又过来了?”这时,杨奶奶抱着杨小丫走了过来。
之前,杨奶奶和姜湖先进去了,但杨九狼迟迟没有回来吃饭,她又走了出来。
她怀中的杨小丫左手抓着一块卤猪蹄,右手捏着一个水煮蛋。
她左咬一口,右啃一下,吃得真香。
天然饲养的鸡蛋,香气浓郁而悠长,勾得对面众人连连吞咽口水。
今天是丰盛节,大家之前都留着肚子吃大餐。
只是没人想到,才刚刚开吃就被洪水给冲散,所以大家现在的肚子正饿得难受。
特别是那些熊孩子,更是眼巴巴地盯着杨小丫手上的卤猪蹄和水煮蛋。
“奶奶,我也想吃鸡蛋。”杨九金的三儿子杨西拉着杨刘氏的衣袖央求。
其他孩子也纷纷跟上:
“我也要。”
“我想吃猪蹄。”
... ...
“都放手,想吃找你们的爷爷去。”杨刘氏不耐烦地甩开了这群宝贝孙子,如果有,她也想吃。
“娘。”看到杨奶奶,杨父喊了一声。
“别喊我娘。”杨奶奶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儿子,“一个家搞成如今这样,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吗?既然心不在一处,那就不要硬凑在一起,你带着他们速速离开。”
杨奶奶知道杨九狼囤了不少的粮食,但也知道对面这群人是什么德性,好吃懒做、自私自利,是不可能让他们住进峡谷的。
不过,这时候的她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对面那群孩子都是自己的血脉后人。
“混小子,要不...把从奶奶家里拿来的那两袋粟米给他们吧?”杨奶奶转头问向杨九狼。
闻言,杨九狼点点头。
他很是理解这位老人的心情,不管后人怎么样,作为长辈一般都会选择原谅与包容。
最后,杨九狼拿来了两袋粟米,杨家大院那群人拿着就离开了。
——
山脚下,杨九狼之前的破茅草屋内。
坐着十来个人正在开会,他们正是杨家村的各位族老和里正,坐在最中间的依然是族长杨剑明。
经过激烈的争论后,杨剑明最后拍板说道:
“杨家村所有家庭上交四分之一的粮食和出一半的人力,用来建设营地、组建卫队。
贡献大的家庭优先选择营地的居住位置和族中的其他福利。
如果不想出劳力的家庭,可以用粮食来抵消。”
说完,他向在座的众族老看了一眼,所有人默不作声,默认了这个决定。
但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他就是里正杨坚:
“族长,族中的公共粮我记得还有很多吧,这时候不是应该开仓放粮,让大家共同度过难关,等待官府的救援吗?怎么还反过来让村民上交粮食?”
“哪知道官府会不会来救援,什么时候救援?如果不把粮食控制在手中,谁会听指挥?谁愿意出来保卫营地?”杨剑明一连几个反驳。
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的做法存在一定的道理,毕竟乱世用重典。
只有把粮食控制起来,才会有指挥权,才能实行后续的一系列政策。
道理杨坚也懂,但村民手中的粮食本就不多,还要再收取,必然会引起反弹,甚至引发暴动。
“在座的各位族老,洪灾刚刚爆发,村民们正处于最绝望与无助的时刻,我们这时候去收取粮食,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你们有没有想过。”
听到杨坚的话,族长杨剑明不屑地冷笑:
“能有什么后果?现在是非常时刻,族老会的决定高于一切,谁敢不从或者闹事,直接赶出避难营地。”
政见不同,杨坚也不与对方争辩,因为族老们都默认对方的决定,他一个人也无法回天。
只是他还想到一个严重且棘手的问题,“那些家里没有粮食、也没有劳动力的老弱妇孺、伤病患者怎么安置?他们需要族中的公共粮来救助。”
闻言,所有人开始默不作声。
杨家村本来就穷,平日里吃不饱的人十有二三,这次洪灾之后,会有更多人陷入极度贫穷和饥饿。
大家心知肚明,这些弱势群体已然成为累赘。
现在粮食有限,也不知道官府会不会过来救援,所以不能浪费在这些人的身上。
在生死存亡之际,人性总是偏于自私的。
如果捆绑在一起,大家可能都得死,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就放弃这些累赘,最后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这是世道的选择,并非他们这些掌权者无情。
但他们又不能直接放弃,否则民心必散。
第93章 里正杨坚的决定
正为难间,老狐狸杨剑明灵机一动,里正杨坚的这么一提,正好给他抓住机会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于是他说道:
“里正,既然你这么关心这些人,那他们就由你来安顿吧。”
“行,我来安顿。”杨坚也不推辞,作为里正,赈灾本来也是他的分内之事,不过他又加了一句,“但族里必须给我粮食的调动权。”
“这不可能。”杨剑明马上拒绝,“粮食的调动权只能由族老会来控制。他们现在手中还有一些粮食,等他们吃完了,族里自然会拨给你粮食。”
闻言,杨坚在心中苦笑,同时也在讥笑。
他又不傻,若没有粮食,两手空空如何去安置那些老弱病儒。
如果现在都拿不到粮食,那以后就更不可能。
对方说拨粮食,谁知道会拨多少,一切解释权都在对方手中,到时候压扁搓圆还不是对方说了算。
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履行自己的职责,可一切资源都掌控在族老会中,他这个里正充其量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
他又想到,这些所谓的族老,平日里什么都不用做,整天躺在家里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而村里大部分人,每天累死累活,反而食不果腹,日子过得紧巴巴。
杨坚越想越觉得世道不公,氏族无情,礼教虚伪,世人愚昧。
想到这里,杨坚顿感好累。
他突然很羡慕杨九狼,没有顾忌,来去自如,完全摆脱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氏族。
还有猎户杨虎一家,他们跟着杨九狼,慢慢学会了反抗,日子反而过得越来越好。
如果自己也学他们,可以吗?杨坚在心中问道。
“里正,你这是同意了吗?”看到杨坚久久无言,族长杨剑明追问。
思绪被打断,里正杨坚回过神来,他突然做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决定:
“等这次洪灾过后,我决定到衙门辞去杨家村里正一职,之后杨家村的事务我不会再管。
但现在,我必须组织人去建造营地和打捞尸体。关于粮食之事还望族老会自行处理,收多少,放多少,我不会插手。”
一语落地,众人震惊。
“杨坚小子,你疯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好好的为何要辞去里正一职?”
马上有族老出来骂道,这人正是三叔公。
“三叔,我没疯。疯的是你们,如果一个氏族不以血脉亲情为纽带,而是以权力、利益和地位为目的,那么...这个氏族早就名存实亡了。”
“杨坚,注意你的措辞。”杨剑明呵斥,他端出族长的威严说道:
“氏族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在这危难关头,你作为里正竟然想着辞职和逃避,你这可是渎职和叛族的行为,我将会用族规来处决你。”
杨坚说的是等这次洪灾之后才会去辞职,并没有说现在就不履行职责。
但这位族长断章取义,曲解原意,抓住一点就死扣罪名。
如果是在以前,为了族里的稳定和和谐,杨坚会忍下来,当做没听到。
但今天,他已经心灰意冷,也就再没什么顾忌,“那族长,请问你用什么刑罚来处决我?”
“叛族者,死!”杨剑明狠狠地怒道,但他心里是非常开心的。
一直以来,杨坚和他都不怎么对付,如果里正换成自己人来当,那整个杨家村以后都是他杨剑明说了算。
“族长,我朝律法哪条规定,氏族的族长可以处死族人了?”杨坚很是淡定。
当了这么多年里正,有些律法他清楚的很。
在早期,氏族制度盛行的时候,族长确实有处死族人的权力,但这种权力过大且容易滥用。
为了削弱氏族的影响力,经过几朝几代之后,这一项权力早已经被废除。
与此同时,族人的私人财产也受到朝廷律法的保护,氏族不能私自处理和没收。
一个族人如果脱离氏族,只需归还氏族分配下来的公田。
如果是自己用银子购买且在衙门中登记的私田,则无需归还。
猎户杨虎之所以底气越来越足,就是因为他银子多,购买了很多土地和私田,氏族根本就管不到这些。
其实,朝廷在村子中设立里正一职,就是用来制衡氏族和族长的。
“杨坚小子,有些事情要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做了错误的选择。”又有一位族长出来劝说。
在座的大部分族老都不希望杨坚辞去里正一职。
因为杨坚可以制衡族长杨剑明不说,同时也是一个干实事之人,这样的人选在杨家村可不好找。
面对这群只会和稀泥的族老,杨坚更加的痛恨,如果不是这些人的自私自利,杨家村也不会搞成如今的局面。
杨坚没有跟这些族老有过多的纠缠,话都放出去了,以他的性格,到时候一定会辞去里正一职。
在一个组织里,如果不选择同流合污,大多时候只能出局,或被排挤出局,或自己出局。
最后,因为收取粮食之事,闹出了不少的风波。
绝大部分村民在族老会的高强镇压和威胁下,交了粮食。
但也有少部分人不想上交粮食,选择脱离杨家村的避难营地。
这些人都是家里拥有不少的私田,粮食囤积得也比较多,就算以后分不到族中的公田,他们也不惧。
看到三三两两拖着东西离开的村民,杨坚只能在心中暗叹。
在灾难面前,大家本应该团结一致才能更好地度过难关,但还没开始就已经分崩离析。
其实,他也好想带着家人离开,但身为里正,他不能这样做,否则杨家村必乱。
第94章 姜家村
时间很快过去两天。
杨九狼在附近的山上打了一只野鸡和一只兔子。
刚回来,就看到一脸愁容的姜二娘,他便问道,“怎么啦?”
“都好几天过去了,也不知道爹娘那边的情况怎样?”
这次洪灾波及范围应该很大,杨家村周围的农田、房屋、道路全被淹没,估计附近其他村子也不会幸免。
“不用担心,我们这片区域应该只是洪灾的边缘,洪水是慢慢灌进来的,逃出来问题不大。”
杨九狼本想安慰几句,随即又想到,有时候可怕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人。
上次他让姜二娘给银子给他岳父囤积粮食,如果搁平时,家里偷偷多放点粮食倒没什么,但在灾难面前,拥有越多粮食反而越不安全。
“你是否知道你娘家买了多少粮食?”
“小弟上次说了,好像买了两牛车。”姜二娘想了想回道。
“这么多?!”
“怎么啦?”
“现在这种情况,粮食越多反而越不安全。”
听到杨九狼的话,姜二娘越发的着急,“确实是这样,小弟在做竹筏了,他说要回去看看才能安心,但我担心他一个人在回去的路上不安全。”
“那这样吧,我跟他一起过去看看。”杨九狼把手中的猎物递给姜二娘。
“好,你们在路上一定要小心。”
... ...
来到姜湖做竹筏的地方,地面上已经摆着整整齐齐9根十来米长的大楠竹,也就是毛竹。
搭建一个临时用的竹筏,并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用绳子或藤甲捆绑结实即可。
第二天。
一条并不是很规整的竹筏赫然成型。
姜二娘早早就起来蒸了几十个肉包子,让杨九狼他们一起带着去她娘家。
山脚下,在一片茫茫的洪水中,有一条竹筏缓缓前行。
后端,小舅子姜湖撑着一根长长的细竹竿,正在划着竹筏。
前面,杨九狼静静坐着,看到昔日生活的村子现在尽数淹没在洪水中,他不免有些感慨:世事无常,且行且珍惜。
除此之外,竹筏上还放着两个背篓。
一个里面放着的是武器,有大砍刀、复合弓、绳子等。
而另一个放着姜二娘蒸的肉包子和其他一些食物。
“二姐夫,那是什么?是不是人类的尸体。”突然,姜湖指着竹筏右侧的不远处问道。
顺着方向,杨九狼转头望去,便看到有三具尸体倒扣在水面上,两大一小,“是浮尸,绕开别靠近。”
“哦,好的。”
也不知道官府是干什么吃的,洪灾都已经泛滥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派人过来打捞尸体,就不怕爆发瘟疫?
杨九狼在心里这样想着,只是他不知道这次洪灾的波及范围有多广。
这里没有后世那样的冲锋舟或气垫船,加上人手不足,官府根本就管不过来。
而受灾的村民又忙着建造临时避难所,各村的里正同样调动不了多少人出来仔细寻找尸体。
活人都安顿不了,谁还有精力去管死人。
平时去姜家村,赶牛车要二十多分钟,现在划竹筏走了直线,反而更快,十几分钟杨九狼他们就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现在同样是茫茫一片,原来的村庄已经不见,在洪水中依稀能看到露出水面的屋顶和树梢。
“二姐夫,这里应该就是我们家所在的位置,哎...现在全被淹了。”
竹筏来到一处榕树的树梢旁,小舅子姜湖摘了一片叶子,神情有些伤感。
“只要家人安全就行,房子淹了可以再建,先去西边的山上看看,那边有炊烟。”杨九狼拍了拍姜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嗯。” 姜湖点头。
两人很快就来到西边的山脚下,随即...他们隐约听到不远处的营地传来了争吵声。
“我们已经给族里上交了一半的粮食,你们为何还要过来抢?”一名男子愤怒地吼道。
“那是你们交给族里的粮食,又没我们的份,我们现在已经揭不开锅了,但你们家的粮食多得根本吃不完,我们不来你这里要,去哪里要?”
“是啊,姜海。大家都是同村的村民,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们无耻。”一个年轻女子怒骂,“你们缺粮食就向族长要去,我们家的粮食凭什么给你们。”
“嘿嘿,不给粮食也可以。如果半夜里你们家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们没有过来帮忙。”有一名汉子戏谑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特别是你姜三娘,长得这么水灵,万一被坏人掳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女子气竭。
... ...
“是大哥和小妹。”竹筏上的姜湖有些着急,他快速撑着手中的竹竿,恨不得马上跳上岸。
不一会,竹筏靠岸,两人背起背篓,闻声快步走去。
在争吵的现场,围着一群姜家村的村民,而杨九狼岳父一家被围在其中。
“让开、让开,你们想干嘛?”姜湖扒开人群走了进去,杨九狼紧跟其后。
“二姐夫,你总算来了,他们要抢我们家的粮食,还威胁我。”
小姨子姜三娘看到来人是杨九狼,马上迎了上来,指着周围的村民告状,“你帮我揍他们。”
她知道杨九狼天生神力,而且很能打,突然就找到了主心骨。
杨九狼是很能打,但这里是姜家村,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他敢在这里动手,可能走不出姜家村。
可让姜三娘想不到的是,只听杨九狼说道,“要粮食,就给他们。”
“给他们?”闻言,姜三娘之前的底气凉了半截,她失望地哼了一句,“哼,真怂,就只会在家里欺负我二姐。”
杨九狼也不理对方,所谓财不露白,既然粮食已经暴露了,就一定留不住。
饥饿能使人疯狂,甚至丧失做人的底线,搞不好反而会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目前这种情况,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散财消灾。
他又想到自己峡谷的情况,处境也同样很危险。
仅凭他一人之力守护峡谷并非长久之计,回去要考虑加强武力建设。
别人屯粮我屯枪,那别人的粮仓就是我的粮仓,反之亦是如此,这些道理他懂。
“好了,三丫头。”这时,岳父姜怀仁走了过来,“听你二姐夫的,我们留下两袋粮食,其余的全给他们。”
“爹,你怎么也这样,那可是花了我们银子购买的粮食,凭什么白给他们。”
姜三娘很是不忿,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她就那个心疼:
“他们要也可以,但必须拿银子来买,我们原价卖给他们。”
听到自己女儿的话,姜怀仁也觉得有道理,他向周围的村民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粮食我可以匀出来,但你们必须出银子来购买。”
“啥?怎么还要银子。”
“就是,都什么时候了,如果有银子,我们早就在家里屯粮食了。”
... ...
听到还要用银子购买,很多村民立马失去了兴趣。
洪水才爆发几天,这些人家里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粮食,他们今天过来,纯属想白嫖。
不过,也有不少村民愿意拿出银子来购买,毕竟银子不能吃,还是换成粮食比较安心。
“丫头、丫头。”姜湖来到姜三娘的旁边,低声喊道:
“背篓里面有二姐做的肉包子和馒头,你拿去偷偷分给家里人吃。”
“肉包子?”姜三娘眼睛马上一亮。
她咬了咬干巴巴的嘴唇,洪灾之后,睡不好、吃不好,现在听到有肉包子吃,感动得差点落泪,“还是二姐好。”
“你这死丫头,肉包子明明是我拿回来的,你怎么只想着二姐。”
“嘻嘻,二哥也好。”
“你以后还是少惹二姐夫,我可是听说他会打女人的,小心他揍你。”
“哼,我才不怕他呢,他敢打我,我就去打他的女儿杨小丫。”
... ...
第95章 黑风老大归来
而这时,杨九狼也在和他的岳父说话,“岳父,要不你们去砍毛竹做竹筏,然后搬去我们那边住?”
“这怎么行,我们全家七八口人,去你们那边吃住,这需要消耗多少的粮食和银子。”姜怀仁马上就拒绝。
一,他不想去拖累自己的女儿。二,他有点拉不下那个面子。
“都这时候了,就不要想太多,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刚刚你也看到了,外面这么混乱,加上冬天就快要来了,没吃的没穿的,你觉得这种情况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闻言,姜怀仁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儿女和孙子们。
思索了片刻便点头,“好吧,我们先去你那里暂住,等洪水退了再回来。”
——
中午,杨九狼划着竹筏先离开。
他去了李家村找到了大姐杨月华,提出同样的想法,“大姐,要不你带着外甥和姐夫先到我那里暂住?”
“不行。”杨月华很肯定地拒绝:
“你姐夫是不会离开他父母的,除非你把他们全部带过去。你也知道他们家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到时候你请神容易送神难,赶都赶不走。”
“那你带着外甥过去?”
“一家人哪有分开的道理,放心吧,大姐先留在这边,如果哪天真活不下去了再去找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杨九狼知道这位大姐的原则性很强,她认定的事情,就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所以也就不再劝说,他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对方:
“那行吧,这些银子你收着,等洪水退了就到镇子上购买些物资。”
“不用,你上次给的银子,大姐都还存着。”杨月华把银子推了回去。
“大姐,你听我说。洪灾过后,物价必然上涨,你手中的那点银子买不了多少东西。”
“好吧、好吧,大姐收下,你快赶回去,晚了...路上不安全。”杨月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下银子。
“好,遇到困难就一定去找我。”
“知道了。”
杨九狼也不逗留,划着竹筏就往回赶,他不放心家里,万一那个杨剑明去搞偷袭,家里没人能应付。
这次出来,他了解了附近洪灾的情况,沿途的十几个村子全部被淹,各村的村民们都躲到了山上。
一路上没有看到官府过来救灾,说明这片区域的灾情相对比较轻。
听说这里只是洪灾的边缘地带,而受洪水正面冲击的区域情况可能很可怕。
“001,地球时期,我国发生最大的洪灾是哪一次?”杨九狼向智慧生命问道。
【叮,根据文献记载,夏国最大的洪灾发生在1931年,长江流域的那一次。那次洪灾波及10来个省份,破坏了186个县和城市,造成约400万人死亡。】
这些数字直接把杨九狼吓了一跳,如果这里的洪灾也这么恐怖,恐怕要天下大乱。
他隐隐就产生了很大的危机感,若外面一片混乱,那他的峡谷估计也难以安宁。
——
傍晚,杨家村山脚下。
杨九狼刚划着竹筏靠岸,就遇到两条更大的竹筏,是黑风老大带着他的几个兄弟又过来了。
他们上次从杨九狼手中拿了一批瓷器去卖,估计是有了结果。
“东家,真巧。”看到竹筏上的杨九狼,黑风老大远远就招手。
以前接镖的时候,他习惯叫雇主为东家。
现在他与杨九狼的关系也相当是一种雇用关系,于是他也叫杨九狼东家。
竹筏靠岸,杨九狼上岸,他直接问道,“瓷器卖出去啦?”
“哈哈。”黑风老大开怀大笑,“卖出去了,特别好卖。”
“价格如何?”
“小型的瓷碗200文一只,大一点的碟子和盘子,卖了300文一只、甚至500文一只。”
“这么贵?”听到如此高的价格,杨九狼有点被震惊到了。
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
“嘿嘿。”黑风老大嘿嘿一笑,“其实一点都不贵,我们专门去了一趟州城,那里的有钱人可多了。
特别是那些富商和贵族,他们经常摆宴席,如果清一色都用上这种精致的瓷碗,那是倍有面子。
还有大酒楼,他们设有超级贵宾包厢,选用的都是那些最贵的瓷器。”
“你们去了州城?那边的水患如何?”杨九狼把竹筏拖上岸。
他想打听一下这次洪灾的波及范围有多广?
“很惨!”黑风老大直摇头,“一路上八成的村庄都被淹了,你们南关郡的情况算是好的。”
“哦,对了。”黑风老大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
“你们最好提前做好防范准备,洪灾来临之后,一些偏远的村子已经遭受到山匪的洗劫。”
其实,如果没有杨九狼提供的陶瓷生意,他们‘黑风九煞’也有可能选择入村抢劫。
大灾难来临,官府无法掌控局面,很多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都会趁机出来捞一笔。
同时,很多平民百姓因为饥饿,也纷纷选择落草为寇。
这无关道义,更多时候是为了生存。
杨家村所在的位置同样很偏远,接近南荒边界。
南边一两百公里外就有一个蛮族势力,他们每次遭遇灾年,都会选择北上,过来掠夺乾龙国的边疆。
想及至此,杨九狼觉得有必要组建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
可问题又来了,他去哪里找人?
自己的名声这么差,还和村民们的关系不怎样,想找人合作着实不容易。
这种情况只能通过利益合作,杨九狼突然就有了想法。
他每次上山采集药材需要时间,打到猎物抬回来也需要人手,何不组建一个固定队伍?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武力建设。
越想越觉得这种方式可行,只要能给村民提供长期的收入,以后想怎么安排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不过,还需要找到一个有威望之人加入其中,做为纽带,才能更好地管理队伍。
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里正杨坚。
对方与族老会决裂的事情,杨九狼也有耳闻,这正是挖墙脚的最佳时机。
“东家,这里是80两银子。”黑风老大打断了杨九狼的思绪。
他递过来一个布袋,里面装着整整十个小银元宝,“上次那300多件瓷器刚好卖了100两银子,我们拿走了两成。”
一百两?还真是暴利。
果然,技术垄断才是赚大钱的最好打开方式。
“我们陶瓷作坊这段时间又烧出来600多件陶瓷。”杨九狼收起装银子的布袋,继续说道:
“我需要一批生铁,你是否能弄到?我同样给你购买金额的两成回报。”
既然要组建武力队伍,刀具就免不了要打造,需要大量的钢铁。
而在市面上,普通人只能购买少量的钢铁。
“从暗市中购买生铁倒是没问题,就是价格会比正常市面上的要高出一到两成。”黑风老大想了想回道。
“没问题,你尽量给我购买,不过一定要保密。”
“好,没问题。”黑风老大点头。
有两成的抽头,他买得越多赚得也就越多。
夜里,黑风老大带着兄弟,运着600件瓷器悄悄离开。
... ...
第96章 采猎小队
第二天。
杨家村的避难营地,沿着地势较高的山脚下,村民们正在如火如荼地建造草棚。
这片区域盛产苫草,苫草的秆部挺直,最大高度可达1.5米,是建造草棚和茅草屋最佳的材料。
在一个刚建好的草棚中,杨坚正在搭建木板床,杨九狼缓缓走了进来,“里正叔,在忙呢。”
“诶,九狼小子。你怎么过来了?”杨坚回头,看到来人是杨九狼。
“我有事找你商量。”
“什么事,请讲。”
看到草棚中没有其他人,杨九狼也就没绕弯子,他把昨天想到的计划说了出来:
“是这样的,我想招募一批年轻人成立一支‘采猎小队’。
采猎小队的成员需要按时按量地训练,农忙时他们可以回家种田,农闲时我会组织他们一起上山打猎采药材。
他们从收获中得到报酬,当然,他们必须服从命令和遵守纪律。”
这就是杨九狼打造武力队伍的切入点。
因为官方的秩序依然健在,他不敢太招摇,于是,只能借助‘采猎小队’的名义用来隐藏。
“你不会是想练私兵吧?这可是犯法的。”杨坚狐疑地问道。
“这怎么就叫练私兵呢,只是生活艰难,大家互相抱团取暖而已。”杨九狼狡辩。
他怎么可能承认练私兵呢,那可是要杀头的,就算做了也不能承认。
之前还不知如何开口拉着对方入伙,现在正是一个机会,他继续说道:
“要不这样,你加入我的小队,过来当副队长,我给你股份,哦...也就是分利。有你看着,这总可以放心了吧。”
杨坚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各方面的能力都很过硬,他过来当副队长,那一定能省下不少事。
“我?”杨坚先是迟疑,不过想了想又点头,“行...,我倒想看看你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他之所以这么快就答应,一是自己很快就会辞去里正一职,需要一份工作。
二,跟族长一样,他作为里正,身边同样有一批支持者,如果能给他们找一份工作,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因为杨九狼的性格太跳脱了,他确实要留下来监督,免得对方做出什么造反之举,那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一天之后。
经过商讨,采猎小队的基本框架出来了。
股东:杨九狼占股50%,杨虎占股30%,杨坚占股20%。
分红:每次出任务的收获,30%由所有参与者酌情分配,20%留做小队的发展基金,50%由股东按比分配。
比如,10个人组队出去打猎,打回来的猎物,扣除所有费用之后,净利润有10两银子。
那么这10位参与者一起分配3两银子,通常情况每人可以分到300文。
2两留做发展基金,5两由股东分配,杨九狼占股50%,最终可以分到2两500文,也就是总收获的1/4。
相比之前,这个比列确实缩水了一大截,但加入人数多了才能到更远的深山进行狩猎,获取更长远的利益。
这也是事业发展的趋势,要因时而变,蛋糕做大了,利益分配自然要调整。
听完杨九狼把采猎小队的规划讲得头头是道,事无巨细。
包括建造怎样的训练场、如何训练队员、打造哪些装备和武器、谁负责内务、谁负责销售、等等。
杨坚用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眼神看了过来,“九狼小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啊?”杨九狼先是一愣,接着很欠扁地说了一句,“这些...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听到这话,杨坚真的很想揍人,只是作为长辈他出不了那个手。于是,转而提醒道:
“九狼小子,私自打造兵器是要杀头的。”
“没事。”杨九狼很淡定,“我们只是用来打猎的,控制好数量,不随便暴露就是了。
再说了,附近的匪患这么多,哪家哪户不藏着几把能杀人的菜刀?”
闻言,杨坚感觉自己上了杨九狼的贼船,不知道现在下船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也是事实,天下纷乱,不知道有多少人私藏兵器,只要不太过分,官府哪有那么多精力管。
——
下午,铁匠作坊。
‘铛、铛铛...’
杨铁老和他的两个儿子铁一、铁二,正挥如雨下地在炼制钢铁。
杨九狼提着一壶蒸馏白酒走了进来,另一只手还提着两斤卤肉,“来,先过来喝点小酒,歇息一会。”
“东家,你过来了。”杨铁老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走了过来。
“最近的工作如何?”杨九狼把酒和卤肉放到一张四方形桌子上,随即坐下。
“很顺利,有你提供的方法,我们现在已经很熟练就能炼制出好的钢材。”杨铁老三父子也围着桌子坐下。
“铁老,你看看。”杨九狼从怀中掏出一张白布,然后在桌子上摊开,“我接下来需要打造一批这样的大砍刀。”
白布上面画着一把大砍刀,如图:
这种大砍刀结构简单,容易打造。抗日时期,八路军先辈们就用过这种大砍刀。
“东家,这样的大砍刀需要打造多少把?”杨铁老看着白布上的图问道。
“先打造30把,其中短型的15把,长度两尺;长型的也要15把,长度两尺半。”
“30把?”听到这个数量,杨铁老惊了一下,“可我们的钢材不够呀?”
“这没事,我已经让人去购买生铁了,过段时间就会回来。这批大砍刀一定要按照我提供的步骤来锻造。”
智慧生命001给杨九狼提供了大砍刀的详细锻造工艺。
比如,加热、初锻、精修、淬火强化、回火增韧、等等。
“这没问题,我们一定严格按照你的要求锻造。”杨铁老点头。
“好,每锻造出一把,我给你们200文的绩效工钱。”
“200文?”听到这个工钱,旁边的杨铁一惊呼。
他知道隔壁的陶瓷作坊都已经拿到了绩效工钱,他们一直都在羡慕。
锻造完30把大砍刀,就能拿到6两银子,是一笔非常高的收入,不过也得三四个月才能全部打造出来。
他们三人的基本工钱加起来一个月差不多只有1两银子。
相比之下,还是绩效工钱比较高,而且没有封顶,以后还是得努力工作,冲击更好的业绩。
第97章 采猎小队的操练
七天之后,峡谷西侧。
豁然出现一个简易型的训练场,大小接近一个足球场。
训练场的边缘是用砂子铺成的环形跑道,中间有沙土摔跤池,也有适合操练的砂地,而四周挂着用来练箭的草靶。
杨坚一共招来了30名村民,这是采猎小队的第一批成员,他们都是15到30岁之间的汉子。
看到这几天他们亲自打造出来的训练场,这些汉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不知道杨九狼为何要浪费粮食和银子建造这种场地。
第二天。
他们被通知破晓前必须来到训练场,这里没有精准的时钟,破晓大概是清晨6点。
看到拖拖沓沓、缓缓走进训练场的众人,杨九狼板着脸。
他抬头看了看天,蒙蒙亮,不知道算不算破晓了?
这些人现在都集中住在杨家村的避难营地,来的倒是挺齐整,看到站得松松散散的队伍,杨九狼莫名就来气。
“杨二狗,天亮了没?”看到最前面的杨二狗,他给对方眨了眨眼。
看到这个眼神,作为多年的鸡友,杨二狗马上心领神会,他贱兮兮地回道,“亮了,贼、贼亮。”
“这么说,你们都迟到啦?”杨九狼故意大声问道。
“好、好...、好像是。”杨二狗犹豫地点头。
“第一天就迟到,你们是不是不把小队的纪律放在眼里啊?”杨九狼瞪着眼,再次加大声音:
“既然你们都迟到了,那就先绕操场跑10圈吧。”
听到杨九狼的吼声,杨二狗马上低下头第一个冲出去,绕着操场开始跑步,配合得非常完美。
而其他人站在原地一脸懵逼,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快就有几个人也跟着杨二狗跑了出去。
“还不跑,杵着干嘛呢?”杨九狼又大声向站在原地的人群吼道。
这一吼之后,呼啦啦~,大部分人都跑了起来。
最后,还有5人站着不动,有人想开口说话,杨九狼马上制止了对方,“有什么话等跑完再说。”
闻言,又有三人跑了出去。
“杨九狼,我们又没犯错,凭什么罚我们跑步?”还留下的两人,其中一个开口问道。
“凭什么?你们没资格知道,因为你们已经被开除了。”杨九狼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不排斥刺头,但他要的是服从,绝对的服从。今天是第一天,刚好需要一个下马威,所以只好拿这两人开刀了。
“你以为你是谁呀?我们是二叔杨坚请来的,你凭什么开除我们?”
“那你们找你们的二叔去,我这里现在不欢迎你们。”
“怎么啦?”就在这时,杨坚走了过来。
今天是训练的第一天,他很好奇杨九狼是怎样训练队员的,所以也早早就过来了。
“二叔。”看到杨坚,这两人就好像找到了靠山,他们正是杨坚亲大哥的儿子,马上告起状来:
“二叔,这个杨九狼无缘无故就罚我们跑操场,我们不服气,他就想开除我们。”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杨坚深深看了杨九狼一眼,他知道杨九狼想做什么,不得不暗暗竖起大拇指,很是赞赏。
于是,他对这两位侄子说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二叔。”两人还想挣扎。
“走,来之前我不是已经给你们讲过采猎小队的纪律吗?你们都当耳边风了?”
“二叔,不是我不守纪律,而是杨九狼在故意找茬。”
“是啊,我们明明没有迟到,他就罚我们跑操场,这明显就是故意的。”两人还是不服气地辩解道。
“纪律的第一条就是:绝对服从命令。”杨坚无奈地重申了一下纪律,“不管队长是不是故意的,你们都已经违反了第一条。”
闻言,两人傻眼,这还有没有人权了?
最后,两人被带走。
看到这一幕,跑步的人群马上议论起来:
“这个杨九狼够狠的,那可是里正叔的两个侄子,一点情面都不给。”
“幸好我跟着跑出来了,不然我也会被赶走。”
“这个杨九狼以前就是一个混混,现在却骑到我们的头上来。哼,如果不是为了吃肉包子,我才不来受这个鸟气呢。”
“你们就知足吧,现在都什么光景了,能有一份工作,那都是上天的眷顾。”
“我就不明白,不就是上山打猎吗,干嘛还要训练,简直在浪费时间。”
“无所谓呀,反正训练也有饭吃,我现在在家还吃不上饭呢。”
... ...
十圈对这群常年干农活的汉子来说,还真不算多,他们很快就跑完了八圈。
这时,杨九狼向众人喊道,“还剩下最后两圈,谁第一个跑完,待会奖励两个肉包子。但...,谁最后一个跑完,就要再加跑两圈。”
闻言,众人在心里暗骂,‘还能这么玩?’
只见,队头和队尾同时加速起来,他们还边跑边吼,有人想拿第一,有人不想落在最后。
送走两位侄子重新回来的杨坚,正好看到一群汉子在操场上狂奔,就好像一群发了春的公牛,精力无处安放。
“他们这是怎么啦?”他来到杨九狼的身边问道。
“他们在赛跑抢肉包子,有没有感受到年轻人的活力和冲劲?”
“嗯,年轻人就该这样。”杨坚点头,他的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
“相比他们待着避难营地时的死气沉沉,现在确实给人带来了生机与希望。最近发生的灾难一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能通过这种方式释放出来,真的很好。”
... ...
两圈很快就跑完,跑了第一名的是跟杨九狼打过一架的杨铁牛,跟之前打架一样,这家伙确实很拼。
而落在最后一名的竟然是杨二狗,在这群人当中,就数这货不怎么干农活,体力和爆发力跟不上那是必然的结果。
见状,杨九狼感觉他把杨二狗给坑了。而杨二狗却不这么想,他感觉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九、九狼哥。”等再跑完两圈后,杨二狗虚脱且忧怨地喊了一声。
看到对方的眼神,杨九狼的嘴角不由抽了抽,不过还不忘打击说道:
“知道自己有多弱了吧,杨家村最弱的仔非你杨二狗莫属。先归队,以后要加倍锻炼。”
闻言,杨二狗只能哭着脸加入了队列。
第98章 操练初显效果
这时候,操场上已经按照高矮、整整齐齐排成了三列,下一个阶段是要训练站姿。
杨九狼大声向众人宣布了规则,“这就是以后的队列,每个人都要记住自己的位置。
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身形挺直,左右前后要对齐。
接下来,除了眼睛,什么部位都不能动,一直保持这样的站姿和队形两刻钟。”
“队、队长...”有名汉子想说话。
杨九狼马上打断了他,“训练期间,想发言必须先喊‘报告’,得到允许后才能说话,这是《纪律手册》中规定的,你们怎么都这么不长记性?”
“报告。”这名汉子大声喊道。
“说。”
“我内急,想去解手。”
“不准。”杨九狼无情地拒绝了这名汉子,“先憋着,如果憋不住就直接尿裤子里。”
听到杨九狼的话,很多人都心存不满,特别有几位30来岁的壮汉,被杨九狼这个小辈压着,他们倍感没面子。
不过,有了之前杨坚两名侄子被开除的先例,他们只敢怒不敢言。
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杨九狼并不在乎,反正等时间长了,都会被同化的。
他就在队列周围来回打转,监视着。
这期间,有人想借助视角的盲区搞一些小动作,比如掰手指、扭头、松腰等。
不过有智慧生命001的协助,这些人哪能逃过杨九狼的法眼,他对一名搞小动作的汉子喊道:
“杨铁柱,出列,半盏茶内绕操场跑三圈。”
半盏茶大概是五分钟,跑三圈算是一种不高也不低的速度,作为初步的惩罚,这个强度已经够了。
闻言,这名叫杨铁柱的汉子,苦着脸出去跑圈了,之后又有两人被罚,大家这才安分起来。
半个时辰后。
有两人挑着食物进来,是桂花婶子和郑嫂子,她们本来是在卤肉作坊上工的。
但洪灾之后,道路被淹,出不了村子,于是她们就暂时过来给采猎小队做饭。
看到训练站姿的时间差不多了,杨九狼就让大家停下来吃早餐。
每人都可以分到一个肉包子、一个馒头、和一碗稀粥。
大部分人一拿到肉包子和馒头就往衣兜里面塞,杨九狼立即喊住了他们:
“除了杨铁牛奖励的两个肉包子,所有食物都必须在这里吃完,不准带回去。
如果你们真心想为家人考虑,那就好好训练、服从命令,然后上山打猎,之后就可以赚到银子和分肉。”
看到默不作声的众人,杨九狼继续煽情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都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也是家中的顶梁柱。
但你们必须明白,你们加入采猎小队要着眼于未来,而不是目前。
如果你们没有强壮的体魄,过硬的武力,如何上山打猎,以后如何获取更多的食物和银子?”
这番话虽然不怎么热血,但也说进了每个人的心坎。
在这慌乱的年代,有多少人想努力都找不到门路,然后慢慢在无力与无助中沉沦,最后走向了泯灭。
“大家应该要学会感恩,在这危难之际,是队长杨九狼给你们提供了食物,让你们变得强大,带着你们开拓未来的生活。”这时,副队长杨坚也趁机出来洗脑。
听了这番话之后,杨九狼的形象在众人的心中悄然拔高。
这还没完,杨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对队长的训练方式存有诸多的疑惑与不满。
但你们想想,谁会浪费这么好的粮食,只是为了戏耍你们?
我在这里先宣明,如果以后还有谁敢随便违反小队的纪律,我马上开除,永不录用。”
杨九狼因为年轻,大家也许不怎么信服,但杨坚则不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在这群人的心目中很有威望,他的话是非常有分量的。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听完杨坚的讲话之后,马上有人出来表态:
“里正叔、九狼队长,我以后一定听从命令、好好训练,绝对不违法纪律。”
“嗯,我也是。”
“还有我。”
... ...
“在采猎小队,我是副队长,不是你们的里正叔,称呼同样是小队纪律的一部分,大家以后要谨记。”杨坚出来纠正。
他深知,在一个团体或组织里面,身份的重要性,他必须为杨九狼树立威信,这样才能确保对方的绝对领导。
吃完早餐,杨九狼再给大家操练了半个时辰的步法,主要包括:正步走、齐步走、跑步走和踏步等。
这些汉子个个身强体壮,并不缺战斗力,只是太过于松散,没有组织、没有纪律,更不懂什么叫服从和团队精神。
所以,杨九狼才从这里入手,培养他们的服从意识和纪律性,最后做到令行禁止。
这是开始训练的第一天,强度并不大,主要目的是让大家对以后的训练有个初步的认识和适应。
早上8点多,杨九狼就放他们离开,毕竟这些人还有回去建造临时避难营地,不宜消耗他们过多的体力。
“九狼小子,你的训练方式很不错,貌似在训练一支军队。这样训练出来的队伍才会有凝聚力和战斗力。”等众人走了之后,杨坚赞道。
“里正叔,你谬赞了。”杨九狼有些奶然。
他只是借助了几千年以来、各位先辈总结出来的理论和经验。
——
时间悄然过去了七天。
在训练场的跑道上,有一条30来人的队伍,正整整齐齐地跑步,他们嘴中不停吼着‘一二一’。
“注意左右看齐,脚下也要一致,腿长的步子迈小一点,腿短的步子扯大一点。谁敢落队,我打断他的狗腿。”杨九狼在旁边跟跑和指挥。
这些天的训练卓有成效,纪律、队列、站姿、步法等,都得到了很好的规范和统一。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大家慢慢融为了一体,团体意识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每位队员的大脑。
第99章 采猎小队第一次实战
里正杨坚站在训练场的一角,静静观看着这一幕,他摸了摸下巴,默默地点头。
这些平日里懒散的汉子,经过训练之后,竟然能发出如此的气势,让人振奋与震撼。
看到杨坚,杨九狼向队伍吼道,“你们继续跑,今天要跑完十五圈。”
“是。”众人齐声回应。
“不错、不错。”看到杨九狼过来,里正杨坚不惜夸赞,“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里正叔,这才哪到哪,目前只是最基本的操练,以后还要进行更高强度的体能、武术、战斗等训练。”
“你准备让他们训练多久,不能一边训练一边上山打猎吗?”
“怎么啦?”
“是这样的,官府发来了通知,目前无法对我们这片区域给出太多的救援,因为我们这里是受灾情况最轻的。
但村民手中的粮食却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他们能上山打猎,将可以补充一部分食物。”
杨坚把杨家村的情况说了出来,这估计也是附近其他村子的状态。
闻言,杨九狼陷入了思考,打猎倒不是不可以,但他一直在等待时机。
必须等到这些队员陷入严重的食物困境,然后再出手,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体现采猎小队的重要性。
【叮,附近的山上有木薯,可以用来充饥。】智慧生命001在脑海中提醒。
“木薯不是有毒吗?如果处理不好,容易吃死人。”
杨九狼没接触过农业,他只听说过木薯有毒,不能随便吃用。
【木薯是分有苦木薯和甜木薯的,苦木薯含有较高的毒性,而甜木薯的毒性相对较低或无毒,可以直接食用。】
木薯,这里的人们称之为毒根。
只是这时候的人们不会分辨,或者根本就不知道甜木薯的存在。
即使是毒性较高苦木薯经过处理后,也能降低或去除毒性,可以适当食用。
智慧生命001给了甜木薯与苦木薯的区别方法:
甜木薯,最外层表皮为红褐色,可以轻易撕开,内层表皮为浅粉色,它的果肉通常为乳白色或淡黄色。
苦木薯,最外层表皮为灰褐色,表皮与内皮结合较为紧密,不易撕开。它的内皮与果肉均为白色,且内皮与果肉不能轻易剥离。
得到这些信息之后,杨九狼对杨坚说道:
“这样吧,里正叔。三天后我就带他们到山上逛逛,看能不能找到猎物或者其他食物回来。”
其实,他是想上山挖一些木薯回来,看看能不能去毒,然后做成淀粉。
木薯淀粉可是能做出诸多美食,就是用来当主食都可以。
“好,不过一切要以安全为主。”杨坚点头。
现在食物紧缺,他很希望村民能上山打猎,但也怕他们会遇到危险。
毕竟族长杨剑明派村民上山采蜂巢而被黑熊袭击的事件还历历在目。
“但我只带一半人出去,另一半人要留守在峡谷,因为外面现在比较混乱,我担心峡谷的安全。”杨九狼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急着组建采猎小队的最大原因。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不能确保峡谷的安全,他真不敢长时间离开。
“这你放心,我会安排人时刻守着峡谷入口,不会随便让人进来。”
——
三天后,训练场中央。
一块长方形的队列整齐竖立,采猎小队听说待会就要出发去山上打猎,个个都兴奋不已。
但他们依然抬头挺胸、站得笔直,不敢交头接耳。
杨九狼来到队列的前面,开始说话:
“今天,我们将上山采猎,这将是一次演练,同时也是实战。
所有的纪律和注意事项,副队长杨坚都已经提前跟你们讲了。但我还是要挑出几个重点再重申一遍:
一,执行任务时必须完全服从指挥,安全第一。
二,你们已经被分成了五人一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小组为单位,不能擅自行动。
三,小队的所有行动和资讯必须完全保密,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四,...”
杨九狼滔滔不绝约莫说了两分钟,这才收尾:
“这次任务一三五小组跟我上山。二四六小组留守,听从副队长杨坚的安排和指挥。
下次任务轮转着来,但每次上山的收获归所有人。我的话都听明白了没?”
“明白了。”众队员大声回应。
“一三五小组,出列。”
“是。”
宣告完相关细节之后,杨九狼带着三个小组15人上山。
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背篓,手中除了拿着大砍刀、木枪、弓箭等武器之外,还拿着不少的农具,有锄头、镐头和铁铲。
这完全符合采猎小队的配备,武器可以打猎,农具可以采集。
半个时辰后。
经过十转八弯,队伍进入第四个山头,已然深入了危险区域,这座山的山脚下生长着低矮灌木丛。
“第一小组出列,你们拿着大砍刀在前面开路,二组负责清理,三组负责警戒。”
“是,队长。”
“以后,你们以小组为单位行动的时候,同样需要分工合作,要有人负责前锋,有人负责后方,有人负责侧翼,更要安排人时刻负责警戒。
特别是作为组长,一定要安排好每个人的岗位。”杨九狼顺便多说了几句。
“明白了,队长。”
‘咔嚓、咔嚓...’
在前面五人的开路下,队伍沿着山势缓缓前行。
一炷香之后,队伍越过了灌木丛,来到一处小草坡。
“野兔。”突然,有一位队员喊道,喊完...他就撩腿追了上去。
在草坡的不远处,正有一群野兔在啃着嫩草。
“杨峰,回来。之前队长讲的话你都忘了吗?不能擅自行动。”一组的组长杨铁牛喊住跑出去的队员。
名叫杨峰的队员立即止住了脚,然后讪讪地转身回来。
“队长,我们要去抓野兔吗?”杨铁牛转头向杨九狼请示。
杨九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在脑海中询问智慧生命:
“001,这片区域是否存在凶兽或者毒蛇之类的危险。”
【叮,凶兽没有,毒蛇倒有几条,不过不在附近。】
听到001的回答,杨九狼这才放心地下达指令:
“你们去追吧,要以小组为单位,注意分工合作,安全第一。还有,一刻钟内,不管抓没抓到,都必须回到这里集合。”
“是。”三个小组在组长的带领下,朝着不同的目标进行追逐。
众人散开后,原地只留下杨九狼和杨二狗。
杨二狗并没有划入任何小组,他现在是杨九狼的专属秘书,帮杨九狼打下手。
“嘻嘻,九狼哥。我们去干嘛?”杨二狗贱贱的声音随即响起。
“东边不远处有一颗番石榴树,我们过去摘一些。”
“嘿嘿~。他们追兔子,我们吃番石榴,真爽。”
“二狗,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好像还健壮了不少。”杨九狼上下打量着杨二狗。
这家伙的脸圆了不少,手臂也不像以前那么干瘦,唯一没变的就只有那头鸟巢型黑发,根根竖起,还伴随着旋转。
“应该是,我奶奶和小妹都这么说。”
“你奶奶的身体还好吧?”
“她老人家好得很,现在每天都是乐呵呵。”
... ...
第100章 狩猎开始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番石榴底下。
杨二狗又像猴子一样,一个跳跃、几个翻转就爬上了石榴树。
“九狼哥,接着。”他先摘一个大且成熟的番石榴扔了下来。
接过番石榴,杨九狼随便擦擦就咬了一口,甜中微涩、浓香扑鼻。
“九狼哥,全摘吗?”杨二狗的声音再次传来。
“全摘吧,留在树上也会烂掉,拿回去给家中那群小屁孩吃。”
“好嘞。”
一刻钟后。
杨九狼和杨二狗两人背着小半背篓的番石榴回到集合地点。
这时,其他三组的队员也已经回来,他们一共收获到三只野兔。
第一组抓到两只,第二组抓到一只,第三组没有抓到。
不仅这样,第三组还有一人的小腿被树枝划破了皮。
只见,第一组雄赳赳气昂昂地站着,第二组很平静,而第三组低着头,像蔫了霜的茄子。
“第一组干得不错,其中一只兔子额外奖励给你们,第二组也不赖,第三组以后要多多加油。”
杨九狼明白,表现得不好不一定要责骂,但做得好就一定要夸赞和奖励。
听到杨九狼的话,大家都很开心,然后重整队伍准备继续前进。
“来、来来...,大家先吃一个番石榴。”这时,杨二狗拎着背篓给大家分发番石榴。
“谢谢,二狗。”
“谢谢,狗哥。”
“二狗,以前每次看到你,我都想揍你,原来你也没那么讨厌。”
“嘻嘻,铁牛哥,你家的鸡生蛋了没?我好久都没去你家的院子玩了。”
“滚一边去,我家的鸡窝都被洪水给冲走了。”
... ...
在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中,队伍再次出发。
这次轮到第二小组在前面开路,刚出来就收获了三只野兔,大家的积极性也提高了不少。
越过一个山头之后,智慧生命001发出提示:【叮,西南方向发现木薯。】
“转向西南方向。”
“好的,队长。”
约莫过了一炷香之后,队伍来到了一面向阳的山坡。
这里竖立着一根根灰褐色高达2.5米的枝杆,枝杆上端顶着一片片长长尖尖、翠绿色的叶子。
这些枝杆随着山风轻轻摇曳,阳光透过顶端的叶子在地面留下了一朵朵梅花状的光影。
杨九狼走了上去,抓住其中一株木薯杆用力一提,随即从泥土下面带出了十来条根茎。
这些根茎红褐色,向各个方向张开,乍看像章鱼的触脚,密密麻麻,最长的有40来厘米,短的也有10几厘米。
“队长,这是毒根,你拔它干嘛?”一组的队长杨铁牛上来说道。
“我知道,我拿一些回去喂猪。”杨九狼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毕竟木薯能吃的事情现在还不宜外宣。
他不知道这些是苦木薯还是甜木薯,但根据红褐色的根茎表皮,可以判断应该是甜木薯。
他拿出一把短刀砍断了一条根茎,用拇指盖很容易就剥离出一层厚厚的表皮,然后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果肉。
所有特点都跟甜木薯非常接近,他又随机拔了几株,发现都是同一品种的木薯。
于是,他下达了指令,“所有人,现在就开始挖这些毒根,挖个三箩筐吧。”
闻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解杨九狼这是在抽什么风。这东西连人都能毒死,猪能扛得住?
不过出于对队长的服从,他们只好默默地开始行动。
“九狼哥,这东西真能喂猪吗?”杨二狗凑了过来:
“我记得,这东西以前在我们村子的周边就有很多,好像就是因为有村民的猪被毒死了,这才被村民们全部砍掉的。”
“我也不确定,拿回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杨九狼把摘下来的木薯根茎扔给杨二狗:“抓紧时间把它们装到背篓里面,接下来我们还要去寻找猎物。”
“好嘞,马上。”听到猎物两字,杨二狗麻利地拿来一个背篓装木薯:
“九狼哥,这座山我们之前好像不怎么来过,你觉得都有哪些猎物?”
“我也不清楚,到时候找到什么猎物就打什么猎物。”
“九狼哥,你是属狗的吗?每次找猎物都那么准。”
“滚犊子。”杨九狼踹了杨二狗一脚,“你叫二狗,却连狗的一点嗅觉都没有,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名字。”
“嘻嘻,你是真狼,我是假狗。”
... ...
木薯的产量非常高,三四棵木薯就能装满一个背篓。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装满了三箩筐。
“001,这座山都有哪些猎物?”
【西边500米开外发现羚羊类动物的足迹。】
得到这个信息后,杨九狼向众人喊道,“可以停手了,毒根暂时挖到这里,接下来我们去寻找猎物。”
“这里到处都是荒郊野岭,我们去哪里寻找猎物呀?”马上有人提出疑惑。
“猎物一般都会出现在植被茂盛、有食物、有水源的地方。”杨九狼胡诌一通,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西边的地势相对平坦,山脚下还有一条小溪,我们去那边看看。”
大家放眼望去,在西边的不远处确实看到了一条小溪。
动物和人一样,都离不开水源。于是,大家都觉得杨九狼说的有道理。
“毒根先留在原地,回程还要经过这里。”看到众人没有异议,杨九狼下达了指令:
“所有小组各就各位,保持好队形,这次轮到第三小组在前面开路,我们出发。”
“是,队长。”
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500多米的距离,花了二十多分钟,队伍才来到山脚下的小溪旁。
“有脚印。”在前面开路的第三小组有人喊道。
“这里还有动物的粪便,看起来应该是野山羊。”
“这些痕迹还是新的,野山羊应该就在附近,我们追。”
... ...
其实是野鬣羚,只是这里的人们也叫它们野山羊。
即使这时智慧生命001已经在脑海中给出了野鬣羚的具体方位,杨九狼也选择默不作声,好让大家自由发挥。
第101章 震慑众人
“嘿嘿,我知道野山羊在哪里,跟我来。”跟着杨九狼打猎这么长时间,杨二狗也学到不少的经验。
他仔细看了看野鬣羚留下来的足迹,马上就能判断出它们离开的方向。
“二狗是属狗的,鼻子灵得很,跟着他准没错。”有人调侃。
“就是,我家母鸡每次下的蛋都不翼而飞,就是被这个狗东西第一时间给摸走了。”
... ...
沿着野鬣羚留下的足迹,采猎小队很快就跟踪来到一处小山坡,这里生长着茂密的低矮灌木丛。
“快看,野山羊。”有人兴奋地指着一个方向惊呼,“一、二、三...,一共有八头。”
“队长,请指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一组的组长杨铁牛看向杨九狼。
“你们各小组自由发挥,但一定注意安全。”
有智慧生命001在,这群野鬣羚反正跑不掉,杨九狼决定先让这些队员玩一玩,也好让他们感受一下打猎的艰难与乐趣。
“好嘞。”闻言,三个小组哗啦啦的马上行动起来。
“一组,跟我来,小王你负责警戒和观察周围的情况,我们挑左边最大的那头。”
“二组,跟着我,我们去追中间那头。”
... ...
“九狼哥,干嘛不用弓箭,你一箭一头直接放倒多省事。”看到众人跑远,杨二狗问道。
“你没看到他们很兴奋很开心吗?总要让他们先好好发泄一下。”
“嘻嘻,也是。他们就像当初的我,看到猎物就恨不得上去咬两口。”
‘嘎嘎~’
这时,头顶突然飞来一只大鸟,它低空缓慢盘旋,应该是在寻找猎物。
“九狼哥,你的箭法这么准,能把天上这只大鸟射下来不?”
“可以试试。”杨九狼从背篓中拿出复合弓。
借助智慧生命001的视野共享和轨迹的演算及模拟,他很快就锁定这只大鸟。
‘嗖~’
箭矢疾出,下一秒就闪现在大鸟的下前方,而这只大鸟却浑然不知,随即...它以找死的速度撞上了箭头。
‘嘎~’
一声悲鸣,大鸟在空中噗通了几下翅膀,接着,连同箭矢垂直掉下。
“九狼哥,你真行。”杨二狗夸了一句,然后就跑去捡大鸟。
不一会,他就提着大鸟回来,这只大鸟头部有点像猫头鹰,灰白色的羽毛,但翅膀尾端是黑色。
【叮,白尾鹞,它是鹰形目鹰科鹞属的鸟类,主要以小型鸟类、鼠类、蛙、蜥蜴和大型昆虫为食,通常会在低空盘旋寻找猎物。】
两刻钟后。
采猎小队的三个小组陆续归来,个个垂头丧气,一无所获。
“哎,这野山羊跑得也太快了,我们根本就追不上。”
“就是,那东西蹬得可高了,好几米高的小山包它们一个跳跃就跨过去了,我们连它们屁股后面的尘土都吃不上。”
“看来...今天的山羊肉是吃不上了。”
... ...
“你们丧气个毛线啊,队长都还没出手呢。再说了,打野山羊是靠腿追的吗,要用弓箭。”杨二狗出来骂道。
杨九狼知道,该他上场了。
采猎小队第一次出来打猎,总不能空手而归。另外,他也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好好震慑这些人。
“走吧,跟我来。”他拿着复合弓走在最前面。
在智慧生命001的定位和指引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找到一头刚刚跑散的野鬣羚。
这次,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再乱动,怕惊动了不远处的野鬣羚。
只见,杨九狼左脚前蹬、右脚后挪,开始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出、鬣羚倒。
“我的娘,好准。”
“真犀利。”
“队长,回去我要学射箭。”
“我也要学。”
... ...
众人惊呼,杨九狼的箭法实在太干脆了,姿势还很帅,马上就圈粉了在场所有人。
“第一小组,负责抬这头野山羊,我们继续寻找下一头。”不理会众人崇拜的眼神,杨九狼故作淡定地下达指令。
“是,队长。”
... ...
一炷香之后,第三头野鬣羚倒下。杨九狼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当空,时间约莫下午一点。
每头鬣羚大约有180斤重,他觉得打三头已经够了。
“队长,不打了吗?”看到杨九狼站着不动,有队员问道,“其实再多打两头,我们也能扛回去。”
“不打了,反正这些野山羊留在这里也跑不掉,迟早都是我们的。”杨九狼收起手中的复合弓,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以后上山打猎要留种,在同一片区域中,幼崽不杀,年轻的雌性猎物要根据情况留下一部分,雄性猎物也要留下足够配种的数量。”
“知道了,队长。”
... ...
就这样,采猎小队开始返航,满载而归。
回到峡谷,接下来的宰杀和分配事项都交给了副队长杨虎和杨坚。
最后,三头鬣羚宰杀后,净总重量有350斤。
按照采猎小队的协议,杨九狼能分到其中的1/4,也就是87.5斤。
而猎户杨虎和里正杨坚分别能分到52.5斤和36.75斤。
其他队员有30几人一起平分总重量的30%,每人约分到3.5斤。
相比之下,采猎小队的三位股东拿走了超大头,而其他队员只能分到可怜的一点点。
这就是资本家与工人命运的区别,反正你不干,还有一批人抢着干。
还有20%,也就是70斤留做小队的发展基金,但肉不能保存只能卖掉。
“九狼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羊肉,现在去不了县城,只能卖给村民,不过只能半价,贵了大家都吃不起。”里正杨坚向杨九狼问道。
他什么都没有干就分到了36斤羊肉,既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
特别是他的媳妇桂花婶子,这时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她男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
而现在跟着杨九狼混,一次打猎就实现了肉类自由,甚至还有些泛滥。
“里正叔,我家留下30斤,其他的都交给你处理,卖到的银子就按照协议中的比例进行分配。”杨九狼不想管后续的事情,太麻烦了。
至于杨坚说半价卖给村民,他也不想阻止,这就是请杨坚过来当副队长的潜在代价。
反正现在有陶瓷作坊这个大收入,打猎赚的那点银子已经不是很紧要。
“行,接下来交给我,保证不会出现差错。”里正杨坚回了一句,就开始把肉装牛车。
... ...
第102章 分肉
其他队员分到的份额虽然少,但没有人抱怨。
他们提着鬣羚肉急冲冲就跑回家,想在第一时间跟家里人分享这份收获与快乐。
——
山脚下,杨家村的避难营地。
杨铁牛提着一只肥硕的兔子和一大块羊肉走进了自家的草棚。
这只野兔是杨九狼奖励给他们小组的,他作为组长花了铜板把兔子给买了下来。
“媳妇、媳妇,赶快出来。”还没进门他就喊道,“看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这是你们今天上山的收获?”看到杨铁牛手上的东西,李兰芝问道。
“嗯,羊肉先煮了,兔子先养着以后再杀。”
“收获还不错。”李兰芝接过羊肉掂了掂重量,顺便给杨铁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尖刺,“山上危险吗?”
“暂时没遇到什么危险,你放心,我们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而且队长指挥的很好。”
“想不到这个杨九狼还有这身本事,你以前跟他打过架,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他对所有人都很严格,不会去针对某一个人。他以前虽然是一个混混,但有时候还是挺讲道理的。”杨铁牛对杨九狼现在的形象已经慢慢产生了转变。
“家里的粮食不多了,这些羊肉我们留下半斤用来煲粥就好,其余部分和兔子一起卖掉,然后去换点粮食回来。”
李兰芝接过野兔,她感觉有4、5斤重,可以卖到不少的铜板。
“不用。”杨铁牛马上摇头,这只兔子是他赊账跟组员买回来的,就是为了给家人好好补一补:
“肉类也是粮食,家里好久都没开荤了。再说了,洪灾之后,大家都没吃过一顿饱饭,孩子和爹娘都需要多吃点肉,好好补补身体。”
“这样吃是不是太浪费。”李兰芝还是有些不舍,“这些肉换成粮食,能吃上十天半个月。”
“媳妇,你放心吧,我以后在队伍中一定好好表现,争取赚更多肉和银子回来,让你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好吧,听你的。不过一切要以自身安全为主,不要冒险,能赚多少算多少。”
——
“爹、爹,别打、别打。”就在这时,在隔壁不远的草棚中传出两个男子的惨嚎
“都是你们这两个混小子搞的好事。”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紧跟着传了出来:
“不然,我们家今晚也能吃上羊肉,而且是双份。”
“爹。这怎么能怪我们呢,都是那个杨九狼不讲道理,把我们赶了出来。”
“道理重要,还是肚皮重要?”中年男人加大了声音:
“一起过去这么多人都留了下来,为何偏偏就你们两个被赶了出来?”
“我们是二叔招进去的,哪会想到连二叔也不帮我们?”
“你们二叔向来都是公事公办,这点你们不知道吗?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蠢货,哎...,气死老子了。”
——
“铁牛,这是怎么回事?”李兰芝好奇地问道。
“哦,是杨寸金和杨寸土兄弟,他们两个第一天去训练就违抗命令,结果...,队长二话不说就把他们给开除了。”
“不就是一个训练吗,用得着这么严厉?”
“之前我也有些不解,但这次上山之后,我开始有点明白队长的用意了。
在山上处处潜伏着危险,如果有人不服从命令,可能会拖累所有人。”
... ...
今晚,这片避难营地好多户都开荤了,不过他们都是支持里正杨坚的人。
营地就这么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会传遍所有角落,更何况有几十人同时提着羊肉回来。
在避难营地中央一个宽敞的草棚中,杨正匡正在给族长杨剑明汇报着外面的情况:
“爷爷,我们这该怎么办?如果里正杨坚那边的人时不时就能吃上肉,而我们这边的人只能天天吃糠咽菜,长久下去,我们的人心必散。”
“又是那个该死的杨九狼。”杨剑明暴怒了一句,“你去把各位族老叫来,要开一个临时紧急会议。”
“好的,爷爷。”
——
不一会,八位族老齐齐来到。
“外面现在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都说说吧。”杨剑明开门见山地说道。
“族长,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大家现在都缺粮食,如果村民能通过自己的方式获取到食物,那也能减轻我们杨家村的压力。”开口回话的是三叔公。
他之前听说杨九狼要招人,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孙子让杨坚给安排进去。所以,他家今晚也吃肉。
“你闭嘴。”杨剑明呵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孙子今晚也分到了肉。”
“杨坚的这种做法确实欠考虑。”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大族老,竟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这种情况,他还在搞小圈子,这无形中会裂解我们杨家村。”
听到大族老的话,马上有其他几位族老出来附和:
“大长老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杨坚闹了这么一出,大部分村民的心里都产生了不平衡。”
“是啊,他当初要招人,就应该抽签,而不是只安排自己的人。”
... ...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是杨九狼在招人,杨坚只是负责帮忙而已,现在怎么就怪在他的头上呢?”三叔公反驳了一句。
“不管谁在招人,杨坚作为里正就要时刻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的做法已经引起了民怨和不公平,他这是失职。”杨剑明直接给杨坚扣下了罪名。
“不是?你们不是一直不让自己人到杨九狼那里上工的吗?
我记得上次,杨坚出面招人去给杨九狼盖茅草屋,大部分村民都不愿意去。
我估摸就是因为这样,杨坚才不公开招人的。”三叔公继续辩驳。
他可不能让重新抽签这种事情发生,否则,自己的孙子未必能抽中。
更不能让这群老家伙把自己孙子的差事给搞黄了,那可是肉呀,谁能放弃?
第103章 杨坚的反抗
‘哐当、哐当、...’
就这时,外面传来清脆的铜锣声。
紧跟其后的是猎户杨虎的大嗓门,“卖肉了、卖肉了,新鲜出炉的山羊肉,半价,只需15文一斤。”
“正匡,外面是怎么回事?”听到外面的动静,族长杨剑明向草棚门口喊道。
“爷爷,是杨坚叔和杨虎叔拖着一牛车的羊肉过来卖。”在众族老面前,杨正匡走了进来,很有礼貌地回话。
“你去把杨坚叫来。”
“好的,爷爷。”
不一会,里正杨坚就被请了进来,看到所有族老都在,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啦?是族里发生事情了吗?”
听到杨坚的问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回答。
许久之后,还是杨剑明开了口:
“杨坚,你作为里正,却私自安排人上山打猎,知道这给村里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吗?”
“有什么不对吗?哪条族规规定不能私自上山打猎了?我记得上次,族长你不也私自安排人上山采过蜂巢吗?”
听到杨坚的反驳,杨剑明的老脸马上红一阵、青一阵,“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非常时期,民心不可动摇。”
闻言,杨坚也意识到,自古人心不患寡只患不均。
他让少部分人吃上肉,而那些吃不到肉的村民当然很不爽,他们就会自主仇视那些吃肉之人。
道理他懂,但那又怎样?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让所有人一起饿死吧。
“我一直都在努力给村子寻走食物,但我的能力有限,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吃上肉。
但在座的你们都是族老,是村民们的顶梁柱,掌握着村子的公共资源。
你们不想办法给村民谋求生路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来责问和限制我?”
有了杨九狼这条后路,杨坚发现,自己现在说话的底气明显足了不少,就算面对的是各位族老,他也不再客气。
“杨坚小子,你放肆。”听完杨坚的话,大族老有些不悦,这不是在讥讽他们这群老不死的没有作为吗:
“你和杨九狼才合作几天,就学会了他的各种坏毛病。”
“我说的不是事实嘛?村民们的粮食天天在消耗,只出不进,我们杨家村能撑几天。”
“不管你如何狡辩,你都已经扰乱了民心,破坏了团结。在这非常时期,没有什么比稳定人心更重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面对对方施加的莫须有罪名,杨坚也不想争辩,他直接问结果,“大族老,那你们想如何?”
“这样吧,你要么停止私自安排人上山狩猎,要么打回来的猎物由族老会分配。”大族老想了想说道。
作为掌权者,他怎么可能让一个不受控的因素存在。
闻言,杨坚对族老会彻底失望。
以前他只是以为这群老家伙有些腐化,但万万没想到,为了手中的权利和利益,他们会这么的没有底线。
“你们的要求,我无法做到。第一,村民去不去狩猎那是他们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第二,那些猎物是属于杨九狼的,我无法做主。
再说了,他已经被你们赶出了杨家村,我们现在只是在给他打工,谋一口饭吃而已。”
说完,杨坚转身就走了出去。如果不是里正的职务还在身,他再也不想和这群老家伙打交道。
这时,杨虎已经把羊肉卖出了一半。
扣除了杨九狼留下30斤,采猎小队的队员分走了100来斤,和他们两家留下20来斤,这次拉出来卖的鬣羚肉大约有200斤。
村民们虽然很穷,但洪灾之后,整天吃不好睡不好,急需吃点肉类好好补一补身体,所以很多村民都拿出银子出来买肉。
“怎么啦?”看到杨坚的脸色不太好,杨虎问道。
“没事,我们继续卖肉。”族老会的事情不便外说,杨坚强笑了一下:
“哦,对了。留下十来斤,我们村有一些孤寡老人,给他们免费分一些,这算我的。”
“哎。”杨虎叹了一声,“世道不好,这些人确实挺可怜的,族老会那边也不管,那我也拿出五斤吧。”
——
这边发生的事情,杨九狼并不知道。
院子中,炭火旁,他正努力旋转着一条大羊腿。
金黄的羊腿表面,油滋不停往外蹦跶,掉落在炭火上,‘吱’的一声,不断冒起火花,同时伴随着白烟。
旁边,有四五个小屁孩围着。
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炭火上的羊腿,口水连连吞咽,甚至有一个小屁孩伸出舌头,想捕捉空气中冒出来的香气。
“爹爹,快好了没?”小吃货杨小丫忍不住诱惑,不停咂吧着小嘴巴。
“还早的呢,你娘弄的羊杂煲应该好了,你先去她那边吃一点。”
“阿娘,你弄的羊杂好了没?”小丫头扭头就向厨房的方向喊道。
“好了。”不一会,姜二娘就从厨房中端出一个大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羊杂。
“吃吧,跟哥哥和姐姐他们分着吃。”姜二娘把大碗放在杨小丫旁边的凳子上。
“嘻嘻,好的,阿娘。”
“你也给我端一碗呀。”闻到羊杂煲的香气,杨九狼唾沫直冒。
“你不是在忙着吗?手上还沾着这么多炭灰。”
“我手是在忙,但嘴闲着呀。”
“那你等着。”
“爹爹,我喂给你。”小丫头向杨九狼的嘴中塞来一块羊肚。
“嗯,还是小丫聪明,不像你娘,她太笨了。”接过羊肚,杨九狼夸道。
“嘻嘻。”
厨房中,土灶上。
一个超大型土锅不停冒着滚泡和雾气,羊肝、羊肚、羊肠、羊肺、和羊腰子混杂着白萝卜,色香味俱全。
土灶旁,小姨子姜三娘端着一个小碗,不停往嘴中塞着羊杂,美食的热烫,让她不断吸溜和咬合着小嘴。
“嗯,好吃、好吃,真香。”她含糊不清地一个劲猛夸。
“你怎么跟小丫一样,不能等凉一点再吃吗?被烫到了怎么办。”从外面进来的姜二娘看到对方的吃相,没好气的骂道。
“嘻嘻,二姐,这东西要烫着才好吃。哦,对了,二姐夫是不是又凶你了?我去骂他。”
“没,他那人说话一直都是这种口气,你去叫爹娘和大哥他们过来吃饭了。”
“二姐夫是不是傻,挖了这么多毒根回来。爹娘他们也傻,还帮着剥皮。”
“你呀...,这张小嘴还真是不留情,逮到谁就骂谁,女孩子家家的不能这样。”
“二姐,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才老被二姐夫欺负,我才不要学你。”
... ...
第104章 晚饭闲聊
晚饭,院子中间摆着两张大桌子,小孩一桌,大人一桌。
岳父一家、四哥杨九豺一家、加上杨九狼一家三口和杨奶奶,一共16人。
饭桌上,一大锅羊杂,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一大盘烤羊腿,金黄酥脆,鲜嫩多汁。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篮子管饱的白面馒头,既简单又丰盛。
“女婿,那个毒根真的能喂猪吗?”岳父姜怀仁拿着一块烤羊肉,啄了一口老黄酒,问道。
“我也不能确定,先剥了皮,再放在清水中泡一个晚上,明天煮熟了,试试便知道。”这点杨九狼也不敢打包票。
这里不是原来的地球,智慧生命001给出来的数据也是几千年后的物种,这么长时间,足够让物种不断的演化和变异。
“如果人也能吃就好了,那就不会每年都饿死那么多人。”旁边的姜母叹了一声。
“二姐夫,明天是不是轮到我们第二小组上山打猎了。”小舅子姜湖现在也加入了采猎小队,他是第二小组的组长。
“明天休整,打猎不宜太频繁,总得让今天打到的猎物消耗完再说。”
“九狼,下次能不能打一头野猪回来,冬天就快要到了,在家里多做些腊肉和熏肉,然后存放着过冬。”
姜二娘现在掌控着家里的吃喝用度,精打细算一直都是她的作风。
灾荒年间,人们关心的话题总是离不开粮食和食物。
因为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每家每户都会想办法在家里储备足够多的粮食。
“这没问题,不过也不用这么急,南方的冬天来得晚、也不太冷。没必要这么早就筹备过冬的物资。”
“女婿,你能不能安排我到陶瓷作坊或者铁匠作坊去上工,现在没了田地,我闲得慌。”岳父问道。
“我也去,我不要工钱。”大舅兄姜海也举手,他天天在这里白吃白喝,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杨九狼突然发现,家里这么多劳动力现在都没有活干,是有点浪费。
大舅兄身强力壮去学打铁倒没什么问题。
可岳父都一把年纪了,还真不能让他去干打铁那活,陶瓷工坊需要手艺的积累,估计也不太适合。
杨九狼想到了木薯,之前找借口说木薯是用来养猪的,如果他没这么做,还真圆不了这个谎。
有智慧生命001数据库的支持,就算是有毒的苦木薯,他也能进行加工和去毒,然后制作成淀粉。
木薯中的毒素主要是氰苷,这种物质容易与水发生反应,溶于水。
去皮然后用水浸泡很容易就能去毒,如果打成粉末再放在水中,去毒更快。
木薯的产量非常惊人,而且对土壤的适应性很强,很多地方都可以种植。
不过,木薯能吃的秘密暂时不能暴露出去,这是粮食,乃大事。
天下纷乱,最大的原因就是人民吃不果腹。
如果让掌权者知道他掌握了木薯去毒的秘诀,不知道会带来惊喜还是意外。
而木薯淀粉加工过程所余留下来的木薯渣,结合其他材料制作成饲料,确实可以用来养猪。
算了,就让岳父去养猪吧,不是为了能赚多少银子,而是让对方有活干,日子过得充实一点。
另外,他可以借用木薯养猪的名头,而暗中制作木薯淀粉,这可是上好的粮食,不会比面粉差。
如果有机会,再偷偷拿出去卖,就说是来自其他番邦的食物,只要控制好数量,也是可以操作的。
实力不足,苟为上策。闷声发大财,才是生存至理。
有了思路之后,杨九狼开始唾沫横飞,把种植木薯,用来养鸡、养鸭、养猪的抱负和宏图向众人展望出来。
不过,众人听得兴致缺缺,好像听懂了,但又好像完全不懂,他们不懂杨九狼在搞什么名堂。
“养猪?”岳父姜怀仁有些不看好,不过他还是鼓励说道,“如果毒根真能用来喂猪,这事确实有一定的前景。”
“这点可以放心,毒根的毒性是可以降低的,参和其他饲料一起,比如猪草之类的,用来养猪问题不大。”
“二姐夫,你是如何懂这些的?”姜三娘好奇地问了一句,“我只知道你的力气很大,但没听说你的脑子也这么好使呀。”
“要你管,我乃天才。”杨九狼不可能承认他是来自未来的灵魂,只能通过拌嘴的方式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我的脑子就是比你的聪明,你不服呀?”
“哼。”姜三娘不屑地哼了一句,“你聪明?那当年还来偷看我二姐洗澡?”
“聪明跟偷看你二姐洗澡有什么关系吗?再说了,我偷看你二姐洗澡那是缘分。”杨九狼不要脸地回道。
“我二姐这么好,你竟然来破坏她的名声,你就是一个登徒子。”
“对呀,我就是故意的,就破坏你二姐的名声,所以才能免费娶到一个漂亮的媳妇,何乐而不为?”
吵架,杨九狼一点都不惧,他脸皮这么厚,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打败。
“真不要脸、...”
“好了,三丫头,真是没大没小,怎么跟你姐夫说话的。”姜母拧住姜三娘的耳朵,马上制止。
吵架的两人不觉得尴尬,但周围的听众却很尴尬,只见姜二娘红着脸,站起来走进了厨房。
... ...
第二天。
厨房中,一锅雾气揭盖而出,随后露出里面的蒸木薯。
“毒根这样处理后就可以拿去喂猪啦?”姜二娘再次发出质疑。
“我先吃,如果没有中毒,再拿去喂猪。”
杨九狼拿起一小块,大约有30克,他吹了吹就直接塞进嘴里。软糯香甜,味道真不错。
“你怎么就直接吃了?”姜二娘无语。
她有时候真搞不懂杨九狼是什么脑回路,是猪的命重要,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没事,吃下去的量不大,就算中毒也毒不死。其实,毒根处理后人是可以吃的。”杨九狼想了想还是把实情给说了出来:
“不过,这事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的父母,弄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
“真的?”
“骗你干嘛,你也吃一块试试,看看是不是很好吃,味道堪比馒头。”
看到杨九狼讲得煞有其事的样子,姜二娘半信半疑也拿起一块木薯吃了起来,“嗯~,确实很好吃。”
“现在不能多吃,因为我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毒。”
“如果真没毒那就好了,以后就不用愁粮食的问题了。”
“这事不能宣扬,福兮祸兮,我们要闷声发大财。”杨九狼再次强调,因为这点太重要了。
“什么是福兮祸兮?”发大财姜二娘听懂了,但杨九狼的咬文嚼字她完全不懂。
不小心又蹦出新词,杨九狼只好随便解释,“反正就是不能说的意思。”
“哦,知道了。”
“家里是不是有石杵、石臼和石磨?”
“有啊。”姜二娘点头:
“因为平时家里消耗的面粉比较多,我就让小弟去县城买了一套回来,自己研磨面粉,它们就安装在院子西边的石磨棚子中。”
“这样,明天我教你制作毒根淀粉,那可是好东西,用它能做出各种美食。”
杨九狼以前很喜欢吃木薯淀粉做出来的各种甜品,因为Q弹有嚼劲。
第105章 木薯淀粉
其实,制作木薯淀粉很简单,首先是去皮洗干净,然后捣碎、研磨成粉,再用纱布不断过滤。
最后沉淀、排水、晒干,就能得到白花花的淀粉。
听完杨九狼的讲述之后,姜二娘想了想说道,“这很简单呀,我自己就能弄。”
“行,反正这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对了,以后这种淀粉就叫木薯淀粉,不要用‘毒根’二字,免得说漏了嘴。
如果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在县城买的,是来自其他番邦的食物。”杨九狼必须提前和姜二娘串通好说辞,免得以后穿帮。
“好,我知道了,以后就叫木薯淀粉。”
——
“九狼小子,在家吗?”这时,篱笆外面有人喊,是里正杨坚的声音。
杨九狼走出厨房,来到前院,“里正叔,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里是昨天卖羊肉的分成,扣除30斤之后,你还有58斤,15文一斤,你应得870文。”杨坚递给杨九狼一个小包裹。
“好。”杨九狼收下了包裹,沉甸甸的,里面应该混合着碎银子和铜板。
收好银子,他随即想到一件事情,“里正叔,采猎小队的训练已经步入正轨,大砍刀已经在打造,但还缺少弓箭,这事得提上日程。”
“你是想去猎人杂货铺购买吗?”杨坚问道。
“不。”杨九狼摇头,“我想直接购买木匠,然后偷偷制造。”
现在铁匠有了,但木匠同样非常重要,所以购买木匠那是迟早之事。
“可我们现在出不了村子呀,难不成你想划竹筏去县城?”
“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总感觉等洪水退走之后,必然会发生混乱,要趁早把武器装备打造出来,这样才能安心。”杨九狼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发生这么大的洪灾,官府竟然无力救灾,不生乱才不正常。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杨坚点头赞同,“但私自打造兵器这事绝不能暴露。”
“放心,我会控制好兵器的数量,不会大批量出现在外人的面前”
“那行吧,我陪你去县城走一趟。”
“叫上杨虎叔,两刻钟后我们就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
四条竹筏从杨家村的山脚下缓缓驶离。
除了杨九狼、杨坚和杨虎之外,一同前去的还有采猎小队第二组的五个组员,他们的任务是划竹筏、看守竹筏和搬运物资。
竹筏上,杨九狼开始分派任务,“杨虎叔,到了县城,你负责采购制作筋角复合弓的材料,先采购20套的量。
里正叔,你负责采购一些结实防水的布料和皮革,用来做帐篷和水囊。”
“行,这些交给我们。”里正杨坚点头,“药物需不需要也购买一些。比如止血药粉、解毒药丸、瘴气丸之类的。”
“嗯,这些也需要购买一些,顺便买一些包扎伤口用的纱布,和驱蚊虫用的雄黄粉。”
... ...
三人除了商讨购买物资的事情之外,也对采猎小队的未来进行了探讨。
其实概括起来也很简单:如何更好地活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
竹筏来到一处接近官道的岸边,这里已经停靠着一排排的竹筏,竹筏上都有人在看守。
这处官道距离县城大约还有二三里路.
而官道的旁边停靠着很多牛车,有的在拉人,有的在拉货,也有等待租赁的空车。
由于道路泥泞,留下一人看守竹筏,其余七人花30文租了两辆牛车一起进县城。
约莫一刻钟之后,边荒县,城门口,牛车缓缓接近。
城门口前面是一大片空地,此刻,空地上密密麻麻聚集着很多人。
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结伴,这些人应该是附近村庄的灾民或者流民。
离城门口不远处的城墙下,有一座只有顶盖的大草棚,草棚里面架着两口大铁锅,估计是施粥用的。
而城墙上的士兵明显比平时多了不少,城门口的盘查关卡也多了一道。
“各位客官,我把你们放这了,现在进城需要缴纳双倍的费用。”
距离城门口还有40来米的时候,赶牛车的师傅就停下了牛车,“这也是提前说好的,我只负责把你们送到城门口。”
“那就这里下吧。”杨九狼他们齐齐跳下牛车。
“里正爷爷。”就在这时,从人群中窜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小溜子,你为何在这里?”看到小男孩,里正杨坚有些意外,对方是杨家村的一个孤儿。
“是族长让人把我们送来的,他说这里有免费的粥可以喝。”
“我们?”
“嗯,我们村来了十几个小孩,他们现在躲在墙角那边。”叫小溜子的男孩指着一边的城墙角说道。
“那你们晚上住哪?”
“我们就在城墙边缘睡,或者在大树底下睡,这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你们想回杨家村吗?我安排人把你们送回去。”
看到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杨坚有些不忍心,他们都是杨家村的后辈,也是杨家村未来的希望。
“不想。”小男孩摇头,“回去没有饭吃。”
闻言,杨坚有些愤怒,原来族老会是这样安排村里的老弱妇孺的。
那群老家伙都已经是半条命入土之人了,还把控着粮食,苟延残喘。
而村里的这些新生命却扔着自生自灭,杨家村这样下去还有何未来可言。
杨坚越想越气,不过也很无奈,他的能力有限,救不了那么多人。
他不自觉地看向杨九狼,“九狼小子,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才好,他们可都是我们杨家村的后生,不能扔之不管呀。”
闻言,杨九狼在心中计较,直接养这群孩子是行不通的,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不过,这些孩子都在十二三岁,已经能做不少的事情,再成长两三年就是这个时代的成年人。
之前杨陶老一直想扩建陶瓷作坊,倒可以安排这群孩子过去上工。
小孩子的可塑性强,学东西快,这也算是在为以后培养技术工人。
想及至此,杨九狼说道,“里正叔,要不这样,先把他们带回村子,用采猎小队的发展基金养着。
他们以后就是采猎小队的储备人员,同样要参加相关的训练,我另外再想办法给他们安排工作。”
“这个主意不错,这些孩子再过两三年都是个顶个的劳动力,也是捍卫我们杨家村的中坚力量。”杨坚点头,随即对小男孩说道:
“小溜子,都听到你九狼叔的话了,先回杨家村,我们会给你们盖草棚和提供食物的。
不过回去之后,你们要听从安排,不可闹事。”
听到有草棚住还有饭吃,小男孩当然乐意,他马上点头,“好的,里正爷爷,我去叫其他人。”
“姜湖,你们二组先安排两条竹筏把这群孩子送回去,然后再过来接应我们。”
“是,队长。”
... ...
第106章 粮价暴涨
城门口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们就交了入城费、进了县城。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任务,杨虎去购买制作复合弓的材料,杨坚去采购采猎小队所需的其他物资。
杨九狼却来到了县城的牙行。
“哟,客官,您又来啦!”刚踏进牙行门口,上次那个小厮就认出他。
没办法,谁让他上次穿着粗麻衣,还一口气买下两家人,想不记住都难。
“洪管事在否?”杨九狼直截了当。
“在的,在的,您这边请。”伙计点头哈腰,忙不迭地在前引路。
转过雕花屏风,洪管事仍然斜倚在榻上,身旁两名少女,一个揉捏腿脚,另一个...
咦?此番竟换了新人?这老小子,还挺会享受的。
“洪管事财源广进。”杨九狼随意拱手,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保重身体!’
洪管事缓缓睁开眼睛,见是杨九狼,立马坐直了身子,脸上堆满笑容:
“哎呦,贵客临门!快,给客官上茶!”
“好的,老爷。”旁边女子手脚麻利地倒了杯茶,递了过来。
杨九狼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没喝,直接开门见山:
“洪管事,上次买的那两家人,用着还算顺手。这次,我想再买几个木匠。”
“木匠?”洪管事眉头一挑,“这可真不巧,咱们县城里手艺好的木匠,都被那些大户人家给买走了,剩下的怕入不得您法眼。”
“外县可有?”杨九狼指节叩响案几。
“这个嘛...”洪管事摸了摸下巴,“倒也不是没有,不过得去州城那边调人,路途遥远,这价钱...”
“银钱方面无需顾虑。”杨九狼打断他,“只要手艺好,人老实,银子管够。”
“好说,好说!”洪管事一听,眼睛都亮了,“只是这洪水...”
“洪水怎么了?”杨九狼疑惑,不会对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这洪水把路都给淹了,根本走不得人。”洪管事一脸无奈,“您要是着急,我倒是可以派人去催催,但至少也得七天时间。”
“行,七天就七天。”
... ...
交了定金,从牙行出来。
杨九狼在县城的街道中慢慢行走,时不时就遇到全身武装的巡逻士兵。
虽然城外遍地灾民,但城内的秩序却很稳定,街道上的行人、商贩、店铺依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粮铺前,杨九狼停下,他走了进去,“老板,粟米多少钱一斤?”
“这位客官,粟米17文钱一斤,请问你要多少?”一位中年人走了过来。
“啊?”杨九狼惊讶,才短短时间粮价就已经飙升到原来的3点多倍,“平时不都是5文钱一斤吗?”
“这位客官,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再过几天可能会升到20文钱一斤,如果有银子,我劝你还是趁早多买点粮食放家里,不亏。”
“好的,谢谢提醒。”
从粮铺出来,杨九狼走进一家糕点铺子。
不出意外,糕点的价格同样翻了好几倍,毕竟这些糕点都是用粮食做出来,粮食的涨价必然会带动这些衍生品的价格。
不仅如此,粮食的价格也是其他物资的基准价,毋庸置疑,其他商品也一定会跟着涨价。
最后,他还是买了几包糕点,给家中的几个小屁孩带回去。
一个时辰后,城门口,他们再次会合。
“哎,物价全涨了。”猎户杨虎叹了一声,“我去了解了一下肉价,现在肉贵还供不应求,下次打到猎物就直接拿来县城卖。”
“还是要留少部分在村子中卖,村民们现在过得实在艰难。”里正杨坚也有自己的看法。
杨九狼选择默不作声,这些事情他不想管,他现在已经实现了肉类自由,赚多赚少他不是很急迫。
“九狼小子,你是队长,你觉得呢。”看到杨九狼老神在在的样子,猎户杨虎问道。
“那就三成留在村子卖,七成拿来县城卖。”作为队长,确实要有个表态,杨九狼选择了三分人情七分利益。
“嗯,这个方案不错。”
“我也赞同。”
杨坚和杨虎都表示同意,因为这个方案都满足他们的意愿。
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们俩越慢慢发现,杨九狼虽然偶尔会很冲动,但做事很稳,同时又很有灵性。
下午四点,四条竹筏再次回到杨家村的山脚下。
水岸边,杨铁牛早就带着第一小组的队员在等待接应。
“队长,不好了。”谁知,他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啦?”杨九狼不解地问道。
“族老会那边刚刚下了命令:杨家村的村民不得擅自出去采集、狩猎、捕捞,周边所有资源都要由族老会有计划地进行获取和分配。”
听到杨铁牛的话,杨九狼突然就想到地球夏国人民公社计划经济时代。
一切要以集体为主,个人私自上山或下海,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甚至会被批斗。
“队长,我们怎么办?”杨铁牛追问。
现在不是杨九狼该怎么办,他早已经被赶出了杨家村,族老会的这条命令自然对他没有约束力。
关键是要看采猎小队的其他队员如何选择,是选择服从还是选择反抗。
杨九狼没有回话,而是看向里正杨坚。
杨坚自然明白杨九狼的意思,他陷入了两难。
如果反抗,杨家村必然决裂成两个阵营。如果不反抗,他们就要重新回到族老会的手中,任其摆布和压榨。
不管哪种结果,作为村里的里正都不想看到。
他随即又想到今天在县城门口遇到的小溜子,他很清楚,如今的族老会不再是杨家村的族老会,而是成为少部分人谋求权力和利益的平台。
既然这样,他杨坚今天就选择反了,就算被赶出杨姓氏族又能如何?
他现在对采猎小队的前景很是看好,有这个为依托,氏族又怎样。
不过,他还是准备召集大家进行一次表态。
第107章 采猎小队队员的选择
半个时辰后,峡谷,训练场。
接到通知的采猎小队成员都已经到齐,他们自觉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队列。
杨坚来到队列面前,“族老会的命令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具体如何选择你们自行决定。选择留在采猎小队,极有可能会被赶出氏族。”
“报告。”
“说。”
“杨坚副队长,请问你是如何决定的?”
“这关乎每个人的未来,你们先不要管我如何决定,要问问你们自己,是留下还是离开。
这样吧,选择留在采猎小队的人向左移一步,选择离开的向右移一步。”
杨坚的话刚落地,对面所有的队员不约而同的向左移了一步,动作非常齐整。
这种题不难选择,留在采猎小队有肉吃,回去只能吃糠咽菜,还受各种族规所约束。
留在采猎小队,虽然训练很严格也很辛苦,但他们也发现,这段时间他们很开心也很充实,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好。”看到众人的选择,杨坚喝了一声:
“你们的选择也就是我的选择,以后一切照常,族老会那边你们先不用管,我们静静等待他们的处罚。”
“是,副队长。”
——
峡谷,院子前面,杨小丫和几个小屁孩正在玩耍。
“爹爹。”看到杨九狼从外面走进来,小丫头喊道。
“嗯,过来。拿去和哥哥姐姐分着吃。”杨九狼拿出从县城买回来的几包糕点。
“嘻嘻。”小丫头跑过来接过糕点。
“你娘呢?”
“阿娘在院内的磨坊棚。”
“行,去玩吧。”
“嗯。”
磨坊棚,杨九狼想推门而进,但发现门是反锁着的。
“谁?”推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姜二娘。
“我。”杨九狼哭笑不得,姜二娘这女人果然可靠,还真把门锁起来自己干。
‘嘎吱~’
“九狼,你回来了。”房门从里面打开,露出满头大汗的姜二娘。
“你在制作木薯淀粉?”杨九狼看到棚子中放着几箩筐削了皮洗干净的木薯。
磨坊棚中的石磨是手动推的,要磨完这些木薯估计要累死个人。
不仅这样,在磨粉之前还要用石杵和石臼先捣碎。
“嗯。”姜二娘点头,“我想赶在今天把它们磨完。”
“这样吧,你叫岳父岳母他们过来帮忙。”看到累得满脸通红的姜二娘,杨九狼有些不忍心地说道:
“他们为人稳重,是不会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的。但不能让你大哥和小妹知道,你大哥有大嫂不好保密,而你小妹的嘴巴是没有把门的。”
“好,爹娘他们我确实很放心。”
“行,那你去找你的父母,我去给你们做爆炒肥肠,我从县城买了十来斤肥肠回来,家里的酸菜还有吧。”
“有,我和奶奶上次腌了两大坛,你去奶奶家拿。”
... ...
“小姨,这是爹爹买给我的,你不能抢。”这时,前院传来杨小丫的声音。
“你手中不是还有两包吗?乖,小姨就吃这一包。”
“那也不行,你手中那包是留给阿娘的。”
“那我帮你拿去给你阿娘。”
“哦。”
... ...
杨九狼出来,就看到姜三娘拧着杨小丫的小脸蛋,跟对方抢着糕点。
“姜三娘,你去把猪大肠洗干净了。”杨九狼指着院子中石台上的背篓说道。
“我二姐呢?”
“你二姐在忙,想吃就快点去洗。”
“行、行吧。”想起上次吃过的爆炒肥肠,姜三娘一时竟忘了跟杨九狼顶嘴,屁颠屁颠就跑去拿石台上的背篓。
——
第二天,采猎小队再次上山。这次他们打回来两头野山羊、两头野猪和五只野鸡,收获满满。
峡谷,水井边,猎户杨虎正忙着宰杀,旁边围着采猎小队的十几个汉子,场面热闹非凡。
“队长的箭法真准,每一箭都射中了野猪的眼睛。”看到两头野猪的眼睛上各插着一只箭矢,有一名汉子崇拜地夸赞。
“那是...”另一名汉子立马提高声音接话,“当时...我只看到箭矢‘嗖’的一声,马上就传回野猪‘咿’的一声悲鸣。
我眼睛都还没反应过来,野猪就一命呜呼了,就那瞬间,我差点激动地跪服。”
“看着队长射箭,确实很爽,一箭入魂,瞬间燃爆。”
“我决定了,队长以后就是我偶像。”
... ...
古人跟现代人在追星这一路上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同样崇拜英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代的统治者或者领袖总喜欢找人给自己编各种神话故事,用来美化自己,把自己塑造成英雄,成功圈粉天下黎民百姓,最终铸造一世伟业。
比如,刘邦斩白蛇、李渊斩蛟龙、赵匡胤射石狮、等等。
由此可知,英雄光环对领导一个组织或团队是多么的重要。
杨九狼借助智慧生命001的辅助,被他成功装了一波,圈粉了所有队员,这对采猎小队以后的发展无疑是有帮助的。
里正杨坚站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这样很好。国家需要英雄,他们杨家村同样也需要英雄。
杨家村现在正需要有人能把所有村民都凝聚起来,推翻已经腐朽的族老会,让杨家村重新洗牌,注入新思想和新血液。
如果杨九狼能做到,他杨坚一定会支持到底。
“二娘婶子。”
“二娘嫂子。”
... ...
这时,姜二娘牵着杨小丫走了过来,众人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嫂子,好。”特别是杨铁牛,他的声音特别大。
“铁牛哥,你比队长都大个七八岁,还好意思叫二娘嫂子为嫂子。”杨二狗马上出来调侃。
“你懂个屁,杨九狼队长以后就是我的大哥,我现在已经完全被他给折服了。”杨铁牛不要脸地拍着马屁。
“咦~,真不要脸。”
“铁牛,你是不是上次被队长给揍怕了?”
“对啊,如果你们也能轻松把我打趴下,我也叫你们大哥。”
... ...
众人的热情和恭敬,让姜二娘一时不知所措。
她脸皮本来就薄,以前这些对她冷眼相看的人,突然变得这么热情高涨,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还是里正杨坚看出了姜二娘的窘境,他问道,“九狼媳妇,你过来是有事吗?”
“哦,里正叔,是九狼让我来的,他说要留一个猪肚和一只野鸡。”
“听说九狼那小子会搞各种美食,这些内脏又卖不了几个钱。
要不这样?把所有猪下水、羊下水都留下来,我们今晚搞一次大聚餐,以庆祝采猎小队的成立与丰收。
所有小队成员都可以带媳妇和孩子过来吃。”副队长杨坚想了想说道,说完又问向正在忙碌的杨虎:
“杨虎副队长,你觉得呢?”
“好呀。”杨虎马上同意,他咂吧了几下嘴,开始回味无穷地说道:
“我一直都想吃九狼小子做的猪肚鸡和炒肥肠,你们是不知道有多好吃,我现在想想都在流口水。
哦,对了,还有那个酸菜鱼,也是绝顶的美味。”
听到杨虎的夸赞,结合对方的表情,里正杨坚心动了:
“九狼媳妇,你回去和九狼小子商量一下,让他今晚下厨,给大家弄几道硬菜。”
“好的里正叔,我这就回去跟九狼商量。”看到这么多人都在夸赞杨九狼,姜二娘打心底感到开心:
“如果他不做,我给你们做,那些菜我也学会了七七八八。”
“嗯,那今晚就辛苦你们两人了。”
... ...
第108章 聚餐
姜二娘牵着杨小丫走了,留下激动的众人:
“里正叔,真的可以带媳妇和孩子过来吃吗?”
“是的,你们都报一下人数,我要统计下来看看有多少人,需要备多少的食物。”
“里正叔,我还没娶媳妇呢,那是不是亏大发。”
“所以...你们要早点娶媳妇,多生几个孩子。”
... ...
最后统计,所有采猎小队的成员加上家属一共62人。
这些汉子有一部分还未娶媳妇,而其他有媳妇的、孩子也就一两个,最多不会超过三个。
听到姜二娘的转述,杨九狼也没什么意见,在这没有网络的年代,唯有美食能解忧。
两刻钟后,接到通知的各位家属纷纷向峡谷赶来。
最忙的莫过于姜二娘,以前门可罗雀的院子,今天热闹非凡。
本来就不善交际的她,面对这些突然转变态度的小媳妇大婶子,更是不知如何应付。
“九狼,她们是不是太热情了?我都不知如何接待她们。”她悄悄来到杨九狼的身边说道。
“没事,时间长你就会慢慢习惯的,这就是人情世故,穷时闹市无人问,富时深山有远亲。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样来,不要刻意做什么。”
“哦。”姜二娘茫然地点头。
“如果你想和她们拉近关系,可以给她们安排工作,或者找她们帮忙,让她们感到被重视。
反正洗猪下水需要大把的人手,你就去教她们洗好了。”
其实,杨九狼也是一个社交菜鸟,现在却来教姜二娘,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想笑。
人多力量大,一个多时辰之后,院子中架起了六张大圆桌。
五只白切野鸡、一锅酸菜爆炒羊杂、一锅卤肥肠、一个卤猪头、一锅蒜苗回锅肉、和一锅胡椒猪肚汤,五菜一汤被一一上桌。
虽然桌子上摆满了这些诱人的菜肴,但没人敢动筷子,有好几个小孩想伸手抓着吃,都被家长给制止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采猎小队的成员已经知道什么叫做纪律,只要队长不喊开吃,他们就不能动筷子。
“九狼小子,开饭前,你要不要先说几句。”坐在杨九狼旁边的杨坚问道。
“哦,好。”杨九狼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众人也都看向了他,大家都以为他会讲很多。
不过,下一秒,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大声喊了俩字,“开饭。”
“没啦?”杨坚无语地问道,“让你起来说话,你就喊俩字?”
“俩字够了,就吃顿饭,没必要搞得太严肃。”杨九狼觉得,这时候讲再多,也不会比桌上的美食更有说服力。
杨九狼不说,但杨坚他得说,他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开口:
“作为副队长,我也来说几句。首先,这是采猎小队的第一顿聚餐,在这里先庆祝我们采猎小队的成立,也祝愿我们小队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第二,我们今天能聚集在一起,能吃到肉,都是因为队长杨九狼的心善。
是他看到我们生活艰苦,不忍我们风餐露宿,这才想拉抬我们一把,成立了采猎小队。
我们要记住今天的这顿饭,也要记住他的这份恩情。
第三,我们采猎小队以后会面临着各种困难和挑战,但...我们要对采猎小队有信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无所畏惧,因为没人能阻止我们追求更好的生活和明天。”
杨坚之所以组织这次聚餐,原来目的搁这里。
一是为了给杨九狼强化人设,巩固对方的领导地位。
二是请家属过来吃肉,让他们实实在在感受到采猎小队的好处,加强他们的信心,好应对族老会接下来的各种惩罚与打压。
与这里的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不同,而这时的杨家村避难营地却是一片死气沉沉、沉闷压抑,同时还充斥着诡异的暴躁。
因为这里村民都听闻杨九狼他们又打到大量的猎物,参与其中的那几十户,他们的家属都被请去吃肉。
想到这事,很多村民看到自家饭桌上的野菜糊糊和清汤寡水,再也难以下咽,甚至还有人直接打翻了桌子。
在族长杨剑明的大草棚中,族老会再次召集在一起。
“说说吧,他们这是公认违抗族老会的命令,该如何处理?”坐在中间的杨剑明抛出了这次会议的主题。
“他们有30来户人,能怎么处理呀?”三叔公马上接话,“自古法不责众,总不能把他们都赶出族吧?”
“你们太小看肉的诱惑了,逐出氏族对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大族老摇头,他继续悠悠地说道:
“如果让我选择,我都会选择去吃肉,而不是选择留下来吃糠咽菜。”
“确实如此,再说了,深山中的猎物也并非我们杨家村的资源,我们强力限制他们上山本来就很牵强。”年纪较轻的八族老其实不是很赞同族老会之前的决定。
“我们就不能跟他们一样,也组织人上山打猎吗?”三叔公时不时就插入一句话。
“打猎也需要讲天赋的,我们一般人进入了深山连东南西北都摸不清,更何况去寻找猎物了,就算能找到,也打不到。
就像猎户杨虎,他有那么多年的打猎经验,也只能在外围设置陷阱,靠运气捕杀到一些猎物,效率极其低下。”
“那他们现在是怎么打到这么多猎物的?”
“这都是杨九狼的能力,听说他天生神力,箭术还非常准,随便一箭都能射中猎物的眼睛。”
只要有人夸杨九狼的厉害,族长杨剑明就想抓狂,因为是他把对方给赶出氏族的。
他有些愤怒地说道:“都怪这个杨九狼,如果不是他,我们杨家村何故会变成这样?人心惶惶,大家现在连建设营地的心思都没有了。”
“族长,当初是你把杨九狼赶出氏族的,不然他现在打到的猎物也是我们杨家村的。”三叔公不合时宜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这种人不应该赶出氏族吗?你们看看,他在那里吃香喝辣,却把自己的父亲杨叶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那是杨叶自己作死,能怪谁呢。”
... ...
第109章 族老会的反应
“好了,你们别吵了。”大族老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怎么稳定村民的情绪。”
“现在稳定人心的方式无非有两种:一,让所有人都能吃上肉。二,惩罚那少部分吃肉之人,让大家心里得到平衡。”八族老一下子就戳破了问题的症结。
“八族老,你说得两种方式不就只有一个选择吗?我们自己都吃不上肉,哪有条件让所有人都能吃上肉呀。”三叔公就像一瓶润滑剂,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让话题丝滑地进行。
“确实只有一个选择,虽说法不责众,但也不能不罚。”
“这样吧,先没收他们从族里分配到的公共农田,也算是给其他村民一个说法。”大族老说道。
“那些农田现在都泡在水里,他们会在乎吗?”
听到没收公共农田,三叔公急了,因为他的孙子也在采猎小队,搞不好他家那份也会被没收。
“洪水总有退去的那一天,到时候没有田种,他们会回来求我们的。”
大族老的话刚落,族长杨剑明就接着说道:
“不过,有一个人必须严惩,他就是杨坚,他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他作为里正,敢公然带领族人违抗族老会的命令,这种行为不可饶恕。”
闻言,再也没有人吭声,算是默认了,他们也都认为里正杨坚的行为很恶劣。
见状,杨剑明下了最终的决定,“明天早上,族老会将召集全体村民大会,对里正杨坚进行一次批判,也好给所有村民一个交待。”
——
傍晚,众家属吃完聚餐,陆续从峡谷庄园赶回杨家村避难营。
路上,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你们说今天的菜哪道最好吃?”
“都好吃,每一道都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如果能天天吃到就好了。”
“别做梦了,你没看到村里很多人现在连野菜糊糊都快吃不起了,你还想天天吃肉。”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很多邻居对我们的态度冷淡了好多。”
“嗯,我也发现了,昨天我跟隔壁的王婶子打招呼,她‘哼’了一声,理都不理我。”
“我劝你们以后有肉就藏着吃,别拿出来招摇,很容易招仇恨的。”
“哪是我们招摇,这破草棚根本就压制不住肉的香气。”
... ...
众妇人越聊越起劲,她们慢慢发现,她们这群人走上了同一个利益阵营,而村里的其他人却成了另外一个排斥她们的阵营。
“铁牛媳妇,快看,那是不是你家的草棚,起火了。”突然,走在前面的人喊道。
“还有...杨正武家的,也起火了。”
“天杀的,是谁放的火”
“快回去救火。”
... ...
等众人赶到起火的草棚时,草棚已经烧个精光,都是干燥的苫草,遇火即燃,势不可挡。
而周围住着好几家邻居,要么没有出来,要么站在门口看着,没有人救火。
“是哪个杀千刀的放的火。”看到自家草棚的废墟之上依然跳跃着火苗和白烟,杨铁牛的媳妇李兰芝差点崩溃。
她家全部的家当都在里面,现在全没了。
其他同路回来的人心有戚戚焉,感觉自家的草棚也岌岌可危,她们赶忙散开走回了自家的草棚看看情况。
“铁牛媳妇,要不你先去我家的草棚坐坐,一切等铁牛回来再说。”里正的媳妇桂花婶子说道。
“不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火熄灭了,我找一找,看看还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
“行吧,你也别太难过,只要人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知道了,桂花婶子。”
... ...
没过多久,一辆牛车缓缓来到了杨家村的避难营地。
前面坐着里正杨坚和猎户杨虎,后面放着百来斤的羊肉和猪肉,这是拉来半价卖给杨家村的村民的。
他们一来到,就听说杨铁牛和杨正武这两家人草棚被烧的事情,然后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里正,这肉还卖吗?”杨虎问道。
“哎。”杨坚叹了一声,“怎么会变成这样?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是谁这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停顿了一下...转而说道,“算了,先卖肉吧。”
“好。”杨虎拿起铜锣‘哐当、哐当’敲了几下,“卖肉了、卖肉了,新鲜猪肉和羊肉,只卖半价,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让这两人想不到的是,今天很反常,他们在远处等了许久,竟然没有一位村民出来买肉。
“这是怎么回事?”神经一直大条的杨虎不解地呢喃说道:
“现在连粟米都卖到了17文一斤,12文一斤的猪肉竟然没人吃。”
“收摊回去吧,明早拿去县城卖。”里正杨坚猜出问题的所在,不由地摇了摇头。
这时,在一个草棚中,挤着一家五口,其中一个小男孩哭闹着想吃肉,“爷爷,我要吃肉。”
“今天不能买,等下次再吃。”老人马上拒绝。
“不嘛,我就要今天吃。”
看到孙子渴望的眼神,旁边的奶奶有些不忍心,“老头子,要不出去买两斤?
听说粟米的价格今天已经升到了18文钱一斤,12文一斤的猪肉,怎么都划算。”
“这哪是价格的问题,如果我们出去买里正的猪肉,定会得罪族老会,以后想分到好田地就难了。”
“哎,都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次洪灾,哪还有什么以后呀。”
... ...
类似的情况出现在很多草棚之中,里面的人都想出来购买一两斤便宜的猪肉,但又害怕得罪族老会。
普通村民是买不起私田的,所有公田都掌握在族老会的手中,村民要种田就必须从族老会那里分到公田,受其约束与剥削。
在族老会面前,普通村民是没有多少反抗之力的。
“等等。”就当杨虎他们准备收摊回去的时候,三叔公走了过来:
“杨坚小子、杨虎小子,你们的猪肉和羊肉我全买下了,能不能再算便宜一点。”
其实,三叔公是族老会派过来的。
现在的猪肉在县城都卖上了50多文一斤,而杨虎他们才卖12文一斤,这跟白送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好处,族老会那些人怎么会错过。
“三叔,你买这么多肉干嘛。这里可有百多斤,你要是要的话,我们便宜一点卖你三五斤。”
心思缜密的杨坚一下子就看出了三叔公的意图。
他过来卖肉是为了让村民们能低价吃上肉,而不是为了便宜族老会那群人。
“诶,你小子。半价就半价吧,三叔就不跟你们讲价了,要全卖给我。”
“不了,既然村民都吃不起这些肉,我们就拉到县城去卖,以后也都不来这里卖了。”担心杨坚真的把肉卖给三叔公,杨虎赶忙出来拒绝。
他‘驾’的一鞭子抽在大黄牛的屁股上,牛车嘎吱嘎吱地离开。
“诶、诶诶...”三叔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远去的牛车,他叹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尊老爱幼。”
第110章 审判
峡谷,杨九狼看到杨坚和杨虎两人把肉拉回来,好奇地问道,“怎么啦?肉卖不出去吗。”
“哎...”杨坚摇头。
“是这样的,...”杨虎抢过话头,滔滔不绝就把杨家村避难营地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草棚被烧啦?”杨九狼有些意外。
不过也不稀奇,杨家村有五六百村民,其中就不缺极端者。
“里正叔,这事你怎么看?”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也是我把村民想得太简单了。”杨坚好像有些淡淡的失落。
“这应该只是一个开始,但根本原因不在那些村民的身上,这是一种客观的阶层矛盾,甚至还牵动了阶级矛盾。”杨九狼随口而出。
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用词过于超前了。
“客观的矛盾?”杨坚点头,词虽然新,但他也能听出其中的意思,“你说得没错,可有何解法?”
“没有。”杨九狼摇头,“这种矛盾无法消除,但可以物理隔离,也就是不要生活在一起,大家眼不见为净。这样,矛盾就不容易被激化。”
闻言,杨坚陷入了思考,他很认可杨九狼的话,这种矛盾确实无法消除,除非有一方被消灭。
难道杨家村最终还是要走向决裂吗?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里正叔,我觉得你们还是先搬出来吧,峡谷入口前面就有一片平地,那里适合盖房子居住。
再说了,就算洪水退去,你们还打算回原来的地方重建房子吗,如果洪水再爆发怎么办?”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杨九狼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次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如果采猎小队的成员都搬来他峡谷前面的路口居住,守卫着前方,那他家的安全系数又能提高几分。
听到这个建议,杨坚深深看了杨九狼一眼,他总感觉这小子不安好心,“搬家不是小事,这事我要和大家先商量。”
“确实要商量,不过冬天就快要来了,如果能早日定下居住的地点,就能早日建造茅草屋,也好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冬。”杨九狼再次提醒。
... ...
——
第二天。
杨家村的避难营地,全村家庭代表大会如期进行。
在营地的一角,有一片空地,族老会让人搭建了一个临时会场。
八位族老加上族长一共九人坐在会场前面的正中间。而下面,是面朝他们的全体村民的家庭代表。
这时,采猎小队的30多位队员,包括杨坚和杨虎,已经被带到了众村民的前面,这次全村家庭代表大会的召开就要审判他们。
等一切就绪之后,坐在最中间的族长杨剑明开始讲话:
“在座的各位乡亲父老,自洪灾爆发以来,我们族老会一直致力于救灾和抗灾,想方设法组织大家建造临时避难营,让所有村民都能有一个安身之所,不至于流落于荒郊野外。
为了让所有村民都能分到食物,族老会前天下达了统一管理村子周边资源的命令。
但...,”
讲到这里,杨剑明故意拉长了语气,他先用眼光扫射了下面的所有村民,然后定睛在采猎小队的身上,加重语气继续说道:
“有些人为了私利公然违抗族老会的命令,私自上山打猎。
这些猎物本应属于我们全体村民所有,但他们却占为己有。
等他们吃饱喝足之后,才把吃不完的肉卖给我们。
这本来就是属于大家的东西,他们凭什么可以这样做?”
等铺垫得差不多了,杨剑明大声向众人喊道,“大家说说,你们同意吗?”
“不同意...”
“打倒他们。”
“把他们赶出村子。”
... ...
听到杨剑明的煽动,村民们情绪激昂,忿忿不平,都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给抢走了。
等过了好一会,杨剑明向众村民压压手,继续他的表演:
“为了给大家讨一个公道,我们族老会今天召开了全村家庭代表会议。
在所有村民面前,对这些违规乱纪之人进行公开透明地审判。
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好。”村民们马上拍掌称赞,齐声喊道,“族长,我们永远支持你。”
看到这个局面,杨剑明暗中点头:
“首先,我们从罪魁祸首开始审判,他就是我们杨家村的里正,杨坚。
我们族老会决定,从今天开始罢免杨坚的里正一职,同时将其驱逐出杨姓氏族。
当然,按照官府的规定,选举或罢免村中的里正,需要通过所有15岁以上村民的投票,如果赞同的票数超过一半,即可成立。
下面先进行举手投票,如果人数显然,就没必要一一统计了。现在...,同意罢免杨坚里正一职的,请举手。”
族长杨剑明的话刚落,马上就有少部分村民举起了手。
接着人数越来越多,这种趋势好像能感染,慢慢地...,人数很快就超过了一半。
其实,村民们还是非常喜欢这位里正的,只是这次打猎、吃肉的事情真的让他们很不爽。
成就一个人往往需要日积月累,但毁掉一个人只需要偶然的一个事件。
里正杨坚平静地看着这一切,里正一职他并不在乎,他本来也打算辞掉的。
但看到平日里他极力维护着的村民,现在当着自己面罢免自己,刚开始,心里很不是滋味。
之前作为里正,看到村民的生活如此艰苦,他心里总压着沉沉的责任感。不过现在想想,反而是一种坦然与释怀。
看到村民们的投票结果,族长杨剑明满意地点点头:
“很明显,投赞同票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半。
从今天起,杨坚不再是我们杨家村的里正,族老会也会将其逐出氏族,但保留他杨家村村民的身份。”
听到这个宣告之后,杨坚转身离开了会场,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看到他有些孤单的背影,村民们的心里好像没有出现期待中的快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尽的滋味,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们也无法形容。
第111章 最后的抉择
看到杨坚离开,杨剑明继续对其他人的审判:
“而其他人是受到前里正杨坚的蛊惑,才做了错误的选择。
我们族老会向来宽容,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果他们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们族老会既往不咎。
否则,我们将会没收他们直属一脉的所有公田,和他们在族中的一切福利和权益。”
直属一脉?
听到这个词,部分采猎小队的成员开始不淡定了。
直属一脉包括了他们的配偶、子女、父母、祖父母等,一脉的所有人。
这种连带式的惩罚有点狠,后果也相当的严重。
如果他们选择留在采猎小队,他们一家子都会失去所有的公田和族里的庇护。
那么,以后全家人的生计就会转移到他们一个人的身上,打猎是一种收入很不稳定的行业,他们想想就压力山大。
他们世代都农民,土地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之前吃肉时的那种坚定有人慢慢开始动摇。
特别是三叔公的孙子杨正武,他肯定是要离开采猎小队的,否则他家那么多的公田和他爷爷的族老身份将会不保。
他想想就觉得亏,才吃两顿肉,自家的草棚就被人给烧了。
不过有一个人却很潇洒,他就是猎户杨虎,只见他向杨剑明拱拱手,“族长,你们自己看着办,没事我就先离开。”
说完转身就离开,这就是银子多的底气,他家本来就是猎户,不怎么种田,况且他家里买了很多私田,压根就种不完。
接着是杨二狗,他也对杨剑明说道:
“嘻嘻,族长,你们分给我们家的田地净长草不长粮食,害得我奶奶整天白忙活,那些田肯定是没有人要的差田,我早就不想要了。”
“你?”听到这话,杨剑明气得差点暴走:
“明明是你这混蛋小子惫懒,整天跟着杨九狼到处偷鸡摸狗,你有踏过自家田里一步吗?”
“没有呀,我猜的。”
杨二狗扔下这么一句,转身追上了杨虎,“杨虎叔,等等我,我们待会上山打一头黑熊回来庆祝一下。”
“杨虎叔、二狗,上山打大黑熊带上我。”一组的组长杨铁牛也追了上来,他甚至连话都没有跟杨剑明说。
他已经跟家里人提前商量好了,不管族里做出怎样的处罚,他都会留在采猎小队。
他有预感,跟着杨九狼一定比留在族里种田好。
他在族里种了十几二十年的田,能吃饱饭的次数屈指可数。跟着杨九狼才多少天,就已经吃上好几顿的大肉。
接着,又有十几人相继离开了会场,这些人要么是家里没多少人,不在乎田地被没收;
要么他们与杨坚的血缘比较亲,留在族里也只有被打压的份。
“杨峰,你想干嘛?”
其中一个小伙也想转身跟着离开会场,他是采猎小队一组的组员,结果被他的爷爷给叫住。
“爷爷,我不想种田,我要打猎。”叫杨峰的小伙有些期待得看着自己的爷爷。
“打什么猎,不务正业,打猎你能打一辈子吗?”老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你要是敢离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爹,你就让娃去吧。我们祖祖辈辈在黄泥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也没见种出什么名堂来,而且日子越过越紧。”杨峰的父亲出来说道:
“既然娃想走自己的路,我们就支持他,而不是把他的一生也捆绑在田里。”
“哎...。”听到自己儿子的话,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反正他自己没几年好活了。
既然儿子和孙子都做同样的决定,他确实不应该再阻拦,“小峰,既然你爹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去吧,要好好努力,混出一个人样来。”
“好的,爷爷。我保证每天给你们带肉回来吃。”
... ...
也许是受到这一幕的鼓舞,又有四五人转身离开了会场。30来人的采猎小队,留在原地的还有8人。
“杨正武,你这个混小子。”突然,三叔公从族老的坐席上下来。
他来到自己孙子杨正武的面前,踹了对方一脚,“你快点给我滚,以后别回来。”
“爷爷,你为何要打我?”杨正武一脸懵逼,他不知道这位平时大大咧咧的爷爷这是在演哪出。
“为何打你?你自己触犯了族规你不知道吗?”三叔公又踹了一脚。
“爷爷,别踹...”杨正武只好侧身,用屁股阻挡,“不是你让我去打猎的吗?”
“那是之前,族里后来发布了命令,你没看到吗?”三叔公抬脚、作势又想踹,“犯了族规,你还敢顶嘴。”
杨峰摩挲着自己的屁股,感到很无语。
他每次拿肉回来,这位爷爷都是‘宝贝孙子、宝贝孙子’地叫,现在竟然翻脸不认人。
“爷爷...”
“你闭嘴。”当杨峰还想辩解一二的时候,三叔公喝住了他,然后转头向杨剑明说道:
“族长,我孙子杨正武他竟然敢公然违抗族老会的命令,我作为族老会的一员,应该以身作则,大义灭亲。
我决定与他断绝关系,从此他不再是我的孙子,他以后的一切行为都与我杨剑黑这一脉无关。”
“爷爷,我再也不敢了,你就...”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看到这孙爷俩一唱一和,族长杨剑明鄙夷地看了三叔公一眼:
“既然你想和杨正武断绝关系,那我就顺便把他和杨坚一起逐出氏族吧。”
听到杨剑明的话,三叔公傻眼了,他只是想来一个金蝉脱壳、暗度陈仓,让自己的孙子杨正武继续留在采猎小队。
断绝关系只是明面上的说辞,但逐出氏族是要在族谱中除名的,如果这样,杨正武的一切权益将不复存在,包括财产继承权。
三叔公可是买了不少的私田,杨正武又是他最喜欢的孙子,这下让他进退两难。
他在心底暗骂,‘杨剑明你这个老东西,我平时帮你做了那么多事,现在竟然一点后路都不留,你给老子等着。’
杨剑明何尝不在嘲讽,‘杨剑黑你这个墙头草,老对我阳奉阴违,什么便宜都想占,我早想收拾你了。’
一番心里风暴之后,三叔公舔着脸,“族长,杨正武他还年轻,总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行啊...,不过,只要他的名字还在族谱中,他的一切行为你都要负责。”杨剑明一句话就把三叔公之前的路给堵死。
... ...
第112章 三叔公的魄力
听到杨剑明的话,三叔公陷入了思考。
他跟杨九狼打过几次交道,他很是看好对方,所以才想让自己的孙子杨正武过去搭条线,也好给以后多铺一条路。
他想到杨九狼在短短时间内就崛起成为村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其他方面先不说,就这气运就得过去沾一沾。
想到这里,三叔公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他挺直了腰板,正气凛然地看向台下的村民说道:
“我作为族老会的族老,确实不应该袒护自己的亲人,杨正武作为我的孙子,既然违犯了族规,就要罪加一等。
族长决定把他逐出氏族,以儆效尤,我杨剑黑绝对的支持。”
听到三叔公的话,众村民齐齐鼓掌,杨正武在一旁看着差点泪崩,他竟然被自己的爷爷给卖了,这老头果然不靠谱。
坐在上面的众族老很是诧异,这位老三什么时候有这种魄力和觉悟了?
最后,杨正武真的被逐出了氏族,有三四位采猎小队的成员得到了启发,自行退出了氏族。
这样就可以继续留在采猎小队,而他们直属一脉的亲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最后,30来位采猎小队的成员,有25位留了下来,这个结果对采猎小队造成的影响并不大。
——
夕阳西下,峡谷,杨家小院。
两个大型圆盘簸箕横躺在院子最里面的角落,簸箕底边垫着芭蕉叶,芭蕉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木薯淀粉。
白花花的,不知道的人肯定认为是面粉。
“木薯淀粉晒好啦?”杨九狼用双手捧起一捧白花花的淀粉,入手细腻又滑嫩。
“嗯,应该好了。”一旁的姜二娘不停用手搅拌其中一个簸箕中的淀粉,看看是否已经干透,“这淀粉真好,看着就让人安心。”
“安心?”
“对呀,家里有粮食,睡觉都踏实。”
“可以呀,现在说话都会押韵了。”杨九狼顺口就夸赞。
他发现姜二娘这女人的心态越来越稳了,行为举止也越发的从容不迫。
“什么是押韵?”现在听到杨九狼嘴中蹦出新名词,姜二娘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学会了以后沟通也方便。
“押韵...?就是好听的意思。”自己无意间蹦出来的新词,杨九狼只好这样解释,他马上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不过,毒根的季节就快要结束了,只是这里地属南方,在山上向阳的地方应该还有不少,我每次上山打猎都给你带几箩筐回来。”
最后,两个簸箕中的淀粉加起来应该有24斤,之前三个背篓的新鲜木薯大概120斤。
也就是每10斤新鲜木薯可以弄出2斤的淀粉,木薯的淀粉含量还真是惊人。
“这木薯淀粉要怎样吃?”姜二娘问道。
“怎么吃都行,它能做出各种美食。今天先做一道最简单的糖水,保证小丫很喜欢吃。
就是用木薯淀粉像揉面一样揉好,再切成均匀的一小块一小块。
放在沸水中煮熟,捞起过冷水,再煮再过冷水,最后把它们掺和到冰糖水或者绿豆水中,加入少量蜂蜜即可。”
杨九狼说的是后世经常吃的阿达子,这东西Q弹又爽口,嚼劲十足,小孩子特别喜欢吃。
“爹爹,你是不是又让阿娘做好吃的了?”听到自己被提及,在一旁玩耍的小丫头赶快跑了过来。
“你这小吃货,每天吃那多东西也不见长肉。”杨九狼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嘻嘻。”小丫头每次不知道怎么回话时,就‘嘻嘻’地傻笑。
平平淡淡才是生活,偶尔做点美食、或者来点小惊喜,惬意又宁静。
一个小时后。
一锅热腾腾的阿达子揭盖而出,捞起、漂浮在冷水中。
一颗颗半晶莹剔透的颗粒,给人带来的不是美食的诱惑,而是视觉上的愉悦。
姜二娘提前准备好了冰糖水,她从冷水捞出一些先给杨小丫弄了一碗。
‘唵、唵唵...’
小丫头的小嘴一个劲地在咬合,这东西Q弹、滑劲,她竟然吃不出是什么味道,反正就是很喜欢吃。
“嗯,这东西吃起来确实很上口,但又说不出它哪里好吃。”姜二娘也端着一碗开始吃起来。
“管它呢,吃就是了,一切让嘴巴自己判断,别走心。”杨九狼已经干完了第一碗,开始吃第二碗。
... ...
“九狼小子,在家吗?”这时,篱笆门外传来里正杨坚的声音。
听到外面的声音,杨九狼把碗中还剩余一半的阿达子一口吸溜完,鼓着腮帮子走了出去。
“里、里正叔。”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
“诶,以后不能再叫里正叔了。”杨坚马上提醒并纠正,“以后就叫我杨坚叔。”
“好、好的,杨坚叔。”杨九狼赶快把嘴中的阿达子囫囵吞枣地咽下,问道,“你过来找我是有事吗?”
“我们采猎小队的队员被族里处罚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
我和大家商量好了,就搬来你峡谷入口的外面居住,那周边有很多平地和草园子,适合盖房子。
不过,你要暂时提供水井给大家取水。”
被村民罢免之后,杨坚的心态变得很平和,他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以后杨家村的事情再也不用关心。
“这没问题。”杨九狼当然马上答应。
这可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要让采猎小队的队员住在附近,替他守护着峡谷的前方:
“如果还需要其他方面的协助尽管提,我们现在毕竟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行了。”杨坚不想搭理杨九狼的夸赞用词,“你家牛车借我,我先回去准备和组织大家搬东西。”
“牛车在屋子后面,我小舅子姜湖管着,你找他要。”
第113章 回归平静
杨坚刚走,杨家老五杨九铜就来到了峡谷庄园,他先去找到了杨奶奶,然后再一起过来找杨九狼。
才十来天不见,这位五哥明显变憔悴了不少。
也很正常,在杨家村的避难营地吃不好睡不好,加上环境嘈杂混乱,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受到影响。
“混小子,是这样的。”杨奶奶先出来说话:
“你五哥想加入你的采猎小队,但他不知如何开口,就先过来找到了我。
我想着,一家人没有永世仇,如果可以,你就让他先加入试试。”
“加入我们的采猎小队,不是会受到族里的处罚吗?”杨九狼问道。
闻言,杨九铜马上出来说道:
“七弟,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同意我加入你们的采猎小队,我就带着媳妇和孩子自请出族。
现在所有农田都被洪水淹了,再不想办法找到食物,家中的存粮很快就会被吃光的。”
“是啊,混小子,就让他加入吧。奶奶给你保证,如果他敢作妖,我会第一个收拾他。”杨奶奶再次出来劝说。
如果搁平时,她不会这样。但现在关乎生死,就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到自己奶奶期盼的眼神,杨九狼很是理解这位老人的做法。
不过,他想了想,如果杨九铜是真心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生活下去,他不介意帮一帮对方。
反正采猎小队接下来需要重新补充离开的人数,不管谁进来都得遵守小队的纪律和管理。
想通这个,他对杨九铜说道:
“那你去找杨坚叔登记吧,他会把采猎小队的纪律和报酬跟你说清楚的。”
“好的,七弟。我现在就去找杨坚叔。”杨九铜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杨九狼这么容易就让他加入采猎小队。
... ...
三天后。
峡谷训练场,一群汉子正摔跤,这是新增的训练项目。
采猎小队的人数再次扩充到原来的30多人,现在每天除了早上要训练之外,下午也要训练。
早上主要是站姿、步法、跑步、俯卧撑、仰卧起坐等体能和格斗术的训练。
而下午却是实战性的训练,有格斗术的对打和力量型的摔跤。
杨九狼也参与其中,他的大脑中虽然有十几年少林武功的修炼记忆,但这具身体并没有相关经验。
不管是柔韧性、敏捷性、还是肌肉的潜在记忆,都要重新锻炼。
柔韧性是练武的基础,就前段时间的一字马拉伸就把他痛得死去活来,感觉自己是在回炉重铸。
幸好这具身体足够强,加上他已经吃惯了练武的苦,短短几月就硬生生把一字马给练得有模有样。
“队长,我打架时老记不住武功的招式,总是乱打一通。”
杨铁牛摸着后脑勺,表情有些沮丧和懊恼,“我是不是太笨了,不适合练武?”
“你们这才练了几天武术,就想成武林高手啦?”杨九狼有些无语:
“再说了,武功招式不是靠大脑去记忆的,而是要把它们练进你们的骨髓,形成一种潜意识。
我提醒你们一句,如果打架时你们还去想武功招式,那就等敌人的大刀砍到你们的脖子上吧。”
“就没有什么方法能快速提高战斗力吗?”
“没有,战斗力只能通过日积月累的对打和战斗来获取,光练武功招式是没有用的,所以你们必须每天都要过来对打。”
“队长,你说错了。”三叔公的孙子杨正武出来插话:
“坚持锻炼武功招式也是很有用的,经过这些天的锻炼,我家那个婆娘现在老夸我很厉害。”
“哈哈,正武哥,有多厉害?”杨二狗最喜欢八卦这方面的事情,“能具体说说不?”
“二狗,你这个雏鸟,多厉害?就是跟你讲了...你也无法体会。”
“谁、谁...说我是雏鸟了?哥现在也、也是真正的男人了。”
杨二狗就是人前死要面子,而人后却专干那种最不要脸的事的人。
“咦,二狗你连婆娘都没有,怎么做真正的男人,还是说你偷偷去逛窑子了?”众人马上起哄。
岁月无聊,唯有酒和女人能让这群汉子春心荡漾,现在酒喝不起,就只有女人能解忧。
杨九狼终于知道古人为何都这么早娶媳妇了,当前古代实在没有其他太多的娱乐项目,早点娶个媳妇也好互相打发空虚的时光。
“嘿嘿,哥当然有哥的方法,反正我的战斗力不会比你们的差就是了。”杨二狗死鸭子嘴硬。
所谓输人不输阵,反正这事是真是假又没人知道,随自己怎么说。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说得就好像跟真的一样。
“你就吹吧?就你这小身板能有多少战斗力?”杨正武鄙夷,他最看不惯杨二狗这样的不要脸:
“再说了,你还小,就算还是一只雏鸟,也没人会嘲笑你的,何必死要面子呢。”
“要不我们脱下裤子比一比,看谁的大?”杨二狗作势就要脱自己的裤子。
“好了,二狗。你跟我来。”杨九狼打断了他们。
他最了解杨二狗,这小子不管事情是真是假,或者有理没理,他都会一杠到底,没完没了的那种。
“好的,九狼哥。”
“人家成年人的事,你掺和个鸟毛呀。”等远离人群,杨九狼没好气地骂道,“还是说你真睡过女人?”
“嘻嘻,没、没睡。”杨二狗贱贱地笑一声。
好像是想起什么,他的脸少见地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就、就碰了一下手而已。”
“谁?你的廖姐姐?”
“嗯。”杨二狗点点头,“我前天偷偷给她拿两个煮鸡蛋,不小心摸到了她手,她竟然没有骂我。”
“就这样?”杨九狼有些无语,不过还是给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已经很不错了,最起码已经实现了零距离的接触。”
“嘿嘿。”杨二狗嘿嘿一笑,然后自顾自的说道:
“廖姐姐现在很可怜,她家婆都不给她粮食,还要逼着她干很多活。”
“在村子里,这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杨九狼想起了姜二娘之前的情况。
在这里,家婆磋磨媳妇已然成为一种认可,世人不仅不以此为耻,还互相攀比看看谁家的媳妇更听话。
“我知道,但我就是看不惯。”杨二狗有些愤愤不平,“我有好几次都想去烧了她家婆的屋子。”
“行了,小小年纪...戾气不要这么重。不过,这未必是坏事。”杨九狼无奈地说了一句。
“为啥?”
“你也不想想,如果她有粮食吃,还会吃你送的东西吗?反正她越惨,你的机会就越大。”
“九狼哥,听你这么说,我就记起来了。”杨二狗的眼睛滴溜了一下,想到了之前事情:
“她第一次之所以肯吃我送的烤鸡腿,就是因为很饿,当时我看到她的脸都饿得发黄了。”
杨二狗平时就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如果不是杨九狼提醒,他还没真没把这些细节放心上。
这倒不奇怪,如果放在后世,十五六岁只是一个大一点的孩子。
难怪大多女人都喜欢成熟一点的男人,这是有原因的。
第114章 木匠
又是几天之后,县城牙行,杨九狼如约而至。
刚进门,洪管事那标志性的油腻笑容就迎了上来。
“哎呦,杨爷,您可算来了!木匠我给您备好了!”
“人在哪?”杨九狼也不废话,直奔主题。
“您跟我来。”洪管事领着杨九狼往后院走,边走边介绍:
“这回啊,可真费了我老鼻子劲了!州城那边人荒马乱的,我硬是托了八百层关系,才给您弄来这么一家子。”
杨九狼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对方说得是真是假,这就是商人的嘴脸,听听就好。
后院,站着一家八口人。
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老年人,精神头很不错。
后面跟着两个壮实的汉子,应该是他儿子,再后面就是些妇孺。
“杨爷,这位老师傅的手艺绝对没得挑!”洪管事指着老头说道。
杨九狼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老人家,贵姓?”
“免贵,姓杨。”老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哦?那咱们还是本家。”杨九狼笑了笑,“你们平时都会打造哪些物件?”
“盖房、打家具、做农具,只要是木头活儿,就没有咱爷仨不会的!”老头拍着胸脯保证,两个儿子也跟着点头。
见状,杨九狼也没继续问再多,他转头对洪管事说道,“洪管事,这家人我要了,结算银子吧。”
“爽快!请跟我来。”洪管事带着杨九狼向办公的屋子走去。
... ...
约莫一刻钟后,办好所有手续。
杨九狼再次回到木匠这一家人的面前:
“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了,我给你们改个名,老人家就叫杨木老,你的俩儿子分别叫杨木一和杨木二,怎么样?”
“全凭东家做主。”杨木老倒是很干脆,直接就应了下来。
“好。”杨九狼点头。
他琢磨着,现在有了木匠,木匠工坊所需的工具索性也一起置办了。
于是他继续说道,
“木老、木一,你们爷俩跟我去置办木匠所用的工具,其他人去采买生活用品,一个时辰后,咱们在城门口汇合。”
“好嘞,东家。”杨木老应了一声,又转头对小儿子嘱咐道:
“老二,你可得把家里人都照顾好了,别走丢了。”
“爹,您放心吧,我晓得。”杨木二拍着胸脯保证。
县城的街道依然热闹,三人踩着青石板路沿街慢走。
酒旗招子斜挂在茶楼二楼,大风刮过,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水渍。
粮店门口,排着歪歪扭扭的长队,竖立的木牌上面写着:粟米,25文一斤;大米,50文一斤。
几行字看得人眼皮直跳。
“烧饼嘞!15文一个咯!”街边一角传来叫卖声。
摊主麻利地给烧饼翻面:“客官来两个?这可是掺了观音土的救命粮。”
“让让!让让!”几个衙役抬着蒙白布的板车经过,空气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腥味。
... ...
“东家,我们回去要打造哪些物件?”路上,杨木老问道。
他要了解清楚,才能更好挑选对应的工具。
“弓箭!”杨九狼压低声音回道:
“咱们有自己的铁匠作坊,不过现在先购买一些现成工具用着。
如果你们需要哪些特殊的工具,以后可以在咱们的铁匠作坊中定制。”
听到‘弓箭’二字,杨木老怔了怔,私自打造兵器可是违法的。
但他也没多想、也没多问,如果只是打造一般的家具,没人会浪费大笔银子来购买他们。
一刻钟后,铁匠铺。
一来到,杨木老父子俩就开始挑挑拣拣。
锛凿斧锯刨...,一样样地看,一样样地试。
杨九狼也不懂这些,只好站在一旁看着。
“爹,这锛子咋样?”杨木一拿起一把锛子,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还行,就是有点轻。”杨木老掂了掂,摇了摇头。
“客官,那就看看这把。”铁匠师傅重新递过来一把。
杨木老接过来,仔细端详,“这把不错,分量足,刃口也锋利。”
“爹,您再看看这锯子,锯齿有点钝了。”杨木一又指着一把锯子说道。
“嗯,是有点钝,得磨磨。”
... ...
下午,众人回到峡谷。
杨木老一家分到了三座临时居住的草棚,这是杨九狼前些天让人赶时间建造出来的。
“木老,现在条件有限,你们暂时住在这里。那边的茅草屋已经在赶工建造,估计很快就能住上。”
杨九狼指着不远处一片工地说道,那里正同时建造着五座泥土墙茅草屋。
“东家,这已经很好了,现在这种光景,能有一处落脚的地方我们就很满足了。”
住草棚,杨木老也没有太多的不满。比起外面的流民,他们是幸运的。
“当然,你们住草棚的这段时间,我们会另外给你们补偿。”杨九狼想到。
杨铁老和杨陶老这两家人现在住的都是泥土墙茅草屋院子,他总得给住临时草棚的杨木老一些补偿,这样才不会引起不满。
“谢东家体恤!”杨木老皱纹里渗出笑意,这东家倒是讲究公道。
... ...
相对铁匠作坊和陶瓷作坊,木匠作坊的搭建就简单很多。才第三天,筋角复合弓就进入了打造的流程。
等有弓箭之后,杨九狼准备把采猎小队的队员往多元化方向训练,根据队员的特点,培养出近战型的和远攻型的。
比如,像杨铁牛那样魁梧而相对笨重的队员只能充当力量型的战士,而像杨二狗那种身上没几两肌肉的队员只能培养成敏捷的弓手。
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杨九狼一直只顾着训练队伍和打造兵器,倒忽略了粮食的问题。
他自己家里是囤积了不少粮食,但那是属于私人的。
虽然采猎小队目前不需要发粮饷,但粮食总要囤积一些,以防不测风云。
而粮食属于内务,杨坚在管,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囤积粮食。
第115章 族老会的困境
下午。
杨九狼找到了杨坚和杨虎,商量屯粮的问题。
听到杨九狼的计划之后,杨坚点头,“关于采猎小队的粮食,由于现在粮价太高和手上没有过多的银子,这段时间我只购买了两牛车。
等小队赚到了银子,我打算再去囤积一批,起码能供应整个小队及家属吃上半年甚至一年的量。”
“不能再等了,现在的粮价只会越涨越高。”杨九狼想了想说道:
“我先拿出50两银子给小队垫着,全部用来购买粮食。”
“我手上也有些银子,我也拿出20两。”旁边的杨虎说道。
“行,这事我会办得妥妥当当。”杨坚手上没有银子,只能出力把事情办好。
“杨坚小子在吗?”突然,草棚外面传来三叔公的喊声。
听到这个声音,杨九狼马上起了条件反射,这老头过来总没好事。
“诶呦,杨虎小子和九狼小子你们两也都在呢。”还没有等回应,三叔公就走进了草棚,“正好,我就是要找你们三个。”
“三叔,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杨坚有礼貌地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这位三叔公眼里,别人的事都是小事,“是这样的,你们下次打到猎物,能不能像之前那样,在村子中半价出售。
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很多村民已经开始吃野草根茎和树皮了。因为现在的粮价实在是太高,没多少人能买得起粮食。”
这几天,采猎小队又打到不少的猎物,杨坚和杨虎两人老拉着满牛车的羊肉和猪肉从杨家村的避难营经过。
他们直接就拉到县城中去卖,没有在村子中停下来半价出售。
于是,很多村民就开始后悔了,如果能经常吃上半价的肉,干嘛要眼红和妒忌采猎小队,自己不也可以得到好处吗?
实在是抵抗不住肉的诱惑,有不少村民陆续向族老会反映了这事,都表态很想吃肉,希望族老会能和杨九狼和解,让他们重新买到半价的肉。
就这样,三叔公又被派来当了使者。
“三叔公,这不是你们造成的吗?我们之前好心想让村民们便宜吃上肉,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他们的冷眼和嫉妒。”猎户杨虎有些不爽:
“不仅这样,我们还受到了族老会的处罚,没收了全部公田和其他权益。”
“你小子怎么就这么记仇呢?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三叔公不要脸地骂道。
当然?如果要脸他就不会过来了,就是因为有了这张脸皮,才能让他牢牢坐稳三族老的位置。
“三叔,这事容我们商量一下。”杨坚并不是很在乎村民们之前是怎样的态度。
如果站在前里正的立场,他是愿意把猎物便宜卖给村民的,但这事他必须和杨九狼他们重新商量。
毕竟采猎小队所有队员的公田都被已经族中收了回去,他轻易就答应,怕会引起队员们的不满。
“这样吧,三叔公。”看到杨坚有些动摇,杨九狼马上出来说道:
“这些猎物都是采猎小队的队员们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打回来的,将心比心,你先回去让族老会撤销之前对他们的处罚,并公开向他们道歉。”
杨九狼知道族老会是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的,所以就先把路给堵死。
“这绝对不可能。”果然,三叔公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九狼小子,你这不是在为难族老会吗。如果真这么做了,族老会的威望何在?日后还怎么管理族人。”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为难你们族老会。”杨九狼一点情面都不留:
“你们族老会在我眼里连一坨牛屎都不如,牛屎可以用来沤肥。而你们族老会那几个老不死的能做什么?活着只会浪费粮食和空气。”
“你?”三叔公气结,因为杨九狼连他都骂了,“九狼小子,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尊老爱幼?”
“尊老爱幼是什么?能吃吗?”想用道德绑架他,杨九狼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我不想和你们争辩这些无聊的道理,条件就是这个条件,村民们能不能吃上肉,就要看你们族老会怎么做了。”
“三叔,九狼的意思,也就是我的意思。”杨坚觉得杨九狼的处理方式很好,特别解气。
“对,我也赞同,族老会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杨虎同样也支持。
他听到杨九狼把族老会那群老东西骂得连牛屎都不如,就感觉特别的爽,这也是他一直想骂而不敢骂出来的心声。
看到三人一致的态度,三叔公也只好作罢,“行吧,那我就把你们的意思给族老会带回去。”
“那...三叔公,你慢走。”杨九狼马上露出了八颗牙齿,挤出一抹笑容送客。
“哼。”看到杨九狼这样的表情,三叔公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九狼小子,还得是你,这么贴切的形容你都能想得到。”等三叔公走后,杨虎马上竖起大拇指:
“族老会那几个老头确实连一坨牛屎都不如,整天只想自己的口袋,也不说给村子多做些事。”
“听到这些话,那几个老头确实会暴跳如雷。”杨坚直摇头,
“我太了解他们了,他们自以为高高在上,没人可以触犯他们的眉头。”
——
正如杨坚所说的那样,二十分钟后,杨家村族老会的会议现场,一群老头正在怒骂,个个脸上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竖子,他杨九狼骂谁牛屎不如呢。”首先是族长杨剑明爆了粗口。
现在每次提到杨九狼,这位族长就容易失去理智,以前的涵养也荡然无存。
“这混小子确实欠收拾。”
“我们村就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混蛋的,他还好意思来骂我们?”
... ...
“嘿嘿。”而站在一旁看戏的三叔公在心里直乐。
反正这口牛屎他先吃了,所以他也要让这群老不死一起吃一吃。
“行了,行了。”这时,大族老用拐杖在地面上跺了跺,发出‘咚咚’的响声:
“只是一个年轻人的口角之言,就让你们这群半截入土之人乱了阵脚,还真亏了你们活了这一大半辈子,一点都沉不住气。”
“大族老,你这不能怪我们,着实是那混小子骂得难听。”三叔公继续出来煽风点火:
“他还骂我们活着就是在浪费粮食和空气,屁实事没干。”
“好了,你也别在这里搅屎了。”大族老不满地瞥了三叔公一眼,“说吧,他想让我们怎么做?”
第116章 权力至上
“嘿嘿,之前因为太生气,差点把正事都给忘了。”三叔公憨笑地挠了挠自己的肚皮:
“杨九狼说了,让我们收回之前对那群上山打猎之人的处罚,并公开向他们道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闻言,族长杨剑明马上怒吼:
“他算什么东西?竟然想改变我们族老会的决定,真是可笑。”
“我也说了绝对不可能,但他说就是这个条件,让我们族老会自己看着办。”三叔公耸了耸肩。
“这确实不可能,族老会的决定既然已经下了,就不会轻易收回,更没有公开道歉这回事。”大族老也点头肯定。
作为统治者,他们可以犯错,但绝不会认错,更何况他们觉得自己没有错。
如果他们否定之前的裁决、并且公开道歉,就会自损威望,直接影响他们日后的统治。
“我有不同的看法。”这时,八族老站了出来:
“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无可厚非,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上山打猎,我们却没收了他们的公田,他们凭什么要把猎物便宜卖给我们?”
“八族老,你的胳膊怎么可以往外拐呢。”族长杨剑明有些不满,“族规就是族规,他们既然违反了族规就要受到相对应的惩罚。”
“对呀,他们是受到了族规的处罚,所以他们才不把猎物半价卖给我们,这不是很公平吗?”
听到八族老的话,众人沉默了。他们作为族老,已经习惯了族人的逆来顺受,久而久之,就慢慢觉得族老会所做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当然,如果不是出现杨九狼这个搅局的,他们从来就不会自我反省。
“哎...,如果这样,我们村子以后就别想吃到便宜的肉啰。”三叔公恰逢其时地叹了一句:
“想想县城现在60文一斤的猪肉,而杨九狼他们只卖我们12文一斤,真让人惋惜。”
听到具体价格的对比,众族老再次沉默。就算他们相对富有,60文一斤的猪肉也不敢轻易去买来吃。
想想之前,杨九狼半价把野猪肉或者羊肉卖给村民,他们这些人每次都可以美美的饱吃一顿。
其实,族老会平时并没有什么大事,但吃饭就是天大的事,跟粮食过不去,那就是在自作孽。
“老三,别在这里耍嘴皮子。”许久之后,二族老不耐烦地骂道:
“别人吃不到肉,难道你还吃不到吗?这几天我可是看到你的孙子杨正武拿了好几次肉回来给你。”
“嘿嘿,谁叫我的孙子有孝心呢。”
“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大族老又用拐杖跺了跺地面:
“我们开会的目的是为了商量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是来争那些没用的话题。
我们村子确实不能断了肉类的供应,现在很多村民已经开始吃野菜和树皮了,如果能加入一点肥肉熬煮,这些食物也不是很难入口。”
“能有什么办法呀?要么收回之前对他们的处罚并公开道歉,要么我们自己组织人上山打猎。”八长老接着大族老的话,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收回处罚不可能,公开道歉也不可能。”
没等其他族老发表意见,族长杨剑明就先把这条路给堵死,要让他向杨九狼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自己组织人上山打猎行得通吗。你们知道野猪有多凶猛?野山羊跑得有多快吗?”八长老反驳。
“三族老,你知道他们是如何打猎的吗?”大族老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把很多事情都列为机密,我的孙子杨正武也不敢透露多少。
他只在我面前夸赞杨九狼的箭术有多么的神奇,几乎指哪射哪。
我猜,那些猎物应该都是杨九狼射杀的。”
听完三叔公的解释,他们想到的第二条路好像也行不通,毕竟打猎也需要靠天赋的。
如果找不到相对应的人才,又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同时还要冒着很大的生命风险,而最终的回报却不尽人意,这种投资是没人愿意去做的,也做不持久。
当客观事实跟自己的意愿完全相违背时,该如何抉择?是要面子还是里子,是选择手中的权力、还是村民们的生存。
毫无疑问,当然是要选择手中的权力,只有紧握权力,才会有后续的其他事情。
不过,如果村民吃不饱饭,就会发生混乱、甚至暴动,同样也会影响到族老会的统治和管理。
众族老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们沉默之后再沉默。
其实,如果没有出现杨九狼这个变数,大家的日子苦也就苦了,因为其他村子也一样,大家都能忍下来。
但杨九狼给了村民可以选择的机会,既然存在更好的选择、能吃上肉,大家的心态自然就躁动了起来。
“爷爷、爷爷,不好了。”就在会议氛围陷入非常沉闷的时候,族长杨剑明的孙子杨正匡就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啦?慌里慌张的。”本来心情就不好,又看到自己的孙子这个模样,杨剑明的怒火更盛。
看到自己的爷爷发火,杨正匡一头雾水,他不就是走路快一点吗?不过他还是把外面的情况说了出来:
“爷爷、各位祖叔伯,外面来了很多村民,说要找族老会,他们家中已经没有粮食了,需要族中公共粮的救助。”
听到是这个情况,众族老一点都不惊讶,因为村子缺粮的情况他们早已了解清楚。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这也是为何他们急需杨九狼猎物供应的主要原因。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大族老站了起来,杵着拐杖,缓缓向草棚外面走去。
而其他族老也站了起来,紧跟其后。
第117章 调戏姜二娘
草棚外,呼啦啦地已经围着三四十个村民,后面还有其他村民陆续赶来。
这些村民个个面黄肌瘦,头发脏乱,眼眶凹陷,总之俩字:憔悴。
他们睁着一双双明亮而无神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从里间走出来的众族老。
“族长,各位族老,能不能发放一点粮食? ”一位妇人有些凄哀地央求,她怀中抱着一个蔫蔫不振的孩子。
妇人说着就双膝跪下,“算我求你们了,孩子好几天都没东西吃了。”
见状,又有不少村民接连跟着跪下,“是啊,族长。我们已经吃了好些天的野草根和树皮,肚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实在是饿得难受。”
在族老会面前,这些村民很是低声下气,甚至有些卑微,这就是在氏族制度下长期养出来的等级观念。
在村民的潜意识里,他们被族老会统治那是理所当然的,就像君权天授一样,没多少人会去质疑皇帝的权力。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活在自己认为对的世界里,那也是一种快乐。
面对众多求情的村民,族长杨剑明又开始他一如既往的那一套:
“大家的困难我都清楚,看到大家的现状,我非常难过。可...族中现在同样也非常的困难,粮食是还有一点,但也不够全村村民吃上几天。”
其实,在族中的公共粮库中囤积着一大批的粮食,如果供应给全村几百号人吃,起码能坚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
这便是族老会最后的依仗。官府的赈济队伍连影子都没见着,囤在粮仓里这批粮食是他们维系权威的命根子,自然不能轻易动用。
但面对众村民的请求,族老会也不能一点都没有表示。
族老会众人交换个眼色,大族老咳嗽一声,杨剑明立即会意,他向前迈出半步抛出早就备好的应对法子:
“族中公仓尚余些陈年谷子,自明日起每两日施粥一回,每人可领一瓢。”
他故意把颤巍巍的枯手按在心口,“祖宗在上,咱们族老会始终与族人同舟共济。”
听到这个决定,在场的村民马上欢呼,虽然两天才能领到一回粥,那也是一种从无到有的喜悦。
——
自古就有‘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的纠缠。
峡谷,杨家小院。
院子的一角,圆躺着两个大型的扁平簸箕,簸箕上面是新弄出来的木薯淀粉。
东厢房的屋檐下,垂吊着一排排黄橙橙的腊肉,约莫有三十多条,晚风吹摆,夕阳斜照,油亮发光,香气飘散。
院子中有一个女人不停地走进走出、忙里忙外,她把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明明白白。
女人身穿一套素净灰白的粗棉衣,头顶裹着一条浅蓝发带,双臂袖子半撩至手肘。
她,就是姜二娘。
这时,杨九狼手拿弓箭,身后背着一个背篓,缓步走了进来。
今天采猎小队休整,他一个人到附近的山上打回来了一些猎物。
“九狼,你回来了。”看到来人,姜二娘惊喜地呼唤,“打到什么猎物?”
“哪啊...”杨九狼把弓箭递给姜二娘,然后不停地从背篓中提出猎物。
‘噗通’,一头已经断气的猪獾被摔在地上,接着‘咯咯’几声,三只野山鸡被提了出来,最后还有两只野兔子。
“这么多...,咦,这头是什么动物?”姜二娘指着地上的猪獾问道,“看起来很像猪,但又不太像。”
“这叫猪獾。”杨九狼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动物,如果不是智慧生命001的介绍,他也不知道这就是猪獾。
猪獾,也被称为沙獾、土猪子、山獾等,是一种食肉目鼬科猪獾属的哺乳动物。
它的体型粗壮,四肢短而粗,背部颜色为淡黑色或灰色,四肢则为棕黑色。头部有一条明显的白色纵纹,颈、喉、耳朵和尾部也为白色。
杨九狼打回来这头猪獾大概有30来斤,非常的肥壮。
“这些猎物要怎样处理,要拿去卖吗?”姜二娘拎起其中一只野兔,掂了掂重量,“这只野兔有四五斤重,可以卖到不少的银子。”
“不卖,你先把院子中的木薯淀粉收起来,然后去叫你娘家、四哥一家和奶奶过来,我们今晚大开吃戒。”
“这么多,就今晚一顿吃完?”姜二娘节俭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作,“现在肉这么贵,卖银子多划算。”
“银子又不能吃,要那么多干嘛,放在家里,不觉硌得慌吗?”杨九狼很不以为然。
在这古代,银子又买不到什么奢华享受的东西,还不如食物来得实在。
“不过这也太浪费了。”姜二娘还是很心疼,“哪有你这样吃法的?你不知道外面的村民现在都在吃树皮吗?”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以前吃树皮的时候,他们不也照常吃肉?”
听到杨九狼的话,姜二娘怔了怔,她想起之前的生活,那还真是苦,她嫁给原主四年,几乎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不过她还是说道,“之前饿肚子的时候,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看到其他村民也这样,感觉他们很可怜。特别是看到那些小孩,我就想起我们的小丫。”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位圣母呀。”杨九狼瞟了姜二娘一眼,咋看...还真有几分观音菩萨的气质。
“什么是圣母?”姜二娘又听到一个新名词,她好学地问道。
“就是大慈大悲,总想着拯救这个世界的女人。”杨九狼随意解释,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
“哪有。”姜二娘还以为杨九狼是在夸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才没有那个本事。”
“是呀,本事没有,胸怀倒是挺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杨九狼的话,姜二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好像是有些大。
由于最近吃得比较好,营养充足,她的身材丰盈了很多,基因中该有的规模也慢慢凸显出来。
“大白天的,说话也不知道检点。”姜二娘的脸红了红,她转头看看周围,幸好杨小丫不在。
“你都想哪里去了?一点都不纯洁。”看到对方如此模样,杨九狼更起挑逗之心:
“我说的彼胸怀、非此胸怀。你想展现自己的雄资,也不用这样对号入座吧。”
“不跟你说了,老不正经。”姜二娘转身就走,她实在经受不起杨九狼这么直白地在耍流氓。
“切,都老夫老妻了,好像我没看过一样?”杨九狼冲着姜二娘的背影随意回了一句。
... ...
第118章 母女闲聊
“二姐夫,你怎么又在欺负我二姐。”这时,小舅子姜湖提着一条大草鱼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你二姐了?”
“我眼睛是没看到,但我耳朵听到了。”
“滚犊子,就算我欺负你二姐那也是天经地义。”
“嘻嘻,我就随便说说。”姜湖憨笑了一下,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他确实不应该干涉。
不过,他还是提醒了一句,“我二姐脸皮薄,你以后说话注意一下音量,别给外人听到了,她会不好意思的。”
“这关我什么事?尴尬的是你们,又不是我。”杨九狼觉得,生活就是要充斥着各种氛围才精彩。
“好吧,你喜欢就行。”姜湖有些无语。
他一直都搞不懂这位二姐夫是怎样的一个脑回路,所以也就没有去纠结。
“小弟,你又去湖里抓鱼啦?”听到姜湖的声音,姜二娘再次转头回来。
“是的,二姐。我抓到了三条,娘让我给你们拿来一条。”姜湖提了提手中的大草鱼,大概有十来斤重。
“二姐,要不我今晚就留在你这吃饭,你给我做一锅酸菜鱼。”姜湖之所以这么努力去抓鱼,就是想吃姜二娘或杨九狼做的酸菜鱼。
“这个没问题。”姜二娘接过姜湖手中的草鱼,“你二姐夫说了,今晚搞聚餐,让大家都过来吃饭。”
“聚餐?这个好呀。我就喜欢二姐夫来这一套。”听到聚餐,姜湖一下就兴奋起来。
他想到之前那几次吃过的大鱼大肉,便向杨九狼问道:
“二姐夫,你今晚准备做哪些好吃的?”
“哪啊。”杨九狼指向地面的猎物,“你负责把这些野味全部清理了,全部留整只。”
“好嘞,没问题。我回去叫小妹和大嫂过来帮忙,顺便把家中那两条草鱼也拿过来。保证半个时辰内,全部弄干净。”姜湖兴冲冲地走了。
“看到了没,你小弟多高兴?”杨九狼向身边的姜二娘问道,“银子再多,能比和家人开开心心吃饭重要吗?”
“你这是歪理,和家人吃饭是很重要,但也不等于这么浪费呀。”反正姜二娘就是不会认可这样暴吃暴喝的行为。
“行了,跟你这婆娘无法沟通,你去把前几天刚建好的土窑烤炉清理一下,我等会用来烤猪獾。”
杨九狼前几天找人在院子的角落打造了一个小型土窑烤炉。
如果平时想吃烤鸭、烤野兔,甚至是烤乳猪、烤全羊都非常方便,架起火来就可以烤。
“哦,知道了。”姜二娘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只好选择服从,“那三只野山鸡要怎么做?”
“白切两只,煲汤一只。”
“那草鱼呢?”
“草鱼的话,一半用来红烧,一半用来做酸菜鱼。”
“还有两只野兔呢?”
“野兔...?就做一道干煸兔丁吧。”
... ...
很快,整个院子就开始热闹起来。
小舅子姜湖和四哥杨九豺在宰杀猪獾和野兔,小姨子姜三娘和她的大嫂在清理野鸡。
姜二娘和岳母在揉面,相比米饭,白面馒头更配今晚的菜肴。
而杨九狼在烧着土窑烤炉,土窑烧热需要一定的时间,反正这里不缺柴火,可以提前烧,等猎物腌制好就可以直接放进里面烤。
比起腌制后的猎物,杨九狼更喜欢原汁原味的烧烤,那样烤出来的肉会更醇香且天然。
“爹爹,你在做什么?”这时,小吃货杨小丫跑了过来。
“咳咳...”小丫头突然过来打岔,杨九狼被火焰呛了一下,“烧、烧土窑。”
“烧土窑,做什么?”
“烧土窑,等会用来烤野猪。”
“哇,爹爹又要做好吃的。”听到烧烤,小丫头马上兴奋起来。
“你这小丫头跑哪去了,整天不见人影。”杨九狼在她的头上摸了摸,才过去几个月,感觉这小丫头长高了不少。
“嘻嘻,我在四伯娘家,和小草姐姐一起玩。”
“行吧,你再去玩一会,别在这里被火烫到了。”
“我不。”小丫头果断摇头,“我就喜欢看爹爹弄烧烤。”
“那你站远一点,里面的柴火是会爆裂的,小心被火苗给溅射到。”
“嗯,知道了。”小丫头应了一声,没有挪开,反而向杨九狼的身边凑,离土窑的位置更近了一步。
“我不是让你挪开一点吗,怎么凑得更近?”
“嘻嘻,有爹爹挡着,火苗就不会溅过来。”
好吧,你可爱你说什么都对,杨九狼彻底被打败,“走,偷偷拿你阿娘几个鸡蛋过来,爹爹先烤给你吃。”
闻言,小丫头的眼睛一亮,她马上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姜二娘,发现对方没有发觉,就小声说道:
“那爹爹不能告诉阿娘,否则她会打我屁股的。”
“放心,我怎么可能告诉你阿娘,我和你是一起的。”
“好。”小丫头扔下一字,就屁颠屁颠地向厨房走去。
——
“二丫头,姑爷还是挺喜欢小孩的呀。”看到杨九狼和杨小丫父女俩相处得和乐融融,姜母向身边的姜二娘低声说道。
“我也不清楚,自从上次被打了头部、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其实姜二娘也很困惑,不过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对,脾气和那张嘴倒是没有变。”
“姑爷今年二十岁了,估计是醒悟了。”听到自己的女儿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姜母自行开始脑补:
“当初硬把你嫁给他,我还一直担心着,如果他不醒悟,就是我害了你。”
“娘,以后这事就别提了。当初那种情况不嫁给他,我也无法面对别人,这就是命。”
“哎。”姜母叹了一声,“你说他当初坏不坏?我这么好的女儿,竟然被他给祸害了。
你爹当时气得就想拿菜刀出去砍了他,还是我给拦住了。”
“哈哈,原来爹还有这么强悍的一面呀?”
“别看你爹平时不怎么管你们,可他是最疼你们几兄妹的。”说到这里,姜母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了看姜二娘的肚子:
“哦,对了。小丫都这么大了,你的肚子怎么一直没个动静,女人没有生到儿子那是不行的。”
第119章 八族老来访
听到这个问题,姜二娘的脸红了红,她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杨九狼最近同房的次数也不少,但每次...?反正她知道杨九狼是故意不想要孩子的。
“趁现在还年轻,赶快生两儿子。”没有听到自己女儿的回答,姜母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男人最容易喜新厌旧了,万一他从外面抬回来更年轻的女人,而你又没有儿子,那你在这个家一点地位都没有。”
姜母的担忧,何尝不是姜二娘的苦恼。之前因为穷,养不起,不生也就不生了。
但现在,家中的资产已经相当丰厚,按照当前古代的财产继承顺序,妻子是排在儿子之后的,这也是自古就有母凭子贵的主要原因。
如果姜二娘没有生到儿子,而后面进门的女人却生了儿子,那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就会便宜了别人。
她最终只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
在她的印象里,杨九狼这么坏,抬其他女人进门那是迟早之事。
再说了,在这里哪个有钱人不都是三妻四妾。
想及至此,姜二娘整个人瞬间就被危机感给占据,她向姜母低声说道,“娘,要不我把家中的银子先放你哪?”
“这可不行。”姜母马上否决,“这不符合规矩,如果被姑爷知道了,他会把你直接休回娘家的。”
闻言,姜二娘有些忧怨地看向在院子一角忙碌的杨九狼,她怎么就嫁了一个这么不正常的男人呢?
“怎么啦?是姑爷不愿意碰你,还是他那方面不行?”看出自己女儿的不对劲,姜母又开始胡乱猜测:
“也不对呀,姑爷才二十岁,身体还这么好,不至于那方面不行吧。”
“娘,你就别乱猜了,九狼的身体很好,是他说我们还年轻,暂时不急着要孩子。”姜二娘把杨九狼的想法给透露了出来。
确实,杨九狼是来自未来的灵魂,二十岁、甚至二十二岁,仍然都是花季般的年龄,除非出现意外,否则没多少人这么年轻就想要孩子。
“胡说,你们都成亲四年快五年了,按道理说第三个孩子都应该有了。
二丫头,你可是比姑爷大了两岁,他说他自己还年轻,但你不能跟着他胡闹。”
姜母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姜二娘就更崩溃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对方的力气那么大,她就是想霸王硬上弓...也没那个本事呀。
而杨九狼并不知道,他用后世的思维在这里生活,已经给姜二娘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
也许道理他同样清楚,只是一时忽略了这里是古代,世俗礼教和人伦纲领才是真正主导人们生活的最大力量。
——
一个时辰后。
一道道菜肴接连火热出炉,乳白奶黄的酸菜鱼、金黄油嫩的白切鸡、焦黄红亮的干煸兔丁,加上红烧草鱼块和野鸡汤,这边的五个硬菜全部到齐。
而在土窑烤炉这边,杨九狼也揭开了烤炉的挡板,一股热浪马上沿着开口席卷而出,随即露出里面红亮焦脆的烤猪獾。
这时的烤炉,里面的温度还相当的高,隐约能听到猪獾表皮油脂‘滋滋’的迸发声。
“爹爹,是不是烤好了?”看到杨九狼把猪獾从里面拉了出来,一直守在旁边的杨小丫吞咽了一下口水。
“好了,喜欢吃哪块,爹爹待会割给你。”
“嘻嘻,我喜欢吃猪皮。”
“猪皮是吧。”杨九狼抓住猪獾腹部切口边缘的一块表皮用力一扯,“给,小心烫。”
“嘻嘻,呼、呼呼...”小丫头接过猪皮,烫得她连连吹气,“爹爹,再给我一块,我要拿给小草姐姐吃。”
“给。”杨九狼又给小丫头扯下一块,小孩子懂得分享那是好事,当然要全力支持。
“嘻嘻。”
一刻钟后,一切就绪,院子中间放着三张大圆桌,桌子上面摆满大盘小盘,全都是诱人的菜肴。
这次聚餐除了家人之外,杨九狼还邀请了杨坚夫妇、杨虎夫妇,工匠木老夫妇、铁老夫妇、陶老夫妇和杨二狗,一共三十来人。
就在开席之际,院子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族老会的八族老,叫杨剑封。
他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一片欢声笑语、热火朝天的场面,特别是看到饭桌上的大鱼大肉之后,心里马上变得五味杂陈。
外面的村民现在连树皮都快吃不起了,这里还可以大摆宴席。果然,就算同处一片天地,却总存在不同的命运。
“八族老,你来得正好,快坐下来跟大家一起吃饭。”
看到来人,杨九狼上前相迎,不管对方过来有何目的,作为这里的主人,礼数总要先做到。
听到杨九狼的第一句不是问他过来的目的,而是先请他吃饭,八族老对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印象好了不少。
‘咳咳~’
八族老杨剑封尴尬地咳了咳,看到桌子上丰盛的菜肴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贸然坐下来吃饭他又拉不下这个面子。
“八叔,你来得真巧,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喝两杯吧。”这时,杨坚也走了出来。
在众多族老当中,他还是很欣赏这位族叔的,对方为人正直、公允。
所谓盛情难却,八族老杨剑封先是推辞了几下,最终还是坐下和大家一起吃饭。
“来,八叔,我们先喝一杯。”杨坚给八族老倒了一碗小黄酒,又给对方拿了一块烤猪獾的小腿肘:
“还有这个,是九狼小子烤的,味道很不错,特别下酒。”
八族老先端起土陶碗抿了一口小黄酒,接着咬了一口烤腿肘,小黄酒的微辛、烤肉的香脆,让这位老人眼睛一亮:
“嗯...,确实不错,好吃,太好吃了。”
也不怪这位老人这么夸张,在避难营地每天都缺吃短喝,虽然他家不缺粮食,但肉绝对是缺的。
人长时间缺少油水进腹,吃什么都会感觉很香。
“八叔,这个白切鸡也不错,滑嫩香甜。”杨坚夹起一块鸡胸肉边吃边推荐。
“这里每一道菜看起来都很诱人,我活了一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一顿就能吃上这么多好菜。”八族老有些感叹地说道:
“看来你们的选择是对的,离开了族里,日子过得这么好。”
“八叔,族里现在的情况如何?”杨坚顺着八族老的话想打听一下族老会的决定。
这也是习惯使然,虽然里正的职位被罢免了,但他对这个村子的热爱依然不减。
“哎,情况不是很好。”八族老摇头,“很多村民已经开始断粮了,县城的粮价又太高,村民根本买不起外面的粮食。”
“我记得,族中的公共粮库中还囤积着一大批的粮食,如果提供给全村村民,吃上两个月是没问题的,怎么族里两天才施一次粥,还是一人一碗。”
“族中确实还有不少的公粮,但粮食现在已经断了来源,族老会也不敢轻易放出这批粮食。”
“族里收取公共粮的其中一个目的不就是为了预防各种灾难吗?
现在都这种情况了,留着粮食有何用,村民吃不饱,就容易生病,情绪也会低落。
如果村民都饿死了或病死了,那族老会存在的意义何在?”杨坚有些不忿地说道。
... ...
第120章 杨九狼的计划
酒过三巡,饭桌旁。
八族老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又似乎在权衡利弊,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内心的挣扎。
他最终还是缓缓开口,“九狼啊,我知道你对族老会有怨气,但...村民们现在的情况很是悲惨.
因为缺少粮食,已经饿死了不少人。
能否帮帮忙?把你们打到的猎物,像之前那样,半价卖给村民?”
他看着杨九狼,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有对族老会决定的无奈,也有对村民困境的担忧,更有对杨九狼的一丝期盼,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他知道,杨九狼是不会轻易答应这样的请求的,但他还是选择来了,他希望能牵动杨九狼的恻隐之心。
闻言,杨九狼放下手中的酒碗,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同时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八族老,面对这位老人,却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
“八族老,你觉得...这可能吗?”杨九狼反问,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还是我之前提过的条件,族老会必须先撤销对采猎小队的处罚、并公开道歉,否则一切免谈。”
“这...”八族老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站在杨九狼的立场,提出这样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但想让族老会做出让步,也几乎不可能,所以...问题一下子就进入了死胡同。
旁边,杨虎和杨坚默默地听着,没有插话。这表明了,杨九狼的意思就是他们的意思。
看到这种情况,八族老吃完饭,无奈地走了。
“九狼小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村民饿急了,我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对我们做出不利的行为。”等八族老走后,杨坚提出自己的担忧。
他并非杞人忧天。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
这不仅仅是一句俗语,更是一种生存的本能,当生存受到威胁,道德和理智往往会退居二线。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饿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杨坚的话,就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旁边,一直默默喝酒吃肉的杨虎,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放下啃了一半的猪蹄,用油腻腻的手抹了抹嘴。
“他娘的,族老会那群老东西,把粮食藏起来,现在想让我们帮忙?没门!”杨虎粗声粗气地骂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懑。
他本就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
当初,因为蜂巢事件,族老会一声令下,竟然罚了他3两银子,这事儿,他一直耿耿于怀。
“要我说,谁敢来闹事,直接砍了他。
让他们知道,咱们采猎小队,不是好欺负的。”杨虎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有些犹豫,“九狼小子,你说...咱们真的一点都不退让?万一那些村民真的闹起来,咋办?”
杨虎虽然脾气火爆,但并不傻。他知道,真要跟全村的人闹翻了,对他们也没好处。
杨九狼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抬头,目光投向远方。
夕阳西下,远处的山峦一片金黄。归巢的鸟儿,从天边掠过,留下一串悠长的鸣叫。
他想了好一会才说道,“退让是没有用的,退让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就算帮了那些村民,等时间长了,他们也会认为那是一种理所当然,他们是不会感激我们的。”
闻言,杨坚和杨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认同。
杨坚想起了自己当里正时,为了村里的事情,四处奔波,劳心劳力。可结果呢?还不是被全村村民投票给罢免了。
“自古人心就不足,人性更莫测。”杨九狼继续说道:
“与其怀着怜悯之心去帮助那些村民,还不如好好利用他们,榨取他们最大的剩余价值。”
杨九狼一时嘴快,竟露出了资本家的嘴脸。
“利用?最大的剩余价值?”杨坚不解,“如何利用?”
“就是用最低的成本购买他们最大的劳动力。”杨九狼直言不讳,“我计划建造一座青砖作坊。”
这是之前规划中的项目,虽然很难,但总要尝试迈出第一步。
他现在已经有了矿土提炼作坊和陶瓷作坊,在这个基础上,再建造青砖作坊就容易很多。
再利用铁匠作坊和木匠作坊,打造出各种半自动化的工具,更能提高生产效率。
“青砖作坊?”杨坚和杨虎同时出声,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在这个时代,青砖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那是富贵人家的象征,是身份的体现。
盖房子,普通人家大多用泥土和茅草,好一点的用木头,只有那些大户人家才会用青砖。
“当然,建造青砖作坊所生产的青砖主要是给自己用,暂时不考虑对外出售。”杨九狼继续说道:
“如果你们想加入,我们还是按照采猎小队的模式进行合作。”
只要不拿出去卖,就属于民间自产自足的行为,暂时可以免去到官府的衙门中报备和注册商户。
闻言,杨坚和杨虎陷入了思考,这是他们之前想都没敢想的事情。
自己烧青砖建房子?确实面临着非常大的挑战,但也是对未来的一种憧憬。
“干了!”杨虎只思索了一会,就下定决心。
他这人,没啥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但胜在胆大心细,敢闯敢拼。
早年间,村里人都不敢进深山,怕遇到猛兽,丢了性命。
但他偏不信邪,一个人扛着把柴刀就敢往里闯,硬是靠着一股子狠劲儿,在山里打出了名堂,成了远近闻名的猎户。
他跟杨九狼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来的心悦诚服,杨虎现在已经彻底被杨九狼的本事给折服。
这小子,脑瓜子灵活,点子多,还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那我也加入。”杨坚瞥了杨虎一眼,看到对方信心满满,他自然也不会落下。
再说了,这也算是在变相帮助杨家村的村民。
第121章 杨坚再次招工
“九狼小子,那你说说,这工钱该如何定夺?”杨坚捻了捻下巴上稀疏的胡须,缓缓问道。
“就按寻常的工钱,每人每日十文钱。”杨九狼接过姜二娘递过来的一碗木薯淀粉做的阿达子,这算是饭后甜点。
“十文钱?”杨坚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九狼小子,你可知如今的粮价?十文钱,怕是连半斤粟米都买不到。
这...这如何能养家糊口?我担心,如此一来,怕是没有人愿意来上工。”
杨坚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置可否,他并非质疑杨九狼的决定,而是担心这工钱太低,无法吸引到足够的劳动力。
在这个乱世,粮食比金子还贵重,十文钱,对于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村民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是啊,以现在的粮价,十文的工钱是有点低了。”杨虎也点头,赞同杨坚的说法。
“杨坚叔、杨虎叔,你们莫急。”杨九狼喝了一大口阿达子,快速咬合、然后吞下,“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目光扫过杨坚和杨虎,将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凡是来上工的村民,都可以在咱们这里买到便宜的肉,十文钱半斤。”杨九狼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他用肉绑定了工钱,那诱惑就很大。
“十文钱半斤?!”杨坚先是一愣,随即赞了一声:
“妙呀。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银子和粮食不够了,直接就用我们打到的猎物支付,还真是一举多得的方法。”
要知道,如今县城里的猪肉,已经涨到了六十多文一斤,十文钱半斤,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如果村民过来上工有一份固定收入不说,还能让手中的银子得到保值。
而对杨九狼来说,他只需要利用智慧生命001的优势,上山打猎,就能轻松雇佣到大量的劳动力。
“九狼小子,你这法子好!这下子,那些村民还不抢着来上工?
别说十文钱了,就算五文钱,他们也得挤破头!”杨虎也后知后觉想到了其中的妙处。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青砖作坊热火朝天的景象。
——
经过两天的商议和规划,青砖作坊的事宜基本敲定,前期计划先建造两座小型青砖窑炉,雇佣工人50人。
建造一座木柴作坊,雇佣工人10人,专供青砖作坊所需的燃料。
加起来一共60人,每天所需肉类30斤,便宜吧?
过来上工的村民可额外出银子购买更多的肉,当然,也是会有限购的。
——
黄昏,残阳如血,杨家村临时避难营地。
新建的草棚一座挨着一座,在营地最中心的地方架着一口大锅,村民们正在排队领粥。
“咳咳...”一阵咳嗽声传来,打破了这死气沉沉的氛围。
青砖作坊的内务总管杨坚,他拿到相关计划之后,就马上赶来这里。
他手里拎着一面有些破旧的铜锣,站在营地中央的一块高地上,清了清嗓子。
这几天为了青砖作坊的事情,他来回奔波,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哐当、哐当...’
他先是用力敲响了几声铜锣,声音在这空旷的营地里回荡,传出去很远。
铜锣声有些刺耳,甚至有些破音。
“青砖作坊招人上工了,想去的赶快来我这里报名。”杨坚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附近的村民听到。
他的眼神扫过四周,那些原本无精打采的村民,听到‘上工’两个字,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迅速围了过来。
今昔不同往日,挨饿过了一段时间后,村民们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挑剔,也顾不上是否会得罪族老会。
这时候,谁能给一口吃的,就是让他们叫一声爷爷也无不可能。
“上工?有吃的吗?”一个身形消瘦的汉子,用嘶哑声音问道,他怀里还抱着一个饿得直哭的孩子。
“多少工钱?”又有村民问道。
“我不要工钱,我要粮食。”
... ...
“工钱,每人一天十文钱。”看着眼前这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村民,杨坚心里五味杂陈。
“才十文钱一天?这也太少了吧。”
“是啊,现在十文钱能做什么?”
“切,才十文钱,我还以为有多大的好处。”
听到只有十文的工钱,村民们马上变得兴致缺缺。
‘哐当!’
杨坚又敲了一记铜锣,“大家先安静,去上工的村民,可以用十文钱在我们那里买到半斤的肉!”
“十文钱半斤肉?!”
“真的假的?没听错吧?”
“杨坚叔,你可别诓我们!”
... ...
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安静!安静!”杨坚不得不再次敲响铜锣,“大家听我说,这肉...是杨九狼打来的猎物。
他说了,只要来上工,就能买到便宜的肉!”
“杨九狼?怎么又是他?!”
“管他是谁,只要管我口吃的,我叫他爹都行”
“想上工的,都过来排队!先到先得,名额有限!”杨坚趁热打铁,大声喊道。
“我报名!”
“我也报名!”
“还有我!”
... ...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涌向杨坚,生怕晚了就报不上名。
“别挤!别挤!排好队!”杨坚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登记报名的人员。
“杨坚叔,俺家男人腿脚不方便,能不能也给安排个活儿?”一个妇人挤到杨坚面前,哀求道。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颤抖,像是怕被拒绝,又像是怕被周围的人听到。
妇人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她身上衣服的补丁无处安放,补丁之上还摞着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杨坚有些犹豫。
他知道这位妇人,她的男人早些年在山上砍柴,不小心摔断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干不了重活。
也因此...村民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杨瘸子。
可这青砖作坊,搬砖、和泥、制坯,哪一样不需要力气?
不过,杨瘸子特别勤劳,虽然腿脚不利索,但他总能把家里的田地收拾得整整齐齐。
“放心,只要能干活,工钱少点也行!”妇人连忙补充道。
她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行吧,先让他报名,到时候我给他安排一个轻松的活计。”杨坚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不是杨九狼,还没形成资本家的利益至上。
“谢谢!”妇人马上流出眼泪,“杨坚叔,你真是个大善人!”
她本不想哭的,因为在这样的世道,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她实在是忍不住,心里头的那股子酸楚和感激,如决堤之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怎么也挡不住。
第122章 族老会的对策
不远处,几棵老槐树无精打采,几缕残阳稀疏穿过枝叶间。
树底下,族长杨剑明一张脸黑沉得如锅底,他眼睁睁看着村民如饿狼扑食般涌向杨坚,争先恐后地报名。
那场面,落在杨剑明眼里,却像是一根根尖针,直扎到他的心口。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杨剑明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知道,如果任由杨坚 如此发展下去,那他这个族长,迟早会变成一个空架子。
到时候,别说发号施令,恐怕连放个屁都没人听。
他马上召集了众族老,这同样触犯了其他族老的既得利益。
杨家村,族老会。
昏暗的草棚内,九张凝重的老脸再次上演好戏。
“岂有此理!他杨坚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我们杨家村搞得四分五裂才甘心?!”
族长杨剑明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沙哑而低沉,马上把矛头瞄准杨坚。
他顿了顿,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族老们,声音提高了八度,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寻求支持:
“我们族老会辛辛苦苦施粥,好不容易才稳定了村民的情绪。
他倒好,这个时候跳出来招工?还开出那么‘优厚’的条件,这不是明摆着跟我们作对吗?!”
杨剑明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狠厉。
村民对族老会来说代表着什么?那是他们权力的来源,是他们薅毛的肥羊。
如果村民都流失了,那他们族老会日后靠什么支撑?
杨坚这一次的举动无疑已经动摇了族老会的统治根基,士可忍孰不可忍。
三叔公杨剑黑坐在杨剑明的下首,他微微低着头,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听到杨剑明的话,他连忙抬起头,脸上堆满了义愤填膺的表情,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
“族长说得对!杨坚这小子,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点都不顾全大局,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其他族老的反应。
他心里清楚,杨坚这次招工,确实给村民们提供了一条活路,但同时也触犯了族老会的利益。
在这个饥荒年代,谁掌握了粮食,谁就掌握了话语权。杨坚用‘廉价肉’吸引村民,这是在撬族老会的墙角。
“不过嘛...”三叔公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暧昧:
“杨坚提供的那个‘十文钱半斤’的肉,对村民们来说,吸引力确实不小啊。要不,我们也想想办法,弄些肉来安抚安抚人心?”
“三族老,你在胡诌什么?”二族老杨剑亮马上出来接话,“我们若能弄得肉,何故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嘿嘿,我只是打个假设而已。”三叔公杨剑黑讪讪一笑,“我们可以安排人进去,大量购买他们的肉,这不就有了吗?”
他这话一出口,原本还义愤填膺的几个族老,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在这个年代,肉可是稀罕物,平日里能吃上一口都算是改善生活了。
更何况现在是灾年,县城里的肉价已经涨到了天价,普通百姓根本想都不敢想。
如果真能弄到便宜的肉,他们才会在乎用了什么手段。
“好了,老三,你少说两句。”大族老杨剑空跺了一下拐杖:
“杨坚和杨九狼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我们大量购买他们的肉。”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这会开着还有何意义?”三叔公瓮声瓮气扔下一句,然后安静坐好,继续看戏。
八族老杨剑封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坐在角落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他前几天去请求杨九狼帮忙,结果被拒绝。只是他没想到杨九狼现在来这么一手,不过...这也算是在变相帮了村民。
杨剑明看着众族老的反应,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些老家伙平时分好处的时候,个个精明能干,但一旦遇到事情,没有一个能顶用。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既然你们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那就听听我的计划...”
“族长,你有何计划?快说,我一定支持你。”三叔公出来抢断,第一个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杨剑明瞥了三叔公一眼,发言被打断,他原本有些不满,但看到对方的态度,又加大音量继续说道:
“他杨坚能招工,我们也可以。我们立马发布族令:从明天开始,召集全村年轻劳动力建造村里的祠堂。
凡是参与的村民,每两天可以领取半斤粟米。等洪水退去后,族里将重新分配公田,出力多者可优先选择田地的位置。”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族老,语气变得严厉:
“另外,从明天开始,停止免费施粥,唯有过来建造祠堂的村民,他们的家人才有资格领粥,而且施粥的频率从之前的两天一次变成一天一次。
同时发一条禁令:凡是没有参与祠堂建设,而去了杨坚那里上工的村民,他及其家人将失去族中的一切权益,包括公田的分配。”
族老会手中最大的底牌还是公田,因为田地是村民最大的软肋。
“族长,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执行,族里的公粮能支撑多久?等粮食吃完了,我们将彻底失去对村民的控制。”三叔公点出问题的所在。
“放心,族中现有的存粮提供给全体村民敞开着吃,能坚持三两个月,只要我们控制好放出的量,坚持个半年是没问题的。
而不出一月,洪水就会退去,村民将回归田地,自然也回到族老会的控制。”
这招可谓是一石二鸟,既能分化村民和杨坚的关系,又能借机控制村中的劳动力,巩固族老会的统治。
在这个时代,祠堂是宗族权力的象征,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以“建设祠堂”的名义征集劳动力,名正言顺,谁也无法反驳。
“还是族长英明!”三叔公违心得夸了一句,“我也觉得这方案甚好。”
“那就按照族长说的来执行吧。”这时,大族老杨剑空出来拍板,因为他想不出比杨剑明更好的方法。
大族老都支持了,其他族老自然没有太多的意见。
就这样,会议很快结束,众族老陆续离开。
最后,族长杨剑明、大族老杨剑空、二族老杨剑亮和七族老杨剑光留了下来。
他们围坐在一起,继续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昏暗的草棚内,他们刻意压低声音,没人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
第123章 新族令
清晨, 杨家村,避难营地中心。
薄雾尚未尽去,空气中依然淡淡弥漫着泥土的气味。
在架起的几块拼接木板上,颁布了族老会新的族令:《祠堂建设召集令》。
墨笔未干,字迹粗犷,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七族老杨剑光在一边宣读,前面围着一圈村民。
新族令的内容立马在人群中炸开,激起层层涟漪,很快就扩散到避难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昨天,已经报名去青砖作坊上工的六十名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有人烦躁地搓着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有人紧紧地抿着嘴唇,下巴绷得紧紧的;还有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杨瘸子的媳妇刘若兰,站在人群的外围,眼神还算坚定,只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她昨天才向杨坚求情,给自己的丈夫求得一个上工的名额,刚刚燃起的希望,想不到这么快就遇到新的抉择。
“这可咋整?”一个汉子打破了沉默,他声音粗哑:
“去了青砖作坊,就等于把族里的公田和啥福利都扔了,往后可咋活啊?”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犹豫,进退两难。
“还能咋整?不去呗!”另一个汉子接话:
“虽说那便宜肉是挺馋人的,可没了地,就等于没了根啊。咱庄稼人,没了地可咋活?”
他这话,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在这个年代,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没了地,就等于没了活路。
“族老会这招也忒狠了,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呀。”一个年轻后生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是村里少有的几个读过几天书的人,平时自诩有些见识,但此刻,他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兔崽子,你小点声,别让族老会的人听见了。”旁边一个老汉赶紧提醒。
他是年轻后生的父亲,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深知族老会的黑手。
“怕个球!没了公田,咱们还有手有脚,在哪儿不能刨食吃?”一个粗壮的汉子大声说道:
“你们也不想想,之前过去跟着杨九狼的采猎小队,他们现在哪个不天天吃肉?”
“就是,跟着杨九狼,总比跟着那群只知道喝血的老东西强!”马上有人出来附和。
“你们怕是疯了吧?没了族里的照应,往后遇到点啥事,谁来管咱?”
“就是,万一洪水退了,咱连块地都没了,拿啥种粮食?”
“我可不想被逐出族谱,往后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沉默了。
人群里吵吵嚷嚷,像炸开了锅。
一旁,刘若兰静静听着大家的争论,她的心里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一边是生存的希望,一边是宗族的压力。
她想起丈夫断腿后,一家人在村里受到的冷眼和排挤,还有族老会的冷漠。
而平日里对她家照顾最多的还属前里正杨坚。
想到这里,她心里头那杆秤,不由就往青砖作坊那边倾斜。
“娘,我饿...”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刘若兰的思绪。
她低头一看,是她的小女儿,小女孩脸色蜡黄,眼巴巴地望着她,是对食物的渴望。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
“七族老来了!”有人喊道。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在一几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就是七族老杨剑光,负责族里各种政令的管理和颁布。
杨剑光走到人群中央,用阴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冷哼一声:
“咋的,都在这商量啥呢?是不是在琢磨着去哪儿发财啊?”
闻言,众村民马上闭嘴,周围一时变得鸦雀无声。
看到众人的反应,杨剑光满意的点点头,他随即看到人群中的刘若兰,他听说对方的瘸子丈夫被杨坚收到青砖作坊去上工。
他觉得这定是杨坚拉拢村民的伎俩,否则...为何接收一个瘸子去干重活?
杨剑光故意走到刘若兰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不是瘸子家的吗!咋的,你家男人也想去青砖作坊?他一个瘸子能干什么,确定他不会被赶回来?”
当面听到自己丈夫被侮辱,对方还是平时自诩德高望重的族老,刘若兰彻底对族老会死心。
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回道:“七族老,我家男人虽然是个瘸子,但他也养活了我们一家老小,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她声音不大,但很稳,没有一丝的怯懦。如果搁平时,她也许不敢、也不会理会这位七族老。
“哼!”七族老杨剑光冷笑一声:
“如果没有族里的庇护,他一个瘸子恐怕连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他如何能养活你们一家老小?
真是一家子的白眼狼,关键的时候就净想着抛弃氏族。
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家男人敢到杨坚那里上工,我第一时间就把你们一家从避难营地撵出去。”
杨剑光表面上是在警告刘若兰,实则是在震慑其他人,他马上转头对其他村民说道:
“你们都听好了,谁敢去杨坚那里上工,就等着被逐出族谱吧!”
听到这话,其他村民马上低下头。
“杨剑光,你这老东西。都已经半截入土了,还这么不要脸地在这里欺负我媳妇。”
这时,有一位30多岁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来,他正是刘若兰的丈夫,杨瘸子。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里正叔那里我去定了,你有本事就把我们一家撵出营地看看?”杨瘸子来到刘若兰的旁边:
“媳妇,你带孩子先回去,不用理他们。”
杨瘸子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马上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有几个原本动摇的村民,被杨瘸子的勇气所感染,也站了出来,表示要去青砖作坊。
“杨瘸子,好样的,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
“还有我!”
“算我一个!”
... ...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杨剑光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他没想到,一个瘸子竟然敢公然挑战他的权威。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一个比一个高,“既然你们不识抬举,到时候那就别怪族老会不留情面。”
“七族老,你消消气,别跟这群不知好歹的刁民一般见识。”一个狗腿子赶紧上前劝道。
“滚!”杨剑光一脚踹开狗腿子,怒吼道,“都给我等着瞧!”
他拂袖而去,留下一群惊魂未定的村民。
太阳缓缓升起,阳光洒在营地里,却驱散不了人们心中的阴霾。
第124章 峡谷喋血
两天后,峡谷湖泊北端。
杨坚站在一块略微凸起的土坡上,今天是青砖作坊开始动工的第一天。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稀稀拉拉的人群。
原本说好的六十人,此刻只来了二十个,零零散散地站在空地上,宛如田埂上被遗忘的稻草人。
“唉...”杨坚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
他很清楚,这就是族老会新族令的威力。在这里,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族谱是他们的归属。
族老会一纸禁令,就如同悬在村民头顶的铡刀,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二十人能来这里,基本都怀有赌徒心理。
他们在族里过得并不好,选择过来跟着杨坚和杨九狼,说不定命运从此就改变了呢?
毕竟,前面都有采猎小队做参照,这种选择是有希望的。
“杨坚叔,我家兄弟多,你们还要人上工吗?我回去再叫几个过来。”一个年轻人出来说道,他看出了眼前的困境。
年轻人叫杨石头,他家里兄弟五个,个个都是壮劳力,平时就靠着打零工过活,这回听说青砖作坊招工,他第一个就报了名。
之前,杨坚去招工时,为了能让更多家庭过来上工,对每户家庭限定了报名的人数。
“还有我家,我那几个兄弟,也都闲在家里,要不,也让他们过来试试?”这次出来说话的竟然是杨九狼的大哥杨九金。
杨家大院现在的状况并不好,要不是五哥杨九铜加入了采猎小队,经常拿些肉回来,否则...他们一家十几口人还真不好过。
“杨坚叔,我家也有几个侄子,他们都是干活的好手...”
... ...
“行,你们回去问问,要是愿意来的,就让他们过来。”杨坚点了点头: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青砖作坊的活儿可不轻松,要是吃不了苦的,就别来了。”
“放心吧,杨坚叔,咱们庄稼人,啥时候怕过吃苦?”
“就是,咱们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 ...
最后,青砖作坊凑齐了四十人,原本建造两座青砖窑炉的计划,眼下只能先建一座。
——
当天夜里,凌晨三点,峡谷。
夜色如墨,一队40多人沿着山路悄悄摸近。
【叮,警告!有危险人群向峡谷靠近。】
杨九狼突然被智慧生命001的预警给惊醒,脑海中,实拟世界的实时影像瞬间展开。
在微弱的月光下, 一队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向峡谷摸近。
他们行动迅速而隐蔽,显然不是普通的村民。
有人头上套着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有人用黑巾遮面,看不清面容。
但从他们矫健的动作和手中闪着寒光的武器,可以看出,这是一群不速之客,来者不善。
他们手中有大砍刀、长枪、斧头,甚至还有人背着弓箭。
其中有十来人,动作格外矫健,步伐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没有时间犹豫,杨九狼迅速起身,他没有叫醒熟睡的姜二娘和小丫,也没有通知杨坚等人。
因为他知道,以杨坚他们的身手,对付普通村民还行,但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山匪,只会白白送命。
他有智慧生命001的视野共享,对付这点人绰绰有余,特别是在夜里,对杨九狼的战斗更有利。
他到仓库拿起了复合弓,背上箭壶,又抄起一把大砍刀,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这年头,连山匪都开始内卷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搞团建?”杨九狼心中吐槽,脚下却丝毫不停,如猎豹般冲出峡谷。
月光惨淡,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山风更紧,吹得树枝‘哗啦啦’作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伴奏。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是他多年练武生涯练就的本领。呼吸也变得悠长而缓慢,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距离敌人还有一百多米时,杨九狼停下了脚步。
他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拉开了复合弓。
‘嗖——’
复合弓发出轻微的震颤,一支羽箭破空而出,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射中了一个手持弓箭的敌人。
“呃...”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
羽箭射穿了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他双手捂住脖子,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人都愣住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杨九狼的第二支箭、第三支箭...已经接踵而至。
‘嗖!嗖!嗖!’
箭矢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每一箭射出,都伴随着一声闷哼和倒地的声音。
他专门挑选那些拿着弓箭的敌人,优先解决远程威胁。
月光下,箭矢闪着寒光,划破夜空,精准地命中目标。
敌人的身体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一个个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山路。
“有埋伏!”
“敌袭!”
“啊~”
... ...
山匪们顿时乱作一团。
“别慌!对方有弓手,快找掩护!”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大喊一声,暂时稳住慌乱的队伍。
众山匪迅速找掩体,但他们并不能判断箭矢射来的具体方位,还是有很多人暴露在杨九狼的视野之下。
‘嗖!嗖!嗖!’
杨九狼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连续射出箭矢。每一箭,都精准地命中目标。
不一会,箭壶射空,二十多名山匪,倒在了血泊中。
“敌人在前方的小山丘上,干掉他!”剩下的山匪,终于找出了杨九狼的方位。
他们纷纷抽出武器,向杨九狼所在的位置冲来。
“杀!”
“冲啊~”
... ...
喊杀声,震动了这片山林,不得不说,这群山匪也够勇猛的。
杨九狼扔掉复合弓,拔出大砍刀,迎了上去。
他身形如电,刀光如雪。
双方很快就短兵相见,杨九狼先来一个‘横扫千军’,大砍刀带着呼啸的风声,扫向敌人的腰间。
“啊!”
几声惨叫同时响起,三个山匪被拦腰斩断,鲜血和内脏喷洒了一地。
紧接着,杨九狼一个‘力劈华山’,大砍刀从上而下,劈向一个山匪的头顶。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山匪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爆裂开来,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 ...
第125章 搏杀
杨九狼的刀法,大开大合,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直接、最有效的劈砍。
这是他从现代格斗术中,学来的技巧。简单、实用、高效。
‘噗!噗!噗!’
每一刀,都能带起一蓬血雨。
就在这时,一个山匪突然从背后偷袭,手中的匕首闪着寒光,刺向杨九狼的后心。
【小心!】001的声音在杨九狼脑海中响起。
杨九狼早有防备,他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匕首,同时,大砍刀反手一撩,划过那山匪的脖子。
‘噗嗤!’
一颗‘黑球’冲天而起,鲜红如喷泉般涌出。
杨九狼虽然杀人如麻,但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每一次杀戮,都让他的心沉重一分,身上的戾气也多了一分。
杀这些人虽说没什么心理压力,但人的狠辣也需要一定的积累过程。
战斗仍在继续,杨九狼越战越勇。他身形如鬼魅,刀法如神,每一次挥刀,都带走一条生命。
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哦,对...他好像还没受伤,那全都是敌人的鲜血。
001通过分析敌人的行动轨迹,不断给杨九狼提供预警和提示。
【左边,小心!】
【右边,跳开!】
【背后,回旋斩!】
在001的辅助下,杨九狼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敌人的攻击,并给予致命的反击。
他如入无人之境,就这么点人,想伤到他...还有点不够。
山匪头目,是一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眼一直延伸到嘴角,看起来狰狞可怖。
他是黑龙山寨的三当家,外号赵独眼,武功高强,心狠手辣。
但见到杨九狼如此勇猛,他心中开始有些发怵。
“点子扎手,撤!”赵独眼大喊一声,转身就要跑。
“想跑,去死吧!”杨九狼几个健步助冲,然后凌空跃起,一刀就劈向赵独眼。
山匪头目赵独眼来不及多想,马上横起手中的弯刀格挡。
‘哐当~’
赵独眼手中的弯刀被劈飞,杨九狼顺势一脚,正中对方胸口,将其踹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赵独眼重重撞在一棵水桶粗的大树上。
几片枯叶打着旋儿,缓缓飘落。
赵独眼顺着树干滑落到地,口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看就不见了半条命。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四肢无力,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见到自家三当家这般惨状,其余山匪哪还有战意,纷纷四散逃窜,眨眼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杨九狼没有追赶,有四五个山匪从不同方向跑了。
他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连续高强度的战斗,纵然他天生神力,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别动,否则一刀剐了你。”杨九狼上前,用脚踩住赵独眼的胸口,弯腰,将还在滴血的大砍刀横在对方的脖子上。
刀锋冰冷,贴着赵独眼的喉结,只需轻轻一动,便能让他人头落地。
赵独眼的身体瞬间僵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刀锋上传来的寒意,以及死亡的威胁。
“好汉...饶命!”赵独眼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浓浓的求生欲。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杨九狼。
杨九狼眼神冰冷,像两把锋利的刀子,直刺赵独眼的心底。
赵独眼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把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割断自己的喉咙。
他当山匪十几年,杀人如麻,手上沾满了鲜血。可如今,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只有二十来岁,却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一人一刀,就灭了他们几十号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别废话,把事情交待清楚,我给你一个痛快。”杨九狼的声音低沉而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他微微用力,刀锋在赵独眼的脖子上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赵独眼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说道:
“我叫赵独眼,是黑龙寨的三当家,我们山寨有五百多人。
我大哥是黑龙山大当家‘赵黑龙’,二哥叫‘赵修罗’,我...”
赵独眼试图搬出自家山寨的背景,想借此震慑杨九狼,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手。
毕竟,黑龙寨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等闲人根本不敢招惹。
“说重点。”杨九狼打断了赵独眼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他手腕微微用力,刀锋又压深了几分,“谁让你们来的,为何而来?”
“我若是交待了,可否饶我一命?”赵独眼还在讨价还价,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再说了,你若杀了我,我大哥和二哥定会来报仇,你这里将会被夷为平地。”
“找死。”杨九狼眼中寒芒一闪,大砍刀的刀刃快速一晃。
‘刷’的一声轻响,一只血淋淋的东西飞了出去。
“啊~”赵独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捂住血流如注的左耳,疼得在地上打滚,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那只被切下的木耳,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余温未散。
“好汉饶命!我可以给你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五百两...哦不,一千两。
只要你放过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招惹你。”赵独眼强忍着剧痛,继续求饶。
“说。”杨九狼不耐烦地动了动手中的大砍刀,作势就要再来一刀。
“别...别动手!我说、我说。”赵独眼浑身颤抖,眼中充满了怨恨和恐惧,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是、是你们杨家村有人.....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让我们过来杀了一个叫杨九狼的年轻人。
那人还说,这里的峡谷有很多粮食,还有很美的女人...”
说到这里,赵独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隐瞒什么。
“那人长啥模样?”杨九狼敏锐地捕捉到了赵独眼的眼神变化,追问道。
“是一位老者,他来我们山寨的时候,头上围着头巾,脸上也蒙着黑布,我看不清他的容貌。”赵独眼答道。
杨九狼心想,这还用问?用脚趾甲想都知道,一定是杨家村族老会的人,那群老家伙也够阴毒的。
杨九狼继续拷问了一会,等再也问不出任何情报时,便一刀结束山匪头目赵独眼的性命。
赵独眼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杨九狼在赵独眼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块黑色的令牌。
令牌入手冰凉,上面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栩栩如生,仿佛能从令牌中挣脱出来,择人而噬。
黑龙寨?
杨九狼知道,是附近一个非常强悍的山匪山寨,成员有五六百人。
寨主‘赵黑龙’更是心狠手辣,武艺高强,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狠角色。
黑龙寨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同时也承接一些杀手的业务,只要给钱,就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
第126章 击杀杨剑明
“九狼小子!”
“队长!”
这时,峡谷入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杨虎和杨铁牛带着采猎小队,循着打斗声,一路疾奔而来。火把在他们手中跳动,映照出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他们新建的草棚就在峡谷入口前面的不远处,大家原本都在睡觉。
突然听到这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同时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以及人的惨叫声。
在寂静的夜里,这些声音显得格外刺耳,让人心惊肉跳。
杨虎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一听就知道出事了,立马招呼采猎小队,抄起家伙就往这边赶。
当看到眼前这如同修罗场一般的景象,所有人都愣住了。
惨淡的月光下,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山路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鲜血染红周围的土地。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令人作呕。
“这...这都是你干的?”杨虎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指着满地的尸体,结结巴巴地问道。
“嗯。”杨九狼点点头,语气平静,“他们是一群山匪。”
“山匪?”杨虎先是愕然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山匪怎么跑来这里?”
他握紧了手中的砍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么多山匪,过来杀的不止是杨九狼,估计山谷这片地方都得遭殃,包括他杨虎的一家老小。
“不知道。”杨九狼摇头,想了想又说道,“但这群山匪一定是来杀我们的。”
他并没有说出是族老会叫来的山匪,让杨虎自己去想。
他准备等会就去灭了族老会,以绝后患。
在场的有这么多人,不适合提出族老会的名头,免得以后的事情连结到他的身上。
杀这些山匪,官府不会管,甚至还会拍手称快。但如果杀了族老会的人,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一定会遭到官府的缉拿。
所以,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说。
“杨虎叔,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把这些尸体都埋了,别留下痕迹。”杨九狼一边回收复合弓的箭矢,一边对杨虎说道。
“埋了?”杨虎一愣,“不留着现场,明天去官府报官吗?”
他觉得,死了这么多人,还是交给官府来处理比较好。
“不用,这里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杨九狼摇了摇头,他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还有,今夜的事情都不要宣扬出去。”
“行,交给我们。”杨虎点了点头,他知道杨九狼做事有分寸。
【叮,两百米处发现三名杨家村的村民,其中一位是族长杨剑明的孙子杨正义。】
两百米开外,一处略微隆起的土坡上,立着一棵老槐树。树后,三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匍匐着。
“我说...这动静...咋停了?”杨正义压低了声音,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他努力伸长了脖子,想透过密林的缝隙,看清前面的战斗情况。可除了影影绰绰的树影和风吹草动的沙沙声,什么也看不见。
“谁知道呢。”旁边,一个瘦小的年轻人接话。
他缩了缩脖子,“兴许...杨九狼那小子已经被山匪给剁成肉酱了?”
“可山匪还没进峡谷呀,他们在前面遇到了什么?怎么就打起来了?”第三个年轻人挠了挠头,他有些不解。
杨正义没吭声,只是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心里也在打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不...咱再往前挪挪?”瘦小年轻人提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
“再等等。”杨正义抬手制止了他,“先别轻举妄动,再听听动静。”
三人又屏息凝神地等了一会儿,可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响。
... ...
听到001的提示,杨九狼悄然离开。
夜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他如一只幽灵,在夜色中穿行。
老槐树后,杨正义三人还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并不知道,死神已经悄然降临。
杨九狼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没有用刀,而是再次拿起了复合弓。
弓弦被缓缓拉开,弓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瞄准了杨正义的胸口,手指轻轻一松。
‘嗖——’
羽箭破空而出,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命中了杨正义的心脏。
“呃...”杨正义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
他双手捂住胸口,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他瞪大了眼睛,瞳孔逐渐涣散,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谁?!”其他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跳起来。
他们惊恐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看不见。
‘嗖!嗖!’
又是两箭破空而来,这两人也步了杨正义的后尘。
处理掉这三人,杨九狼没有回峡谷,而是转身向杨家村避难营地走去。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狠厉。
——
杨家村,避难营地,一间简陋的草棚内。
族长杨剑明、大族老杨剑空、二族老杨剑亮和七族老杨剑光,四人正围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将四人的脸映照得阴晴不定。
“今夜之后,将再也没人影响到族老会的统治。”杨剑明悠悠开口,神情很是轻松。
他端起桌上的土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劣质的茶水。
大族老杨剑空捻了捻颌下的胡须,缓缓说道:“不好说,杨坚那边也有好几十人,山匪不一定能全灭了他们。”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几分谨慎。
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深知世事无绝对。
“就是让他们双方血拼,死得越惨重越好,最好两边同归于尽,”二族老杨剑亮接话道。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这样,杨九狼峡谷中的肉和粮食就都是我们的了。”
就是他去把山匪请来的,他那时候并没有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告诉山匪,他隐瞒了人数。
他的算盘打得倒是很精明,借山匪之手,除掉杨九狼的同时,又想坐收渔翁之利。
“老七,你说..这都过去大半宿了,咋还没点动静?你安排正义他们过去打探消息,怎么还没回来?”
杨剑明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碗底和粗糙的桌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他抬头望向坐在对面的七族老杨剑光,眼神里带着点询问,也带着点焦躁。
“是啊,按理说,这会儿也该得手了啊。”七族老杨剑光也皱着眉头,语气里透着一股子不安,“难不成出了啥岔子?”
“不能吧?”二族老杨剑亮插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这次过来的山匪有四十多人,那个刀疤脸汉子更是武艺高强,加上是夜里偷袭,难不成还对付不了峡谷的那几十号人?”
... ...
草棚门口,杨九狼早就摸到这里。
他静静地站着,听着草棚内的对话,眼神越来越冷。
忽然,一阵风刮来,草棚内的油灯闪烁了几下,似乎要熄灭。
就在这时,杨九狼动了。
他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身形如电,刀光如雪,在草棚内快速穿梭。
‘噗嗤、噗嗤...’
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时间好像定格了一息。
草棚内的四人几乎同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来,然后就缓缓栽倒。
草棚中央,杨九狼站着,匕首上,蘸着少许的血渍。
他环视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发现这里的情况。
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草棚。
夜色,再次恢复宁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127章 姜二娘的等待
峡谷,杨家小院。
峡谷的夜风‘呜呜’的低吼,远处的夜枭,时不时就传来几声啼鸣,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杨九狼出去没多久,姜二娘便从睡梦中惊醒。她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揽身边的男人,却摸了个空。
空荡荡的床铺,好像还残留着杨九狼的体温,却没了那熟悉的、且让她安心的触感。
“九狼?”
姜二娘猛地坐起身,睡眼惺忪间,一抹诱人的春光乍现。
她身上的月白色肚兜本就省布料,此刻因为她的用力而撑开,露出大片的雪白。
胸前的饱满更是不安分,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动,想极力挣脱那岌岌可危的束缚。
而肚兜之下,是平坦紧致的小腹,以及盈盈一握的纤腰。
前半夜,她才与杨九狼进行了一场夫妻交流,脸颊的余韵尚有淡淡残留,是几分满足、几分慵懒。
姜二娘揉了揉眼睛,也顾不上整理衣衫,慌忙跳下床。
她的下身只穿着一条亵裤,一双白皙的小脚踩碎了地面的冰凉,她立马打了一个激灵,同时也清醒了几分。
她披上一件外衣,便匆匆跑出了屋子。
院子中,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唯有树叶沙沙吹着山风。
“九狼...”姜二娘轻声呼唤,可没人回应。
“这大半夜的,跑哪去了?”她小声嘀咕,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她快步走到院子的篱笆墙边,踮起脚尖,努力向外张望。
夜色浓重,如一块巨大的墨布笼罩整个峡谷,什么也看不清楚。
姜二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不敢出去,这黑灯瞎火的,万一遇到点什么事,连个呼救的人都没有。
更何况,这世道不太平,山匪流寇横行,谁知道外面会藏着什么危险。
姜二娘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而回到房间,时而跑到篱笆墙前踮脚眺望。
隐约间,她听到峡谷外面的树林中的动静,好像有人在打斗?只是距离太远,听得不是很清楚。
姜二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杨九狼就在前面的树林中,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她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在心里抱怨,“这男人?出去也不说一声,净让人担心。”
焦急如同蚂蚁爬上心头,密密麻麻,挥之不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二娘身上的衣服已经打湿了露水,她却浑然不知,直至一阵山风吹过,阵阵凉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 ...
‘吱呀——’
院子的篱笆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杨九狼。
他身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看到杨九狼,姜二娘眼睛瞬间就红了,她提着裙摆,小步跑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
“九狼,你去哪了?怎么满身是血?是不是受伤了?”
看到着急的姜二娘,杨九狼愕然了一下,这婆娘怎么醒了?
他轻描淡写地回道,“我没事,就是去收拾了几只不长眼的野狗,这都是他们的血。”
他伸出手,就想去摸摸姜二娘的头,以表宽慰,但又缩了回去,手上全是血污,怕弄脏了对方。
“野狗?”姜二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这年头,人不如狗,能被杨九狼称为‘野狗’的,怕是只有那些来路不正之人。
“先回屋里,我给你瞧瞧,看看是否受伤?”姜二娘说着就拉着杨九狼往屋里走。
屋内,昏暗的油灯勉强撑起一片光亮。
姜二娘脱下杨九狼的外衣,一双眸子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扫视,手还不停地这处摸摸、那处按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从头部开始,沿着脖颈、胸膛、腹部、一直到了脚根,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
“还好,没有受伤。”她在杨九狼腹部沾血的地方捏了捏,发现不是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检查就检查,别乱摸!”被姜二娘上下其手,杨九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某种熟悉的燥热从小腹慢慢升腾而起。
如果不是浑身血污,他肯定要当场‘反击’,好让这婆娘知道,什么叫做‘引火烧身’。
姜二娘也发现杨九狼某个部位的异样,她脸红了红,马上说道:
“我去烧水给你洗洗。”说完就往厨房走去。
她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柴,点火,烧水。
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热水很快就烧好,姜二娘将其倒入水桶,又试了试水温。
看着对方来回忙碌的身影,杨九狼之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
“九狼,水烧好了。”姜二娘将热水提到浴室,回头喊了一声,打断了杨九狼的思绪。
她又走进里屋,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粗布棉衣,叠得整整齐齐。
“你先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姜二娘把衣服放在床沿,又补充一句,“那件沾了血的,我待会儿拿去烧了。”
杨九狼静静看着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就如一个小孩,被照顾的无微不至。
不一会,院子角落。
火光熊熊,映红了夜空,姜二娘把沾血的衣服丢进其中。
这火烧掉的不止是衣服,还有那些血腥和杀戮,以及她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第128章 官府来人了
清晨,杨家村避难营地。
“爷——爷——!”
一声凄厉的嚎叫,如一把生锈的锯子,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声音是从族长杨剑明居住的草棚里传出来的。
草棚外,薄雾还未散尽,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腥味。
杨正匡,族长杨剑明的孙子,此刻正瘫坐在草棚门口,脸色煞白,瞳孔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
他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
草棚内,四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分别是族长杨剑明、大族老杨剑空、二族老杨剑亮和七族老杨剑光。
四人的死状出奇的一致:脖子上都有一道细微的伤口,像是被极快的刀刃,一抹而过。
伤口处,血迹已经凝固,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紫黑色。
“死...死人了!”
“族长他们...死了!”
“天杀的,这是谁干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避难营地。
原本还算安静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村民们围拢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窃窃私语,眼神惊恐,又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
“这...这是咋回事?”
“谁...谁干的?”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该不会是...杨九狼吧?”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对,肯定是杨九狼!”
“除了他,谁还敢对族老会下手?”
矛头,直指杨九狼。他和族老会的恩怨,村里人谁不知道?
但没人亲眼看见杨九狼杀人,只是,这节骨眼上,族老会的人死了,杨九狼嫌疑最大。
“死得好!”但也有村民拍手称快。
“嘘...小点声,不要命啦!”
“怕啥?那群老东西,早就该死了!”一个年轻后生,梗着脖子说道,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
“就是,平日里作威作福,现在遭报应了吧!”
人群中,不少人暗自点头,他们都是被族老会压迫的村民,心里头早就憋着一股子怨气。
但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语,他们害怕、担忧,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时。
三叔公杨剑黑从草棚外挤了进来,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脸色煞白。
他感觉自己的脖颈凉飕飕的,像是被人用刀子抵着。他敢肯定,这事...八成是杨九狼干的。
不过,他可不敢把这话给说出来,更不敢吱声。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在这场风波中保全自己。
“都...都别吵了!”三叔公颤着嗓子喊了一句,勉强维持住场面。
但他心里却慌得一批,他开始盘算,是不是该去峡谷,跟杨九狼套套近乎?
杨正匡跪在地上,抱着杨剑明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他眼珠子通红,死死盯着草棚外的人群,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要报官!我要为爷爷报仇!”杨正匡嘶吼着,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出营地,直奔县城方向。
杨正匡心里清楚,这事不能拖,必须尽快报官,让官府介入。
如果杨九狼不被抓走,那杨家村他杨正匡一家也别想待了。
“嘿,这下有好戏看了!”人群中,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 “是啊,杨九狼这次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 ...
——
下午,杨家村,避难营地,草棚外,围满了衙役。
捕头李奎,身穿皂隶服,腰挎雁翎刀,眼神锐利,正在勘察现场。
四具尸体,脖颈处的伤口,细如发丝,却又致命。
“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凶手...是个练家子。”李奎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伤口,眉头紧锁。
“头儿,你看这伤口...”一个衙役指着尸体的脖子说道,“像不像是被刀割的?”
“这还用你说。”李奎骂了一句,“伤口应该是属于小型类的刀具所留,比如锋利的匕首?”
“去,把村里的人都叫来,我要问话!”李奎吩咐道。
“好的,头儿。”
很快,避难营地的村民们都被聚集到了草棚前。
“乡亲们,你们的族长他们遇害,我等深感悲痛。”李奎站在人群前,朗声说道:
“但...现在,我需要你们的配合,把你们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
闻言,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
“咋的,都哑巴了?”李奎旁边的一个衙役出来大声喊道,“难道你们想包庇凶手?”
“大人,我们...我们可不敢包庇凶手。”一个老汉战战兢兢地说道,“只是...这事...”
“老人家,有话就尽管放心说。”李奎放缓音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本官保你平安。”
“大人,小的...小的觉得...像是杨九狼干的...”老汉的声音颤巍巍、越来越小。
“杨九狼?”李奎眼睛眯起,“有证据吗?”
“这倒是没有...”老汉摇了摇头,“不过,他和族老会一直不对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大人,我、我也可以作证!”人群中,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哦?你说。”李奎看向他。
“杨九狼以前就打过族长,他...”那人把杨九狼跟族老会的恩恩怨怨细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接着又有很多村民出来证实。
“哎~”听完,李奎叹了一声,跟这些村民交流真累,他要的是证据,而这些村民给他讲过往,不过也算有一条线索。
这时,刘若兰和杨瘸子,挤出人群,走到李奎面前。
“大人,草民刘若兰,有话要说。”刘若兰声音平静,眼神坚定。
李奎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刘若兰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族老会不得人心,他们霸占田地,克扣粮食。
杨九狼虽然和族老会有过节,但他心肠不坏,还肯收留我们这些穷苦人去作坊做事。
大人明鉴,族老会怕是作恶多端,遭了天谴!”
刘若兰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也有不少人出来支持,这些村民家中都有人在杨九狼那里上工。
李奎眼神微动,若有所思,“何人是杨九狼,可否在场?”
“大人,杨九狼不在这里,他住在后山的峡谷。”
“来人,传...,算了,还是我亲自到峡谷看看。”李奎本想让人传来杨九狼,但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
第129章 捕头李奎
树林,去峡谷的路上。
昨夜余留下来的血腥味依然很浓烈,几名衙役在树林里搜索,很快就发现了大量的血迹。
“头儿,你看这里。”一个衙役指着地面说道。
李奎走过去一看,只见地面上,血迹斑斑,还看到几节断指。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奎瞬时惊呆。
“头儿,你看那边!”另一个衙役指着不远处说道,“好像是新填的土。”
李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有一个大坑,上面盖着新土,“挖!”
“得令。”衙役们七手八脚开始挖土,很快就挖到坑底下的尸体,“大人,这里好多尸体!”
“全挖出来!”李奎沉声下令。
“是。”
很快,一具具尸体被抬出,一字排开,一半死于弓箭,一半死于刀剑。
“这、这...”李奎倒吸一口凉气,“这得有多少人啊?”
“头儿,你快来看,这里还有三个。”衙役们又在附近发现了三具尸体,正是杨正义等三人。
昨夜,杨九狼射杀死他们之后,只拔掉了箭矢,没来得及告诉杨虎,他就去了杨家村的避难营地。
“这不是族长家的杨正义吗?还有七族老家的杨正仁...和....”跟来的村民马上认出这三人。
“他们是怎么死的?”李奎问道。
“头儿,你看他们的伤口。”一个衙役指着尸体的胸口说道:
“他们是被箭射死的。”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惨烈!”李奎小声嘀咕。
这时,从峡谷入口的方向走来几人。
是杨虎和几位采猎小队的的队员,他们听说官府来了官差就赶了过来。
“大人,这些...都是山匪。”没等官差问话,杨虎就上去向李奎说道:
“昨天夜里,他们过来偷袭我们,结果被我们给杀了。”
“你们杀的?”李奎有些不相信,“这么多山匪,就凭你们几个?”
“大人,是杨九狼!”杨虎挠了挠头,“是他一个人,杀了这四十多名山匪。”
“啥?!”李奎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一个人?杀了四十多名山...匪?!”
“是的,大人,我们都可以作证。”采猎小队成员纷纷说道。
“这怎么可能?”李奎还是不敢相信。
“大人,你看,这是从山匪身上搜出来的。”杨虎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递给李奎。
李奎接过令牌,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
“这、这是黑龙寨的令牌?”李奎倒吸一口凉气。
黑龙寨?
他们衙门多次派人去围剿都无功而返,好几次自己这方死伤惨重。
“头儿,发现黑龙寨三当家赵独眼的尸体。”这时,一个衙役过来禀报:
“这贼人以前杀过我们不少的兄弟,我一眼就能认出他,准没错!”
“黑龙山寨的三当家,赵独眼...死啦?”李奎再次惊呼。
这个杨九狼究竟何许人也?
一人杀死四十多名山匪不说,还干死了黑龙寨的三当家。
这人不可小觑、也不能招惹,李奎在心里这么想着。
“黑龙寨不袭击前面的村子,为何直接过来袭击你们?”李奎有些不解,他问向杨虎,“你们跟他们有何过节?”
“大人,我们与黑龙寨以前并没有过往,至于他们为何过来袭击我们,还望大人帮忙调查。”
杨虎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早已猜到昨夜的山匪是族老会引来的。
李奎看着地上的山匪尸体,又看了看杨虎等人,心中已然有数。
结合村民的说词,以及现场的情况,李奎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断:
应该是杨家村的族老会勾结山匪,企图除掉杨九狼,结果山匪没能得手,反被杨九狼反杀,族老会的人,也被杨九狼一并给宰了!
但...推断只是推断。
李奎心里清楚,杨九狼嫌疑最大,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杨九狼杀了族老会四人。
这里的律法,重证据,轻口供。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轻易定罪。
而杨九狼杀了山匪,反倒有功。
民间还有‘同态复仇’的说法,虽然不被官方认可,但若是族老会真的勾结山匪在先,杨九狼反杀,那也是杨剑明他们该死。
“头儿,我们要不先把杨九狼押会衙门,再慢慢审,到时候什么都知道了。”一个衙役习惯性的说道。
他们以前都是这么干的,只要怀疑谁的嫌疑最大,就先抓人,之后什么证据就有了,不过这种方式只适合对付普通人。
“你去抓呀?”李奎瞪了说话的衙役一眼,“能独自灭掉四十多名山匪之人,若没证据,你抓一个试试?”
虽说不能抓,但也要去见见,该有的流程总得走走。
峡谷,杨家小院。
一堆柴火正在燃烧,上面架着一只烤野兔,杨九狼很随意地盘坐在一旁、不停给野兔擦着酱料。
旁边,杨小丫趴在他的大腿上,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奎带着几个衙役进来,正好看到这么一幕。
“这位就是屠了四十多名山匪的杀神?”李奎在心底嘀咕,“这不就是一名奶爸吗?”
当然,‘奶爸’不是李奎的用词,不过他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的杨九狼很随意,也很慵散,嘴角噙着淡淡弧度,很是平易近人。
不过,他身材高大,气势沉稳,眼神中透着锐利,气场天成,无需刻意去彰显。
李奎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然后不自觉地上去自我介绍,“杨少侠,我叫李奎,是县衙的捕头,过来调查杨家村族老会的惨案。”
在力量面前,他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身段,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必须提前交好。
少侠?
杨九狼被这个称呼给呛了一下,不过他还是假装不解得问道,“咋啦?”
“杨家村有不少村民说,这起案件与你有关。”李奎马上解释,“于是,我就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他在心底苦笑,以前都是自己高高在上审视犯人,而今天的情况却反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被杨九狼给震慑了。
任谁?在一个一夜屠了四十多名山匪之人的面前,都得拜服。
“这事与我无关,我一向安分守己,从不做律法以外之事。”杨九狼很平静地耍着不要脸,“是何人在诬陷我?”
“杨少侠,并、并没人诬陷你。”李奎连忙摆手:
“案件目前还处于调查取证阶段,你是否方便同我到县衙中协助调查?还有...,关于昨夜山匪之事,我们也要了解一二。”
“我倒是想去。”杨九狼先摆出一副坦荡的样子,随即他顿了顿又说道:
“但,我昨夜才杀死黑龙寨四十多名山匪,包括他们的三当家赵独眼,我担心他们随时会过来报复。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
“这...”李奎一时语塞,杨九狼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他把杨九狼带走,这里真出了事,那对方不得第一个扭下他的脑袋。
“也罢。”李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能否详尽说说昨晚山匪之事?”
“这没问题。”杨九狼点头。
他开始给对方一五一十、半真半假地讲述昨晚的事情,当然不该说的他一字未提,反正事情的过程没人知道,随他怎么编。
最后。
李奎带着衙役走了,他需要回去跟县令报告,再做定夺。
第130章 族长之位
两天之后,杨家村避难营地,族老会。
草棚内,低矮压抑。
几根粗糙木头柱子,歪歪斜斜,勉强支撑起棚顶,上面发黄的苫草,透着一股草霉味。
距离族长杨剑明和几位族老被击杀已经过去了两天。
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只苍蝇在嗡嗡乱飞,发出令人心烦的声音。
剩下的几位族老,或坐或站,脸色都不太好看。
每个人都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心思各异,却又都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下。
“咳咳...”
安静中,杨锐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杨锐,已故族长杨剑明之子。
他缓缓地站起身,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位族老的脸上扫过,用还算沉稳的声音说道:
“诸位叔伯,家父不幸遇难,族长之位不可一日空悬。”
族长之位,不仅仅是一个名号,更代表着权力和地位。
在这里,族长拥有着对族内事务的绝对控制权,包括土地分配、资源调配、纠纷裁决等等。
谁当上了族长,就意味着谁掌握了整个氏族的命脉。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按照祖制,这族长之位,理应由我来继承。”
‘理应’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像两颗沉重的石子,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四族老杨剑白立刻站起身,表示支持。他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指着杨锐,声音洪亮:
“锐儿所言极是,他乃是老族长的嫡长子,继承族长之位,名正言顺。”
四族老杨剑白是杨剑明的亲弟弟,自然会极力支持杨锐当族长。
这时。
三叔公杨剑黑眼珠一转,发出一阵“嘿嘿”的笑声,这笑声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连空气都能鉴定:这是一只老狐狸。
“杨锐侄儿啊,”三叔公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狡黠,“你这话搁以前,那是没毛病。可现情况不一样了啊。”
如果前族长杨剑明在场,给三叔公十个胆都不敢这样说话,果然是人情冷暖、人走茶凉。
五族老也缓缓开口,他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杨锐侄儿,你父亲...唉,”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不忍心再说下去:
“他勾结山匪,袭击同族,这事...影响太坏了。
虽说来袭山匪已经被杨九狼击杀,但黑龙寨现在对我们杨家村是虎视眈眈,他们随时会过来报复。
你若是当了族长,可否有能力抵挡来袭的山匪?”
六族老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五族老所言有理,若是黑龙寨的山匪过来复仇,谁人能挡?!
依我看...杨九狼那小子,虽然跟咱们有些过节,但他那一身本事,正是咱们杨家村目前最需要的。”
这些族老都知道,死去的几个族老一定是杨九狼所为,他们心有戚戚焉,同样担心杨九狼会过来做掉他们。
如今,他们最好的做法就是辞去族老之位,但这样损失巨大,杨九狼也不一定会放过他们。
而另一方法,就是拥护杨九狼过来当族长,这样既能保全自己的位置与利益,也能消除杨九狼击杀他们的可能。
特别是三叔公,在杨剑明被击杀的当天,他就跑去找这几位族老商量对策。
于是,他们几人一致想到:拥护杨九狼过来当族长这个馊主意。
听到这些族老的这话,杨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叮当’跳动。
他怒目圆睁,吼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一个外人来当咱们杨家村的族长不成?!”
杨锐敢百分百肯定,自己的父亲杨剑明就是杨九狼所杀,他现在可是恨意冲天。但苦于没有证据、加上实力不足,这才暂时隐忍。
“杨锐侄儿,话可不能这么说。”三叔公杨剑黑阴阳怪气地接话:
“杨九狼本来就是咱们杨家村的人,他那一身本事,可是实打实的。
再说,若不是你父亲引来山匪,我们何苦推荐杨九狼出来当族长,如今唯有他,方可抵挡黑龙寨的那帮山匪。”
三叔公直接就把责任推到前族长杨剑明的身上,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在这里,宗族观念很强,内部怎么闹都可以,但勾结外部势力对付同族,那绝对是禁忌。
“是啊!这事前族长做得....哎!”五族老又来附和,只是没把话说得很白:
“反正,你的父亲已经犯了族中的大忌,我们不能再拥护你继承他的族长之位。”
‘砰~’
杨正匡突然跳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伸手指着三叔公等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我爷爷尸骨未寒,你们就想着造反。我呸,你们对得起我爷爷吗?!”
造反?
确实,在杨正匡的心中,他们家就是正统,族长之位就该属于他们。
四族老杨剑白也怒斥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你们怎可如此?锐儿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们这是要违背祖制吗?”
场面一度混乱,几位族老各执一词,争吵不休,如同一群鸭子在嘎嘎乱叫。
‘啪!’
一直沉默不语的八族老杨剑封,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都给我闭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就如四族老所言,族长之位需要遵循祖制来定夺。
祖制中有规定:特殊情况,族老会的族老有权投票决定族长的人选。”
投票,在古代虽然不常见,但在一些宗族中,也存在这种比较‘民主’的决策方式。
而八族老所说的‘特殊情况’,就包括:当族中失去拍板之人,族老会就可以通过投票来决定某些重大的事情。
八族老杨剑封环视四周,目光从每一位族老的脸上扫过,缓缓说道:“同意杨锐继任族长的,举手!”
第131章 推举杨九狼当族长?
草棚内,一片寂静。
只有四族老杨剑白一人,缓缓地举起了手。
看到这种情形,他有些愤怒,也有些泄气。
一直拥护他大哥杨剑明的那几位族老都已经被杨九狼给击杀了,而剩下的这几位就是一群墙头草。
以前有杨剑明和大族老的镇压,这几人乖巧得很。而现在,他们却成了决定大局的关键。
“同意推举杨九狼为新族长的,举...举手!”
杨剑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相比杨九狼,他更推荐前里正杨坚过来当族长。
毕竟杨九狼太年轻、太冲动,他担心对方会把整个氏族带进沟里。
但他同样理解三叔公等族老的心思。
谁不怕死?像杨九狼这样难以琢磨之人,再次过来击杀他们族老会也无不可能。
三族老、五族老和六族老同时举起了手,就如同提前商量好的,
而八族老杨剑封选择弃权。结果不言而喻,三比一。
见状。
杨锐脸色铁青,用力握拳。
而杨正匡则是一脸的绝望和愤怒,眼神中还有些空洞与迷茫。
失去族长之位意味着什么?他们很清楚。
平日里,他们家依仗族长的权力,没少作威作福。如今一旦失势,估计连地上的蚂蚁都会过来蛰他们一口。
“嘿嘿!”
三叔公得意地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
他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去跟杨九狼套近乎,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杨九狼这么好色,真是可惜了,自己的孙女长得都随自己,拿不出手。
——
晌午,峡谷,杨家小院。
阳光透过树叶在院子中洒下斑驳光点。
“腰背挺直,气沉丹田。”杨九狼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纠正着女儿杨小丫的姿势。
杨小丫才三岁半,小小的身子扎着马步,两条小短腿微微颤抖,粉嫩的脸蛋憋得通红,如熟透的小苹果。
“爹爹,腿麻了...”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又倔强地挺着。
这个年纪的小孩,玩心重,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
“这才哪到哪?想当年你爹我...扎马步的时候,腿上能挂两块大石头!”
杨九狼嘴角上扬,露出宠溺的笑容,大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
“屁股再蹲低一点,像村口晒谷场上的石墩子,稳当点。”
他知道,吃苦耐劳要从小培养,这样才能练就勤劳的习惯。
“真的?”小丫头咬着牙,还真信了杨九狼的话,她立马把小嘴抿成一条线,又往下压了压小屁股。
“当然是真的,你爹爹我是谁?那可是...”杨九狼故意拖长声音,想继续逗弄女儿。
“嘿嘿,九狼贤侄,真是好兴致啊!”院外传来一阵略显谄媚的笑声,打破了院内的温馨。
声音未落,三叔公顶着他那张标志性的黑脸、率先踏入院门。
五族老、六族老、八族老紧随其后,几张老脸堆满了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不自然,像是硬挤出来的。
杨九狼眉头微挑,停止了教女儿扎马步。
他心想,这几个老家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主动跑到他这小破院来了,肯定没憋好屁。
“九狼贤侄,真是好兴致啊!”三叔公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在院门口说过的话,生怕杨九狼听不见。
他以前都是叫杨九狼为‘九狼小子’,今天却改口为‘九狼贤侄’,还真不寻常。
三叔公搓着手,眼睛滴溜溜乱转,不敢直视杨九狼的目光,这老家伙心里有些发虚。
五族老和六族老也跟着点头哈腰,嘴里说着赞美之词:“是啊、是啊,九狼贤侄,年少有为,真是咱们杨家村的福气啊!”
而八族老杨剑封站在最后面,只是对着杨九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杨九狼眼神扫过四人,不置可否,“各位族老,稀客啊,咋啦?今个刮的是什么风,把你们都吹到我这小院来了?”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带着一丝疏离,一丝探寻。
三叔公干笑两声,笑容变得更加的褶皱,“瞧九狼贤侄你说的,这话见外了不是?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嘛!”
“行了,有话直接说。”杨九狼抱起女儿走到石桌旁坐下。
“是、是这样的,九狼贤侄,”三叔公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不少,“我们今天过来,是关于前族长之事”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杨九狼的表情,生怕说错一句话,惹怒了这位煞星。
“哦?前族长怎么啦?”杨九狼挑了挑眉毛,示意三叔公继续说下去,他倒想听听,这老家伙能说出什么花来。
“哎!”三叔公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悲戚,“前族长他...他糊涂啊!真是糊涂!”
他摇头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你说他为何就去勾结那些山匪呢?这是一个族长该做的事吗?”
三叔公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杨九狼脸上了,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无法自拔。
“是啊,前族长真是太糊涂了,我们当初若是知道,一定会极力劝阻他的。”五族老和六族老也适时地插话,把一切责任都推向杨剑明。
不过,他们这一点说的是事实,关于请山匪之事他们确实不知情。
八族老杨剑封没有像他们那样卖力表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虽然也想撇清关系,但多少还顾及一些颜面,不屑于像三叔公他们那样,毫无底线地诋毁死人。
毕竟,死者为大,这是千年传承下来的规矩。
杨九狼静静地看着这群老家伙的表演,他明白...这几老家伙是担心自己去找他们的麻烦。
“总之...”三叔公演了半天,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顿了顿,喝了口自己的唾沫:
“总之,前族长他们勾结外人,残害自己的族人,罪不可赦...,他不配为我杨家村的族长!”
他语气斩钉截铁,义正言辞。“所以...”三叔公再次顿了顿,眼神闪烁,说出一句让杨九狼感到‘懵逼’的话:
“所以我们族老会一致商议,决定推举九狼贤侄,来当我杨家村的新族长!”
他语气郑重,带着一丝期待,一丝忐忑,还有一丝…讨好。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杨小丫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第132章 杨九狼答应了
杨九狼愣住了,是真的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群老家伙竟然会来这么一出。
让他当族长?
这剧情反转得...让人猝不及防!
他之前只是以为这几老家伙怕死,过来撇清山匪之事,原来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的目的。
当族长有什么好?杨九狼第一个念头就是抗拒。
他摸了摸怀中小丫头的小脑袋,有那时间和精力当族长,还不如多陪陪自己的家人。
另外,杨家村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村民因为缺粮都快要饿死了,所以...这个族长有什么好当的?
不过随即又想到。
在这里,村民饿不饿死...好像跟族长没什么关系,反正族长不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但反过来,那些没有饿死的村民,就会一直是族老会薅毛的肥羊。
人力永远是最好的资源,用的好可以无限放大和增值。当然,用得不好也容易致命。
如果自己当了族长,就相当掌控了杨家村所有的公共资源,包括田地、矿产、粮食、等等,就连那些村民都要乖乖听命于自己。
所以,族长之位既是一个烫手山芋,又蕴藏着无限潜力。
凡事有利有弊,这就要看自己如何取舍和拿捏了。
如果自己现在去当这个族长,算是白捡到的权力,不要白不要,至于麻烦,以后再说?
想到这里,杨九狼突然就来了兴致。
“九狼贤侄,你觉得如何?”看到杨九狼迟迟没有回应,三叔公追问道:
“当族长可是很爽的,什么都不用做,整天待在家里就有吃不完的粮食、花不完的银子。”
三叔公有些夸张的在吹嘘,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还有...,当了族长,你能轻易抬回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
他已经把杨九狼定位为好色之人,所以...关于女人必须得提。
这点他倒没有夸大,前族长杨剑明就有五六个女人,最年轻的那位今年才18岁,是去年刚抬回来的。
“切!”杨九狼鄙夷了三叔公一眼,“粮食我缺吗?银子我缺吗?至于女人,只要有银子,何愁没有女人?”
“一句话...”杨九狼顿了顿,“当你们的族长,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还得给你们卖命,你们觉得可能吗?”
现在是对方求自己去当族长,当然要先拒绝,这样才能提高自己谈判的筹码。
闻言,众族老沉默了,他们都认为杨九狼说的有道理,对方什么都不缺,干嘛浪费时间和精力来当这个族长。
“那你说说...要我们咋样?你才愿意出来当族长。”三叔公马上落入杨九狼的套路。
“不当。”杨九狼再次干脆利落拒绝,然后补充说道:
“黑龙寨说不定很快就打来了,此时去当你们族长,我是嫌自己的命长吗?”
提及黑龙寨,众族老的心里不由就升起了抱怨与愤怒。
他们抱怨前族长杨剑明竟然去勾结山匪,给村子带来危机。
而让他们愤怒的是,这事还搞砸了,没能杀死杨九狼。
这还不算,出了事情,那几个老家伙竟然蹬腿走人、一了百了,却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们。
害得他们现在既要受到杨九狼的威胁,又要提心吊胆等待黑龙寨的复仇。
“九狼贤侄,你这么能打,几个山匪能奈你何?”三叔公舔着脸说道。
“是啊,我是很能打。如果不能打,早就死在你们的阴谋诡计之下了。”杨九狼冷冷瞥了三叔公一眼:
“你们之前想杀我,现在却来求我保护你们,这是何道理?还有,这事我都还没找你们算账!”
这话一出,几位族老马上打了一个寒颤,他们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这小子果然很记仇?’
“这、这...”特别是三叔公,他想起了杨剑明几人死前的惨状,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九、九狼贤侄,山匪之事真、真...跟我们没关系。要不这样,只要你肯来当族长,我们都听你的。”
三叔公说完就向一旁的五族老和六族老眨了眨眼。
“哦,对、对对...”五族老和六族老马上会意,“若是九狼贤侄当了族长,无论何事我们都会听命。”
“行!那这族长我当了。”杨九狼没想到这几个老家伙这么怕死:
“但...,你们要记住今天的话,日后若是敢违背,或是阳奉阴违,看我不扭断你们的脖子。”
“不敢、不敢....”
最后,几位族老走了,他们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用再担心杨九狼会去找他们的麻烦。
——
杨家村避难营地,中心区域,一片空旷的泥土地被踩得坑坑洼洼。
一则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
“听说了吗?族老会要让杨九狼当族长!”
“啥?杨九狼?那个杀胚?”
“可不是嘛!听说族长他们几个,都是被他给...”说话之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还不停扫视周围,生怕被更多人听到。
... ...
这则消息愈演愈烈,如一股风暴...很快席卷了整个营地。
四周简陋的窝棚里不断钻出村民,他们匆匆向营地中心区域涌来。
“真的假的?杨九狼不是被赶出氏族了吗,凭啥当咱们的族长?”
“嗨,这年头,谁拳头硬谁说了算,你没看他一个人干翻了黑龙寨几十号人吗?”
“那又咋样?族长又不是打手,得服众才行!”
“嘿嘿,我觉得杨九狼当族长挺好的,最起码跟外村打架,我们村准不会输。”
“就是,杨九狼拥有这么高的武力,他身上的其他小毛病不足挂齿。”
“我也支持杨九狼当族长,他们起码能提供我们上工的机会,还卖给我们便宜的肉。”
... ....
“都别吵了,等会儿看看族老们怎么说!”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道。
她是村里的老人,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
第133章 三叔公被打
人群中,一条无形的分界线逐渐清晰起来。
一拨是反对杨九狼的:
他们大多是杨剑明的旧部、亲信,还有一些顽固守旧的老家伙。这些人,要么是既得利益者,要么是思想保守,不愿意改变。
而另一拨是支持杨九狼的:
他们大多是在杨九狼作坊里上工的,还有采猎小队的家属们。
这些人,平日里没少受族老会的气,早就盼着有人能出来收拾那帮老东西了。
也有一部分人因为对杨九狼武力值的崇拜而选择支持杨九狼,特别是那些年轻小伙。
双方阵营的村民开始互相指责,言语冲突逐渐升级。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忘了是谁给你们饭吃了?”一个杨剑明的死忠,指着支持派的鼻子骂道。
他身材矮小,但声音尖锐,如一只斗败的公鸡。
“呸~,杨剑明那个老贼,早就该死了,他活着的时候,吸咱们的血,吃咱们的肉。
现在死了,还想让他的儿子继续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一个丈夫在杨九狼作坊里做工的妇人,毫不示弱地反击。
她身材高大,嗓门也大,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
“就是,杨九狼当了族长,咱们才能吃上便宜的肉,你们这群傻子,还想回到过去的日子?”
一个采猎小队的家属,也加入了战团。他是个年轻人,血气方刚,说话毫不留情。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一个老者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那些年轻人骂道:
“尊卑有序,长幼有别,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你们、你们这是要毁了咱们杨家村的根基啊!”
... ...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三叔公杨剑黑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那张黑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阴沉。
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用他那特有的嗓音说道,“各位乡亲,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几句。”
众村民马上停止了争吵,目光都集中到三叔公的身上。
三叔公环视四周,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继续缓缓开口: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怨气,都觉得老族长...唉,不说了,人都死了,说这些也没用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但...,老族长勾结山匪是事实?勾结外人袭击同族,老祖宗若是知道了,估计都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抽他几耳光。
所以,老族长他们的死,那是罪有应得。
他们是解脱了,但给我们杨家村带来灭顶的危机:由于来袭的山匪被杀,包括他们的三当家赵独眼,所以黑龙寨随时会过来报复。
这也是我们族老会为何要推举杨九狼过来当族长的原因,也唯有他?方能带领大家打败来袭的山匪,保住咱们的家园!”
闻言,人群中一阵骚动,村民们都不知道还有‘黑龙寨复仇之事’,这确实是天大的危机。
如果山匪真的入村,他们这些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杨剑黑,你这老匹夫,给我闭嘴!”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杨锐,杨剑明的儿子,他扒开人群走了进来,他脸色铁青,眼里冒火:
“我父亲他们都死了,你还在这里污蔑他们,是何居心?”
“嘿嘿~”三叔公轻蔑一笑,“我说得都是事实,何来污蔑?”
以前,他被杨剑明压了这么多年,在杨锐面前同样也得点头哈腰。
现在,总算给他逮到了翻身的机会,必须好好吐一吐心中这么多年积累的恶气。
“别看你父亲前人一副道貌岸然,但人后,他做了多少腌臜之事,想必你也清楚。”三叔公环视四周,慢条斯理地开始爆料:
“如私吞公产、暗中打压村民、私底胁迫寡妇就范...他哪样没干过?”
三叔公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这...”
“不会吧?”
“老族长竟然是这样的人?”
他们都难以置信,自己一直敬重的族长竟会是这种人。
人群中,有人恨恨咬牙,也有妇人默默低下头,他们都是曾经的受害者。
“你放屁!”杨锐再也忍不住,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扑向三叔公:
“你这个老不死的,竟敢诋毁我父亲。”
他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向三叔公的面门。
“哎哟!” 三叔公一声惨叫,晕头转向,向后踉跄几步。
“老东西,诋毁我爷爷,我跟你拼了!”跟在后面的杨正匡也怒吼一声,挥舞手中的木棍也冲了上去。
‘啪’的一棍抽在三叔公的脸上。
“哎呦~”三叔公再次惨叫,“打人了!打人了!”
“嘿~,你们想干嘛?为何动手打人?”
“打得好!”
“是啊,这老东西就该打,嘴巴这么臭。”
... ...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想上去劝架,有人却趁乱下黑手。
支持杨九狼的村民和反对的村民,瞬间扭打在一起。
“他娘的,是谁在打我?”
“哎呦!不是我打的,你何故踹我?”
“不管了,老子也要打回几拳再说...”
拳头、棍棒、石块...在空中乱飞。
哭喊声、叫骂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整片区域,乱成了一锅粥。
混乱中,三叔公被人一拳打在脸上,顿时鼻血直流。
他捂着鼻子,疼得龇牙咧嘴,却无力还手,他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哎哟!别打、别打...”三叔公一边躲闪,一边哀嚎,“我是三叔公啊,是你们的三叔公啊...”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老不死!”一个年轻人,一脚踹在三叔公的屁股上,把对方踹了个狗啃泥。
“哎哟,我的老腰...”三叔公趴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按腰,不停哀嚎。
不远处,看到三叔公的惨状,五族老和六族老的脸部不由地抽了抽,都在为三叔公感觉到疼。
他们都在庆幸,自己没有像对方那样大嘴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打累了,双方才慢慢停下手。
有人在大喘气,有人在摩挲着身上的青肿,还有人在骂骂咧咧。
还好没有闹出人命,只有几人被石头砸破了额头,流了一些血,不算很重。
“分村!分族!”突然,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道,“既然合不来,就分开过好了。”
“分就分,谁稀罕?”
双方又吵了起来,只是这次没有人动手。
... ...
第134章 族老会重组
午后,峡谷,杨家小院。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如一地碎银。
‘嘎吱~’
篱笆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叔公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脸肿得像发面的馒头,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几乎睁不开,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几道口子,沾满着泥土。
五族老和六族老紧随其后,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
杨九狼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慢条斯理地削着一根树枝。
他一抬头,就看到三叔公这副惨状,差点没笑喷出来,‘这老东西,到底怎么啦?’
看到三叔公这样,杨九狼心里莫名地感到很爽,其实...他早就在这张黑脸上暴揍一顿。
这老家伙天天耍滑头,现在终于遭到了报应,还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过,他脸上却不动声色,装做很关心地问道,“三叔公,你没事吧,你这是咋啦?走路摔倒啦?”
三叔公听到这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哎呦...”三叔公用手在脸上的棍痕处摸了摸,“九狼贤侄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才受的伤。”
“为了我?”杨九狼不解。
“可不是吗?为了让你能顺利当上族长,我...”
三叔公把他如何被打,村民如何暴起群殴,添油加醋地给杨九狼讲述了一遍。
在最后,他提到杨家村的村民想分族之事。
“分族?”杨九狼顿了一下,随即点头,“也好。”
他心想:那些死忠于杨剑明的村民,留着也是祸害,迟早会惹出事端。不如借此机会,把他们清理出去,省得以后麻烦。
“三族老、五族老、六族老,村民们既然想分族,那就分了。”杨九狼对面前三人说道:
“去留全凭自愿,资源就按照双方的人数比例,公平分配。”
“真的要分呀?”三叔公有些迟疑,“那些村民只要使用强硬一些的手段,就能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分吧。”杨九狼点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他们的心不在这里,也没留下的必要。”
“那好吧,这事交给我们。”
最终,按照双方村民的人数比例,分了所有资源,包括田地、粮食、牲畜、等等,
杨家村自此分成杨家西村和杨家东村。
西村300来人,由杨九狼领导。
东村200多人,由杨锐领导,对方这些村民当中,前族长杨剑明及死去几位族老的直系一脉就占了一小半。
——
一天后,杨家村避难营地,一间简陋的草棚。
杨九狼迈步踏入,脚步沉稳,打破了棚内的沉寂。
几位族老早已等候多时,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今天,是杨九狼上任新族长的第一次族老会。
他环视一周,在场的都是熟面孔:杨坚,杨虎。
还有那几个老家伙:三叔公杨剑黑、五族老杨剑南、六族老杨剑北、八族老杨剑封。
杨九狼走到主位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目光扫过众人。
在场众人纷纷起身,以表恭敬。
三叔公杨剑黑,眼珠滴溜溜地转,率先接话,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恭喜族长,战无不胜,千秋万代,一统杨家村!”
闻言,杨九狼嘴角抽了抽,瞥了三叔公还未消肿的黑脸一眼。
‘这老家伙也不知道在哪学的顺口溜,听着还蛮像那么回事,就是格局小了点,不应该是一统江湖吗?’
“坐吧。”杨九狼先坐下,同时示意大家坐下。
“第一次族老会,现在开始。”等众人坐下,杨九狼继续说道,“今天的会议主题是:族老会重组,设立职能单位!”
“以前的族老会太乱了,职位不清、职责不明,啥事都管,又啥事都管不好。”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重组?”几位族老面面相觑,都有些懵。
他们习惯了以前的模式,突然要改,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族长,我觉得以前那样挺好的呀。”三叔公出来插话。
“好个毛线!”杨九狼爆了粗口,“尸位素餐,效率低下,只会扯皮和内斗。”
众人听不懂‘毛线’是什么意思,但都知道杨九狼在骂人。
“那族长你打算如何重组?”三叔公讪讪地问道。
“新的族老会,将设立五堂,分别是:内务堂、资源堂、农经堂、百工堂、武备堂。”
杨九狼本想说设立五个部门的,但这里好像没有‘部门’这词。
他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开始任命各堂的负责人:
“内务堂,统筹内外,事无巨细。负责统筹、规划、登记、审核、监管族中所有事务和资源,但不包含具体资源的存储和管理。”
杨九狼目光落在杨坚身上,“内务堂堂主,杨坚。”
“是,族长。”杨坚起身,向杨九狼抱拳示意,神情沉稳而内敛。
他跟杨九狼合作过一段时间,知道对方做事很有一套。
“资源堂,掌管仓廪,五谷丰登。”杨九狼继续说道:
“负责存储和管理族中所有公共资源,包括银两、公粮、田地等,但没有具体的使用权。堂主,八族老杨剑封。”
“是,族长。”八族老杨剑封微微点头,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这个位置,权力不大,责任却不轻,但他知道,这是杨九狼对他的信任。
“农经堂,耕耘田亩,丰衣足食,负责农业的种植和生产。”杨九狼看向五族老,“堂主,五族老杨剑南;”
“多谢族长信任,我一定尽心尽力,搞好农业生产!”五族老杨剑南连忙起身,连声道谢。
他本就是管农事的,这算是专业对口了。
“ 百工堂,兴土动工,百废俱兴,负责村庄的建设,包括房屋、道路、水渠等。堂主,六族老杨剑北。”
六族老杨剑北也起身,神情略显激动,抱拳说道:“族长放心,我一定带领村民,把村子建设得更好!”
“武备堂,护卫村庄,安如泰山,负责村庄的安全。堂主,杨虎。”
“嘿嘿,这活儿我喜欢!”杨虎咧嘴一笑,露出憨厚的笑容,武备堂堂主,听起来就威风,也最适合他这种天生好战的猎户。
第135章 三条族令
五个堂口全部宣布完毕,所有人都分到了职务,唯独三叔公杨剑黑没有。
他有些着急地连忙问道:“族长,那我呢?我做什么?”
“你?”杨九狼顿了一下,怎么把这老家伙给忘了。
他想了想,想到一个重要的部门,于是说道,“那就再设一堂,叫做宣传堂。”
宣传堂?
这是什么堂口?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露出疑惑。
“宣传堂,主要负责族中政令的宣布和村民的思想教育。”杨九狼解释道,“堂主:三族老杨剑黑。”
三叔公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安排了这么一个——‘虚职’。
宣传?思想教育?这不就是吹牛皮”吗?
不过,就算是虚职,那同样也是一个堂主。
三叔公马上变得笑容满面,“族长,请放心。我一定会把村民给忽悠好,让族长的声音,传遍杨家村的每一个角落!”
“嗯,不错。”杨九狼点头,赞了一句,“我果然没选错人!”
“嘿嘿,那是!”三叔公得瑟了一下。
——
“好了,各个堂口的堂主已经确定。”杨九狼语气一转,变得严肃起来,“接下来,我要宣布几条族令!”
听到‘族令’二字,下面的众族老马上正襟危坐,瞬间就安静下来,凝神倾听。
“第一条族令:停止免费施粥。”杨九狼缓缓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除了村中的孤寡老人、孤儿和残疾人士可以领到救济,其他人,必须通过劳动获取资源。”
免费的粥,停了?
此话一出,几位族老又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新族长,上来就搞这么狠的政策?这是要饿死村民的节奏。
以往每遇到灾年,免费施粥是杨家村多年的传统,也是笼络人心的重要手段。突然停止,怕是会引起村民的不满。
没等众人想太多,杨九狼又宣布了第二条族令:
“第二条族令:族老会全面开放公粮,以灾变前的价格向村民出售,同时以半价出售肉类。
但...村民必须参与村庄的公共建设才能获得到购买的资格,且按照家中人口限购。”
听完这条族令,众族老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把路堵死。
这次,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和‘佩服’。
以灾变前的价格出售粮食,半价出售肉类,这无疑是巨大的恩惠。
同时还让村民手中的银子得到保值,为以后招工奠定了基础。
否则,以市面上现在飙升四五倍的粮价,10文一天的工钱,谁愿意来上工?
另外,要求村民参与村庄的建设,才能获得购买资格,而且限购,这就避免了有人囤积居奇,也保证了资源的公平分配。
反正大家都不缺劳动力,想获取资源,就得乖乖劳动,多劳多得。
“高!实在是高!”三叔公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拍了一记马屁:
“族长这一招,既收买了人心,又解决了劳动力的问题,一举多得啊!”
不理会三叔公,杨九狼继续:
“第三条族令:大兴土木,建设祠堂、仓库、族老会大厅、和各个分堂的办公场所。”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所有参与建设的村民,族老会付与工钱,工钱日结,绝不拖欠。”
三条族令,环环相扣,这将会激活村子受灾后的第一波重建。
宣布完族令后,杨九狼目光扫过众人,“在座的诸位,可否还有其他问题和想法?”
“族长,我有一个问题。”资源堂堂主杨剑封站起身,神情凝重地说道:
我们的公粮如果全面开放给村民购买,最多只能支撑两个多月,等粮食吃完了?该当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这同时是其他人关心的问题。
三叔公杨剑黑,虽然心思活络,但眼光却比较短浅,他立刻附和道:
“是啊,族长,要不缩减粮食的放出量,这样可以坚持的时间长一点。”
“不用,就全面放粮。”杨九狼同样想过以上的问题。
如果粮食只放出一部分,起不到多大的效果,他解释说道:
“若是村民吃不饱,容易生病不说,也没力气干活。至于粮食不够的问题,再另行想办法。”
“我支持族长的做法。”内务堂堂主杨坚第一个表态,语气沉稳而坚定。
杨九狼的决定也是他的想法,他相信杨九狼的能力,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去别处弄得粮食。
“我也支持。”武备堂堂主杨虎也跟着表态,声音洪亮。
他才不担心粮食不够,他只知道,跟着杨九狼干,绝对有肉吃!
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大家再没有其他问题。
杨九狼最后宣布道:“各个堂口根据用人的需要,自行招募村民过来上工,但必须经过内务堂的审核和批准。
村民的工钱也由内务堂统一制定。而你们作为堂主,工钱暂时定为每天15文。”
“每天15文?”五族老杨剑南惊呼一声,他想不到当族老还能领工钱?
在以前,做族老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分到好的田地,和偶尔能从杨剑明那里分到一些公粮,至于拿银子,那是少之又少。
“族长,是、是...每天都能拿吗?”三叔公搓着手问道。
他同样很兴奋,如果每天都能拿到15文钱,那以后就不用愁没肉吃了。
“对,每天都可以拿,这只是基本工钱。”看到几人的兴奋样,杨九狼嘴角微微上扬,他再次抛出一个惊喜:
“等村子日后发展起来,再根据收成给你们发放绩效工钱和各种福利。”
绩效工钱?福利?
族老们彻底疯狂了,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差点没欢呼起来。
他们知道...杨九狼这是在给他们画大饼,但也是一种期盼不是?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杨九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各个堂口根据自己的职能,互相商议后面的事情。”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草棚,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位族老。
“族长,这就走啦?”六族老杨剑北挠了挠头,一脸发懵。
“就是,这跟甩手掌柜有何区别?”三叔公也嘟囔了一句,“好歹也多说两句,指导一下工作啊?”
“好了,族长这是信任我们,我们要把事情做好。”内务堂堂主杨坚沉声说道,稳住了短暂的骚动:
“接下来,我们商讨村庄重建的选址,以及各个堂口的招人计划。”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当了多年里正而逐渐形成的。
在族老会,除了族长,就数内务堂堂主的权力最大,几乎一切事务都需要经过内务堂的审核和批准。
杨坚知道,虽然杨九狼的行为跟甩手掌柜无异,但也是一种放权。这样可以让每个堂口、每个人都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
长期下去,族老会就会形成一套良好的运作机制,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系在族长一人的身上。
第136章 县令王政兴
傍晚,峡谷,杨家小院。
夕阳将最后的余晖洒在院子,反射着淡淡的金光。
杨九狼撸着袖子、坐在院子中,他正在画着几个部件,准备打造一种半自动化的木锯车床。
一旁,杨小丫蹲在地上,也在一勾一笔画着什么?
“爹爹,你看,这是什么?”杨小丫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炫耀。
杨九狼低头一看,地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勉强能看出是个四不像的玩意。
“嗯..这是...小猪?”杨九狼不太确定地问道。
“不对、不对!这是老虎!会嗷呜~嗷呜~叫的小老虎!”杨小丫撅起小嘴,不满地纠正道。
“哦,原来是老虎啊,画得真、真...”杨九狼卡壳了。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抽象派的画作,总不能说真丑吧?那也太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了。
“真棒!”旁边的姜二娘笑着接话。
她正在一边忙碌着,手里拿着一把野菜,正准备清洗,夕阳映照在她的脸上,柔和而温暖。
“嘻嘻...”杨小丫得到夸奖,得意地笑了起来,露出几颗小米粒般的牙齿。
“嗯,是真棒。”杨九狼也违心地夸赞,“再画一只,爹爹明天就带你去烤叫花鸡吃。”
“爹爹,这可是你说的。”一听到吃的,小丫头马上就来精神。
“九狼,你别老是惯着她,都快被你惯坏了。”姜二娘嗔怪地看了杨九狼一眼,不过语气里却对杨小丫满是宠溺。
“女儿嘛,就是要惯着,不然要女儿干嘛?”杨九狼不以为然地说道。
“哎~”姜二娘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
“杨少侠,在吗?是我,捕头李奎。”突然,院子篱笆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杨九狼起身,向篱笆门走去。
只见捕头李奎站在门外,身后跟着几名衙役,而这些衙役中间簇拥着一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身材中等,面容清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精明干练的气息。
“大人,这位就是杨少侠。”李奎快步走到中年男子身边,低声说道。
“嗯。”中年男子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了杨九狼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像是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杨九狼心中一凛,这人...不简单,“李捕头,这位是?”
“杨少侠,这位是我们边荒县的县令,王政兴王大人。”李奎连忙介绍。
“县令大人?”杨九狼微微一愣,‘县令怎么会来这种穷乡僻壤?’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拱手行礼,“草民杨九狼,见过县令大人。”
王政兴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杨壮士不必多礼,本官今日是微服私访,不必拘礼。”
他的声音平和,语气中带着一丝亲和力,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官架子。
“大人请进来说话。”杨九狼将几人让进院子内。
“二娘,带小丫回屋,沏一壶茶过来。”杨九狼对姜二娘吩咐了一句。
“好。”姜二娘点了点头,抱着杨小丫进了里屋,不一会就端出来一壶茶。
“大人亲自造访,不知有何贵干?”杨九狼给王政兴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地问道。
他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县令,更要小心应对。
王政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却没有喝:“杨壮士,本官此次前来,是想与你合作,剿灭黑龙寨!”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剿灭黑龙寨?”杨九狼心中一动,‘这样的大人物,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剿灭山匪不应该是官府之事吗?我一介草民能做什么?”
“杨壮士,你有所不知,这黑龙寨,乃是边荒县的一颗毒瘤。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深受其害。”王政兴缓缓说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痛心疾首:
“本官早就想剿灭他们,但苦于兵力不足,一直未能如愿。
前几日,听闻杨壮士一人独战黑龙寨四十多名山匪,还斩杀了他们的三当家赵独眼,本官深感敬佩,所以特来请杨壮士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王政兴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杨九狼,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杨九狼沉默不语,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
这县令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他真正的目的,恐怕没这么简单。’
对方急着剿灭黑龙寨,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是他没说,自己也不好问。
也不知道,对方是想借自己的手,除掉黑龙寨,还是想借黑龙寨的手,除掉自己?
不过,自己与他并无恩怨,应该是前者。
黑龙寨现在同样也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如果能借官府的力量,除掉他们,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只是,与官府打交道,要格外小心,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杨九狼抬起头,看着王政兴,“大人,剿匪之事,非同小可,容我考虑考虑。”
“杨壮士,时不我待啊!”王政兴有些着急:
“黑龙寨的寨主赵黑龙,他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若是让他得知三当家被杀的消息,必定会前来报复。
到那时,别说你了,就是整个杨家村,都会生灵涂炭。
本官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肯出手,剿匪成功后,官府定有重赏。”
“重赏?!”杨九狼马上露出心动的表情,也必须这样,表现地太淡定反而不好,“不知有何重赏?”
“银子,二百两;粮食,十石;另外,本官还可以举荐你担任都头一职。”
王政兴开出了丰厚的条件,他相信,杨九狼就一个农户,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二百两?
很合理的奖励,对一个住茅屋的农户来说,确实诱惑很大。
如果对方开出的是二千两,那就得小心了,那是‘有命拿没命花’的价码。
杨九狼沉吟片刻,说道:“大人,银子和粮食我确实很缺,但都头一职,我可否换成其他条件?”
“什么条件?请讲。”王政兴表现得很是大度。
“我想在村子中开一家砖窑作坊和一家纺织作坊,还望大人能批准相关的经营许可。”杨九狼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杨家村想发展就必须创立手工业,增加村民的就业。
砖窑作坊是之前就在建造的,至于纺织作坊,是为了给村中的妇女提供工作的岗位。
“就这?”王政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以为杨九狼会提出什么样的苛刻要求,“这是小事,我允了。”
在他看来,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庄能搞起多大的作坊?这简直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剿匪之事我也应下了。”杨九狼端起茶杯向王政兴拱手一敬,表示合作愉快。
“痛快!”王政兴笑容和煦,也端起茶杯,与杨九狼手中的茶杯一碰:
“杨壮士,你在家里等消息,出发的前一天我会派人通知你。”
谈好事情,王政兴就带着手下走了。
第137章 族老会的规划
第二天早上。
峡谷,杨家小院。
杨九狼正蹲在院子中,手里拿着一块磨刀石,专心致志地磨着一把柴刀。
刀锋在磨刀石上来回摩擦,发出‘唰唰’的声响,清脆而有节奏。
‘吱呀’一声,篱笆门开了。
内务堂堂主杨坚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几张写满字的麻纸,脚步匆匆。
“族长,在忙呢?”杨坚走到杨九狼身边,开门见山。
杨九狼抬起头,刀锋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他笑了笑,“杨坚叔,你来了,坐。”
杨坚也没客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将手中的麻纸递给杨九狼:
“这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昨天商量了一天,弄出来的方案和规划,你看看。”
杨九狼接过麻纸,一张张仔细翻阅。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事项:
第一张,是关于祠堂重建的。
上面写着:选址在村西头的高坡上,坐北朝南,背靠青山,面朝河流,寓意着:背山面水,藏风聚气。
在这里,风水学说盛行,人们相信建筑的选址和朝向会影响家族的运势。
一、祠堂的规模要比以前更大,暂时盖茅草屋(注:以后改用青砖琉璃瓦重建,以彰显杨家西村的实力)。
二、祠堂前面修建一个宽阔的广场,供村民们集会和祭祀使用。
第二张,是关于仓库建设的。
仓库选址在村子中央,靠近祠堂,方便管理和守卫。
仓库要用坚固的石料建造,墙壁要加厚,屋顶要用防火材料,以确保粮食的安全。
还要在仓库周围修建围墙,设置岗哨,防止盗贼和野兽的侵扰。
第三张,是关于族老会大厅和各分堂办公场所的。
这些建筑都集中在祠堂西侧,形成一个办公中心。
族老会大厅要宽敞明亮,能容纳所有族老议事。
各分堂的办公场所要根据各自的职能进行设计,方便村民们办事。
第四张,是关于招募村民参与建设的。
各堂口根据用人的需要,自行招募村民,但必须经过内务堂的审核和批准,以防止有人滥竽充数。
村民的工钱由内务堂统一制定,根据工种和技术难度,分为不同的等级,以体现公平。
工钱日结,绝不拖欠,以保证村民们的积极性。
第五张…
杨九狼一边看,一边在脑海中模拟着这些方案实施后的场景。
他仿佛看到一座座崭新的建筑拔地而起,村民们干劲十足,整个村子焕发出勃勃生机。
“杨坚叔,我、我...不认识字。”杨九狼把纸张里的内容粗略地过了一遍,这才想起原主是一个文盲。
“你不认识字,咋还看这么久?”杨坚疑惑地接回了纸张。
“我就是觉得上面的字写得特别好看,就多看了几眼。”杨九狼给杨坚拍了一记马屁,以掩盖他认识字的秘密。
“好吧,我给你念念。”杨坚再次详细地把纸张中的内容念了一遍。
听完之后,杨九狼不假思索地赞道:“不错,很详细,考虑得很周全,就按照你们的方案实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些内容,“不过,在实施过程中,还要注意安全,防止发生意外。另外,要保证工程质量,不能偷工减料,糊弄了事。”
杨坚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们几个老家伙会亲自监督,确保万无一失。”
“哦,对了,族长。”杨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是不是该开一次全体村民大会?这是就任新族长必要的流程。
你得在村民面前露个面,讲几句话,鼓舞一下士气,也好让大家重新认识认识你这个新族长。”
闻言,杨九狼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
他是个实干派,不喜欢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让他上台讲话,还不如让他上山打猎。
“全体村民大会?”杨九狼的声音有些迟疑,他可不是那种喜欢在众人面前夸夸其谈之人。
“杨坚叔,民以食为天。”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要不这样,咱们来点实际的。我上山打几头猎物,弄些野味回来,请所有村民好好吃一顿,这不比开什么全民大会强吗?
开大会哪有吃肉香?再说了,我这张嘴,除了会吃,也不会说啥啊。”
杨九狼觉得,这个时候说再多,都不如一顿饱饭来的有说服力。
杨坚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兴奋地一拍大腿:
“好,就这么办。我就喜欢你这种‘实际’,那样村民会高兴坏的,这可比那些空洞的讲话强多了。还是族长你有办法,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杨坚也是个务实的人,他觉得杨九狼这个提议非常好。
“那这事就怎么定了。”杨九狼笑着说道,“让采猎小队的一、三、五小组准备准备,等会上山打猎。”
“对了,族长。你若是离开村子,万一黑龙寨突然打过来怎么办?”杨坚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杨九狼陷入了思考,他想了想说道:
“若是黑龙寨的山匪打过来,那就让村民分散往大山里面跑,不要反抗,尽量拖着等我们回来。
我们就去采蜂巢的区域打大黑熊,那里不算很远,加上已经走出了固定的山路,来回用不了一个时辰。”
“好,我会派人时刻去放哨,若是有山匪过来,我会第一时间安排村民逃离。”杨坚说完就走了。
杨九狼同样找来小舅子姜湖安排了这事,如果外面有动静,马上划竹筏,带着家人往湖泊的北端逃离。
第138章 采猎小队上山
森林,采蜂巢的区域。
根根参天古树拔地而起,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
一行十七人穿梭在这片山林,他们是杨家西村的采猎小队。
杨九狼一身粗布短打扮,手持复合弓,腰间别着一把短刀,他统领着整个采猎小队。
杨二狗紧跟其后,背着一个比他还高的大背篓,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他时不时地东张西望,眼神中既有兴奋,又有几分紧张。
采猎小队的一、三、五小组,每组五人,分别负责侦查、开路和警戒。
他们手里或持长矛,或握大砍刀,或拎木棍,还有几人背着背篓。
“都给老子精神点,别跟没睡醒似的!这可是深山老林,随时都可能有‘惊喜’等着你们!”杨九狼大吼一声。
这群家伙多次过来打猎都没遇到什么危险,警惕性明显比以前放松了不少,还有一些拉胯。
“是,队长!”
听到杨九狼这么一吼,众队员都打了一个激灵。
自从他一人杀灭四十多山匪,已然成为这些队员心中的战神。
【叮,前方600米,发现一头落单大黑熊。】智慧生命001给出提示。
杨九狼嘴角微微上扬,默不作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战同样是假把式。
采猎小队在日常训练时,个个表现得非常勇猛,但...是骡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平日里训练得再好,也比不上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咳咳,”杨九狼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附近应该有大型动物,现在,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三个小组,自由发挥,找到猎物,并围猎它们!”
杨铁牛、杨二壮、杨正武三位组长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闪过一丝兴奋和跃跃欲试。
“是,队长!”三人齐声应道,中气十足。
然后,他们各自领着自己的小组分头行动,很快就淹没在这片深林中。
第一小组,在杨铁牛的带领下,呈扇形向前方搜索。
杨铁牛身材魁梧,手持一杆长矛,走在最前面。
他用长矛拨开挡路的灌木丛,仔细观察地面上的痕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啊!”
突然,走在第二位的杨石头脚下一滑,踩到了一处被落叶覆盖的斜坡,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小心!”
负责警戒的队员杨陆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呼...”杨石头惊魂未定,一只手紧紧抓住杨陆的手臂,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多谢你了,杨陆哥!”
杨铁牛眉头紧锁,沉声说道:“都给老子小心点!这里是深山老林,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是,组长。”
第三小组,沿着一条蜿蜒的溪流搜索。
杨二壮相对稳重,他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溪边的泥土和石头,寻找动物留下的足迹和粪便。
“大家注意看,这里有野兽的脚印。”他指着一处湿润的泥土说道:
“看这形状和大小,应该是某种大型动物留下的。”
闻言,队员们纷纷围拢过来,仔细观察。
“小心,有蛇!”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
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从草丛中‘嗖’地窜了出来,直奔其中一名队员的小腿而去。
“啊!”那名队员吓得惊叫一声,脸色煞白。
“让开。”杨二壮眼疾手快,挥起手中的木棍,准确地击中了毒蛇的七寸,将它挑飞了出去。
毒蛇在空中扭动了几下,掉落在地上,快速窜走。
“好险!”队员们都松了一口气,对杨二壮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第五小组,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地带搜索。
杨正武性格谨慎,他让队员们保持一定距离,互相照应,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他发现了一些被啃食过的植物,还有一些动物的粪便。
“大家小心,这附近可能有大型动物出没!”
“知道了,组长。”有一名组员用长木棍在一处茂密的藤蔓中捅了捅。
一只不知何种类的大老鼠从里面窜了出来,发出‘唧唧’的叫声。
“妈呀~”这名队员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木棍扔了出去。
“你鬼叫啥?!”杨正武沉声骂道,“一只老鼠而已。”
... ...
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三个小组或多或少都遇到了一些麻烦,幸好,他们都能自行解决。
“找到了,”第一小组有一名队员兴奋地喊道,“在那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头体型巨大的黑熊正站在一棵大树下,用爪子撕扯着树皮,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这头黑熊足足有一米多高,毛发乌黑,肌肉虬结,一双小眼睛里,透着凶狠的光芒。
杨铁牛深吸一口气,他压低声音:“大家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召唤其他小组。”
他说着就悄悄地打了个手势,示意队员们慢慢后退,拉开距离。
‘呜...呜...’
等拉开一段距离,杨铁牛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制的口哨,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而在远处的另外两个小组,听到口哨声,立刻明白是有小组发现了目标,他们迅速向着口哨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铁牛,是何情况?”不一会,杨二壮率先与杨铁牛会合。
“在那边。”杨铁牛指着大黑熊的方向,“有一个大家伙。”
“嘿嘿,这下咱们可有得忙了!”没等多久,杨正武也领着第五小组赶了过来,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都听好了。”杨铁牛环视众人,沉声道:
“咱们三个小组,呈三角形包围它。记住,要听从指挥,不能擅自行动。
每个人都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职责,谁负责攻击、谁负责守卫、谁负责骚扰,就按照平时的训练来。”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上。”杨铁牛一声令下,围猎行动开始。
三个小组的队员,按照杨铁牛的部署,悄悄地向大黑熊靠近,他们手中的长矛和大砍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第139章 围猎大黑熊
杨九狼站在远处,手持复合弓,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嗯,有点意思,这帮家伙还算有些胆量。”他嘀咕了一声。
然后把手中的复合弓换成大砍刀,也跟了上去给他们掠阵。
很快,众人就接近了目标。
第一次近距离面对大黑熊,不少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心冒汗,心跳加速。
甚至有一名队员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长矛,手都在微微颤抖。
“振作点!”杨铁牛低喝一声,稳住了大家的心神,“我们这么多人,怕个鸟呀?”
大黑熊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它停止了啃食树皮,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采猎小队。
“吼!”
它立马发出一声怒吼,咆哮声回荡整片山林,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队员们被吓了一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稳住!”杨铁牛同样大吼一声,以抵消大黑熊的震慑。
吼完,他率先冲了上去,手中的长矛直刺大黑熊的胸口。
“嗷!”受到攻击,大黑熊再吼一声,它挥动巨大的熊掌,向杨铁牛拍去。
杨铁牛连忙闪身躲避,长矛擦着大黑熊的身体划过,只在它厚厚的皮毛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其他队员也纷纷冲上,用手中的武器攻击大黑熊。
“杀!”
“嗷!”
“嘿!”
“哈!”
呐喊声、咆哮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响彻整片山林。
“九狼哥,要不我也上去试试?”在杨九狼旁边的杨二狗跃跃欲试,“我想射两箭。”
“你行不行?到时候别误射到自己的队友。”杨九狼迟疑。
“放心,我会让他们散开再放箭。”杨二狗从背篓中抓起小猎弓,并背上箭囊。
“行吧,小心点。”杨九狼点头,队员想实践,他自然不会阻拦。
“好嘞!”杨二狗迅速找到最佳的放箭位置。
“铁牛哥,你们先散开,我来两箭”他瞅准机会,拉弓搭箭,瞄准了大黑熊。
“二狗,你过来捣啥乱?”
“你这个鸟毛,没看到我们正忙着吗?”
... ...
战斗中的众人不满地骂骂咧咧,但不得不让开,因为他们可不敢保证,杨二狗会不会误伤到他们?
“嘿嘿,很快,就两箭。”杨二狗贱贱一笑,然后松手。
‘嗖~’
箭矢疾出,下一秒...擦着大黑熊的脸庞而过。
“哎呀,射偏了!”杨二狗懊恼地叫了一声。
他在学杨九狼,想一箭射穿大黑熊的眼睛,可惜...准头稍微有些欠缺。
‘嗖!’
他又放了一箭,这次倒是命中了大黑熊的肩膀,但没有破防。
“算了,这小猎弓根本无法对熊瞎子造成伤害。”杨二狗丧气地收起弓箭,重新回到杨九狼的身边。
而其他队员再次围住大黑熊。
面对这么多人类,大黑熊边攻击、边逃跑,几度逃脱、又几度被追了回来。
杨铁牛瞅准一个机会,再次挥动长矛,向大黑熊刺去。
‘噗嗤!’
长矛刺中了大黑熊的肩膀,但并没有刺入要害。
“吼!”
大黑熊吃痛,更加狂躁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向杨铁牛扑去。
杨二壮见状,挥起手中的砍刀,向大黑熊的腿部砍去。
‘咔嚓!’
砍刀砍在了大黑熊的腿上,但只砍破了一层皮,并没有伤到骨头。
杨正武指挥组员用木棍敲打地面,发出‘砰砰砰’的声响,试图干扰大黑熊的行动。
大黑熊被彻底激怒了,它像一辆失控的战车,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队员们虽然拼命抵抗,但面对如此凶猛的野兽,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身上的衣服被划破,身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伤痕。
“不!”突然,一名队员被大黑熊猛地扑倒,眼看就要丧命于熊掌之下。
“他娘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在旁边掠阵的杨九狼动了。
他一个箭步就冲到大黑熊的面前,一刀劈向高高举起的熊掌。
‘砰’的一声,熊掌与大砍刀碰撞。
杨九狼被反作用力震得后退几步,大黑熊同样向后仰去,熊掌的疼痛让它吼了一声。
“快救人!”
马上有人上来把伤员拖走,而负责守卫的队员却用长矛逼退了大黑熊。
“杨峰,你咋样?”杨九狼问道。
“队长,我、我…没事!”杨峰就是被扑倒的队员,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回了一句。
死里逃生,他正吓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幸好没受到致命伤,只在肩膀处留下一个渗着鲜血的熊掌印,那是被熊掌给划到了。
“二狗,你去帮杨峰清洗一下伤口、上点止血粉和用纱布包扎一下。”杨九狼吩咐了一声。
这里没有狂犬疫苗,不知道会不会有事,不过古人的身体素质普遍都很强,估计死不了。
“好的,九狼哥。”杨二狗马上去背篓拿药和纱布。
“其他人继续。”
“是,队长。”
队员们再次与大黑熊展开了殊死搏斗。
一路战斗,一路追逐。
不知不觉中,已经穿过了好几片树林。
【叮,前面200米有一个野猪群,一共六头野猪。如果按照当前的方向追逐下去,将会与它们遭遇。】
智慧生命001给出预警。
野猪群?
杨九狼愕然了一下,正好,可以打两头回去加菜。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
一阵阵‘哼唧、哼唧’的声响传来,一群野猪在树林中乱窜,混入了这边的战团。
“不好,是野猪!”
“大家小心!”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你们专心对付熊瞎子,野猪交给我。”杨九狼说着就拿起复合弓走到前面。
射杀野猪他现在已经信手拈来,随手就快速放出了两箭。
‘嗖!嗖!’
两支箭矢,准确地射中了领头的两头野猪。
‘哼哧!哼哧!’
两头野猪应声倒地,剩下的野猪见状,吓得四散逃窜。
而这边的战斗也接近了尾声,经过一番激战,大黑熊身上已经伤痕累累,鲜血染红了它的皮毛。它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无力,体力明显开始有些不支。
“哧~”杨铁牛大吼一声,他抓住机会,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矛狠狠地刺向了大黑熊的脖颈。
‘噗嗤!’矛穿透了大黑熊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
“嗷...”
大黑熊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我们赢了!”
“我们成功了!”
... ...
队员们欢呼雀跃,庆祝胜利。
有几名队员身上带伤,但他们脸上同样洋溢着兴奋与自豪的笑容。
“嘶...疼死我了。”
“哈哈,你小子还活着呢!”
“快,给他包扎一下。”
其他队员连忙上前,用随身携带的药物和布条,为受伤的队员包扎伤口。
“这次狩猎太刺激了,比以前打猎都过瘾!”杨铁牛兴奋地挥了挥手中的长矛。
“是啊,我们配合得越来越好了,下次一定能做得更好。”杨二壮也笑着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这次狩猎让我明白了团队合作的重要性。”杨正武同样若有所思。
“虽然很惊险,但确实很爽、很刺激,能和大家一起战斗,我很开心!”有受伤的队员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杨九狼走到众人面前,说道:“这次狩猎,大家表现得都不错。但是,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等回去,你们要把今天的战斗好好复盘,总结经验和分析其中的不足。”
“队长,何为复盘?”
“复盘,就是回想战斗的过程,总结其中的经验和教训。”
“知道了,队长。”
... ...
第140章 大摆宴席
中午,杨家村避难营。
虽然杨家村已经分为东西两村,但两边村民的草棚依然混在一起,一座挨着一座。
山脚下,被洪水淹没的区域,水位已然退去了一大半,岸边留下的水痕一圈连一圈,空气弥漫着泥土泡水后的腥味。
草棚前,稀稀落落坐着不少村民,个个无精打采。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角落里传来。
一位老妇人抱着瘦弱的孙子,用粗糙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孩子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无神与呆滞。
不远处,几个老者围坐在一起,愁眉苦脸地吧唧着自制的旱烟。
他们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你一句我一句打发着苦闷的时光。
“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一个老者叹了口气,声音苍老而无力。
“谁知道呢,这该死的洪水,把家田都淹了,粮食也没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饿死...”另一个老者接话,语气中充满着绝望。
“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死了也就死了,就是可怜那些孩子们。”有一位老者看着几位在岸边玩泥巴的小孩,心里有些不忍。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打破了避难营的沉闷。
“快看,是族长回来了。”
“还有采猎小队。”
“他们抬的是啥?好大一坨。”
村民们循声望去,只见杨九狼带着采猎小队,抬着几头巨大的猎物,正朝这边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杨九狼,一身短打扮,虽然是一身老旧的粗麻衣,但难以掩盖他身上那爆炸性的气势。
他手中的大砍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腰间的短刀同样透着一股杀气。
而采猎小队的其他队员,虽是个个灰头土脸,衣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有的还挂了彩,但他们个个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就如凯旋而归的英雄。
“天呐,那是...熊瞎子。”
“还有野猪,两头。”
村民们顿时就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围涌上前,将采猎小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孩子们更是兴奋,又蹦又跳,不停地去拽大黑熊和野猪的各个部位。
“这下有救了,有肉吃了!”
“族长真厉害!”
“让让,都让让...”
内务堂堂主杨坚挤了进来,他看着眼前几头的猎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族长,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趟,收获不小啊。”杨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
杨九狼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还行,运气不错。杨坚叔,你安排一下,用一头野猪和一半的熊肉,咱们搞个全村宴席,让大家都好好吃一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剩下的肉,归采猎小队...就按之前的规矩分配,拿到县城卖了换银子。”
“好,就依族长你说的办。” 杨坚一听,马上就来精神,“村民确实需要吃一顿肉,也好提提大家的信心。”
他马上转身走到高处,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向村民宣布:
“乡亲们,族长体恤大家,特意吩咐,用今天打来的猎物,举行一次全村宴席。
大家伙儿都动起来,有力的出力,有物的出物,咱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顿好的。”
“好!”
“族长万...”
村民们欢呼雀跃,一扫之前的阴霾,差点把‘万岁’两字给喊了出来。
‘万岁’这个词,在这里可是不能随便乱喊的,那是皇帝的专属。要是被有心人听到,告到官府,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对了,族长。”杨坚又补充道,“咱们要不举行一次祭祀,感谢老天爷保佑,也祈求祖宗保佑咱们杨家西村平安度过难关。”
这里的人们很是迷信这些,普遍相信神灵的存在,认为祭祀可以祈求神灵的庇佑,消灾解难。
“祭祀?”杨九狼迟疑了一下,但随即就点头,“那你去安排吧。”
“好,这些交给族老会就行。”杨坚说完,便开始张罗着搭建祭台,准备祭品。
村民们也纷纷行动起来,有的搬石头,有的砍柴,有的挑水,忙得不亦乐乎。
杨虎带着几个经验丰富的村民,开始熟练地宰杀黑熊和野猪。他们手起刀落,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
‘唰唰唰...’刀锋划过肉体的声音,清晰可闻。
有些凝固血液顺着刀口流淌下来,染红了地面。
孩子们围在周围,好奇地看着大人们忙碌。他们虽然不懂得宰杀的技巧,但那血腥的场面,还是让他们感到兴奋和刺激。
杨小丫也挤在人群中,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努力想要看清楚。
另一边,姜二娘和月秀婶子等几个妇女一起,清洗桌碗和切配食材。她们一边忙碌,一边小声聊着天。
“二娘啊,还是你家九狼有本事,这么快就弄来了这么多肉。”月秀婶子一边洗菜,一边夸赞。
“是呀,九狼现在已经成了村中人人敬仰的英雄。”旁边的桂花婶子也补了一句。
“这都是二娘的福气。”郑嫂子也插话。
... ...
听到众人的夸奖,姜二娘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说道:“他呀,就是运气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不断翻滚着热气,一盘盘菜肴也接连出锅.
各种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杨家西村的村民们闻着香味,不停地吞咽口水,脸上露出陶醉与期待的表情。
孩子们更是迫不及待,他们围着灶台,眼巴巴盯着锅中的肉,哈喇子都快流下来。
而杨家东村的村民们同样也闻到了肉香味,他们知道...这些肉与他们无关。
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的草棚前,看着西村村民火热朝天地在摆宴席,眼中充满了嫉妒和恨意。
“这帮挨千刀的西村人,有肉也不知道藏着吃,这不明摆着在挑衅吗?”一个汉子狠狠地啐了一口。
“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了杨锐那个王八犊子!”另一个汉子懊悔不已。
“现在说啥都晚了,谁让咱们的族长没这本事呢...”
“哼,吃吧,吃吧,早晚噎死你们。”一个妇人恶狠狠地骂道。
她怀里抱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孩子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正眼巴巴地望着杨家西村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娘,我饿...”孩子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蝇。
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随即又被恨意所取代。
她抱起孩子,走进自己的草棚,眼不见、心不烦。
第141章 祭祀
开席前,杨家村,村西头的一处高坡,这里是杨家西村祠堂将来建造的位置。
而在高坡的中心,已经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祭台,祭台上面有一张很大的方桌,方桌上面摆放着各种祭品:生猪头两个、熊掌一对、器皿若干。
而器皿里面分别装着五谷、粢盛、酒醴与羹汤,除此之外,还放着几个石头和几捧黄土。
祭祀仪式开始了。
因为族长杨九狼不懂祭祀的流程,就交由内务堂堂主杨坚主持。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杨家列祖列宗在上...”杨坚开始宣读祭词,他的声音低沉而庄重:
“今日,杨家西村遭遇洪灾,幸得祖宗庇佑,族人平安。今由族长杨九狼,率领众...”
杨坚宣读完祭词,杨九狼作为族长先上了三炷香。
接着是其他族老,他们神情肃穆,手持三炷香,对着祖宗牌位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
最后是村民,他们则跪在祭台之下,虔诚地祈祷。
祭祀很快接近尾声,杨坚用刀割下一块肉,放在香炉里焚烧。
“这是给祖宗和上天的供品。”他解释道,“咱们吃了祖宗和上天剩下的,才能沾沾福气。”
如果放在以前,像这种祭祀,杨九狼只觉得那是一种形式。
但他当了族长之后,想法有所改变。
至于祭祀?能不能求得到上天和祖宗的护佑,这另说。但,通过祭祀...却能给村民带来一种归属和认同。
祭祀完毕,杨九狼宣布开席。
村民们分桌围坐在一起,开始享受美食。
饭桌上,摆满了各种菜肴。有红烧熊肉、清炖野猪肉、爆炒野菜、等等。
这些饭菜虽然不算很精致,但量足管饱。
杨九狼、杨坚、杨虎、三叔公、五族老、六族老、八族老,还有村里几位年纪最大的老者,被安排在了最中间的一张桌子上。
“族长,你真是咱们杨家村的大救星啊。”一位老者举起酒碗,激动地说道。
“是啊,要不是族长,我们都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个灾年。”另一位老者也附和。
“族长,我敬您一杯!”杨坚举起酒杯,向杨九狼敬酒,“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我们杨家村会变得越来越好。”
“族长,我们也敬你。”其他族老见状,也纷纷举起酒碗。
“诸位,客气了。”杨九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开始说一些场面话:
“杨家村的未来需要依仗每一位村民,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我们的日子也将会越过越好。”
他声音不是很大,但周边的村民能听见。
“好,我们相信族长!”
“族长,我们以后都听你的!”
... ...
村民们马上欢呼起来。
宴席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吃完宴席,村民又点起了篝火,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开始谈天论地、家长里短。
而杨九狼则和几位族老坐到一处,商谈杨家西村未来的发展计划。
村民们免费吃了这么多肉,接下来是该让他们好好去创造剩余价值了。
杨九狼之前向县令王政兴申请了砖窑作坊和纺织作坊的经营许可。
首先,他准备扩建砖窑作坊,加入红砖窑炉,相比于青砖,红砖的烧制更加简单和高效。
二是大举伐木,他会让铁匠作坊打造出更好用的伐木工具,甚至打造半自动化的锯木车床。
红砖+木材,再烧出红瓦,就能建造红砖瓦房。
青砖瓦房一般百姓盖不起,但盖一座红砖瓦房少部分村民是有希望实现的。
建造一座三室砖瓦房,占地约80平方,大概需要2万块红砖和2000块瓦片。
红砖的价格定为1文钱1块,瓦片定为2文钱1片,需要的砖瓦总成本约24两银子。
再加上其他耗材和人工费,大概需要35两银子就能盖一座红砖瓦房。
而在这里,盖一座这样的青砖青瓦房大概需要140两银子,是红砖红瓦房的4倍。
所以,红砖的用途更广也更实惠。
至于这里为何不烧红砖?
一是因为土壤,这里的黏土铁含量普遍在于3%,更适合‘还原烧制’成青砖。
而用来烧制红砖的黏土,理想的含铁量是5-8%,这样能通过‘氧化烧制’形成坚固的红砖。
关于黏土含铁量的问题,有智慧生命001在,杨九狼能通过其他途径解决,比如找到适合的黏土,或者在黏土中添加赤铁矿粉。
这里不流行红砖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文化。
青属木,主生发;红属火,主躁动。
宗庙、宫城须用青砖‘承地德’,红色砖瓦限于佛塔、民间宅院。
也是因为这样,红砖被视为‘庶民之材’,抑制了其高端化发展。
但作为平民百姓,哪会管这些,没银子就得选择实用和便宜的材料。
所以,杨九狼相信...红砖一定是有市场的。
最后,是关于纺织作坊。
在这里,民间目前最普遍的织布机器,大多都是最原始的手摇纺车和腰式织布机,效率极其低下。
之所以有那么多人穿不起衣服,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织布技术太落后,导致纺织的人工成本过高。
而智慧生命001的数据库中,里面就有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珍妮纺纱机和改良版飞梭织布机的制作工序和图纸。
根据文献的记载,由于珍妮纺纱机的效率过高,从而导致了当时大量传统手工纺纱工人的失业。
于是,一些愤怒的工人采取了激烈的行动,冲进发明者哈格里夫斯的家里捣毁机器,甚至放火点燃了房屋。
如果把这些织布机器应用到这里,织布效率起码能提高个10倍。
织布是一种劳动密集型工业,如果能提高10倍的工作效率,那织布的总成本至少能减少一半,轻轻松松就能打趴所有的同行。
相对于盐铁,官府对织布的管控就很宽松,虽然也存在官营和民营之间的竞争,但很多时候官府还是鼓励民间多织布的。
所以,杨九狼开设纺织作坊具有很大的优势,起码能解决村中妇女的就业问题。
第142章 半自动锯木车床
发展路线计划好之后,接下来就是利益的分配。
当利益不能独占的时候,就必须进行合理的分配,这样才能持久地发展。
最后商定方案如下:【
作坊的股份占比:杨家西村30%,每位堂主3%,剩余的全归杨九狼。
杨家西村的30%股份,是属于全村的公共财产,用于杨家西村的发展和建设。
而每位堂主的3%股份,是属于堂主这个职位,如果有人失去堂主之位,也就失去这3%的股份,将由新堂主继承。
现任堂主有权提名他的继任者,但需通过族老会的投票表决,普通族老每人一票,而族长拥有三票权重。】
族老会的族老通过股份获得分成,而其他村民则可以到工坊上工获取工钱,这套分配方案也算是雨露均沾、利泽全民。
“啥?我可以拿到作坊的三厘分成?”听完上面的分配方案,三叔公杨剑黑差点没跳起来,“族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口中的三厘就是3%的意思,这可是白捡的便宜,什么都不用出,就可以坐等分银子。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杨九狼瞥了对方一眼:
“这三厘分成是属于堂主这个职位的,你若是干得不好,失去堂主之位,那这份好处也就没你的份了。”
“族长,你放心。我杨剑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三叔公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族长,你的这套方案甚好。”内务堂堂主杨坚捋着胡须点头肯定:
“这样的经营模式既可以让全体村民直接受益,又能为村子的发展积累资金。”
“嗯,族长的脑袋就是灵光,这样的方案,大家都服气,也会努力地去工作。”其他族老也出来附和。
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笑容,就如一群刚刚分到糖果的孩子。
... ...
就这样,夜慢慢地深了,杨九狼抱着熟睡的杨小丫,带着姜二娘回峡谷。
——
第二天早上,峡谷,木匠作坊。
锯木声、刨木声、敲打声不断传出,杨九狼手中拿着一捆缣帛缓缓走入。
木匠作坊现在除了杨木老三父子之外,又多了五六位过来上工的村民,这些人都是杨木老招来打下手的。
作坊内,工匠们挥汗如雨,刨花飞溅,木屑纷飞。然而,杨九狼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走到一张木桌旁,桌上放着几块刚锯好的木板,边缘参差不齐,厚薄也不均匀。
旁边,杨木一正费力拉着一把长锯,锯条上下翻飞,发出‘吱嘎’刺耳声。
“停一下。”杨九狼开口喊停众人。
“东家。”
“族长。”
众工匠闻声停下,齐齐看向杨九狼。
杨九狼拿起一块木板,用手摸了摸粗糙的边缘,又拿起锯子,比划了两下:
“最近村民都赶着盖房子、打家具,木料的需求量非常大,光靠这手拉锯,你们能赶出多少木板?”
“族长,这手拉锯,费劲不说,还容易锯歪。俺们几个,膀子都快拉断了,也没能锯出几根。”一位村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咧着嘴回道。
杨九狼点点头,然后问道,“你们就没想过制造工具来提高效率吗?”
听到这个问题,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当前的效率低下,可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干的,也没啥好法子呀。
“东家,你是不是有好的法子?”杨木老出来问道。
“相信大伙都见过水磨、水碓吧?水轮一转,磨盘、碓杆就跟着动,省了多少人力?咱能不能也琢磨个类似的玩意,用来锯木头?”杨九狼抛出设想。
“东家,这、这...能行吗?”杨木一挠了挠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
“咋不行?力是可以转换的。”杨九狼放下手中的手拉锯:
“你去隔壁把杨铁老和杨陶老叫来,我们联合打造一种锯木车床。”
“锯木车床,是啥东西?”杨木一疑惑。
“东家让你去叫人,你还傻愣着干啥?”杨木老在杨木一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知道了,爹。”
不一会,杨铁老和杨陶老就跟着杨木一过来。
杨九狼把手中缣帛放在桌子上、缓缓展开,上面画着锯木车床的结构图,线条精密,部件明了。
这图纸可不是随便画的,是智慧生命001提供的方案,并使用了视野共享,每一个部件的尺寸都画得非常精准。
为了提高精度,他还用了非常昂贵的缣帛。
这时候只有麻纸,但麻纸太过粗糙,不适合用来画机械类的图纸。
“这是...啥?”杨木老凑上前,盯着图纸,一脸茫然。
“这就是锯木车床。”杨九狼指着图纸,解释道:
“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把旋转运动,转变成直线反复运动,带动锯条割木头。”
“旋转运动,就如水车转动一样。”杨九狼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大轮子,然后又指了指曲柄:
“它通过中间的曲柄就能转换成直线往复运动。”
“有点意思...”杨木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东家,快给我们讲讲。”
“这玩意,主要包含四大块:分别是动力源,传动机构、锯条和进料滑道。”杨九狼在图纸中逐一指出这四部分:
“动力源,可以是风力、水力、畜力和人力,但我们先打造一款最简单的人力半自动化锯木车床。
也就是使用脚踏板+飞轮储能,提供动力。飞轮选择用铸铁制造,分量要够,转起来才稳当。
而传动机构是关键,它首先将脚踏板的上下运动、转变成飞轮的转动,接着又把飞轮的转动转换成锯条的直线反复运动。
接着是锯条,它不能软,软了锯不动;也不能太硬,硬了容易断。”
“所以,锯条得用好钢。”杨九狼看向杨铁老:
“这回,咱试试‘夹钢法’:软铁做身子,刃口嵌上高碳钢,再用特定的植物油淬火,保准锋利耐用。”
“这个我知道,东家你之前就教过我们。”旁边的杨铁老点点头。
“最后是进料滑道,它是一个斜坡滑道,木头放上面,靠自己重量往下滑。
在旁边加一个手摇齿轮和木杆,控制木头前进速度。
再做一个卡子,卡住木头,免得乱动。”杨九狼继续指着图纸讲解:
“滑道上再刻上刻度,想锯多长就锯多长,滑道最好用硬木,耐磨。”
“东家,你这脑瓜子,真灵。”杨木老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激动与佩服。
如果这锯木车床真能做出来,那就是他们木匠的福音。
“好了,我们接下来分工。”杨九狼大手一挥:
“木老,你负责做木头架子、滑道、护罩、脚踏板这些木头活。
铁老,你负责锻造锯条、飞轮、曲柄、轴承等这些铁家伙。轴承可以用青铜轴套,加点动物油润滑。
陶老,你配合大家,需要你的陶瓷作坊烧制某些部件的反向浇铸模具 。”
“是,东家。”三人齐声应和。
... ...
第143章 成了
十日之期,如白驹过隙。
峡谷,木匠作坊。
正中央,一台造型奇特的机器静静伫立,这是锯木车床的原型机,它凝聚着杨九狼与众工匠这十天的心血。
杨铁老站在一旁,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手心微微出汗。他盯着那台机器,眼神复杂,既有期待,又有几分忐忑。
杨木老则背着手,围着锯木车床缓缓踱步,时不时伸手摸摸这儿,敲敲那儿,心情很是激动。
其他工匠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这玩意真能比咱们锯得还快?”一个年轻的工匠挠了挠头,语气中带着怀疑。
“不知道啊,看着挺唬人的,就是不知道中不中用。”另一个工匠附和了一句。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杨九狼,没人见过这东西。
杨九狼站在人群最前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锯木车床前。
“都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东家,好了!”杨木一和杨木二异口同声地回答,并同时踩着机器后面的脚踏板。
杨九狼点点头,伸手握住启动离合杆。
‘咔哒’离合杆被推上。
机器开始震动,锯条飞速上下运动,发出‘唰唰’的破空声。
工匠们瞪大了眼睛,像是看一场精彩的戏法。
“成了,动起来了。”杨铁老声音都有些颤抖。
“真快,比手锯快多了。”杨木老也兴奋地搓着手。
“放料。”杨九狼示意工匠将木料推上轨道,木料缓缓靠近锯片。
刚开始,很是顺利,木料马上发出‘嘶嘶——’的切割声,木屑也应声溅射。
“哇,真快。”立马有工匠激动道。
“是啊,真...”又有其他工匠跟上,可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卡在喉咙中。
因为这时,车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噪音。
接着,锯片剧烈地摇摆,好像随时都会脱离束缚,飞出来伤人。
‘咔嚓!’一声脆响,锯片卡在了木料的中间,进退不得。
杨九狼眼疾手快,迅速拉下离合杆。
锯片停止了转动,但机器的余震仍在微微颤抖。
第一次测试,失败了!
作坊里一片安静,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杨铁老脸色铁青,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杨木老则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锯木车床。
而其他工匠们面面相觑,刚才的兴奋劲儿瞬间消失殆尽。
“唉,我就说这玩意不靠谱吧。”先前那个年轻的工匠小声嘀咕了一句。
“闭嘴!”杨铁老猛地转过头,厉声呵斥道,“东家都还没说话,你瞎说个啥?”
“别急,有问题,很正常。”杨九狼并没有生气。
他走到锯木车床前,仔细观察着每一个部件,智慧生命001已经开始扫描分析。
【锯片不够稳定,受力不均匀。
齿轮啮合不够紧密,动力损失太大。
木料固定装置太简陋,承受不住锯切时的震动。
... ... 】
杨九狼将001分析出来的问题一一指出,语气平静、轻松。
“东家,这...”杨铁老欲言又止。
“别灰心,”杨九狼拍了拍杨铁老的肩膀,“这只是原型机,有问题很正常,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他转过身,对众人说道:“锯片,需要再度拉紧绷直,加强稳定性。
齿轮,重新打磨啮合角度,减少动力损耗。
固定装置,增加夹紧力度和稳定性。”
听了杨九狼的话,工匠们原本低落的情绪,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东家,你放心。”杨铁老拍着胸脯保证,“俺们一定把这玩意给弄好。”
“对,咱们再试试。”杨木老也附和。
接下来的几天,工匠们日以继夜地忙碌着。
‘当!当!当!’
铁锤敲打铁砧的声音,在作坊里此起彼伏。
‘吱嘎!吱嘎!’
木锯切割木料的声音,也从未间断。
杨九狼也没有闲着,他不断地在作坊里巡视,指导工匠们改进锯木车床。
时间一天天过去,锯木车床也在一点点地发生着变化。
七天后。
锯木车床再次启动。
‘嗡——’
这一次,锯片运转要稳当得多,噪音也小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晃动。
木料被稳稳地固定住、缓缓推进。
‘唰、唰唰...’
锯片和木料接触,发出有节奏的切割声,木屑飞溅。
虽然切割速度不算快,但锯片稳稳地切开了木料,切口也算平整。
相比之前的手工锯,效率不知道要提高了多少倍。
“成了!成了!”
工匠们欢呼雀跃,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杨木老激动得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锯木车床,这可是他以后吃饭的家伙。
杨铁老也兴奋地拍着大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好好。”
杨九狼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终于走出了第一步,意义非常重大。
“这只是个开始,”他缓缓说道,“接下来,我们还需不停地去改进,争取早日制造出下一代更厉害的机器。”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两份图纸,缓缓展开。
一张图纸上,密密麻麻地画着数十个纺锭,通过齿轮和皮带连接,看起来极为复杂。
另一张图纸上,有一个梭子穿梭在无数根纵横交错的线条间,貌似能感受到它的速度很惊人。
它们分别是珍妮纺纱机和飞梭织布机。
“这是?”杨铁老和杨木老凑上前来,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图纸上画的,是两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机器。
“他们是一种新型的纺纱机和织布机。”杨九狼缓缓说道,“有了它们,纺织效率将会提高十倍,甚至更高。”
“东家,这种机器我们真的能造出来吗?”杨铁老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可是十倍的效率。
“当然。”杨九狼自信地笑了笑,“他们可比锯木车床简单得多了。”
“确实,这种机器看起来复杂,但相对温和。”杨木老仔细看了几眼,就看出了里面的端倪。
“就交给你们了。”杨九狼把图纸交给杨木老,“先做一套原型机出来,看看效果。”
“是,东家。”
... ...
第144章 洪水退走
时间很快来到十二月中旬。
砖窑作坊已经投入了建造和生产,由于烧砖需要大量的木柴,于是衍生出了伐木作坊。
现在有了锯木车床,砍伐回来的树木,最好的直干部位会优先加工成木板,剩下的边角再拿去烧砖,一点都不浪费。
而纺织作坊也在筹备中,木匠作坊已经做出了两套纺织机器,现在正处于工人的培训阶段。
峡谷西侧,新纺织作坊,如图:
这里是一处新围起的大院子,院子中有两座用木板搭成的大木棚。
其中一座木棚放着两台改良后的珍妮纺纱机,而另一座木棚放着两台飞梭织布机。
姜二娘,一身素雅的衣裙,却难掩其凹凸有致的身材。如今的她,已然成为这间作坊的老板娘。
纺织作坊首批二十名员工,都是村里年轻手巧的妇女。
其中,有十几年织布经验的李兰衣被任命为管事,每天拿12文的高工钱。
而其他员工只有底薪3文钱,但她们以后织出的布越多,提成越高。
这群妇人,现在正忙着学习操作木棚内的纺织机器。
“兰衣婶子,你看我这手势对吗?”姜二娘笨拙地拨动着纺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虽是老板娘,却也明白,要想管好作坊,若是没有一点专业知识那也是不行的。
“嗯,不错,就是手腕再放松些,别太僵硬。”兰衣婶子走上前,手把手地纠正。
“哎呦,这玩意儿比搓麻绳可难多了。”旁边,一个媳妇嘟囔着,手忙脚乱地接线头。
“刚开始都这样,熟能生巧,等掌握了诀窍就会变得很容易。”兰衣婶子笑着鼓励,“想当初,我学织布时,手指头都磨破了皮呢。”
“婶子,你说咱们真能织出好布来?”一个胆小的媳妇怯生生地问。
“那当然。”兰衣婶子拍着胸脯保证:
“族长说了,这机器可比咱们的老织布机厉害多了,只要咱们好好学,以后织出的布,肯定又快又好。”
“嘿嘿,要是真能挣到钱,说不定来年就能给娃儿扯身新衣裳了。”
“可不是嘛,还能给家里添置些家当。”
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手上的动作也越发麻利。
这些妇人以前在家里只有干不完的家务和农活,能挣银子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所以手中都没几个可用的铜板。
姜二娘看着她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
自洪水爆发以来,已然过去了两个多月。如今,洪水终于退去。
杨家村,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这、这是我的家?”杨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个月前,他还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媳妇晾晒衣裳。
可现在,房屋全部坍塌,泥土墙消融成泥水撒遍整个院子,院子中的那棵大榕树还在,只是早已淹死。
“唉,家家户户都一样,房屋全倒了,不过...能保住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六族老杨剑北叹了口气。
杨九狼带着族老会,正在巡查杨家村原住宅区的情况。
“族长,这里还要重建吗?”跟着旁边的杨坚问道。
“不了,这里虽然地势平坦,却是一处低洼的盆地,说不定下次再来洪水,又被淹了。”杨九狼放眼望去,都是一座挨着一座倒塌的院落。
“可以改成水稻田。”五族老杨剑南提议道,他现在是农经堂的堂主,农田自然越多越好。
“这个可以试试。”杨九狼点头,这片区域除了改成农田,目前也没有更好的用途。
“杨少侠,原来你在这里。”这时,传来捕头李奎的声音。
看到是官府来人,众族老纷纷回避。
“那事定啦?”杨九狼问道,他指的是剿灭山匪之事。
“定了。”李奎点头,“现在洪水已经退走,各地的道路也都打通了,出发时间就定在明天的早上。”
“行,我明天过去跟你们汇合。”
... ...
第二天清晨,边荒县,官道。
一支六百来人的士兵队伍,正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队伍前方,一位身穿将军盔甲的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格外引人注目。
他腰间别着一把弯刀,手中紧握一杆长枪,阳光照在枪尖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这男子,正是此次剿匪行动的领队,千夫长陈莽。
陈莽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粗糙的皮革微微的湿冷。
他抬头望了望天,‘这鬼天气,看着要下雨。’
陈莽有些莫名的烦躁,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他更喜欢真刀真枪的厮杀,而不是这种剿匪的‘小打小闹’。
尤其是,这次还要带上一个‘帮手’。
想到这,陈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侧头看向队伍后方。
一个年轻人,正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面。
他...正是杨九狼。
这是他第一次骑马,动作略显生疏,但好在他的武艺高强和身体素质过硬,倒也能勉强驾驭。
他身穿一套捕头李奎送的皮革铠甲,背上背着一把长弓和一壶羽箭,腰间挂着一把官兵制式的长刀。
甲胄有些陈旧,但还算结实,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
‘一个村里的乡勇,能有多大本事?’陈莽心中腹诽,‘县令大人也真是的,竟然让我带一个外人剿匪?’
对于杨九狼的武力值,陈莽是持有怀疑态度的,这是作为将军的骄傲,谁也不服。
他的目光落在了杨九狼腰间的长刀上,刀鞘老旧而脱漆,泛着古朴的光泽。
“你...过来。”陈莽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他指着杨九狼。
“叫我?”杨九狼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催马上前,来到陈莽身边,“将军,有何吩咐?”
“你叫杨九狼?”陈莽上下打量杨九狼,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独自杀了四十多名山匪,他有些不信。
“正是。”杨九狼语气平静,不卑不亢。
“你...,算了。”陈莽本想问问杨九狼的‘光辉事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了又能怎样?反正这事也不重要。’
他摆了摆手,示意杨九狼退下。
‘这人有病?’杨九狼在心中骂了一句,便催马回到队伍后方。
第145章 剿匪开始
脑海中,001生成的‘实拟世界’,正以一种上帝视角俯瞰着整个队伍。
实拟世界中,士兵们头顶上都顶着一个蓝色的小点,而杨九狼自己则是一个绿色的小点。
这蓝绿对比,格外鲜明。
“001,我为绿点,队友为蓝点,难不成敌人为红点?”他在脑海中向智慧生命001问道。
【没错,这样...你就能随时能掌控战场的情况。】
这时。
李奎策马来到杨九狼身旁,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杨少侠,陈将军他...,你别介意,他就是那个脾气。”李奎说道。
“无妨。”杨九狼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那就好。”李奎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杨少侠,这次剿匪,非同小可,你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李捕头提醒。”杨九狼拱手道谢。
... ...
五个小时后,九龙山,西边山脚下。
九龙山,山如其名,九条山脉蜿蜒盘旋,如同九条巨龙盘踞,气势雄浑。
其中一条山脉,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通往山顶。
军队缓缓停下,前面的陈莽大声下令,“原地休整,下午太阳偏西时,发起进攻。”
太阳偏西,山匪正好对着阳光,处于不利的方位,能当上千夫长,果然有几下子。
“是,将军。”听到陈莽的命令,众士兵齐声应道,声震山谷。
士兵很有纪律地散开,五人一组、十人一队,拿出干粮开始分食。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丝的深秋凉意,穿透衣衫,直入骨髓。
“杨少侠,吃点东西。”李奎走到杨九狼身边,递来两个饼子:
“这九龙山的地形,我之前来过几次,非常的险峻。黑龙寨在山腰处修筑了一座关隘,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以通过,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确实易守难攻。”杨九狼点头,他远远就看到那片山头。
“对了,杨少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次的进攻计划。”李奎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在地面。
在这个时代,纸张还未普及,羊皮地图是军队中常用的地图载体。
羊皮地图上,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九龙山的地形,并用红色墨水标注出黑龙寨的部署。
“你看,这里是九龙山的主峰,黑龙寨就建在山顶上。”李奎指着地图说道:
“因为只有一条通上山顶,我们只能正面强攻,但这次,县衙请了威虎营的军队,胜算会大一点。”
“正面强攻?”杨九狼看着地图,眉头微皱,“这得死多少人?”
黑龙寨已经盘踞在这里十几二十年,为何选择这时候来强攻?还是一种不惜代价的样子。
“诶,没办法。”李奎咬了口饼子,咀嚼几下继续说道:
“黑龙寨盘踞在此,正好扼住了边荒县通往外面的咽喉,外地的商人屡屡被抢,都不敢来我们县行商了。”
“这么嚣张?不就一帮土匪吗,上面为何迟迟不管?”杨九狼好奇地问道。
“杨少侠,事情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里面的水深得很。”李奎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隐晦地点了一下。
“我懂了。”杨九狼点头,无非就是这帮土匪背后有人罩着。
... ...
下午三点,士兵们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便向半山腰的关隘进发。
九龙山,隘口。
陈莽一挥手,身后的军队如潮水般停下,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距离隘口三百步,这是弓箭射程之外的安全距离,同时也是最佳的观察位置。
阳光从山顶斜射下来,照在山匪们严阵以待的脸上,反射出一种紧张而又凶狠的光芒。
他们手中的刀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陈莽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隘口的情况。
隘口上方,山匪们已经准备好了滚木礌石,一排排弓箭手也已就位,黑漆漆的箭头对准了山下。
“将军,这帮山匪,还真够谨慎的。”李奎走到陈莽身边,低声说道。
他之前几次剿匪,都因为这易守难攻的地形而无功而返。
“哼,一群乌合之众,也敢在我面前嚣张?”陈莽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在这里,正规军和山匪之间的战斗力差距是巨大的。
正规军有严格的训练,精良的装备,以及严明的纪律。
而山匪往往比较懒散,他们凭借一股狠劲和对地形的熟悉,才能勉强与军士抗衡一二。
陈莽作为千夫长,身经百战,自然不会把这些山匪放在眼里。
“传令下去,分成四组,轮番佯攻。”陈莽下令道。
“是,将军。”传令兵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四队士兵列阵走出,他们手持盾牌,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隘口靠近。
“放箭!”
隘口上传来一声大喝,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举盾!”
军士们迅速举起盾牌,护住身体。
‘叮叮当当...’
箭矢射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就像冰雹砸在瓦片上。
‘咚、咚咚...’
几根巨大的滚木从隘口上滚落,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向士兵们撵来。
“快闪开。”
士兵们惊呼着四处躲避,但还是有几人躲闪不及,被滚木砸中,顿时血肉模糊,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同时砸在后面士兵的心头。
第一轮佯攻,以几名士兵的伤亡而告终。
“第二队,上。”
陈莽面无表情地下令。
第二队士兵,踏着同伴的血迹,继续向隘口发起冲击。
一刻钟后,隘口前。
经过几轮佯攻,隘口上的滚木礌石已经消耗了大半,弓箭手的箭矢也所剩不多。
“全军听令,进攻。”
陈莽拔出腰间的弯刀,向前一指。
“杀啊。”
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如同猛虎出笼,向隘口冲去。
“放箭,放滚木。”
隘口上,山匪们拼命抵抗,但箭矢、滚木、礌石急剧减少。再这样下去,将无力抵抗军士的进攻。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
见到情况不妙,山匪头目赵黑龙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带着一队山匪从隘口中冲出。
二当家赵修罗也紧随其后,手中的丈八蛇矛如同毒蛇...刺向士兵。
“来得好。”陈莽大喝一声,策马迎了上去。
他手中的长枪带着刺耳的风声,刺向赵黑龙。
‘铛!’
赵黑龙挥刀格挡,两人的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陈莽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枪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这山匪头子,好大的力气。’陈莽心中暗惊。
赵黑龙也不好受,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阵酸麻,几乎握不住刀。
‘这当官的,有点本事。’赵黑龙心中暗道。
两人你来我往,战作一团。
... ...
第146章 强攻
陈莽的长枪大开大合,势大力沉,每一枪都直逼赵黑龙的要害。
赵黑龙的刀法却阴狠毒辣,出刀刁钻,专攻陈莽的破绽。
两人都是高手,一时间难分胜负。
‘噗~’
一名士兵被赵修罗的长矛刺中,鲜血喷涌而出。
“啊!”另一名士兵被山匪砍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
士兵和山匪混战在一起,你一刀,我一枪,血呲呼啦,惨烈而悲壮。
山匪有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同时有隘口上面的礌石相助,官兵的死伤渐多,处于明显的劣势。
陈莽见状,心中焦急。手中长枪舞得嗡嗡作响,欲速战速决。然而,赵黑龙经验老道,防守滴水不漏。
“将军小心。”一名亲兵突然大喊。
陈莽只觉背后有寒芒袭来,余光瞥见赵修罗的丈八蛇矛刺向自己后心。他本能地侧身闪避,但蛇矛速度太快,已然避之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嗖’的一声、破空而来,精准地命中了赵修罗的肩膀。
“啊!”赵修罗惨叫一声,手中的长矛掉落在地。
“二弟。”赵黑龙惊呼一声,分神之际,陈莽的长枪已经刺到他的胸前。
赵黑龙连忙侧身躲避,但还是被枪尖划破了衣服,留下一道血痕。
“撤!”赵黑龙知道,这一战已经无法取胜,他大吼一声,带着山匪向隘口内撤退。
“哪里逃!”陈莽本想追赶,但隘口上面的礌石纷纷砸下,阻断了他的攻势。
远处,杨九狼弯弓搭箭,神色冷峻。他每一次拉弓,每一次松弦,都伴随着一名山匪的倒下。
“这小子,箭法竟然如此了得。”看到杨九狼的犀利动作,陈莽心中惊讶不已。
他原以为这年轻人只是个乡野村夫,没想到竟有如此箭术。
“停止进攻!”陈莽下令。
这波进攻,军士伤亡严重,必须先回去重整阵容。
“刚才,多谢了!”陈莽走到杨九狼面前,语气诚恳。若非那一箭,他此刻恐怕已身受重伤。
“无碍,举手之劳。”杨九狼摆了摆手,很是淡定。
“总之,我欠你一个人情。”陈莽虽然为人傲气,但也算有点良心。
... ...
傍晚,九龙山,隘口前。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映照着战场上还未干涸的血迹。
陈莽浓眉紧锁,紧紧盯着上面的隘口,眼神中交织着冷冽与杀戮。
他又发起了几轮进攻,结果都被挡了回来。
山匪的箭矢、滚木和礌石,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
陈莽准备发起一波强攻。
他来到队伍的前面,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次他要亲自冲锋陷阵。
“杀啊!”陈莽怒吼一声,震声如雷,回荡山谷。
他双腿猛夹马腹,胯下战马吃痛,嘶鸣一声,猛地向前冲去,而盾牌兵、弓箭手、云梯队和登城兵紧跟其后。
不一会就冲杀到隘口的前面。
盾牌兵举盾掩护,弓箭手拉弓仰射,而云梯队协助登城兵抢攻隘口。
陈莽非常勇猛,借助云梯,几下子就杀到隘口的一处墙头。
他手中长枪,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刺隘口上山匪的咽喉。
‘铛、铛铛...’
长枪与山匪手中的刀剑相撞,火星四溅,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一名山匪躲闪不及,被陈莽一枪刺中胸膛,长枪贯体而出,带出一注鲜红。
‘噗嗤、噗嗤...’
旁边,不断有士兵被山匪的长枪刺中,直直从云梯掉落。
陈莽想一跃跳上隘口,好打出一个缺口。
就这时,一刀寒芒劈来。
是赵黑龙,他手中的长刀直劈陈莽的脑袋。
陈莽马上横枪格挡,由于脚踏云梯,受力不足,直接就被赵黑龙震压了下去。
滑落之际,陈莽头盔上的红缨被刀锋削断,几缕红缨缓缓飘落。
其他方位的战斗同样非常吃力,久久未能登上隘口。
特别是隘口两侧的箭塔,上面有几名山匪不停地俯射,对下面的士兵造成了严重的伤亡。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兵,焦急地对陈莽喊道,“兄弟们伤亡太大了。”
陈莽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算攻下隘口,也是惨胜。
“撤,先撤。”陈莽不甘心地大吼一声,拨转马头,带着残余的士兵退了回来。
九龙山,隘口前,夕阳更红了。
战斗已经进行到如此地步,若是就这样退走,陈莽有些不甘心。
“九狼兄弟。”他再次来到杨九狼的身边。
这次连称呼都改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期盼,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慢。
他问道:“你箭法如此厉害,能否远距离点射隘口箭塔上面的山匪?”
闻言,杨九狼抬头向隘口处的箭塔看了看,箭塔高约三丈,由原木搭建而成,上面站着几名山匪弓箭手,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下方。
“可以试试。”杨九狼平静地环视周围的战场,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冷静和自信。
“好,我马上重整阵容,一刻钟后再次发起进攻。”陈莽急冲冲地走了,他要去部署阵容,杨九狼已经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一刻钟后,战争再次打响。
杨九狼加入弓箭手队列,在盾牌兵的掩护下,慢慢逼近了山匪把守的隘口。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长弓,弓弦发出‘嘎吱’的声响,宛如死神的低吟。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出,在残阳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下一秒,精准贯入一名山匪的咽喉。
那山匪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从箭塔上面一头栽倒落地。
“好!”
见状,众士兵齐声高呼,这一箭大大鼓舞了大家之前低落的士气。
‘嗖、嗖嗖...’
箭塔上的山匪马上发起反击,箭矢如稀疏的雨点射来。
不一会,盾牌护墙上便插满了箭矢。
‘嗖、嗖嗖...’
士兵的弓箭手队列,同样发起攻击。
杨九狼抓住间隙就不停地放箭,他的箭法精准而又迅速,每一箭都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几轮对射之后,箭塔上的山匪很快就被他一一给清理。
第147章 隘口被破
而隘口上面的山匪头目赵黑龙,看到这种情况,差点没气得喷出一口血。
箭塔可是隘口最关键的牙齿,如果被拔掉,隘口迟早会被下面的士兵给磨破。
他抄起一杆丈二长长枪,枪杆粗如儿臂,枪尖闪着寒光。
“去死吧!”赵黑龙怒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长枪破空掷出。
长枪如催命的闪电,带着尖锐的呼啸之声,直取杨九狼的面门。
【小心!】
智慧生命001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杨九狼借助001的视野共享,提前捕捉到长枪的轨迹,他身体微微一侧,头向后仰去。
长枪堪堪擦着他的脸庞疾驰而过,带起一阵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长枪的锋芒削断几缕发丝,在空中缓缓漂浮。
杨九狼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反手一箭,‘嗖——’的一声,直射赵黑龙的脑袋。
赵黑龙大惊失色,连忙侧身躲避,但还是被羽箭擦破了头皮,留下一道血痕。
“好险。”赵黑龙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杨九狼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
杨九狼没有给山匪喘息的机会,他继续不停的放箭,几乎每一箭都炸起一蓬血雾,压得隘口上面的山匪久久不敢露头。
后面的陈莽见状,知道时机到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高举手中的长枪,大喝一声:“全军听令,发起全面进攻!”
‘咚、咚咚...’战鼓擂响,震天动地。
‘呜——呜——呜——’冲锋号角响起,凄厉而悠长。
“杀啊!”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呐喊,云梯很快就再次架上隘口。
登城兵这次非常顺利就爬到了隘口的墙头,双方短兵相见,‘叮铃哐铛’,发出催命的音符。
一名士兵挥舞手中长刀,砍翻一名山匪,鲜血溅了他一脸。他随便抹了抹,继续向上攀爬。
而有一名士兵却被山匪的长枪刺中胸膛,惨叫一声,从云梯滚落。
双方你来我往,刀光箭影,场面壮观而惨烈。
... ...
而杨九狼,他依然站在原地,用手中的弓箭掩护前面冲杀的将士。
高处有一名山匪刚刚探头,就被他一箭点中眉心,身体无力向后仰倒。
只要隘口高处有山匪敢冒头,都会被他一一射杀,精准而残酷。
也是因为他的存在,山匪无法利用隘口的高处进行投射,此处隘口便如同老虎被拔了牙齿,再也无险可恃。
随着战斗的继续...
只见两名士兵合力抬起一根攻城锤,狠狠地撞击隘口的木门,木门发出‘吱呀呀’的声响,摇摇欲坠。
看着节节败退的山匪,赵黑龙焦急万分,他知道...隘口快守不住了。
他从一旁抄起一个黑色的陶罐,猛地砸向隘口的木门。
‘砰’的一声,陶罐爆碎,是燃油。
赵黑龙扔下一只火把、点燃了木门,趁机带着残余的山匪,向山顶的大本营撤退。
没过多久,隘口就被攻破。
隘口破,山匪几乎无险可守。
陈莽带领军队一路追杀,如入无人之境、势如破竹,山匪接连倒下。
半个时辰后。
黑龙寨的山匪几乎被剿灭,只留下两百多名老弱妇孺。
二当家赵修罗在混战中被陈莽击杀,而大当家赵黑龙却不见了踪影。
几百号士兵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搜遍了黑龙寨的每一个角落,连耗子洞都捅了三遍,也没能找出对方。
【叮,赵黑龙躲在后山。你一个人过去,有惊喜!】001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闻言,杨九狼悄悄离开人群,独自向后山走去。
沿着001的指引,他很快来到一处断崖边。
断崖下方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阴风阵阵,有些吓人。
“001,人呢?”杨九狼问道。
【他就在你的脚下,断崖的峭壁上有一个非常隐秘的山洞,赵黑龙就躲在里面。】
杨九狼低头,沿着断崖往下看。
除了绿油油的各种藤蔓和下方飘上来的灰蒙蒙雾气,根本看不到洞口的位置。
这要是普通人,估计看一眼就得吓得腿软,更别说下去了。
杨九狼艺高人胆大,他抓住崖壁上垂下的藤蔓,身体如猿猴般敏捷,一点点向下攀爬。
大概下落五十多米,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才出现在眼前。
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若不是有001的指引,根本难以发现。
杨九狼深吸一口气,身体向内一荡,稳稳地跳进山洞。
山洞内,透着昏暗的光线,发霉潮湿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气。
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宽约五米、深七米、高有两米八左右。
“谁?!”听到洞口的动静,一个惊恐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来。
赵黑龙惊魂未定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颤抖。
这个山洞是他当年让人秘密挖掘的,作为最后的退路。为了保密,挖山洞的人早已被他灭口。
可以说,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个人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
可现在,竟然有人找上门来,这让他如何不惊?
“我。”杨九狼缓步走入,声音低沉而平静,“赵黑龙,你的死期到了。”
他必杀赵黑龙,否则留着定是后患。
“原来是你?!”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赵黑龙看清了来人。
看到是杨九狼,他的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山寨怎么可能会被攻破?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怎么会毁于一旦?
“受死吧!”赵黑龙怒吼一声,声音在山洞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猛地拔出插在身边的大刀,刀身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寒光,以一招‘力劈华山’,当头向杨九狼劈来。
这一刀,势大力沉,显然是含恨一击,欲将杨九狼一刀两断。
杨九狼眼神一凝,身体微微向左侧一偏。
大刀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劈下,凌厉的刀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甚至还能闻到刀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杨九狼不退反进,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的匕首露出寒芒,直刺赵黑龙的咽喉。
这一招,快、准、狠,角度刁钻,这是001规划出来的最佳绝杀路线。
赵黑龙大惊失色,他领略过杨九狼箭法的厉害,没想到对方的近战更强。
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将头向后一仰,同时挥刀横扫,试图逼退杨九狼。
‘噗嗤!’
匕首虽然没有刺中咽喉,却在他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赵黑龙胸前的衣襟。
杨九狼一击得手,并不恋战,身体向后一跃,退出赵黑龙的攻击范围。
第148章 崖壁山洞
赵黑龙捂着下巴,疼得龇牙咧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小子,你到底是何人?!”赵黑龙厉声问道,“你身手如此了得,何必为那些狗官卖命?
你若是加入我们的黑龙寨,我把寨主之位让给你,保证你有花不完的银子,和睡不完的女人。”
“少废话,受死吧!”杨九狼冷冷喝道,他不想跟赵黑龙废话。
他再次欺身而上,手中的匕首上下翻飞,不断向赵黑龙发起攻击。
“少侠,这年头跟着当官的,没一个有好下场。”赵黑龙还想劝说,他挥舞着大刀,左劈右砍,奋力抵挡。
几招之后,两人再次分开。
赵黑龙喘着粗气说道:“年轻时,我也有一身的武艺,当年同样想着做一个好人,便去当了捕头。
但谁能想到?县令那狗东西竟看中我妻子的美貌,对她用了卑鄙的手段,之后还多次派人围杀我...”
“你的过往与我无关,但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我,所以...你必须死。”杨九狼再次发起攻击。
山洞内,刀光剑影,火星四溅,两人的身影不断交错、碰撞。
‘当、当当...’
山洞中回荡着兵器的缠斗。
赵黑龙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千钧之力,试图以力压人。
杨九狼的匕首则更加灵活多变,招招致命,让人防不胜防。
几个回合下来,赵黑龙身上已经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淋漓。
而杨九狼,却依旧毫发无损,游刃有余。
赵黑龙越打越心惊,他发现,杨九狼的招式虽然简单,但却极为实用,每一招,都直指要害,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不行,这样下去,我迟早要死在他手里。”赵黑龙心中暗道,他必须想办法摆脱眼前的困境。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一刀劈向杨九狼。
杨九狼侧身躲过,赵黑龙却借着这一刀的冲势,身体向前一跃,跳出了战圈。
“想跑?!”杨九狼冷笑一声,正要追击。
赵黑龙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小瓶,猛地向地面砸去。
‘砰!’陶罐破碎,一股黑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咳咳...”杨九狼猝不及防,吸入了一口烟雾,顿时感觉喉咙一阵刺痛,咳嗽不止。
他连忙屏住呼吸,同时向后退去,退出了烟雾的覆盖范围。
“小子,今日之仇我定会找你讨还。”
烟雾外,传来赵黑龙怨毒的声音,他趁着杨九狼视线受阻,转身向山洞外逃去。
杨九狼强忍着喉咙的不适,透过烟雾,隐约看到赵黑龙逃跑的身影。
他心中冷笑,‘想跑?没那么容易。’
匕首脱手而出,猛地甩向赵黑龙。
‘嗖~’
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下一秒...精准地命中了对方的后背心。
“呃...”赵黑龙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向前扑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动静。
杨九狼走到赵黑龙身边,确认对方已经死亡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拔出的匕首,在赵黑龙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接着将其尸体提到洞口,直接丢入下面的深渊。
杨九狼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之前中了赵黑龙的毒雾,虽然及时屏住了呼吸,但多少还是吸入了一点。
也不知道这毒雾是什么?特别的猛烈,此刻...他感觉喉咙里如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疼。
好在,并不致命。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洞内的毒雾已然散去,杨九狼再次返回洞内。
山洞内。
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六个木箱子,有些是新的,有些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些箱子里装的会是什么?’杨九狼心中好奇。
他走到一个箱子前,用匕首轻轻一挑,‘咔哒’一声,锁扣应声而开。
箱盖缓缓打开,映出了一片片金灿灿的叶子。
“我勒个去!”杨九狼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眼睛瞪得溜圆,“我滴个乖乖,这是捅了土豪窝了?”
竟然是小半箱的金叶子。
“发财了。”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抓起一片金叶子,放在嘴里‘嘎嘣’咬了一下,“嗯,是真金。”
这可不是他贪财,这叫验货!
金叶子薄如蝉翼,上面还细致地雕刻着花纹,摸起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杨九狼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又接连打开了另外几个箱子。
有的是银锭,有的是珠宝首饰,还有的是一沓沓的银票。
银票的面额有大有小,从五十两到五百两不等。
“这么多银票,这得多少银子啊?”杨九狼的眼睛都看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票。
拿起一张银票,仔细看了看,上面印着‘大乾通宝’四个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凭票即付,见票即兑。
他只拿起十来张大面额的...随便向怀中揣了揣,反正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以后找时间再回来拿。
揣好银票,杨九狼又在一个箱子中拨了拨,里面装的是一些珠宝首饰,有玉佩、簪子、手镯等等,琳琅满目,晃得人眼花。
随手拿起一个玉佩,对着光线看了看,玉质温润,雕工精细,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些东西,应该也能值不少钱。”杨九狼小声嘀咕。
他给姜二娘挑了一只手镯,给杨小丫挑一块小型玉佩,可以挂在脖子上。
最后,杨九狼在一个箱子中找到了一打信件。
他随便打开看了几封,有些字迹潦草、有些却非常工整。
信件的内容,大多是黑龙寨与一些官员、商人之间的往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对于这些,杨九狼并不感兴趣,他盖好所有箱子便走出了山洞。
黑龙寨,大本营。
院子空旷,四角立着几杆褪色的旗帜,随风而无力地拍打着。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木箱子,还有几堆小山般高的粮食和其他物资。
杨九狼回来时,便看到陈莽在组织士兵清点这些物资。
“九狼兄弟,你跑哪了?”看到杨九狼,陈莽走了过来,“我到处找你,却没有找到。”
“哦,我去寻找赵黑龙了,可惜没找到。”杨九狼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是啊,那家伙可是一个狠人,被他跑掉,必然是一个大患。”陈莽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第149章 买马
赵黑龙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这次让他逃脱,确实是个麻烦。
陈莽说着,便在怀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两张一百面额的银票。
他把银票递给杨九狼,“给,这次都亏了你,不然…我们只能无功而返,说不定还得‘团灭’。”
“给我?这样不好吧。”杨九狼嘴上说着客气话,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银票瞬间就落入他的手中。
“拿着吧。”看到杨九狼的动作,陈莽有些想笑:
“这是潜规则,今天的缴获,我能自行分配三成。
今天你的功劳最大,但我这边也死伤了不少的兄弟,同样需要给他们一些抚恤和补偿。
陈莽给这么多银子,很大原因是想还杨九狼那一箭的救命之恩。
“好,那我就不客气。 ”杨九狼心安理得的收起了银票。
“天就要黑了,今晚要留在这里过夜,晚上我请你喝酒。”陈莽说完便就走开了,他需要去指挥这里的工作。
“杨少侠,这是县令大人答应给你的二百两。”陈莽刚走,李奎便靠了过来。
他递给杨九狼两张银票,说了陈莽一样的话,“这次幸亏有你,不然又得无功而返。”
“谢了!”杨九狼收起银票,他又想起些事情,便问道,“那砖窑作坊和纺织作坊的经营许可什么时候能拿到?”
“那是小事,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送过去。”李奎拍着胸脯说道。
果然,上面有人,好办事?
“你们...走快点。”就在这时,两个士兵带着几个年轻的女人从旁边经过。
“大人,我们是良家妇女,是被山匪抢来的。”其中一个女人哀求说道。
“少废话,你们是什么人,我们一查便知。”
“这是?”杨九狼低声问道。
“哎。”李奎摇了摇头,“这些女人被看中了,接下来做什么,想必你也能猜到。”
“军队可以这么随便的吗?”杨九狼有些惊讶,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
“也不算随便,如果这些女人是自由民户籍,士兵自然不敢拿她们怎样。”李奎看着刚走远的女人解释:
“但在山匪窝或者敌国俘虏到的女人,一般都会编为奴籍。奴籍是不受保护的,她们最终的下场都会被卖掉。”
难怪那些士兵攻城时会那么勇猛,估计很多人都是冲着女人来的。
在这古代,尤其是战乱或者动荡时期,人口是重要的资源。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攻城略地除了建功立业,抢夺财物和女人也是重要的驱动力。
“杨少侠,你需要吗?我可以给你安排两个。”李奎问了一句。
“我?两个?”杨九狼愕然了一下,他像是那种人吗?
“咋啦?两个不够吗?”李奎误解了杨九狼的意思,“我知道你厉害,但也要节制一点,给其他兄弟留点汤喝喝。”
“这里的战利品你都能做主吗?”
“没充公前,都有商量的余地。”
“我想要那匹黑马。”杨九狼指着不远处的一匹黑马。
这是001分析出来的好马,四肢矫健,眼睛明亮而有神。
“杨少侠,那匹马好像是公的。”李奎怪异地看着杨九狼。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人不喜欢人类,而是喜欢...果然是一位猛人。
“你想啥呢?”看到对方的表情,杨九狼有些无语,“我是想买一匹马,要多少银子?”
“杨少侠,你的眼睛真毒。”李奎顺着杨九狼指的方向望去,“几十匹马中,你一下子就挑中了最好的那匹。这些好马以后都会训练成战马,价钱可不菲。”
“它们现在不是还没成为战马吗?如果是战马,我也不敢买呀。”杨九狼知道,私自买卖战马那是要杀头的。
马匹不仅仅是交通工具,更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尤其是未经阉割的公马,更是上好的战马,私人是严禁买卖的。
“说的也是,只是你身上那二百两?估计...”李奎欲言又止,“算了,就收你二百两吧,我去和陈莽将军商量一下。”
他说完,就去找陈莽商量。
好的马匹在市场上是没有固定价格的,但二百两还是少了点。
听到杨九狼要买马,陈莽犹豫了下,便点头答应。
二百两他都送了,反正这人情要还,就顺便还彻底一点好了。
不一会,李奎就把那匹黑马给牵了过来,“杨少侠,陈将军答应了。关于马匹的红契,我回县衙帮你搞定,就登记成普通马匹。”
红契,也称官契。是一种盖有红色官印的契文,这是在官府有备案的,受官府的保护。
与之相对的私人契约称“白契”,由买卖双方或中介私下签订,未经官府认证,无官方印章,不缴纳契税。
仅依赖民间道德约束或地方惯例,法律效力薄弱,发生纠纷时官府可能不予承认。
“谢了!”杨九狼从怀中掏出那两张还未捂热的银票递给李奎。
他本想额外给李奎10两银子的,但身上没带,只能等对方送契书过来再给了。
这次过来剿匪,成功除掉心头之患不说,还意外获得了一笔横财,人生总是如此充满意外与惊喜!
——
第二天,杨家村避难营。
‘啪嗒。’
一个粗布包袱被扔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
“给我麻利点,再敢磨磨蹭蹭,老娘的鞭子可不认人。”紧接着,一个老女人的声音传出,尖锐而刻薄。
她是附近臭名昭著的牙婆,专做人口买卖。
听到牙婆的喝声,跟在她身后的六个打手,提着棍棒、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廖芬贝被推搡着,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她低着头,一阵秋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被自己的婆婆卖掉,她并不意外也没挣扎,这就是她的命。
若是放在以前,她还很乐意离开这里。但今天...就要离开了,她却有些不舍。
她脑海中马上闪现出一个少年人的身影,对方的身形瘦弱,老喜欢嘻嘻哈哈,没个正形。
想到这里,廖芬贝缓缓抬起头,她在四周的各个角落扫视了一遍,说不定那个身影会跟往常一样,突然偷偷摸摸地钻出来。
可惜,这次没有!
... ...
第150章 廖芬贝被卖
“走快点。”牙婆催促道: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等你去王员外家,天天可以吃香喝辣,做一个富贵的少奶奶,不比在这里挨饿强?”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围观。
“廖氏被邱婆婆卖啦?”马上有村民问道。
“听说是卖给了县城的王员外当小妾,也算是去享福了。”
“王员外?”有一位村民惊呼,“听说他家里有十几个小妾,而那些小妾总是莫名其妙的死亡,有人说王员外就是一个...”
“嘘,小声点,小心祸从口出。”
“这廖氏也是可怜,嫁过来洞房都没入就一直守寡,现在又要落入虎口。”
“可惜了,廖氏长得这么水灵,现在却要去伺候王员外那个老头。”一个老汉咂吧着嘴,眼神里透着惋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老东西,咋滴,难不成你对廖氏有想法?要不让你的儿子买回去给你当小妾?”老汉的婆娘骂道,尖锐的声音能掀翻草棚的屋顶。
“我儿子要是有这本事,他现在就不会单身了。”
“我呸,长着一张狐媚脸,平日里也不知勾搭了多少男人。”老汉的婆娘有些妒忌地向廖芬贝呸了一嘴。
听到这话,村民们马上打开了脑洞。
“我也发现了,杨家东村的人个个饿面黄肌瘦,而这个廖氏却满脸红润,若说她在外面没有男人,我不信。”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讲究,不怕沾了晦气?”
“就是,廖氏嫁过来的第一天就克死了丈夫,是谁这么不怕死,还敢碰她?”
... ...
上面难听的话语都是来自村子的妇人,这些妇人早就巴不得廖芬贝离开了。
毕竟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待在村里,她们每天都要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家的男人。
而村中的男人则不同,他们个个都觉得很可惜,就算自己得不到,看着也养眼。
另外,人都会有侥幸心理,只要廖芬贝还在村子中,这些男人都会觉得自己有希望,即使很渺茫。
邱婆婆,也就是廖芬贝的家婆,站在自家草棚的门口,三角眼闪烁着冷光,她同样也想知道...是村中哪个男人敢给他儿子戴了绿帽子。
她早就怀疑廖芬贝在外面偷男人,不然哪里来的食物?
她原本打算等抓到证据就拉对方去浸猪笼的,但因为家中缺粮、又没银子,她这才去找了牙婆把廖芬贝给卖掉。
“啥?你偷男人啦?”听到众村民的议论,牙婆向廖芬贝问道。
廖芬贝低着头,不回话。
牙婆马上调头回到邱婆婆的面前,“邱婆婆,这是咋回事?你不是向我保证,说你的这个儿媳妇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吗?”
“牙婆,你别听村民们乱说。”邱婆婆马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只是底气有些不足:
“我这儿媳妇平日里乖巧得很,她、她...绝对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邱婆婆也不能确定廖芬贝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但二十两银子她已经收了,如果廖芬贝不是,到时候她再退还部分银子就好了。
“最好如你所说,王员外的银子可不是这么好骗的。”牙婆扔下一句威胁,转身走了。
“怎么啦?”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是杨二狗,他手中捏着两个熟鸡蛋,是拿来给廖芬贝吃的。
看到杨二狗过来,廖芬贝眼睛立马不争气地泛红,但不敢看杨二狗,她把头撇到一边。
“你们想对廖姐姐做甚?”看到五六个男人围着廖芬贝,杨二狗莫名就有些愤怒。
“你是何人?”牙婆上下打量着杨二狗,“跟这位廖姑娘是何关系?”
“关你屁事。”杨二狗说着就想上去把廖芬贝拉过来。
“小子,你想干嘛?”立马有一名打手出来拦住杨二狗。
“让开。”杨二狗想推开对方,结果反被对方推了个踉跄。
“杨二狗,你...”见状,廖芬贝有些着急。
如果被对方这样闹下去,很多事情跳下黄河也洗不清,她急中生智,马上说道:
“你宽我几天,等我去了王员外的家,之前向你购买食物欠的银子,我会让人拿过来给你的。”
她这是要撇清与杨二狗的关系,也必须要这样做:
一,她不想因为自己坏了杨二狗的名声。
二,王员外不是一般老百姓能惹得起的,她担心自己会连累杨二狗。
三,她一直也觉得自己是个不幸之人,不想把身上的厄运传给杨二狗。
“王员外?跟我买食物?” 杨二狗一脸懵逼,不知道廖芬贝在说啥。
不过,看到周围人的架势,还有廖芬贝被五六个打手围着,就像在押犯人一样,杨二狗立马猜出了事情的一二。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想这小寡妇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还挺机灵。这是...给他递梯子呢?
他杨二狗是什么人?杨家村有名的滚刀肉,顺杆爬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廖芬贝,你少跟我来这套。”杨二狗立马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大步走到廖芬贝跟前。
“你小子,想干嘛?”结果,又被打手给挡了回来。
杨二狗只好伸手指着廖芬贝的鼻子,声音拔高了八度: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的银子,今个要是不还,你哪也别想去。”
闻言,廖芬贝呆住了,她好想上去一巴掌拍在对方的鸟窝头上面。
她只是想找个理由把杨二狗从当前的漩涡里面摘出去,哪知道这个二愣子根本就听不懂她的话。
旁边的牙婆听到这话,眉头顿时皱了皱。
她再次上下打量了杨二狗一番,只见对方穿得吊儿郎当,那股子混不吝的劲,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这位...小兄弟,这廖姑娘欠你多少银子?”牙婆语气缓和了几分,试探着问道。
“不多不多,也就十两银子!”杨二狗狮子大开口,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十两?!”
围观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杨二狗,莫不是来讹人的吧?廖氏平日里再怎么饿,也不敢买十两银子的食物吧?”
“就是,十两银子,都能顶一个家庭好几年的伙食费了。”
... ...
第151章 杨二狗耍无赖
“去去去,你们懂个屁。”杨二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杨二狗吐口唾沫都是钉,还能骗你们不成?廖芬贝,你自己说,是否欠我的银子?”
廖芬贝低着头,气得咬牙切齿,她好想上去暴揍杨二狗一顿。
可之前的话是她自己放出去的,不认也得认。她同时也知道,这事一个处理不好,两人都会倒霉。
“我...我...”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什么我?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杨二狗步步紧逼,他还真演上头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我...欠他的。”廖芬贝的声音细若蚊蝇,头垂得更低了。
“听见没?她自己都承认了。”杨二狗得意洋洋地看向牙婆,“你要是想把人带走,就先把她欠的银子给还了吧。”
牙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做人口买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十两银子,她虽然能拿的出来,可这次交易她只赚了二两银子,怎么可能拿十两银子出来倒贴。
“小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牙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这廖姑娘呢,我先带走。而她欠你的银子,我回头再让人人给你送来,如何?”
“不行,你当我是傻子呀。”杨二狗想都没想就拒绝,“谁知道你会不会送银子过来,万一你跑了,我找谁要银子去?”
“这...”牙婆一时语塞。
如果不是在对方的村子里,她早就让人把眼前这个无赖给打死了。
“牙婆,你与他说这么多...作甚?直接把人带走不就得了。”一个打手不满地出来说道:
“银子既然是交易前欠下的,就让他去向卖主讨要好了。”
“对、对对。”被这么一提醒,牙婆马上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她刚才还真是糊涂了:
“小兄弟,这廖姑娘欠你的银子,与我们无关,你可以向她以前的婆婆讨要去。”
“不可能。”邱婆婆马上跳了出来,“人你们已经买走了,这一切再也与我无关。”
“怎么就与你无关了。”牙婆马上回怼,“我们是来买人的,不是来帮你们还债的。”
“反正要我出银子,没门。”
... ...
这两人都是狠角色,一下子就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杨二狗打断了她们,“谁欠我的银子我向谁要,若是廖芬贝给不出银子,就甭想离开我的视线。”
“小子,你这是故意在找茬?”一个打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短棍,就准备向杨二狗动手。
虽说这里是杨家村,但他们也不惧。
一群泥腿子而已,随便吓一吓就会屁滚尿流。
“嘿嘿,有胆就动手试试,我保证你们走不出杨家村。”杨二狗贱兮兮地拦在前面,一点都不慌。
他的九狼哥这么能打,在这里谁敢动他?
“找死。”那打手也是个暴脾气,抡起棍棒就朝杨二狗砸来。
“住手。”
就这时,有一个壮硕的身影快速闪出来、挡在杨二狗身前,并挡掉打手的棍棒。
“何人敢在我们杨家村撒野?” 是杨铁牛。
后面跟着其他几位采猎小队一组的成员,有人手持短棍、有人拿着砍刀,来势汹汹。
这是武备堂堂主杨虎安排的任务,杨家村现在每天都有人在巡逻,今天刚好轮到一组在值班。
“把他们全部围起来。”杨铁牛一声令下,身后的组员纷纷举起手中武器,与牙婆带来的六位打手形成对峙,剑拔弩张。
虽然杨二狗这张嘴平时很贱,但也是他们采猎小队的成员,怎么可能被外人欺负去。
“铁牛哥,你们来得正好。”杨二狗像是见到了救星,他指着牙婆和那几个打手,立马来一个恶人先告状:
“这几个外乡人,欺负到咱们杨家村的头上来了,他们要强抢民女,还想动手打人!”
“强抢民女?”杨铁牛浓眉一挑。
杨二狗的话,他只信三分,但面对外人,必须团结一致,他用恶狠狠的目光扫向牙婆一行人:
“一组,把刚才动手之人押起来。”
“是组长。”一组的组员马上向之前动手的打手围拢过去。
“嘿嘿,谁敢上来,我们就打断他的腿。”对面六名打手举起棍棒就要和采猎小队开干。
他们很是强硬,也很嚣张,“就算这里是你们的杨家村,那又如何?”
牙婆见势不妙,连忙上来劝阻,她向杨铁牛解释道:
“这位壮士,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正经的牙行,做的是人口买卖的生意。这廖姑娘,是她婆婆邱婆婆卖给我们的,有文书为证。”
说着,她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廖芬贝的身契,还有邱婆婆的画押。
在古代,人口买卖虽然不光彩,但也是合法的,尤其是这种卖寡妇、卖丫鬟的,官府一般也不会管。
杨铁牛接过身契,扫了一眼。他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这东西做不得假。
“二狗,这是咋回事?”他有些无奈地看向杨二狗。
人家卖自己的儿媳妇,这杨二狗出来凑什么热闹?
“铁牛哥,是这样的...”杨二狗眨了眨眼睛,“这廖芬贝欠我十两银子,她要是走了,我找谁要去?”
“十两银子?”杨铁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子又在胡搅蛮缠。
廖芬贝一个寡妇,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十两银子?
“杨二狗,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邱婆婆尖着嗓子喊道,“我儿媳妇什么时候欠你银子了?你这是讹诈。”
“嘿,老太婆,你可别血口喷人。”杨二狗脖子一梗,“我杨二狗是何、何许人也?会讹你那几个臭钱?
你自家儿媳妇、连一口吃的都不给,她这才被逼无奈才向我购买了食物。
廖芬贝,你自己说,可否有这回事?”
廖芬贝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配合杨二狗演下去。
看到了这里,围观的村民都信了,因为邱婆婆苛待儿媳妇那是人尽皆知的。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头黑色的高头大马打着响鼻,‘哒哒哒’地归来,上面坐着杨九狼。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皮革铠甲,腰间别着长刀。
“吁——”
看到这里围着这么多村民,杨九狼勒住马缰,黑马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他居高临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廖芬贝的身上,因为对方被五六个汉子围着,太显眼了。
廖芬贝低垂着头,洗得发白干净的粗布衣裳勾勒出曼妙的身形,好一个美人如玉,只是命途多舛。
这是杨九狼穿过来、第一次见到杨二狗口中的‘廖姐姐’,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那小子整天围着她打转。
第152章 杨九狼的规矩
“二狗,咋回事?”杨九狼看向杨二狗。
“九狼哥,你可算回来了。”看到杨九狼,杨二狗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他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
“杨铁牛,你就是这样带领采猎小队的?”杨九狼不满地的看向杨铁牛:
“一盏茶之内,若是不能把那六人打趴下,你们一组就不用在采猎小队混了。”
外村人敢这么嚣张,不给点教训,还真当他们杨家村没人了。
采猎小队之前只和野兽搏斗过几次,还没和人类真正打斗过,这也是锻炼他们的好机会。
“是!队长。”杨铁牛苦着脸,然后一声令下,“一组,给我上,只要不打死就行。”
他猛地扑了上去,手中短棍带着呼啸风声,直奔最前面打手面门。
“是!组长。”
其余四名队员紧随其后,两人一组,分别从左右两侧包抄。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平日里训练有素。
这些打手也不是吃素的,见状连忙举棍格挡。
‘铛’一声脆响,两棍相交,打手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虎口发麻,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好大的力气!”打手心中暗惊。
杨铁牛本来就长得壮硕,再加上在采猎小队这段时间高强度的训练,以及充足的肉食供应,一身力气更是惊人。
“兄弟们,并肩上!”其余五个打手见同伴吃亏,纷纷挥舞着棍棒围了上来,他们背靠背。
“结阵!”杨铁牛大吼一声,“各就其位,集中力量突穿一点。”
“是,组长。”
采猎小队队员迅速变换阵型,以杨铁牛为箭头,其余四人分列两侧,形成一个锥形小阵。
这阵型攻守兼备,既能集中力量突破,又能相互掩护,这是他们围猎黑熊时训练出来的战术。
“嚯!”杨铁牛再次发力,手中短棍破口而出,这次他对准最瘦弱的打手。
这名瘦弱打手慌忙闪避,却被侧翼的队员一棍扫中小腿,顿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哎呦!”瘦弱打手惨叫一声。
“打他下盘!”杨铁牛抓住机会,指挥若定。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手中短棍专攻瘦弱打手下三路。瘦弱打手顾此失彼,左支右绌,身上连挨数棍,疼得呲牙咧嘴。
“找死。”对方一名身形魁梧的打手,一棍就朝杨铁牛的头部砸来。
“嘿嘿,想打我们的组长,没们。”另一侧负责防卫的队员立马把对方的短棍挡下。
“他娘的,跟他们拼了。”其余打手见状,也红了眼,纷纷使出浑身解数。
一时间,棍棒相交,呼喝声、惨叫声、怒骂声,响彻整片营地。
... ...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六名打手全部躺在地上,而采猎小队一组五人,每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挨了几棍。
“牙婆子?”杨九狼冷冷地扫了牙婆一眼,立马来一个先声夺人,“你为何带人来我们杨家村闹事?还动手打人。”
由于廖芬贝的买卖是合法的交易,不好从这里切入,只能抓住闹事这点无限放大。
看到杨九狼犀利的眼神,牙婆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她连忙上来陪着笑脸解释道:
“这位军爷,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正经的牙行,做的是人口买卖的生意。
这廖姑娘,是她婆婆卖给我们的,有文书为证。”
她又掏出相关的文书递给杨九狼,一张是廖芬贝的户籍,一张廖芬贝的卖身契,上面还有邱婆婆的画押。
杨九狼这身打扮确实很像一位军爷,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的定律。
“哼!”看完文书,杨九狼冷哼一声,他指着躺在地上的六名打手说道:
“我也不为难你,你带来的人打伤了我们杨家村的人。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嗯,就算你二十两银子吧。”
闻言,牙婆愕然,有些不敢置信,明明是她的人躺在地上,怎么反过来要她赔偿银子,这还有天理吗?
“军、军爷...”牙婆带着颤音,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你看,这真是误会,我的人不懂事,冲撞了贵村。可、可这银子...”她下意识地搬出了后台:
“这些人,他们都、都是县城王员外的家丁...”
她搬出王员外的名头,希望能吓唬住杨九狼。
以前都是她欺负别人,今天却踢到铁板了,想不到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子,竟有如此大胆之人。
“什么王员外,李员外?打伤了我的人就得赔银子。”杨九狼很是霸道,他指着廖芬贝继续说道:
“我也不用你再掏银子了,这位廖姑娘就留下吧,用她来抵那二十两银子。”
杨九狼本想把对方购买廖芬贝那二十两银子退还回去的,但想想...只要留下廖芬贝就会得罪了那些人,那还不如先赚二十两的利息。
在这里,能雄踞一方之人,都是狠人,他们不会因为你的软弱、退让和讲道理,就会对你有所留情。
而恰恰相反,如果你行事越霸道、越不讲道理,他们也许会对你有所顾忌。
牙婆彻底愣住了,她贩卖人口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像杨九狼这样,打人、勒索、抢人一气呵成,还说得如此‘合情合理’的,真是头一回。
“军爷..这..这不合规矩...”牙婆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人带不回去,她没法跟王员外交代。
“什么规矩?我大刀的攻击范围就是规矩。”杨九狼‘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刀,指着牙婆,“滚!不然,我砍了你。”
牙婆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能感受杨九狼身上的煞气。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她已然无法解决,只好带着打手先回去,请背后的人出面。
不过走之前,她从邱婆婆手里拿回了那二十两银子。哦...不,应该说是抢回来的。
等牙婆带着一队人走远,杨九狼把廖芬贝的卖身契和户籍递给杨二狗,然后挤了挤眼睛:
“二狗,既然这廖姑娘欠你的银子,那她以后就交给你了。”
“是,九狼哥。”杨二狗欣喜若狂,马上小跑到廖芬贝的面前,“廖、廖姐姐,走,我带你回家。”
第153章 落幕
廖芬贝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戳到胸口。她不敢看杨二狗,更不敢看周围那些灼人的目光。
回家?回哪个家?
她被父母以高额彩礼扔到这里,守了这么长时间的寡,如今又被婆婆卖掉,接着被抢了回来。
廖芬贝感觉自己就如一件商品,只要有人出得了高价就能拿走,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掌控过自己的命运。
她艰难地抬起头,便看到杨二狗还带着少年人稚气的脸。她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年人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待她。
她,该如何选择?
不过,这都是一种奢想而已,她...哪有什么权力选择?!
而看到这一幕的围观村民,再次炸开了锅,特别是杨家东村的村民:
“啧啧,这杨二狗走了什么狗屎运?白捡这么个水灵灵的小寡妇?”一个汉子酸溜溜地说道,眼睛却忍不住往廖芬贝身上瞟。
他婆娘立刻狠狠掐了他一把,低声骂道:“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狐狸精!”
“这下好了,廖氏不用去伺候那老头子了,倒进了杨二狗这混不吝的窝里,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有人感慨。
“福气?我看未必。”一个尖嘴猴腮的老妇撇嘴,“这廖氏命硬克夫,谁沾上谁倒霉。杨二狗这愣头青,怕是以后有苦头吃了。”
“嘿,你们说,这杨九狼到底是看上这廖氏了,还是真给杨二狗这小子出头?”有人压低声音,提出更深的疑问。
“谁知道呢?他的心思...鬼都猜不透。
不过他刚才那股狠劲,乖乖,王员外的人说打就打,说抢就抢。
这杨家村,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就是,别到时候王员外找上门来,咱们跟着倒霉。”
“就算倒霉,那也是他们杨家西村,关我们东村啥事?”
... ...
就在这时,人群里猛地挤出一个身影,正是廖芬贝的前婆婆邱婆婆。
那二十两银子还未捂热就被抢走了,她现在是恨透了杨二狗和杨九狼。
“不行,廖氏是我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你们凭什么带走?”邱婆婆的三角眼死死盯着杨二狗,用枯瘦的手抓住廖芬贝的手臂。
“老虔婆,放手!你刚才已经画押把廖姐姐给卖掉了。”杨二狗扬了扬手中的契书:
“人...是九狼哥抢回来的,你以后若是敢再来骚扰她,我打、打断了你的腿。”
闻言,邱婆婆就想发作。
杨九狼却出来说道,“二狗,给她二十两银子。”
杨二狗跟了他这么长时间,前前后后也拿到了三十多两银子。
所谓阎王好送、小鬼难缠,邱婆婆要是没拿到银子,估计这事得没完没了。另外,这也是对方应得的银子。
而杨二狗若是给了银子,就可以切断了这条因果。
这同时也是杨二狗表决心的机会,只要他愿意拿出这二十两银子,廖芬贝以后就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好的,九狼哥。我回去就给她拿二十两银子。”杨二狗想都没想就答应。
听到杨二狗同意拿出二十两银子,邱婆婆这才松开了手。
就这样,杨二狗带着廖芬贝走了,杨九狼也策马离开。
“这杨二狗到底有多少银子?”看着杨二狗离开的背影,村民们又开始轰动起来:
“二十两银子说拿就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就是一个傻子,花二十两买一个寡妇。”
“我们都错了,一直以为杨二狗是村子中最穷之人,原来我们才是他们眼中的穷鬼。”
... ...
峡谷,杨二狗的茅草屋院子。
这是杨九狼之前邀请杨二狗过来建造的茅草屋,也是目前唯一一家外人住进峡谷。
院子中,杨二狗的妹妹杨小妮在洗着衣服,他的奶奶金婆婆在晾晒着几条腊肉。
“小妮,”金婆婆头也不回地问,“你哥这阵子老往外带煮鸡蛋、肉包子,干粮揣得鼓鼓囊囊的,你晓得是给谁送去了?”
老婆子心里嘀咕,这小子以前喜欢偷鸡摸狗,现在却往外搬东西,总是让人不省心。
“不晓得。”杨小妮摇头,“哥如今跟着九狼哥做事,力气活多,许是自个饿了垫肚子吧。”
她心里觉得,哥哥虽然还是那副德性,但确实比以前懂事些了。
“这混小子,照他这么个吃法,若是搁以前,咱家的锅估计都揭不开。”金婆婆哼了一声,语气却没多少责怪:
“好在他现在能自个赚银子,不然真养不起他。”
“奶奶,我向二娘嫂子在纺织作坊要了一个活计,我很快也能赚银子了。”杨小妮扬起头,有些小开心地说道。
“那你要好好干,给自己多攒点嫁妆。”金婆婆很是宽慰。
就算她哪一天突然走了,也不用再挂心杨二狗和杨小妮的生计了。
“奶奶,小妮。我回来了。”这时,杨二狗急匆匆走进了院子,“奶奶,给我二十两银子。”
“你这混小子,要这么多银子作甚?”金婆婆不解地问道,杨二狗赚回来的银子都是她在管。
“我要、要...”杨二狗挠了挠头,准备解释,回头一看,身后没人,他朝院门口大声喊道,“廖姐姐,你进来呀。”
听到杨二狗的喊声,廖芬贝低着头、红着脸,怯怯地走进了院子。
“奶奶,是这样的...”杨二狗几步过去,一把将廖芬贝拉到身边,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噼里啪啦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啥?你要买...”金婆婆第一时间就是抗拒。
她倒不是心疼那二十两银子,而是因为廖芬贝是一名寡妇。
她抬头看了看对方,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这姑娘长得真标致,配自己的孙子,那绝对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她随即想到廖芬贝还是个清白之身,心中也就没了那些疙瘩,很快释然起来。
至于寡妇这个名头,金婆婆也就觉得没那么重要,反正别人想说就让别人去说好了。
以前,杨二狗经常在外面偷鸡摸狗,她没少受到村民们的白眼和嘲笑,现在早就练成了抗毒神体。
心思转了几圈,金婆婆脸上紧绷的神情慢慢缓和下来。
她上前一步,主动拉起廖芬贝的手,触手一片冰冷,她心里不由一软:
“孩子,手咋这么凉?饿了没?走,厨房中还有饭菜,奶奶给你热热去。”
“廖姐姐,你真好看。”杨小妮也凑了上来。
她好奇地打量着廖芬贝,没什么复杂的心思,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姐姐比村里其他姑娘都好看,“晚上你跟我睡西屋,我那屋暖和。”
“哎?不是...”而杨二狗被晾在一边,独自在风中凌乱:不应该是和我睡东侧的房间吗?
这里的温馨让廖芬贝感到前所未有的的温暖,她转头看了看杨二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
第154章 黑风九煞再次归来
而在杨九狼的院子前。
几个半大孩子,杨小丫、杨小草、杨浩他们,正围着泥地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哒哒...吁——’
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着一声勒马的轻喝,戛然而止。
一匹黑色高头大马停在了院门口,打着响鼻,是杨九狼骑着黑马回来了。
“爹爹!”杨小丫眼尖,第一个就看到了黑马上的杨九狼,立马扔掉手里的泥巴块,快步走了上来,她仰着小脸,“这是...马儿。”
“对。”杨九狼点头。
“爹爹,我也要骑。”小丫头兴奋地踮着脚尖、举起了双手。
“你也要骑呀?那等等。”杨九狼翻身下马,在马头上轻轻抚摸安慰了几下。
接着,弯腰...把杨小丫抱上了马背。
“哇,这马儿,好高呀。”小丫头坐在马背上,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忍不住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小手紧紧抓着马鬃。
“小叔,我也要骑马。”旁边,四哥杨九豺的儿子杨浩也跑了过来。
他是男孩子,对这种威武的坐骑更是向往,眼巴巴地看着马背上的杨小丫,满是羡慕。
“好,等一下,都有份。”杨九狼在对方的小脑袋上摸了摸。
“九狼,你回来了。”这时,姜二娘听到动静,从院子里快步走了出来。
她的脚步有些急促,但脸上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轻松感。
杨九狼这次出去说是剿匪,虽没细说,但‘剿匪’二字本身就意味着危险。
自杨九狼离开后,她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连去纺织作坊上工的心思都没有,就一直在家里等着。
“这马...”姜二娘的目光落在高大的黑马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这年头,粮食都金贵,何况是这么一匹膘肥体壮的牲口,“你买的?”
“嗯。”杨九狼随意点点头,“二百两买的。”
“啥?二百两。”听到要这么多银子,姜二娘立马瞪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胸前因为激动而起伏。
“大惊小怪。”杨九狼的眼神不由地在姜二娘身上溜了一圈,这女人好像越来越有韵味了。
他收回目光,伸手进怀里掏了掏,拿出了三张百面额的银票、一只手镯和一块小型玉佩。
直接塞到姜二娘手里,“给,不就二百两吗?小钱!”
“这么多银子...”姜二娘接过银票数了数,波光流转,露出小女人的满足感。
又用左手腕套了套白玉手镯,触手微凉,大小正合适,气质瞬间就拉升了不少。
她忍不住抬起手腕,迎着光线晃了晃,有些羞赧又带着期待地问:“好看吗?”
“好看。”杨九狼点头,然后故意补了一句,“这白玉...确实很好看。”
听到杨九狼的回答,姜二娘不满地嘟嘟嘴,然后把白玉手镯从手腕上摘了下来。
“咋摘了?戴着不是挺好看的吗。”杨九狼眉梢一挑。
“这么贵重的东西,弄坏了怎么办。”姜二娘说着就把镯子往怀里揣,“我要把它藏好,留给小丫以后当嫁妆。”
“你这女人?上次给你买的银簪子就不舍得戴,我家小丫才不缺你这点嫁妆。戴着吧,不然我就拿去送给别的女人了。”杨九狼威胁了一句。
闻言,姜二娘怔了一下,她幽怨地看了杨九狼一眼,然后重新把手镯给戴上。
她相信,这事?眼前这个男人能干得出来。
“二姐夫,你又在欺负我二姐。”就在这时,小舅子姜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姜二娘脸上的表情好像有点小委屈,以为杨九狼又对他这位二姐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你哪只眼睛发现我欺负你二姐了? ”看到是这位‘护姐雷达’,杨九狼有些无语。
为何大家都觉得姜二娘好欺负?这小娘皮看起来是温顺软弱,可小算盘精着呢。
“小舅舅,爹爹没欺负阿娘。”黑马上的杨小丫立马帮杨九狼说了一句公道话。
“哇,好家伙!这、这黑马...”姜湖这才注意到黑马的存在。
他眼睛一下子就直了,马上围着黑马转了两圈,“二姐夫,你买的?”
“对。”杨九狼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杨小丫的小脑袋,还是自家闺女贴心。
他又转头向姜湖说道,“姜湖,你去找块向阳、地势平坦的地方,就在咱们的峡谷里面,规划建造一个马厩,再围一圈栅栏,弄个小马场出来。”
“好嘞,交给我。”姜湖搓了搓手,立马就兴奋起来。
这黑马一定是归他管,以后随时可以骑着兜风,想想都带劲。
——
当天夜里,弯月如钩,银辉洒落。
两辆牛车‘吱呀、吱呀...’沿着山路艰难前行。
车上,盖着厚厚的干草,下面是黑黝黝的生铁,前面的大黄牛喘着粗气,足见牛车的沉重。
黑风老大带队,他肩膀绷紧,眼睛不停扫视四周。
而跟随护送的几位兄弟脸上挂着疲惫,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牛车最终在峡谷停下,杨九狼出来迎接。
“东家,你要的生铁,我们弄来了。”黑风老大猛地跳下牛车,双脚重重落地激起尘土,胸膛挺得老高。他拍了拍胸前的灰尘,眉飞色舞地指向牛车。
“辛苦了。”杨九狼向前,冲众人微微点头,“这一路可还顺利?”
“嘿,别提了。”黑风老二跳下车,夸张地揉着酸痛的肩膀,发出嘶嘶的抽气声,抢着诉苦:
“东家,你猜怎么着?”他故意停顿,眼睛瞪得溜圆,“咱回来的路上,碰上打劫的了。”
“哦?还有人敢抢劫你们?这倒是有趣。”杨九狼一把掀开牛车上的干草,月光洒下,生铁泛着冷冽的幽光。
“可不是嘛。”黑风老三猛地插入对话,声音拔高八度,脸上写满不屑,手指在空中比划:
“这伙人,比我们以前当山匪时还狂,张口就要咱留下全部货物。”
“那你们怎么脱身的?”杨九狼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铁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还能怎么着?干呗。”黑风老大咧嘴一笑,月光下一口白牙闪闪发光,他手掌猛地一握,青筋暴起:
“咱‘黑风九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结果怎样?”杨九狼眉头微蹙,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你们有没有受伤?”作为合作伙伴,还是得关心一下。
“结果?”黑风老四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挥舞着拳头,仿佛在重演战斗场景,“当然是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他模仿对方逃跑的样子,踉跄几步,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咱兄弟几个,那可都是有真功夫的,几个小毛贼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155章 关于蛮族的消息
笑声渐歇,黑风老大忽然脸色一沉,眉头紧锁成川字,环顾四周后,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
“东家,我们这次回来,还打听到一个重要的消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杨九狼立刻感受到气氛的变化,笑容收敛,“什么消息?”
“南边的蛮族,要来了!”黑风老大的手指指向南边的方向,“听说边古关的将士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
“消息可靠吗?”杨九狼神情有些严肃。
蛮族入侵?那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烧杀抢掠,如同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可靠。”黑风老大点头,“已经有不少蛮族绕过正面的战场,悄悄进入我国边界,洗劫了好些村子。
边古关距离这里也就三百里,你们最好提前做好防范。”
“行,咱们待会边喝酒边聊。”杨九狼说着,就朝屋里头喊了一嗓子:
“二娘,把咱家养的那些野鸡野兔收拾一些,再割上几条腊肉,今个我要好好招待黑风兄弟们。”
“哦,来了。”姜二娘清脆的应答声从屋内传来,隐约还夹杂着小丫头咯咯的笑声。
杨九狼咧嘴一笑,转头对黑风众人说道:“走,咱们院里坐,今晚不醉不归。”
黑风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和期待。
他们赶路已经饿的饥肠辘辘,听到有肉吃,唾液不由得先分泌出来。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吃饱饭就不错了,更别说喝酒吃肉。
杨九狼从屋里搬出几张矮桌、几条长凳,这桌子和凳子都是他自己设计、让木匠作坊打造的,虽然样式简单,但胜在结实。
黑风几兄弟加入杀鸡宰兔,没多久,院子里就飘起了诱人的香味。
一只野鸡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不停冒出热气。
几块腊肉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油滴落在火堆里,发出‘噼啪’的声响,香味勾得人直流口水。
黑风老二吸了吸鼻子,眼睛都直了:“东家,这...这也太香了吧,我这肚子里的馋虫都快爬出来了。”
黑风老大也是一脸的期待,他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世面,可这么香的味道,还真是少见。
这些食材提前用各种香料和秘制酱汁腌制过。
而这群粗汉子不常接触香料,所以香料的香气会显得更加浓郁与刺鼻。
“来来来,都别愣着,先坐下喝口酒,润润嗓子。”杨九狼招呼着众人,从屋里搬出一坛酒。
酒坛子是泥封的,看起来像是珍藏了多年的佳酿。
这是杨九狼特意弄出来的效果,老瓶装新酒,这样更能掩饰蒸馏白酒的出处。
‘啪’的一声,拍开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迅速钻入在场每个人的鼻孔。
“哇,东家,这是什么酒?这么香!”黑风老二鼻子最灵、也最嗜酒,他伸长了脖子嗅了嗅。
“嘿嘿,这可是好东西。”杨九狼得意一笑,给每人倒上一碗,“尝尝,这叫‘醉美人’。”
醉美人?
倒酒时,杨九狼灵光乍现,就随口胡诌了这个名字。
这年头,酒都是浑浊的,像这样清澈如水的酒,很是少见。
而这群汉子又是血气方刚,如果加上‘美人’二字,会带来怎样的冲击效果?
“咕嘟~”黑风老七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他眼前马上闪现出一幅画面,画面中是一位躺在床上、任其摆布的的美人,“东、东家,这名字...绝了!”
“嘿嘿,这名字好吧?”杨九狼得意地挑了挑眉:
“这酒更好,我跟你们说,这‘醉美人’呢,就像那熏熏欲醉的美人儿,又主动又挠人。”
他故意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一口下去,保准你们从头爽到脚。”
这年头,男人之间,聊女人、聊荤段子,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兵荒马乱、朝不保夕的世道,及时行乐才是王道。
谁又不想左拥右抱,夜夜笙歌呢?
“东家,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给兄弟们满上。”黑风老二催促。
“急什么?好酒得慢慢品。”杨九狼故意放慢手中的动作,好好吊一吊众人的胃口。
“嚯~,好烈的酒!”黑风老二嘶的一声,吐出一口酒气,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酒液入喉,如同一团火焰,瞬间点燃了整个胸腔,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够劲!”黑风老大也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道。
“过瘾!”黑风老三一仰脖子,把一碗酒都干了,然后哈的一声,吐出一口酒气,脸上露出了舒坦的表情。
...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院子里弥漫着酒肉混合的香气,火光映照着一张张酡红的脸。
黑风老七借着酒劲,凑到杨九狼身边,神秘兮兮地说道:“东家,您这酒,真是绝了。比那怡香楼的花酒还够味儿。”
“哦?”杨九狼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个够味法?”
“嘿嘿...”黑风老七猥琐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这酒啊,就像那小娘们的身子,够劲,够辣,够让人回味无穷。”
“去去去,老七你的眼中只有女人,女人哪有酒好?!”黑风老二瞪了黑风老七一眼。
又转头看向杨九狼,眼神里带着几分期盼,“东家,这酒...还、还有没有?给兄弟们带几坛回去?”
“没了。”杨九狼摇头,他指着地上的三个空酒坛,“这酒太金贵了,我托了关系才弄到了这么几坛。”
屋子中确实还有好几坛,但一次不能拿出来太多,否则何以衬托白酒的珍贵。
“老二,多吃菜少喝酒。”黑风老大出来打圆场。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杨九狼这酒肯定还有,但不能让他们敞开了喝。
这年头,粮食金贵,酿酒更奢侈。
“对对对,吃菜。”黑风老二也反应过来,连忙夹了一块腊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这腊肉真香。”
几人边吃边聊,话题逐渐转到了正事上。
“东家,你看...我们兄弟几个,在路上与歹人打斗,兵器全打坏了。
你购买这么多生铁,肯定有铁匠作坊,能不能帮...”黑风老大放下酒碗,搓了搓手,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
打造兵器比较敏感,他这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杨九狼心领神会,他知道黑风老大想说什么。
“是要我帮你们打造兵器吗?”他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众人,“不过,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兵器?”
听到这话,黑风几兄弟顿时来了精神。
“我想要一把大砍刀,要厚重、要锋利,一刀下去,能把人劈成两半的那种。”黑风老二第一个开口。
他挥舞着手臂,比划着砍杀的动作,仿佛已经看到了敌人血溅当场的画面。
“我要一把长枪,要够长、够韧,能刺穿敌人盔甲的那种。”黑风老三紧随其后,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要...”
“我...”
几兄弟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要求,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兵器描述得神乎其神。
这也不奇怪,在这个乱世,兵器就是他们的第二条命。
有一把趁手的兵器,不仅能保命,还能杀敌立功,甚至改变命运。
杨九狼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等到众人都说完了,他才缓缓开口:“你们的要求,我都知道了。不过,打造兵器不是小事,需要时间,也需要材料。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把想要的兵器画出来,下次带过来,我再安排工匠给你们打造。”
杨九狼必须先给自己的采猎小队武装好,这才有可能给黑风九煞打造兵器。
... ...
夜深人静,酒足饭饱,黑风九煞拉着新一批瓷器悄然离开。
第156章 巡查作坊(一)
夜里,东侧的卧室。
喝了不少白酒的杨九狼,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
“九狼,四嫂快要生了,应该就在这个月。”姜二娘也在身边躺下。
她说着...不由就用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
“哦。”杨九狼转了一个身,随即又猛地仰头看向姜二娘,一下子就get到对方的心思,“你也想生?”
之前,因为觉得这里的条件太差,杨九狼一直不想要孩子,最起码要等建造好四合院再考虑。
可想了想,好像这种事情不能等,因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会觉得条件不充足。
“嗯。”听到杨九狼这么问,姜二娘马上点头,眼中充满了期待。
“那行吧。”
听到这三字,姜二娘欣喜地跑去吹灯。
... ...
一夜耕耘...
——
第二天早上,峡谷。
杨九狼撑着老腰走在前面,他在心里骂了姜二娘一句,‘这女人,为了生孩子,还真是拼命。’
而跟在他后面的是族老会的一行人,他们准备去巡查各个作坊。
旁边,内务堂堂主杨坚在给杨九狼汇报村中近况和所遇问题。
而这时,三叔公杨剑黑颠颠地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族长,今日巡查,可有事需要老头我去做?”
自从当上那个‘宣传堂’堂主,他老觉得自己没干过啥实事,心底虚得很。
“有啊。”杨九狼瞥了三叔公一眼,这老家伙心思活络,但全身都是鬼心眼。
“正好,宣传堂的任务就是让所有村民都明白咱们在做什么。”杨九狼准备把对方给支开,省得闲着没事就在旁边干嚼舌根:
“你先去各个作坊吆喝一圈,就说族老会要来巡查,让他们把遇到的难处、需要解决的问题都准备好,一会儿统一汇总。”
“得嘞,族长你就瞧好吧,保证完成任务。”三叔公得了命令,立马就来了精神。
就像是领了‘圣旨’一样,颠颠地跑向最近的木匠作坊。
这差事好,既能在族长面前露脸,又能在村民面前耍威风。
木匠作坊。
杨九狼一行人也紧跟着走了进来,一股浓郁的松木香混合着汗味扑鼻而来。
几台新造的锯木车床摆在棚子中间,发出‘嗡嗡’和‘嘎吱’的声响,十来个工匠正锯着木板,刨花和木屑扬得到处都是。
最靠里的一台,明显转得有气无力,负责操作的工匠个个满头大汗,后面负责踩踏板的两人,因为用力都憋红了脸,而木料前进的速度却慢如蜗牛。
“快点,再快点。”旁边,一个穿着短褂的中年管事杨林,双手叉腰,嘴里不停地催促:
“这点料今天交不了工,今晚就别想下工了。”
隔壁一台则完全相反,震动得非常厉害,整个机架都在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
旁边地上,还扔着两三根从中断裂的锯条。废料堆中,扔满了边缘毛糙、厚薄不均的废木板。
“东家,你、你来了...”看到杨九狼进来,杨木老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
他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这…这车床,还是存在诸多问题。”
他指着最里面的那台,“比如这台,老是卡壳,踩起来死沉死沉的,太费力气。”
说着又指着另外一台,“而这台,震得太凶,单单今早就已经震断了三根锯条,铁老那边新打出来的锯条,都快供不上了。”
“是啊,族长。”管事杨林也赶紧补充:
“工人们私下里都在抱怨,说这玩意还没几个人合力拉大锯来得稳当省心,有点影响大伙干活的劲头。”
一个年轻的工匠忍不住擦了把汗,也插了一句:
“族长,不是我们不卖力,而是这铁疙瘩木架子,太难伺候了,动不动就撂挑子。”
“我看看。”杨九狼示意他们安静。
他走到那台卡顿的车床前,先是自己踩了踩踏板,感受了一下阻力,又看了看木料滑道。
“001,详细扫描此车床的运行状态,找出问题所在。”杨九狼在脑海中发出指令。
【叮,这台锯木车床脚踏板的动力转换效率平均只有58%,主要损耗点为曲柄轴承摩擦系数过高,润滑不足、精度不够,齿轮啮合存在偏差1.2mm,导致动力传递不畅。
进料滑道卯榫结构在持续受力下产生细微形变,造成局部阻力增大。】
听完001的分析,杨九狼又走到那台震动剧烈的车床前,手指轻轻搭在机架上,感受着震动的频率。
【而这台车床之所以震动剧烈,是因为它的飞轮动态平衡差,偏心率超过安全阈值(1.5%)。
锯条材质硬度达标,但韧性不足,且安装张紧度过高,在高速往复运动中,应力集中导致金属疲劳而断裂。】
智慧生命001分析出来的数据和原因,在脑中清晰展现,杨九狼已了然于胸。
他对众人说道,“大家别灰心,新机器都需要在实践中不断地磨合和改进,等这车床跑顺了,保证大大提高大家的工作效率。”
“木老,你过来,我给你分析车床问题的所在。”杨九狼看向杨木老:
“卡顿,那是因为力气没用对地方,白白耗掉了。而震动,则是平衡没做好。”
“族长,你请讲。”杨木老立马靠了过来。
“这台车床的轴套磨损不均,阻力太大。还有这几个齿轮,合得不够紧密、甚至有点错位,动力传过来就损耗了一大截。”杨九狼开始讲解:
“这里的滑道有些变形,在下面多加几个支撑楔子,把它垫实了。这些问题,你需要找杨铁老配合,重新调整。”
“好的,东家。”杨木老连连点头,认真记住杨九狼的分析。
“而这台车床。”杨九狼又走到另一台车床前:
“它的飞轮转起来...晃得厉害,说明它的重量分布不均匀。
让铁老想办法,重新回炉锻造,把它调整平衡。
至于锯条容易断裂的问题,那是因为它的韧性不够,我会找杨铁老讲明原由。
但你们上锯条的时候也不能绷得太紧,若是绷得太紧,它自己就先憋着一股劲,稍微受点力就容易绷断。
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度,既要绷直,又不能绷死。”
杨九狼这一番讲解,没有一句废话,全是干货,条理清晰,直指问题核心。
第157章 巡查作坊(二)
在场众人听得倒是连连点头,但也是满眼质疑,他们哪知道杨九狼说得正不正确?
见状,杨九狼对旁边的杨木一说道,“木一,你把这两台车床的飞轮拆下来、然后调换安装,我给你们上锯条试试效果。”
“好嘞,东家。”杨木一听到指令,就去找工具开始调换两台车床的飞轮。
等对方重新安装好飞轮,在001的协助下,杨九狼很快就给之前抖动剧烈的车床装上锯条。
他拍了拍手中的污渍说道,“现在试试看。”
“我来。”杨木一亲自跑去踩脚踏板,“确实是轻松了不少。”
‘嗡、嗡嗡...’
飞轮快速转动,稳健而顺畅。
杨木老把木料慢慢送入锯条,‘唰、唰唰...’,木料轻松就被切开,伴随着让人陶醉的微微颤动感。
不一会,整根木材被纵向切成了两份。
“成了。”杨木老惊喜地喝了一声,他不由不向杨九狼夸了一句,“东家,你真厉害。”
在场众人也纷纷投来信服的目光,这族长,不光能打,还懂这么多东西。
“好了,这没什么,等你们使用的时间长了,其中的道理也能轻松掌握。”杨九狼谦虚地说了一句。
“东家,我...以后得多多向你学习。”杨木老有些惭愧地说道。
“木老,你这就太抬举我了。”杨九狼马上摆了摆手:
“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也就是知道一点你们不知道的东西而已。但比起木工活,我打八辈子都赶不上你。”
“好一个‘术业有专攻’,老头子我受教了。”听到杨九狼这话,杨木老更加的恭敬了,在场其他人亦然。
... ...
——
从木匠作坊出来,杨九狼带着众族老来到了铁匠作坊。
‘铛、铛铛...’
这里就热闹多了。
杨铁老正光着膀子,和两个同样赤膊的儿子杨铁一、杨铁二,他们围着一个水槽,进行一次关键的‘夹钢法’淬火。
只听‘嗤啦’一声,烧得通红的锯条没入水中,冒起一股白烟,随即...独特的金属腥味弥漫开来。
作坊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新打制好的农具,有锄头、镰刀、柴刀等,另外还有一些锯木车床的金属零件,比如轴承套、齿轮坯。
“东家,你们过来了。” 看到杨九狼进来,杨铁老放下手中的铁钳,他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和油污。
还没等杨九狼回话,杨铁老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东家,按照你上次说的法子,这锯条是比以前韧了点,可还是不顶用,高速下该断还是断。”
他又拿起一把刚打好的柴刀,“还有这些家伙,要么就是硬度够了,砍硬木头容易崩口;
要么就是韧性好点,可锋利度又差口气。唉,这好钢,真是难弄。”
“是啊,东家。”杨铁二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补充说道:
“我爹为了试你说的那种新淬火油温,昨天手背差点被溅出来的铁水给烫掉一层皮。”
杨九狼走过去,拿起一根新锯条,又看了看旁边的柴刀,最后目光落在淬火的油槽上。
【叮,当前介质为亚麻油,粘稠度较高,闪点约280℃。
淬火过程中,油温从120℃瞬间升至240℃,冷却速度曲线波动大,冷却不均匀。
建议:尝试在亚麻油中添加10%-15%的动物脂肪(如猪油、牛油),可适度降低粘稠度,提高冷却均匀性,并轻微改变燃点。】
智慧生命001立马给出分析和建议。
“铁老,我这次过来,主要也是为了解决锯条易断的问题,你可以用下面的法子试试。”杨九狼将001的建议转化成杨铁老能听懂的话:
“这淬火的油,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温度也不能忽高忽低。下次试试在油里掺点猪油或者牛油进去,搅匀了再用。还有...”
他将001给的详细方案慢慢讲述了一遍,同时亲自指导杨铁老他们锻造了一次。
“这钢铁的硬度和韧性,它们是相互的,不同的用途,对它们的要求也不尽相同,这需要靠不断地去积累经验。”杨九狼不可能时时守在这里。
他只能把001提供的方案讲述给这些铁匠,后面实践只能靠他们慢慢去摸索。
“东家,你给我们讲的这些理论,已经相当清楚了。”每次听完杨九狼对打铁知识的讲解,杨铁老都会眼光灼灼:
“我相信,按照你说的理论多实践几次,定能打造出好的产品。”
“好,那就辛苦你们了。”杨九狼感叹,如果没有001的支持,想打造出好的兵器,还真不容易。
——
从铁匠作坊出来,大家转到了砖窑作坊。
几座新建的土窑正闷着火,烟囱中浓烟滚滚。
窑口附近,几堆刚出窑的青砖被分门别类地码放着。
大约六成看着还算周正,另外近四成的砖块则明显带着瑕疵:裂纹如同蛛网,边角扭曲变形,颜色也斑驳不均。
这里同样遇到不少的问题,但都被杨九狼逐一给解决。
——
最后一站是纺织作坊。
相比于砖窑和铁匠铺的喧嚣,这里要安静得多,只有纺纱机规律的嗡鸣和织布机‘咔嗒、咔嗒’的穿梭声。
十几个妇人正坐在机器前忙碌着,神情专注。
但细看之下,现场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这些新机器对她们来说,既新奇又有些令人生畏。
操作不熟练是普遍现象,时不时就有线头‘啪’地一声断掉,或者织出来的布匹边缘歪歪斜斜。
不过最让人突兀的是,作坊角落里还散落着几个三四岁的孩童。
他们对那些快速转动的纱锭和穿梭的梭子充满了好奇,不时就用小手去扒拉垂下来的线条。
姜二娘正耐心地指导着一个年轻妇人如何调整纺线的松紧,眉头微微蹙着。
廖芬贝也在一台织布机前努力学习,她显得格外紧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突然,‘啪’一声,她操作的织机上又一根经线断了。
旁边,一个快嘴的妇人立马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哎呦喂,廖家妹子,你这手可真‘巧’啊,这才多大会功夫,又断了一根,这得浪费多少好线啊?”
廖芬贝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头埋得更低了。
她这是第一天过来上工,而且是从杨家东村过来的,还没完全融入这里。
闻言,姜二娘马上走了过来,她轻轻地瞥了一眼那个嘴碎的妇人,声音不大却很认真地说道:
“王家嫂子,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新来的手生,你搭把手教教也就是了,谁还不是从不会到会的?往后,再也不要让我听到这种话。”
那王家嫂子被姜二娘的气势镇住,讪讪地闭上了嘴。
姜二娘这才转向廖芬贝,语气温和下来:“芬贝妹子,别急,慢慢来,断了线重新接上就是,多练练就好了。”
“嗯,知道了,二娘嫂子。”廖芬贝默默地点点头。
... ...
第158章 原材料
“二娘嫂子,你的手镯真好看。”旁边,杨小妮睁着大眼睛,盯着姜二娘左手腕上的白玉手镯。
闻言,姜二娘露出开心的笑容,她抬起左手腕,然后用右手转了转白玉手镯,“好看吧,是你九狼哥送的。”
“九狼哥真是疼你。”杨小妮把眼睛凑过来看,“听说这种玉手镯比金镯子贵多了。”
这里的动静马上引来其他妇人的围观,其中一个比较识货的妇人说道,“那还用说,这可是白玉,没个上百两银子买不到。”
“上百两?”马上有人惊呼,大家纷纷投来好奇与羡慕的目光。
“上百两的手镯,就是县城中的那些贵妇人,也没几个能戴得起吧?”
“是呀 ,这族长现在到底多有钱?”
姜二娘的手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知道玉手镯贵,但没想到会有这么贵。
她开始在心里暗骂杨九狼,是该有多败家?才花这冤枉钱买一个不能吃的镯子。
但想到这是对方对她的重视,心里马上又是甜滋滋的,这女人就是一个矛盾体。
杨九狼带着族老会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一群妇女围着姜二娘叽叽喳喳。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里的白玉这么贵,就是单纯觉得这手镯好看、就拿了回来。
“咳、咳~”
内务堂主杨坚站在杨九狼身边,看着眼前这略有喧闹的纺织作坊,无奈地轻咳了两声,试图将众妇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他觉得,回去就得赶紧和众族老商量,制定一本《作坊上工纪律手册》,明确赏罚,要不这也太乱无章法了,成何体统。
“族长过来了,大家安静。”杨坚喊了一声,声音沉稳,带着往日里正的威严。
“族长?”
“呀,族长来了。”
围着姜二娘叽叽喳喳的妇女们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散开,手忙脚乱地回到各自的纺纱机或织布机前。
“九狼,各位族老,你们过来了。”姜二娘迎上前来,微微低头,声音比以前多了几分镇定。
她的脸因刚才被众人围观和羡慕,而泛起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二娘,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魅力,连村中的妇人都被你吃得死死的。”杨九狼随口调侃了一句。
“哪有。”姜二娘的脸颊更红了些。
她轻轻嗔怪地瞥了杨九狼一眼,在心底暗骂,‘这人?说话也不看看是何地方。’
“这里的情况如何?”杨九狼目光扫过那些略显慌乱的妇人,直接切入正题。
他知道自家婆娘脸皮薄,适可而止。
“挺好的,大家都在用心学。”姜二娘先是肯定了一句,给妇人们留了面子。
然后才秀眉微蹙,轻声说道,“不过,这新机器织布是快,可断线、跳线的问题也有不少。
大伙对机器还不熟练,心里头急,手上就容易出错,情绪也跟着急躁。所以...织出来的布,质量参差不齐,废品不少。”
“嗯,这很正常,新东西上手都得有个过程。”杨九狼点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
他转向所有妇人,声音提高了些:“大家听着,学东西,别怕出错,也别怕浪费线。大胆去试,去摸索。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加一条规定:从今天算起,一个月后,所有人都要考核。手艺过关的,留下继续干;否则,只能另谋差事了。”
闻言,底下顿时一片低低的哗然,妇人们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有紧张,有不服,也有暗下决心的。
“嗯,这个法子好。”姜二娘眼睛一亮,马上点头。
她早就发现有好几位妇人过来上工不怎么上心,总是敷衍了事,如果加上考核这一关,就能淘汰这些滥竽充数之人。
姜二娘随即又想到了一个紧迫的问题,“九狼,还有个事,这机器快是快,可吃料也厉害。
咱们之前从县城收来的那些棉麻,要是敞开了让大家练手,怕是撑不了几天。原料要是断了...”
原料?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创建纺织作坊的初衷是为了解决村中妇女的就业问题,如果部分原料可以就地种植,是不是可以额外增加更多就业岗位?
根据智慧生命001提供的地形数据及气候模拟,村南向阳的缓坡光照充足,适合棉花生长。
而临近水源的洼地湿度较高,利于苎麻种植。
这些区域土壤相对贫瘠,种植粮食效益低下,改种经济作物可最大化提高土地的利用率。
另外,建立自有原料基地,可实现供应链垂直整合,降低对外部的依赖,可以更好地控制成本。
创造更多本地就业岗位的同时,也能增强村子集体经济实力和活力。
想到这里,杨九狼转头看向农经堂堂主杨剑南,“五族老。”
“族长,有何吩咐。”杨剑南连忙应声。
“村子南边那片向阳的缓坡,还有靠河边那些洼地,平时也种不出多少粮食,都荒着怪可惜的。”杨九狼指了指大概方向:
“你去规划一下,向阳坡地,咱们种棉花。近水的洼地,种苎麻。”
“种棉花和苎麻?”五族老杨剑南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族长,这、这年景,大家连肚子都填不饱,怕是没人愿意费力气去种这些不能当饭吃的东西吧?自家地里种粮还来不及呢。”
“谁让村民自家种了?”杨九狼的嘴角勾起一丝资本家的弧度:
“咱们族老会出钱,雇人开荒,雇人种植,雇人管理。这地,这收成,都是咱们族老会的产业。”
“啊?族老会自己种?”杨剑南和其他几位族老都有些惊讶。
“族长这法子好啊。”内务堂堂主杨坚最先反应过来,表示支持: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部分原料问题,又能给村里提供更多活计,还能把那些闲置的荒地利用起来,真是一举多得。”
杨剑南琢磨了一下,也明白了其中的好处,虽然觉得这事新鲜,但族长既然说了,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成,族长,我回去就带人去量地,把这事落实下去。”
第159章 关于孩子们的安置
“哇啊——”
一声尖锐的孩童哭声,猛地扎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角落,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娃娃,正咧着嘴嚎啕大哭,小手捂着被什么东西夹红了的手指。
旁边,一个年轻的妇人,也就是孩子的娘,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焦急。
她手忙脚乱地哄着,嘴里还忍不住低声呵斥:“叫你莫乱跑,叫你莫乱摸,这下晓得厉害了。”
几个离得近的妇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探头张望,脸上带着关切或无奈。
就连那‘咔嗒、咔嗒’的飞梭,也迟疑了片刻。
杨九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那个哭泣的孩子,又看了看角落里其他几个或坐或爬的小不点。
他们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那些飞速转动的纱锭和穿梭的梭子,感觉那是世上最好玩的玩具。
“这...”内务堂主杨坚也注意到了里边的情况,他面露难色,凑到杨九狼身边低声道:
“族长,这些妇人家里没人带娃,只能带来作坊。可娃儿一多,吵闹还是其次,万一磕着碰着,或者被那机器伤了,这可咋整?”
杨九狼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还在抽泣的孩子,和那位年轻母亲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歉疚。
他知道,这些妇人过来作坊上工,是为了那份能糊口的工钱,是为了在这个灾后的艰难世道里,给家人挣一口吃的。
若是不让带娃,硬性规定下来,恐怕这纺织作坊里,至少得走掉一小半的人手。
这时候的人个个都很能生,谁家里没一两个半大的孩子。
但带来作坊,却又处处是危险,还耽误手里的活计。
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再说了,带娃上班,这KPI怎么算?
杨九狼心里闪过一个现代的概念,他是想让更多村民有工作、挣点铜板,但也不能包揽所有问题呀。
他想到,相比后世的孩子,这里的孩子没那么娇气,随便给他们一片泥土地,他们都能不哭不闹地玩一整天。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作坊听到。
“各位婶子、嫂子,还有妹子们。”杨九狼开口,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
“孩子是咱们杨家村的未来,不能有闪失。作坊里机器多,线头多,对娃来说,确实不安全。”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因他的话而有些紧张和忐忑的妇人,生怕他下一句就是不准带孩子来。
“这样吧?”杨九狼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案:
“咱们在作坊旁边圈出一个小园子,再请几位细心、会看顾娃儿的老人或者大姐,专门帮大家伙照看孩子。
让孩子们有个地方撒欢、玩泥巴,你们也能在这里安心上工,多纺几尺布,多挣几个铜板。”
“啥?专门...找人看娃?”
“圈个园子?就在旁边?”
“这、这敢情好啊,娃儿有地方去,俺们也能定心干活了。”
“族长这法子想得周到。”
... ...
妇人们先是一愣,随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在这个时代,专门设立一个地方集中照看孩子,闻所未闻。
“那...族长,”一个稍微大胆的妇人,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问出了所有人心底最关切的问题:
“这、这请人看娃,要、要额外交铜板不?”
“当然要。”杨九狼点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请人看顾娃儿,人家也要吃饭穿衣,总不能让人白干活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一出,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妇人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一半。
不少人眉头紧皱,眼神闪烁,开始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要额外掏钱?这...
这个时代的人们,尤其是挣扎在温饱线下的底层百姓,对每一枚铜板都看得极其重。
让她们掏钱请别人看娃?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舍不得,觉得还不如自己辛苦点,一边干活一边看着呢。
她们还没‘时间成本’这个概念,只觉得花钱请人带娃那是‘冤枉钱’。
杨九狼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才不在乎这些妇人怎么想,继续说道:
“要么出银子让人集中管孩子,要么就自己在家里带孩子,你们自己选吧。”
但看到几个妇人一脸为难和纠结的表情,他只好把其中的利弊讲得更清楚一点:
“假如你们来作坊上工赚到10文钱,托管孩子花掉2文钱,那还能剩下8文钱。
但若是...你们不来上工、在家带孩子,就一个铜板都没有赚到。”
这番话说得极其直白,就如一把算盘,噼里啪啦打在了每一位妇人的心上。
是啊,一天净赚八文,和一文不赚,这还用选吗?
拿两文钱花出去,换来的是安心地干活和实打实的八文钱收入,怎么算都值。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觉得肉疼的妇人,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族长说得对,俺愿意出那两文钱。”
“是这个理,在家待着也是待着,不如出来挣钱,娃还有人看。”
“我也愿意,这样确实省心多了。”
... ...
其实,杨九狼也想到了自家的闺女。
如果把村里的孩子圈到一起,搞一个小型的娱乐园,供给这些孩子玩耍,那自家的闺女就能有更多的玩伴。
“族长,你这脑子...啧啧,真是活泛。”三叔公杨剑黑竖起大拇指,马上来一计马屁:
“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三两下就给你整明白了,还顺带给村里添了几份嚼谷的营生,高,实在是高!”
“族长这脑袋确实灵光,让人不得不佩服。”八族老杨剑封也夸了一句。
他平时是很少夸人的,但杨九狼最近的表现,让这位老人很信服。
杨九狼瞥了三叔公一眼,说道,“三族老,我看你那‘宣传堂’最近也没啥大事,正好人手闲着,那这事就交给你们吧。”
他选择三叔公,一方面确实是宣传堂的事情少,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老家伙除了耍嘴皮子,办实事的能力如何,算是一种考验。
“啊?交、交给我办?” 三叔公先是懵了一下,随即那张黑脸爆发出惊喜的幽光。
他原以为‘宣传堂’就是每天敲着破锣喊喊口号,念念族规,没想到会来一个实实在在的项目。
虽说不算是什么大项目,但好歹是个具体的工程,涉及到具体岗位的招聘,比那虚头巴脑的‘思想教育’强多了。
三叔公挺直腰杆,胸脯拍得‘嘭嘭’作响:
“族长,你就擎好了。这事包在我的身上,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保管那些小兔崽子服服帖帖,不出三天,个个都得拿我当亲爷爷供着。”
“少在这里说漂亮话。” 杨九狼沉下脸,“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关乎孩子们的安全,若是出任何差池,你要承担全部责任。”
承担全部责任?
原本亢奋的三叔公瞬间打了个冷颤,脸上的笑容僵住,他这才猛然醒悟,这活看似轻松,实则是个烫手山芋。
管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娃娃,那可比跟人吵架费劲多了,要是真出了事,他这把老骨头可担待不起。
他连忙收起笑脸,慎重地说道,“族长,请放心。孩子们是杨家村的未来,我一定把他们的安全放到第一位。”
... ...
第160章 勘查田地(一)
下午,杨家村,农田区域。
洪水退去已有段时日,但田埂间依旧泥泞不堪,低洼处甚至还积着浑浊的死水,散发着一股草木腐烂和淤泥混合的腥臊味
原本该是休养生息等待春耕的田地,此刻到处满目疮痍,裸露着灰黄色、被水浸泡得发白的土壤。
倒伏的枯草烂秆随处可见,其间或有几只瘦骨嶙峋的水鸟在泥水里徒劳地啄食。
整片区域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萧条与死寂。
从作坊出来。
杨九狼带着杨坚、杨剑南等几位族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湿软的泥土被靴子踩得‘噗嗤、噗嗤’作响。
农经堂堂主杨剑南是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半干的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族长,这地算是废了一半了。”杨剑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水泡得太久,土里的肥力都冲走了,还泛着碱,黏糊糊的不透气。就算现在翻了,不歇个一年半载,怕是种啥都长不好。”
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洪灾过后,土地的恢复是头等大事,直接关系到未来一年的收成,甚至全村人的生死。
杨剑南的担忧,同样是全体村民的担忧。
“是啊,族长。”杨坚也点了点头:
“往年遭了水灾,至少得用大量草木灰和农家肥慢慢养地,还得深翻晾晒,没几个月功夫下不来。
眼看就快入冬了,离过年没多久,开春就要备耕,时间紧得很。”
杨九狼默默听着,脚下的泥泞触感和空气中的腥臊味,让他对情况的严重性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他在心里对智慧生命发出指令,“001,扫描分析一下这片区域的土壤情况,重点是恢复地力的方法和时间。”
【叮,当前区域土壤样本数据显示:平均pH值8.7,呈强碱性。有机质含量低于0.5%,氮磷钾等关键元素严重流失。
部分区域检测到厌氧菌群超标,易导致植物根系腐烂。
综合评价:土壤结构破坏严重,肥力低下,盐碱化明显,短期内不适宜大部分作物生长。】
“族长?”杨剑南见杨九狼半天不语,只是盯着地面出神,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地...咱们该咋整?”
“这地的问题,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一些。”杨九狼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不光是肥力没了,还‘太咸’、‘太硬’,里面还有些坏东西,会让庄稼烂根。”
他尽量用这些族老能听懂的词汇来转述001的分析结果。
“咸?硬?”杨剑南愣了一下,“族长,你是说这地盐碱化了?”
他虽然没听过什么酸碱度,但盐碱地他是知道的,那可是极难伺候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杨九狼点头,“而且,比一般的盐碱地还麻烦点。”
“那...那可如何是好?”几位族老都有些慌了神。
盐碱地改良,那可是大难题,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见效。
杨九狼的目光投向田埂边一种不起眼的野草,那草长得不高,叶子细长,一簇簇的,随处可见,牛羊都不爱吃。
它叫‘刺棱草’,禾本科植物。根据001提供的分析,此草植物根系发达,能耐受贫瘠和轻度盐碱环境。
关键在于,其燃烧后的草木灰富含钾离子和特定微量元素,对中和当前土壤的强碱性、补充流失养分有显著效果。
且能抑制部分有害菌群,效率远高于普通草木灰或农家肥。
杨九狼清了清嗓子,看向几位族老:
“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快些。不知道几位族老听没听说过一种叫‘刺棱草’的野草?”
“刺棱草?”杨剑南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田埂边上长的那种,又硬又扎手,牛都不乐意碰的玩意?那草有啥用。”
“用处大了。”杨九狼语气笃定:
“我偶然得知,这种刺棱草烧成的灰,跟咱们寻常烧的草木灰不一样。
它里头有种东西,正好能克制这地里的碱气,还能补地力,比咱们用农家肥慢慢养,快得多。
说不定还能杀杀土里的病根。”
“烧这草?能行?”杨剑南第一个表示怀疑,他摇着头:
“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都是用好草好料沤肥,或者用灶膛里攒的好灰。
哪有用这种泼贱野草的道理?它自己都长不肥,烧的灰能有多大劲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杨九狼语气果断:
“老法子是稳妥,但咱们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这刺棱草遍地都是,又不费什么本钱,砍回来烧成灰撒下去,再叫人把地翻一遍。
成与不成,十天半月就能看出点苗头。
成了,咱们开春就能种粮;不成,损失的也就是些力气活,总比干等着强。
农经堂马上组织人手,大量收割这种‘刺棱草’,就在田边找空地烧灰。
内务堂负责调配人手和记录工分。”
他这话带着点不按常理出牌的‘混不吝’劲,却也点中了要害:时间不等人,尝试的成本又低。
杨坚沉吟片刻,觉得杨九狼说得有几分道理,如今这光景,死马也得当活马医。
“族长说的是,试试也无妨。只是这刺棱草虽然常见,但要弄够这几百亩地用的灰,怕不是个小工程,得不少人手去砍、去烧、去撒。”
“人手不成问题。”杨九狼站起来,双手互相拍了拍泥土:
“农忙时期,所有作坊的上工率减半,让村民回归田地。
五族老,这事就交给你们农经堂了,你最有经验,负责带人去辨认、砍伐、烧灰,还有指导怎么撒、怎么翻地。
需要多少人,跟杨坚叔报备,内务堂统一调配。”
五族老杨剑南看了看杨九狼,又看了看脚下这片让人绝望的土地。
虽然不是很相信这个法子有用,但族长已经拍板,而且说得也在理,只能应下:
“成,族长。我回去就安排人手。”
他又想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可族长,这么多活计同时铺开,需要大面积地割草和翻地,我们村子的工具和畜力怕是远远不够呀。”
... ...
第161章 勘查田地(二)
闻言,杨九狼在心底暗骂自己,‘当初接管族长之位,果然是捡了个烂摊子,进入了无底洞。
这破村子除了不缺张口吃饭的嘴,好像什么都缺,这羊毛还没薅到,就先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哎~”他先叹了一声,接着摇了摇头,对旁边的八族老杨剑封说道:
“八族老,你们资源堂先到县城的牲畜行购买十头耕牛。至于工具...”
“十头耕牛?”还没等杨九狼把话说完,就被八族老的惊呼给打断:
“族长,购买十头成年的耕牛,至少需要150两银子,族老会的公共账上哪来这么多银子?”
“这银子...我先垫着。”杨九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然后又补了一句:
“但族老会必须算给我两成的利钱。”
“啥?两成的利钱。”这下不止杨剑封,连旁边几位族老也愣住了。
三叔公的眼睛瞪得溜圆,“族长,你咋还要收利钱呢?”
在他们的认知里,族长为宗族出力,垫付些银钱那是常有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应尽的义务,显现的是族长的担当和对族人的关照。
但明码标价要利息,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咋滴?”杨九狼眉头一挑,那股子混混劲又上来了几分:
“我的银子就不是银子了,你们去外头那些印子钱的铺子打听打听,如今这世道,没个五成的利,谁肯把银子借给你们?”
他这话糙理不糙,直接把残酷的现实摆在了众人面前。两成利,对比外面那些吸血的高利贷,似乎...还真不算过分?
“族长的这个要求很合理。”还是内务堂堂主杨坚出来打圆场。
他心思更缜密些,也更能理解杨九狼这种‘公私分明’的做法或许更有利于长远的发展。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族长借银子给村子周转,是情分。但收取合理的利钱,也是规矩,这事就这么定了。”杨坚一锤定音。
其他族老虽心里还有点嘀咕,但见杨坚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反驳。
杨九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农经堂堂主杨剑南,“至于工具的事...”
“对、对对,族长。”杨剑南赶紧接话,把话题拉回正轨:
“买了耕牛是解了燃眉之急,可这地被水泡得又硬又黏,寻常的犁怕是豁不开深层,还容易坏。
而且光靠牛耕,这上千亩地要翻过来,得弄到猴年马月去。”
他指着脚下踩着的泥地,那泥巴能粘掉人半只鞋。
杨九狼‘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泥泞,心里已经在跟001快速交流。
买牛只是增加了动力源,但工具跟不上,效率还是提不起来。
001提供了一种可人力驱动的杠杆式碎土器,针对板结土壤,先进行初步碎土再深耕,可有效降低耕作阻力,提高效率,并改善土壤结构。
同时提供了几种改良版的深耕重犁,犁壁加高加厚,犁铧采用夹钢工艺提升硬度和耐磨性,增加配重,确保能深翻土壤,打破犁底层。
“光有耕牛确实还不够,”杨九狼抬起头,扫过几位脸写愁容的族老:
“这地,得有好家伙才能伺候,我会让木老和铁老那边,联手打几款工具出来。”
他说着,也不嫌脏,直接蹲下身,随手在旁边折了根小树枝,拨开一小片区域的烂草,就在那半干的泥地上划拉起来。
下笔很快,线条却意外地清晰、稳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得益于001直接将图像投射在到地面,他只需要照着描就行,当然只有他能看到这种视野共享。
很快,几款形状古怪的农具草图就出现在泥地上。
有带着长长力臂、看着像个怪异跷跷板的碎土器;还有犁头特别巨大、犁壁高耸的重犁。
这些图形,活灵活现,结构的关键部位用了不同的划痕深度,异常逼真。
几位族老一开始还站得稍远,看着族长这番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随着图案渐渐成型,他们不由自主地围拢过来,伸长了脖子,仔细端详。
他们虽然没见过这些新式的工具,但常年跟土地打交道,农具好不好用,一眼便知。
“咦?这...这犁头恁大,是想往深了翻吧?”杨剑南作为农经堂堂主,看得最仔细。
他指着那重犁的图样,眼睛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还有这个,是靠人压这边,就能把那头的地拱起来?”百工堂堂主杨剑北指着碎土器的杠杆结构,脸上写满了好奇。
“这些新奇的工具,看着是很怪,但仔细琢磨,似乎...真能解决眼下这地又硬又黏的大问题。”杨坚也补了一句。
“好了,大家各就其位,尽快把事情落到实处。”杨九狼站起身,扔掉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这些工具我会让作坊那边尽快打造出来,不过价格也不菲,全都要记在族老会的公账上。”
这次,众族老们没啥意见。
种地是头等大事,如果这些工具真能解决耕地的问题,他们还愿意出双倍的价钱购买。
夕阳西下,把众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经过这次对作坊巡视和对田地勘查,大家对杨家村接下来的发展都有了一定的方向,这也是灾后重建最重要的第一步。
很快,众人就返回到杨家村的避难营地。
东西两村的村民虽然还混居在一起,但已经变成了两种现象。
由杨九狼领导的杨家西村,村民们上工的去上工,留在草棚的家人开始烧火做饭。
这些村民都能以低价从族老会购买到粮食和少量的肉。
而由杨锐带领的杨家东村,景象截然不同。
大部分村民,无论老少,都只是呆坐在自家草棚门口,眼神发直,一片死气沉沉,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有人在试图修补一张破得不能再破的渔网,更多人则茫然望着西边酡红的天空。
人群中时不时就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和孩子们有气无力的哼唧声。
他们嗅着西村村民草棚中飘出的肉香,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眼神里混杂着羡慕、嫉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看到这种情况,杨九狼扭头对着身后的杨坚说道:
“杨坚叔,必须让西村的村民尽快搬离这里,不能再和东村的村民住到一起了。”
在资源极度匮乏且分配不均的环境下,群体间的嫉妒和怨恨会快速积累。
当生存压力巨大时,道德底线会降低,极容易因为小事情触发大规模的冲突。
“知道了,族长。”杨坚马上回道,“我们西村已经在新住区赶工建造茅草屋,预计一个月后就能搬离这里。”
... ...
第162章 李奎送来粮食
傍晚,峡谷,杨家小院。
夕阳的余晖给简陋的院子抹上一层暖色。
杨九狼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掸掉裤腿上的泥点,就看到几辆沉甸甸的牛车停在院门口。
四辆牛车,车板上堆着鼓囊囊的麻袋,是粮食。
旁边站着捕头李奎,他穿着官府的皂隶服,但帽檐下那张脸,此刻却带着几分随和。
李奎正指挥着几个衙役往下卸货,麻袋落地接连发出沉闷的‘噗通’声。
“杨少侠。”看到杨九狼,李奎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堆着笑,快步迎了上来,拱手道:
“杨少侠,你可算回来了。这是县令大人赏你的十石粮食,还有这些...”
他说道就递过来一个厚实的麻纸包裹,里面是盖着官印的几本文书,分别有砖窑作坊和纺织作坊的经营许可文书,和一张黑马的契书。
杨九狼接过,打开看了看,是用缣帛写的文书,官印清晰。
他目光又扫过那些粮食,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
十石粮食?
差不多是1200斤,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头,足够一个普通农户家庭吃上好几年。
还有作坊的经营文书,这可是能正大光明赚钱的凭证。
杨九狼收起文书,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有劳李捕头亲自跑一趟了,替我谢过王大人。”
“杨少侠客气了。”李奎搓了搓手,目光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似乎在找话头:
“这峡谷真是个好地方,闹中取静,特别是在晚霞的映照下,别有洞天啊。”
“地方偏僻,让李捕头见笑了。”杨九狼抬头看了看天:
“既然正逢饭点,李捕头和几位兄弟若不嫌弃,就在我这儿用顿便饭吧,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这邀请说得自然,既是感谢,也带着拉近关系的意思。
在古代,请官差吃饭是常有的人情往来,尤其是这种刚‘合作’过的。
他需要和李奎这样在县城衙门里有门路的人搞好关系,不一定是盟友,但至少在关键时候能递得上话。
闻言,李奎眼睛一亮,似乎正等着这句话,却连忙摆手:
“哎呀,这咋好意思,公务在身,不便打扰...”嘴上推辞,脚步却没动。
其实,他也想结交杨九狼。对方这么能打,在这乱世,可谓是前途无量。
“一顿便饭而已,算不得打扰。”杨九狼做了个请的手势,“正好,我前段日子弄了点好酒,李捕头和这几位衙役兄弟得尝尝。”
“哦?好酒?”李奎的兴趣更浓了,“那...恭敬不如从命了。”他顺势就往院里走,显得有些‘不情愿’。
杨九狼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官场上的人,弯弯绕绕就是多。
“驾~”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赶牛声,同时夹杂着车轮‘吱呀、吱呀’的旋转。
是四哥杨九豺赶着牛车从县城回来了,车上放着几个空桶和大锅,看样子今天生意不错。
杨九豺满脸疲惫,但眉眼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七弟,我回来了。”杨九豺‘吁——’的一声拉住了牛车,接着翻身跳下。
他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官服的李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闪过一丝谨慎与拘谨。
在这古代,寻常百姓见到官差,骨子里就带着畏惧。
“四哥回来啦,正好,快来见过李捕头。”杨九狼笑着侧身,然后对李奎介绍道,“李捕头,这是我四哥杨九豺,如今在县城卖点卤肉糊口。”
“李、李捕头...”杨九豺呐呐地拱手行礼,动作极其不标准。
“杨九豺?卖卤肉的?哎呀,原来是你。”看到是四哥,李奎的眼睛猛地一亮:
“杨兄弟,你那卤猪头肉,可真是绝了!我隔三差五就得让家里的婆娘、去你的摊上买点解馋。”
得知眼前的捕头竟然是自己的老主顾,杨九豺那点紧张顿时烟消云散,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原来是李捕头,小的眼拙,没认出来。下次你亲自过来,或者让令夫人报上你名号,我给你多加点料。”
“哈哈哈,那敢情好。”李奎大笑,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看着这场景,杨九狼嘴角微扬。
这李奎倒是性情中人,而且看来是真心喜欢四哥的卤肉,这层关系利用得好,以后在县城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他顺势说道:“四哥,既然李捕头爱吃卤猪头,那以后你收回成本价就好了。”
说完又转头对李奎说道,“李捕头,我这四哥...他为人比较实诚,以后在县城要是遇到事情,还望李捕头多照拂一二。”
“好说,好说。”李奎满口答应,眼睛却瞟向杨九狼,心里明白这人情是记在杨九狼头上的。
他拍着胸脯对杨九豺说道:“杨兄弟,你放心。以后在集市上,有事报我的名字,道上的一些朋友还是给我李奎几分薄面的。”
“那小的...就先在这里谢过李捕头了。”杨九豺连声道谢。
大家聊着正欢时。
姜二娘也从纺织作坊的方向走了回来,看到院门口的阵仗,特别是那官差,她不由地走到杨九狼的身边。
“二娘,你回来得正好。”杨九狼把手中的文书递给姜二娘:
“快去准备晚饭,杀一只鸡、再到卤肉作坊那边拿一些卤猪头回来。哦...对了,顺便拿些肥肠回来爆炒,我要接待这几位官差大哥。”
“好。”姜二娘应了一声,转身走进院子,锅碗瓢盆很快叮当作响。
第163章 摆酒款待
杨九狼引着李奎众官差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杨九豺也拘谨地陪坐在一旁。
“李捕头,这次剿匪,真是多亏了王大人运筹帷幄,还有李捕头和众位兄弟奋勇杀敌。”杨九狼端起刚沏好的粗茶,客套地说道。
“杨少侠过谦了,若不是你神箭无敌,拔除了隘口的箭塔,我们哪能这么顺利?”李奎呷了口茶,咂咂嘴:
“说起来,那黑龙寨盘踞多年,这次能一举荡平,杨少侠当记首功。”
“剿匪不易,总算是除了这颗毒瘤,边荒县的百姓也能安生些。不过——”杨九狼放下茶碗,叹了口气,转而问道:
“说起来,那日攻打隘口,我似乎看到大当家赵黑龙被我射伤,后来却不见了踪影,不知李捕头可知其下落?”
这是他故意放出的烟雾弹,用来试探县衙那边是否知道赵黑龙已死,以及他们掌握了多少信息。
“此事正要和杨少侠说。”李奎眉头微皱:
“赵黑龙确实是逃了,我们后来搜遍了整个九龙山也没能找到。此人武功高强,又熟悉山林,被他逃脱,恐是后患无穷啊。”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杨少侠,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赵黑龙能在边荒县盘踞这么久,他背后的势力可不简单。
他这么一逃,怕是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你杀了他们三当家,又在攻寨中出了大力,恐怕...”
李奎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杨九狼已经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可能会有报复。
杨九狼心中一凛,看来官府确实不知道赵黑龙已死于自己之手。
他面上不动声色:“多谢李捕头提醒,我会小心的。”
... ...
这边在聊着天,而姜二娘找来在卤肉作坊上工的郑嫂子过来帮忙。
不多时,肉菜就一盘盘地端上桌。
杨九狼从角落里搬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陶酒坛,“李捕头和各位衙役弟兄,尝尝我刚刚弄到、而珍藏多年的老酒。”
‘啪’的一声拍开泥封,一股异常清冽纯净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不同于市面上常见的浑浊米酒。
“嚯~,好酒。”李奎是识货的,光闻这酒香就精神一振:“杨少侠,你这酒叫何名堂?”
杨九狼嘿嘿一笑,露出一丝神秘,又把上次用的名号给搬了出来,“这酒啊,叫‘醉美人’。”
“醉美人?”李奎和旁边的衙役们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气氛更加热烈。
杨九狼给众人满上,清澈的酒液在粗陶碗里微微晃动。
李奎端起碗,先是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嘶——哈!”
一股火辣的暖流瞬间从喉咙烧到胃里,劲道十足,却又带着奇异的回甘。
李奎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忍不住赞道,“好烈的酒,够劲。比县城里那些有名的酒坊卖的酒不知好了多少倍。”
“好喝,那么你和弟兄们就多喝点,屋子内还有几坛。”杨九狼笑着说道,也给自己满上一碗。
有了美酒和熟悉的卤肉,话匣子彻底打开。几碗酒下肚,李奎脸色泛红,话也多了起来。
“杨少侠,你们这卤肉的手艺,真是没得说。”李奎夹了一块卤猪头肉,边吃边道:
“不过啊,我可得提醒你们一句。最近县城里,有几家也学着做你这种卤肉了,虽然味道差远了,但架不住便宜啊,长此以往,怕是会抢走你们不少的生意。”
杨九狼眼神微动,果然,模仿者来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多谢李捕头提醒,有竞争才好,说明咱这东西确实受欢迎。”杨九狼举碗敬酒:
“捕头消息灵通,不知县城里哪家酒楼食肆生意最好?”
这些酒楼或食肆,既可能是熟食生意的合作者,又有可能是竞争者,所以...杨九狼就顺口打探一番。
他需要摸清县城的势力分布,就像打猎前要熟悉山林一样,这是生存的本能。
李奎喝得有些微醺,放下酒碗,打了个酒嗝:
“要说生意红火,那自然是城东的‘凤翔楼’和城西的‘福满堂’。不过嘛...”
他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这两家背后,啧啧,可都有衙门里的大人物在撑腰。杨少侠,你要是想跟他们打交道,这门道...可得摸清楚了。”
衙门里的大人物?
杨九狼心中了然,如果背后没有势力支持,这些酒楼也不可能在县城中立足。
“多谢李捕头指点。”杨九狼又给李奎满上,“来,喝酒,喝酒。”
几碗烈酒下肚,李奎舌头都有些大了,开始抱怨起衙门里的差事难干,俸禄微薄,时不时还要受上司县尉的气。
言语间,那种在体制内底层挣扎、不受待见的憋屈感,像酒气一样弥漫开来。
他这个捕头,听起来风光,实则过得紧巴巴,日子并不舒坦。
杨九狼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引导着话题。他想知道的,不仅仅是这些牢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杨九狼借着敬酒的机会,状似无意地说道:
“李捕头,这次剿匪,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啧,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像,一个山匪窝里头,竟然能藏着那么多的金银财宝。
我也算明白了,县令大人为啥那么急着要剿了他们。有了这笔缴获,咱们边荒县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他这话问得巧妙,既捧了县令,又把话题引向了剿匪的收获。
李奎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了杨九狼一眼,含糊不清说道:
“杨少侠...嘿,你这就...想岔了。黑龙寨搜出来的东西是不少,可比预想的...还差着一截呢。
黑龙寨盘踞在九龙山多年,他们拦路打劫、收钱买命、倒卖黑市、暗中与官员勾...结,不知道敛了多少财富。
不少好东西,怕是早就被赵黑龙那老小子给...转移走了。”
比预想中少?杨九狼心中猛地一动,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自己在崖壁山洞里发现的那五六个大箱子。
金叶子、银锭、珠宝、还有那厚厚一沓银票、等等。
“哦?原来如此。”杨九狼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那赵黑龙,确实是只老狐狸,怪不得能盘踞这么多年。”
他端起酒碗与李奎碰了一下,顺口问道,“那县衙没有下令继续追查赵黑龙的下落吗?”
“嘿...,赵黑龙那贼子应该早就跑回总部了,黑龙寨只不过是某势力的一个小小分支而已。”
李奎喝了一口白酒,胆子似乎也大了些,凑近了低声道:
“杨少侠,不瞒你说,县令大人最近的心思...不在追剿那些山匪余党。
他更看重的是...县里的局面稳不稳当,还有城里那几家大户的态度。
黑龙寨一倒,边荒县空出来的地盘和利益,盯着的人可不少。”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巨大:
小小分支?
地盘与利益?
一入官场深如水,果然没错。与官府打交道,亦然。
... ...
第164章 新的计划
夜色渐深,李奎和几个衙役都喝得东倒西歪。
杨九狼和杨九豺一起,费了老把力才把他们一个个扶上牛车。
临走前,李奎扒在车辕,抓着杨九狼的手,醉眼朦胧地问道:
“杨少侠,你那‘醉美人’还有没有?改天...改天我拿好东西来、来换...”
“确实还有几坛,李捕头下次过来,我再请你喝个痛快。”杨九狼说着就偷偷给李奎塞了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十两银子。
入手微沉,李奎捏了捏那小布袋的形状和分量,醉意突然清醒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就把小布袋转移到怀中,他拍了拍杨九狼的胳膊,“好...好兄弟,嗝...走了...”
送走李奎,杨九狼站在院中,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他望着县城的方向,眼神深邃。
【叮,在这些随从衙役中,有一人比较异常,在酒席期间,他貌似在暗中观察你,建议提高警惕。】001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那你不早提醒我。”杨九狼有些无语,“你若是提前告知,我就不会在最后提及剿匪的财富之事了。”
【那个衙役的动作极其隐晦,在没收集足够数据前,我也只是一种推测。】
今晚这场饭局,收获还真不小,这让杨九狼意识到,他貌似已经卷入了一场无形的暗流。
——
夜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院子只剩下喧嚣后的寂静。
旁边,四哥杨九豺收拾着石桌上的碗筷,动作有些迟缓,显然也喝了不少。
他注意到杨九狼的沉默,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七弟,在想啥呢?”
“我在想大姐。”杨九狼收回目光,声音低沉了几分:
“李家村那边水淹得厉害,大姐他们现在还窝在山上的草棚里。冬天眼看就要来了,南方的冬天虽不至于冻死人,但那种四面漏风的棚子...日子肯定不好过。”
今天看到杨家村避难营的状况,他不由想到自己的大姐杨月华。
闻言,杨九豺憨厚的脸上立马布满愁云,叹声说道:
“是啊,上次去看大姐,人都瘦了一圈。可、可大姐那人,你也知道,认死理,怕什么会连累我们,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李家村。
再说,李家那一大家子人,跟我们以前的杨家大院一样,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所以...直接去接,大姐是一定不会过来的。”杨九狼也在发愁:
“我想着,咱们的熟食生意已经打出了名声,同时也积累了不少的老客户。光靠赶集摆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干脆,咱们在县城里买一间铺子,把生意做大点。”
现在在官府也算有了人脉,开一间小小熟食铺子,应该不成问题。
“开、开铺子?”杨九豺愣了一下,他这七弟的步子迈得是不是太大了,“这能行吗?得要多少银子?”
“银子的事,我来想办法。”杨九狼很干脆:
“关键是,铺子开起来,总得有人看着吧?到时候,就打着城里生意忙不过来、缺人手的名头,请大姐过来帮忙,管吃管住,工钱照给。
她那人不乐意白吃白喝占咱们的便宜。但有这个由头,她指定没法推。”
“这法子好,名正言顺。”杨九豺越听眼睛越亮,猛地一拍大腿,“七弟,你这脑子就是比我的活泛。”
“那就这么定了。”杨九狼立马拍板,雷厉风行“我明个就去县城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两人又就铺子的事讨论了一会儿,比如大概需要多大的地方,是前店后坊还是只租店面,而另外再给大姐租房子住、等等。
... ...
夜...渐渐深了,卧房内。
杨九狼回到自己屋里,姜二娘已经铺好了床铺,正准备吹灯。
“二娘。”他看到了姜二娘手腕上的白玉手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手腕上的镯子...先收起来,别戴了。”
“啊,不戴了?”姜二娘抬起头,有些不解,“之前不是你硬要我戴的吗?”
“这镯子太扎眼了,咱们平民百姓戴着容易遭贼惦记。”杨九狼解释道,“明天...我去县城,给你买一只银镯子。”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年头还是低调点好,这同时也是在为姜二娘的人身安全着想。
“哦,好。”听到这么一说,姜二娘没再多问,“我这就把它藏好。”
她本就觉得这玉镯太贵重,戴着干活总是束手束脚,生怕磕了碰了,心里一直悬着。
现在杨九狼让她收起来,她反倒松了口气。
她小心地将镯子褪下,用块干净的布包好,放进了床头的一个小木匣子里。
——
第二天早上,峡谷。
一辆牛车‘吱呀、吱呀’地驶出。
前面赶车的是杨二狗,他腰板挺得笔直,手里挥着鞭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傻乐。
他时不时就扭头往后瞟了一眼,眼神在某人的身上停留片刻,又赶快收回。
车后,坐着姜二娘、杨小妮,还有廖芬贝。
廖芬贝穿着一身半旧的衣裳,挨坐在杨小妮的旁边。
她低着头,双手有些不自在地放着,脸颊微微泛红。
牛车轻轻晃动,她能感受到身旁杨小妮传来的温度,还有前面那个赶车少年时不时投来的、带着点笨拙关切的目光。
自从那天被杨九狼和杨二狗从邱婆婆手里‘抢’回来,她就一直住在杨二狗的家里。
金婆婆虽然一开始有些犹豫,但很快就拿她当亲孙女看待,嘘寒问暖。
杨小妮更是像个小跟屁虫,整天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话,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至于杨二狗...他还是那副愣头青的样子。
但不再是以前那种让人厌烦的混不吝,而是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笨拙,有好吃的第一个想到她,累活重活都抢着干。
想到这里,廖芬贝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杨二狗瘦弱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自己这算不算是...老牛吃嫩草?
虽然她也才十八,可比起看起来还没完全长开的杨二狗,总感觉自己沧桑了不少,这念头让她脸颊更烫了些。
“廖姐姐,你看我哥那傻样,赶个牛车都快把腰给挺断了。”杨小妮凑到廖芬贝耳边小声打趣,惹得对方脸上泛起一抹绯红,赶紧把头压得更低。
杨二狗似乎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目光在廖芬贝脸上一扫而过,带着一种傻乎乎的得意。
姜二娘看着她们,温柔地笑了笑,没插话。
她也在打量廖芬贝,这姑娘命苦,要是真能和二狗子成了,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 ...
第165章 城门征兵
牛车后面,跟着一匹神骏的黑马,马背上骑着杨九狼,身前抱着闺女杨小丫。
小丫头上次只静静在马背上坐过一次,而这次骑的是会动的马,她兴奋得小脸通红,小手紧紧抓着马鞍。
“爹爹,这马儿跑得好快呀?”她扭头,好奇地仰起小脸,用一双大眼睛看着杨九狼,“它没有名字吗?”
“它还没怎么跑呢。”杨九狼在对方的小脑袋上摸了摸,“等跑起来,风呼呼的。至于名字——”
杨九狼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茬,低头看了看胯下油光水滑的黑马,想了想说道:
“它通身乌黑,跑起来像一道影子,就叫它‘黑影’,好不好?”
“黑影?”小丫头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用力点头,“嗯,好听,就叫它‘黑影’。”
她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着伸出的小手,轻轻拍了拍黑马光滑温热的脖颈,奶声奶气地说道:
“黑影,黑影,我是小丫。要乖乖的,回去我就让小舅舅给你找最好吃的嫩草。”
说来也怪,那黑马似乎听懂了似的,打了个响鼻,轻轻晃了晃马头。
“哇,爹爹。你看,黑影它能听懂我的话。”小丫头惊喜地叫了起来,咯咯直乐。
“嗯,看来黑影很喜欢我们家的小丫。”杨九狼笑着揉了揉女儿的头顶。
... ...
半个多时辰后,边荒县的城门遥遥在望。
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就看到前方黑压压地聚集了一大群人,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是逃难至此的流民。
而在流民前方,城门一侧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台子,几名穿着号坎、腰挎佩刀的兵卒站在上面。
角落有一面写着‘招兵’二字的大旗在风中无力地飘着。
而在台子中间,有一位看似军官模样的人正扯着嗓子大喊:
“朝廷募兵,为国效力。但凡是十六到四十岁的男丁,无病无残,皆可报名。
入伍即发安家粮十斗、每月军饷百钱。上阵杀敌,有功者赏!战死沙场,朝廷抚恤!保你家人有口饭吃。”
这话一出,下面的流民骚动起来,既有希冀,更多的却是犹豫和恐惧。
百文钱一个月,够干什么的?十斗粮,听着不少,可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但...不当兵,又能做什么?留在这里,迟早也是饿死冻死。
古代募兵,尤其是在灾年或边境不稳时,条件往往苛刻:
低军饷、实物补助(比如,粮食)和对家属的模糊承诺是常见手段,主要吸引走投无路的流民。
如今正逢南蛮入侵,边境吃紧,朝廷往往会以极低的成本快速补充兵源,直接以战练兵。
所以,这些新兵的伤亡率极高,估计能完好回来之人没有几个。
“去啊,去报名。”一个瘦弱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被他娘推搡着往前,“不然你的弟弟和妹妹都得饿死。”
少年眼里含着泪,看看面无表情的军官,又看看骨瘦如柴的母亲,和身边两个黑瘦黑瘦的小身影,最终还是一咬牙,挤进了报名的人群。
“官爷,”一个瘦得脱形的汉子挤上前,带着悲戚问道,“若是我们要是去当兵了,那、那家里的老娘和娃儿咋办啊?”
“这...你们放心。”台上的军官挥了挥手,“凡是入伍当了兵,你们的家属都会被官府重新找村子安置,并分配田地。”
“那我报名。”听到可以安置家人,这名汉子立马去报名。
随后又很多人跟着过去,这也许是这些流民最好的归宿。
杨九狼勒住马缰,停留片刻,他忽然想起一句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接着,轻轻一夹马腹,黑影迈开步子,向城门口走去。
缴纳入城费,进了城。
根据大乾王朝律法《户籍流迁管制条例》中的规定:
【灾年或边境不稳时,为保城镇稳定,无当地路引及户籍凭证者,严禁擅入城郭,违者轻则驱离,重则杖责流放。】
还真是一道城墙,隔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城墙不仅仅是砖石,更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财富与秩序牢牢锁在里面,把贫穷和混乱挡在外面。
城外,是一堆堆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
城内,却是青石板铺就的平整街道,布庄、粮行、杂货铺铺、包子铺、酒楼...排列在两边,敞开着大门。
行人、商贩、车马、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交织成一派热闹与繁华。
廖芬贝坐在牛车上,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四周。
街上行人的衣着光鲜,哪怕只是粗布,也比她身上的崭新整齐太多,这让她下意识就把身上的补丁往里掖了掖。
这是她第一次进县城,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而遥远。
身旁的姜二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
“别怕,我头次来县城那会,也跟你现在一个样,看谁都觉得比自个强,心里直打鼓。但...多来几次就好了。”
“嗯,知道了,二娘嫂子。”廖芬贝小声应着,心里头暖了一下,这位嫂子真的很温柔、很贴心。
“爹爹,好多人呀。”杨小丫被杨九狼抱在身前。
骑在高头大马的背上,视野开阔,小脑袋好奇地转来转去,兴奋得小脸红扑扑。
“嗯,咱们下来逛。”杨九狼勒停了黑影,跳下马,把小丫头递给姜二娘:
“先去把牛车和马匹寄放好,接着去市集逛逛,买些东西。”
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考察铺面,顺便采买峡谷短缺的物资,同时想借这个机会,陪家人逛逛。
第166章 买布
寄放好牛车,一行人先去了布庄。
姜二娘熟络地开始挑选布料,冬天就要来,她准给家里每人做两套冬衣,还有棉被、床垫等等。
她现在手中的银子没有六百也有五百,妥妥小富婆一个。所以买起东西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抠抠搜搜。
“廖姐姐,你去帮忙买布吧。”杨二狗凑到廖芬贝跟前,递过来三两碎银子,“给家里每人做一套冬衣,你的衣服少,多做两套。”
“我、我买?”廖芬贝拿着那沉甸甸的银子,有些发愣。
“嘻嘻。”杨二狗挠着后脑勺,露出他那标志性的、有点贱兮兮的笑容:
“我一个大老爷们,分不清啥布好啥布赖,小妮年纪又小,这事...还得你来。”
他找的借口,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蹩脚。
“廖姐姐,你看这块水蓝色的,好看,衬你肤色。”杨小妮拿起一匹布,在她身上比划着。
“对、对对...,这布好看,买、买买...”杨二狗连连点头,以化解尴尬的气氛,这家伙以后保证是一个妻管严。
廖芬贝看了看那匹水蓝色的布,又看了看杨二狗的囧样,她在心底好笑地骂了一句,‘傻子。’
随即便与杨小妮开始挑选布料,这次倒是很自然与细心,做衣服她很拿手,一下就进入了专业的状态。
姜二娘在一旁看着,有些想笑,她觉得杨二狗的行为虽然笨拙,但很有效。
“九狼,要不...也给我爹娘扯一身冬衣?”她凑到杨九狼身边问道。
虽然知道杨九狼不会管这些事,但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这是对自己男人的一种尊重与依赖。
“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杨九狼说着,就弯腰把在旁边东张西望的杨小丫抱了起来:
“你们先挑着,我带小丫头去街口买几个肉包子,这小馋猫估计又饿了。”
“阿娘,你在这里等着哦。”小丫头一听有吃的,眼睛立马亮了,搂着杨九狼的脖子,“我跟爹爹去给你买大肉包。”
“你们这两父女,不是已经吃了早饭才过来的吗?”姜二娘看着远去的两人,嘀咕了一句。
廖芬贝看到这一幕,有些好奇。跟其他村民一样,她一直以为杨九狼就是一个混混,打孩子和媳妇那是常有之事,看来传闻也不尽实。
她又看了看旁边的杨二狗,虽然傻里傻气,但对自己...好像也挺上心的。难不成...男人成家后,真的会变好?
没一会,杨九狼就拿着一个荷叶包裹回来,里面包着五六个肉包子,他递给杨小妮,“小妮,你拿着,待会分给大伙吃。”
“好的,九狼哥。”接触的次数多了,杨小妮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畏惧杨九狼。
而杨小丫除了左手抓着一个肉包子,右手还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吃得正香。
“你这丫头,跟着你爹,越来越没个姑娘家的样子了。”姜二娘在杨小丫的小脸蛋上捏了捏,又给对方整了整衣服。
“嘻嘻,阿娘,”杨小丫献宝似的把冰糖葫芦递到姜二娘嘴边,“这个甜,给你吃一个。”
“我不要,你自个吃吧。”
... ...
一炷香之后。
裁剪好的布料,整整有一个大包袱,姜二娘这次挑的布料相对较好,足足花了她四两多银子,因为粮食涨价,布料的价格也跟着涨了一倍。
交银子时,姜二娘的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很痛快就支付了银子,这就是有五六百两存款的底气与大方。
而杨二狗那边,买布也花了一两左右的银子,都是因为他在旁边不断地扇风‘买、买买...’,才导致廖芬贝挑了很多布料。
从布庄出来,经过一间饰品铺子时。
杨九狼停下脚步,对姜二娘说道,“二娘,进去挑一只银镯吧。”
“不用了吧...”姜二娘下意识地想摇头,对于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她不是很热衷。
“去吧,昨晚说好给你买的,不用你掏银子。”杨九狼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很是土豪地塞到姜二娘的手里,“今天在县城的消费,我全包了。”
“你这人?就没见有你这么浪费银子的。”姜二娘接过银票,虽然很无语,但心底还是甜滋滋的。
最后,姜二娘挑了一只简单的银镯子,款式朴素,上面只刻了几朵小小的梅花,但也花了三两银子。
她很自然就戴上,再也没之前带玉镯子时...那怕被磕坏的担忧。
她晃着手腕,上下瞧了瞧,还是觉得挺好看的,同时也慢慢感受到这只手镯蕴含着不同的意义。
“哥,这支木簪子挺好看的,给我买一支。”旁边,杨小妮拿起一支木簪子仔细观看。
也不知是何木料,深琥珀色,上面雕花也很别致。
“上次,不是才给你买了一支银簪子吗?”杨二狗想起了上次花400文‘巨款’买了两支银簪。
一支送给了眼前这位妹妹,一支本来是想送给廖芬贝的,可最后没有送出去,现在还在家里放着。
“哎呀,哥,你这就不懂我们女孩子了。这木簪子应该不贵,你再送我一支,我可以和银簪子轮流换着戴。”杨小妮说着又瞥了瞥旁边的廖芬贝:
“廖姐姐头上还没有簪子呢,你顺便也给她送一支呗。”
听到前半句,杨二狗差点没翻白眼。但听了后半句,他马上就给这位妹妹点了个赞。
立马扭头向铺子的掌柜问道,“掌柜的,这木簪子咋卖?给我来两支。”
“小哥好眼力,这是上好的黄杨木。”中年掌柜笑眯眯地回道,“一支三十文,两支算你便宜点,五十五文。”
廖芬贝站在一旁,本能地想开口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时候拒绝,只会让场面更尴尬,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反正已经花了对方二十两的赎身银子,再多花这几十文也不打紧。
说白了,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也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只能默默地接受。
买好东西,大家沿着街道慢慢闲逛,难得一起过来县城一趟,都想借机好好玩玩。
第167章 房牙
走着,走着。
杨九狼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挂着‘官牙’的牌匾,门面很大,透着一股子官方机构特有的严肃。
那里是房屋和商铺的交易中介,房牙,也称官牙。
根据大乾王朝《商律》及《户律》相关条例:
【凡城郭之内,房舍、铺面转让、租赁,需经官设牙行(官牙)居中评议、验契、画押,并向户部缴纳契税,方得官府认可,登记录册。
私下交易,谓之‘白契’,虽或价低,然不受律法保护,一旦发生纠纷,如原主反悔、一房多卖、产权不明等,官府概不受理,买方极易财货两空。】
“走,去问问铺子的事。”杨九狼对众人说道,要想购买店铺,这‘官牙’是绕不过去的坎。
一行人跟着杨九狼,迈进了官牙的门槛。
官牙内,厅堂倒是宽敞,几张桌椅摆放着。
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写着字的木牌子,都是待售或者待租的信息,数量比杨九狼预想的还要多得多,多得有点不正常。
角落里,几个穿着一致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无聊地聊着天。
这业务是不是有点过于悠闲了?都不用冲业绩的吗?
柜台前面,一个穿着灰布长衫、下巴留着一撮山羊胡、类似管事的中年人,正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看见杨九狼他们进来,他眼神先是在几人身上快速扫了一圈,上下打量。
当他的目光扫过杨九狼高大的身材和沉稳的气势,以及身后虽然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像普通村户的姜二娘时,脸上堆起职业性的笑容,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是想买房还是买铺子?或是...”这位管事问道,眼神不由在姜二娘和廖芬贝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买铺子。”杨九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想一脚踢死前面的老色鬼。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媳妇长得好看,又不是别人的错。
“哦哦,买铺子好,买铺子好啊。”管事立马换上更热情的笑脸,引着他们往挂满木牌的墙边走:
“客官你看,最近这城里出手的铺子可不少,各种地段、大小的都有。你是想要哪个地段的?做什么买卖?”
杨九狼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木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是因为少,而是因为...太多了。
而且价格低得有些离谱,好几个位置不错的临街铺面,带着后院的,价格居然比他预想的要便宜二三成,甚至还有甩卖的。
“怎么这么多铺子出手?价格还这么低?”杨九狼看向中年管事,语气带着探寻。
这太不正常了,天上不会掉馅饼,事出反常必有妖。
管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客官,你是外地来的吧?唉,不瞒你说,还不是因为南边闹得厉害,前阵子又是大水,这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南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边荒县首当其冲啊。
那些家底厚的商户,都想着赶紧把这边的家当脱手,去内地或者州城避祸呢。这卖的人一多,价格自然就...嘿嘿,你懂的。”
原来如此,杨九狼心中了然。
边荒县地属偏僻、百姓贫苦,本来就不是做买卖的好地方。
现如今,洪灾加上蛮族入侵的威胁,双重打击下,导致了资产价格暴跌。
别人眼里的危机,但对杨九狼来说,也许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谓‘别人恐惧我贪婪’?这便宜,不捡白不捡。
风险?当然有,但收益也同样巨大。
如果局势能稳定下来,这些铺子的价格怕是得翻着跟头往上涨。
反正他是本地人,一时也不会到外地避祸,就算被蛮族攻陷这里,迟早也会有重建的一天,除非他死了。
【叮,已扫描并录入当前可视范围内所有挂牌信息。
根据位置、面积、结构、标价、挂牌时长等数据进行初步建模。建议优先关注以下三个区域:
1. 东市主街(原商业中心,人流基础好,但抛售量最大);
2. 南城门附近(靠近流民聚集地,潜在劳动力多,但治安风险高);
3. 富人区边缘(靠近目标客户群,环境较好,价格相对坚挺)。请指示下一步分析方向。】
智慧生命001马上给出了相关分析。
“001,重点分析东市主街和富人区边缘的铺子,筛选出带后院、结构相对完好、产权清晰可能性高的目标。”杨九狼在脑中下达指令。
东市人流大,但抛售也多,说明恐慌情绪最重,水也可能最深。
富人区边缘,目标客户近,环境好些,价格虽然坚挺,但相对安全系数可能更高。
【正在基于现有数据进行二次筛选和风险评估:
东市主街符合条件的有七处,平均价格较市场价低三成,但其中三处挂牌时间极短,信息不透明,纠纷风险较大。
富人区边缘符合条件的有两处,价格低两成,结构图显示较为规整,原主信息相对清晰。】
那山羊胡管事见杨九狼沉吟不语,以为他在犹豫,便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客官,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买,绝对是抄底了。
你看这间,就在东市口,原来的老板是做绸缎生意的,那叫一个日进斗金。
要不是怕南蛮子打过来,打死他都不卖,而且这铺子后面带个大院子。客官你要是...”
“富人区边缘,那两处,详细说说。”杨九狼指了指墙上对应的两块木牌,打断了管事的滔滔不绝。
管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的热情更盛:
“哦,客官好眼力。这两处确实不错。
这一间,以前是个药铺,门面不小,后院更是宽敞,有三间厢房和一间大型药材仓库,打理得很干净。
原主是个老郎中,年纪大了,儿子在外地做官,接他去享福了,这才卖的。
另一间,原本是个茶馆,位置稍偏些,但胜在清净,上下两层,后面也有个小院子…”
“那间药铺的价格如何?”杨九狼问道。
经过综合比较,目前也只有这间药铺最接近富人区,也就是卤肉生意的目标客户。
前面是店面,后面有居住的院子,正符合杨九狼的要求。
“这药铺?”中年管事搓了搓手,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
“这药铺啊,原主挂牌是七百八十两,你要是诚心要,我做主,给你抹个零头,七百五十两。这价,绝对是鞋底价了。”
七百五十两?
姜二娘在旁边听得心头一跳,这么多银子,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杨九狼。
她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多的银子?随随便便就给了她三四百两,现在又来买这么贵的店铺。
突然的暴富,反而让她有些不安。
第168章 压价
那中年管事搓着手,一对小眼睛在杨九狼和姜二娘身上溜来溜去,尤其在姜二娘略显紧张、而绷紧的玲珑身段上不断斜瞄。
见状,杨九狼冷冷瞪了中年管事一眼,对方这才讪讪收回那猥琐的目光。
七百五十两这个价格绝对是虚高了,杨九狼也不急着砍价,而是说道,“管事,可否先带我们去看看这间铺子?”
要求实地查看,这是谈判的第一步,既表明了意向,同时也是为了去寻找更多砍价的筹码。
不管是在后世还是古代,买卖房产铺面都是大事,看房那是必要的流程。
买家需要仔细查验房屋结构、有无隐藏的损坏、甚至打听一下街坊四邻,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吉利的传闻、等等。
“好嘞,客官这边请。”管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连忙在前引路:“这铺子啊,位置是真不错,原主人打理得也好...”
一行人跟着管事穿过几条街,来到那间药铺前。
铺面确实不小,两扇卸下的门板露出里面宽敞的空间,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草味。
后院也如管事所说,有几间厢房和一个大型的仓库。
杨九狼不动声色,目光如鹰隼扫过每一个角落。
【叮,确认后院西北角墙根有水渍印,屋顶对应位置瓦片有松动迹象;前堂临街窗口上方横梁有细微裂纹,非承重结构,但影响美观;后院地坪东南角略有沉降,还有...】
智慧生命001立马就把店铺中的各处缺陷和问题给扫描出来。
姜二娘原本还有些拘谨,但看到杨九狼那副认真检查的模样,也定了定神,跟着仔细检查起来,女人天生的细心让她很快发现了问题。
“九狼。”她走到后院西北角,指着墙根下那片不太明显的湿痕,又抬头看了看屋檐:
“你看这里,好像有点漏水。还有这边的地,踩上去感觉有点不平。”
姜二娘皱着眉头,声音很柔和,但却很清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满意。
这既是说给杨九狼听,也是说给旁边的中年管事听。
女性自带细心和柔性,这些缺陷由她指出,可比杨九狼直接指出更具接受弹性和可信度,同时更能降低中年管事的防备心理,为后续砍价铺垫。
“嗯,是有些潮。”杨九狼点点头,走到姜二娘指出的地方,弯腰用手指捻了捻墙角的泥土,又抬头看了看对应的屋顶:
“管事,这房子看着不错,但到处都是缺陷。除了这里,你看看那边的屋顶,瓦片松动得厉害。从前堂进来时,上方的横梁有非常多裂纹,还有...”
001找到的十来处问题和缺陷,他一口气就全说了出来。
这把中年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人才进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找出了这么多问题。
难不成...这铺子真的到处都是问题?
他有些不信, 于是一一去验证了一遍。
这下好了,本来很多隐藏得很好的缺陷,被他这么一验证,全给抖出来了。
“哎呀,客官,你说笑了。”中年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堆了起来:
“老房子嘛,哪能一点小毛病没有?这都是小问题,稍微拾掇一下就好,花不了几个钱。主要是这地段,这格局,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也叫小问题?”杨九狼把声音拔高,夸张地说道:
“这明明是系统性的问题,只要动到一处,就得全面翻修,没个二三百两下不来。”
“客官,你这就...”中年管事有些无语。
这套铺子本来就是按照老旧价格出售的,重修那是买家以后的事,小修或大修,简修或精修,那需要的银两自然不一样。
“再说了。”杨九狼打断中年管事的话:
“现在南边不太平,城外到处都是流民,生意着实不好做。我们买这铺子,担的风险可不小。这价格...”
他拖长了尾音,目光重新落回管事脸上,“请你重新给个合理的价格吧。”
管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干笑了两声:“客官,七百五十两,真不贵。你看看...单单这里的地段都不止这个价钱。”
看来,对方不想给出自己的心理底价。
杨九狼只好直接砍价,“六百两,可以的话马上成交。”
“啥?!”中年管事差点没跳起来,声音都尖了,“六百两...客官,你、你这不是开玩笑吧?这、这连本都不够啊。”
“管事,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杨九狼不理会中年管事的反应,继续淡淡说道:
“这铺子的问题,你也看到了,还有外面的行情,你也清楚。
我今天是带着诚意来,带了现银,要是价格合适,现在就能画押付钱。你要是觉得这个价格不行,那就算了,我们会到别的县城去看看。”
中年管事陷入了思考,他看了看杨九狼并不像开玩笑的表情,又想到最近确实有很多铺子急着出手,价格一降再降。
要是错过了这单,下一单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以他多年卖房的经验,必定还有下一轮的价格拉扯,于是他为难地说道:
“客官,六百两实在太低了。这样,我再给你让一步,七百二十两。这真是我的底线了,再低,东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七百二十两?距离杨九狼的心理价位还有一段距离。
他摇了摇头,转身就准备走:“既然这样,那打扰了。”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必须给对方制造时间压力,这就要看双方谁能绷到最后了?
“哎,客官、客官...请留步。”中年管事一看杨九狼真要走,顿时急了,连忙上前拦住,“价钱…价钱好商量。”
他有些纳闷?为何对方不出第二轮的价格?这简直不符合规律。
如今,边荒县的房市是买方主导市场,他们这群卖房的人还真是不容易。
杨九狼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等着对方继续。
此时保持沉默是最佳策略,对方已经表现出让步的意愿,主动权已转移,任何多余的言语都可能暴露自己的底线。
管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搓着手道:“七百一十两...不不,七百两。客官,这真是我们的底价了,你看?”
杨九狼心里有了底,但他还想再压一压,“一口价:六百五十两。行,现在就办手续。不行,我们立刻走人。”
他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同时,从怀里掏出两张五百面额的银票,不经意地在中年管事面前晃了晃。
第169章 成交
听到六百五十两,中年管事直接就想放弃这笔交易。
虽然这个价格他们能赚个四五十两,但太少了。
只是...眼前这两张银票特有的纸张和印戳太晃眼了,瞬间就吸走了中年管事所有的坚定和犹豫。
所谓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谁能跟银子过不去呢?
“客官,六百八十两。”管事最后一次出价,“行?,咱们就回官牙办契书。”
“那行吧。”杨九狼点头,他知道这是对方最后的底线。
众人再次回到官牙那略显空旷的厅堂。
接下来,便是验契、画押、缴纳契税。
那中年管事此刻脸上堆满了褶子,他亲自取来了契书、印泥和笔墨,小心翼翼地摊在柜台上。
“客官,你过目,这是按照咱们谈好的价钱拟的契书,一式三份,官府、你、还有我们牙行各留一份存档。”管事搓着手,眼睛不住地往杨九狼揣着银票的怀里瞟。
虽然被杨九狼砍了一小半的利润,但这笔买卖做成,同样能拿到不少的佣金,足够他去春风楼听好几晚小曲了,由不得他不殷勤。
杨九狼拿起契书,并没细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有001在,这些文字中的陷阱早已被筛查过滤干净。
【叮,契约条款已核对,与口头协议一致,无隐藏不利条款。房契地契编号清晰,官印预留位置准确。】001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确认无误,杨九狼把契书递给中年管事,“我不识字,劳烦管事帮我写上名字,我再来画押。”
“好嘞,客官。”中年管事并不觉得诧异,因为这种情况他司空见惯,“请问你贵姓名何?”
“杨...”杨九狼本想报上自己的姓名,随即看到身边的姜二娘,于是改口道,“姜二娘。”
这女人整天在家里忙里忙外,因为没有生到男孩,一直缺少安全感,把店铺归于她的名下,也算是给她打了一记强心针。
反正这个时代的女人又跑不了,不像在后世,一离婚便能拿走名下的财产。
所以,契书上用自己的名字还是姜二娘的名字,区别并不大,最多算是提前做了财产继承权的安排。
“啥?”
“啊?”
中年管事和姜二娘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姜二娘,”杨九狼指着姜二娘,“我媳妇的名字,店铺归她名下。”
“哦、哦哦...明白、明白。”管事连连点头,然后提笔在契书上写下姜二娘的名字。
“九狼,我...”姜二娘嘴唇微动,本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行了。”杨九狼抬了抬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感动的话,留在晚上再说。”
闻言,姜二娘的脸立马红到了耳根后。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被撩了,这让她又羞又窘。
“九、九狼哥,还是你行。”旁边,杨二狗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崇拜,“我算是明白了,人不要脸...果然能天下无敌。”
“什么叫‘人不要脸’?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杨九狼立马纠正,“这叫糖衣炮弹。”
“嘿嘿,一样的意思。”杨二狗挠了挠头,反正他又学到一招。
中年管事将写好姜二娘名字的契书,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墨迹,然后直起腰对着杨九狼说道:
“客官,按照规矩,你先缴纳两成的定金,也就是一百三十六两。剩下的尾款,等三天后官府的流程走完,你过来取正式盖印的房契地契时,一并结清。”
“三天?”杨九狼的眉头皱了一下,他觉得这个时间有点长,“就不能快点吗?”
“嘿嘿,客官你是爽快人,我也就不再绕弯子。这官府的流程嘛...你懂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中年管事眼珠子一转,凑近了些:
“若是你愿意再多出二两银子的‘茶水钱’,疏通疏通,我保证,今天申时之前,就能让你拿到盖好官印的契书。”
闻言,杨九狼也不觉得奇怪,这种套路在后世同样屡见不鲜。
“行。”他想了想就点头,“那就多加二两银子吧。”
早一天拿到契书,就能早一天把大姐接出来。
缴了定金,杨九狼众人从官牙出来,继续逛县城、买东西、吃饭。
... ...
申时,约莫下午三点多。
杨九狼就拿到了店铺的契书,看到这份盖着通红官印的契书,他知道,自己不正常的收入已经暴露。
树大招风,除非他永远不使用那笔横财。
但...树不会因为招风、就选择停止生长。
反正他的武力值就摆在这里,只要不直接挤压到别人的利益,估计没人会傻到...冒着风险来针对他。
——
夜里,县衙后宅,书房中。
烛火摇曳,一豆昏黄光晕勉强撑开一片案头。
宽大的花梨木书案前,坐着一位俊朗的中年男子,正是此地父母官,县令王政兴。
他身穿青色绸衫,眉宇间带着几分倦色,手提朱笔...正批阅着一沓厚厚的公文。
‘咚、咚咚...’
极轻的三声敲门,规律而克制。
“进。”王政兴头也不抬地喊出一字,这动作习以为常。
‘嘎吱~’一声轻响,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黑衣的暗卫走了进来,他躬身拱手,“大人。”
“说吧。”王政兴终于放下手中毛笔,揉了揉眉心,“城里王、孙、李、钱那四家,还是铁了心不肯放粮吗?”
他问这话时,语气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四家是县里最大的粮商,也是地头蛇,背后盘根错节,牵扯到郡里甚至州里的人物,让他这个小小县令投鼠忌器。
“回大人,是。”黑衣暗卫言简意赅,“属下探得,他们私下已有默契,认定粮价未到顶峰,还可再等等。”
“混账!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王政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烛火一跳:
“再等?再等下去,城外的流民、县里的百姓,怕是真要饿殍遍地了。”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书房内踱了两步,又颓然坐下。
“大人,何不动用政令,强令他们开仓售粮?”暗卫微微抬头,问了一句。
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在他看来,官府要粮,天经地义。
“哼,我倒是想。”王政兴冷哼一声,脸上带着几分自嘲:
“你当本官不想?你可知他们背后站着的都是些什么人?郡守的小舅子,州里布政使大人的远房亲戚...哪个是好惹的?强行动了他们,明天这官帽还在不在头上都难说。”
这就是现实,他这个县令,看似一县之主,实则处处受制。
第170章 王政兴的决断
王政兴摆了摆手,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越说越憋气:“算了,不说这个。今日城中可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大事?”
“大事?”暗卫想了想,微微摇头,“并无惊动官府的大事。”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上次与我们有过接触的那个杨家村的杨九狼,今日在牙行那边,花了六百八十两银子,买下了东市靠近富人区边上、那间原来的药铺。”
“杨九狼?”王政兴停下了揉眉心的动作,抬眼看向暗卫,“六百八十两?买铺子?”
“对,就是他。”暗卫点头,“属下也觉得,这银两数目,与他明面上的身份和收入,似乎不太相符。”
暗卫的职责就是发现异常,虽然他不觉得这事多重要,但还是按规矩上报。
“呵,这世道,哪个有点本事的人,没点见不得光的来钱路子?”王政兴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并不觉得太奇怪:
“我让你留意他的动向,可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他对杨九狼很感兴趣,不仅仅是因为上次的合作,更是隐隐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或许将来能用上,也或许是个潜在的麻烦。
“回大人,并无特殊举动。”暗卫想了想,如实回禀:
“此人除了今日进城买铺子,近段时间一直待在他们杨家西村,似乎在专心经营他那个砖窑作坊和纺织作坊。”
“哦?搞作坊?”王政兴更好奇了,“这兵荒马乱,又是水灾刚过,饭都快吃不上了,他哪找的人手?又有谁有闲钱买那些东西?”
“大人有所不知。”暗卫解释道:
“据查,杨九狼如今已是杨家西村的新任族长。他并非强征劳力,而是付工钱。
并且定下规矩,凡是在他作坊上工的村民,不仅能领到工钱,还能凭工分,以灾前平价从族里仓库购买限额的粮食,甚至还能买到肉食,价格也比市面上便宜许多。”
暗卫将打探到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些乡下宗族的内部事务,算不上什么大事。
王政兴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了,从最初的好奇,到疑惑,再到若有所思。
最后,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
“等等...你说什么?”王政兴打断了暗卫:
“有了工分,才有资格用银子平价购买粮食和肉?那不就等于支付出去的工钱...又收了回来,重复使用?这可比直接用粮食发工钱好太多了。”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书案上,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暗卫,脑里在快速飞转。
这虽然也是一种‘以工代赈’,但多了中间‘平价购买’这一环节,意义就完全不同。
这样...既能稳定粮价,又能让铜板保值,无行中就给市场发出一种‘伪信号’:粮价没涨。
否则,粮价一直高涨,导致货币严重贬值,百姓就不肯或不愿意出来工作,社会生产就陷入停滞。
暗卫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
“是的,大人。杨家西村的村民确实能用较低的价格购买到粮食,而且他们的村民工作特别卖力。”
他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何对这乡下土法如此激动。
王政兴猛地直起身,‘啪’一声,手掌又拍在书案上,这次却不是愤怒,而是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激动。
“妙啊,妙。”他连说了两个‘妙’字,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本官真是...真是糊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他来回踱步,语速也快了起来:
“我们天天盯着那四大家族的粮仓,想着怎么逼他们降价放粮,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生产!对,是循环式的生产!
没有活计,百姓手里没钱没粮,就算粮价降下来,他们拿什么买?就算朝廷开仓放粮,又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这个杨九狼...他不只是有点本事,他是有大智慧。”王政兴停下脚步,看向暗卫,眼神锐利:
“他用劳动绑定了粮价,让村民有活干,有饭吃,有盼头,某种程度形成可持续性的循环。这比单纯的赈济、或者直接用粮食支付工钱,高明太多了。”
“他娘的,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乡下小子看得透彻。”王政兴忍不住自嘲了一句,但脸上却带着兴奋。
他看到了解决眼前困境的一线曙光。
如果将这种模式推广开来,让大部分百姓有事可做,收到工钱,同时用银子平价购买粮食,就能稳定市场的物价。
那四大粮商囤积的粮食就算捂到发霉,也休想再掀起大风浪,粮价自然会降下来。
“你们这群饭桶。”王政兴突然又对着暗卫骂了一句,但这次语气里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这么重要的法子,就在眼皮子底下,你们竟然只当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报上来。若是早点说,本官何至于愁白了这么多头发。”
暗卫低下头,不敢辩驳。在他看来,关注一个乡下人的家长里短,确实不如盯着四大粮商动向重要。
“罢了罢了,”王政兴摆摆手,不再追究,“现在也不算晚。”
他重新坐回书案后,拿起笔,神情变得严肃而果断,“传我的命令。”
“属下在。”暗卫立刻挺直了身子。
“立刻行文各乡、各里正。停止之前的‘以粮征役’,改用‘杨家村模式’”王政兴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快速书写着:
“命他们即刻清点各处公仓存粮,组织乡勇巡查队维持秩序。同时,动员所有村民,即刻起参与修整水毁农田、疏通沟渠、加固河堤等公共事务,务必要赶上来年春耕。”
“最重要的一条,用红笔标出来。”王政兴加重了语气:
“所有参与劳役的百姓,凭工分获得购粮资格,可在当地公仓、宗族公共粮仓,以官府规定的平价,限量购买粮食。
肉食暂时没有,但粮食必须保证,价格就定在?比水灾前高出两成。”
他定价比杨九狼的平价略高,也是考虑到官府统筹的成本和损耗,以及给下面留出一点操作空间,防止执行时阻力太大。
“告诉他们,此事关乎全县民生稳定,乃是本官亲自督办的头等大事。
若有乡、里正敢阳奉阴违、中饱私囊,或与粮商勾结、阻碍政令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烛火下,王政兴的脸上带着一种决绝。
这道命令下去,必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甚至可能引来上面的压力,但为了这满城嗷嗷待哺的百姓,他必须赌一把。
他动不了县城的那四大家族,难道还镇压不住下面的小宗族?
“去吧,立刻去办。一天内,必须让所有乡、里正都接到命令。”王政兴将写好的手令递给暗卫。
“是,大人!”暗卫接过手令,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快步离去。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轻响。
王政兴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大仗。
他看着窗外墨色的夜空,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也明白,这种方式,如果等公共粮消耗完了还不见成效,就会走向失败。
但恢复经济不就是在恢复消费者的信心,同时稳定他们手中货币的购买力吗。
第171章 再来李家村(一)
翌日,李家村避难营地。
洪水退去,半山腰上的窝棚歪歪斜斜,一座连着一座。
衣衫褴褛、面色蜡黄的村民进进出出,垃圾、排泄物随处可见。
一辆牛车‘吱呀、吱呀’碾过泥泞,停在了营地边缘。
赶车的正是杨九狼,他目光迅速扫过这片杂乱、破败的营地,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很快,他在一个低矮的窝棚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杨月华正佝偻着腰,试图用茅草修补窝棚漏风的缝隙。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颧骨突出,眼窝发黑,嘴唇干裂。
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疲惫与麻木,一件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大姐。”杨九狼跳下牛车,走上前喊了一声。
看到来人,杨月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苦涩,“小弟,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杨九狼看着她几乎脱了形的模样,声音有些发紧:
“大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我上次给你的银子呢?怎么不拿去买东西吃?”
闻言,杨月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买了,怎么没买。”
她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可买回来的东西,进了李家的门,七嘴八舌一分,落到我和孩子们嘴里的,连塞牙缝都不够。后来我索性就不买了,省得看着心烦,要饿...大家一起饿。”
“哎~”杨九狼叹了一声,然后很坚定地说道,“大姐,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走,这里就不是人能待的地方。
我在县城盘了个铺子,正缺人手,你带着几个外甥过去帮忙。若是姐夫愿意,也让他一起过去。”
“啥?你买铺子了?”杨月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说道:
“过去帮忙不是不可以,但这事我得和你姐夫,还有...他爹娘商量。”
她深知自己在李家的地位,以及这个时代女性无法自主决定去留的规矩。
“理他们做甚?”杨九狼有些火大,“收拾东西,带上娃,跟我走。”
“小弟,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杨月华苦笑。
拉着杨九狼,向李家人聚集的那个稍微大点的棚子走去,“走,先去见见你姐夫他们再说。”
棚子里,李家老少十几口人或坐或躺,气氛沉闷。因为无事可做,全家人都在。
看到杨九狼跟着杨月华进来,几道不善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
李家公公坐在主位上,吧嗒吧嗒抽着自制旱烟,脸色阴沉。
李家婆婆靠在一边,闭目养神,但眼皮时不时抖动一下。
大房和三房的媳妇,还有她们的孩子,都缩在一旁,脸上带着菜色。
杨月华深吸一口气,把杨九狼要带她和孩子去县城铺子帮忙的事,小声地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尖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啥?你想走?!”李家婆婆猛地睁开眼,三角眼瞪着杨月华:
“不行,绝对不行。你是我李家花了银子讨回来的媳妇,你想跑到哪去?”
在她看来,杨月华留下来,就可以一直给她当牛做马,尤其是在这种艰难时刻,少一个人干活,其他人就得多承担一份。
“是呀,二弟妹。”旁边,李家大嫂马上出来帮腔,“你是一个有夫之妇,怎么能说走就走?传出去像什么话?”
她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杨月华走了,那些脏活累活不就得落到她头上了?
“是啊,二嫂,”李家三媳妇也开口,眼神却瞟向婆婆,寻求认同:
“咱们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随便离开夫家的道理?再说,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多危险啊。”
她的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也是不想杨月华脱离这个火坑,凭什么大家都在受苦,你就能去县城享福?
一直沉默抽烟的李家公公,这时重重把烟锅在地上磕了磕,发出‘梆’的一声闷响。
他抬起浑浊的老眼,冷冷地扫了杨九狼一眼:
“我们李家的媳妇、李家的孙子,谁也别想带走。”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在他看来,这不仅是劳动力流失的问题,更是李家脸面和宗族权威的问题。
“你们...”杨九狼看着这一家子人的嘴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强压着怒气:
“我只是请大姐去铺子里帮忙,工钱照付,又不是让她脱离李家,你们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哼,说得好听。”李家婆婆哼了一声,斜眼看着杨九狼: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万一你把我们李家的孙子偷偷给卖了,我们找谁要人去?”
“娘,你说什么呢,”杨月华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小弟怎么可能卖自己的亲外甥。”
“哼,那可说不准。”李家婆婆撇了撇嘴,“你这位弟弟以前是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
她这是拿杨九狼以前那混混的名声说事,故意往脏水里泼。
她不信任杨九狼,同时也以此为借口阻止杨月华离开。
这下彻底把路堵死了,只要李家不松口,杨月华就不可能带走孩子,而杨月华是绝不会丢下孩子的,这简直是个死循环。
杨九狼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跟这老虔婆废话,他指着缩在杨月华身后的几个孩子,声音沉了下来:
“你们自己看看,这些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大外甥,约莫七八岁,脸蜡黄,瘦得两颊凹陷,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点神采,却也带着怯懦。
二外甥,五六岁,可能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个头比同龄孩子矮小很多,嘴唇发白,没精打采地靠着母亲。
小外甥女,才三岁多,头发枯黄稀疏,小脸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显得格外突出,此刻正害怕地抓着母亲的衣角,小手瘦得只剩皮包骨。
“你们就真忍心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在这里?”杨九狼的声音带着寒意。
“就算饿死,那也是我们李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手画脚。”李家公公有些愤怒。
杨九狼一个外人,竟然来插足他们李家内部之事,尤其是涉及子嗣和媳妇的问题,外人插手更是大忌。
第172章 再来李家村(三)
“靠!”杨九狼爆了一字粗口,现代人的词汇脱口而出,他懒得再掩饰:
“要不是看在我大姐的面子上,谁他娘的稀罕管你们李家这堆破事。”
他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一直沉默的李明:
“姐夫,你是个男人,这家里的事,你总该做个决断。是看着老婆孩子饿死,还是让他们出去谋条活路?”
李明被点名,猛地抬起头,满脸的纠结。
他当然心疼老婆孩子,可‘孝’字大过天,父母在堂,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私自决定的道理。
更何况,他性格本就懦弱,习惯了听从父母和兄长的安排。
“我...”李明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小弟,要不算了吧...”杨月华看到丈夫这副模样,知道他做不了主,不想再逼迫对方。
她拉了拉杨九狼的袖子,“大姐在这里也挺好的,吃点苦也没什么...”
“不行。”杨九狼打断她,眼神变得冰冷。
就算杀了这一家子,也得把自己的大姐带走。但他也知道,那样做行不通。
因为这种事...杀人没有诛心来得更有效。
他想了想,转头扫过李家众人,最后停在李家公公脸上:
“李家公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这窝棚里的日子,能不能熬到开春都难说。我也不跟你们绕弯子了——”
杨九狼顿了顿,“我出钱...买断我大姐跟你们李家的关系。她,还有这三个孩子,我一起带走。”
这话一出,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你、你说什么?买断?!”李家公公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指着杨九狼:
“你个混账东西,我们李家就算穷死饿死,也绝不卖儿卖女,你当我们李家是什么地方了?!”
对他来说,卖掉子孙和儿媳,是对祖宗最大的不敬,是奇耻大辱。
“先别急着拒绝。”杨九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断伸出手指,“一个孩子,二十两。三个孩子,六十两。再加上我大姐,八十两。
他本想每人只给十两银子的,但觉得十两不足突破所有人的防线。
但有二十两的双倍暴击下,足以摧毁这些人口中所谓的亲情与尊严。
“什么?八...八十两?!”李家三媳妇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失声惊呼。
“真...真的给八十两?”李家大嫂也激动起来,死死盯着杨九狼。
八十两啊!那是什么概念?
别说这是灾年,就是在太平年景,对他们这样的农户来说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有了这笔钱,家里的日子立刻就能翻天覆地,孩子们不用再挨饿,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盖房子都有着落了。
金钱就像一面镜子,瞬间就照出这些人内心最真实的模样。
“都给我闭嘴。”李家公公气得脸发紫,狠狠瞪了两个儿媳一眼,“像什么样子。”
听到八十两银子,其实他也很心动。只是作为一家之主,必须维持最后的体面。
“爹,”李家大嫂却顾不上公公的怒火了,几步走到她自己几个孩子的面前,指着同样面黄肌瘦的孩子,带着哭腔劝道:
“咱们家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你看看孩子们,再没吃的,他们真的要撑不下去了呀。
若是有了八十两银子,能救咱们全家十几口人的命啊。”
“是啊,爹。”李家三媳妇也赶紧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哭诉道:
“咱家六娃,前几天就病了,一直没钱抓药,现在还躺着‘哼哼’,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李家的老大也开口了,他看了看角落里的二弟李明,又看了看父母,沉声说道:
“爹,内人和三弟妹说得有道理,二弟一家跟着咱们也是受苦。
与其一起饿死,还不如让他们去县城另谋活路。就算名义上断了亲,他们依然是咱们李家的血脉。”
“是啊,爹,大哥说得对。”李家老三也立刻附和:
“我看不如就依了杨家小舅子,把二哥一家分出去,让他们去县城讨生活,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你们...”李家公公看着几个儿子儿媳几乎一边倒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是在分家?这是在卖人啊,是与他们李家彻底撇清关系的那种。
若是真做了,等死后...他以何脸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可他转头看了看棚子里一张张饥饿、期待的脸。
转念一想,要是这些子孙都饿死了,他同样没脸去见那些列祖列宗。
最终,李家公公所有的坚持和愤怒,都化作一声长叹,颓然地坐回椅子,不再言语。
“哼,八十两就想打发我们?”看到老头子妥协,李家婆婆眼中闪过一抹贪婪,马上狮子大开口,“二百两,这事我们李家应了。”
她才不管什么祖宗脸面,银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孙子?没了这几个,回头有钱了让儿子再娶几个小的,多生几个就是了。
“二百两?”杨九狼被气笑了,他看着这贪得无厌的老虔婆:
“呵,你当你们李家人是金子打的不成?你知道现在外面每天要饿死多少人?
那些逃难的流民,别说孩子,就是年轻的姑娘,一袋粮食就能换一个。
我给你们八十两,不是因为他们值这个价,而是我想买断我大姐与你们李家的因果。懂吗?”
“娘,你咋能这样?!”一直沉默的李明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兄弟妯娌贪财也就罢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娘,竟然真的想卖了他的孩子。
“老二,你闭嘴。”李家婆婆厉声呵斥,然后换上一副慈祥的面孔:
“娘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们一家子能去县城过好日子,那是你们的造化。娘总不能真把你们硬留下来,看着你们活活给饿死。”
“杨家小舅子,”李家大嫂眼看二百两没戏,赶紧出来打圆场:
“二百两是多了点,要不...你再添二十两?凑个整数,听着也吉利不是?”
“一百两?”杨九狼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李明身上,突然冒出一个更狠的想法:
“行,一百两。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指着李明,“你们李家,不仅要跟我大姐和孩子彻底断绝关系,跟他——也得断得干干净净。
自此以后,他是死是活,跟你们李家再无瓜葛。答应这个,我立马给钱。”
他带来的银票就是一百两一张的,料定这家人也没钱找零。
干脆一步到位,彻底斩断李明和他原生家庭的牵绊,省得日后麻烦。
杨九狼本想也把李明买走,归在大姐名下,但又怕影响到他们夫妻的关系,于是给李明留了最后的面子与尊严。
第173章 再来李家村(三)
这话一出,棚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李明自己,他愕然地看着杨九狼,这小舅子...是连他也要一起‘买’走啦?
“没问题,断,必须得断。”没等李家公公婆婆有所反应,大嫂就抢着答应,生怕杨九狼会反悔。
对她来说,李明断不断亲无所谓,关键是那一百两银子能到手。
而李明断了亲,那以后这一百两的银子就只剩大房和三房分,她能多分不少。
“老大媳妇,你给我住口。”李家公公差点气晕,“李家的事,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妇道之人做主了?!”
“爹,我这也是为二弟好啊。”李家大嫂连忙辩解:
“你想啊,二弟跟咱们断了亲,以后就不用再惦记家里的事,他也能安心在县城过日子不是?”
“对、对对,大嫂说得有理,”李家三媳妇赶紧帮腔:
“二哥去了县城,咱们也省得他挂心。这一百两银子,也够咱们好好生活了。”
李家公公气得胡子直抖,却又无力反驳。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二儿子李明,声音干涩地问道:“老二,你怎么说?”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钱,价值不亚于后世的一百万,这直接关乎到他们李家的生死存亡、盛衰兴废。
李明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棚子里的每一个人。
看到父母眼中的无奈与妥协,
看到兄弟眼中的期待与无情,
看到妯娌眼中的贪婪与急切。
没有一个人,哪怕流露出一点点的不舍。
他明白了,在这个家里,在这一百两银子面前,他,还有他的妻儿,都只是可以被牺牲的代价。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大哥或三弟,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为了生存,卖儿卖女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他只是被‘断亲’,还算不上真正的卖身,至少还能和妻儿在一起,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
想到这里,李明深吸一口气,惨然一笑。
他对着李家公公,也是对着所有人,缓缓地点了点头:“全凭...爹娘做主。”
“既然二弟答应了,我这就去请族老过来。”李家大嫂自告奋勇,转身就往外跑,比以往每次干活都积极。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稍微体面些、但同样带着灾年气息的干瘦老头被请了过来。
他是李氏的族老,手里拿着个磨得发亮的旧木匣子,里面装着笔墨和几张泛黄的麻纸。
这年头,识字的人不多,这位族老算是村里的大知识分子。
族老显然对这种场面不陌生,眼神扫过棚内众人,特别是看到杨月华和三个瘦脱了相的孩子时,长长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灾年里,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卖儿卖女、断亲分家虽有违伦常,却也是无奈之举,他已经给村里的村民写过不低于十次契书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调开始询问、记录和书写。
麻纸铺在唯一一张还算平整的小破桌上,墨汁散发出廉价的松香味。
族老一边写,一边念:“兹有李茂丰次子李明,其妻杨氏月华,因年景荒歉,生计维艰,两厢情愿...
呃,自今日起,杨氏月华及其所出二子一女,与李家再无瓜葛,其身家性命、婚丧嫁娶,皆由其母家杨氏九狼一力承担。李明亦脱离李氏宗族,此后...”
写到关键处,族老顿了顿,抬头看向李家公公和婆婆,确认最终的银钱数目,“一百两?”
这个数目让这位老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对。”李家婆婆点头,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抽动,她们家即将跃升李家村的首富。
“画押吧。”族老将写好的两份契书推到桌子中央。
李家公公颤巍巍地走上前,就如做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他用沾了红色印泥的大拇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接着是李明、杨月华和三个孩子。
族老收起文书,又拿出族谱,找到李明那一支,用笔蘸了浓墨,重重划掉。
这一道黑色的墨痕,彻底隔断了血脉亲缘。
“好了,契书已立,即刻生效,李明、杨氏,往后...好自为之吧。”族老合上族谱,也不多留,拿着木匣子,佝偻着背向棚子外面走去。
“二叔公,等等。”杨月华追了上去,给对方塞了一块碎银子,“有劳你老过来一趟了。”
“好。”族老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暗叹,还是李明这个媳妇通达。不像这一家子人,赚了一百两,连几文钱的跑腿费都不舍得给。
杨九狼没再看李家那些人一眼,他一手抱起最小的外甥女,向另外二位外甥招了招手:
“走,小舅舅带你们去县城买好吃的。”
杨月华很快收拾好东西,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她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然后上了牛车。
姐夫李明叶看了看草棚,眼神复杂,也跟着上了牛车。
“姐夫,让你与李家断了关系,你可不要怪我。”路上,杨九狼对李明说道:
“若不是为了给大姐保留一个完整的家,我才不会拿出那一笔银子。”
在这古代,男人再娶只是银子的问题。但女人再嫁那是非常、非常的困难。
李明再怎么窝囊与没有担当,那也是杨月华的丈夫,以后还是要生活在一起。
杨九狼出了这一百两,起码能让李明看清李家人的嘴脸,也能减少他不能赡养父母的愧疚,同时也不会把怨恨转移到杨月华的身上。
“我知道,我并不怪你,说起来...是你救了我们李家。”李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的这小舅子啥时候变得这么霸道了?
“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李家人以后敢再来纠缠我大姐和她的孩子,我绝不留情。”杨九狼先给对方打了预防针。
银子他给了,如果以后还过来纠缠,他准往死里整。
“放心,他们若是敢来,我定不会不管。”李明并没有听出杨九狼话中的意思,只是以为对方在提醒他。
第174章 回县城
午后,边荒县城,牛车‘吱呀’驶入城中。
车辕上,杨九狼显得很平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和行人。
他身后,杨月华紧紧抱着最小的外甥女,眼神复杂地看着周围。既有对这县城繁华的惊叹,也有对未来的茫然和不安。
长期的贫困和在李家的卑微地位,让她即使脱离了苦海,也一时难以适应。
李明坐在妻子旁边,也在观看县城的景象,他对这里并不陌生,但也谈不上熟悉。
突然搬来这里生活,他心里同样没有一点底。
三个孩子则完全是另一番情况。
大外甥和小外甥扒着车帮,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街上的一切:
卖糖葫芦的小贩、挂着幌子的店铺、偶尔经过的穿着绸缎的富人...
这些都是他们在贫瘠的李家村从未见过的景象。最小的外甥女也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小脸上满是新奇。
‘咕噜噜...’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是几个孩子肚子饿的叫声。
他们早上只吃了点野菜糊糊,又经历了认亲、断亲、赶路,早已饥肠辘辘。
杨月华在孩子们的头上摸了摸,搂紧了怀中的小丫头。
“饿了吧?”杨九狼回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小舅舅带你们吃好吃的。”
他勒住牛车,目光在街边扫过,最终停在一家看起来中等规模,门面还算干净整洁的酒楼前——“悦来酒楼”。
“小、小弟,这里吃饭很贵吧?”杨月华有些犹豫地开口,“随便给孩子买些粗面馒头就可以了。”
“没事,大姐,我有银子。”杨九狼跳下牛车,很是土豪,“外甥们今天第一次来县城,必须吃顿好的,去去晦气。”
他伸手将最小的外甥女抱下来,又招呼其他人:“都下来吧。”
孩子们则兴奋地跳下车,好奇地打量着酒楼的门面。
杨九狼将牛车交给门口负责照看车马的小二,随手丢了几文钱过去。
“客官里面请。”小二接过赏钱,脸上笑开了花,殷勤地招呼着。
酒楼内,大堂里摆着十几张方桌,坐了四五成的客人。
看到杨九狼一行人进来,尤其看到杨月华和孩子们身上那明显是流民的穿着。
众食客的眉头不由地皱了皱,皆露出一种嫌隙与抗拒的表情,从眼神中...不难猜出他们的意思:晦气,离我远点。
杨月华感受到了那些目光,脸颊发烫,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杨九狼却不搭理这些人,径直走到一张靠窗的空桌边,拉开凳子:“大姐,坐。”
他的镇定自若,无形中给了杨月华一些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孩子们坐下,李明也默默地在另一边落座。
“小二,点菜。”杨九狼扬声喊道。
“来嘞!”一个穿着干净褂子,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快步跑过来,“客官想吃点什么?”
小二的目光在杨月华和孩子们的穿着上停留了一瞬,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先来一份暖胃的素菜汤。”杨九狼拿起菜谱看了看:
“一只白切鸡、一份清蒸鱼、一份烤羊肉、一份醯溜白菜,另外打包五个胡饼。”
本想让大姐和李明点的,估计这两人也点不出什么好菜。
于是,杨九狼一口气就全点了,他点的菜还算清淡,适合长期不沾荤腥之人吃。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下单了。
“小弟,你这点的也忒多了,难怪二娘总叨叨你败家,一点都不冤枉你。”杨月华以前的大姐风范又回来了。
“嘿嘿,吃不了就兜着走。”杨九狼笑了笑,“头回请外甥吃饭,哪能不吃饱。”
很快,热茶先送了上来,杨九狼给每人都倒了一杯。
孩子们捧着温热的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不停地瞟向厨房的方向。
不一会儿,菜肴陆续上桌。
白切鸡,鸡皮油亮光滑,鸡肉洁白细嫩。
烤羊肉,焦黄酥脆,散发着不知名的香料。
清蒸鱼,白嫩的鱼肉上铺着姜丝葱段,淋着滚油,‘滋啦’作响。
醯溜白菜,酸爽开胃。
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哇...”孩子们哪里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眼睛都直了,口水差点流出来。
“吃吧,都动筷子。”杨九狼率先夹了个大鸡腿,放进小外女的碗里。
“谢谢,小舅舅。”小外甥女怯生生地道了谢,小手迫不及待地抓起鸡腿往嘴里塞。
‘嘶——’鸡腿滚烫,烫得她直吸溜气,却死活不肯松口,含含糊糊地嚼着,小脸涨得通红。
杨九狼又给两个外甥分别夹一个鸡腿和一个鸡翅膀,这两小孩的吃相也差不多。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杨月华的眼圈一红,泪水差点掉下来。
“小弟,你也吃,别总顾着他们。”她拿起筷子,夹了最后一个鸡翅膀放到杨九狼的碗里。
“欸,好嘞。” 杨九狼也不客气,抓起鸡翅膀就啃,“都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弟,我们来县城做何营生呀?”姐夫李明拿起一块烤羊肉啃了起来,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大姐和四哥一起开铺子,姐夫你有木匠手活,”杨九狼咽下嘴里的肉,想了想,“要不你打造一些家具在县城中出售。”
“打造家具?”李明有些迟疑,“打造家具可不容易,单单锯出合适的木板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木板我给你提供,你只需要把木板组装成家具就行。”这也是杨九狼弄出半自动化锯木车床的目的。
在这里,打造家具最消耗成本的就是锯木板阶段,耗时耗力不说,还特别浪费木材。
半自动化锯木车床不仅解决了效率问题,还能充分利用木材,大大缩减了成本。
“要是有现成的木板,那敢情好。”李明眼睛一亮,常年跟木头打交道,他深知开料锯板最是耗时费力。
他放下羊骨头,比划着桌子:“像这张八仙桌,有板子的话,我一天能做出来两三套。”
“那行,”杨九狼擦了擦嘴边的鸡油,“我们先从简单、实用的家具入手,等积累足够的经验和市场,再打造一些比较高档的家具。”
... ...
第175章 粮价风云
杨九狼他们在聊着事情,周围的食客同样聊得火热朝天。
隔壁一桌议论的是今天最新的新闻。
“听说了没?王县令下了死命令,各村都得组织村民修河堤、清淤泥、翻农田,村民可凭工分获得平价买粮的资格。”
说话的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嗓门洪亮。
“你在吹牛吧你!” 他对面的人撇撇嘴,显然不信:
“平价购粮?王大人拿啥卖?他那点家底,还不够城里那四家大户塞牙缝的。怕不是每放出来一粒米,转眼就让那些粮耗子给囤得精光。”
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灾年里,官府说的话,百姓向来是信一半、疑一半,尤其是这种听着就好的事,总觉得里面有猫腻。
“嘿,你这个瘦猴,耳朵塞驴毛了?”先开口的汉子瞪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听清楚咯,是‘工分’!没那玩意儿,你揣着金元宝去,人家也当你是个屁,得先给官府卖力气,才有平价购买粮食的资格,懂不懂?”
坐在汉子左边,一直闷头喝酒的一个黑脸膛,这时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
“还真别不信,今个这命令一下,知道不?粮价,立马就跟见了鬼一样,‘嗖’的一下,掉了小半成。”
他比划了个向下的手势,“邪门不?前两天还死活不肯干活的百姓,现在都抢着去报名,为啥?因为手里的那几个铜板,突然就值钱了,能换回实打实的粮食了。”
“啥?降了?!”那瘦猴男人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肉块‘啪嗒’掉回碗里,一脸的肉疼:
“他老娘的,老子昨天才高价买了半牛车的粮食,这...这不亏大了?!”
“嘿嘿,”黑脸膛汉子见状,脸上露出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得意:
“我今个去了粮铺,打算购买粮食的,一看那架势不对,立马就收手了。我估摸着啊,这粮价还得掉,那些囤粮的奸商,这会怕是坐不住啰。”
这些食客跟其他百姓一样,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手中的铜板值钱了,可以买到便宜的粮食,就恢复信心,不再因为恐慌而去抢粮、囤粮。
自古人心就是这样,买涨不买跌。东西越贵越抢,生怕明天更贵;一旦开始降价,反而都缩起手观望,等着抄底。
那些粮商刚好相反,只卖跌不卖涨。涨价的时候捂着不卖,跌价的时候就看谁跑得快。
其实,王政兴现在虚得很,他的政令忽悠得了普通百姓,但瞒不过那些粮商。
双方现在就像在玩一场胆小鬼游戏,都在赌对方先退缩。
粮商在赌官府的粮食坚持不了多久,而官府在赌粮商扛不住囤积的成本,和粮价可能会暴跌的风险。
不过,官府是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一粒粮食的。
但粮商则不同,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有默契,实则不然,商人逐利,骨子里都是各怀鬼胎。
总有人先扛不住,率先抛售粮食,以最小的风险获取最优的利润。
一旦有粮商开始这样做,哪怕只偷偷卖出去一小批,就会出现破口,随之而来的就是所有粮商都会跟着抛售。
到了那时候,追求的不再是最大利润,而是保证自己的风险最小。
——
而此刻,县城东区,凤翔酒楼。
在顶楼一间豪华包间中,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和茶香。
边荒县最有实力的四大家族——钱、孙、李、王四家的主事人,正围坐在一张紫檀木八仙桌旁。
这四大家族错综复杂,把控着边荒县的各行各业,尤其是粮食,七成都垄断在他们之手。
他们根基深厚,错综复杂,彼此既有竞争,但在面对共同的威胁时,又能迅速抱团,这是他们在边荒县能呼风唤雨的根本原因。
“王大人这一手,真是打得我等措手不及啊。”说话的是钱家家主钱万金。
一个身材微胖、面带笑容的中年人,但此刻笑容里带着几分阴冷:
“他娘的,平价购粮?他不好好赈他的灾,来搞这套。这是断咱们的财路,掘咱们的根呀。”
“哼,一个外来的愣头青,真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能在这边荒县翻了天?”孙家家主孙茂才冷哼一声。
他年纪最长,性格也最是急躁,“我看他是没挨过饿,不知道这粮食捏在谁手里,谁说了算。”
“孙老哥息怒。”王家家主王文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
“王政兴这招,看似高明,实则有个致命的破绽——他官仓里有多少粮?够全县百姓吃几天的?”
李家家主李长胜点点头,接过话头:
“不错。他那点存粮,无非是杯水车薪。只要咱们把手里的粮食都捂紧了,市面上不见粮,他那‘平价’就是个笑话。百姓干了活,却买不到足额的粮,几次下来,谁还信他?”
“诸位,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偷偷放粮,可别怪我不讲情面。”钱万金眯起眼睛,扫视一圈,语气中带着威胁:
“我赌王政兴撑不过一个月,到时候就是我们收割的时候了。”
“我倒不是担心那王政兴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孙茂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重重放下:
“就是被他这么一搅和,这粮价,怕短时间内...是涨不上去了。”
“就是啊,”王文渊也叹了口气:
“粮食压在手里,一天天的,光是仓储费和损耗,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家囤的粮食最多,自然也最肉疼。
如果粮价不再涨,那及时抛售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既可以节省成本,又能规避风险。
“王家主,你莫不是在打退堂鼓了吧?”钱万金瞥了一眼王文渊。
“钱家主说笑了,”王文渊连忙摆手,脸上堆起笑容:
“我只是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算算账罢了。要是这局面拖上一个月,这笔成本也是不少的。”
“娘的,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啥也不做?”孙茂才又开始暴躁起来。
“当然不能。”钱万金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我们光捂着粮食还不够。还得让百姓知道,官府的粮快没了。”
“钱兄的意思是...”王文渊看向他。
“找人出去散播谣言,”钱万金捻了捻手指:
“就说官仓没有多少存粮了,王振兴这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做样子给人看呢。还说...南边的蛮子就快打过来了,官府自己都朝不保夕,哪还顾得上百姓死活?”
孙茂才一拍大腿:“妙啊,双管齐下。我们一边捂紧粮食,一边放出风去,保管那王政兴焦头烂额。那些百姓也会因为恐慌而大量屯粮,那粮价不就涨起来了?”
李长胜眼中寒光一闪,补充道:
“不仅咱们四家,城里其他粮商,还有乡下的那些粮户,都得打点招呼,让他们步调一致。谁敢在这个时候偷偷降价放粮,坏了大家的事,哼...”
“放心,那些小粮商手中没多少粮食,就是他们降价放粮,我们全部吃下就是了。”钱万金胸有成竹。
... ...
第176章 关于铺子的装修
边荒县城,富人区。
在酒楼吃饱喝足,杨九狼驾着牛车,载着大姐一家来到了新购置的铺子。
牛车停稳。
杨九狼跳下牛车,卸下两扇的厚重门板,露出了里面异常宽敞的店面空间,比寻常铺子大了至少一倍有余。
阳光斜斜照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打开前店后门,豁然是一个铺着青石板的大院子。
院子中有一棵榕树、一口古井,还有一排排用来晒药材的木架子。
“小弟,这...这铺子也太大了吧?” 杨月华抱着小女儿,跟着走进了铺子。
她用手指划过宽厚的门框,眼神扫过空旷的店内,光线充足,几根粗大的梁柱高高撑起屋顶,很是气派。
李明下了牛车、也跟着走了进来,同样被眼前的景象镇住。
他是个木匠,下意识地打量着房屋的结构及用料。
他先是抬头看着那几根粗壮的房梁,又低头跺了跺脚下的青石板,目光在连接处仔细察看。
“这料子...”他喃喃自语,带着几分专业人士的判断,“看着像是樟木和柚木,都是好料,结实。”
“是啊,都是上好的木料。”大姐杨月华接上一句,“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也没花多少银子,捡了个漏。”杨九狼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他走上前,拍了拍冰凉的柜台,发出‘嘭嘭’两声闷响,“主要是地段好,这里居住的都是一些有钱人,治安也相对较好。”
“小弟,这么大的铺子就只卖卤肉是不是有些浪费了。”杨月华不断打量着铺子内部的格局。
闻言,杨九狼环视了一圈,微微点头,“确实是有点浪费。”
这么大的店面,单靠卤肉、叉烧、烤鸭这几样,怕是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也对不起这富人区的地段,得增加点些别的产品才行。
他在心里盘算起来,这富人区的人,不缺钱,缺的是新鲜玩意,是精细吃食,或者是能彰显身份的东西。
有001数据库的支持,增加新产品并不难,比如:
蛋类加工、豆制品系列、泡菜酱菜、调味酱料、风熏腊味、各式糕点、果脯蜜饯、木薯淀粉系列制品、等等。
这么多品类,完全可以开一间副食品加工作坊了。
不过这事急不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这铺子装修好,进入正常运营再说。
想到装修,杨九狼看了看旁边的李明:
“姐夫,要不铺子的装修交给你?我出图纸,你请几个工人过来和你一起装修。”
“我?”李明用手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难色:
“小弟,我...我就只会打个桌椅板凳,做点农具啥的。而这装修房子、装修铺面,可是大工程,我怕...怕弄不好呀。”
“没事,又不是让你大拆大建,也都是一下木头活。”杨九狼想让李明借机练练手,也好提升一下对方的木工技能:
“主要是内部格局调整一下,做些货架、柜台,后院再规整规整。我给你出图纸,上面画清楚怎么做,尺寸、样式都标好。
你再找几个靠谱的短工搭把手,照着图纸做就行。其实,这并不比你打造家具复杂多少。”
“图纸?你出?”李明有些怀疑地看向杨九狼。
他的这位小舅子以前就是一个混混,什么时候会画图纸了?关键是...画出来能用吗?
“不错,我画。”看到对方质疑的表情,杨九狼只好把001规划出来的装修图纸,先给李明简略地讲述了一遍。
【
——功能分区:前店划分为三个区域:
核心售卖区(临街):设置长条形主柜台,展示卤味、烤鸭等核心产品,采用开放式或半开放式设计,方便顾客挑选和闻香。
材质选用耐用、易清洁的硬木,如榆木或槐木,表面可涂桐油或清漆。
干货/酱料区(中部):靠墙设置多层货架,摆放包装好的酱料、腊味、蛋类、果脯等。
货架设计需考虑承重和展示效果,可采用格架或壁龛形式。
糕点/豆制品区(侧面):设置独立矮柜的展示柜,保持清洁卫生。
——视觉引导与空间感:
地面:保持现有青石板地面,彻底清洁打磨,缝隙用桐油、白土填充。
墙面:清除原有污渍,换上精美的壁画,增加亮度。可在墙面悬挂简洁的木质价目牌或产品介绍牌。
照明:白天依靠自然光,夜晚可在梁柱间悬挂数盏灯笼,柜台上方可增设烛台。
装饰:风格以简洁、干净、大气为主,体现食材的新鲜和品质。可适当点缀些绿植,避免过多繁复装饰,以免显得杂乱。
——后院改造:
仓库:检查仓库的防潮、防鼠措施,必要时进行修补。内部设置货架,分类存放原材料。
加工区:利用院落空间,搭建简易工作棚,用于初步处理食材,与居住区分离,保证卫生。
设置灶台、水井取水区、清洗池和操作台。
地面硬化处理,方便冲洗。
.... ...
】
杨九狼一边讲一边在对应的位置上比划,这把李明听得一愣一愣的。
整个铺子的装修规划,就这样,活生生地、立体式地在他脑海中展现开来。
“怎么样,姐夫,”杨九狼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李明,“这活,应该也不算很难吧?”
“嗯,不难,可以一试。”李明点头,“装修这事,最难就在设计阶段,而施工只是按部就班的事。”
“那就好,木材我来准备,其他用料和工具你负责采购。”杨九狼说着就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李明。
结果,大姐杨月华一手拿过了银票,“小弟,这银子还是我来帮你管着,你姐夫就一个憨货,哪懂管什么银子?”
虽然李明是她丈夫,但她觉得自己的小弟更亲,必须把控好银两的使用。
“都行吧。”杨九狼点头,让自己大姐管银子确实更适合。
... ...
第177章 风云再起
半月时光,一晃而过。
县衙后堂,书房。
烛火跳动,王政兴看着手里的几份来自各乡里正的简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新令颁布以来,在官府的监控之下,各乡各里都在严格按照命令执行。
乱世用重典,王政兴下了死命令。
村下的各氏族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拿出了公粮,按照‘杨家村的模式’进行灾后重建。
当然,缺粮的村子,官府会给他们以平价调配粮食。
根据各乡各里报上来的数字显示,参与水利修整、耕田恢复的百姓数量日渐增多,干劲也比单纯的赈济时高了不少。
然而,真正让他头疼的是另一件事——粮价。
市面上的粮价,虽然没有上涨,却在高位一直徘徊不下。
“四大家族?”王政兴放下简报,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本以为..只要粮价停止上涨,粮商就会开始抛售粮食,随之而来的就是粮价会跟着慢慢下跌。
“大人,”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是他的暗卫,“有新的消息。”
“进。”王政兴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暗卫推门而入,身形隐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的眼睛,“大人,如你所料,那四家开始有动作了。市面上开始流传一些风声...”
“说。”王政兴言简意赅。
“主要有几种,”暗卫语速平稳,显然是经过整理的:
“一是说,官仓里的存粮根本撑不了多久,你这是拆东墙补西墙,在忽悠百姓;
二是说,南边的蛮族就要打过来,官府自身难保,到时候大家手里的铜板都会变成废纸,只有粮食在手最实在,煽动百姓赶快去屯粮;
还有些更难听的,说...说你是为了捞取政绩,逼迫乡下氏族,乱搞一通。”
‘啪’
王政兴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烛火一晃:
“好个钱万金,好个四大家族。果然无奸不商,为了利益尽玩这种下作的手段。”
他气极反笑,嘴角却带着冰冷的弧度。
这些谣言,句句诛心,直指百姓最恐惧的地方——对未来的不确定性。
“大人,我们是否要派人出去辟谣?”暗卫问道。
王政兴摆摆手,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辟谣?怎么辟?你说官仓有粮,百姓就信啦?你说蛮子打不过来,百姓就安心啦?现在人心惶惶,如惊弓之鸟,光靠嘴说是没用的。”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
“他们想制造恐慌,我们就给他们定心丸。他们想让铜板贬值,我们就让铜板变得更‘硬’。”
“大人的意思是?”暗卫有些不解。
“传我的命令,”王政兴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
“第一,立刻张榜公布各乡里参与劳役的人数、完成的工程量以及...已兑换‘购粮资格’的总量和剩余名额。
要写得清清楚楚,让所有百姓都看到,官府不是在做样子,实打实的好处就在眼前。”
“榜”在古代是重要的信息发布渠道,张贴在城门、市集等显眼处,识字的人念给不识字的人听,传播效率较高。
“第二,”他加重了语气:
“从即日起,除了粮食,参与劳役者,凭工分还可限量平价购买官府专供的食盐、粗布。种类不多,量也有限,但必须保证供应。”
盐和布是除粮食外的基本生活必需品,尤其盐是官府专营,易于控制。
而布料,官府有官营的纺织厂。
用这些物资作为‘硬通货’的补充,可以部分缓解百姓对粮价的焦虑,增加工分的‘含金量’。
侧面稳定民心,最关键是可以让货币变得更保值。
暗卫心中一凛,躬身道:“属下明白。”
他知道,这位县令是要跟四大家族刚到底了。
接下来的几天,县城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官府的告示贴满了城墙和市集。
参与劳役的人数、工程进度、已发放的购粮资格...一条条,一项项,写得明明白白。
虽然告示中的内容,其真伪无从考证。
但看到那实实在在的数字,不少原本摇摆不定的人心里确实踏实了不少。
更让百姓议论纷纷的是,官府真的开始凭工分平价售卖食盐和粗布了。
即使每人限量,但也足够维持生存所需,而且货真价实。
一时间,各处登记参与劳役的地点又排起了长队。
——
凤翔酒楼,顶楼包间。
气氛不再像上次那般‘同仇敌忾’,多了几分凝重和...各怀心思。
“王政兴这手,有点东西啊。”钱万金端着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
他没想到,对方不跟他在粮食上硬碰硬,反而玩起了‘曲线救国’。
“哼,不过是些蝇头小利,收买人心的伎俩罢了。”孙茂才第一个表示不屑:
“盐巴能当饭吃?粗布能填饱肚子?只要咱们的粮仓不开门,他蹦跶不了几天。”
李家家主李长胜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
倒是王家家主王文渊,那个囤粮最多,也最先表露出‘肉疼’的,此刻眉头微蹙:
“话虽如此,孙老哥。但这么一来,铜板再次绑定了盐和布,百姓更舍不得花三四倍的价格去购买市面的粮食了。”
其实,按照当前的粮价,已经达到了王文渊的心里预期,如果没有四大家族的约定,他早就开始抛售粮食。
“现在是关键时刻,王家主莫不是开始动摇啦?”钱万金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文渊。
“钱兄说笑了,”王文渊连忙摆手,“我只是就事论事。如今之计,光捂着粮怕是不够了,得想点别的法子,给他添点堵才行。”
“能有什么法子?”孙茂才问。
钱万金眼中精光一闪:“他不是要修水利、垦荒地吗?这些工程,总得用物料,总得有工头管事吧?呵呵...”
——
接下来的日子,王政兴很快就感受到了新的压力。
先是报上来,修河堤、水渠用的木料、石料、砖块突然变得紧俏起来,价格也悄悄上涨。
接着,一些原本答应出来领工、有些经验的老工匠,不知被谁打了招呼,纷纷推说家里有事,不干了。
甚至有不少工地,还莫名其妙地发生了民夫争执、斗殴的小规模冲突,虽未酿成大祸,却也耽误了工期,影响了士气。
书房内,王政兴听着暗卫的汇报,脸色越来越沉。
... ...
第178章 进城被阻
第二天,边荒县,城门口。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两辆牛车慢吞吞地靠近,车上堆满了尺寸规整的木板。
在阳光下泛着新鲜木材的淡黄,这是装修铺子用的木料。
前面那辆牛车,杨九狼眯着眼坐在车辕上,他远远就看到城门洞下那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站住。”一声吆喝,一个穿着号服的衙差伸手拦住了牛车,他定睛一看杨九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咋...又是你?”
这衙差对杨九狼有点印象,前些日子这大个子就运过几趟木料进城,当时没太在意。
衙差走到车边,目光锐利地扫过车上的木板:“请拿出购买这些木板的‘市卷’或‘路引’。”
市卷,是这时的一种交易凭证,其功能主要包括:
-完税证明,记录税款金额,防止偷税漏税。
-货物合法性,证明商品来源合法,非盗抢所得。
-运输许可,持有市卷的货物方可通过关卡查验。
而路引,在跨区域或跨县府运送货物时需要申请‘路引’,缴纳出城关税。
货物运输路引主要包括‘普通商货路引’、‘专卖品路引’和‘禁运品特许路引’。
-普通商货路引,是大宗商品(如粮食、布匹)跨区域运输时用的路引,其中注明了货物的种类、数量及目的地。
-专卖品路引,是指盐、铁、茶等官府专卖品运输时,需要特定的‘盐引’、‘铁引’和‘茶引’、等。
-禁运品特许路引,像铜钱、马匹等战略物资外运时,则需朝廷特批的路引。
路引是管理和监控货物流通最主要的手段。
特别是粮食,在紧缺的时候,进城容易、出城难。
为了保证本地区粮食的安全和稳定,粮食要想申请出城路引,往往需要缴纳超高额的关税。
尤其是在灾荒年间,还要额外征收‘附加税’,比如‘赈灾捐’。
这样,能有效遏制本地区的粮食外流,减少缺粮、断粮的危机。
“官爷说笑了。”杨九狼从车辕上跳下来,习惯性地递过去十来枚铜板:
“都是自家山头锯出来的木料,给自家铺子装修用的,哪能有什么‘市卷’和‘路引’?”
衙役接过铜板,并没急着揣起来,而是放在手心里掂了掂,那重量让他眼皮抬了抬,但目光依旧锐利。
他哼了一声,没接杨九狼的话茬,反而伸手在木板上摸了摸,感受着那平整的切面。
“自家锯出来的?”衙差撇了撇嘴,眼神带着审视,在木板和杨九狼脸上来回扫:
“你小子,上两回也是这么说。谁家装修铺子用这么多木料?一次两牛车,这都第三趟了吧?”
前些天,杨九狼运过两次木板入城,每次都是两牛车。
开始这些衙差也以为是平常百姓的日常建设,因为量不算很多,就给放行了。
但次数多了,就不得不引起衙差的怀疑。
衙差继续指着那些木板,“再说,这板子锯得这么光溜、这么齐整,你跟我说是自家锯出来的?糊弄谁呢!”
他上下打量着杨九狼,眼神变得怀疑:“我看你小子,八成是从哪个暗市弄来的木材,想运进城里倒卖吧?”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倒卖无凭证的货物,是扰乱市场、偷逃税款的行为。
衙差这么说,既是试探,也是在施压。
“这哪能呢?”杨九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语气还算平静,“官爷,我就一个平头老百姓,就是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干那掉脑袋的买卖呀。”
“少跟我耍滑头。”衙差显然不吃这套,他把手中铜板塞回给杨九狼,态度强硬起来:
“不管你哪来的木料,没有‘市卷’,按规矩就是‘私货’,这事...已经不是我能放行的了。”
他一挥手,旁边的两个衙差立刻上前,把牛车给围住。
“我只能把你的货物先扣下,带回衙门。”领头的衙差冷着脸说道,“究竟如何?自然会有人跟你核查。”
扣货,去县衙?
这种事可大可小,杨九狼眉头皱了起来。
铺子那边还等着木料开工,这一耽搁,不仅误了工期,万一真被扣上个罪名,更是麻烦。
“官爷,通融通融。”杨九狼直接掏出一块碎银子,也就是一百文:
“我真是大大的良民,铺子就在城内,你要不信,派个人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么多活计等着呢。”
“这已经不是木料的用途问题了。 ”衙差依然摇头:
“你这木材明显不是一般的料子,但没有‘市卷’,就说明没有交税,这我真做不了主。”
如果是平民百姓少量自产的东西,他闭一只眼睁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涉及税收和来路不明的问题,给十个胆,这些衙差也不敢包庇,这是要掉饭碗或者脑袋的。
——
衙门,市曹。
也就是管理货物流通和税收的部门,杨九狼被带来这里。
在一间还算宽敞的大厅中,几名穿着同样号服的吏员正埋头处理着文书,算盘珠子偶尔噼啪作响。
市曹的主管官员称为‘市掾’,由县令任命,下面设有执行层的市啬夫,和市吏等具体办事人员。
“吴市吏,是这样的...”衙差向其中一个工作中的市吏交待了事情,“这位杨汉子,他运了两车木料进城,没个凭证。”
闻言,这位姓吴的市吏放下手中之笔,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到牛车旁。
他伸出手指,仔细摩挲着木板光滑的切面,又用指节敲了敲,听着那沉实的回响。这动作很专业,显然是经常检查货物。
“这板子...啧,”吴市吏转过身,目光落在杨九狼身上,带着审视:
“这尺寸,这平整度,可不是寻常村户家里那几把破锯子能弄出来的。”
他顿了顿,问道,“可否告知这些木料是从何而来?”
“回官爷,确实是我自家山上砍伐,自家锯的。”杨九狼有些无语。
但他又不能带这些衙役过去看他的木匠作坊,如果那样锯木车床不就暴露了。
所以...只能一口咬死是自己弄的,尽管这理由听起来越来越站不住脚。
“自家锯的?”吴市吏嘴角勾起,根本就不信:
“年轻人,这批木料,质地、工艺都不差。
就算真是你自家山林所出,如此大量的木材运入县城售卖或自用,按照《大乾户律》和《商律》,都需有官府核发的‘山伐许可’和完税的‘市卷’。你可有?”
看到杨九狼默不作声,吴市吏继续说道:
“若是寻常物件也就罢了,但这批木料数量不少,品质上乘。若查实你是从非法渠道得来,意图偷逃税款,扰乱市序。
按照《大乾律》与《关市律》中的相关条例,轻则罚没货物,处以重金罚款,重则...判处‘耐罪’,甚至流放。”
耐罪,是这时期的一种刑罚,剃去鬓发胡须,象征剥夺其成人资格和尊严,属于耻辱刑,通常伴随强制劳动。
这种罪刑听起来好像不严重?但在极其重视宗族和个人声誉的古代,这简直是社会性死亡,比挨顿板子难受多了。
“官爷...”杨九狼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你这木料,到底是从何而来?”看到杨九狼吞吞吐吐,吴市吏显然有些不耐烦:
“若再言语不详,我们只好将你连人带货,一并押送县尉府详查了。”
... ...
第179章 李奎相助
“杨少侠,怎么是你?”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意外。
杨九狼循声看去,一个眼熟的捕快制服,正是上次跟着李奎来送粮的衙役之一,姓何。
为了感谢和拉拢他们,杨九狼还请他们喝了一顿酒。
何捕快几步走过来,目光在杨九狼和那两车明显过于规整的木板之间扫了扫。
“何捕快,这人你认识?”吴市吏有些诧异地问道。
“何止认识。”何捕快加大声音:
“这位杨少侠,跟咱们李头儿是熟人。前阵子剿匪,还帮过县令大人的大忙呢。”
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关系,又抬高了杨九狼的身份。
在衙门这种地方,有时候名头比银子还好使。
“县令大人?”在场几人不由就慎重起来,脸上都露出一丝惊讶。
县令,那可是这县里最大的官。
“吴市吏,这是咋回事啊?”何捕快问道。
虽然只与杨九狼喝过一顿酒,但酒桌上的交情可深可浅。
他还听李奎说过杨九狼的事迹,关于杨九狼的武力值,这些捕快暗地里都非常崇拜。
“何捕快,是这样的。”吴市吏又把杨九狼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这位杨汉子,他运了两牛车木料进城,但没有相关凭证,我们怀疑...他、他这在私贩货物。”
“私贩货物?”听到这个词,何捕快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罪名可不小,不是他一个小捕快能随便掺和的。
但他转念一想,杨九狼跟李头儿关系不一般,而且上次那顿酒喝得确实舒坦,这人情得还。
他顿了顿又说道,“吴市吏,这其中怕是有误会。要不这样,李头儿正好在衙里,我去把他请过来问问?”
“好。”吴市吏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这是衙门里颠扑不破的真理。
既然对方可能和县令、捕头都有牵扯,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不一会,捕头李奎就被何捕快给请了过来。
“嘿嘿,杨少侠,稀客啊,怎么跑市曹来了?”李奎一脸热情的笑容。
他走上前,熟络地拍了拍杨九狼的胳膊。
“见过李捕头。”杨九狼拱手打了一声招呼,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这关系网,总算在关键时候起了作用。
“吴市吏,”李奎转头对吴市吏说道:
“杨少侠这事,我李奎担了,他没有私贩木料,这确实是他自家锯出来的木料。日后若是有事,找我。”
“既然李捕头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误会一场。”吴市吏脸上立刻换上笑容。
他对着杨九狼拱了拱手,“杨少侠,多有得罪,你请便。”
只要没正式立案定罪,在衙门里,很多事情的解释空间很大。
一场可能惹上的麻烦,就这么被李奎几句话化解了。
杨九狼再次体会到,不管古今,人脉关系的重要性,很多时候都比银子管用。
“杨少侠,可否有时间,”李奎看向杨九狼,“去我那里坐坐,喝口茶。”
闻言,杨九狼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还早。
对方刚帮了忙,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过去坐坐,也好加深一下关系。
“那就叨扰李捕头了。”
——
衙后院,捕头李奎的办公房。
阳光透过窗棂,给屋内蒙上一层光晕,驱散了些许衙门的肃杀之气,多了几分人情味。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颇为整洁。
公文堆叠在案,笔墨纸砚摆放有序,墙角立着刀枪棍棒,无声地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李奎熟练地升起炭炉,水壶里的水 ‘咕嘟咕嘟’地沸腾,蒸汽氤氲。
李奎泡好茶,给杨九狼斟满一杯,茶汤碧绿,香气清冽。
两人相对而坐,茶香袅袅。
“杨少侠,尝尝我这‘雾里青’,这可是托人从雾山捎来的新茶,一年也就这么点。”李奎笑着说道,笑容和煦。
“李捕头客气。”杨九狼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茶水入口,微苦回甘,确实是好茶。
“好茶。”杨九狼由衷赞道。
“哈哈,杨少侠喜欢就好。”李奎朗声一笑,气氛轻松下来。
他话锋一转,“杨少侠,你那些木料...是从何处购得?”
“咋啦?”杨九狼放下茶杯,眉头微挑,有些不解,“这木料有啥问题?”
“别误会。”看到杨九狼的表情,李奎连摆手:
“我不是在打听木料的货源,我是想知道...像这样上好的木料,你们还有没有?”
“李捕头这是要买木料吗?”杨九狼问。
随着锯木车床不断改良和数量增多,他的木匠作坊,现在的木板已经囤积了很多,正愁没地方消化呢。
“不是我想买,是县衙的工程出了问题。”李奎把王政兴遇到的难题给说了出来:
“四大家族之前供应的木料本来好好的,但为了对抗县令大人的新令,他们故意减少木料、砖块、石料等工程原料的供应。”
关于新令,杨九狼作为杨家西村的族长是知道的,因为每个村庄都收到了此条命令。
“木料,我那边确实有不少。”他想了想说道,“除了木料,我们那里还有红砖。”
开办砖窑,李奎他们是知道的,还是对方亲自送来的经营文书。
如果可以,顺便给砖块开一条销路也不错。
“那敢情好。”听到有木料和砖块的供应,李奎马上来了精神,他又可以在县令大人面前露脸了。
“要不这样,我带你去见见县令大人。”李奎提议说道,“你们当面详谈如何?”
闻言,杨九狼想了想,便点头,“行。”
今天的事件让他进一步意识到,若是在官方没有关系,想在县城混口饭吃还真不容易。
第180章 再次合作
县衙后庭,王政兴的书房。
不同于前堂的喧嚣,这里很是优雅与安静。
书案上堆着厚厚公文,笔墨纸砚整齐摆放,窗外竹叶偶尔摩挲作响。
王政兴坐在主位,一身常服,面容清瘦,眼神却很锐利,他正不动声色打量着杨九狼。
李奎引杨九狼进来后,识趣地行礼告退,轻轻带上了房门。
杨九狼身穿一套干净粗棉短打,身形高大健壮,站在这文雅书房里,显有几分格格不入。
但他神色平静,目光坦然地迎向县令的审视,没有丝毫寻常百姓见到大官时的畏缩。
“杨壮士,请坐。”王政兴指了指旁边的客座,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谢大人。”杨九狼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依言坐下。
“李捕头说,你有办法解决县衙眼下工程缺料的困境?”王政兴开门见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回大人,草民的村子开了砖窑,也伐了些木材,自用之余,尚有些存货。或许能稍微缓解大人的燃眉之急。”杨九狼有保留地回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只是这些木料,当初是为了村子灾后重建、而弄出来的。所以...才没有向县衙申请相关的许可文书,也没想过要向外面出售。”
自用?
灾后重建?
这番话直接撇开了法律责任,同时也是在暗示王政兴:要想购买木料,就先把伐木的许可文书给拿来吧。
由于当前社会的伐木工具非常匮乏和简单,朝廷也就没有严格限制百姓砍伐树木。
砍来自用可以,但如果拿出来售卖,则性质马上就会变得不同。
“哦?”王政兴自然能听出杨九狼的话中之意,这也让他兴趣更浓了:
“你们村子弄出来的木料,除了满足自用之外,还有剩余?”
暗卫之前向他报告了杨九狼的动向,自然知道杨九狼在伐木,这不稀奇,哪个村子灾后重建不砍树修房的?
但对方居然能弄出‘剩余’的木板,这就有点意思了。
“嗯,我们杨家村的村民干活比较卖力,确实还剩余不少。”杨九狼这话,王政兴压根就不信。
如果卖力就能锯出木板,那市面上的木板就不会紧缺和昂贵了。
不过,这也给王政兴抓到了一线契机。
眼前这年轻人,没根没底,也没有其他错综复杂的背后关系。
却能独自开设各种作坊,连伐木的效率都这么高,肯定有不为人所知的能力,这是不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想到这里,王政兴看了看杨九狼,若有所指:
“树林是属于朝廷的资源,若是没有相关文书,确实不能拿出来贩卖。除非你直接出银子购买一片山头及上面的树木,我倒是可以给你算便宜些。”
算便宜些?
闻言,杨九狼也看了看王政兴,官字两张口,这‘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今天占了便宜,明天就得连本带利给吐出来。
所以,这些便宜都必须通过其他途径返还给对方,否则自己会遭殃,合作也不能持久。
在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官员不能经商,甚至直系亲属也不能,除非自己的官途不要了。
但他们又不得不参与经商,如果没有银子打点,只靠政绩升官那是相当相当艰难的。
“大人体恤,草民感激不尽。”杨九狼先是恭敬地应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购买一片山林,这...这盘子太大了,草民一个种地的,怕是端不稳啊。”
因为不清楚王政兴的为人和底细,不能直接提出合作,或者给银子之类的想法。
只好把话先放出去,接不接招?就要看王政兴本人的了。
“嗯,你考虑得不无道理,单靠你一人,这笔买卖确实不好做。”王政兴果然马上会意:
“这样吧,我夫人的娘家,一直想寻摸一个安稳的营生,却苦无门路。我倒是觉得你可以与他们合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补了一句,“只要你们的经营是符合规矩的,在这边荒县,我保你们安安稳稳。”
闻言,这下轮到杨九狼掂量了。
合作?好处是有了官方背景,行事方便,坏处是必然会暴露自己的一些秘密。
若是不合作?那些秘密也只是秘密。
他脑子快速转动,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既能合作,又能保持距离。
“大人厚爱,草民惶恐。”杨九狼微微躬身:
“要不这样?合伙经营,草民怕自己笨手笨脚,反而拖累了贵亲。不如...草民负责把木料生产出来,然后按市价的七成,专供给大人的娘家如何?这样既简单明了,也免了许多麻烦。”
他不完全信任对方,选择一种风险可控、利益明确的合作模式,保持自身的独立性。
解耦合作,互相得利,又互不干涉。
“如此甚好。”王政兴眼中精光一闪,这年轻人,比他想的还要上道。
直接获利三成,几乎不用任何投入,王政兴当然很乐意。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但也不轻易与官合作。
但这小子能想出如此方法,脑子真是灵光,他现在越看杨九狼也越发顺眼起来。
两人就这事聊了许久。
聊着、聊着,王政兴状似无意地问道:
“杨壮士,本官一直好奇,你那‘用粮食绑定铜板’之策,是如何想到的?这法子看似简单,却颇有奇效。”
“大人谬赞,”听到夸奖,杨九狼略微躬身,“不过是些乡野之人的土法子,让大人见笑了。”
“诶,”王政兴摆了摆手,“杨壮士莫要自谦,你这法子可帮我解决了大难题。”
杨九狼端起茶碗,入手温热。他知道,这问题不好答。
总不能说,这是后世金融理论的初级应用吧?
在眼下这个重农抑商的古代社会,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根深蒂固, 这些满脑子之乎者也的官员,自然不太关注经济规律。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并不是这些人不够聪明,而是他们缺乏相关方面的知识与理论。
“大人明鉴,”杨九狼放下茶碗,略微沉吟,脸上露出几分憨直:
“草民也没想那么深。当初吧,就是瞅着村里遭了灾,大伙都没有心思干活,一个个蔫头耷脑的。
手里攥着的那几个铜板,因为粮价飙涨,买不了几顿吃的,那钱跟废铜没啥区别。”
杨九狼的话虽然糙,但理不糙,直指当下困局的要害。
“确实如此,每个村子的情况都一样。”王政兴适时地插入一句,“粮价飞涨,民心浮动,本官亦是为此寝食难安。”
“草民就琢磨着,”杨九狼继续说道:
“得让大伙儿干活有盼头,手里那点铜板得花得值当。咱村里要修这修那,正好缺人手。
干活给工钱,天经地义,可光给钱不管用啊,因为钱不值钱了,谁还肯卖力气?”
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草民就想了个笨法子。反正族中的公粮,迟早也是要发放给村民的。
干脆!就用粮食绑定了铜板,干活者,不仅能拿到工钱,还能以平价购买粮食。
这样一来,有了外面高涨三四倍的粮价做对比,村民们就会觉得自己赚到了,自然就会热情高涨、干活卖力。”
“其实...”说到最后,杨九狼加上一句,“其实,我也就是换个法子在忽悠村民而已。”
“好一个‘忽悠村民’。”王政兴本以为杨九狼会说出什么大道理、大理论,但对方却说得如此直白与粗俗。
不过,细想又极有道理。
看似简单粗暴,却精准地抓住了灾年百姓的心理,绕开了市场粮价波动对工钱的侵蚀,和对百姓积极性的打击。
“杨壮士此法,看似简单,实则抓住了根本:灾年民心不稳,首在食货。
你这一手,不显山不露水,却把这最要紧的‘食’给稳住了,进而稳住了人心,激发了民力。高明,实在是高明!”王政兴由心夸赞:
“本官自诩饱读诗书,对民生经济也有涉猎,就是想不出你这样的法子。”
“大...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些乡野小聪明,上不得台面。”受此一夸,杨九狼马上表现出惶恐。
“诶,”王政兴摆摆手,止住杨九狼的谦辞:
“杨壮士过谦了。此等良策,便是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怕也未必能想到。依本官看,你绝非池中之物啊。”
第181章 囚徒困境
称赞过后,王政兴话锋一转,眉头又锁了起来,叹了口气:
“只是,你这法子在你村里行得通,是因为你有公粮可控。但放眼全县,粮价被那几家大户把持着,本官纵有心效仿,也是无米之炊啊。”
他身体靠向椅背,神色凝重:
“如今县内粮价居高不下,四大家族囤积居奇,百姓怨声载道。
本官推行你的法子,本意是让百姓有活干、有饭吃,可粮价一日不降,民心一日难安。
那些人还暗中散布谣言,从中作梗,搞得人心惶惶。”
杨九狼静静听着,却不动声色。
见状,王政兴再想考考眼前这个年轻人,于是问道,“对此,杨壮士,可有何良策?”
“啊?”杨九狼立马表现出错愕,感觉跟大人物说话就是累,得装、得演:
“我就一介草民,大字不识几个,哪敢在大人面前放肆。”
“无妨,就当是闲聊。”王政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解气氛:
“本官也想听听,你们这些常年在田野间行走的百姓,看待事情的角度,或许…与我们这些坐在堂上的人,有所不同。”
他这话,既是在降低杨九狼的防范心理,也是真的存了几分好奇。
这杨九狼之前的‘粮食绑定铜板’之策,就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刁钻和实用,说不定这次还能讲出不一样的解决之道来。
话至如此,杨九狼就不得不说些什么了。
既然要想与对方合作,就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他并不了解四大家族的具体情况,但联盟...往往需要从内部瓦解,
他突然就想到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
即使大家都知道合作更好,也无法单方面相信别人不会背叛。
所以...自己率先背叛,才能保证把自己的风险降到最小。
囚徒困境最后会走向纳什均衡:互相背叛才是唯一稳定的策略组合。
杨九狼着实不想参与这些争斗的破事,只好把‘囚徒困境’的故事,用这里直白的语言讲给王政兴听。
他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乡野趣闻,开口道:
“大人,草民不懂什么大道理,就会讲个我们乡下人听来的闲话,也不知道中不中听。”
“哦?说来听听。”王政兴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显出几分兴趣。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九狼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就说啊,有两个猎户,合伙偷偷进了官府禁猎的山林,想打点野味解馋。结果运气不好,被巡山的差役给逮了个正着。”
他顿了顿,观察着王政兴的表情,见对方听得认真,才继续说道:
“这俩猎户呢,被分开关押审问。差役老爷就分别跟他们说了:‘你们俩,要是都老实交代,承认偷猎,念在初犯,各打二十大板,罚点钱放人。’”
“听起来,这处罚倒也公道。”王政兴点了点头。
这很符合当时的律法常情,对于非重罪的初犯,通常是体罚加罚金。
“差役老爷接着又说了,”杨九狼压低了声音,模仿着差役那种诱导的语气:
“‘可要是,你招了,你那同伴嘴硬不肯招。那好,你就是戴罪立功,可以无罪释放,还能得点赏钱。至于那个死扛到底的,罪加一等,得判个苦役,去修城墙!’”
王政兴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他突然觉得这很有意思,赏罚变得不再对等,出现了对弈。
“那...要是两个人都嘴硬不招呢?”他顺着杨九狼的话问道。
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这故事里的门道。
“要是两人都死扛着不认罪,”杨九狼摊了摊手:
“差役老爷说了,虽然人赃并获,但没口供,顶多算个私闯禁地,关上几天,也就放了。毕竟,没有苦主,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案。”
“那...最后结果如何?”王政兴追问,目光紧盯着杨九狼。
“结果?”杨九狼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大人,你想啊。这两个猎户,被分开关着,谁也见不着谁,谁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选。”
“请继续。”王振兴越听越觉有趣,这种故事听着就让他着迷。
杨九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下面的故事:
“如果两人都选择相信同伴,一起扛着不认罪,那最好的结果是关几天就放了。
可万一...有人信了同伴,而同伴却为了自己脱罪把他给卖了?那这人可就惨了,直接去修城墙。”
他补充道:“人心隔肚皮啊,大人。在那号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敢拿自个儿会不会去修城墙,去赌同伴的良心?”
“所以...”王政兴眼中精光一闪,他瞬间明白了:
“所以,对这两个猎户来说,不管对方怎么选,他自己选择招供,都是最稳妥,或者说...对自己风险最小的选择?”
“大人英明,”杨九狼一拍大腿:
“正是这个理。你想啊,如果同伴招了,他也招,不过是打二十板子;
如果同伴没招,他招了,那他就能无罪释放还得赏钱。横竖都比自己死扛着、结果被同伴卖了去修城墙要强得多。”
“所以,”说到这里,他拖长了音调,“最后的结果往往是…”
“我知道,”王政兴接过了话头,“两人都会选择招供,结果一起挨了板子。”
“是的,大人。”杨九狼点了点头:
“明明他们俩要是都讲义气、守信用,一起扛着不认,结果是最好的,只关几天。
可就是因为谁也不信谁,都怕对方背后捅刀子,结果只能选那个对自己最有利、但对大家来说都不算好的结果。”
王政兴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书房里一时间只有这单调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竹叶的沙沙声。
这个故事,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关于四大家族的那个症结。
第182章 约谈王文渊
杨九狼端着茶杯,没说话。他知道火候到了,说多了反而不好。
能当上县令之人都不会是傻子,有些话点到为止,这比掰开揉碎地去讲效果会更好。
他只是个引子,真正下棋的,是这位王大人。
王政兴能听出囚徒困境故事中的核心,是在于‘信息不对称’和‘无法完全相信同伴’,他至少可以利用第二点。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外面轻轻摇曳的竹叶。
那四个‘猎户’,谁最可能先‘招供’?谁又是那个如果同伴先招了,自己损失最大,最怕去‘修城墙’的?
“来人。”王政兴沉声唤道。
门外立刻传来暗卫低沉的回应:“大人。”
“把关于钱、孙、李、王四家,尤其是他们粮仓、近期资金往来、以及各家主事人性格喜好的所有卷宗,都给我搬过来。要最详尽的。”
在边荒县当县令多年,对这里有影响力的人物,王政兴都会派人暗中去调查并收集相关的资料和信息。
就像之前他派人暗中留意杨九狼的动向一样。
很快,几摞厚厚的卷宗被整齐地摆放在书案上,墨香混合着竹卷的味道弥漫开来。
王政兴坐回椅上,拿起最上面的一卷,那是关于钱家家主钱万金的。
“钱万金,四十五岁,祖上三代经商,以放贷、布匹起家,近十年涉足粮食,为人...极贪,信奉‘利字当头’,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王政兴的手指划过卷宗上的字迹,脑中浮现出那个总是笑眯眯,眼里却藏着刀子的胖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老话用在钱万金身上,简直是量身定做。他怕是那种为了三个铜板,都能把亲爹推下井的货色。
钱万金贪婪,这种人看似容易被利益诱惑而‘招供’,但也可能因为过于贪婪而死抱着粮食不放,期待更高的价格。
与这种人打交道风险过大,因为对方翻脸比翻书还快。
接着是孙家家主孙茂才:
“孙茂才,五十八岁,四家之中年纪最长,脾气最是暴躁,年轻时曾是行伍出身,有些蛮力,做事冲动,易被激怒,但颇重面子,家中存粮量在四家中排第三。”
孙茂才这种人,性子急,沉不住气。如果被逼急了,或者觉得失了面子,倒是有可能不管不顾地先抛售粮食。
但他的存粮不是最多,也不是最少,动力似乎不足。
然后是李家家主李长胜:
“李长胜,五十二岁,行事最为谨慎,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李家以药材、盐铁生意为主,粮食是近几年才大规模介入,存粮量排末位。”
李长胜,老狐狸一只。存粮最少,意味着他在这场博弈中,相对来说回旋余地最大,损失预期也最小。
他更像是那个在旁边观察,准备随时捡漏或者抽身的。让他先‘招供’?难。他更可能等着别人先动。
最后,王政兴的目光落在了王家家主王文渊的卷宗上:
“王文渊,四十八岁,书生出身,后弃文从商,心思缜密,善于计算,为人看似温和,实则极其看重利益。
王家是边荒县最大的粮商,囤积的粮食超过其他三家之和,几乎占了全县市面流通粮的三成。”
王文渊!
王政兴的瞳孔微微收缩,就是他?!
对方持有最大量的粮食,一旦粮价因他人抛售而暴跌,他的损失将是无可估量的,远超过其他三家。
加上库存最大的持有成本(仓储、损耗、资金占用),这使得王文渊在心理上比其他人更难以承受联盟破裂的后果。
因此...他最有可能为了自保而率先行动。
王政兴快速把四大家族的情况简单汇总一下:
钱万金贪,但他船小好调头;孙茂才躁,但他本钱没那么厚;李长胜稳,他本来就没把所有鸡蛋放在粮食这个篮子里。
唯独王文渊,他把身家财产都押在了这次囤粮居奇上,赌得最大,自然也怕摔得最狠。
有了以上的总结和对比之后,王政兴心中有了打算,他决定秘密约谈王文渊,向对方分析所面临的困境和风险。
——
夜,深沉如墨。
县衙后宅,一处僻静的别院,平日里鲜少有人踏足。
百年老槐树下,王政兴负手而立。
他抬首望天,今夜无星,一轮银勾悬于天际,给这肃穆的县衙,平添了几分难言的寂寥。
“大人。”暗卫首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抱拳低语,“王文渊已到,在花厅等候。”
王政兴收回目光,转身,面色沉静,唯有眼底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花厅内,烛火通明。
王文渊端坐于梨花木椅上,神态自若。
他身着一件素雅的绸袍,头戴软巾,手中摩挲着一串檀木佛珠,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商贾的沉稳与精明。
见王政兴步入,王文渊起身,拱手,语气不卑不亢:“王大人,深夜相邀,不知有何要事?”
王政兴摆了摆手,示意左右退下,待花厅内只余他们二人,方才缓声道:
“王家主,今夜邀你前来,是想与你...坦诚布公地谈一谈。”
“坦诚布公?”王文渊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王大人此话何意?你我之间,向来公事公办,井水不犯河水。”
“王家主何必明知故问。”王政兴面色平静,径直走到主位落座,目光如炬,直视王文渊:
“本县新令推行已半月有余,成效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们四大家族联手控粮,意图继续抬高粮价,陷天下百姓于水火。王家主,你觉得,这真的是明智之举吗?”
王政兴开门见山,先扣下一顶大帽子。
王文渊眼眸微眯,捻动佛珠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县令,语气依旧平和,却多了几分探究:
“王大人此言差矣。我等乃是奉公守法的商人,所做一切皆是依律而行,何来‘陷百姓于水火’一说?至于粮价...市场供需,本就如此,这哪是我能干预的?”
历史上,每逢大灾年,粮价必定会飙涨,最疯狂的时候直接涨到十几二十倍,甚至更高。
今年的水灾是这百年来最大的一次,而边荒县的粮价只上涨到四倍的时候,就被王政兴的新令给喊停了。
这些粮商自然心有不甘,有生之年才碰到这么一次超大型的灾年,不狠狠赚一笔,都对不起这该死的运气。
第183章 粮价落幕
“依律而行?市场供需?”王政兴不予反驳,而是直接问道:
“王家主,你也是做了几十年买卖的老手了。你觉得,眼下这光景,边荒县的粮价,真还能像以往那些灾年一样,毫无顾忌地涨上去吗?”
王文渊捻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频率,他微微欠身:
“大人爱民如子,王某佩服。只是这市场之事,如潮涨潮落,非人力可以强行扭转。
供需若是不平衡,价格起伏本就是常理,并非我等商人能够一手操控。
大人推行新令,用心良苦,或许能解一时之急,但要说彻底平抑这粮价...”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你那套,恐怕是杯水车薪。
“官仓的存粮能否支撑新令走到最后?这另说,但坚持个半年八月是绰绰有余的。”王政兴有些夸大的说道。
官仓的存粮能再支撑一两个月已经是极限了,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
“只要新令还持续,边慌县的粮价就不可能再涨。”
王政兴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目光却一直锁在王文渊脸上:
“退一步说,就算粮价能维持在当前高位却不涨,一直这么耗下去...
王家主,你那堆积如山的粮食,每日耗费的仓储、人工、损耗,还有那占压的本金,算过没有?那可不是小数目吧?”
王政兴这话,像针一样扎在王文渊心上。
他家粮仓光是雇来看守、防火、驱鼠的伙计就有上百号人,每天的人吃马嚼就是一笔开销。
更别提粮食本身的自然损耗,还有那大笔银子压在里面,不能流动,机会成本更是难以估量。
他甚至想起前几天管事来报,说南边一个粮仓好像有轻微霉变的迹象,急得他一晚上没睡好。
要是粮价继续上涨,这些成本固然可以赚回来。但若是粮价一直滞涨甚至下跌,那这些成本就只有去无回。
王政兴看着王文渊脸上细微的变化,继续不紧不慢地加码:
“王家主,你跟钱、孙、李那三家,情况可不一样。”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
“钱万金有他的当铺、布行;孙茂才家底虽不如你厚,可他早年在军中有些旧关系,路子野;李长胜更是精明,药材、盐铁才是他的主业,粮食不过是顺带手捞一笔。”
听到这些话,王文渊沉默了。
见状,王政兴继续说道,“他们三家持粮相对不多,就算粮市这边有个风吹草动,拔腿就能抽身,而你王家...能办得到吗?”
说到这里,王政兴顿了顿,也好让王文渊消化消化,然后继续点火: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三家有人不想再承担每日的成本消耗,突然抛售粮食,率先抽身,以获得最优利润,从而导致粮价迅速下跌,这种风险你王家能否承受得起?”
“这...”王文渊欲言又止,连捻动佛珠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这方面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一直相信其他三家不至于会这样做。
王政兴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换上一种更像是替对方着想的语气:
“王家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四家那个所谓的联盟,看着是铁板一块,可真到了紧要关头,靠得住吗?”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嘲讽:
“你作为商人,却把未来寄托到别人的身上,不觉得可笑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更何况是你们这些只认银子的商人?
钱万金那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为了利,亲爹都能卖。孙茂才脾气暴,做事不计后果。李长胜滑得像条泥鳅。”
王政兴对这几个人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也正是王文渊平日里对这几位‘盟友’的看法。
这种精准的评价,让王文渊心里更是一沉,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里外都被看得透透的。
“你把身家财产都押在这上面,跟他们绑在一起,却每日里担惊受怕,耗费巨大。最后...确定能如愿吗?”
王政兴身体往后靠了靠,姿态放松下来,仿佛胜券在握:
“若是粮价持续上涨,这个风险冒一冒也无妨。但你想过没有?若是粮价持续半年甚至更长时间无法上涨,这段时间你王家需要垫进去多少的成本?而其他三家又才垫入多少?”
做为商人,这笔账...王文渊一个念头就能算出来,他越想越是不平衡,他为何要与其他三家联盟,受其约束?
以现在四倍左右的粮价,完全可以先卖出一小部分,回流一部分资金,同时也能减少风险。
最后,王政兴追加了一剂猛药,“如今南边战事吃紧,说不定哪天军方就会过来征粮。到了那时候,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听到这里,王文渊的身体一颤。
他们四家族之前才用‘南蛮入侵’吓唬百姓,制造恐慌。
而现在,王政兴直接就返还到他们的身上,还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们这些粮商,最怕的就是这个。
太平年景,他们能呼风唤雨,可一旦朝廷动了真格,尤其是涉及军需,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
到时候别说赚钱了,能保住本钱不被抄家就算祖坟冒了青烟。
王政兴端起茶杯,这次是真的喝了一口,热茶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但他看着王文渊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
他捕捉到了对方那一瞬间的失态,知道这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压了上去。
现在,摆在王文渊面前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了:
在别人卖粮之前,或者在军方的刀落下来之前,先一步出售一部分粮食,以减少自己的风险。
“王家主,”王政兴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和,“本官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
“多谢县令大人提醒。”这次,王文渊是真心道谢。
... ...
回去的第二天,王文渊就开始偷偷出售一部分粮食,这当然瞒不过其他家族的眼线。
因此,王文渊还被其他三个家族共同讨伐了一番。
可是这不影响粮食开始抛售的结局,因为‘破窗效应’一旦出现,就很难停止。
这些粮商倒是想把粮食运出去,可王政兴以灾年为由,按照朝廷律法,把粮食出城的各项税收调高到了极致,导致粮食出城更不划算。
第184章 木材交易开始
七天后,杨家西村外围的木料堆放场。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还带着山野间的湿润与草木气息。
五辆崭新的牛车停在空地上,大黄牛甩着尾巴,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清晰可见。
车旁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一身细棉布长衫,料子不算顶级,但干净笔挺。
他双手拢在袖中,微微昂着下巴,目光在周围那些堆积如山的木板和方木上扫视,眼神带着挑剔与诧异。
这人是县令王政兴夫人的远房表哥,姓周,单名一个‘全’字,平日里在县城帮衬着打理些县令家里的庶务。
他这次被委以重任,前来接收杨九狼这边的木料。
‘嘎吱、嘎吱...’
几名杨家村的村民推着独轮车,将一摞摞切割规整的木板运过来。
木板尺寸统一,边缘光滑,散发着松木特有的清香。
周全迈步上前,伸出那双看起来没干过多少粗活的手,在光滑的木板边缘轻轻划过,又屈起指节敲了敲,发出‘叩叩’的清脆声响。
“嗯…这木料看着倒还齐整。”他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褒是贬。
但那双迸发着亮光的双眼,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抛开木料的质地不说,就单单这几乎一样厚度的尺寸,拿到市面出售完全可以提高一两成的价格。
加上市面如今木料紧俏,能以七成价格拿到这种品相的货,周全觉得简直是赚翻了。
杨九狼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身边站着内务堂堂主杨坚。
“杨...族长是吧?”周全这才将目光转向杨九狼,脸上挤出一丝客套的笑容,“我家王大人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啊。”
“周管事客气。”杨九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周全见杨九狼反应平平,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这批木料,数量可都对得上?咱们可是签了契书的,按说好的规格和数量来。”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黄麻纸,作势要核对。
“放心,差不了。”杨九狼打断他,“都是量好的尺寸,只多不少,周管事直接让人装车便是。”
这种直接干脆的态度,反倒让准备拿捏一番的周全有些措手不及。
他干咳一声,收起契书,摆了摆手:“装车,仔细点,别磕了碰了。”
带来的伙计们立刻上前,开始将木板往牛车上搬运。
周全踱步到杨九狼身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
“杨族长,实不相瞒。如今县里用料的地方多,王大人那边…压力不小啊。你的这些木料,可不能再出售给其他商户了?”
“周管事,你做好分内之事就好,”杨九狼瞥了对方一眼,有些不爽:
“相关协议,我已经与王大人商定好,无需你担心。”
他刻意点出“王大人”,是在提醒对方,这买卖是县令点头的,少在这里自作聪明。
周全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笑道:
“杨族长说笑了,我自然是信得过大人的决定的...只是,这般大量的木料,贵村这效率...啧啧,真是令人佩服。”
他话锋一转,又绕回了木料的产出上。
这就像后世甲方验收,总得挑点刺,不然显得自己不专业似的。
“山里人,没别的本事,就剩一把子力气。”杨九狼随口应付。
心里却在想:‘要不是看在王政兴的面子上,就你这磨磨唧唧的样子,早让你滚蛋了。’
就在这时,场面突然出了点小意外。
‘哐当!’
一声闷响。
一个负责搬木头的村民,不知是手滑还是没站稳,一整块厚木板直挺挺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黄尘。
看到砸在地面上的木板,周全立刻跳了起来,指着那村民就呵斥:“干什么吃的,毛手毛脚。这要是砸坏了,你赔得起吗?”
“对不住,对不住...”那村民吓得脸色发白,连连道歉。
杨九狼走上前,抬起那块木板看了看,只是边角蹭掉了一点皮,无伤大雅。
“没事,以后小心点就是了。”他拍了拍上面的土,对那村民说道: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木料砸坏了就砸坏了。”
“知道了,族长。”村民连连点头,差点没把眼泪感动出来。
“周管事,”杨九狼转向周全,语气变得冰冷,“这些木板就算砸坏了,那还是我的,轮不到你在这里呵斥我的工人。”
这话半点没给周全留面子,怼得对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周全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但看着杨九狼那高大的身形和淡漠的眼神,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想起行前夫人的交代:这位杨九狼,是县令大人看重的人,不可轻易得罪。
“咳...杨族长说的是,我刚刚因为心疼这些木板,一时心急,失言了。”周全强行挤出笑容,掩饰尴尬,“大家继续,小心些。”
木料很快装满了五两牛车,周全清点无误后,拿出一袋银子递给杨九狼:
“杨族长,这是这次的货款,七成价,一共7两银子,你点点。”
“周管事慢走,下次要货,直接找我身边的这位族老。”杨九狼接过银子。
掂了掂,分量差不多,也没细数,直接递给旁边的杨坚。
“好的,好的。”周全拱了拱手,眼神复杂地看了杨九狼一眼。
他总觉得这个乡下汉子不简单、不好惹,但具体哪里不简单,又说不上来。
他带着车队,在一片‘嘎吱嘎吱’的车轮声中,缓缓离开了杨家村。
望着远去的车队,杨九狼摸了摸下巴,这卖木板还挺赚钱的。
“族长,这木板咋这么贵?”旁边的杨坚,紧紧抓住手中的银子,明显有些激动:
“我们是不是要赚得盆满钵满了?这样的木板我们一天起码能锯出十牛车。”
“这不奇怪,木板加工不易。”杨九狼解释说道:
“杨坚叔,你想想,一根圆木头,让村里人用老法子锯,费老鼻子劲不说,能出几块像样的板子?不是歪了就是斜了,边角料能当柴火烧都算好的。
咱们这板子,整齐,省料,人家拿回去就能用,省了多少木匠的功夫?这功夫,就是银子。”
他们的锯木车床,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第185章 锰钢
“是这个理...”杨坚连连点头:
“那锯木车床真是个宝贝疙瘩,以前锯一块板,掉的木屑比板子还多,现在好,边角料都少了快一半。就刚才那些板子,放以前,得费多少木头啊?!”
杨坚的激动溢于言表,他亲身体验过传统伐木和制板的艰辛与浪费,对比之下,新技术的效率和带来的收益,让他觉得如同做梦。
杨九狼看着杨坚那副‘财迷’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也觉得踏实。
他拍了拍杨坚的肩膀:
“行了,杨坚叔,把银子收好,回去入库房。这只是刚开始,以后这样的买卖还多着呢。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咱们可以到深山里面,偷偷砍伐一些名贵的木材,比如紫檀木、黄花梨木、金丝楠木等等,那才是真正的赚翻了。”
“偷偷?”听到这词,杨坚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
“族长,这,这不妥吧?若是被官府逮到了,可不好善了呀。”
“杨坚叔,你说的有道理, 风险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杨九狼故意放慢语速,顿了顿, 语气中带着一丝蛊惑:
“但你想想看,这深山老林的,路途遥远,人迹罕至的,谁会知道咱们是在哪里砍的木头?”
他再次压低声音,凑到杨坚耳边, “再说了,我们若是赚到了银子,那不就代表县令也赚了吗?嘿嘿,你懂得的。”
闻言,杨坚有些无语。
他感觉上了眼前这小子的贼船,就别想再下去。
——
下午,峡谷,铁匠作坊。
一座崭新的、比寻常炼铁炉高大许多的炉子矗立在作坊中央。
炉壁泛着奇异的灰白色光泽,那是高岭土混合了石英砂的外层。
这是一座刚落成的1700°C高炉,它不仅仅是泥巴和石头的堆砌,也是杨九狼工业升级的一个里程碑。
炉体分了三层,最里面是耐受极高温度的石墨砖,这是杨九狼根据001的指点,让陶老那边先烧制模具,再用石墨粉混合粘土压制烧结而成。
中间是厚厚的石英砂隔热层,最外面才是高岭土混合草木灰的保护壳。
炉子底部连接着一个经过改良的巨大风箱,可由两人轮流踩动踏板,通过杠杆和皮带传动,能提供远超人力拉动风箱的持续强风。
脚踏式联动风箱,是利用杠杆原理和飞轮储能,将断续的踩踏力转化为持续、强劲的气流,这是提高燃烧效率和炉温的关键一步。
杨铁老站在炉前,黝黑的脸上混杂着激动和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他搓了搓手,看向杨九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东家...这炉子,真能稳定烧出你口中的高温度吗?”
旁边,他的两个儿子,铁一和铁二,也是瞪大了眼睛,既好奇又有些敬畏。
“当然能。”杨九狼拍了拍炉壁,感受着那微热的触感,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铁老,咱们老祖宗说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炉子,就是咱们的新‘利器’。”
“今天,咱们不炼寻常铁料,”杨九狼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咱们来炼一种新东西,我管它叫:锰钢。”
“锰...钢?”杨铁老重复了一遍,满脸疑惑。
铁他懂,钢他也懂,但这‘锰钢’是何物?听都没听过。
“对,锰钢。它是一种合金钢。”杨九狼点头,“简单说,就是在炼钢的时候,往铁水里加点‘料’。”
他指了指角落里一小堆黑褐色的矿石,“就是那玩意,锰矿石。”
前些天,在西南方向20公里处、山体断裂带发现了裸露的软锰矿,纯度约45%。
找矿这种事,对001来说,只要在感应范围内,就能轻松发现。
杨铁老顺着指向看去,那堆石头黑不溜秋,毫不起眼,跟炼铁用的赤铁矿、磁铁矿完全不同。
“东家,这...这黑石头加进去,能成钢?不会把一炉好铁都给毁了吧?”他小心翼翼地问,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经验范围。
“毁不了。”杨九狼摆手:
“铁老,你想想,咱们做的锯木车床,那齿轮是不是磨损得快?还有那锯条,硬度够了,韧性又差点意思。
这锰钢,炼好了,就是专门克这些毛病的。
它最大的好处,就是硬,非常硬,而且耐磨,越磨越硬。
用来做齿轮、轴承、或者需要硬碰硬的工具头,那是再好不过了。”
“越磨越硬?”铁一忍不住插嘴,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的东西,不都是越用越损,越磨越薄吗?怎么还有越磨越硬的道理?
“试试就知道了。”杨九狼不多解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他走到炉前,“行了,杨铁老,生火,把炉温给我烧起来。铁一铁二,踩风箱,让火旺起来。”
“好嘞。”杨铁老应了一声,压下心中的疑虑。
东家既然说了,那就干!
他拿起火把,点燃了炉膛里预先放置好的木炭。
‘呼——呼——’
脚踏风箱开始工作,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音。
铁一铁二两人配合默契,交替踩动踏板,强劲的气流通过管道灌入炉膛。
炉膛内的木炭迅速变得通红,火苗向上窜起,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炉温在稳定攀升。
【当前炉温:1150°C】
【当前炉温:1300°C】
【当前炉温:1450°C】
... ...
智慧生命001不断在杨九狼脑海中报出数据。
如果没有001的时刻监控,就算知道相关原理也未必能练出好钢。
杨九狼则根据001的提示,指挥杨铁老:“加焦炭!对,就是那些黑又硬的。”
普通的木炭已经无法满足更高的温度需求,必须使用热值更高、燃烧更稳定的焦炭,这也是杨九狼提前用土法炼焦窑制备的。
焦炭投入炉膛,火焰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从之前的橘红色,逐渐向耀眼的黄白色转变。
炉壁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散发出惊人的热量,连站在几步开外都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
铁一铁二汗如雨下,脊背上的汗水汇成小溪,浸湿了裤腰。
他们咬着牙,机械地踩动着踏板,风箱的呼啸声是作坊里唯一持续的背景音。
... ...
第186章 锰钢练成
突然,‘嘭’的一声闷响从炉内传来,一股黑烟冒出。
杨铁一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杨铁老惊呼。
【炉内焦炭分布不均,产生局部爆燃,温度略有波动,无碍。】001冷静分析。
杨九狼立刻道:“没事,小问题。铁二,用长铁钎捅一下,把焦炭拨匀,继续踩。”
【炉温:1650°C,接近目标。】
“放生铁!”杨九狼下令。
杨铁老用长长的铁钳,夹起一块块经过挑选的优质生铁,小心翼翼地从炉口投入炉膛内的石墨坩埚中。
生铁落入黄白色的火焰中心,很快就被染成了橘红色,边缘开始软化、变形,然后慢慢熔化,
汇聚成一汪亮红色的铁水,在坩埚里翻腾,表面不时冒出气泡,那是生铁中的碳在燃烧。
【炉温:1710°C,稳定。铁水已完全熔化,可以加入锰矿石。】001提示。
“来了!”杨九狼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
他亲自拿起一个长柄铁勺,走向那堆黑褐色的锰矿石。这些矿石已经被敲碎成拳头大小的块状。
“铁老,准备好铁钎,等下听我口令,用力搅拌,要快,要匀。”杨九狼叮嘱道。
“明白。”杨铁老紧握着粗长的铁钎,手臂肌肉贲张。
杨九狼舀起一勺计算好的锰矿石,走到炉口,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眉毛似乎都要被烤焦。
他稳住呼吸,看准时机,将矿石准确地倒入坩埚中的铁水里。
‘滋啦——’
矿石落入铁水,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铁水剧烈地沸腾起来,火星四溅,甚至有少量铁水被溅到坩埚边缘。
“搅。”杨九狼大喝。
杨铁老猛地将铁钎插入坩埚,用力快速地搅拌起来,铁水粘稠而沉重,每一次搅动都异常费力。
与以往炼钢时加入矿粉去碳不同,这次加入的是块状矿石。
铁水翻滚得更加剧烈,颜色也似乎变得更加深沉,不再是纯粹的亮红色,而是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暗金色光泽。
杨铁老感觉手中的铁钎越来越沉,铁水似乎变得更加‘粘牙’了,搅拌起来的阻力比平时炼钢要大得多。
他甚至能闻到一股不同于以往铁腥味的、略带硫磺感觉的怪异气味。
【锰元素开始融入铁水中,碳含量调整中...反应稳定,继续搅拌,保持温度。】001持续监控。
“稳住,保持速度。”杨九狼在一旁紧盯着坩埚内的情况,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
又经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坩埚内的铁水渐渐平息下来,颜色变成了均匀的暗红色,表面浮着一层黑色的熔渣。
【初步反应完成,可以出炉了。】
“停!出炉!”杨九狼下令。
杨铁老和铁二合力,用巨大的铁钳小心翼翼地夹住滚烫的石墨坩埚,一步一步,沉稳地将其从炉膛中移出,放在旁边的沙地上。
‘呼~’直到坩埚稳稳落地,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铁水在坩埚中慢慢冷却,先是表面凝固,形成一层暗红色的硬壳,然后逐渐向内延伸,空气中弥漫着高温金属特有的气息。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坩埚不再红得吓人,杨铁老才上前,用锤子敲碎坩埚外壁。
一块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颜色灰黑的金属锭显露出来。
“这...这就是锰钢?”铁一凑上前,好奇地打量着。
这玩意儿看起来灰扑扑的,远不如他们以前千锤百炼打出来的钢材那样光亮,甚至有些地方还带着蜂窝状的气孔,卖相实在不怎么样。
杨铁老也皱起了眉头,他拿起小锤,对着金属锭敲了敲。
‘铛!’声音倒是清脆,但感觉...好像也没比寻常钢锭硬多少?
他心里嘀咕,难道真把一炉好铁给炼废了?东家这次怕不是玩脱了?
杨九狼看出了他们的疑虑,笑道:“别急,好东西不能光看外表。这锰钢的脾气怪得很,得‘伺候’它一下才行。”
“伺候?”杨铁老不解。
“对,热处理。”杨九狼解释道:
“你们知道的,就是把它重新加热到特定温度,然后快速扔水里‘激’一下,它的真本事才能出来。”
锰钢的一个显著特性就是加工硬化,其初始硬度不高,但在受到冲击或压力时,表层会发生相变,硬度急剧升高。
适当的热处理,如加热到1000°C以上然后快速水淬,能优化其性能,获得均匀的奥氏体组织,为后续的加工硬化打下基础。
杨九狼指挥着,将那块锰钢锭重新放入一个小型加热炉中,不需要达到熔化温度,依据001的精确控温指示,将其加热到亮黄色。
【温度:1050°C,可以淬火。】
“就是现在,快,扔水里。”
铁二早有准备,用铁钳夹起烧得发亮的锰钢锭,快步走到旁边的大水缸前,‘噗通’一声扔了进去。
‘刺啦——!!!’
水花四溅,大团的白色蒸汽猛地升腾而起,伴随着剧烈的嘶嘶声,几乎充满了半个作坊。
这淬火的动静,比他们平时淬炼刀剑可大太多了,空气马上弥漫开一股水汽和金属混合的特殊味道。
等蒸汽散去,铁二将已经冷却的锰钢锭捞了出来。
经过水淬,它的颜色变得更深,呈现出一种暗哑的青黑色。
“来,杨铁老,试试这个。”杨九狼递给杨铁老一把他之前用百炼钢精心锻打的钢凿。
杨铁老接过钢凿,走到锰钢锭前,深吸一口气,抡起铁锤,对准锰钢锭,狠狠砸下。
‘当!!!’
一声极其尖锐响亮的金铁交鸣声响起,震得人耳膜发麻!
火星四溅!
杨铁老只觉得虎口剧震,铁锤差点脱手。他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把锋利的钢凿,凿尖竟然卷刃了。而被敲击的锰钢锭表面,只有一个浅浅的白点。
“这...这?!”杨铁老看着卷刃的钢凿,又看看几乎毫发无损的锰钢锭,眼睛瞪得像铜铃。
铁一铁二更是目瞪口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硬度,简直骇人听闻。他们锻打一辈子铁,从未见过如此坚硬之物。
第187章 第一台‘母机\’
“看到了吧?”杨九狼拍了拍那块不起眼的锰钢锭:
“这就是锰钢。用来做锯木车床的齿轮,做以后更厉害机器的耐磨部件,甚至做犁头、矿锄,都比现在的东西强上十倍。”
杨铁老听得是心潮澎湃,有了这锰钢,他们铁匠作坊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以前不敢想、做不出的东西,现在都有了可能。
“东家,这锰钢...咱们能大量炼吗?”他急切地问道。
“能。”杨九狼肯定地回答,“只要锰矿石跟得上,这1700度的炉子就是专门为它准备的。”
“好,太好了。”杨铁老兴奋地直搓手:
“东家,那咱们赶紧的,先把锯木车床那几个不经磨的齿轮给换了,我早就看它们不顺眼了。”
“没错,这是第一步。”杨九狼点头:
“但光换零件还不够。有了锰钢,咱们就能造出更精密、更强大的‘母机’——也就是能制造其他机器零件的机器。”
“母机?”这又是个新词,杨铁老父子面面相觑。
“对,母机。”杨九狼走到旁边的空地上,用脚画了个大概的轮廓:
“你们想啊,咱们现在做零件,是不是都靠手工敲打、锉磨?精度差,效率低。
如果咱们能造出一种车床,用锰钢做的刀头,可以精确地切削旋转的金属棒,做出标准的轴、套、螺杆,那效率和精度能提高多少倍?”
杨九狼描述的是最基础的金属切削车床雏形,利用高硬度的刀具对旋转的工件进行切削,可以获得远超手工锻打和锉磨的精度和效率。
这是制造标准化、可互换零件的基础,是机械工业化的关键一步。 现阶段最迫切需要的车床类型包括:
1. 简易金属车床: 用于车削圆柱体、圆锥体、轴肩,加工外圆和端面。
动力可以用人力(脚踏+飞轮)或水力。刀架需要相对稳定,进给可以用简单的手摇丝杠控制。
这是制造各种轴类、套筒类零件的基础。
2. 简易钻床: 用于在金属零件上打孔。
可以用手摇或脚踏驱动旋转,利用杠杆或丝杠加压进给。配合锰钢钻头,可以加工更精确的孔洞,用于装配。
3. 简易镗床: 如果需要加工精度更高的内孔,可以在车床基础上改装或专门制作,用于扩大或精加工已有的孔。
“有了这些母机,咱们就能更快、更好地造出锯木车床、纺织机,甚至打造出更复杂的机器。”杨九狼继续构想蓝图。
杨铁老父子三人听得热血沸腾,但对于这点,他们一点都不怀疑。
——
三天后,峡谷,铁匠作坊。
杨九狼在一条长桌上展开了一卷卷缣帛,上面画着的是一台‘简易金属车床’的图纸。
图纸上面的线条流畅而复杂,各种齿轮、连杆、螺纹,密密麻麻地排布其上。
这份图纸采用了现代工程制图的规范,使用了正投影三视图、剖视图等多种视图方式,并标注了详细的尺寸和公差。
对于古代工匠而言,理解起来确实存在一定的门槛,需要进行详细的讲解和引导。
杨铁老和铁家兄弟凑了上来,脑袋挤着脑袋,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到渐渐的惊讶,最后变成了....期待。
“东家,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母鸡’?” 杨铁老小心翼翼地伸出粗糙的手指,想要触碰,又有些不敢,生怕弄脏了这精美的图纸。
“对。”杨九狼点头, “ 有了它,就能生出...更多其他的机器。”
他指着图纸, 开始详细讲解起来, “这‘母机’, 主要分:床身、主轴、刀架、 还有动力系统, 几大块...”
他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 把复杂的机械结构, 拆解成一个个简单的部件:
“床身, 是骨架子, 要结实。主轴, 传送动力, 要灵活。 刀架, 相当于牙齿,要锋利。 动力系统,使用‘脚踏+飞轮’模式, 要有劲。”
他一边说, 一边用手比划着, 原本抽象的图纸, 也渐渐变得具象起来, 在工匠们的脑海中, 慢慢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讲解完图纸之后,杨九狼亲自指导动工。
炉火熊熊,映红了杨铁老父子三人的脸庞。
他们正围绕着一块刚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烧得通红的锰钢锭忙碌着。
这玩意硬得出奇,之前的钢凿都崩了刃,现在要把它锻造成车床的关键部件——主轴和刀具,难度可想而知。
“爹,这玩意儿太硬了,锤子砸上去都打滑。” 铁一抡着大锤。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砸了几下,锰钢锭上只有浅浅的印子,锤头倒是震得他虎口发麻。
杨铁老眉头紧锁,围着那块锰钢锭转了两圈,用铁钳敲了敲:
“确实是硬,但也不是没法子。硬碰硬不行,咱们就得‘软磨硬泡’。”
“咋个软磨硬泡法?” 铁二好奇地问。
“加热,烧透,趁热打。” 杨铁老沉声说道:
“打不动的地方,就用咱们之前炼的好钢做的錾子,一点点剔。慢是慢了点,但只要功夫深,铁杵都能磨成针。”
“铁老说得对。”杨九狼在一旁点头,补充说道:
“而且,咱们不是有锰钢吗?我让你们用锰钢也做了几把锉刀和刮刀,等锻打出大概形状,再一点点地剔。”
... ...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天,铁匠作坊成了整个峡谷最‘热闹’的地方。
‘当、当当...’ 大锤敲击锰钢发出尖锐声响。
‘滋啦、滋啦...’ 烧红的锰钢被钢錾一点点剔除,火星四溅。
‘沙、沙沙...’ 特制的锰钢锉刀在金属表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杨铁老父子三人,加上几个被调来帮忙的学徒,轮番上阵,累了就换人。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煤灰和铁屑沾满了他们的脸庞,只露出一双双专注而疲惫的眼睛。
主轴是重中之重。
它需要笔直、圆滑,两端的轴颈尺寸要尽可能一致,这样才能在轴承里平稳转动。
杨铁老亲自操刀,拿着锰钢刮刀,一点点地刮削锻打成型的锰钢棒。
他的眼睛几乎贴在钢棒上,屏住呼吸,每一次下刀都极其谨慎。
【扫描中...主轴直线度偏差0.8毫米,圆度偏差0.5毫米。轴颈A直径xx,轴颈B直径xx,差异0.3毫米。】
001在杨九狼脑中实时反馈数据。
“铁老,左边这里,再刮掉一丝丝。” 杨九狼根据001的提示,在一旁指点。
对于没有精密量具的古代工匠来说,这种程度的误差已经极难察觉。
杨铁老依言照做,小心翼翼地又刮了几下。
如此反复,一根看似简单的圆棒,硬是磨了他们两天时间。
刀架的制作同样费时费力。它不仅要固定刀具,还需要一个可以前后左右移动,并能精确控制进刀量的机构。
杨九狼设计了一个简单的手摇丝杠结构。
“东家,这...螺纹咋弄?” 看着图纸上那螺旋上升的线条,杨铁一犯了难。
他们平时打个螺栓,都是大概齐就行,这种又长又细,还要求配合紧密的丝杠,可没做过。
“先把圆棒车出来,”杨九狼指着图纸指导:
“然后,用锰钢做的尖刀,固定在刀架上,算好角度,慢慢转动主轴,一圈一圈地‘刻’出来。”
这又是一个水磨工夫。
他们先用钢条反复试验,摸索角度和力度,废了好几根料,才勉强在熟铁棒上刻出了歪歪扭扭的螺纹。
然后,再用同样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在锰钢棒上加工。
... ...
十天之后。
木匠那边送来了坚固的柞木床身,铁匠这边也终于把主轴、刀架、丝杠、飞轮等核心部件都给‘啃’了出来。
比起图纸上的完美设计,这些零件显得有些粗糙,甚至带着手工打磨的痕迹。
这就是打造第一台‘母机’的必经路程,漫长而艰辛。
组装开始了。
这又是一个新的挑战。各个部件之间的配合,尺寸的细微偏差,都在组装过程中暴露无遗。
“这轴承套子...塞不进去!”
“刀架的滑轨...有点涩!”
“丝杠摇起来...咋一卡一卡的?”
作坊里,抱怨声、敲打声、锉磨声再次响起。
杨九狼和杨铁老他们一起,拿着锉刀、锤子、油石,一点点地调整、打磨、修正。
杨九狼利用001的扫描分析能力,快速定位问题所在,并提出解决方案。
【主轴轴颈与轴承套间隙过小,需打磨轴承套内壁0.1毫米。】
【刀架滑轨结合面不平整,标记区域需刮削。】
【丝杠螺纹牙型不规整,与螺母干涉,用三角刮刀修正牙底。】
在他的指导下,原本棘手的问题,一个个被解决。
又过了三天。
第一台简易金属车床,终于颤巍巍地矗立在作坊中央。
它看起来有些笨拙,木制的床身,铸铁的飞轮,手工打磨的锰钢主轴和刀架。
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原始而粗犷的力量感。
第188章 红砖滞销
三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
这段时间,杨九狼打造出了各式车床,同时改良和升级了锯木车床。
木板每天的产量高达15-20牛车,每天都有十几二十两银子进账。
与此同时,成功建造了连续式轮窑,相比之前间歇式砖窑,效率提高了5-10倍。
如今,红砖每天平均产量达到2万块,青砖产量5000块,还有红瓦和青瓦,每天产量3000片左右。
杨家村,峡谷北端,砖窑作坊。
一堆堆红砖整齐码放,红砖的颜色并不均匀,从橘红到深红,带着泥土烧制后特有的粗粝质感。
旁边,红瓦也堆积如山,瓦片弧度优美,在阳光下泛着朴素的光泽。
内务堂堂主杨坚,此刻却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愁绪。
他背着手,在砖堆间踱来踱去,脚下的尘土被带起又落下。
他停在杨九狼面前,这位年轻的族长正蹲在一旁,用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意地画着什么,神情专注。
“族长,”杨坚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他指了指周围的红砖堆:
“这红砖、红瓦,烧是烧了不少,可...销路实在不怎么样啊。”
这确实是个问题,在这个时代,青砖才是主流,而红砖确实缺少销路。
“你看,镇子上问的人都少,更别说买了。咱们作坊空地都快堆不下了,还、还继续这么烧下去吗?”杨坚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他是务实的人,看着这么多资源投入进去,产出的东西却卖不掉,心里自然着急。
杨九狼停下手中的树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烧,为何不烧?”他反问,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杨坚被他这笃定的态度弄得一愣,忍不住追问:
“可是族长,烧出来卖不掉,堆在这里,占地方不说,压着的都是本钱啊。”
“卖不掉?”杨九狼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红砖红瓦,最终定格在远处的村落轮廓上:
“要不...就用来建设咱们杨家西村吧!咱们在村子里,推广红砖红瓦房的建造。”
这个想法并非一时兴起,他早就盘算过,红砖成本低、烧制效率高,是改善普通村民居住条件的最佳选择。
至于销路,他就不信,等杨家西村家家户户都住上了崭新的红砖大瓦房,那些邻近村子的村民,还能坐得住?
到时候,保证能引来新客户。
“建设咱们的村子?”杨坚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能让村民住上好房子,这可是大好事。他作为内务堂堂主,自然希望村子越来越好。
可随即,他脸上的兴奋又垮了下来,长叹一口气:
“唉,族长,想法是好。可是...村民们手里哪有闲钱来买这些砖瓦盖房子啊?”
杨坚的担忧不无道理。
虽然这三、四个月,村民们在各个作坊上工,领到了远超以往的工钱,但之前的洪灾几乎掏空了所有家底。
一座最简单的茅草土坯房都要花费不少力气和时间,更别说砖瓦房了。
建造一座三室的红砖瓦房,就算材料成本压到最低,加上人工,估算要30两银子,对普通村民来说,仍然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样吧,”杨九狼踱了几步,大脑在快速运转,智慧生命001也在同步进行数据建模和可行性分析。
他停下来,看着杨坚,“族老会牵头,统一规划,统一集资。想要盖房子的村民,自己先拿出三成的费用,算是‘头款’。”
“头款?”杨坚咀嚼着这个新鲜词汇,一时没完全理解。
“对,头款。”杨九狼点头,“就是先交一部分钱,表示你有这个诚意和一定的能力。剩下的七成费用,由族老会先垫付。”
“族老会垫付?”杨坚吃了一惊,“那村民什么时候还?拿什么还?”
他立刻想到了风险,族老会的公库虽然因为木材生意充裕了不少,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借出去收不回来怎么办?
“用他们今后的工钱来还。”杨九狼想了想说道:
“凡是参与这个计划的村民,从他们每个月的工钱里,扣下四成,用来偿还族老会垫付的费用,直到全部还清为止。”
这种模式,本质上就是根据未来的预期收入,鼓励村民提前消费。
这在当时是极具创新性的,需要村民们转变观念,接受“借钱消费”、“分期付款”以及“支付利息”这些新事物。
“扣四成?”杨坚有些确定地问道,“族长,是不是有些高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村民们现在每天能挣个十文八文的,一个月下来也就二三百文,扣掉四成,生活立马就紧巴巴了。
“其实不多,假如夫妻两人都在作坊上工,还款压力一点都没有。”杨九狼看着杨坚的反应,继续说道:
“随着作坊的不断地的发展,以后的工钱一定是会提高的。”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关键,也可能更引争议的条款:
“不过,这笔垫付的钱,不是白用的。欠族老会的钱,要算利钱,不多,就半成。”
半成利钱,即年利率5%,在古代社会属于极低的利率。
民间高利贷动辄‘驴打滚’,月息三分、五分(即月利率3%-5%)都属常见。
设定低息,一方面可以覆盖资金占用的机会成本和管理成本,确保族老会资金池的可持续性;
另一方面,象征性收费可以避免‘福利依赖’,让村民明白这不是纯粹的施舍,而是有偿的互助,更能激发其还款的责任感和劳动的积极性。
“族长,”杨坚又有些迟疑,“让村民提前花银子已经不易,若再收利钱,就担心村民不一定能接受。”
“杨坚叔,这就要看我们如何向村民解释了?”杨九狼开始分析其中的利弊:
“这半成利钱,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让这个计划能长久地运转下去。
你想想,族老会的钱也不是无限的,垫出去这么多,总得有点回流,才能帮到更多的人,对不对?
而且,有了这利钱约束,大家还钱也会更上心,不会觉得理所当然。”
他看着杨坚,继续说道:
“你想想,外面借钱,利钱多高?咱们这半成,一年到头才多少?跟能住上宽敞明亮、冬暖夏凉的红砖瓦房比起来,这点利钱算什么?”
杨坚沉默了,正如杨九狼所说,能住上砖瓦房,是多少村民一辈子都不敢奢想的梦想。
相比之下,只给这么点利钱,肯定也有不少村民能接受。
“族长,你说得没错。”杨坚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可行性:
“村民们现在大多都在咱们的作坊里上工,每月都有固定的工钱入账,他们不用担心未来还不上银子,只要规划好,还款是有保障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妙不可言,不仅解决了红砖销路问题,还能大大改善村民居住条件,更能将村民和族老会的利益深度绑定在一起。
村民为了还贷,必须努力工作;族老会通过放贷和收息,也能让资金流动起来,产生效益。
“那就这么定了。”杨九狼一锤定音:
“你马上召集其他几位族老,咱们把具体的章程细则商量出来,尽快拿出一个完善的方案。”
第189章 集体建房计划
一天后,一份草案新鲜出炉。
由内务堂、资源堂、百工堂、宣传堂联合拟定,族长杨九狼审阅。
杨家西村集体建房推广计划章程:【
一、 总则
为改善杨家西村村民居住条件,提升村容村貌,凝聚宗族向心力。
经族老会决议,特制定本计划,于全村范围内推广建造标准化红砖瓦房。
本计划遵循自愿参与、公平公正、量力而行、有偿互助之原则。
二、 参与资格
1. 申请人须为杨家西村登记在册之正式村民户主,且在本村连续居住满一年以上。
2. 申请人家庭须有至少一名成员在作坊稳定务工,有持续收入来源,经内务堂核实。
3. 申请人(或家属)对村庄有特殊贡献(如参与重大工程、战斗负伤等),同等条件下可获优先考虑,族老会并给予两成补贴。
4. 申请人在村中须无劣迹(如偷盗、严重不孝、破坏宗族团结等),由内务堂及各分堂联合评议。
三、 房屋规格与造价
1. 本次推广建造之红砖瓦房,统一为三开间(约合现代80平方米)标准户型,红砖砌墙,红瓦屋面,木制门窗,具体图样由百工堂提供。
2. 标准户型房屋造价暂定为三十两白银。此价格包含所有主材(红砖、红瓦、木料等)、辅材及族老会统一聘请工匠之工费。
3. 村民若有特殊需求,需在标准户型基础上改动或增添(如增加房间、改用青砖、升级门窗等)。
须在申请时提出,由百工堂评估可行性及额外费用,该额外费用须由村民自行全额承担,不纳入族老会垫付范围。
四、 付款与借贷
1. 申请获批后,村民须先行缴纳房屋总造价之三成,即九两白银,作为“头款”,交至资源堂入账。
2. 剩余七成费用,即二十一两白银,由族老会公库统一垫付给百工堂,用于支付材料与工费。
3. 该笔垫付款项视为村民向族老会之借贷,须按年缴纳半成利钱。利钱自垫付款项划拨之日起计算,每年结算一次。
4. 村民须以其家庭在村办作坊之总工钱收入的四成,按月偿还此笔借贷本息。
每月由内务堂从工钱中直接划扣,直至本息全部结清为止。还款记录由内务堂及资源堂共同登记存档。
5. 鼓励有能力的村民提前还款,提前还款不收取额外费用,利钱按实际借贷时间计算。
... ...
十、 附则
1. 本章程最终解释权归杨家西村族老会所有。
2. 本章程自公布之日起试行,后续可根据实际情况,由族老会讨论修订。】
——
洋洋洒洒数千字,一份详尽的《杨家西村集体建房(红砖瓦房)推广计划章程》终于在杨坚等几位族老反复推敲、争论、修改下,初步定了稿。
草棚内,几位族老围坐在一起,脸上神情各异。
杨坚拿着墨迹未干的麻纸,眼中既有兴奋,也有担忧。
兴奋的是,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杨家西村的面貌将焕然一新。
担忧的是,村民们能否接受这些略显“苛刻”的条件。
五族老杨剑南捻着胡须,说道:“法子是好法子,能让大伙儿住上砖瓦房,是天大的好事。就是...我们族老会的压力可不小啊。”
他是农经堂的堂主,建造房子与他的关系并不大。
“其实不然,”百工堂堂主杨剑北马上出来反驳,这个项目是由他们百工堂全权负责:
“用咱们自己烧的砖,自己伐的木头,盖出来的房子,用不了多少现银,而收回来的三成‘头款’是足够支付工钱的。”
“哎呀呀,族长英明啊。 ”三叔公一拍大腿,声音叫得比谁都响:
“这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好事。让村民们不花几个钱就能住上大瓦房,这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呐。
俺敢打包票,只要把这好消息传出去,村民们还不都得感恩戴德,把族长你当活菩萨供起来?”
杨九狼没理会三叔公的马屁,他看向杨坚:
“杨坚叔,章程既然议定了,下一步,就是怎么让村民们明白、接受,并且愿意参与进来。”
“好的,族长。”杨坚定了定神:
“但这事关重大,牵扯到每家每户的切身利益。依我看,还是得开一次全体村民大会,把这章程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跟大伙儿讲清楚,说明白。是好是坏,让大家心里都有个数。”
“开大会?”杨九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那就开全体村民大会。”
他看向三叔公,“三族老,这宣传预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先放点风声出去,就说族里要出台大政策,帮大家盖新房子,让大家伙儿心里先有个计较。”
“得嘞!”三叔公拍着胸脯保证,“族长放心,这事包在俺身上。俺保证把气氛给搞起来,让大家伙儿都翘首以盼。”
“嗯。”杨九狼又转向杨坚,“杨坚叔,大会的时间、地点,还有具体的流程,你来安排。务必周全。”
“是,族长。”杨坚领命。
... ...
第190章 全体村民会议(一)
傍晚,杨家西村,祠堂前广场。
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块被简单平整过的黄土地。
中间孤零零地立着一座还没完全竣工的祠堂,砖石裸露,瓦片只铺了一半。
广场正前端中间,搭建着一个木板台子,台子上摆放着一排长条桌子和椅子,算是主席台。
台子下面,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妇女们抱着孩子,男人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时不时抬头望向祠堂门口。
小孩子们则像一群撒欢的小猴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追逐打闹,全然不顾大人们的呵斥,稚嫩的笑声给略显沉闷的广场增添了几分生气。
“都听说了没?族长要带咱们盖大瓦房呢。”
“真的假的?砖瓦房?咱这穷哈哈的,盖得起?”
“三叔公说的,还能有假?他说族长有大本事,要让咱们都住上跟镇上老爷一样的房子!”
“啧啧,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要掏多少钱...”
村民们的心思活络开了,住砖瓦房,那是祖祖辈辈都盼着的日子。
可盼归盼,谁都清楚自家那点家底,洪灾刚过没多久,虽然跟着杨九狼在作坊干活挣了些钱,但那点钱也就够糊口,离盖房子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所以,这会是既期待,又忐忑。
有个叫杨二娃的后生忍不住问旁边一个老汉:
“根叔,你说这事儿靠谱不?我咋听着像画大饼呢?”
老汉吧嗒抽了口旱烟,眯着眼:“族长不是一般人,你看他弄的那些作坊,哪个不是实打实的?先听听再说。”
这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将信将疑,但对杨九狼的能力,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就是,族长啥时候骗过我们?”旁边马上有其他村民附和:
“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杨家西村在这十里八乡,生活是过得最好的。你们就没有看到其他村子的姑娘,现在都抢着嫁过来我们的村子吗?”
“这还用你说吗?昨天就有两位姑娘嫁入我们的村子。”
“我知道,她们都是嫁入了杨土叔的家里,他的四个儿子现在全部都娶到媳妇了。”
“谁能想到,”有一位妇人出来感叹道:
“之前穷得连茅草屋都住不起的一家人,现在却成为村子中收入最高的家庭。”
“是啊,杨土叔夫妇和他的四个儿子现在都在作坊上工,若是再加上后来娶到的四个儿媳妇,他们一家人就有10人上工,单单工钱一天就有100多文,真是羡慕死人。”
“我们确实要感谢族长,”被叫根叔的老汉放下烟斗,对着旁边一众年轻村民说道:
“你们这些年轻小辈也许不知道,以前每次遇到大型灾难,村子都要死很多很多人。
而这次洪灾,我们村子不仅能安稳度过,还能每天赚到铜板,这些都是族长的功劳。”
“快看,族长他们来了。”
就在这时。
杨九狼、杨坚、等几位族老依次走上主席台。
杨九狼坐在最中间,环视台下。
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神锐利而平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全体村民会议由内务堂堂主杨坚主持,他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
广场上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主席台上。
村民们屏住呼吸,他们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可能将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
“各位父老乡亲们,”杨坚的声音洪亮而沉稳:
“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要宣布一件关乎我们杨家西村未来发展的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经过族老会商议,我们决定,在全村范围内,推广建造红砖瓦房。”
“是真的,族老会真的要给我们盖红砖瓦房?”
“砖瓦房?那得多少银子啊?”
“是啊,我们现在连泥土茅草屋都还没盖好,直接就要盖砖瓦房,是不是有些不现实呀。”
“杨坚叔。盖红砖瓦房需要多少银子?”
... ...
台下的村民顿时就热闹起来,议论纷纷,惊讶、期待、怀疑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安静,安静。”杨坚抬高了嗓门,用手往下压了压, “大家先听我说完。”
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都期待杨坚接下来的话。
“大家都知道,我们杨家村地处偏远,又刚遭了洪灾,大部分人现在都还住着临时草棚。
草棚漏风漏雨,阴暗潮湿,住着这样的居所,怎么能安心生产,怎么能繁衍生息?”
杨坚环视四周,语气沉痛:
“为了彻底解决大伙的住房问题,经过族老会反复商议,我们决定,在全村推广建造红砖瓦房。”
他再次强调了“红砖瓦房”四个字,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红砖瓦房,冬暖夏凉,坚固耐用,能遮风挡雨,能抵御野兽,能保家宅平安。” 杨坚提高了声调:
“更重要的是,住上红砖瓦房,体面!气派!咱们杨家西村,也能在十里八乡,扬眉吐气,让人刮目相看。”
“这话在理。” 人群中,一个嗓门洪亮的汉子喊道,他是村里的老光棍杨老五,平时就爱凑热闹:
“俺就琢磨着,要是能住上那砖瓦房,俺这老脸往村口一站,说不定哪个眼瞎的婆娘就看上俺了呢。”
哄堂大笑声响起,驱散了不少村民心中的疑虑和沉重。
“杨老五,你就做梦吧。砖瓦房盖起来,也是先给那些能干活、有后生的。” 有人打趣道。
杨坚等笑声稍落,再次开口,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才是今天会议的关键。
“乡亲们,我知道大家伙心里都在嘀咕,这砖瓦房虽好,可那白花花的银子从哪来?”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盖一座三开间的红砖瓦房,连工带料,算下来,少说也要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
“我的个老天爷。”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三十两银子,对绝大多数村民来说,是一辈子都难以攒下的巨款。
如果是以前,他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刨去吃喝嚼用,能剩下几钱银子就算不错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地站起身,拄着拐杖,声音带着一丝悲凉:
“杨坚小子,不说三十两了… 俺们这土里刨食的,一辈子都未必能攒够十两。”
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广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安静。
第191章 全体村民会议(二)
杨坚深吸一口气,提高了音量,“老栓叔,你老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他拿起手中的麻纸,展开第一张:
“乡亲们,族里知道大家的难处。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个法子,让手头有部分银子的家庭先盖上砖瓦房。
而没有现钱的家庭,等下一波再盖,族老会尽量让杨家西村所有人都能住得起红砖瓦房。”
杨坚这话并不夸张,随着砖块和木板的不断生产,价格也会随之降低。
加上村民不断在作坊上工积累银子,迟早都能盖上红砖瓦房。
“这法子就是:想盖房子的,自个先拿出三成的银子,这叫‘头款’。”
“头款?”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个词新鲜得很。
“对,头款。” 杨坚解释说道,“也就是九两银子。而剩下的七成,二十一两银子,由咱们族老会的公库,先替大家垫付。”
“族里垫付?!”
“真的假的?垫二十一两。”
“那…那不用还了吗?”有人异想天开地问。
“当然要还。”杨坚接话道,“这垫付的二十一两,算是大家伙向族老会借的。”
他翻开第二张麻纸,“至于咋还?就从大家伙以后在作坊挣的工钱里,每个月扣下四成,慢慢还,直到还清为止。”
“扣四成?” 有人开始掰着指头计算,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现在一天工钱十文左右,一个月也就二三百文,扣掉四成,一百多文就没了,想想就有些心疼。
“杨坚叔,族老会垫付的那部分银子,要不要收利钱?” 一个精明的汉子脱口而出,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问得好。” 杨坚赞许地看了那汉子一眼:
“族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咱们烧砖、伐木挣来的血汗钱,不能白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这笔钱还得算点利钱。不多,一年算半成利。”
“还要利钱?”
“虽然不多,但...”
人群中再次响起窃窃私语,刚刚高涨的情绪又有些回落。
让他们接受借钱盖房,分期还款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要加利息,哪怕只有半成,也让他们心里有些疙瘩。
“半成利钱是多少啊?”一个年轻媳妇小声问旁边的丈夫。
“一年借一百文,年底还一百零五文。”丈夫皱着眉头算道:
“听着不多,可要是借二十一两,一年也得一两多的利钱呢!”
这笔账,让不少人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三叔公杨剑黑,瞅准时机,一步迈了出来,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唾沫横飞地嚷嚷起来:
“哎呀呀,我说你们这些人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算盘珠子拨拉得山响,就是看不见眼前泼天的富贵。”
他指着那些犹豫的村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半成利!半成利很多吗?你们去镇上的当铺问问,去跟那些放印子钱的打听打听。
哪个不是‘驴打滚’、‘利滚利’?借一还二都是轻的。咱们族长这是心疼大伙,才给了这么个跟白送差不多的条件。”
“你们再想想,住上红砖大瓦房,那是啥光景?冬天不漏风,夏天不闷热,下雨不担心塌房,睡觉都踏实。
家里来个亲戚,腰杆都挺得直。但最要紧的是啥?” 三叔公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地说道:
“是儿子能娶到漂亮的媳妇。你们想想,谁家姑娘愿意嫁到你那四面漏风的茅草棚里去受罪?有了这气派的砖瓦房,十里八乡的好姑娘还不都排着队上门?”
三叔公一番话,说得那是口沫横飞。
虽然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但不够具体。
杨九狼觉得还是得自己出来进一步补充,“大家,安静,我来说几句。”
闻言,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反正大家接下来都要盖泥土茅草屋,一座茅草屋至少也要五六两银子。”他的语气平缓:
“但茅草屋,啥样大家都清楚。阴暗、潮湿,最多住个三五年,又要缝缝补补。砖瓦房呢?”
他话锋一转,进行对比,“宽敞、舒服,而且,住上三四十年,绝对没问题。所以...三十两盖一座砖瓦房,绝对划算。”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扫过台下的村民,继续说道:
“人的这一辈子,匆匆几十年。等攒够了银子再盖房子,没几年好享受了。”
这话糙理不糙,扎心,但真实:
“现在有族老会借银子给大家盖房子,大家何不抓住机会?可以边住着房子,边还银子。
等大家老了,银子还完了不说,房子依然还在。这样,才不会冤枉年轻时的忙碌和劳累。”
“我也知道,大伙是担心还不上银子。”他语气放缓,表示理解村民的顾虑:
“但这个问题,该担心的应该是族老会,而不是你们。族老会借银子给你们,风险是他们担着,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让大伙赚到银子,然后还债。”
听到这番话,不少原本犹豫的村民,眼神开始活泛起来,心思也跟着动摇了。
“族长这话讲得好有道理呀,借出银子的是族老会,我们担心个鸟,到时候还不上,把房子还回给他们就是了。”
“是啊,等老了再盖房子,能剩几年可以住?”
“当家的,咱们报不报名?我们家老大今年十四岁了,明年就能讨媳妇,盖了砖瓦房,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姑娘。”
“九两银子…去哪凑啊?”
“我回去找娘家先借点。”
“他二叔,你家报不报?要不咱两家挨着盖?”
“豁出去了,这机会错过了,得后悔一辈子。”
... ...
最后,竟然有二十多户报了名,部分家庭是家中之前就有存款。
而部分家庭,因为夫妻两人都在作坊中上工,有了固定收入,对未来有信心,凑够了首付就报了名。
第192章 组建建筑团队(一)
二十多套标准三开间的红砖瓦房,加上杨九狼自己的三进四合院,工程量巨大。
现有的零散工匠根本无法满足需求,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
在古代,民间的大型专业建筑团队很少。
反正以后还要不断地建造房子,这么大的工程,与其承包给外人,还不如自己组建一支‘建造团队’。
组建自己的建筑团队有诸多好处,比如:
1. 效率提升: 专业分工,流水线作业,泥瓦、木工、石匠各司其职,配合默契,远超零散工匠的单打独斗。
2. 质量保证: 统一图纸,统一标准,统一培训,统一验收。
老师傅带徒弟,技术可以传承和规范,减少“豆腐渣工程”的出现。
3. 成本控制: 材料统一采购、管理和分配,减少浪费。
工具集中使用和维护,提高利用率。更重要的是,规模化可以摊薄管理成本。
4. 技术积累与创新: 有了固定的团队,就可以借助001的数据进行技术研发和改良。
比如更优化的卯榫结构、更快的砌墙方法、甚至为将来的水渠、道路、防御工事储备技术力量。
5. 产业链闭环: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
杨九狼已经有了砖窑、木匠、铁匠作坊,可以提供基础建材和工具。
建筑作坊的建立,将把这些上游产业的产出直接转化为最终产品,形成一个从原材料到成品的完整产业链。
根据目前的工程规模,智慧生命001给出了人员招聘计划:【
- 总工头:1名,需外聘,经验丰富,能统领全局。
- 分管工头:砖瓦工队、泥水队、木工队、石工队、运输队各1名,可从现有村民或外聘人员中选拔。
- 熟练工匠:砖瓦匠20-30名,泥水匠10名,石匠5名,木匠5名,这些是核心技术骨干,以外聘为主。
- 学徒及杂工:30-50名,从周围村庄中的青壮年中选拔,边干边学。
】
边荒县县城,东街,佣作区。
人声鼎沸,尘土飞扬。
所谓‘佣作区’,说白了就是古代的‘劳务市场’。
只不过更加原始粗犷,也更加直接有效。
在这里,没有文绉绉的招贤榜,也没有花言巧语的广告,有的只是最原始的供需关系和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想找个短工,扛包的,抬轿的,来这里准没错。
手艺人也扎堆,木匠、瓦匠、石匠,各行各业,扯着嗓子吆喝揽活。
杨九狼来这里,是要招揽一批建筑工人,组建自己的建筑作坊。
“嘿,这位兄弟,瞧着面生啊,是要招工还是找活呢?”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凑了上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油腻腻的鸡腿,冲杨九狼挤眉弄眼,“我张老六,这片熟,啥样的都能给你找来。”
“我要招工。”杨九狼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张老六身上。
他当然清楚,像张老六这种人,就是佣作区的‘地头蛇’,靠着消息灵通、拉拢关系混口饭吃。
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对于初来乍到的自己来说,却是了解情况、寻找资源的捷径。
“嘿嘿,我一眼...就知道你是做大事的。”张老六舔了舔嘴角的油,笑得更谄媚了:
“小的别的没有,就是人头熟,在这边荒县,哪个窑口的瓦匠手艺好,哪个村子的石匠力气大,我张老六门清。”
“是吗?”杨九狼也没绕弯子,直接说出的要求,“我要招一名经验丰富的建筑老工头。”
“建筑老工头?”张老六愣了一下,啃鸡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这可不好找啊。”
他那双精明的鼠眼,滴溜溜地转动起来,重新审视着眼前的杨九狼:
“爷,你...你是要招那种,能领着几十号人,盖大宅子、修祠堂的总工头?”
张老六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之前的油滑和谄媚收敛了不少,多了几分试探和敬畏。
“正是。”杨九狼点头,目光如炬,直视张老六,“怎么,莫非这县城里,连个像样的总工头都找不出来?”
张老六被杨九狼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他干笑两声,连忙摆手道:
“爷您说笑了,边荒县虽然地处偏远,但卧虎藏龙,手艺人多得是。只是像您说的这种‘总工头’,那都是人尖子,香饽饽,轻易可挖不动啊。”
在古代社会,信息传播不畅,人才流动性低。
像‘总工头’这种专业性强、经验要求高的工匠,往往都有固定的圈子和渠道,很难在佣作区这种临时性的劳务市场找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干这行的,讲究的是师承和名声。
没点真本事,没几个响当当的名号,谁敢把几十号人的身家性命,交到他手里?万一工程出了岔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张老六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在古代,建筑行业是一个技术含量极高,且风险极大的行业。
尤其是大型工程,动辄耗时数月甚至数年,参与人数众多,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工程延期、质量下降,甚至引发安全事故。
“哦?这么说,这总工头还挺稀罕?”杨九狼挑了挑眉毛,他借机试探一下行情:
“那依你看,要请动一个像样的总工头,得花多少银子?”
“嘿嘿,爷,这我哪能知道。”张老六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总工头的价码,要看工程大小,看工期长短,还得看...雇主您有多阔绰。”
“行吧,若是你帮我找到满意的总工头,我给你一两银子的报酬。”杨九狼直接抛出条件。
“一两?”听到这么高的报酬,张老六的眼睛都直了,声音都有些颤抖,“爷,你、你说的是真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杨九狼肯定地点头,“只要你帮我找到相关的工匠,我马上可以给你银子。”
“好的,爷。你在这里等我一刻钟,我这就给你去打听、打听。”张老六说完就走开了。
第193章 组建建筑团队(二)
一刻钟后。
“爷,有了。”张老六重新回来,“城西有个老工头,叫吴建。”
他压低了声音:
“听说以前是给府城里的大户人家盖过宅子的,手艺没得说,管着上百号人都不在话下。
只是...唉,几年前他负责的一个大工程出了事,好像是塌了。
虽然最后查明不是他的责任,是材料被人动了手脚,但他还是被牵连,丢了饭碗,名声也臭了,同时赔光了家中的财产,现在...听说日子过得挺潦倒的。”
“那工程据说是给新来的郡守修别苑,结果刚上梁就塌了半边,郡守大人差点被砸到,当场暴怒啊。
吴老头虽然拿出证据说是木料有问题,但得罪了人,谁还敢用他?”
张老六添油加醋地说着,试图增加吴建的传奇色彩,也为接下来的“麻烦”铺垫。
“人在哪?”杨九狼对吴建的经历产生了兴趣。
有真本事却落魄的人,往往更有可能被他所用。
“就在城西的破瓦巷,一个快塌了的小院里。”张老六指了指方向:
“不过那老头脾气倔得很,穷得叮当响也不肯轻易接活,好几拨人去找过他,都被骂出来了。爷,你要去的话,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带路。”杨九狼没有丝毫犹豫。越是这样的人,他越要去看看。
破瓦巷,名副其实。
巷子狭窄逼仄,两旁的土墙大多歪歪斜斜,不少墙头长满了杂草,散发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
污水顺着路边浅沟缓缓流淌,蚊蝇嗡嗡乱飞。
张老六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引路,七拐八绕后,在一个几乎只剩下半边门框的小院前停下。
院墙塌了大半,露出里面杂乱的景象。
几件破旧的木工家具随意堆放着,角落里还有一堆看不出原色的烂木头。
唯有一小片菜畦,种着几棵蔫头耷脑的青菜,算是唯一的生机。
“就...就是这了。”张老六缩了缩脖子,显然对这地方有些忌惮。
院子里静悄悄的。
“吴老伯,在家吗?”张老六试探着喊了两声。
过了好一会儿,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
接着,一个身形消瘦的老者,慢慢走了出来。
老者约莫五十上下年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脸上皱纹深刻。
虽然衣衫褴褛,神情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审视和不易接近的锐利,扫过张老六,最后落在杨九狼身上。
“又是你们这些钻头觅缝的耗子,来作甚?”吴建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直接冲着张老六。
“嘿嘿,吴老伯,你老别生气。”张老六连忙陪着笑脸,“这位爷,是真心想请你出山,干大活计的。”
“吴老伯。”杨九狼上前一步,打了一声招呼:
“晚辈杨九狼,计划组建一个‘建筑作坊’,需要聘请一位总工头,负责规划、建造村中房舍,以及村子中的道路、水利工程。”
“建筑作坊?村中房舍?”吴建停下脚步,缓缓转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再次盯住杨九狼:
“那些小打小闹的工程,你随便找一些砖瓦工不就行了?”
“我们村子建造的可不是一般的房子。”杨九狼从怀里掏出一卷缣帛,递了过去:
“像这类的房子,不知吴老伯是否感兴趣?”
这图纸自然是001根据杨九狼的要求,结合当前技术水平绘制的、标准化三进四合院的简易平面图和立面图。
线条清晰,标注明确,虽然简单,但布局合理,尺寸精准,远超普通乡野工匠的水平。
吴建狐疑地接过图纸,展开一看,眼神立刻变了。
他原本以为只是一般的房子,没想到是一座这么大的院子.
图纸还画得有模有样,尤其是几个关键尺寸和结构节点的标注,显然是懂行的人才画得出来。
他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图纸上的线条,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这...这是你画的?”吴建抬头,眼中多了几分惊异。
虽然这时候已经有了大型院落的建筑,但像‘三进四合院’这样布局规整对称的院子可不常见。
“对。” 杨九狼点头,他试探性地问道,“像这类院子,工程难度如何?”
“三进院落,规模不小。”吴建仔细观看图纸,“工程难度虽说不是很大,但也不小。”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就比如地基,自然要深挖,起码五尺。挖好后,用大石磙分层回填黄土,层层砸实。
最底下,铺一层拳头大的碎石,再往上,用规整的条石垒砌至少三尺高的基座,宽度要超出墙体一尺以上。这样,根基才稳。”
“吴老伯,你说的这些,我大致能明白。”杨九狼认真听完吴建的分析。
心中对这位老工头的专业能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继续追问道:“除了地基,像这种三进的院子,在结构上还有哪些讲究?”
吴建见杨九狼并非外行看热闹,而是真心求教,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指着图纸解释道:
“这院子的结构,关键在于一个‘连贯’和‘平衡’。三进院落,层层递进,讲究的是主次分明,尊卑有序。
从外院到内院,再到后院,每一进都有其特定的功能和地位,要通过建筑结构巧妙地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整体。”
他顿了顿,手指点在图纸的中轴线上:
“你看,这中轴线贯穿整个院落,所有的建筑都围绕这条线对称分布,这就是‘平衡’。
正房、厢房、倒座房,位置、朝向、高低,都要经过仔细推敲,才能达到最佳的采光、通风和居住舒适度。”
“还有这屋顶,也大有学问。”吴建指着立面图:
“你看这屋顶,不是简单的平顶,而是坡屋顶,而且是前后双坡,这样做既能有效排水,又能增加室内空间高度,显得更加气派。”
“这屋檐,也要出挑一定距离,夏天可以遮阳,雨天可以挡雨,冬天阳光又能斜射进来,可谓冬暖夏凉。”
吴建越说越投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时候。
杨九狼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心中暗暗惊叹古代工匠的智慧。
他虽然有现代知识,但对于传统建筑的精髓,远远不及吴建这样的老师傅。
这位老工头一说就不可收拾,估计这就是职业病。
一刻钟后,吴建才停了下来。
“001,这老头的专业水平如何?”杨九狼在脑中问道。
【非常专业,在这里,想找到一位这么有经验的工匠估计不容易,建议高薪聘请。】
“吴老伯,我想聘请你担任‘建筑作坊’的总工头,统领作坊事务,负责所有工程的规划和建造。至于酬劳...”
杨九狼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每月,三两银子。”
“多...多少?!”吴建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都有些发颤。
旁边的张老六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三两银子一个月。
这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时代,县衙里的书吏,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一二两银子。
三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五口之家舒舒服服地过上大半年。
吴建愣住了。
他看着杨九狼年轻却异常认真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打满补丁的粗布衣,以及这四面漏风的破败小院。
他想起几年前那场塌方事故,想起郡守的雷霆之怒,想起同行们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眼神,想起自己从一个受人尊敬的大匠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屈辱。
“三两银子?”吴建喃喃自语,过了好一会,他这才点头,“这差事...我答应了。”
... ...
第194章 组建建筑团队(三)
吴建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潦倒地过去了,若是每月有三两银子的收入,足够他东山再起,从此改变人生。
“好,欢迎你的加入。”杨九狼也有些激动。
因为这个时候的人才太难得了,特别是像这样的老技术工匠。
“吴建,见过东家。”吴建拱手作揖。
他对眼前这位年轻人是感激的,一是对方的信任,二是对方给了他新生。
“吴老,”杨九狼换了一个称呼,他给对方递过去一张麻纸,“这是建筑作坊计划招募的工人,你看看。”
吴建接过麻纸,仔细观看。
“东家,人手方面,熟练的砖瓦匠、石匠最缺,也最要紧。我有些旧部,手艺是信得过的,只是...”
他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我就担心他们不再信任我。 ”
那场事故,不仅砸了他的饭碗,也让跟着他的人散了伙。
部分人重新找到了固定的活计,但有少部分人依然在打着散工,日子恐怕不好过。
“无妨,你只管去找。”杨九狼想了想,说道,“工钱...按照当前市面,提高两成。”
高薪是必须的。一来,好工匠难寻,千金买马骨,得拿出诚意;
二来,这些人都是吴建的旧部,他们工作默契度高,得给足钱粮,也能让吴建更有底气去招揽,快速形成团队。
“提高两成?”吴建深吸一口气,他这位东家挺阔绰的,不过对他们这些工人来说是好事,“东家,我现在就去问问以前的旧部。”
“好。”杨九狼点头,给出了明确的时间:
“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先去联络旧部。若是人手还不够,咱们再到这佣作区’或者周边的村子去招。”
“好的,东家。我一定尽力,说服他们都过来。”
... ...
——
城南,泥瓦匠聚集的棚户区。
气味混杂,泥土、污水、廉价的炊烟,还有若有若无的霉味。
吴建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窄巷,在一间低矮破败的土坯房前停下。
门是虚掩的,能听到里面传来男人压抑的咳嗽声。
“咳咳...谁啊?”
吴建推门进去。屋内光线昏暗,一个穿着破旧汗衫的汉子正坐在床沿,脸色蜡黄。
这人叫王五,以前是他手下最好的砖瓦匠之一,砌墙又快又稳。
“王五,是我。”吴建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王五抬起头,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眼神变得复杂,有惊讶,有怨怼。
“吴...吴头?你怎么来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吴建按住。
“你生病了?”吴建皱眉。
“小毛病,咳咳…无大碍。”王五避开吴建的目光,语气生硬,“吴头,今个来找我,是有事吗?”
当年工程塌方,吴建是总工头,担了责,他们这些底下干活的,虽没直接责任,但也跟着丢了活计,好长一段时间接不到像样的工作。
加上近些年的各种灾难频发,连散工都不好找,日子过得紧巴巴。
“我找你,是有活计。”吴建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
“我跟了个新东家,要在乡下建村子,盖大批的砖瓦房,还有大宅院。活多,管够。”
“吴头,这活...稳当吗?”他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也不知,”吴建摇头,“但工钱,比市面上高两成,你去吗?”
“高出两成?”王五眼睛一亮,“那得去呀,反正我现在也找不到其他的活计。”
“那行吧,你在家等我通知。”吴建扔下一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
离开王五家,吴建心里踏实了些。
下一个目标,是石匠李老四。
李老四是他以前手底下最好的石匠头,打的石基又平又稳,开凿的石料方方正正,是个闷葫芦,但手艺没得说。
城北,采石场附近。
这里比泥瓦匠区更显荒凉,空气中弥漫着石屑粉尘的味道。
吴建找到李老四家时,院门紧锁。
问了邻居才知道,李老四带着他儿子,一早去西山的采石场给人打短工去了。
吴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山采石场。
远远地,就听到‘叮叮当当’的凿石声。
采石场里,数十个赤膊的汉子在烈日下挥汗如雨,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粉尘和汗臭。
吴建一眼就看到了李老四和他半大的儿子,两人正费力地用楔子劈一块巨大的青石。
李老四明显老了许多,背有些佝偻。
“老四。”吴建喊了一声。
李老四听到声音,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和灰,眯着眼看向吴建。
看清来人后,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放下锤子,走了过来。
“吴头。”他声音低沉,带着石匠特有的沙哑。
吴建将招工的事情又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工钱和待遇。
李老四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等吴建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吴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给陈掌柜干活,签了半年的契,走不开。”
“陈掌柜?”吴建皱眉,“哪个陈掌柜?他给你多少工钱?”
“就是城里开粮铺的陈掌柜。”李老四指了指采石场:
“他家要翻修祖宅,包了这片场子半年,我们按天算钱,一天...十五文。”
一天十五文,这在普通短工里算是不错的价钱了,但按照李老四的能力水平,工钱不应该这么低。
“老四,你听我说,”吴建有些急了,“杨东家给的工钱,一天我至少给你要到二十五文,而且是长期的活。”
“吴头,”李老四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坚定,“做人得讲信用。签了契,就得干完。不然,以后谁还敢用我李老四?”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累得气喘吁吁的儿子,“我不能为了多几文钱,就坏了规矩,丢了吃饭的本分。”
“老四,我明白。”吴建叹了口气,“我不是叫你们现在就跟我过去,契约何时结束?到时候可否过来帮我?”
“还有一个多月,到时候...我考虑考虑。”李老四没有拒绝,但也没同意。
吴建转身离开采石场,心里沉甸甸的。
王五那边虽然顺利,但李老四这块硬骨头啃不下来,石匠队伍就缺了个主心骨。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
还得去找其他人,木匠张翘楚、泥水匠刘三...时间紧迫,东家那边还等着消息。
这招人的事,比他想的还要麻烦。
... ...
第195章 建造四合院
傍晚,峡谷,杨家小院。
姜二娘系着围裙,在院子角落的木板案台前来回忙碌。
她时不时就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摸了摸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是的,姜二娘怀孕了,因此...杨九狼今晚大摆宴席。
“二娘,我说你就别忙活了,歇着去吧。”看到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杨九狼说道:
“这些食材等你的小弟和小妹他们过来再处理。”
闻言,姜二娘手下动作未停,只是回头嗔了他一眼,脸颊微红,“我哪有那么金贵,这才刚有,不碍事。”
说话间,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先进来的是杨奶奶,老人家精神头看着不错,手里还提着一小篮子自家晒的干菜。
紧随其后的是岳父和岳母,姜母脸上堆着笑,眼神却不住地往姜二娘肚子上瞟。
“哎哟,我的乖孙媳妇,快坐着歇歇,这些活让老婆子我来。”杨奶奶嗓门洪亮。
她几步就跨到姜二娘跟前,作势就要去抢对方手里的菜刀。
“奶奶,不碍事。”姜二娘连忙避开,“这都是一些轻松活。”
姜母也凑上前,拉着姜二娘的手仔细端详,嘴里念叨着:“闺女,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可不能累着。”
“娘,我真没事。”姜二娘有些无奈,“我以前怀小丫的时候,不也照样下地干活,挑水劈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能一样吗?”姜母立刻板起脸,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你先去歇着,这些活我来干。”
随后,四哥杨九豺也带着媳妇吴氏和孩子们来了。
吴氏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是她刚出生两个多月的小儿子,睡得正香。
吴氏也来到姜二娘跟前,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七弟妹,恭喜了。这下好了,小丫也有伴了。”
“谢谢四嫂。”姜二娘笑着应道,目光落在吴氏怀里的婴儿身上,充满了喜爱:
“快让我抱抱小侄儿,才几日不见,好像又长胖了些。”
她小心地接过襁褓,动作熟练而轻柔。
“爹爹。”一个清脆响亮的童声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
杨小丫疯玩了一下午,此刻像个泥猴子,小脸黑一块花一块,衣服也沾满了草屑和灰尘。
但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直奔杨九狼而去。
“你这丫头,又跑去哪里野了?整天不见人影。”杨九狼蹲下身,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嘻嘻,我在和小草姐姐她们玩捉迷藏呢。”小丫头眯起眼睛,露出两排小米牙,“爹爹,今晚有烤鸡翅吗?”
“你想吃烤鸡翅呀?”
“嗯,想吃。”小丫头小鸡啄米般点头。
“行吧,爹爹待会给你烤。”
... ...
随着时间的推移,桌上逐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
有白切鸡、酸菜鱼、烤羊肉、红烧肉、时令蔬菜、等等,香气四溢,热气腾腾,让人食指大动。
众人围坐,杨九狼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话题的中心。
“九狼啊,二娘这有了身子,你可得多上心。”杨奶奶一边给小丫夹菜,一边叮嘱道: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粗心大意、啥也不管了。”
“知道了,奶奶。”杨九狼点头应着,就给岳父和四哥满上酒。
他准备给大舅兄姜海倒时,对方抢过了酒坛,“妹夫,我自己来吧。”
宴席不仅仅是吃饭,更是一种社交场合,体现着人际关系和礼仪规范。
同时也是身份地位的展现,姜海虽然是杨九狼的大舅兄,但现在确实不敢让杨九狼给他倒酒。
...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的气氛更加热烈。
就在这时,杨九狼放下酒碗,清了清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位,”他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张面孔,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今天除了庆祝二娘有喜之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看向杨九狼,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大动作。
“这段时间,大家也看到了,咱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杨九狼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也多亏了大家的齐心协力,我现在手上有些银子,所以,我决定...盖大房子。”
大房子?
大家都以为是红砖大瓦房,也就没有太多的惊讶。
“大家请看,这就是我要盖的房子。”杨九狼拿出两张叠好的图纸,缓缓展开。
众人闻言,纷纷凑上前去,看向杨九狼手中的图纸。
只见那图纸上,画着一座气势恢宏、结构精巧的宅院。
青砖灰瓦,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布局规整,错落有致,简直就像一座小型的宫殿。
“这...这是啥房子?”四哥杨九豺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是四合院。”杨九狼笑着解释,“而且是三进的四合院。”
他指着图纸上的各个区域,详细地介绍着四合院的结构和功能:
“以后,咱们就住在这宽敞明亮、冬暖夏凉的四合院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七弟,你...你没开玩笑吧?”四嫂吴氏也忍不住问道,声音颤抖,“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银子的事情,大家不用担心。”杨九狼自信地一笑:
“我心里有数。而且,我不仅要给自己盖一座三进四合院,还要给四哥和岳父岳母也盖一座。”
说着,他又拿出另一张图纸,展开在众人面前。
如图:
这张图纸上,画着一座比三进四合院略小一些的宅院,但同样是青砖灰瓦,飞檐斗拱,精致美观。
“这是二进的四合院,四哥和岳父就盖这种的。”杨九狼笑着说道,“以后,咱们就住在一起,互相照应,热热闹闹的。”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小弟,这、这使不得,使不得。”四哥杨九豺连忙摆手,语气激动:
“我就盖一座红砖瓦房就够了,不用盖这么好的房子,太浪费了。”
“四哥,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杨九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咱们是亲兄弟,不用这么见外。这些年若是没有你的帮衬,二娘和小丫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可是...”四哥杨九豺还想推辞,却被杨九狼直接打断。
“好了,四哥,这事就这么定了。”杨九狼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盖房子的材料都是自产的,用不了多少银子。”
“女婿,我们那座就算了。”姜父喉咙动了动,脸上的激动交织着不安,“这么大的房子,哪能让你给我们盖。”
在这个时代,家产、房屋通常是儿子继承和建造,哪有让女婿出大钱盖房子的道理?
这要是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他老两口淹死,更会让人觉得他的儿子没本事,连孝敬父母的房子都盖不起。
“是啊,女婿。”姜母也赶紧帮腔。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袖子,示意他别激动,然后才对着杨九狼说道:
“这不合适,真不合适。要盖,也该是姜海和姜湖他们兄弟俩以后攒钱给我们盖。否则,会惹来别人闲话的。”
“怎么会惹别人闲话呢?”杨九狼摆了摆手,“二娘的聘礼一直没给你们,这算是我补给你们的聘礼。”
他这话一出,直接把姜父姜母后面准备好的、一肚子推辞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聘礼,这确实是男方该出的,虽然没听说过用一整座二进四合院当聘礼的,但名头上确实说得过去。
“这…”姜父姜母对视一眼,一时语塞,脸上表情复杂。
没等他们再说什么,旁边的姜二娘轻轻开了口。
她看了看自己爹娘为难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这个主意已定、谁也拉不回来的丈夫,柔声劝道:
“爹,娘,你们就别推辞了。既然是九狼孝敬给你们的,那就收下吧。”
“亲家,你们就放心住着吧。”杨奶奶也笑着劝道,“九狼这孩子现在能挣银子了,孝敬长辈是应该的。”
杨奶奶的话像一颗定心丸,暂时稳住了姜家二老翻腾的心绪。
可那图纸上描绘的宅院,实在太过气派,这么高的聘礼,着实让他们有些不安。
第196章 水泥
十天晃眼而过。
杨家西村,新住宅区。
尘土飞扬,夯土声、锤打声、锯木声,混杂着工匠们的吆喝,响成一片。
新组建的建筑团队百多号人,由吴建这位总工头指挥调度,在划定的宅基地之间穿梭忙碌,各项事务有条不紊。
二十多户村民的红砖瓦房,还有杨九狼那几座规划中的四合院,同时开工,场面颇为壮观。
杨九狼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身边站着吴建,这位新上任的总工头,脸上带着一丝难色。
“东家,”吴建搓了搓手,指着下方正在搅拌泥浆的几个工人:
“这摊子铺得大,按图纸和规矩来,粘合砌墙用的‘胶泥’,耗费实在惊人。”
杨九狼转头望去,便看到几个泥水匠费力地将大锅煮好的、粘稠的糯米浆,倒进坑里,再掺入过筛的黄土和熟石灰,挥动着木锹奋力搅拌。
他当然知道这是三合土,这个时代最靠谱的建筑粘合剂,用糯米浆、石灰、黄土按特定比例混合而成。
粘性好,强度高,还具备一定的防水性,是修建城墙、官邸等重要建筑的不二之选。
那白花花的浆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米香,杨九狼嗅了嗅鼻子,问道,“这需要消耗多少糯米?”
“很多。”吴建叹了口气:
“要保证墙体牢固,按老法子,石灰、黄土里头,都得掺足了熬好的糯米浆水。初步估算,光是第一批二十几户的房子,没个几十石糯米打底,怕是撑不下来。”
“几十石?这么多?”杨九狼眼皮跳了一下。
民以食为天,这粮食在任何时候都是硬通货,尤其是在灾年刚过,地里收成有限的情况下,每一粒米都显得格外珍贵。
“可不是嘛。”吴建一脸苦涩,“这还是省着用的算法。要是东家你那几座四合院,规格更高,用料更讲究,那糯米...”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杨九狼沉默了。
他不是没想过粘合剂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传统的三合土竟如此依赖糯米,而且用量这么恐怖。
这不再是粮价与银子的问题,而是...现在外面饿殍遍野,他还这么浪费粮食,可是会遭天谴的。
这让杨九狼想到了水泥,以他现在的高温炉技术,烧制水泥并不难。
石灰石、黏土,这些原材料在附近的山里并不难找。
“001,水泥的配方和烧制工艺。”杨九狼在脑中问道。
【数据检索中...】
【常用配方:石灰石约75%,黏土约20%,铁矿石约5%。
工艺流程:
1. 原料破碎与配料:将石灰石、黏土按、铁矿石比例混合,粉碎至要求细度。
2. 生料煅烧:将混合生料送入高温窑炉中,加热至1450°C左右,煅烧成熟料。
3. 熟料粉磨:将熟料冷却后,加入适量石膏,约3%-5%,作缓凝剂,共同粉磨至极细粉末,即为成品水泥。】
杨九狼看着下方忙碌的工地,又看了看001给出的资料,陷入了沉思。
糯米浆方案,稳妥,但成本高昂,效率低下,简直是在烧钱。
水泥方案,高效,廉价,性能优越,但技术过于超前,一旦暴露,后果难料。
可能会引来窥探、抢夺,甚至官府的注意。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一种能快速建造坚固堡垒的技术,其价值不言而喻。
干,还是不干?
杨九狼摩挲着下巴,眼神闪烁,一时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古人云:不破不立。
要想发展,就要不断打破现有的平衡,机遇与挑战永远是并行的。
而如今发展到这一步,水泥的出现,似乎势在必行。
“富贵险中求。” 他低声自语,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吴老,”杨九狼转头看向吴建,脸上恢复了平静:
“糯米的事,先按最少的量准备。我有个想法,或许能找到替代品,这几天我先试试。”
吴建虽然疑惑,但看东家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是,东家。”
——
砖窑作坊。
杨九狼找到杨陶老,“陶老,最近窑里的情况如何?”
“嘿嘿,经过多次的技术改进。”听杨九狼问起窑里的事,杨陶老顿时来了精神:
“东家,最近窑里的砖瓦烧得是越来越好了,质量那是杠杠的。”
“那就好。”杨九狼点了点头,“陶老,接下来我要你帮我烧点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杨陶老一愣,“东家要烧啥?”
杨九狼神秘一笑,“烧水泥。”
杨陶老一听‘水泥’二字,顿时懵了,“水泥?那是个啥玩意?”
“水泥是一种黏合剂,它的主要成分是石灰石和黏土,经过高温煅烧后,磨成粉末,加水搅拌后会凝固成坚硬的石头。”
杨九狼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水泥的成分和特性。
杨陶老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东家,这水泥是用来建造房子的?”
“对。”杨九狼点头,“这水泥比糯米浆还结实,用它来砌墙盖房子,那才叫一个稳当。”
“比糯米浆还结实?那敢情好。”杨陶老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东家,这水泥要咋烧?”
“烧制水泥的工艺并不复杂,但需要精确控制温度和配比。”
杨九狼将001提供水泥的配方和烧制工艺,详细地告诉了杨陶老。
杨陶老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地提出一些问题。
杨九狼一一解答,力求让他完全理解。
“陶老,这水泥的配方和烧制工艺,你可要记牢了。”杨九狼叮嘱道:
“这可是咱们的秘密武器,千万不能泄露出去。”
杨陶老一家是杨九狼购买来的,随着作坊的不断发展,他们的待遇也不断提高。
如果算上绩效工钱,杨陶老一个月至少能拿到三两银子,他两个儿子的工钱同样不低,每人也有一二两。
有这么高的待遇,加上卖身契及全家性命都掌握在杨九狼的手中,他们背叛的几率非常之低。
“东家放心,我老陶保证守口如瓶。”杨陶老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那我们开始行动吧。”杨九狼大手一挥,“争取早日把水泥烧出来。”
第197章 烧制水泥
两天之后。
烧制水泥的原材料全部备齐。
第一步是原材料的破碎和粉磨,这道工序需要用到石碾。
如果以后要进行大规模的生产,就得让铁匠铺打造出对应的破碎机和碾磨机。
碾磨好的粉状原料,需要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混合。
这个比例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水泥的质量。
接下来便进入了煅烧阶段。
“陶一,点火。”杨陶老不再犹豫,对着大儿子沉声吩咐道。
“好的,爹。”杨陶一应了一声,从旁边拿起早已备好的火把,凑近窑底的添柴口。
干燥的引火物遇到火星,‘呼’地一下蹿起老高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堆积的木柴。
很快,浓烟滚滚,从窑顶的烟囱冒出,直冲天际。
窑内的温度开始缓缓攀升。
杨九狼站在窑边,闭上眼睛,脑海中001的数据流正在飞速刷新。
【窑内温度112°C,升温速率正常。预计1.5小时后达到水分蒸发阶段,100-200°C。】
接下来的时间,是漫长而枯燥的等待。
杨陶老带着儿子和窑工们轮班守在窑前,根据杨九狼的指示,有条不紊地添加燃料。
杨九狼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会走到窑口附近,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或者用手感受窑壁传递出的温度变化。
【窑内温度195°C,干燥脱水阶段完成。开始进入中温分解阶段,600-900°C,注意保持稳定升温。】
听到001的提示,杨九狼睁开眼,对杨陶老点了点头:
“陶老,可以稍微加大些火力了,但要匀,别太猛。”
随着燃料的增加,窑内的火焰由橘红逐渐转为亮黄,发出沉闷的呼啸声。
窑壁也变得滚烫,靠近些就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
杨陶老经验丰富,单凭火焰的颜色和声音,就能大致判断窑内的情况,但他还是时不时看向杨九狼,寻求确认。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渐偏西,又慢慢隐入山后。
夜幕降临,窑口的火光成了这片区域唯一的光源,将周围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一个年轻的窑工大概是累了,打了个哈欠,被旁边的老窑工瞪了一眼,连忙缩了缩脖子,打起精神继续盯着火口。
这烧窑的活计,容不得半点马虎,尤其是在烧制这种前所未有的‘水泥’时,更是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叮,窑内温度880°C,黏土已完成脱水分解。即将进入石灰石分解关键阶段,目标1250°C,此阶段耗时较长,需持续稳定供热。】
“陶老,加大燃料。用木炭,火力要猛,但不能断。”杨九狼的声音陡然提高,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要来了。
石灰石的分解需要极高的温度和持续的热量,这是对这座土窑和燃料储备的真正考验。
“好嘞。”杨陶老应声,亲自上阵,指挥着儿子和窑工们将一筐筐精心筛选过的木炭投入添柴口。
窑内的火舌瞬间变得炽白,窑壁被映照得通红,散发出惊人的热量,逼得人不得不后退几步。
时间在高温和汗水中缓慢流淌。
添柴、观察火焰、感受温度、听从指示...这些单调的动作不断重复。
没有人说话,只有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和窑内沉闷的轰鸣声。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顺利时,窑顶烟囱冒出的烟突然变得有些发黑,还夹杂着一股呛人的硫磺味。
杨陶老脸色一变,“东家,这...这火是不是太过了?怕是要烧坏了。”
杨九狼眉头紧锁,立刻调动001进行分析。
【分析中...烟气成分异常,硫化物含量略高。
原因推测:燃料中混入少量劣质煤块或含硫较高的杂木。窑内温度1320°C,略高于目标分解温度,但尚未达到过烧临界点。
建议:暂时减少高热值燃料投入,增加空气流通,稳定温度在1250°C左右。】
“别慌。”杨九狼迅速做出判断,“减少木炭,多加些干松木,把下面的风口开大一点。”
他一边下令,一边走到窑体侧面,仔细观察着几处预留的观察孔,里面的火光依旧炽白,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狂暴了。
杨陶老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立刻照办,几个窑工手忙脚乱地调整燃料和风口。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烟囱冒出的黑烟渐渐变淡,那股呛人的硫磺味也随之减轻。
“呼...”杨陶老抹了把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看向杨九狼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
这年轻东家不仅懂烧窑,还能在关键时刻稳住阵脚,这份本事,他是彻底服了。
石灰石的分解是一个漫长而消耗能量的过程。
整个后半夜,杨九狼和杨陶老等人几乎没合眼,轮流盯着窑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苛刻的温度。
【窑内温度1255°C,石灰石分解已持续8小时,根据热量吸收速率估算,分解完成度约90%。预计还需2-3小时。】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001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快了,快了。”杨陶老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焕发光彩,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吆喝和烟熏火燎而变得沙哑,却难掩兴奋。
守了一夜的窑工们也精神一振,疲惫感似乎都被驱散了不少。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当太阳已经爬上山头,将金色的光辉洒满大地时,杨九狼终于再次下令:
“准备升温,用焦炭。”
这是最后的冲刺——高温烧结阶段。
需要将温度迅速提升到1450-1550°C,让分解后的氧化钙与其他矿物发生反应,形成水泥熟料的核心成分:硅酸三钙和硅酸二钙。
“是,东家。”几个窑工开始投入焦炭,窑内的温度在飞速攀升。
【叮,窑内温度1460°C,已进入烧结温度区间,请保持此温度1小时。】
“稳住,保持这个火候半个时辰。”杨九狼大声喊道,眼睛紧紧盯着窑口那已经变成耀眼白色的火焰。
这半时辰,仿佛比之前的一整夜还要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窑炉极限和众人心力的考验。
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悬着,既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又怕这窑炉或者里面的‘水泥’出什么幺蛾子。
【叮,保温结束,可以准备出料冷却。】
“停火,准备出料。”杨九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兴奋和期待。
窑工们七手八脚地用湿泥封住添柴口和风门,隔绝空气。
然后,几名最有经验的老窑工,穿着厚实的、浸过水的麻布防护衣,戴着简陋的皮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长铁钎撬开窑底的出料口。
一股灼热的气浪率先涌出,紧接着,一块块暗红色、带着玻璃光泽的烧结块,噼里啪啦地滚落出来。
这就是水泥熟料!
等冷却,加入适量的石膏,研磨成细粉,便是水泥。
半天之后。
经过一系列的工序,水泥终于烧制成功。
看着眼前灰色的粉末,杨九狼心中激动万分:如此熟悉,又如此亲切。
第198章 水泥的试验(一)
几天后,工地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几名手艺最好的老泥瓦匠,被总工头吴建叫了过来,围着一小堆灰不溜秋的粉末,脸上写满了大写的懵圈和狐疑。
吴建的心里也打鼓,他蹲下身,捻起一点粉末,放在指尖仔细搓了搓。
触感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石灰烧过头的味道。
这水泥...真能把砖头粘得牢牢的?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正热火朝天搅拌糯米浆的几个工人,那白花花的米浆,可都是实打实的粮食。
“头儿,这玩意...咋用?”一个叫王五的泥瓦匠瓮声瓮气地问,他以前就是跟着吴建干活的老伙计,说话比较直接。
“东家说了,按他给的方子,掺水,搅和匀了,跟平时砌墙一样用。”吴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就砌这面短墙试试。”
几个泥瓦匠将信将疑地开始动手,有人提来水,小心翼翼地往粉末里加。
“咦?”负责搅拌的工匠轻呼一声,“这水泥,吃水倒是快,而且...不费劲啊。”
相比需要反复捶打、搅拌许久才能均匀的糯米浆三合土,这灰色粉末加水后,稍微搅拌几下,就变成了一种看着颇为均匀顺滑的灰浆。
王五用瓦刀铲起一抹,在砖块上试着铺开。
“嘿,还挺粘乎。”他有些意外,“抹着也顺手,不拖泥带水。”
瓦刀起落间,砖块一块块垒上去,似乎比平时更容易找平,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吴建在一旁默默看着,眉头舒展了一些,但心里还是没底,这东西干了之后到底牢不牢靠,才是关键。
——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吴建就揣着心思第一个来到了工地,直奔那段试验短墙。
一夜过去,墙体表面的水汽已经没了,呈现出一种干燥的青灰色。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屈起指节,在那墙面上用力敲了敲。
“咚、咚咚...”
声音沉闷、坚实,完全不像普通泥墙那种带着点空洞的回响,倒像是...敲在了石头上。
这时,王五和其他几个参与测试的泥瓦匠也过来了,显然都惦记着这事。
“吴头,咋样?”王五急吼吼地问。
吴建没说话,只是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王五见状,直接从腰间抽出瓦刀,用刀柄对着墙面使劲怼了几下。
“铛!铛!”
清脆的撞击声,墙面上只留下几个浅浅的白点。
“我的个娘,”王五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太硬实了吧,比用了上好糯米浆的三合土还硬。”
其他几个泥瓦匠也围了上来,纷纷伸手去摸、去敲。
“嘿,真的硬。”
“比俺家那老磨盘还结实。”
“这要是盖房子,住进去心里踏实多了。”
这些常年跟泥土砖瓦打交道的老爷们,最懂什么样的材料才是好东西。
这灰不溜秋的水泥,用事实说话,彻底征服了他们。
吴建看着眼前这堵坚硬的短墙,又看了看身边兴奋不已的伙计们,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王五道:“走,跟我去见东家。”
他知道,这水泥...恐怕真要改变盖房的方式了。
杨家小院。
杨九狼正在绘制着破碎机和粉磨机的制造图纸,这是为接下来大量烧制水泥做准备。
“东家。”吴建带着王五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那水泥...成了。比糯米浆还好用,硬实得很。”
“是哩东家,”王五也在一旁猛点头,补充道:
“俺用瓦刀使劲怼都怼不出坑来,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
杨九狼看了看眼前的两人,这结果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试用效果好,那就全面推广。”他放下图纸,看向吴建,“以后砌墙、打地基,都用这个水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水泥还可以用来浇柱子和铺地面,既省成本又省时间,效果还特别好。”
“用水泥做柱子?!”吴建有些迟疑:
“东家,水泥虽硬,但能撑得住那么重的房梁屋顶吗?会不会太脆,一压就断了?万一受力不均,或者地龙翻身...”
吴建口中的‘地龙翻身’,也就是地震。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杨九狼语气平静,“纯用水泥,确实脆。但是,若是在水泥里面...加上‘骨头’呢?”
“骨头?”吴建和王五面面相觑,更糊涂了。
水泥里加骨头?加什么骨头?
“比如,竹子。”杨九狼解释说道:
“竹子够韧吧?我们先用竹篾扎一个笼子,做成柱子的形状,然后把水泥浆灌进去。
等水泥干透了,里面的竹子就成了‘筋骨’,外面的水泥是‘皮肉’,这样一来,既有水泥的硬度,又有竹子的韧性,不就结实了?”
这时候的钢铁极其缺乏,还贼贵。
钢筋暂时没有,但竹子遍地都是,韧性也不错,是现阶段最合适的“骨头”。
竹筋?皮肉?
吴建咀嚼着这两个词,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他干了一辈子建筑,对材料的特性再熟悉不过。
竹子的韧性是出了名的,水泥的硬度也刚见识过,这两者结合...也许真的可行。
“东家这法子闻所未闻,但听着倒有几分道理。”吴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带着浓厚的探究意味。
王五还在掰着指头想:“竹子塞里面,外面糊上水泥,能行吗?”
“行不行,试试便知。”对此,杨九狼也不多做解释,实践出真知:
“吴老,你挑几个手巧的木匠,先做几个简单的柱子模子出来。再找些粗壮的老竹子,劈成篾条,按我说的,扎成笼子,咱们先浇几根小点的试试。”
“好的,东家。”吴建这次答应得很干脆。
既然东家敢想,他这个做工头的,就敢试。
失败了,不过是费些功夫和材料,可万一成了,那意义可就太大了。
第199章 水泥的试验(二)
接下来的几天,建筑工地上除了砌墙,又多了一项新奇的活计。
几个木匠叮叮当当地敲打着,很快做出了几个方形和圆形的木头模具。
另一边,几个杂工则费力地将砍来的老竹子劈开,刮掉竹节,编织成一个个看着有些简陋的竹笼。
杨九狼亲自指导,将水泥、沙子、小石子按照特定比例混合。
沙子需用河沙,去除泥土。碎石粒径不宜过大。
而竹筋需做防腐处理,如涂抹桐油,防止被水泥中的碱性物质腐蚀及吸水膨胀。
搅拌好的混凝土呈灰色的、湿漉漉的糊状,被小心地倒入固定好的模具中,竹笼被完全包裹在中间。
第一次试浇,所有人都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黑乎乎的泥巴,真能变成柱子?”
“看着悬乎,别回头一拆模子,全塌了。”
“竹子放里面,不会烂掉吗?”
等待混凝土凝固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至少要等上三五天才能拆模。
这期间,杨九狼又提出了用水泥铺地板的想法:
“除了柱子,咱们房子或院子的地面,同样可以用水泥来铺。”
“铺...铺地面?”吴建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这水泥的用途竟如此之广?
在古代,地面处理方式有限,普通人家多为夯土地,易起尘、潮湿、难清理;
富裕人家用砖石铺地,成本高,且砖石间有缝隙。
“东家,用水泥铺地面会不会裂开?或者变形?”王五挠了挠头,提出了很实际的问题。
“应该不会。”杨九狼也不敢保证,毕竟他弄出来的水泥,质量还是有所欠缺:
“但我可以保证...水泥地面至少不起灰,不渗水,还好打扫。”
他顿了顿,“等铺出来你们就知道了,保证比你家那坑坑洼洼的泥地强一百倍。”
他指着院子里一块空地:
“就在这里,给我清出来,咱们先铺一小块试试。记住,地面要平整、要夯实,水泥抹上去后,要用木抹子反复抹平、压实。”
吴建看着杨九狼笃定的样子,虽然心里还是犯嘀咕,但柱子的事情还在进行中,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先照办。
很快,一小块地面被清理干净,夯实。
工匠们按照杨九狼的指示,只用水泥和沙子,搅拌好水泥砂浆、倒在地上,然后用特制的长木抹子小心翼翼地刮平,再用小抹子反复压光。
——
几天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那几根试验性的水泥柱子终于到了拆模的日子。
吴建亲自上阵,带着两个最稳重的徒弟,小心翼翼地拆卸着固定的木模。
木板被一块块取下,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柱体。
方形的棱角分明,圆形的线条规整。
表面虽然不像打磨过的木头那般光滑,带着些许粗糙的颗粒感,但整体看上去异常坚固、厚重。
“嚯,还真成柱子了。”
“看着挺结实啊。”
围观的工匠们发出一阵惊叹。这用水泥和竹子捣鼓出来的东西,竟然真的立住了,而且有模有样。
杨九狼走上前,伸手在柱面上敲了敲,发出的声音比敲墙还要沉闷、厚实。
“吴老,试试它的坚固度如何?”杨九狼示意道。
“好嘞。”吴建点了点头,对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王五使了个眼色。
王五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一根方柱前,深吸一口气,猛地用肩膀向前一撞。
“嘭!”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柱子纹丝不动,连晃都没晃一下。反倒是王五自己,被震得龇牙咧嘴,肩膀生疼。
“我来试试。”另一个膀大腰圆的石匠不信邪,抡起旁边干活用的大木槌,对着柱子中部就砸了过去。
“铛!”
木槌被高高弹起,柱面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这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老娘的,这玩意比石头还硬。”
“木头柱子要是这么砸,早裂了。”
“这下是真信了,这水泥柱子,靠谱。”
吴建激动得脸都有些发红,他快步走到杨九狼面前,拱手道:
“东家,这水泥柱子...成了,比预想的还要好。有了它,咱们盖房子的速度能快上一大截,还省了到处找大木料的麻烦。”
“这只是开始。”杨九狼微微一笑:“水泥的用途远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广。”
这时,有人想起了前几天铺的那一小块水泥地面。
“走,去看看那地面咋样了。”
一群人呼啦啦又围到了院子里的那片试验水泥地板。
几天过去,原本湿漉漉的水泥地已经完全干透,呈现出一种均匀的青灰色。
表面光滑平整,像一整块打磨过的石板,没有一丝缝隙。
“嘿,还真挺平整。”
“看着比青砖地面利索多了。”
王五蹲下身,用手使劲蹭了蹭,手上干干净净,一点灰都没沾上。
他又从旁边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泼在地上。
水珠在光滑的地面上滚来滚去,并没有立刻渗下去,用脚一扫,水就被扫到了一边,地面很快又恢复了干爽。
“这、这...”王五眼睛放光,有些不敢相信:
“以后扫地可省事了,拖一下就干净,不像泥地,扫起来灰尘满天飞,泼点水就成了泥坑。”
“就是不知道冬天会不会冻脚?”还是有人担心。
“穿袜子、或者铺毛毯不就行了?”杨九狼有些无语,这些人是不是关注错了重点:
“总比踩在脏兮兮的泥土地板上强。而且,这水泥地面结实,用个几十年都不带坏的,省了多少修补的功夫。”
他环视众人,提高声音说道:
“所以,从今天起,不仅是柱子,所有新盖的房子,地面也全部用水泥铺设,地基也要用水泥加固。这样盖出来的房子,不仅干净、舒坦,还能大大缩小建造周期。”
闻言,工匠们都有所期待。
对他们来说,这意味着更快的施工速度,更省力的活计,以及盖出更坚固的房子。
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吴建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这水泥的出现,恐怕不仅仅是改变杨家西村的房子,未来甚至可能改变整个天下的建造方式。
就这样,在杨九狼的拍板下,水泥这种划时代的建筑材料,开始在杨家西村的工地上全面铺开。
一场基建的革新,正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200章 王政兴再次来访(一)
半月之后,杨家西村。
一队人马出现在村口,为首的是一身清爽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是微服私访的县令王政兴。
听闻杨家西村大搞建设,他颇感兴趣,于是就带着几名部下过来看看。
身后,是捕头李奎和五六名便装衙役,他们勒住马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这真是杨家村?”王政兴喃喃自语,眼中带着惊疑。
他一路行来,在别的村子,所见皆是残垣断壁,百姓面有菜色,死气沉沉。
可这里,村民们虽然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但精神头十足,脸上没有灾后的麻木,反而洋溢着...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一个赤膊的汉子正奋力挥舞着锤子夯实地基,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流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山歌。
几个妇人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笑着,不远处的孩童们在追逐打闹,虽然瘦,但活泼。
一排排新砌的砖墙整齐排列,红色的砖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与旁边残存的茅草屋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老瓦匠小心翼翼地用瓦刀抹上灰浆,然后将一块红砖稳稳地铺在墙上,动作娴熟而专注。
整个村子像一个巨大的工地,人来人往,忙而不乱,充满了勃勃生机。
“大人,这杨家西村还真是要大变样了。”李奎催马上前,低声说道:
“同时盖这么多砖瓦房,这里的村民得多有钱?”
王政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崭新的砖墙,心中更是好奇。
砖瓦,这在乡下可是稀罕物,寻常农户一辈子也未必能盖得起一间。
而这里,竟然是成片地在盖?
“带路,先去见杨族长。”王政兴沉声道。
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一个濒临破败的村子焕发出如此生机。
而杨九狼,此刻正在自家三进四合院的宅基地上,对着一张图纸比划着。
宅基地,刚挖好地基的坑洞,占地大概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杨少侠。”李奎远远地喊了一声。
杨九狼抬头,见到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
他放下手中的图纸,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迎了上去。
“见过王大人,李捕头。”杨九狼拱手行礼。
王政兴打量着杨九狼,又看了看那片明显是准备盖大房子的地基,问道:“杨族长,你这是…要盖新房?”
“正是。”杨九狼点头。
“你这宅子...看着规模不小啊,”王政兴指了指那片空地:
“怕是比本官的县衙后宅还要敞亮些。看来,杨族长这段时日,收获颇丰啊?”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带着试探,暗指杨九狼可能有其他不明的收入。
“大人明鉴,”杨九狼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建造宅院的砖瓦、木材都是自给自足的,其实要不了多少银两。”
“杨族长,可否带本官到你们的作坊去看看。”王政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他倒是对杨九狼创办的作坊更加感兴趣。
“大人,请。”杨九狼在前面带路,他知道这是回避不了的。
作坊中的各种机器估计对方早已耳闻,想瞒也瞒不住。
不过,他只带王政兴参观了砖窑作坊、伐木作坊和纺织作坊,这些都是在官府有注册的。
至于铁匠作坊、陶瓷作坊,藏在峡谷湖泊的北端,鲜有人知道。
第一站,砖窑作坊。
热浪裹挟着煤灰扑面而来,熏得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这...就是你们的砖窑?”王政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这跟我见过的砖窑不一样?”
只见一座巨大的轮窑横亘在眼前,如同一个匍匐的巨兽,吞吐着火焰。
窑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工人们正忙碌地添煤、运砖,汗水浸透了衣衫。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煤烟味和泥土的焦糊味,让人感到一阵窒息。
“族长,你们过来了?”看到是杨九狼,一个赤膊的窑工咧嘴一笑,“小心烫着!”
他露出被煤灰染黑的牙齿,挥舞着手中的火钳,熟练地向窑炉添加着柴火。
杨九狼上前一步,挡在王政兴身前,“大人,这就是我们村的‘连续式轮窑’,烧砖效率比传统的土窑...确实高出不少。”
“这轮窑...是谁设计的?”王政兴问道。
他虽然不懂烧砖的技术,但也看得出这座轮窑的不凡。
他绕着其中一个窑口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眼中充满了好奇。
他很清楚,以杨家西村村民的见识,不可能建造出如此精巧的轮窑。
“大人,”杨九狼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不瞒你说,这轮窑是村里几个老窑匠一起琢磨出来的,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些想法。”
王政兴深深地看了杨九狼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走,前面看看。”王政兴摆了摆手,转身围着轮窑仔细观看。
... ...
从砖窑作坊出来,第二站是伐木场。
这里的锯木声,‘唰唰唰...’响个不停。
几棵被砍伐的树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的清香。
与传统伐木场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看到工人们挥汗如雨地拉锯,而是一台台奇怪的机器在嗡嗡作响。
王政兴走上前,仔细观察着一台机器。
只见一个巨大的铁轮飞速旋转,带动着一根锯条上下运动,将木头轻松地锯成一块块木板。
他也终于明白,杨九狼为什么能大量生产优质木板了。
“这是什么机器?”王政兴指着机器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大人,这是我们村子自己打造的锯木车床,”杨九狼上前解释:
“用脚踩动踏板,就能带动锯条锯木头,比人工锯木效率高出不少。”
王政兴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锯木车床的结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发现,这机器设计非常巧妙,每一个部件都恰到好处,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
“这...也是你发明的?”王政兴抬起头,看着杨九狼,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嗯,”杨九狼点头,“我确实给了一些建议。”
王政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
第201章 王政兴再次来访(二)
第三站,纺织作坊。
梭子穿梭的声音‘哒哒哒’地响个不停。
一台台崭新的纺纱机和织布机整齐排列,数十名妇女正坐在机器前,忙碌地工作着。
与传统的手工纺织相比,这些机器明显更加高效,织出来的布匹也更加平整、细腻。
“这些...又是什么?”王政兴指着那些机器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震惊。
他走到一台织布机前,仔细观察着它的结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些纺织机器比他以前见过的都复杂与精巧。
他伸手摸了摸织出来的布匹,触感细腻、柔软,比市面上卖的布匹还要好上几分。
“这些也都是你们村子自己打造的?”王政兴抬起头,看着杨九狼,声音都有些急促。
“对。”杨九狼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们村的村民一起做的。当然,我也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
王政兴沉默了,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家西村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焕发出如此生机。
有了这些先进的生产工具,杨家西村的生产效率远远超过了其他村庄,自然能够更快地恢复生产,改善生活。
“杨族长,你真是...给了本官一个大大的惊喜啊。”王政兴转过身,看着杨九狼,满眼的意味不明。
他想起了之前与杨九狼的几次合作,每一次,对方都能够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大人过奖了。”杨九狼只好谦虚地回道。
... ...
就这样,他带着王政兴在各个作坊、建设工地逛了一个下午。
夕阳西下,给杨家西村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走了一个上午,想必大人和各位官爷都乏了,我已令人备下粗茶淡饭,就在寒舍,还请大人赏光。”杨九狼抬头看了看天,发出邀请。
“也好,”王政兴本就有意深入了解,闻言便顺水推舟:“那便叨扰杨族长了。”
众人再次回到了峡谷,杨九狼的院子。
院子中,早就摆好了桌椅。
姜二娘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很快就端上了酒菜。
卤肉、烧鸡、炖鱼...都是边荒县难得一见的美食。
“大人,请。”杨九狼招呼着王政兴入座。
王政兴也不客气,坐了下来,李奎和其他衙役也跟着落座。
“杨族长,你家的饭菜...真是没得说。”王政兴夹了一块卤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大人喜欢就好。”杨九狼夹起一块鸡肉,啃了起来。
两人边吃边聊。
“如今,边荒县百废待兴,各乡各里都面临着诸多困难。”王政兴叹了口气,突然就聊到边荒县上面来:
“粮价虽然有所下跌,但百姓的生活依然十分困苦。对此,杨族长可有何良策?”
闻言,杨九狼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这问题牵扯太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
他端起酒碗,小酌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粗糙的纹路,目光低垂,似乎在看碗中的酒液,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
过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看着王政兴,缓缓说道:
“大人,草民斗胆问一句,如今县里,除了种地和在官府工地上干活,百姓们还有其他营生可做吗?”
他没有直接给建议,而是反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将话题引向‘就业’这个核心。
“其他营生?”王政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灾后百废待兴,除了伺候田地,就是修桥补路、加固河堤这些官府组织的活计。至于其他的手艺工人?城里倒是有一些,但也大多没什么活干。”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杨九狼放下酒碗:
“光靠种地和官府的工程,养不活这么多人,也撑不起县里的局面。
要想让县里真正活过来,让百姓手里有钱花,市面重新繁荣,就得...广开门路,让大家有更多的活计可做。”
“广开门路?”王政兴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鼓励经商?或者兴办作坊?”
“算是吧。”杨九狼点了点头,“草民觉得,可以称之为‘兴手工业’。”
他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听起来更偏向“实业”而非纯粹“商业”的词。
“兴手工业?”王政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露出明显的迟疑和不赞同:
“杨族长,你可知我朝历来以农为本,重农抑商。手工业、商业,皆被视为末业。若是大兴手工业,岂不是本末倒置?”
“再者,”他继续说道,语气加重:
“如今正是要恢复农桑的关键时候。若是鼓励百姓去做工、开作坊,谁还愿意去种地?田地本就因水灾损毁严重,若再无人耕种,那才是动摇国本的大祸。”
他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劳动力从农业流向工商业,确实可能在短期内影响粮食生产。
“而且,工匠商人,逐利而动,心思活络,难以管束。若是形成气候,怕会扰乱地方,甚至与官府争利。”王政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这不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政治和社会稳定问题。
他点出了古代统治者对工商业者的普遍不信任感,认为他们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大人所虑,句句在理。”杨九狼放下酒碗,不紧不慢地说道:
“以农为本,国之根基,此乃千古不易之理,草民绝无轻贱农业之意。”
他先是肯定了王政兴的立场,表示理解,缓和了对立情绪。
“但是,”他话锋一转,“大人有没有想过,‘本’与‘末’,并非水火不容,有时反而是相辅相成的?”
“哦?此话怎讲?”王政兴来了兴趣。
“大人请想,”杨九狼继续他的论述:
“农民种出粮食、棉麻,若无手工业者将其加工成布匹、衣物、器具,这些东西如何流转?价值如何体现?农民辛苦一年,除了糊口,拿什么去换盐巴、铁器、或者改善生活?”
这是最基础的产业分工和价值链理论。
农业提供原料,手工业加工增值,商业促进流通,三者缺一不可。
“手工业发展了,就需要更多的粮食来养活工匠,需要更多的棉、麻、木材、矿石作为原料。这难道不是反过来促进了农业和矿业的发展吗?”
“至于担心无人种地...”杨九狼笑了笑:
“大人多虑了。手工业赚了钱,可以购买更好的农具,改良田地,比如兴修水利,积攒更好的肥料,提高种地的效率。
如此一来,或许用更少的人,就能种出比以前更多的粮食。省下来的人手,正好可以去从事手工业,岂不是两全其美?”
闻言,王政兴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他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虽然听着有些离经叛道,挑战了他固有的“农本商末”观念,但仔细琢磨,却又似乎蕴含着几分朴素的道理。
第202章 王政兴再次来访(三)
“而且,”杨九狼补充道:
“手工业作坊集中起来,也方便官府管理和收税不是?总比那些东家走、西家串的小商小贩好掌握得多。”
王政兴沉默了。
他端着酒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壁,眼神闪烁不定。
杨九狼的这番话,特别是“提高效率”、“方便管理”、“增加税收”这几点,确实触动了他。
边荒县太穷了,财政一直紧张,水灾之后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真能像杨九狼说的那样,发展手工业不仅不影响农业,还能提高效率、增加税收...那确实是一条值得考虑的路。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新奇。”许久,王政兴缓缓开口,语气松动了不少:
“可这手工业,种类繁多,该如何入手?又如何确保它真的能‘辅农’,而不是‘乱农’?”
他依然没有完全被说服,提出了更具体的操作性问题。
这是他作为地方官的实际考量,空谈理论没用,必须能落地。
“大人英明,这就问到点子上了。”杨九狼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放低了些,显得更加的慎重。
他知道对方已经从“要不要做”转向“怎么做”了,这是关键的一步。
“这兴办手工业,不能一蹴而就,得循序渐进。眼下最紧要的,是解决百姓‘吃衣住行’的问题。所以,与此相关的作坊,便该优先扶持。”
“比如砖瓦、石灰、木料等,这些东西,不仅百姓用得上,县里修补城墙、官衙,甚至富户们盖房子,都离不开。这就是眼下最实在的需求。”
“再比如,纺织。百姓总要穿衣。咱们村现在也开了个小纺织作坊,让妇人们有点活干,纺些粗布出来,自己用,或者卖给邻村,换点油盐酱醋,总比闲着强。”
“至于如何确保不‘乱农’?”杨九狼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草民觉得,关键在于‘引导’和‘规矩’。”
“引导?”王政兴重复了一遍,眼中带着探寻。
“对,引导。”杨九狼肯定道,“官府可以明确哪些手工业是眼下急需的,给予一定的方便。
比如,像大人之前允诺草民的,给个经营许可,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甚至,官府可以带头采购一些产品,比如修缮工程所需的砖瓦木料、等。
这就像开渠引水,水往低处流,利往人趋。官府指明了方向,百姓自然会往那边使劲。
总好过堵塞压制,逼得大家只能偷偷摸摸,或者干脆啥也不干。”
“至于规矩...”杨九狼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更加郑重:
“草民以为,最重要的规矩,是得让那些肯动脑筋、肯下力气去做事的人,心里踏实。”
“心里踏实?”王政兴不太明白。
“就是得让他们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手艺,建起来的作坊,赚到的钱财,不会被无缘无故地夺走。无论是被地痞流氓,还是...被某些眼红的人。”
杨九狼小心翼翼地措辞,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王政兴一眼。
他暗示了可能的官方侵占风险,这是当前手工业发展最大的阻碍。
同样是在为自己作坊的那些机器找庇护。
“如果一个木匠费尽心思改良了刨子,做得又快又好,结果方子刚露出来,就被别人抢走了,或者被官府找个由头给没收了。
那以后谁还敢再去琢磨新东西?大家都藏着掖着,或者干脆破罐子破摔,整个行当还怎么进步?”
“这无异于杀鸡取卵。”杨九狼加重了语气:
“只有让大家觉得自己的东西是安全的,是受官府保护的,他们才敢放开手脚去干,去投入,去琢磨更好的法子。
这样一来,好的作坊才能越做越大,差的自然会被淘汰,整个手工业才能真正兴旺起来,官府也能收到更多的税不是?”
王政兴听完杨九狼的论述,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官府明文保护这些工匠商户的作坊和秘方?”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这可不是小事,历朝历代,官府对民间财富的态度向来暧昧,予取予夺并非罕事。明确“保护”,这几乎是在挑战某种潜规则。
他看着杨九狼,这个年轻人,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这些想法,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但偏偏又似乎直指问题的核心。
“正是此意。”杨九狼心中一凛,知道触及了关键点,但他面上不显,反而坦然道:
“草民以为,规矩定得越明白,大家心里越亮堂。官府保护守法经营者的正当所得,严惩巧取豪夺之徒,如此才能树立公信。
有了公信,大家才敢放心大胆地把本事使出来,把家底投进去。作坊多了,生意好了,市面活了,官府的税收自然水涨船高,这才是长久之计。
否则,今天看着某家作坊眼红,找个由头抄了,明天看着那家铺子赚钱,强行吞并,看似一时得了便宜,实则吓跑了所有人,最后税源枯竭,官府反而得不偿失。”
他直接点破了“税收”这个对王政兴最有吸引力的点,并将保护产权与增加税收的长远利益捆绑起来。
王政兴再次沉默了。
重农抑商的观念,对商贾的天然警惕,与眼前边荒县百废待兴、财政空虚的现实困境,以及杨九狼描绘的那幅“工商繁荣、税收增长”的诱人前景,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他不得不承认,杨九狼所说有一定的可行性。
边荒县太穷了,单靠农业,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元气?抄没几个富户或许能解一时之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这想法...是否过于大胆了?”经过一番思索之后,王政兴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
“保护商户财产,鼓励手工业这与朝廷大政相悖,若是推行开来,被有心人所利用,本官这顶乌纱帽,怕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政治风险不言而喻。
“朝廷虽未鼓励发展手工业,但也未曾禁止。”杨九狼只提了一句。
至于其他,并未多说,这就要看王政兴的抉择与魄力了。
第203章 王政兴再次来访(四)
王政兴并未否定杨九狼的说法,而是转而问道:
“那...依杨族长所见,这百废待兴的边荒县,该如何着手,方能尽快恢复元气,让百姓得以安生?”
杨九狼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肴,似乎在整理思路,他知道王政兴最关心的是什么——稳定,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发展。
而稳定的根基,永远是农业。
“大人,草民以为,无论何时,‘农’乃国之本,不可动摇。”
杨九狼首先表明立场,迎合了王政兴以及这个时代主流的价值观。
这让王政兴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一些。
“故而,这第一条,便是要‘固本’。”杨九狼伸出一根手指: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农桑。其一,是兴修水利。这次水灾,毁了不少沟渠堤坝,若不及时修复,灌溉便成了大问题。”
“其二,是改良农具。”杨九狼继续说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百姓耕作,多赖祖辈传下的老旧器具,效率低下。
若是能推广些更省力、更高效的农具,提高播种、收割的效率,同样的田地,同样的劳力,产出或许就能多上几分。”
他这话,隐晦地指向了自家作坊的技术潜力。
王政兴听得连连点头,这些都是正统的富民强农之策,虽然不算新奇,但确实是眼下最该做的:
“嗯,兴修水利,改良农具,此乃正理。”
“其三,”杨九狼话锋稍转:
“便是设法寻觅、培育高产的粮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粮。咱们边荒县地处偏僻,或许山林之中,就藏着些耐旱、耐涝或是产量惊人的好种子。
官府要设立相关曹司,比如农经院,进行选种、育种,一旦有所得,便大力推广。长此以往,才能保证粮食高产。”
“其四,”杨九狼看了王政兴一眼,语气放缓:
“在保证口粮足够的前提下,是否可以因地制宜,鼓励百姓种植些高价值的经济作物?比如某些药材、或是能用于纺织的麻类、染料作物等。
这些东西,或许不能直接填饱肚子,但都是手工业所需的原材料,能换回实打实的银钱,让百姓手里有余钱去购买其他所需,也能促进地方的货物往来。”
王政兴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在这吃不饱的年代,粮食才是根本,种植经济作物,会不会占用和挤压粮食的空间?
但他没有立刻反驳,示意杨九狼继续。
“大人,这第一条‘固本’之策,说到底,是让百姓有饭吃,有地种,心能安下来。”说到这里,杨九狼先来一个阶段性的总结。
“嗯,杨族长所言甚是。”王政兴表示赞同,“农为邦本,本固邦宁。这几条,本官会着重考虑。”
杨九狼先用第一条与王政兴达成了共识,这才继续说道:“这第二条,草民称之为‘通脉’。”
“通脉?”王政兴饶有兴致地重复道。
“正是。”杨九狼点头:
“大人请想,咱们边荒县地处偏远,山多路险。村与村之间,乡与镇之间,往来多有不便。货物运不出去,外面的东西也运不进来。
就算有好东西,也卖不上价钱;就算需要什么,也得花大价钱。这就像人的血脉不通,气血淤滞,如何能强健?”
“所以,这第二步,便是要大搞基建,修桥铺路。”杨九狼语气加重:
“将县内主要的道路修缮平整,遇水架桥,逢山开道。如此一来,不仅方便百姓往来,更能促进货物流通,降低运送成本。
还能吸纳大量劳力,百姓做了工,得了工钱,再去买粮买物,这钱不就转起来了吗?”
王政兴听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
杨九狼这番话,将农业、手工业、基础营造巧妙地串联了起来。
修水利、改农具需要铁器;修路铺桥、建堤坝需要砖瓦木料;
而这些营造工程本身又能提供就业,刺激消费,拉动经济。
看似分开的几件事,实则环环相扣,互为支撑。
“你这思路...倒是颇为周全。”王政兴缓缓点头,语气中已带上了明显的赞赏:
“将农、工、营造三者结合,互为助力...确实是不错的发展方向。”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起来,直指现实:
“想法虽好,然则,不管是兴修水利,还是铺路架桥,皆需大量砖石和木料。眼下府库吃紧,市面上这些物料亦是奇货可居,价格高昂。
难不成...杨族长是在暗示本官,要效仿你们杨家西村,也去大兴砖瓦窑,大肆伐木不成?”
不管是兴修水利,还是大搞基建,都需要大量的建材,这正好与杨九狼现在的诸多作坊相符合。
他看似在给王政兴提建议,实则是在为自己的作坊寻求下一步的发展。
“大人,要不这样。”杨九狼终于露出狐狸尾巴,“若是你信得过草民,这些建材我可以生产。”
闻言,王政兴看着杨九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年轻人,真是滴水不漏,步步为营。
明明是他想扩大生产规模,却被对方一番话,说成了是官府求着他扩大生产,还得为他扫清障碍。
“杨族长,你若是能生产出足够的砖瓦和木材...”王政兴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本官可以给你一道许可文书,准许你在边荒县扩大砖窑、伐木场及,其他相关作坊的规模。不过——”
他话锋微微一转,“所产出的诸般物料,需优先、且专供给官府的营造工程使用。这点,你可明白?至于你我之间的合作,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
杨九狼瞬间了然,这“照旧”二字,指的自然是上次贩卖木材给县令夫人娘家的那桩买卖:
按市面价格的七成结算,专供给县令大人指定的“渠道”。
这无异于用三成的纯利,去换取一张能在边荒县大展拳脚的官方“通行令牌”,外加一层官府的“保护色”。
细算下来,在这人治大于法治、处处讲究门路背景的年月,没有比这更稳妥的买卖了。
“多谢大人体恤,草民晓得了。”杨九狼毫不犹豫就答应:
“请大人放心,草民定当竭尽全力,督办好各处作坊,绝不耽误官府营造之大事。”
第204章 钱家之忧
送走了王政兴一行人,喧闹褪去,峡谷小院重归宁静。
夜色渐浓,虫鸣渐起,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清辉。
房间内,油灯摇曳,光线昏黄。
木床边沿,背坐着姜二娘,手中捣鼓着一个木匣子,也就是她的小金库。
乌黑长发松松挽起,光洁脖颈垂落着几缕汗湿的发丝,圆润肩头裸露着刚出浴的水气:
淡淡的皂角清香,丝丝缕缕。
她身上只着一层薄薄的粉色肚兜,肚兜所及,皆是诱人曲线。
杨九狼推门而进,脚步放得很轻。
他先是习惯性地扫过屋内的各个角落,目光最后落在姜二娘那玲珑的背影上。
如此美景,让他的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视线在对方肩头未干的水珠上停了一瞬,
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碗热茶,一饮而尽。
他知道...这婆娘又在给他释放着某种信号。
“小丫,在西屋睡着啦?”姜二娘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操劳后的倦意,但眼神温婉。
“嗯。”杨九狼点头,“这丫头疯玩了一天,早就累睡着了。”
他走到姜二娘的身前,伸手,很自然地将一缕散发拨到对方的耳后,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那微凉的耳垂。
“等等...”姜二娘的身子条件发射地颤了一下,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嗔怪地白了杨九狼一眼:“先吹灯。”
“别吹了,这样就挺好的。”杨九狼的手掌顺着光滑的脊背缓缓下滑,最终停留在肚兜系带处。
姜二娘呼吸微促,脸颊更红,却没有阻止,只是将头稍稍偏开。
油灯跳跃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窗外,月上中天,夜正长,情渐浓。
——
翌日,边荒县县城,钱府。
午后,日头正烈,虫鸣聒噪,搅得人心烦。
钱万金的院落却是一片清凉,假山流水,绿树成荫,青石地板整齐铺开。
书房内,熏香袅袅,是上等的安神香,气味沉静,却压不住钱万金心头的火气。
钱万金,钱家家主,边荒县四大家族之一,以粮食和木材生意起家,根基深厚。
他年约四旬,身材微胖,面白无须,常年带笑的脸上,此刻却阴云密布。
“说。”他呷了口茶,声音平静,但熟悉他的管家钱福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钱福躬着身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家主,这个月,咱们县内几处木料场的出货,又...又降了三成。”
“三成?”钱万金放下茶杯,杯盖与杯身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上个月是两成,这个月是三成。好,很好。”
他没有发怒,只是语气中的寒意让钱福的身子躬得更低了。
钱家在边荒县的木材生意,不说一手遮天,也占据了六成以上的份额。
连续两个月大幅下滑,这绝不寻常。
“查得如何?是哪家不开眼的,敢动我钱某人的食?”钱万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回家主,”钱福连忙道:
“不是城里的老对手,也不是孙家、李家他们。而是...是王县令的外家亲戚周全,听说他是从杨家西村拿到的木材。”
“杨家西村?”钱万金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这个名字。
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能有多大能耐?
“就是..那个出了个愣头青族长的杨家西村?”
杨九狼一人灭杀四十多名山匪的事迹,县城这些家主是知道的。
也正因此,杨九狼打了王家的家丁,抢下廖芬贝,王家才迟迟不敢有任何的报复。
“正是。”钱福擦了擦汗:
“自从那杨九狼当上族长,先是弄出了各种作坊,后来又跟王县令搭上了线。
现在他们村子里,伐木、锯木的动静极大,出产的木料又快又好,价格还比咱们低了半成。”
“低了半成?”钱万金冷笑: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生意没人干。这周全...是想用低价抢占市口?”
“家主英明。”钱福顺势拍了个马屁: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据派去的人回报,他们锯木的法子...有些古怪。”
“古怪?”
“是,他们不用手拉大锯,而是用了一种会自己动的铁家伙,”钱福努力形容着探子描述的景象:
“人只要用脚踩几下,那铁家伙上的锯条就上下飞快地动,一根合抱粗的木头,眨眼功夫就给锯开了,锯口还平整得很。”
会自己动的铁家伙?钱万金脸上的轻视收敛了几分,手指停止了敲击。“可有图纸?”
“有,家主请看。”钱福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糙的麻纸,
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模糊的轮廓,隐约能看出有轮子、锯条和踏板之类的东西。
钱万金拿过图纸,眯起眼睛仔细看着。
“这玩意...有点意思。”钱万金摩挲着下巴,吩咐道:
“让账房支二百两银子,找县里最好的木匠和铁匠,照着这图的样子,给我也仿造一个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是何等机器。”
他就不相信...一个泥腿子能搞出的东西,他钱万金搞不出来?
仿制,然后超越,这是他一贯的手段。
“是,家主。”钱福领命退下。
——
然而,半月后。
钱府后院的工坊内。
几个赤膊的工匠围着一台新造的机器,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沮丧。
机器的外形大致模仿了图纸,但显得笨重而粗糙。
“家主,”为首的老铁匠满脸羞愧,声音低沉,“这东西,怕是...怕是不成。”
钱万金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眼前这堆歪歪扭扭的木头和铁疙瘩,与探子描述中杨家西村那些高效运转的机器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踩!”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咬着牙,用力踩动踏板。
‘嘎吱——哐当——’
机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撞击声,整个架子都在剧烈晃动,随时都可能会散架。
那根模仿来的锯条只是象征性地上下动了几下,速度慢得可怜,别说锯木头,连根稻草都未必切得断。
‘嘭~’
没等家丁踩上几脚,连接踏板和轮子的一个铁质曲柄,竟应声断裂,掉落在地。
“废物,”钱万金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在旁边的木料堆上,木屑四溅:
“二百两银子,就给我弄出这么个破烂玩意?!”
... ...
第205章 四家联盟(一)
“家主息怒,”老铁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非是小的们不尽心,实在是...是那图纸太过简陋,许多关键之处都看不明白。而且这锯条...太、太难打了。”
“难打?”钱万金怒气稍敛,看向那根粗糙的锯条,“不就是块铁片子磨出齿来吗?有何难处?”
“家主有所不知,”老铁匠抬起头,脸上带着苦涩:
“这锯条,要硬,硬才能锯得动木头;可又要韧,不能太脆,否则一用力就断。
咱们试了百炼钢,硬是够硬了,可一装上这机器,转几下就崩口、断裂。若是用寻常熟铁,又太软,根本锯不动硬木...”
传统冶铁技术,无论是炒钢法还是灌钢法,都难以完美平衡高碳钢的硬度和低碳铁的韧性。
制作高速往复运动的锯条,对材料性能要求极高,普通铁匠铺难以生产稳定的合格品。
“硬了就脆,软了就废?”钱万金喃喃自语,他虽然不懂打铁,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就像做人,过刚易折,过柔则靡。
看来这锯木的机器,关键不在木头架子,而在那根不起眼的锯条,或者说,在于能造出这锯条的钢材。
“杨家西村,他们哪来的这种钢?”钱万金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边荒县有几家铁匠铺,他都清楚底细,绝没有能打出这种钢材的师傅。
“回家主,”钱福此时凑了上来,低声道:
“小的打听到,杨家西村最近也建了个铁匠作坊,动静还不小,听说...他们建了个跟寻常炼铁炉不太一样的大炉子。”
“大炉子?”钱万金眼神一凝:
“派人,给我盯紧了杨家西村的铁匠作坊。我要知道他们那个炉子是怎么回事,用的是什么矿石,怎么炼的铁。还有,他们从哪里请来的铁匠师傅?”
“是,家主。”钱福应道。
钱万金在工坊里踱了几步,看着那台失败的仿制品,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仿制不成,那就只能用别的法子了。
他想起了之前和孙茂才等人的密谋,既然技术上暂时无法超越,那就从源头上掐断。
“钱福。”
“小的在。”
“你去孙家、李家、王家都走一趟,告诉他们三位家主,就说我钱某人请他们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是,家主,小的这就去办。”钱福躬身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钱万金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庭院,眼神却越发冰冷。
——
一个时辰后。
钱万金端坐太师椅,面沉似水。
他对面,坐着三个人,正是其他三家家主,孙茂才、李长胜和王文渊。
“诸位,”钱万金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想必我请大家来的缘由,各位心里都有数了。”
“哼,何止有数。”孙茂才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那杨家西村的砖窑,简直是疯了,出砖又快又多,若是向外出售,砖瓦的价格必定受到冲击。”
他的激动显而易见,砖窑是孙家的命根子,直接的冲击让他难以保持冷静。
“除了砖瓦,”李长胜慢悠悠地开口:
“那杨家西村的纺织作坊,听闻用了什么新奇的机器,一个妇人一天纺的纱、织的布,顶得上咱们这边七八个。
目前出的虽然只有低廉的粗麻布,但胜在量大、价廉,那些乡下的泥腿子,图的就是个便宜耐穿,谁还管你精细不精细?”
李长胜表面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
李家以布料立足,讲究的是市场垄断。
杨九狼这种以量取胜、低价冲击市场的做法,将可能会打乱他的布局,动摇李家在低端市场的根基。
钱万金看向一直沉默的王文渊:“王家主,你怎么看?”
王文渊笑了笑,端起茶杯:
“钱兄、孙老哥、李老弟,莫急。杨九狼这摊子铺得虽大,根基却浅。木材也就罢了,那砖瓦、布匹,可曾见他拿到市面上卖出一块、一尺?”
王文渊作为粮食大户,受到的直接冲击最小,心态相对从容。
“但此子行事,绝非寻常乡野村夫。”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
“诸位可知,那杨九狼除了木料、砖瓦、布匹之外,最近还在捣鼓一种名为‘水泥’的东西”
“水泥?”孙茂才和李长胜面面相觑,显然是第一次听说。
钱万金眉头紧锁:“有所耳闻。听闻是一种灰色的粉末,加水搅拌后,能变得如石头般坚硬,用来砌墙、铺路,比传统的糯米石灰浆厉害得多。”
他之前只当是个新奇玩意,并未深思。
“何止厉害,”王文渊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钱兄,你想想看,若是此物真的量产,价格又不高。那往后盖房子、修桥铺路、筑堤坝,谁还会用咱们的砖石木料?
就算用,用量也必将大减。更别提,若是用这‘水泥’直接浇筑,连砖头都省了。
这东西,动摇的可是咱们所有人的饭碗,甚至是整个边荒县的营造行当。”
闻言,众人陷入一时的沉默。
孙茂才的脸更黑了,李长胜转动玉胆的手也停了下来,钱万金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们都是在各自领域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瞬间便明白了“水泥”背后蕴含的恐怖潜力。
这东西若真如王文渊所说,那绝不仅仅是抢生意那么简单,而是降维打击。
“他娘的,”孙茂才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这杨九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妖孽。先是那古怪的锯木机器,又是这什么纺纱织布的玩意,现在还弄出个‘水泥’,他一个山里泥腿子,哪来这么多的鬼点子?”
“此子的手段,确实诡异。”钱万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其一,是他那些作坊里的器械,效率惊人,非我等所能想象。
其二,是他似乎总能找到价廉物美的原料,或是用些旁门左道降低成本。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他搭上了王县令那条线,有官府做靠山,行事自然无所顾忌。”
“钱兄所言极是。”李长胜点头:
“有官府在背后,杨九狼就能轻易购置到所需的土地、森林和矿土。”
“而且,”王文渊补充道:
“据我所知,王县令似乎给了杨九狼一道许可文书,允其在县内扩大作坊规模,优先供给官府营造的工程,这几乎等同于半个官办的买卖了。”
“半个官办的买卖?”孙茂才惊呼一声,脸色变得铁青:
“这...这不是明摆着要扶持他杨家西村,跟咱们对着干吗?”
“依我看,”孙茂才怒声道:
“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联起手来,给那杨九狼一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这边荒县,还轮不到他一个乡下小子撒野。”
孙茂才的话,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长久以来,四大家族在边荒县呼风唤雨,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
杨九狼的异军突起,打破了他们固有的平衡,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压迫感。
第206章 四家联盟(二)
“诸位,”钱万金放下茶杯:
“孙老哥方才所说,一点都不假。杨家西村那个后生,确实不能再任由他这般折腾下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掠过:
“此子年纪虽轻,但手段狠辣,心思缜密,绝非等闲之辈。单打独斗,怕是难讨到好。况且,他背后还有王政兴那厮撑腰。”
“钱兄的意思是,咱们四家联手?”李长胜停下转动玉胆的手,看向钱万金。
“正是。”钱万金点头:
“单凭我们任何一家,想从那杨九狼手里讨到好处,都难。他那些作坊里的古怪机器,还有那什么水泥的方子,都是能下金蛋的母鸡。与其让他一人独吞,不如咱们合力取来,共享其利。”
这话正中几人的下怀,他们都是商人,逐利是本性。
杨九狼的技术展现出的巨大潜力,让他们眼红心热。
单独行动风险大,联合起来,胜算自然高得多。
“好,”孙茂才性子急,第一个表态:“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了。钱兄你说怎么干,我老孙绝无二话。”
“唇亡齿寒,此理我等都懂。”王文渊也笑着附和:
“杨九狼若真坐大,咱们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联手,是应有之义。”
“可以。”李长胜沉吟片刻,也缓缓点头: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好处如何分?亲兄弟明算账,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
李长胜的话,让书房里刚刚升腾起的‘同仇敌忾’,瞬间冷却了几分,变得更加的现实。
钱万金似乎早料到会有此问,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说,”他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杨九狼手里最值钱的,无非四样:锯木的机器、烧砖的法子、纺织的机巧,还有那神秘的水泥。依我看,不如这样——”
“我钱家,主营木材,那锯木的机器,对我用处最大,便归我钱家。”
接着,他看向孙茂才,“孙老哥,你家世代经营砖瓦,那砖窑的图纸和烧制秘法,自然该归你孙家。”
孙茂才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满意之色,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这正是他最想要的。
“李老弟,”钱万金又转向李长胜:“你家是布匹大户,那纺织机器的图纸和窍门,非你莫属。”
李长胜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这安排合情合理,最大化了各家的利益。
“至于那水泥...”钱万金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
“此物潜力巨大,非一家所能独吞。依我看,这水泥的配方,当由我们四家共同持有,利益均沾。诸位以为如何?”
这个分配方案,看似公平,实则也暗藏玄机。
钱万金之所以主动将最具颠覆性、也最难获取的水泥配方拿出来共享。
因为水泥一旦成功,虽然潜力最大,但风险也最高。
共享配方意味着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并防止某一家因此过于强大而打破平衡,更能激发大家的积极性。
“钱兄此法甚妙。”王文渊抚掌笑道:“各取所需,又合力图谋大利,我王家没有异议。”
“如此分配,甚是公允。”李长胜也赞成。
“好,”钱万金见众人同意,精神一振: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接下来,咱们就该商议一下,这些东西...该如何‘取’来了。”
“取”字一出,书房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这可不是去邻居家借点东西那么简单。
“明抢,怕是不成。”王文渊率先开口,摇了摇头:
“杨九狼那小子邪乎得很,武力超群,又有王政兴护着。咱们若是做得太明显,惹恼了王政兴,他是这里的当权者,咱们也讨不了好。”
王文渊这话并非杞人忧天。
他们虽然背后有人,不怕王政兴,但也不愿轻易与之撕破脸。
王政兴能当上县令,背后同样有人,
除非...利益足够大,否则大家明面上都会选择井水不犯河水。
“王兄所言极是。”李长胜表示赞同,“明着来不行,那就只能暗中下手了。”
“如何暗中下手?”孙茂才问道,他性子急,但不是没脑子:
“派人去偷图纸?还是绑了他作坊里的工匠?”
“绑人动静太大,容易留下手尾,乃是下下策。”钱万金摆了摆手:
“至于偷图纸...可以一试,但未必能成。我倒是觉得,收买其内部人员,或许更稳妥些。”
他看向众人:
“杨家西村那些作坊,雇佣了不少外村甚至县里的工匠。人多了,心思就杂。只要咱们舍得下本钱,总能找到几个见钱眼开、愿意为咱们效力的人。”
技术和图纸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只要能收买掌握关键技术或能接触到图纸的人,就能釜底抽薪。
“嗯,收买之法,可以一试。”李长胜点头: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双管齐下,甚至多管齐下,更为稳妥。”
“除了收买,我们还可以去仿造。”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派得力的工匠,想办法混进他那作坊附近,或者找机会接触那些机器,哪怕只是看个大概,回来也能琢磨一二。
就像钱兄之前仿造那锯木机器一样,虽然不成,但至少摸到了一些门道。多试几次,未必不能成功。”
闻言,钱万金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干咳了一声。
上次仿制失败,让他丢了面子,但李长胜的提议,他也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还有,”王文渊提醒了一句,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咱们也不能忘了身后的关系,实在不行,可以让他们出手。”
“对,”孙茂才一拍大腿,“若是弄不到那些机器和配方,我马上写信给郡城那边的外甥。”
“诸位,”钱万金最后强调,语气严肃:
“此事事关我等未来数十年之基业,务必同心协力,不得有误。”
“钱兄放心!”
“定当尽力!”
“好!”
四人举杯,虽未饮酒,却以茶代酒,重重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阳光透过窗棂,投下斑驳光影,却驱不散书房内的各怀鬼胎。
接下来的日子,边荒县表面上依旧平静,但暗地里,一股针对杨家西村的潜流开始涌动。
第207章 行动
半月后,杨家西村,伐木场外围。
两个穿着粗布短打,看似普通樵夫的汉子,正蹲在半山腰一处隐蔽的灌木丛后,
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下方、伐木场内那些嗡嗡作响的锯木车床。
“他娘的...这些铁家伙,还真是邪性...”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汉子咋舌说道,眼睛瞪得溜圆:
“就那么几个人推着木头,‘唰唰’几下,就比咱们十几人、用大锯拉一天还快。”
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眼神锐利,
手里拿着一小截木炭,正在一块粗糙的麻布上飞快地勾勒着什么。
他画得很潦草,但依稀能看出锯木机的轮廓,以及飞轮和锯条的大致位置。
这两人是钱家派来的探子, 年长者显然有些绘画功底,试图将机器的结构记录下来。
画了许久,年长的汉子无奈地放下下木炭,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不行,”他摇了摇头,低声道:
“这玩意太复杂了,关键的部位都有外壳包裹着,看不到里面的细节。只能画个外部轮廓,就算拿回去...那些工匠也琢磨不出来。”
杨九狼弄的这些机器,关键部位都用木板或铁皮给封了起来,比如齿轮部位、传动轴连接部位、等。
一是为了安全,免得伤到人。
二...就是防止机器的技术泄露。
“唉~”年轻的汉子叹了口气:
“咱们这都盯了半个月了,除了看个热闹,啥也没摸到。听说杨家西村招工很严,外人根本进不去。”
“急什么?”年长的汉子瞪了他一眼:
“东家说了,只要能摸清这机器的几分门道,重重有赏。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混进去。我就不信,他们村里就没有个好吃懒做、见钱眼开的家伙。”
——
同一时间,杨家西村,砖窑附近。
土坡后头,悄悄探出两个脑袋。
破旧短衫,脸上糊着泥灰,只露出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下方热火朝天的砖窑。
这两人,是孙家使出来的人。
“还真是见鬼了,”其中一个压低了嗓子,满眼都是不敢相信,“这窑是咋建造的,日夜不停地往外吐砖?”
“是啊,这效率也太惊人了。”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眉头拧成了疙瘩:
“咱们自家的窑,装一次,烧几天,再等它凉透,也得小半个月。你看这,一溜几十个口子,这边才装进去,那边就往外搬了,跟流水席一样,就没个停的时候。”
这连续不断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们家几代烧窑,还从未见过此等阵仗。
因为传统间歇式土窑,需装满砖坯,封窑,升温烧制,然后是漫长的降温,最后才能开窑出砖。
整个周期耗时良久,且窑温难控,成品率不高,热量浪费严重。
而杨九狼现在所建的砖窑,是简化版的轮窑,将窑室连成环形或直线,火道相通。
通过调节闸门,让火力依次在不同窑室间移动。
一个窑室在烧制时,前一个窑室利用废热预热砖坯,后一个窑室则可以进行冷却和出砖。
如此循环往复,几乎无需停歇,热效率极高,产量大,质量稳定。
“看了半月,”年轻的那个叹气,“除了知道他们砖多、砖快,里头的门道,连根毛都没瞅见。”
“邪门,”年长的那个,恨恨地在地上唾了一口:“定是用了啥妖法。”
他们都是老窑匠出身,自诩对火候、土性了如指掌,可眼前这玩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畴。
——
而在纺织作坊那边,由于作坊设立在峡谷内部,又只雇佣本村的村民,外人几乎无法靠近。
李家便用重金,买通了一位在作坊里面上工的妇人。
林子深处,一处僻静地。
一个穿着体面、像是管事模样的男子,捏着一张粗麻纸,脸色很不好看。
纸上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些轮子、杆子,勉强能看出是个机器的轮廓。
“二十两银子,”男子声音带着怒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给我画了这么个鬼画符?”
他对面站着的妇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却不见丝毫愧色。
“俺能看到的,就这些。”妇人撇撇嘴,伸出粗糙的手,“画也画了,剩下的十两,拿来吧。”
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让那管事气得肝疼。
“我们要的是...能造出机器的图纸,”他压着火:
“而不是你这糊弄鬼的东西,这玩意,哪个木匠看得懂?”
他本来也不指望眼前这位妇人能画出完整的图纸,只要能画个大概,猜得出机器的原理就行。
可是...他还是高估了这些妇人的能力。
“那俺可不管。”妇人眼睛一翻,竟是耍起赖来:
“图就是这样,俺男人说了,剩下的银子若是不给,你就别想囫囵走出我们杨家村。”
这话说得又横又硬,全然没了先前拿钱时的谄媚。
“你...”管事气结。
“当家的,”妇人却不等对方把话说完说完,猛地朝不远处一个土包后头扬声喊道:“有人想赖账,还不出来。”
“来了。”一声闷雷般的应和。
哗啦一声,土包后转出一个黑塔似的壮汉,
他手里拎着根儿臂粗的硬木棍,‘咚’一下杵在地上,眼神不善地盯着那管事。
林间光影斑驳,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那管事被壮汉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想做甚?”管事色厉内荏,马上搬出靠山,“我可是县城李家之人,惹了我们,没你们好果子吃。”
他这话,一半是威胁,一半是给自己壮胆。
“嘿嘿,”壮汉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眼神里满是不屑:
“李家?很大么?俺们杨家村可不怕。上次县城王家的人,不也被俺们族长暴打了一顿?后来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闻言,管事咬了咬牙,从怀里又掏出十两银子,丢在地上:“拿...拿去。”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在这荒郊野岭,真动起手来,他这细皮嫩肉的,还不够对方一棍子抡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跟这些不懂规矩的泥腿子较劲,犯不着。
毕竟银子是李家的,如果真被打了,受伤的却是自己。
那妇人眼疾手快,一把将银子捡起,塞进怀里,
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拉着自家男人,转身就走,连句场面话都懒得说。
管事看着两人消失在林子深处,气得脸色铁青,一脚踢在旁边的树干上,震落几片枯叶。
“呸,刁民。”他啐了一口。
捡起地上那张鬼画符似的图纸,揉成一团,又觉得不妥,万一家主要看呢?
只好又小心翼翼地展开抚平,揣进怀里,狼狈地循着来路回去。
第208章 购买荒山
边荒县县城,县衙。
青砖灰瓦,门前两尊石狮子,虽有些风化,却依然透着官府的威严。
“吁——”
一声短促的勒马声。
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稳稳停在衙门前,它就是‘黑影’,马身油亮,神骏异常。
马背上,坐着杨九狼。
他怀里,抱着女儿杨小丫。
杨九狼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无声。
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小丫头抱了下来。
“爹爹,这里好大呀。”小丫头仰着小脸,
黑葡萄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高大的衙门门楼,小手紧紧攥着杨九狼的衣角。
“嗯,”杨九狼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小脑袋,“这里是县衙,管着咱们边荒县好多好多人的地方。”
衙门口站着两个挎刀的衙役,百无聊赖地倚着门柱,眼神扫过杨九狼和他怀里的孩子,并未过多在意。
毕竟一个带着孩子的乡下汉子,并不起眼。
“走,爹爹带你去见一个大官。”杨九狼抱起小丫头,向衙门走去。
走到门口,杨九狼对其中一个衙役拱了拱手。
“这位官爷,”他语气平和,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不着痕迹地塞了过去:
“在下杨九狼,杨家西村的族长,求见王县令,还请官爷通禀一声。”
“杨家西村的杨族长?”那衙役掂了掂银子,脸上的懒散少了些,多看了杨九狼两眼。
显然,杨九狼的名字,在县衙里已经不是完全陌生了。
剿灭黑龙寨山匪的事情,虽然官方未大肆宣扬,但内部早已传开。
“正是。”杨九狼点头。
“稍等。”衙役收了银子,转身进了衙门。
经过这段时间的勘查,在杨家村周边的各个村子,智慧生命001发现了诸多矿土。
这些矿土除了可以用来烧制水泥之外,其中还有几种可以用来炼制合金钢的矿土,
比如:铬铁矿、黑钨矿和红土镍矿。
铬铁矿,可用于炼制不锈钢,大幅提升钢铁的硬度、耐磨性和抗腐蚀性。用途:
高级刀具、耐磨零件、甲胄表面硬化处理。
黑钨矿,可用于炼制钨钢,也就是高速钢,具有极高硬度和耐热性。用途:
顶级切削工具如钻头、车刀、等高级兵器刃口。’
红土镍矿,可用于炼制镍钢,显著提高钢铁的强度、韧性和抗腐蚀性,尤其在低温下表现优异。用途:
关键结构件、高强度甲胄、特殊工具。
杨九狼深知,这些合金矿石的价值远超石灰石。
虽然这时候的人不知道这些矿土的用途,但直接提出要开采,必然引起王政兴的高度警惕、甚至是猜忌。
因此,只好借用“烧制水泥”的这个幌子,暗度陈仓,顺便开采这些矿土。
不多时,那衙役快步走了出来:“县尊大人有请,随我来吧。”
杨九狼抱着小丫头,跟着衙役穿过前院,来到一处偏厅。
偏厅陈设简单,几把官帽椅,一张方桌,桌上放着茶具。
王政兴端坐在主位上,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书。
听到脚步声,王政兴抬起头,目光落在杨九狼身上,微微一顿,
随即看到他怀里的小丫头,眼神柔和了些许。
“草民,见过王大人。”杨九狼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小丫头学着父亲的样子,也奶声奶气地说了句:“见...见过大人。”
逗得王政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不必多礼,坐吧。”王政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谢大人。”杨九狼依言坐下,将小丫头放在自己腿上。
“杨族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王政兴呷了口茶,开门见山地问道。
“哦,是这样的。”杨九狼组织了一下语言:
“草民准备扩大各类建材作坊的规模,需要用到各种矿土,打算购买几座荒山进行开采。”
“购买荒山?”王政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你是打算大量烧制那所谓的‘水泥’吗?那东西果真如此好用?”
通过暗报,王政兴自然知道杨九狼弄出来了水泥。
“确实好用。”杨九狼点头,如实回答,反正水泥的用途想瞒也瞒不住。
“说说,”王政兴追问,“你打算如何扩大作坊的规模。”
“为支撑这些工坊运转,草民计划分三步,逐步招募人手。”杨九狼把提前做好的规划说了出来:
“第一步,于半年内,大概招募工人一千人,主要投入矿山开采、基础建设和伐木、砖瓦生产。”
“第二步,若进展顺利,一年之内,将雇工规模扩大至两千人,拓展水泥生产规模,并建立一支以水泥为主的建筑团队。”
“第三步,三年之内,视县内发展及外部需求,力争将总雇工人数,提升至三千到五千人!”
杨九狼知道,要想真正站稳根脚,
不仅要让这些当权者得到好处,还要与更多人的饭碗绑到一起。
这同时也是在给王政兴画大饼,先拿到矿土开采许可再说,
至于能不能实现,那是以后的事。
“五...五千人?!”王政兴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杨九狼。
五千人是什么概念?
边荒县的在册总人口也就三四万,刨去老弱妇孺,能下地干活的男丁,撑死也就一万多点。
五千个岗位,几乎能让每一个家庭,都能有一份稳定营生。
这桩买卖若是做成了,县衙的税收大增不说,流民有活干,百姓有饭吃,社会自然安稳。
王政兴当然感到震惊。
“杨族长,”他重新坐下,语气变得格外凝重,“你可知,这五千人意味着什么?”
杨九狼怀里的小丫头,好奇地看着大人的脸色,又看看杨九狼,她的小手无意识地玩弄着一枚小石子。
杨九狼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眼神平静如水。
“大人,”他语气沉稳,“草民知晓这数目不小。但这三五千人,并非一日之功,而是草民未来三年的计较。”
如果稳定发展,三年足够他发展出其他很多行业。
这时候的劳动力这么便宜,雇佣三五千人,并非不可能。
王政兴的目光扫过杨九狼不像作假的脸,又看了看专心玩石子的小丫头,心中在飞快地权衡。
反正荒山放着除了长草,一无是处。
放开给杨九狼开发,若是成了,这不仅是政绩,更是实打实地改变边荒县命运的伟业。
第209章 九州商会
“荒山开采,本官允了。”许久,王政兴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几分决断。
他看着杨九狼,“边荒县多的是无主荒山,与其长草,倒不如看看你杨族长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这话说得场面,实则也是一种施压:我给了你机会,你得拿出真东西来。
“税赋方面,”王政兴继续道,手指停下了敲击:
“头一年,本官做主,允你缓缴。算是官府体恤尔等开创不易。”
这并非全然是恩惠。
王政兴清楚,初期投入巨大,产出未知,缓缴一年,既是示好,也给了杨九狼喘息之机,更是放长线钓大鱼。
等作坊真做起来了,税收自然源源不断。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
“关于水泥之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此物若真有那么奇效,于国于民皆有大利。本官职分所在,必须据实上报朝廷,不可隐瞒。”
水泥的潜在价值太高了,尤其在军事方面,可以筑城、修垒。
而在民生方面,水利、建筑都用得上。
王政兴若知情不报,一旦事发,轻则失察,重则可能被扣上‘欺君罔上’的帽子,甚至牵连家族。
上报,既是履行职责,也是将这烫手山芋的一部分抛给上面,让朝廷来定夺。
同时,若真有功劳,他也占了首报之功。
“上报朝廷?”杨九狼迟疑。
虽然他早有预料,但听到王政兴如此明确地说出来,心中还是快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水泥这种划时代的东西,一旦被朝廷盯上,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护不住。
杨小丫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停止了玩石头,小手抓紧了杨九狼的衣襟,怯生生地看了王政兴一眼。
“对。”王政兴点头,语气不容置疑:“此乃本官的职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杨族长,你当明白,此事若由本官奏明,于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朝廷认可此物之功,降下封赏,别人也拿不走你的功劳。”
功劳?
杨九狼才不稀罕朝廷的封赏,这东西如果上报上去,准被没收。
但这也是避免不了的,现在能做的...是怎样应对接下来的各种风雨。
他的大脑在快速转动,他必须将自己和杨家西村与水泥的“发明权”彻底切割开。
“大人,”杨九狼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王政兴,眼神诚恳:
“实不相瞒,这水泥...并非草民所发明。”
“哦?非你发明?”王政兴眉毛一挑。
其实,他开始也在怀疑,像水泥这等奇物,边荒县的一个普通村民是怎样捣鼓出来的?
现在听杨九狼这样说,他倒是信了几分。
“对。”杨九狼语气笃定,开始了他精心编织的故事:
“大人有所不知,草民背后,其实是依托于一个名为‘九州商会’的组织。这水泥的配方,便是商会所提供。草民,不过是商会在边荒县的一个小小代理人罢了。”
之所以杜撰这么一个背景,
一是不想直接与朝廷对上。
二是...到时候也许可以借助这个名头,来一个金蝉脱壳。
杨九狼在内心吐槽:这年头,没个背景都不好意思出来混,只能现场编一个了,希望这‘九州商会’的马甲够硬。
“九州商会?”王政兴眉头紧锁,他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
无论是朝廷备案的大商号,还是江湖流传的神秘组织,似乎都从未有过这个名号:
“本官孤陋寡闻,竟从未听闻。此商会是何来历?主营何业?总部设于何处?”
“大人见谅,”杨九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谨慎:
“这九州商会行事极为神秘低调,从不显山露水。草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
曾救过商会一位重要人物的性命,这才得了些许信任,被委以重任,负责在边荒县试行推广一些新物事,水泥便是其中之一。
至于商会的具体情况,草民所知亦是有限,只知其实力雄厚,遍布天下,却又不为外人所知。”
这番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但将自己定位为‘报恩得信’的代理人,既解释了为何他能接触到核心技术,又合理化了他对商会内部情况的‘不知情’。
‘实力雄厚、遍布天下、不为人知’,则是在暗示对方背景强大。
杨九狼说话时,眼神坦荡,语气诚恳,但双手却在袖中微微握紧。
他在赌,赌王政兴的谨慎和对未知的敬畏。
能制造各种机器,和轻易拿出水泥配方的商会,会缺少银子和实力吗?
王政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未能平息他心中的波澜。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杨九狼,试图从对方的眼神、微表情中找出破绽。
像这种无法拿出实证的事情,只能信一半,疑一半。
王政兴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
无论这‘九州商会’是真是假,对他王政兴而言,都无多大区别。
一个神秘莫测的商会,比一个普通村民的杨九狼,也许能让上面的人更感兴趣或忌惮,反而可能为边荒县争取到更多关注或资源。
杨九狼同样不指望王政兴会全信,反正幌子先放出去,信不信不重要。
“所以...”他适时地接话,语气带着请求:
“大人若是向朝廷上报,可否...可否将这水泥的发明之功,归于‘九州商会’名下?草民人微言轻,实不敢冒领此等天功,恐招祸事。”
只要不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就可以给日后留下足够的回旋空间。
“好。”王政兴深深看了杨九狼一眼,终于点头,“既然是九州商会的配方,自然不能算在你的头上。”
“谢大人。”杨九狼拱手行礼。
再与王政兴聊了许久,商定了相关的事宜之后,
他抱起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小丫头,转身退出了偏厅。
阳光从天井洒下,让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适应着外面的光线。
怀里的小丫头嘟囔了一句梦话,小脑袋在他肩窝蹭了蹭。
走出县衙大门,将小丫头轻轻放到‘黑影’的马鞍前坐好,杨九狼翻身上马,
调头...向卤肉铺子走去。
第210章 卤肉铺子
县城,富人区,杨家卤肉铺。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崭新的门楣,照在打磨得光滑的青石板地面上。
铺子内部比寻常店面宽敞了许多,格局大变。
临街不再是单一的熟食肉案,而是分成了几个区域。
左手边,长条形的硬木柜台上,码放着油光锃亮的卤肉、整只的烤鸭、金黄的叉烧,
香气混合着,霸道地钻进路人的鼻孔。
中间区域,靠墙立着几排深色的木制货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用小陶罐装着的蜂蜜,
一串串风干的腊肉、熏肉悬挂下来,还有用干净稻草捆扎好的咸蛋、皮蛋。
最里面靠右侧,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矮柜,上面是洁白的豆腐块,以及用小碟盛放、颜色各异的凉拌小菜样品。
店内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几个穿着体面、仆妇打扮的妇人正围着柜台挑拣,她们的手指点点戳戳,声音清脆地讨价还价,
虽然这里是富人区,但能省一文是一文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
另有几个衣着稍显普通的,则在货架前仔细看着那些新奇的蛋和腊味。
“九狼叔,你们来了。”杨小飞眼尖,瞧见门口的杨九狼和杨小丫,连忙迎了上来。
他如今穿着一身干净的粗棉衣,肩上搭着擦手的布巾,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对这份新营生的热情。
他之前跟着四哥杨九豺摆摊卖卤肉,见识过辛苦,如今能在这样气派的铺子里当伙计,心里头感到备有面子。
“嗯。”杨九狼点点头,翻身下马,稳稳落地,顺手将马背上的杨小丫抱了下来。
小丫头刚睡醒,揉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九狼叔,马给我,”杨小飞伸手接过缰绳,动作麻利,“我从后门牵到后院去。”
“小弟,你来了。”大姐杨月华听到动静,从柜台后头快步走了出来。
她身上系着干净的围裙,头发利落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
几个月的安稳生活和经营铺子的历练,让她原本蜡黄憔悴的脸上有了血色和光泽,眼神也变得明亮而自信,
不再是李家村那个唯唯诺诺、愁苦不堪的妇人。
看到杨小丫,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疼爱的笑容,“还有小丫,快,让姑姑抱抱。”
“姑姑。”杨小丫伸出小手,软软地叫了一声。
“诶,”杨月华一把将小丫头抱进怀里,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香了一口:
“多日不见,咱家小丫又俊俏了些,瞧这小脸蛋,养得多好,不像以前...”
她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妥,连忙打住,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对过往的心疼。
看着大姐的变化,杨九狼心里也特别开心。
当初花一百两银子...把她和孩子从李家那个泥潭里“买”出来,现在看来,是做对了。
钱财是身外物,家人的安稳幸福才是根本。
他目光扫过店内忙碌的景象,开口问道:“大姐,生意如何?”
“很不错,”杨月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她指了指那些新产品:
“你给的那些方子,咸蛋、皮蛋还有豆腐,都弄出来了。
尤其是那皮蛋,黑乎乎的,起初大家伙儿还不敢尝,后来试着拌了你说的那个汁子,嘿,买的人是真不少。
还有豆腐,嫩滑得很,那些富户家里的夫人小姐,就好这一口清淡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是...这凉菜,我还在琢磨。天热起来了,光吃肉也腻,
弄点爽口的凉拌菜,想来应该好卖。只是这调味的方子,我还在试,总觉得差了点味道。”
杨九狼走到凉菜样品区,那里摆着几碟颜色寡淡的拌黄瓜、拌豆芽之类。
他用干净的竹签拈起一根黄瓜尝了尝,味道确实普通,只有简单的咸味和一点醋酸。
“嗯,是差点意思。”杨九狼点头。
这时代的调味料种类匮乏,普通人家无非就是盐、醋,
好一点的加点花椒、茱萸,想要做出后世那种复合味型的凉菜,确实不容易。
“001,是否有适合当前条件的调味汁配方。”杨九狼向智慧生命001问道。
【可以按照以下方案试试:
一,蒜蓉基础味汁,蒜末、盐、少量醋、热油泼香。
二,姜葱麻油味汁,姜末、葱花、盐、少许蜂蜜提鲜、麻油增香。
三,茱萸豆酱味汁,茱萸碎、豆酱、蒜末、醋、水调和。
建议根据不同食材选用不同味汁。】
杨九狼听完,便对杨月华低声说了几个简单的调味法子,
主要是蒜蓉、姜葱和茱萸的不同搭配,以及用热油激发香味的技巧。
“哎呀,我咋就没想到呢。”杨月华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用热油泼一下蒜末葱花,那香味肯定不一样,我这就去后厨试试。”
她是个行动派,得了指点,立马就想去实践。
“大姐,姐夫那边家具做得咋样了?”杨九狼跟在她的后面,话题自然转到了李明身上。
“你姐夫啊,现在可忙了。”杨月华脸上笑容更盛:
“你给的那些图纸,还有送来的那些好木料,他带着几个请来的短工,在后院天天‘叮叮当当’的。
前几天刚做出来几套桌椅,还有几个样式新颖的柜子,拉到铺子前头一摆,好几家大户人家看了都说好,已经定了好几套了。”
说着,杨月华引着杨九狼穿过店铺后门,来到后院。
后院很大,原本空旷的地面被区分开来。
靠近后门的地方,搭起了一个宽大的木棚,里面堆放着各种木料,锯末飞扬,几个赤膊的汉子正满头大汗地刨着木头。
李明也在其中,他穿着简单的短褂,袖子高高挽起,正拿着墨斗在一个长木板上弹线。
他的神情专注,动作熟练,脸上不再有过去的懦弱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匠人的踏实和自信。
第211章 挖坑
“小弟,你来了。”看到杨九狼进来,李明放下手里的活计,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把汗,笑着走过来。
“姐夫,你这手艺当真不赖。”杨九狼伸手,
手指在那张刚完工的方桌桌面上轻轻滑过,触感温润厚实,带着新木独有的清香。
这张八仙桌,用的是上好的樟木,木纹细密如水波,微微泛着油光。
桌角打磨得圆润,没有一丝毛刺,四条腿粗壮稳当,落地无声。
最见功力的是那榫卯接合处,严丝合缝,不用一钉一铆,却比铁打的还牢靠。
阳光落在桌面上,映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嘿嘿,若非小弟你送来的这些好木料,还有那些趁手的工具,”李明憨厚地笑了笑,“我哪有这本事做出这般像样的物件。”
“我这次过来,”杨九狼话锋一转,从怀里掏出几卷厚实的麻纸,慢慢展开:
“是想请姐夫你帮个大忙,给我量身打造一批门窗,还有些屋里用的家具。”
李明凑近了些,目光落在那些图纸上。
只见麻纸上用炭笔勾勒出的线条清晰、精准,一整套房屋的门窗样式,甚至还有几件从未见过的家具草图。
样式看着简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敞亮和大气。
“小弟,你这是给新房子用的?”李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嗯,”杨九狼点头,“确实是给在建造中的四合院设计的。”
“你看这窗户,”他指着图纸解释:
“咱们不用太花哨的雕花,就用这种直棂窗,一条条的,看着齐整,屋里也亮堂。窗棂子要做得宽些,结实,将来糊上好韧纸,挡风保暖。”
他手指移动到另一处,“这屋门,也简单些,就用实木板拼成,关键是门框要厚实,门轴要好。
还有这屋里的隔断,少砌死墙,多用这种落地的罩子,或者干脆打几个像铺子里那样的博古架,既能隔开地方,瞧着也通透,不憋闷。”
李明听得入了神,手指不由自主地跟着杨九狼的指点在图纸上虚划着,嘴里喃喃道:“直棂窗...落地罩...博古架...”
这些名词他有些陌生,但看着图纸上的样子,却奇异地能理解其中的妙处。
“至于家具,”杨九狼继续道:
“也别整那些弯弯绕绕的,就照着这几样来,方桌、条案、椅子、箱柜,
样式要简单、大气,棱角分明,关键是用料要足,做得结实。咱们自家用,图个实在。”
“好,”李明点头,“这些门窗和家具确实没那么复杂,小弟你放心,我保证给你做得妥妥帖帖。”
——
下午,峡谷,杨家小院。
杨九狼刚从县城回来,正坐在院子中、端着粗陶碗喝水。
院角的阴影拉长,杨陶老探着身子,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和凝重。
他走到杨九狼跟前,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压低了声音。
“东家,”杨陶老的声音有些干涩,“出事了。”
“陶老,”杨九狼放下水碗,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莫急,慢慢说。”
“早上,俺去查看水泥窑火的时候,被人拦住了。”杨陶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就在窑场外那片小树林里。”
“哦?”杨九狼眉头一挑,“是何人?”
“不认得,面生得很。穿着细棉布的衣裳,看着像是城里有钱人家的下人或者管事。”杨陶老回忆着:
“两个人,一个矮胖,一个精瘦,说话带着县城那边的口音。”
“他们找你何事?”杨九狼问道。
“他们...他们想买水泥的方子。”杨陶老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紧张。
“买方子?他们开价多少?”杨九狼饶有兴致问道。
杨陶老伸出一只布满老茧和泥灰的手掌,五根手指张开:“这个数。”
“五百两?”杨九狼挑了挑眉。
五百两白银,对边荒县的普通人家而言,是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巨款。
足以在县城买下一座不错的宅子,或是置办上百亩良田。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对,五百两。他们说,只要俺肯把方子偷偷给他们,这五百两就是俺的,还说事成之后,可以安排俺一家老小离开杨家村,去县城过好日子。”
杨陶老一口气说完,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杨九狼看着杨陶老,对方的眼神里有紧张,有惶恐,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五百两,还能去县城过好日子。”杨九狼半开玩笑地说道,“陶老,你就不动心吗?”
闻言,杨陶老身子猛地一颤,差点没给杨九狼给跪下:
“东家,俺全家都是你花银子买回来的,哪敢做那背主之事。”
“陶老,莫慌。”杨九狼的声音缓和了些,“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他的话锋一转,“既然他们想买方子,那就卖给他们。送上门来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杨陶老一愣,随即明白了杨九狼的意思,脸上露出既兴奋又担忧的神色:“东家,你的意思是...?”
“他们想买方子,咱们就‘卖’给他们。”杨九狼嘴角噙着一丝坏笑,“不过,得卖个好价钱。”
“东家,”杨陶老彻底糊涂了,他以为杨九狼说的是真的,“这...这如何使得?那水泥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陶老,你觉得,水泥这东西,最关键的是什么?”杨九狼不答反问。
杨陶老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是…是那几种矿土的配比?还有烧制的火候?”
他毕竟是窑头,对这些工序最熟悉。
“你说对了一半。”杨九狼站起身,踱了两步:
“配比和火候确实重要,但不是全部。就算他们拿到了精确的配方,知道了每一种矿石的比例,知道用多大的火烧多久,他们就能轻易烧出合格的水泥吗?”
“难道...不成吗?”杨陶老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有了方子,照着做不就行了。
“自然不行,”杨九狼提醒了一句,“因为他们造不出达标的高温窑炉。”
“哦,对、对对...”杨陶老拍了拍脑门,“俺咋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杨九狼沉吟片刻,说道:
“我们当然也不能把真正配方给他们。我可以写一张低配版的配方,配合低配的窑炉,烧出低劣的水泥。”
杨九狼这是准备给四个家族挖坑,如果对方拿到低劣版的水泥配方,
大量得投入生产之后,会有怎样的损失?
第212章 卖配方(一)
“东家,不管你想如何做,老头我都配合你。”杨陶老拍着胸脯说道。
“这样子吧,我给你一张劣质的水泥配方,和一张低配版的窑炉图纸。”杨九狼想了想:
“你拿去和他们交易,要个四千两银子。”
“东家,这...这能成么?”杨陶老搓着手,脸上写满了忧虑,“四千两,那可不是小数目”
“四千两一点都不多,”杨九狼拍了拍杨陶老的肩膀:
“县城那四大家族,哪个不是家财万贯?街面上的铺子,十家有八家是他们的。良田美宅,数都数不清。”
贫穷真会限制人的想象,四千两对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 但对那些有钱人,只是一笔小钱。
“你越是咬死要高价,他们反而越觉得这方子金贵。你要是开个三五百两,他们反倒要疑心是不是有诈了。”
杨九狼继续解释说道,“这叫‘奇货可居’。”
这就跟找婆娘一样,太容易到手的,总觉得不够好,
非得是那种挠心挠肺、求爷爷告奶奶才娶回家的,才觉得香。
“好。”杨陶老点头,“我一定按照的吩咐来做。”
“算了,还是我去吧。”杨九狼再次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笔交易得自己来做,
四千两不是一笔小钱,对方未必信得过杨陶老。
——
两天后,凤翔酒楼,顶层包厢。
紫檀木圆桌,光可鉴人。
桌上摆着四只茶盏,温润如玉,正散发着袅袅热气。
钱万金、孙茂才、李长胜、王文渊,四人早已安坐。
钱万金,微胖,笑眯眯,手指轻敲桌面。
孙茂才,性急,眉头微蹙,不时端起茶杯又放下。
李长胜,慢条斯理,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
王文渊,年纪最轻,面色沉静,目光偶尔扫过窗外。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一个年轻小厮的声音,“家主,杨族长到了。”
“进。”钱万金扬声道。
房门被推开,杨九狼迈步而入。
一身寻常青色布衣,步履沉稳,他平静地扫过屋内四人。
“杨族长,可算把你盼来了。”钱万金笑容热情,起身相迎,但屁股只抬起一半,脚下也没动,“请坐!”
“让几位家主久等了,村里事忙,脱不开身,耽误了时辰。”杨九狼拱了拱手,径直走到钱万金所指的位置坐下。
小厮立刻上前,添上一只同样的茶盏,斟满热茶。
“杨族长快人快语,想必也知道我等今日相邀之意。”钱万金坐回椅子,开门见山:
“听闻杨族长手中,有一秘方,可制出一种名为‘水泥’的奇物?”
“确有此事。”杨九狼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
“听闻此物功效惊人,拌水之后竟能坚硬如石?”李长胜开口了,声音平缓:
“不知杨族长为何舍得将此等奇货,拿出来与我等分享?”
他转动扳指的速度稍快了几分,显示内心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这话问得刁钻,直接点出水泥的神奇,又质疑杨九狼的动机。
若是杨九狼回答不好,便会落入“要么此物不实,要么另有所图”的境地。
“哎,”杨九狼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李家主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他抬眼看向四人,缓缓道:“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因水泥的功效惊人,我这才不得不拿出来卖。”
四位家主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全信杨九狼的一面之词。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们是懂的。
换位思考,若自己是杨九狼,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和潜在风险,寻求靠山或将技术变现,确实是明智之举。
“杨族长的顾虑,我等明白。”钱万金接过话头,笑容依旧:
“既然杨族长有此诚意,我等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只是...”
他话锋一转,“这合作,该如何个章程?”
“简单。”杨九狼道,“水泥的方子,连同建造窑炉的图纸,我可以一并交给诸位。”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但是,有一个条件。”
“哦?杨族长请讲。”钱万金抬了抬手。
“这水泥,将来诸位要在何处售卖,如何经营,我杨九狼概不过问。但唯独这边荒县的市场,必须全部留给我杨家西村。”
杨九狼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若是诸位不同意,那这桩买卖,不做也罢。”
听到杨九狼这么一说,四位家主反倒觉得杨九狼更有诚意,因为很符合逻辑。
“边荒县的市场?”钱万金沉吟片刻,又看向其他三位家主,三人皆点点头。
边荒县的市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他们的关系,能把水泥卖到全国各地,就算把边荒县让给杨九狼也无妨。
“那...杨族长,不知水泥方子的价钱如何?”得到其他三人点头之后,钱万金问道。
杨九狼不答,只伸出四根手指。
“四百两?”孙茂才脱口而出,随即觉得不对,四百两买这种东西,简直是白送。
“孙家主说笑了,”杨九狼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是...四千两,白银。”
孙茂才刚端起的茶杯停在半空,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微张。
李长胜转动扳指的手指猛地一顿,眉头深深蹙起,眼神锐利地看向杨九狼。
王文渊脸上的沉静也维持不住了,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们之前商定好的价钱,最多不能超过两千两。
“杨族长,”钱万金最先恢复过来,“你这个价钱...是不是有些太过高了?”
“诸位都是边荒县的翘楚,眼光独到。”杨九狼目光缓缓扫过四人,“这水泥之利,想必不用我多说。四千两,只低、不高。”
“水泥的前景虽好,但风险亦在。”钱万金还想压压价,“三千两如何?”
“不,就四千两,一文都不能少。”杨九狼的态度很坚决,“若是诸位觉得不值,那杨某这就告辞,另寻买家便是。”
闻言,
四位家主互相交换着眼神,进行无声的交流。
他们在用眼神询问彼此的底线。
四千两,平摊下来,一家一千两,好像也不多。
第213章 卖配方(二)
“杨族长,”最终,还是钱万金开口了,他深吸一口气,“四千两,我们可以出。”
其他三人虽然肉疼,但都微微点了点头。
“但是,”钱万金话锋一转,“我们也有个条件。”
“哦?钱家主请讲。”杨九狼挑了挑眉,似乎早有预料。
“这方子和图纸,我们买下。但杨族长必须保证,此方真实有效,且日后不得再卖与第二家。”
钱万金盯着杨九狼:“口说无凭,需立下字据,画押为证。”
这是最后的保障措施,防止杨九狼拿假方子骗钱,也防止他一方多卖。
虽然他们内心深处未必完全相信一张字据的约束力,但有总比没有强,至少在道义上占据了制高点。
他们同样有信心,杨九狼不敢同时欺骗他们四个家族。
“可以。”杨九狼答应得十分爽快。
反正按着方子,一定能烧出水泥,只不过是残次品而已,
强度、耐久皆不足,但初看之下,足以乱真。
“不止这样,”李长胜并未因杨九狼的爽快而放松,他的心思比较细腻:
“还得保证,杨族长给出的方子,与贵村眼下所用,一般无二。”
这话一出,包厢内的气氛陡然一凝。
他既没有直接指责杨九狼可能作伪,又精准地堵死了一条可能的后路。
他们要的不是‘有效’的方子,而是‘杨家西村正在用的’方子,这其中的差别,在座的都是人精,岂能不明白?
闻言,杨九狼顿了顿,这些老狐狸果然不好糊弄。
“咋啦?”看到杨九狼犹豫,李长胜追问:
“莫非...杨族长方才所言,另有深意?还是说,此方...与贵村所用,确有不同?”
“李家主这是哪里话。”杨九狼立时摆手,脸上露出几分被冤枉的无奈和苦笑:
“我杨九狼虽出身草莽,却也知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我区区一个偏远村落的族长,哪有胆子、又哪来的本钱,敢在四位家主面前弄虚作假?”
“但是,”话锋一转:
“诸位也都是行家里手,当知晓这世上的技艺,并非一成不变。今日之新法,或许明日便有改进。”
说到这里,他再次看向四位家主,“若是你们想购买日后改良的方子,那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哦?”李长胜果然被勾起了兴趣,他更关心的是长远的垄断和技术优势:
“那依杨族长之见,日后若有改良之方,又需多少代价,方肯割爱?”
“不二价,”杨九狼又伸出四根手指,“四千两。”
“嘶——”孙茂才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茶水泼出来。
又是四千两!
这杨九狼是把银子当大风刮来的么?还是觉得他们四家是待宰的肥羊?
“呵呵,”钱万金干笑两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杨族长说笑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眼下,我等只求杨族长能确保,今日所售之方,确是贵村目前所用之最新法门便可。”
他这话,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也是不愿意再出四千两、提前购买日后那莫须有的改良方子。
在他看来,只要拿到当前最新的方子,以他们四家的财力,还怕找不到好工匠,摸索不出新门道?
“好,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杨九狼说道:
“还请钱家主准备笔墨纸砚,立下字据。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很快,小厮取来了文房四宝。
钱万金亲自提笔,参照双方商定的内容,写下两份一模一样的契约。
由于配方要保密,就没有到官府盖红印。
契约写明,杨九狼将水泥制作秘方及窑炉图纸作价四千两白银售予钱、孙、李、王四家,杨九狼保证方子真实,且不得再售予他方;
四家则需支付四千两现银,并承诺给杨家西村、让出边荒县的水泥经营市场。
双方仔细看过契约,确认无误后,各自签字画押。
杨九狼在自己的名字下,按上指印。
钱万金、孙茂才、李长胜、王文渊也依次签押。
契约一式两份,杨九狼收起一份。
钱万金对门外吩咐一声,很快,一个管家拿来四张面额千两的银票。
“杨族长,四千两现银,请点收。”钱万金做了个请的手势。
“数目没错。”接过银票,杨九狼拿出一个粗布麻包,递给钱万金,“既然银货两讫,那这两份东西,便归诸位了。”
里面正是水泥的炼制配方,和对应窑炉的图纸。
钱万金眼中闪过一丝热切,接过粗布麻包,立马打开。
其他三位家主也都凑了过来,目光紧紧盯着里面的配方和图纸。
“石灰石、粘土、石膏...”孙茂才喃喃念着配方上的几种主要原料,眼中光芒更盛。
这些东西,边荒县附近都不难寻到。
“火候控制,升温曲线...”李长胜则更关注工艺细节,手指在图纸上比划着。
王文渊虽然不懂具体工艺,但看着几人专注的神情,也知道这方子多半是真的,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诸位家主,交易已毕,杨某村中还有事务,便不久留了。”杨九狼站起身,拱了拱手,“告辞。”
目的达到,银子到手,此地不宜久留,免得夜长梦多。
“杨族长,且慢。”就在杨九狼转身之际,钱万金却突然抬起头,出声挽留。
“钱家主,可还有事?”杨九狼停下脚步。
“呵呵,杨族长莫要误会。”钱万金脸上再次堆起那招牌式、和善的笑容,连连摆手:
“并非是为方才之事。只是...钱某还有一事相求。”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实不相瞒,近日常听闻贵村伐木场使用一种新式锯木车床,功效非凡,远胜人力。
钱某家中亦有木材生意,对此物甚是好奇,不知...杨族长可否割爱,售予钱某一两台?价钱好商量。”
买锯木车床?
还是一台?
杨九狼随即就反应过来,这老家伙估计是想买一台回来...进行逆向工程吧?
可这算盘注定是打错了,没有高炉,就炼不出好的钢铁,自然就打造不出锯木车床。
想到这里,杨九狼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银子。”
他报出一个不算太高,但也绝不便宜的价格:“若是钱家主确实想要,看在方才交易的情面上,我便匀出一台给你。”
“二百两银子?”钱万金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便点头,“好,我要一台。”
二百两买一台效率数倍于人力的机器,如果能够成功仿制,那简直是血赚。
就算仿制不成,单是这台机器本身的价值,也值这个价。
第214章 回归
就在这时,李长胜也开口了,他的目光同样带着热切:
“杨族长,既然锯木车床可以出售,那不知贵村那纺织作坊所用的新式纺车、织布机,可否也售予李某几台?
李家世代经营布匹,若能得此利器相助,必能为边荒百姓提供更多价廉物美的布料。”
纺织机器不一样,用料比较普通,很容易被仿造,自然不能卖给对方。
“李家主,实在抱歉。”杨九狼先是迟疑一会,然后为难地拒绝道:
“敝村那纺织作坊,眼下也正在扩建,急需增加人手和机器,实在是匀不出多余的来售卖。”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歉意:
“要不...等过些时日,待敝村作坊的机器充裕了,若还有富余,杨某再派人告知李家主?你看如何?”
“这...”李长胜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不过,杨九狼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强求,就会显得不近人情。
他沉吟片刻,最终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李某便等杨族长的好消息了。只是还望杨族长,日后若有富余,能优先考虑李某。”
“一定,一定。”杨九狼连忙拱手应承,
心里却想:等我有富余?等到猴年马月去吧。
事情谈妥,银货两讫,杨九狼不再耽搁,再次拱手作别:
“诸位家主,若无他事,杨某这便告辞了。”
这一次,再无人挽留。
钱万金等人亲自将杨九狼送到包厢门口,看着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四人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敛去,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哼,这杨九狼,真是狮子大开口。”孙茂才首先忍不住抱怨道,显然还在为那四千两银子耿耿于怀。
“四千两,买来一个能下金蛋的方子,值了。”钱万金倒是看得开些:
“只要我们能尽快将这水泥弄出来,这点投入,很快就能百倍千倍地赚回来。”
“但愿...这方子真的如对方所说那般好用。”李长胜望着杨九狼离去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思虑的光芒。
王文渊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从县城回来时,已是斜阳晚照。
峡谷里的炎热渐渐散去,被山间吹来的凉风取代。
炊烟袅袅,混杂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还有远处作坊隐约传来的敲打声。
杨九狼揣着那四千两银票,沉甸甸的,却不全是踏实感。
银子是好东西,但烫手。
他心里清楚,今天卖出去的假方子,暂时稳住了那四家,但这只是权宜之计。
真正的核心技术,那些能下金蛋的母鸡——高炉炼钢、精密木工、轮窑水泥,才是杨家西村安身立命的本钱,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几样东西,技术含量高,模仿难度大,但并非全无可能。
一旦泄露出去,他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这点家底,怕是顷刻间就会被那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连皮带骨吞下去。
他刚踏进自家院门,篱笆墙围着的小院干净整洁,角落里几株叫不出名的野花开得正艳。
恰好瞧见小舅子姜湖从外面回来,额头上带着细汗,步履匆匆。
“姜湖。”杨九狼唤了一声。
姜湖闻声,快步走到杨九狼跟前:“二姐夫,你回来了。”
“嗯,”杨九狼点了点头,面色平静,看不出刚做成一笔大买卖的喜悦,也瞧不出半分忧虑:
“你去一趟,把铁老、木老、还有陶老,三位师傅都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好嘞,二姐夫,我这就去。”姜横应了一声,转身便朝着工匠们居住的区域快步走去。
没过多久,三道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过来了。
杨陶老最快,他本就住在附近,脸上还带着白日里烧窑留下的灰印子。
杨铁老和杨木老跟在后面,步子沉稳。
铁老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炭火和铁锈混合的气味,那是常年跟炉火钢铁打交道的印记;
木老则干净些,带着木屑和松脂的清香,袖口处还沾着几点木头碎末。
“东家唤我等,有何吩咐?”杨木老率先开口,他年纪最长,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为人也相对沉稳。
杨九狼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三位师傅坐。”
石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了几只粗陶碗,里面盛着凉茶,显然是姜二娘提前准备好的。
这婆娘,心思还是一来既往的细致。
“东家唤我等,有何吩咐?”杨木老拱了拱手,中气十足。
“今日唤三位过来,是有些要紧事,关于咱们作坊和往后的日子。”杨九狼开门见山,没有绕弯子。
杨铁老、杨木老和杨陶老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们知道,杨九狼这般郑重,定不是寻常小事。
“三位都是跟着我最早、也是最得力的。咱们这砖窑、铁匠炉、木工活,能有今日的模样,全赖三位费心。”
杨九狼先肯定大家的功劳,这是御下的基本功,尤其对这些身怀绝技的匠人。
“东家过誉了,都是俺等分内之事。”杨陶老有些拘谨地回道。
杨铁老和杨木老也跟着点了点头,没多说话,但眼神里透着认可和一丝被肯定的慰藉。
“三位也清楚,”杨九狼喝了口茶,继续道:“咱们村子里弄出来的这些东西,跟外面那些老法子不大一样。”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座的都明白这‘不大一样’意味着什么。
那是效率上的天壤之别,是能改天换地的本事。
“今日,我去了一趟县城。”杨九狼放下茶碗,发出轻微‘嗒’的一声:
“见了几位...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没有直接点出钱、孙、李、王四家的名号,但他的眼神,
还有那刻意停顿的语气,已经足够让这三位心思剔透的老匠人瞬间警觉起来。
他们虽然是被买来的下人,但在之前的日子里,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甚至感受过县城那几大家族的势力和行事风格。
那是盘踞在边荒县多年的地头蛇,能量大得很。
第215章 技术的安全问题
“他们对咱们作坊的东西,很感兴趣。”杨九狼继续说道,“尤其是陶老烧的水泥。”
“东家,水泥方子,你...你卖了?”杨陶老是知道杨九狼去卖水泥方子的。
“卖了。”杨九狼点头。
“啥?卖方子?”杨铁老嗓门大,性子也最直,一听这话,差点从石凳上蹦起来:
“东家,这些方子我们独一份,为何要卖掉?”
他情绪激动,脸膛都有些发红,显然是心疼得紧。
在他看来,这就是把自家会下金蛋的母鸡拱手送人。
“铁老,你莫急,听东家把话说完。”杨木老相对冷静,
伸手按了按杨铁老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对对,铁老哥,”杨陶老也反应过来,连忙解释说道,“东家卖的的是...假方子。”
他说完,便看向杨九狼,寻求确认。
“对,假方子。”杨九狼肯定道,“确切地说,是张残次品的方子,和低配版的窑炉图纸。”
“假方子?低配窑炉?”杨铁老和杨木老都愣住。
这东家也太腹黑了,净干坑人之事,也不怕遭雷劈。
“不过,”杨九狼话锋一转,脸上的轻松收敛,神情重新变得严肃,“事情还没完。”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人:
“那些人,都不是傻子。他们拿了假方子,短时间内或许会被蒙蔽,一头扎进去琢磨。但时间一长,
等他们烧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对劲,或者对比咱们杨家西村真正出产的水泥,他们迟早会发现不对劲。”
“那时候,他们会怎么做?”杨九狼自问自答:
“他们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恼羞成怒之下,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弄清楚咱们真正的秘密。”
他的语气沉了下来,“他们可能会派人来,用各种手段——收买、刺探、偷窃,
甚至绑人,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想要混进咱们的作坊里,搞到真正的技术。”
这话一出,三位老师傅脸上的表情僵住,他们都是经历过风雨的人,知道那些大家族为了利益能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杨九狼看向三人,语气加重:
“从今日起,咱们村里的所有作坊,尤其是铁匠铺、木工房和水泥窑,必须严加防范,安全等级提到最高。
“东家放心,俺们省得。”杨陶老连忙表态。
“只是...具体该如何防范?”杨木老皱着眉头问道,他心思比较缜密:
“如今作坊里人多手杂,光靠咱们几个盯着,怕是防不胜防。特别是最近又招了不少新人,鱼龙混杂,也不好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木老问到点子上了。”杨九狼赞许地点点头:
“这也是我今日找三位来的第二个原因,就是要定下规矩,堵死漏洞。”
“第一,是用人。作坊里的核心工种,比如炼钢师傅、关键窑口的操作工、精密木工等,必须用我们绝对信得过的人。
首选是咱们杨家西村的本族子弟,其次,就是从你们三位的家人、徒弟里挑选,必须是你们知根知底、敢拿身家性命担保的人。”
“至于那些从外面雇来的短工、或者其他买来的下人,只能干些外围的粗活、累活,比如搬运原料、劈柴、挖土、打杂。
绝对禁止他们靠近核心生产区域,更不许他们打听、谈论任何跟技术有关的事情。”
“第二,分区管理。”杨九狼看向杨铁老和杨陶老:
“你们的铁匠作坊和水泥窑场,规模最大,也最关键,必须进行物理隔离。
划出内院和外院。像高炉、精炼炉、水泥轮窑这些核心设备,还有存放图纸、配方的地方,全部设在内院。
内院入口设岗哨,由咱们采猎队最可靠的队员轮流值守,没有我的手令或者你们三位的亲自带领,任何人不得擅入。
外院,就用来堆放原料、粗加工、成品暂存等。内外院之间,人员、物料的流动,也要有严格的登记和检查制度。”
“木工房相对简单些,”他转向杨木老:
“但像锯木车床、还有以后可能造出来的更精密的木工机械,也要集中管理,单独隔开,非相关人员不得靠近。”
“第三,保密纪律。”杨九狼的语气更加严厉:
“所有人,包括你们三位在内,都必须管好自己的嘴。作坊里的任何技术细节、生产流程、产量数据,都是绝密。严禁对外泄露半个字,哪怕是家人闲聊时,也要注意分寸。”
这一系列的安排,条理清晰,层层递进,将保密工作落到了实处。
三位老师傅听着,脸上的忧虑稍减,但并未完全放松。
因为他们听出了这严密防护网背后的另一层含义——约束。
果然,杨九狼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们的预感。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杨九狼的目光在三人脸上缓缓扫过:
“从即日起,你们三位师傅以及你们的家人,原则上,不得擅自离开杨家村。”
“啥?不...不让出村子?”杨陶老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东家,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杨铁老和杨木老也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话。
虽然他们是被买来的,但之前杨九狼并未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他们能去县城买点东西。
现在突然不让出峡谷,这跟坐牢有何区别?
“陶老,稍安勿躁。”杨九狼抬手,示意他冷静,“我并非将你们视作囚犯。”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试图安抚三人的情绪:
“你们想想,你们掌握的技术,是多少人眼红觊觎的东西?外面那些人,若是知道你们的存在,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你们?”
“收买不成,便可能直接绑人。甚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他并非危言耸听,
这个时代的残酷,远超和平年代人们的想象。为了独占利益,杀人夺技的事情,屡见不鲜。
“我这么做,”杨九狼继续说道,“既是在保护方子,同时也是在保护你们及家人的安全。”
他停顿了一下,再补充:“当然,若确有要事需要出谷,比如采买必需品,或是探望亲友,可以向我报备,
我会安排可靠的人手护送你们同去。但绝不允许私自行动,更不能单独外出。”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也带着不容辩驳的现实考量。
三位老师傅沉默了,他们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骤然失去自由,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第216章 黑衣人(一)
杨九狼深谙人性,知道光靠威胁和讲道理是不够的,必须给出足够的‘甜头’,
才能让这种约束变得可以接受,甚至心甘情愿。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或许有些难以接受。”杨九狼语气放缓,
开始抛出早已准备好的胡萝卜,“三位都是有大本事的,跟着我,绝不会让你们吃亏。”
他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郑重地说道:“我决定,在峡谷里,给你们三家,每家单独建造一座二进的四合院。”
“啥?二...二进四合院?!”
这一下,比刚才宣布限制出谷的冲击力还要大。
三位老工匠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进四合院,那是什么概念?
在边荒县城里,那也是富裕人家才能住得起的宅子。
宽敞、亮堂、有正房、厢房、还有独立的院子,这是他们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东家,你...你没说笑吧?”杨木老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最清楚盖那么一座院子得花多少木料、多少人工、多少银子。
估摸着,没个千八百两下不来。
“我杨九狼说话,何时不算数过?”杨九狼微微一笑:
“不光要盖房,还要盖好的。用最好的青砖,最结实的木料,让你们住得舒心、踏实。让你们的家人,也能挺直腰杆,过上安稳体面的日子。”
“而且,”他趁热打铁,抛出更具诱惑力的条件,“咱们一起把作坊做大,把村子建设好。除了给你们固定的工钱,还可以给你们分红。”
建造房子只是一次性的奖励,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感恩心理会慢慢消退。
但分红会一直在,这也是给这三位老工匠持续过上好生活的保证。
说道这里,杨九狼顿了顿,语气诚恳道:
“我知道你们是花银子买来的,但我从不把你们当成下人。你们同样是我的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扑通~’
听到这番话,杨陶老第一个被感动,
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激动得浑身发抖,涕泪横流:
“东家,你的大恩大德。俺...俺老头和俺全家给你磕头了。”
他语无伦次,只会一个劲地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铁老和杨木老也紧跟着跪下,两个年过半百的汉子,此刻也是热泪盈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杨九狼给出的,不仅仅是优渥的生活条件,更是改变命运、荫及子孙的无上希望。
相比之下,那点失去自由的约束,又算得了什么?
“都起来吧。”杨九狼话锋一转:
“有得必有失。你们得了这份好处,就要替我保守好作坊的秘密。若是...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是被人收买,泄露了方子...后果,你们应该清楚。”
他没有明说后果,但那平静的语气,配上他曾经一人灭杀四十多山匪的传闻,足以让三位老人心底发寒。
他们是卖身契上的‘财产’,生死都在杨九狼一念之间。
“东家放心!”杨陶老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从今往后,俺这条老命,还有俺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就都交给东家了。谁敢打作坊的主意,先从俺老陶的尸体上踏过去。”
杨铁老和杨木老也跟着表态:“东家的恩情,俺们没齿难忘。定会守好作坊,绝不泄露半句。”
“嗯。”杨九狼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恩威并施,萝卜加大棒,果然是驭人的不二法门。
——
刚送走三位老工匠,
杨九狼转身准备回屋,盘算着晚饭吃点什么,顺便捋一捋后续作坊安全细则的具体落实。
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智慧生命001的提示:
【警报:峡谷外东南方向,约二百多米处林地,侦测到不明人物。目标特征:男性,身高约一米八五,体格强健,行动敏捷,目前于树木后隐蔽,正持续观察峡谷的方向。】
提示音刚落,001已经将实时影像投射到杨九狼的‘视网膜’上。
画面清晰,如同亲眼所见,甚至可以拉近放大。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并非普通村民或猎户打扮,
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刚硬的下巴。
他藏身在一棵大树之后,动作极为专业,利用树干和枝叶巧妙地隐匿身形,只偶尔探出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峡谷内外的动静。
“这家伙,身手不赖啊,选的位置是视野死角,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杨九狼心里嘀咕,
这可不是普通毛贼能有的素质。
他没有声张,迈步走出自家院门,准备去会一会这名男子。
“九狼,”恰在此时,姜二娘从屋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显然正在忙活晚饭:
“眼瞅着就要开饭了,你这是要去哪?”
她声音温柔,带着几分关切。
‘嘿,这婆娘,鼻子比狗还灵,我刚抬脚就被她知道了。’杨九狼心里吐槽一句,脸上却挂着轻松的笑意。
“哦,没事,我到谷口那片林子溜达溜达,去去就回。”他转头,随口编了个理由,语气轻松自然,不想让对方担心。
“那你快些回来,”姜二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问,只是叮嘱道:“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晓得了。”杨九狼摆摆手,脚步不停,朝着男子所在位置走去。
走出谷口,穿过树林小径,两旁的树木逐渐茂密起来。
【目标仍在原地,未移动。未发现其他可疑人员。】
001的声音适时响起,提供着最新的情报。
“很好。”杨九狼心中冷笑,“一个人?胆子不小。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背后有人接应?”
第217章 黑衣人(二)
根据目标位置和树林地形,杨九狼凭借着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和001提供的实时导航,
在复杂的林地间穿梭自如,精准地避开枯枝落叶,朝着目标位置快速而隐蔽地靠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潜行到了距离男子不足二十米的地方。
这个距离,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他停下脚步,藏身在一簇茂密的灌木之后,透过枝叶缝隙观察着对方。
那人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斗篷下的目光不时扫过周围,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看了这么久,不嫌累吗?”杨九狼突然开口。
黑衣人身体猛地一僵,显然没料到自己早已暴露,更没想到会有人如此直接地出现。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霍然转身,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防御兼备攻击的姿态。
斗篷的阴影下,一双锐利的眼睛锁定了杨九狼。
“你是何人?”杨九狼缓步从灌木后走出,站定在五步之外,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
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的动作,但全身肌肉已经悄然绷紧,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袭。
黑衣男子依旧沉默,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杨九狼。
空气顿时凝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
没有任何预兆,那黑衣男子动了。
他脚下发力,地面被狠狠一跺,整个人猛虎出闸,挟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朝着杨九狼直扑而来,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来得好!”杨九狼瞳孔微缩,他早就防着这一手。
电光石火间,杨九狼身形不退反进,选择了最凶险也最高效的应对。
他左脚稳稳扎入地面,稳住下盘,同时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右后方极限偏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直捣面门的拳风。
接着立即发起反击,动作行云流水,右肘精准地磕在黑衣人挥拳的小臂上。
‘咔’的一声轻响,那是骨骼受力的声音。
黑衣人闷哼一声,拳势一滞。与此同时,杨九狼的左膝狠狠撞向对方暴露出来的左肋。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身形一晃,呼吸明显一窒,
但他反应快得惊人,竟硬生生承受了这一击,借着被撞击的力道顺势后撤半步,
同时原本扫向下盘的左腿猛地变招,化扫为蹬,脚尖直奔杨九狼的小腹丹田。
这一脚又快又狠,角度刁钻,若是被踢实了,杨九狼得当场失去大半战斗力。
杨九狼心中一凛,好快的反应。
他凭借本能和001视野共享,强行扭转身躯,右手化掌为刀,狠狠劈在对方蹬来的脚踝上。
‘啪!’
又是一声脆响。
两人同时被巨大的反震力道震得各自后退了三步,这才稳住身形。
“好身手!”杨九狼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看向对方的眼神多了一丝凝重。
这家伙,绝对是个硬茬子,力量和反应速度都不在他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若非有001的辅助,刚才那一下他必定吃亏。
黑衣人没有答话,只是活动了一下被肘击的小臂和被劈中的脚踝,
斗篷下的呼吸略显急促,显然刚才那两下也让他不好受。
但他身上的气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凌厉。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几下兔起鹘落,双方都试探出了对方的斤两,知道遇上了硬骨头,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再来!”黑衣人低喝一声,再次扑上。
这一次,他的攻势更加狂猛,拳脚并用,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虎虎生风。
他似乎也察觉到杨九狼的反应速度异乎常人,不再追求一击必杀,
而是采取了狂风暴雨般的压迫式打法,试图用连绵不绝的攻击压垮杨九狼的防御。
一时间,林间空地上劲风呼啸,拳脚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的闷响如同擂鼓,震得周围树叶簌簌落下。
杨九狼同样打得酣畅淋漓,这种纯粹力量与技巧的碰撞,远比之前对付山匪或者地痞流氓要刺激得多。
对方的招式大开大合,刚猛无比,隐约有行伍搏杀的影子,
却又带着某种系统传承的章法,显然是受过名师指点。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杨九狼一边应对,一边心思电转。
县城四大家族,应该养不出这样的高手?
他们的护院家丁,多是些花架子,或者只会些江湖野路子,
绝没有这般刚猛凌厉、充满沙场铁血气息的功夫。
两人缠斗了足足有半刻钟,拳来脚往,已经交手了不下百招。
双方都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黑衣人的攻势虽然依旧猛烈,但速度和力量相比最初已经有所下降,显然体力消耗巨大。
杨九狼的情况稍好一些。他虽然也在不断闪避格挡,消耗同样不小,
但有001的视野共享,他的每一次动作都力求最高效、最节省体力。
而且,他一直在等,等一个一锤定音的机会。
【目标体力极速下降,反应速度降低,右臂肌肉出现轻微痉挛迹象。】001的提示传来。
机会来了!
就在黑衣人一记刚猛的直拳再次袭来之时,杨九狼没有像之前那样闪避。
而是左臂向上格挡,硬生生架住了对方的拳头。‘砰’的一声,巨大的力量震得他左臂发麻。
但就在这硬碰硬的瞬间,他的右拳猛然轰出,
目标...正是对方因发力而瞬间暴露出来的左侧腋下软肋。
‘噗!’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捣中了对方。
黑衣人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的斗篷都差点被震飞。
他双目圆睁,口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整个人向后踉跄着倒退了七八步,
直接撞在一棵大树之上,才勉强停了下来。
他捂着剧痛的左肋,身体蜷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这一拳让他受创不轻。
杨九狼甩了甩同样震得发麻的右拳,看着对方痛苦的模样,却没有立刻追击。
他看得出来,对方虽然来意不明,但刚才的交手只是一场试探或切磋,并无杀意。
“还要打吗?”杨九狼沉声问道,气息也有些不稳,这场架打得他也是筋疲力尽。
黑衣人靠着树干,缓缓直起身,虽然脸色因痛苦而有些扭曲,但眼神中的锐利并未消散。
他深深地看了杨九狼一眼,然后,出人意料地...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篷。
第218章 杨九虎归来(一)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那张露出的脸上。
那是一张刚毅、棱角分明的脸庞,饱经风霜,带着一种铁血军人特有的沉凝气质。
五官轮廓,竟和杨九狼有着惊人的七八分相似。
只是,这张脸上,从左额角到左苹果肌,盘踞着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破坏了原本的英挺,平添了几分凶悍与沧桑。
杨九狼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尤其是那道刀疤。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你小子...”那带着刀疤的男子咧嘴一笑。
似乎牵动了伤口,表情有些古怪,但声音中却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行啊,长本事了。当年的小少年长大了,连二哥都打不过你了?”
“二...二哥?”杨九狼浑身一震,如被雷击,声音都有些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再次仔细辨认那张脸,虽然多了刀疤,成熟了许多,但那眉眼间的神韵,那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
“你是二哥?杨九虎?!”
“咋地?这才六七年不见,就不认得你二哥了?”杨九虎靠着树,
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正是原主记忆中二哥的招牌表情。
只是配上那道刀疤,显得有些违和。
“真是你!二哥!”杨九狼大步上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原主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这个二哥杨九虎,是除了亲娘之外,原主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虽然排行第二,却是小妾所生,和排行老七的原主,以及排行老四的杨九豺是一母同胞。
当年杨九虎去服兵役时,原主才十三四岁,还是个懵懂少年。
七年,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九狼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对时光流逝和物是人非的感慨。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你这浑小子,下手可真黑。”杨九虎揉着被击中的左肋,龇牙咧嘴地抱怨道,但眼神里却满是笑意和赞赏:
“刚才那一下,差点把二哥的隔夜饭都打出来。”
“嘿嘿,二哥你也不赖啊,差点把我拆了。”杨九狼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反应过来:
“不对啊二哥,你回来就回来,干嘛偷偷摸摸的?还一见面就下死手?”
提到这个,杨九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此事说来话长。先扶我一下,肋骨处还有些痛。”
杨九狼连忙上前扶住他。
入手处,杨九虎的身体坚硬如铁,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左肋处肌肉的僵硬和轻微的颤抖。
“走,先回村里找郎中看看。”杨九狼扶着他,转身就要往回走。
“等等!”杨九虎拉住他,“不能回村,至少现在不能大张旗鼓地回去。”
“为何?”杨九狼不解。
杨九虎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杨九狼,似乎在斟酌从何说起:“小弟,你...这些年,家里...还好吗?”
他问得有些犹豫,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杨九狼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二哥的顾虑,也想起了之前的一个疑问:
“二哥,你当年去服兵役,这么多年,为何一封书信、一点音讯都没有?我们都以为你...”
“没有音讯?”杨九虎猛地一愣,眉头紧锁,看向杨九狼的眼神锐利如刀:
“不可能!我每半年都会托人往家里寄信,还附带一些饷银。至少寄了十几次,你们...一封都没收到?”
“没有,一封都没有。”杨九狼斩钉截铁地摇头,脸色也沉了下来,“杨刘氏和爹也从未提起过收到你的信。”
“杨、刘、氏!”杨九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那道刀疤下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剧烈抽搐,眼神冰冷得吓人:
“还有那个老头...好!好得很!”
一股暴戾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杨九狼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能想象,一个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九死一生的人,得知自己寄回家中的书信和血汗钱被如此截留,心中是何等的愤怒和冰冷。
“二哥,你先别动气,养伤要紧。”杨九狼劝道,扶着他在树下坐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脸上的伤...还有,你为何要偷偷回来?”
杨九虎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疲惫。“这道疤?”
他摸了摸脸上的狰狞刀痕,眼神飘向远方,陷入了回忆,“是三年前,在北疆关外,跟蛮子死磕时留下的。”
他开始缓缓讲述起这七年的经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沙场特有的沙哑,将一幅幅铁与血的画卷在杨九狼面前展开。
七年前,他替大哥杨九金服兵役入伍,被分配到了号称大乾王朝最精锐的‘北府兵’,驻守北疆,防御草原蛮族的入侵。
新兵训练的苦楚、第一次上战场的恐惧、袍泽间的生死情谊、与蛮族骑兵的惨烈厮杀...
他讲得并不煽情,语气平淡,但那些字眼背后蕴含的血腥和残酷,却让杨九狼这个拥有现代灵魂的人也感到心惊肉跳。
“......那一仗,我们营五百弟兄,跟着将军突袭蛮族王庭左翼的一个大部落,想烧他们的粮草。本以为是奇袭,谁知道...”
杨九虎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消息走漏了,我们一头撞进了人家早就布好的口袋阵。几千蛮子骑兵,把我们围得跟铁桶一样。”
“天昏地暗,从白天杀到黑夜,再从黑夜杀到天明。身边的弟兄一个个倒下,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震得人耳朵都聋了。到处都是血,泥土都被染成了暗红色,踩上去黏糊糊的...”
“我们营总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剩下不到一百人往回撤。我是断后的什长,带着九个弟兄顶在最后面。”
“蛮子追得紧,一个百人队咬着我们不放。为了掩护大队撤退,我们九个人,找了个小山坳,硬是把那一百多蛮子骑兵给拖住了。”
“弟兄们一个个都没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浑身是伤,刀都砍卷刃了。一个蛮子头领,脸上刺着狼头纹身,一刀劈过来,我躲闪不及,”
他指了指脸上的刀疤,“就是这一下,差点把我的脑袋劈成两半。幸好我命大,当时也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手里的断刀捅进了他的心窝子。”
第219章 杨九虎归来(二)
杨九狼听得心头发紧,虽然杨九虎说得轻描淡写,但他能想象到那种尸山血海、九死一生的惨烈。
“那一仗,我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也落下了病根。
后来因祸得福,被当时的镇北将军看中,调到了他的亲卫营。
那位将军姓赵,也就是老皇帝的十三皇子,封号‘雍王’。”
“雍王?”杨九狼心中一动,这个信息很重要。
“对,雍王赵显。”杨九虎点头:
“雍王待我们这些亲卫不薄,有勇有谋,在北疆威望很高。我跟着他,又打了几年仗,也算立了些功劳,升到了都尉。”
“那后来呢?”杨九狼追问。
“后来...”杨九虎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半年前,老皇帝,突然驾崩了。”
“老皇帝一死,京城那边就乱了套。几位年长的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
太子本就根基不稳,很快就被二皇子联合几位大臣给废了,囚禁起来。
然后,二皇子、四皇子、还有手握京畿兵权的八皇子,三方势力就开始明争暗斗。”
“雍王殿下远在北疆,手握重兵,本来是最有实力问鼎大位的一方。但他性格过于刚直,
不懂得朝堂那些弯弯绕绕,而且...似乎也不想掺和到兄弟相残的烂事里去,一直按兵不动,只是上书表示效忠新君,无论谁最后登基。”
雍王的选择,在乱世中看似明哲保身,实则非常危险。
手握重兵而不站队,会成为所有争位者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会担心雍王随时倒向自己的对手,或者在他们两败俱伤后坐收渔利。
因此,先清除雍王这个最大的变数,很可能成为其他几方的共识。
“然而,”杨九虎语气带着愤懑:
“他想置身事外,别人却不放过他。二皇子和四皇子暂时联手,暗中调动了临近几个州的兵马,
再加上收买了北府兵中的一些将领,在一个月前,突然对雍王发动了袭击。”
“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雍王麾下虽然都是精锐,但毕竟兵力处于劣势,而且内部出了叛徒,军心不稳。几场大战下来,我们节节败退。”
“最后一战是在‘落马坡’,我们被十几万大军围困。雍王带着我们剩下的几千亲卫,死战不退。那一战,杀得天昏地暗,尸横遍野...”
杨九虎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闪过浓浓的哀伤:
“王爷...为了掩护我们带着他的妻儿突围,亲自断后、引开敌人,力战而死。”
“我们剩下的人,不足五百,拼死才冲出了重围。但朝廷已经下了格杀令,将我们定为叛党余孽,
到处都是追捕我们的官兵和悬赏告示。为了远离朝廷,我们只好一直南下。”
“在一次逃离追兵时,我负责带领一队人马断后,于是与雍王家属失去了联系。”
“后来打听,才知道他们已经往南边逃了。我一路追踪,便回到了边荒县。”
“本来想直接回村看看,但又怕牵连到家里。毕竟我现在是朝廷钦定的叛党,一旦被发现,按律是满门抄斩。”
杨九虎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所以才在外面观察了几天,想看看情况再说。没想到今天碰巧看见你小子出来,一时技痒,想试试你如今的身手,结果...”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杨九狼听完,久久无语。
他没想到,二哥这七年竟经历了如此波澜壮阔又凶险万分的生涯。
从一个农家子弟,到沙场百战的都尉,再到如今家国难回的逃犯,这命运的起落,实在令人唏嘘。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杨九虎的经历,正是这句诗的写照。
个人的勇武在时代洪流和政治倾轧面前,往往显得苍白无力。
“二哥,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杨九狼问道。
眼下杨家西村虽然偏僻,但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之地。
尤其是他现在搞出了水泥、砖窑这些东西,迟早会引来更多关注,官府的目光也可能投向这里。
窝藏朝廷钦犯,这罪名可不小。
杨九虎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
“我这条命是王爷和弟兄们换来的,不能就这么窝囊地躲一辈子。雍王待我不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报仇?”杨九狼皱眉,“二哥,现在二皇子、四皇子他们势大,你一个人如何报仇?”
“我一个人自然不行。”杨九虎道:
“但我知道,还有不少忠于雍王的旧部流散在外,我要想办法找到他们,积蓄力量。另外...”
他看向杨九狼,“我听说,京城那边,八皇子和二皇子、四皇子也并非铁板一块,或许可以...”
“二哥,这些事以后再说。”杨九狼打断了他:
“你现在伤势不轻,又是一路奔波,必须先找个地方好好休养。我现在住在峡谷里面,地势隐蔽,外人轻易进不去,你暂时先去那里落脚。”
“峡谷?”杨九虎顿了顿,“我看到里面正在大规模建造房子,是咋回事?谁这么有钱?”
“正是你小弟...我。”杨九狼简单解释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那两座正在建的大院子,是我和四哥的。”
“四弟?”杨九虎想起那个憨厚憨厚的杨九豺,“他如今如何?”
“四哥现在很好,大姐也很好,前段时间,她才向我念叨起你。”
杨九狼边说,边扶着杨九虎,避开村人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朝着峡谷深处走去。
夕阳彻底沉入山峦,夜幕开始降临。
林间只剩下兄弟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以及杨九虎因为疼痛而偶尔发出的抽气声。
第220章 杨九虎归来(三)
峡谷,杨家小院。
墨黑的夜色,开始缓缓笼罩这片天空与大地。
低矮的茅草屋檐下,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将姜二娘略显焦急的侧影投在泥土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饭桌上,丰盛的饭菜已经摆好。
一盘炒鸡块、一盘爆炒肥肠、一盘卤猪头肉、一碟时令蔬菜和一锅鸡汤。
但桌边,只有姜二娘和小丫头两人。
姜二娘坐在小小的木扎子上,手里拿着针线,正缝补着一件新的细棉衣裳,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院门的方向,眉头微蹙,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杨九狼说出去‘溜达溜达,去去就回’,可已经从日头偏西,拖到了现在星子满天,还不见人影。
“阿娘,”杨小丫趴在桌边,小手撑着下巴,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望着黑漆漆的院门:
“爹爹去哪里了?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吃饭饭?”
小孩子的声音清脆稚嫩,带着天真的疑惑。
姜二娘放下针线,伸手摸了摸女儿瘦小的脑袋,柔声道:
“小丫乖,爹爹许是有事耽搁了。来,你先吃饭。看,阿娘特意给你留了一个大鸡腿。”
她将那只大鸡腿夹到女儿碗里,然后又盛了一碗鸡汤,“先喝点鸡汤。”
“嗯,好吧。”小丫头吸了吸鼻子。
虽然很想等爹爹回来一起吃,但肚子的咕咕叫和鸡腿的香味还是让她妥协了。
她拿起小木勺,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院门。
风又大了些,吹得院子里的树叶子哗哗作响,也吹得油灯的火苗一阵剧烈跳动,差点熄灭。
姜二娘连忙起身,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灯芯,挡住了风口。
就在这时。
‘嘎吱——’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这声音,在此刻的姜二娘听来,无异于天籁。
她猛地转过身,心跳都漏了半拍。
杨小丫也立刻放下了勺子,惊喜地叫道:“是爹爹!爹爹回来了!”
月光下,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缓缓走进了院子。
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正是杨九狼。
而他身后,
还跟着一个同样高大,穿着黑衣,手中拿着一顶斗篷的男人,正是二哥杨九虎。
“九狼!”姜二娘提着的心刚放下了一半,但看到后面的陌生人、脸上还有刀疤,另一半又悬了起来。
她快步迎了上去,声音带着急切,“九狼,这位是?”
杨小丫也蹬蹬蹬跑了过来,抱住杨九狼的大腿,仰着小脸:“爹爹!你回来啦!这位伯伯是谁呀?”
“是你二伯,”杨九狼先是安抚地拍了拍小丫的头,
然后看向姜二娘,声音放低了些:“二娘,莫慌。这位是二哥,杨九虎。”
“二哥?”姜二娘愣住了。
杨九狼的二哥?那个多年前就去服兵役,一直杳无音信的二哥?
她嫁过来后,只听杨九狼偶尔提起过一两嘴,几乎没有印象。
她仔细看向那个陌生男子。月光和灯光交织下,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五官确实和杨九狼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硬朗,也更加沧桑。
尤其是那道从额头贯穿到脸颊的刀疤,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让姜二娘心头一跳。
杨九虎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又看了看抱着杨九狼大腿、好奇打量自己的小丫头。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但脸上的伤疤和久经沙场的冷硬气质,让这个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吓人。
“弟...弟妹。”他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
“还有,这位是小侄女?”看到杨小丫,杨九虎很是喜爱,“长得真讨喜。”
说着...便用手摸了摸对方的小脑袋。
也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杨小丫感觉眼前的陌生人很是亲切。
她仰着小脸,开心地叫了一声,“二伯。”
“诶,真乖。”
“先进屋,进屋再说。”杨九狼说道,“二哥一路奔波,又累又饿,先吃饭。”
“你跟二哥先吃,我再去炒几个菜,和煮多点饭。”姜二娘知道杨九狼饭量很大,估计他的这位二哥也少不了。
她转身进了烟火缭绕的灶房,熟练地添柴、烧火。
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清脆响起,伴随着菜入热油的滋啦声,
很快便有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驱散了院子里方才那点子紧张和陌生。
“二哥,”杨九狼转头对杨九虎道:“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杨九虎点点头,目光快速扫过这陌生的院落。
泥土夯实的墙壁,新盖的茅草屋顶,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齐。
院角还用篱笆围了个小小的菜畦,种着几样青翠的蔬菜。
这比他记忆中那个破败、充满压抑的杨家大院,多了太多烟火气和人情味。
杨九狼步履沉稳地走出院门,夜色已浓,星子在墨蓝的天幕上闪烁。
他直奔杨奶奶所住的院子。
他知道,二哥回来的消息,第一个要告诉的,必须是奶奶。
老人家盼了这么多年,若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怕是会伤心。
‘咚、咚咚...’
杨九狼轻轻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谁呀?这大晚上的。”屋里传来杨奶奶苍老却依旧硬朗的声音。
“奶奶,是我,九狼。”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杨奶奶布满皱纹的脸,“臭小子,我都准备睡觉了,是有啥事呀?”
“奶奶,二哥回来了。”杨九狼直接回道。
“哪个二哥?”杨奶奶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浑身一震,抓着门框的手猛地用力,“你说...虎子回来啦?”
“嗯,”杨九狼点头,“他就在我那边的院子。”
闻言,杨奶奶一把推开杨九狼,踉跄着就往外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虎子...我的虎子...”
“奶奶,你慢点。”杨九狼在后面无奈地喊道,“天这么黑,小心摔着了。”
“没事,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摔不倒。”
接着,杨九狼又快步去了后面相邻的杨九豺家。
篱笆院门虚掩着,杨九狼直接推门进去。
“四哥!四嫂!”
杨九豺正坐在灯下捣鼓着一把木剑,估计是给杨浩弄的。
听到喊声,他抬起头:“小弟,你来了。”
吴氏也从屋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给孩子缝补的衣物。
“四哥,四嫂。”杨九狼言简意赅:“二哥回来了,在我家。”
“二哥?”杨九豺猛地站起身,屁股下的矮凳都被带倒在地,发出‘哐当’声响。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说...九虎二哥?!”
“嗯。”杨九狼点头。
杨九豺二话不说,跟杨奶奶一样,直接就往外走。
第221章 杨九虎归来(四)
杨九狼家的小院里,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杨奶奶一进院子,便看到那个站在屋檐灯火下的高大身影。
尽管对方脸上多了一道刀疤,人也变得锐利而沧桑,杨奶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虎...虎子!”她远远就喊到,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杨九虎在看到杨奶奶的那一刻,浑身猛地一僵。
这个在沙场上刀山血海都面不改色的硬汉,此刻眼眶却瞬间红了。
他快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杨奶奶面前,坚硬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泥地上。
“奶奶,孙儿不孝!孙儿...回来了。”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愧疚和激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杨奶奶很是激动。
她弯下腰,用那双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颤抖着抚摸着杨九虎的头,抚摸着他宽厚的肩膀:
“老婆子还以为...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姜二娘端着刚炒好的菜从灶房出来,看到这一幕,
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悄悄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
这时,杨九豺和吴氏也脚步匆匆地赶到了。
看到跪在地上的杨九虎,杨九豺也是眼圈一红。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杨九虎拉了起来:“二哥!你...你可算回来了!”
兄弟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杨九豺能感受到二哥手上传来的力量和那厚厚的枪茧。
“四弟。”杨九虎看着眼前这个憨厚依旧的弟弟,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壮实了。”
“二哥。”吴氏也上去叫了一声。
“四弟妹。”杨九虎点点头。
他是认识吴氏的,他去服兵役时,吴氏已经嫁过来两三年。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快进屋,快进屋。”杨九狼适时开口,打破了这激动又略带伤感的氛围:
“饭菜都快凉了。二哥一路奔波,定是饿坏了。奶奶,四哥,四嫂,咱们边吃边说。”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簇拥着杨九虎和杨奶奶进了屋。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净。
姜二娘换了一张大的圆桌,上面已经重新摆满了菜肴。
杨奶奶看着满桌的饭菜,又看到团聚的一家人,不由得感慨万千:
“好啊,好。老婆子这辈子,还能看到你们兄弟几个这样坐在一起吃饭,值了。”
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奶奶,大喜的日子,开心点。”杨九狼拍了拍杨奶奶的后背:
“你看,二哥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往后啊,咱们一家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对对,奶奶,小弟说得对,往后都是好日子。”杨九豺也连忙附和。
杨九虎默默地拿起碗筷,大口地吃着饭菜。
他确实饿坏了,一路逃亡,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安稳丰盛的热饭了。
食物的香气和家人的温暖,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稍稍放松,但也勾起了更深的疲惫和伤感。
姜二娘给杨九虎盛了一碗鸡汤:“二哥,喝点汤暖暖身子。”
“多谢七弟妹。”杨九虎接过碗,一饮而尽。
席间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杨奶奶和杨九豺忍不住问起杨九虎这些年的经历。
“虎子,这些年...你在军中,过得可还好?”杨奶奶小心翼翼地问道,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疤,满是心疼,“还有你这刀疤?”
杨九虎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含糊道:
“还好,当兵苦是苦了点,但有粮吃。这疤...是跟蛮子打仗时留下的,不碍事。”
他避重就轻,将那些九死一生的惨烈厮杀和朝堂倾轧的凶险都隐去了。
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不想让家人担心,更不想将他们卷入危险之中。
杨九狼看在眼里,也不追问。
他知道这位二哥心里藏着事,而且是天大的事,只是那些事不适合让杨奶奶和四哥知道。
就这样,一顿饭吃了深夜,众人才散去。
——
院子中。
送走了杨奶奶和四哥一家,只剩下杨九狼和杨九虎兄弟二人。
夜风带着凉意,微微的月光下,两兄弟相依而坐。
杨九狼手里把玩着一块光滑的小石子,目光平静地看着旁边的二哥。
他知道,刚才饭桌上的轻松只是暂时的,真正沉重的话题,现在才要开始。
“二哥,”沉默了许久,杨九狼才缓缓开口,“你,或者说雍王的那些部下...真的打算去报仇吗?”
“嗯。”杨九虎先是肯定的点点头。
其实,他的内心是有些挣扎的。
一方面是雍王知遇之恩、袍泽惨死之仇,不共戴天,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回京城,血溅仇颅;
另一方面,是逃亡路上的艰险和对现实力量对比的清醒认知,以及对家人的顾虑。
他不是莽夫,沙场磨砺早已让他明白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但他心中的那股气,那份忠义,却让他难以平静。
杨九狼停下把玩石子的手,继续问道:“二哥,你觉得,雍王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杨九虎一怔,似乎没想到杨九狼会这么问。
他抬头望向星空,眼中闪过追忆之色:“王爷...他是个好人,真正的英雄。待我们这些将士亲如手足,赏罚分明,心怀天下...哎。”
说到最后,只是叹了一声。
“是啊,雍王是英雄。”杨九狼点头,语气沉静:
“最是无情帝皇家。可二哥,你觉得,雍王殿下他...真的希望你们去为他报仇吗?”
杨九虎猛地转过头,脸上那道刀疤在月光下似乎抽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雍王不希望他们这些忠诚的部下去报仇。
但不去报仇,意难平呀!
“其实,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杨九狼继续说道,“比如,你们可以去保护和抚养他的后人长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皇位之争,那是他们兄弟之事,是他们的家事。生死、成败皆有定数,
既然事已成定局,那你们这些部下...就不应该再去延续这份因果和仇恨。”
闻言,杨九虎陷入了思考。
第222章 规划(一)
杨九虎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杨九狼,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张脸和说话的腔调,陌生的是对方眼中的深邃和那股子运筹帷幄的气度。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小弟?
他仔细回味杨九狼的话。
报仇,固然是胸中一股热血,但成功的可能性太低,风险却太高。
保护雍王后人,延续血脉,这听起来更实际,也更符合雍王临终的遗愿。
“你说...保护王爷后人?”杨九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王爷他有一子一女,突围时,我等拼死护送世子和郡主离开,但后来也失散了。我回来路上,一直在打听他们的消息。”
“失散了?”杨九狼心头一紧。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在乱世,皇室遗孤的下场往往很惨。
“嗯。”杨九虎点头:
“当时情况太乱,追兵又紧。我们分了几路突围,约好了几个汇合地点,但直到我逃出来,都没能联系上其他几路,也不知他们是成功脱险,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二哥,”杨九狼沉吟片刻:
“你对雍王旧部,还有雍王后人的情况了解多少?他们可能去了哪里?有没有什么信物或者暗号,方便你联络?”
“信物倒是有,就是这个。”杨九虎想了想,从腰部拿出一块徽章:
“王爷亲卫营的弟兄们,都有一个铜制的狼头徽章,藏在腰带里。这是王爷当年亲自设计的,寓意我们像草原的狼一样,团结、凶狠、永不放弃。”
铜制狼头徽章?
听着有点像现代的军牌,或者某个特种部队的标志。
这雍王,还挺有想法。
“至于联络方式,”杨九虎皱眉:
“我们约了几个地方,都是当年王爷在北疆驻守时,比较隐蔽的据点或者和某些人约定的秘密接头点。但这些地方现在还安不安全,就不好说了。”
“没关系,二哥,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杨九狼眼中闪烁着光芒。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了解敌人的情况,才能更好地应对。
“还有,”杨九狼顿了顿,“那些追杀你们的朝廷鹰犬,你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吗?有没有什么特征?”
“追杀我们的,主要是京畿卫戍司的人,”杨九虎脸色凝重起来:
“还有部分被收买的北府旧部。他们行事狠辣,不留活口,而且对雍王亲卫的特征很熟悉。尤其是我们这些脸上带伤,或者身手特别突出的。”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刀疤:“我这道疤,在军中是出了名的,恐怕已经被那些人记下了。”
“所以你才不敢轻易露面。”杨九狼了然。
这疤,是荣誉的勋章,也是催命的符咒。
“嗯。”杨九虎点头,“我这一路,都是乔装打扮,走小路,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幸好这边荒县地处偏僻,官府的控制力相对弱一些。”
像二哥杨九虎这样,为国戍边,浴血沙场,本该是受人敬仰的英雄。
如今却落得个家国难投、亡命天涯的下场,成了朝廷钦犯,如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
这世道,还真是讽刺得紧。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说得半点不假。
雍王失势,他麾下的将士便从功臣变成了叛逆。
信谁,都不如信自己手中的刀把子硬朗,兜里的银钱实在。
这也让杨九狼心头警铃大作。
他现在看似在边荒县混得风生水起,与县令王政兴也算得上是‘合作愉快’。
水泥、砖瓦、木工坊...这些新奇玩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影响力,也让王政兴得了不少政绩和好处。
两人目前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杨九狼深知,这种建立在利益交换上的关系,看似稳固,实则脆弱如纸。
王政兴是朝廷命官,任期一满,或是京中局势变化,他随时可能高升或调任他处。
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这官场上的事,更是变幻莫测。
若是王政兴一朝离任,新来的县令还会跟他这般‘合作’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来的县令为了树立威信,或是眼红这作坊的巨大利润,极有可能拿他杨九狼开刀。
到时候,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点家业,轻则被巧取豪夺,为他人作嫁衣裳;
重则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落得和二哥相似的下场,甚至更惨。
毕竟,他手里掌握的这些技术,在这个时代太过惊世骇俗,足以引来无数饿狼的觊觎。
杨九狼深吸一口气,夜风的凉意似乎钻进了肺腑,让他更加清醒。
二哥的遭遇,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潜在的危险。
他必须未雨绸缪。
夜更凉了,月光如水,洒在兄弟二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杨九狼将手里把玩光滑的小石子丢开,发出轻微的‘哒’一声。
他看着二哥紧锁的眉头,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逃亡的艰辛、前路的迷茫、仇恨的煎熬,这些都压在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心头。
“二哥,”杨九狼的声音很沉,“你如今的境地,还有雍王旧部的遭遇,其实也给我提了个醒。”
“哦?”杨九虎抬眼看他,有些不解。
“我如今弄出一些东西,水泥、砖瓦、木工坊…”杨九狼顿了顿,组织着措辞:
“看着风光,实则如同稚子抱金过市。王县令现在与我交好,不过是各取所需。他日若是调任,或是京中风向变了,新来的官,未必还会像他这般。”
杨九虎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他虽久在军旅,但也明白官场倾轧的凶险。
小弟说的没错,没有根基的财富和技术,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他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雍王失势,他们这些昔日功臣转眼就成了叛逆。
“所以,”杨九狼看着杨九虎,目光锐利:
“咱们不能把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的善意上。手里没刀,腰杆子就不硬。”
“咱们得有自己的力量,一股藏在暗处,不为人知,却能在关键时候护住咱们的力量。”
第223章 规划(二)
杨九虎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弟竟然有如此胆魄和想法。
组建暗地力量?
这在大乾可是谋逆的大罪。
但他转念一想,若非如此,又能如何自保?
“小弟,”杨九虎压低声音,眼神凝重,“组建暗中武装力量可不容易,那得大笔大笔的银子。”
“银子,咱不缺。”杨九狼语气笃定:
“黑龙寨,你还记得吗,已经被端了,我在山寨后山的崖壁上发现一个山洞,里面放着大量的金银珠宝。足够作为我们的启动资金。”
“黑龙寨被端啦?”杨九虎当然记得黑龙寨,是盘踞在这片区域几十年的老山匪窝。
“对。”杨九狼点头,“有了银子,咱们就能招兵买马,置办家伙。二哥,这支力量,就由你来执掌,如何?”
“我?”杨九虎指着自己。
他带兵冲锋陷阵倒是有些经验,但统筹一个组织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就是你。”杨九狼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可以先走出第一步:
“二哥,你是沙场宿将,带兵打仗、练兵操士,这些你都在行。雍王麾下的北府兵更是大乾精锐,
他们的练兵之法、军中规矩,你都懂。由你来组建和统领这支暗中的力量,再合适不过。”
“当然,我们得一步一步来,要有计划。”杨九狼伸出手指,开始勾勒蓝图,“我初步想了想,可以按照以下步骤进行。”
“第一,是武装。先组织一支精干、忠诚、能打硬仗的武装力量。人数不必多,但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
“关键时刻,能护我们周全,也能替我们解决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这个,就得靠二哥你了,把北府兵那一套拣能用的,给咱们的人练起来。”
“第二,是情报。”杨九狼继续道:
“咱们得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边荒县乃至更远地方的风吹草动,官府的动向,商路的消息,潜在的敌人...
这些都得知晓。得有人去打探、去收集、去分析。消息灵通,才能趋利避害,先人一步。”
“稳定第一、第二步之后,就要寻求下一步的可持续发展,必须以兵养兵,可以运用这支暗中力量‘跑黑商’。”
“走黑商?”杨九虎眉头紧锁。
“没错,就是干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杨九狼毫不避讳:
“但咱们的‘黑商’,跟那些只知道贩卖私盐、走私兵器的可不一样。咱们有技术,有渠道,有头脑。”
有001的支持,杨九狼可以弄出很多让这个古代疯抢的产品。
他突然想到,之前为了扯虎皮,在王政兴面前搬出了‘九州商会’这个名号。
既然这样,他对杨九虎说道,“二哥,我们的组织就叫‘九州商会’吧,一个神秘、来无影去无踪的商会。”
九州商会?
这个名字,既能作为对外行事的幌子,也能给内部成员一种归属感和神秘感。
而且,一个遍布九州、实力雄厚的商会,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杨九虎听着小弟的计划,心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清晰感和兴奋。
逃亡的日子让他像一只无头苍蝇。
而现在,杨九狼给他指明了一条路。
虽然这条路充满未知和风险,但至少,这是一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路。
他看着杨九狼,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个曾经只知道偷鸡摸狗、被族人嫌弃的小弟,
如今竟然能想出这样的计划,还能拿出黑龙寨的巨额财宝。
“小弟...”杨九虎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感慨,“你变了。”
“人总是要变的,二哥。”杨九狼笑了笑,“不变,就只能被这世道给淘汰。”
“好,小弟。”杨九虎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毅之色,“这支队伍,我来带。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他做出这个决定,不仅仅是因为兄弟情义,更是因为他看到了希望。
报仇也好,保护雍王后人也好,都需要实力。
杨九狼提供的这条路,虽然不是正道,但却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行的路。
而且,他相信杨九狼。
这种信任,源于血脉,也源于今晚杨九狼展现出的智慧和魄力。
他愿意把自己的命,赌在这个变了样的小弟身上。
——
翌日,九龙山。
天蒙蒙亮,整片山脉依然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空气带着山林特有的清冷和潮湿。
“二哥,此处便是黑龙寨的旧址了。”杨九狼开口,声音低沉。
杨九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他熟悉山林,也熟悉这种被战火洗礼过的土地。
断裂的木头,倒塌的石块,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战斗的惨烈。
进入院子,更是满目疮痍。
断壁残垣,焦黑的土地,还有一面没有完全烧尽的旗帜。
黑龙寨的山匪被剿灭后,陈莽便命人拆了这里的隘口,和烧了寨子所有的房屋。
“这里...倒是清净。”杨九虎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就是山匪的下场,也是许多失败者的归宿。
“是啊,清净。”杨九狼随口应道。
他带着杨九虎径直走向后山断崖。
断崖边,阴风依旧。
杨九狼指了指下方被藤蔓遮掩的峭壁,“二哥,山洞就在那里。”
杨九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除了绿油油的藤蔓和下方升腾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到。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山洞竟如此隐蔽?
杨九虎走到崖边,探头往下看,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这断崖高不见底,寻常人根本无法下去,更别说找到一个隐秘的洞口。
他转头看向杨九狼,眼中带着询问。
“跟我来,就下这下面。”杨九狼抓住崖壁上垂下的藤蔓,试了试韧性,然后向下滑落。
他身体一荡,稳稳地落在下方约五十米处的洞口。
杨九虎见状,也抓住另一根藤蔓,紧随其后。
他虽然不如杨九狼轻盈,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体魄强健,攀爬这种崖壁并不算难事。
进入山洞,光线昏暗,发霉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
杨九狼已经来过一次,适应了这种环境。
杨九虎却是第一次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烂掉的树叶混杂着某种动物的粪便,又带着一丝金属的腥味。
杨九狼走到堆放箱子的地方,用匕首挑开一个箱子。
金灿灿的光芒瞬间闪瞎了昏暗的山洞。
第224章 规划(三)
看到这堆金叶子,杨九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伸手抓起一把金叶子,沉甸甸的触感,冰凉的温度,以及上面精美的花纹,都告诉他这是真金白银。
他曾在军中摸过金子,知道那种分量和质感。
“这么多...”杨九虎倒吸一口凉气。
他作为雍王亲卫,也见过大世面,但这种个人积攒的巨额财富,还是头一次见。
他知道,有了这笔财富。
意味着他们组建暗中力量的计划,不再是空中楼阁,而是有了坚实的根基。
杨九狼没多看那金子,转身又撬开旁边一个稍小的箱子。
‘咔哒’一声轻响。
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沓沓整齐的纸张——银票。
“二哥,你先拿一些银票。”杨九狼指了指箱内,“然后去寻找部下和雍王的后人。”
银票比金银更易携带,也更适合在大乾境内流通,特别是需要快速转移或者收买消息的时候。
金子太显眼,大额交易反而不便。
杨九虎点点头,伸手进去,指尖划过不同字号的银票。
他没有胡乱抓取,而是仔细挑拣了一番,抽出几张大额的,又配了些小额的,凑了个整数。
最终拿走了二千两,“这些应该够了。”
两人不再多言,将箱子盖好,转身出了山洞。
藤蔓轻晃,两人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断崖。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带着湿气的风吹过,让人精神一振。
他们开始仔细勘察黑龙寨的废墟。
杨九虎走在前面,步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断壁残垣。
最后,走到了隘口旧址,那里只剩下一片狼藉,拆毁的木料和碎石混杂在一起。
他弯腰,捡起一块边缘尚算平整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感受着它的分量。
“这是礌石。”杨九虎很熟悉:
“当年守北疆,城头上往下砸的就是这个。一块下去,连人带马都得稀烂。”
他丢下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
“隘口虽毁,地基还在。若要重建,费些功夫,倒也能恢复个七八分模样,扼守住这条山道不成问题。”
但话锋一转,眉头却皱了起来:
“只是...这里太显眼了。官兵既然能剿灭一次,就能来第二次。咱们要做的事,见不得光,选在此处,如同把脑袋搁在别人的刀口下。”
被官府清剿过的地方,必然会被重点标记,再次启用风险极大。
九龙山脉如龙盘踞,山峦叠嶂,深谷密林不知几许。
黑龙寨选址在此,看中的是它的险峻,易守难攻。
但它的缺点同样明显——不够隐蔽。
“二哥说的是。”杨九狼表示赞同,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这里当做老巢:
“咱们要寻的地方,得像兔子窝,狡兔三窟,还得是没人知道的那种。这里离边荒县城太近,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官府很快就能反应过来。”
“咱们需要的,是一个既能藏人,又能训练,还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黑龙寨这里,只能作为临时的落脚点,或者中继站,用来囤放一些不太重要的物资。”
“那...该去何处寻这等地方?”杨九虎问道。
这要求可不低,既要隐蔽,又要满足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在大乾境内,怕是不易。
“山不就我,我们便去就山。”杨九狼突然就有了一个好想法,“大乾境内不好找,咱们就去境外找。”
他顿了顿,看向南方:
“这里往南,不远便是边境。那地方,三国交界,龙蛇混杂,属于三不管地带,正是咱们浑水摸鱼的好去处。”
“去边境?”杨九虎眼神一凛,随即明白了小弟的意图,“你是说...占地为王?”
他在北疆多年,深知边境地带的混乱与机遇。
那里确实是三不管地带,但也意味着无法无天,危险重重。
“占地称王离我们太远了,暂且不说。”杨九狼笑道:
“寻一处易守难攻、有水有田之地,先站稳脚跟。咱们自己建寨,自己屯粮,自己练兵。将来若是大乾容不下咱们,往南边退路也宽敞些。”
这计划,大胆而务实。
利用边境的混乱作为掩护,建立自己的根据地,进可图谋,退可自保。
“好主意!”杨九虎眼中爆发出光彩。
这比单纯的复仇或者躲藏,更像是一条能走下去的路。
他现在的身份,在大乾境内处处受限,反倒是去了边境,更能施展手脚。
“事不宜迟,咱们兵分两路。”杨九狼做出决定:
“二哥,你拿着银票,尽快去联络旧部,打探世子和郡主的下落。人手聚拢后,往南边来寻我。”
“那你呢?”
“我去南边探路,寻个合适的落脚点。”
“好。”杨九虎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点头。
——
第三天,晨曦微露。
峡谷口,三匹快马整装待发。
杨九狼居中,左边是精瘦干练的杨二狗,右边是憨厚壮实的杨铁牛。
三人都背着新制的筋角复合弓,箭囊饱满,腰间挎着沉甸甸的大砍刀。
马鞍旁,还挂着鼓鼓囊囊的行囊,里面是干粮、水袋、火镰、伤药等物。
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南边的边境。
那片土地,传说中瘴气弥漫,毒虫遍地,既是大乾王朝的边缘,也是与南蛮诸国冲突的前线。
官府势力在此鞭长莫及,秩序混乱,
蛮族部落时常南下劫掠,流寇山匪更是多如牛毛,是亡命徒的天堂,也是良善百姓的地狱。
杨九狼此行的目的明确而艰难:
在那样一片混乱之地,找到一个能够容纳数百人乃至上千人生存、发展、并且能够建立秘密基地的理想场所。
“驾。”
杨九狼轻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出峡谷。
杨二狗和杨铁牛紧随其后。
三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南方的未知与危险,疾驰而去。
第225章 山匪
“九狼哥,这南边...听说不是啥好地方啊。”杨二狗缩了缩脖子。
他那双乌溜转动的眼睛里少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多了几分警惕。
他以前听村里老人说过,南边瘴气厉害,还有吃人的蛮子和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嘿,二狗,怕啥?”杨铁牛闷声说道:“有队长在,你就放心吧。”
他现在对杨九狼的崇拜,已经进入盲从的境地。
杨九狼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他知道此行的凶险,远超杨二狗的想象。
南境之乱,不仅仅是蛮族和土匪,更深层的是官府控制力的真空,以及各方势力在此角逐形成的复杂局面。
【叮,进入南岭山脉外围区域。地势渐趋复杂,植被茂密,请注意潜藏危险。】
智慧生命001的声音在杨九狼脑海中响起,同时一幅实时的‘实拟地图’展开。
001现在的探查半径已经提升到了1200米。
范围内的地形地貌、森林矿石、草药猎物,全部在地图中清晰展示。
“铁牛,二狗,放慢些速度,留意两侧。”杨九狼吩咐说道。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道路两旁愈发茂密的丛林。
这里的树木比杨家村附近的高大得多,藤蔓缠绕,遮天蔽日,光线都暗淡了几分。
行不多时,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杨铁牛猛地勒住马缰,手中长矛微抬,护在杨九狼身侧。
杨二狗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在了刀柄上。
“莫慌。”杨九狼抬手示意。
001早给出了预警:是三个拦路抢劫的山匪。
杨九狼眼神微眯,策马缓缓前行,同时扬声道:
“前方的好汉,借个道。我等只是路过,并无恶意。”
林中静默片刻,然后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杨二狗差点笑出声,这词也太老套了,跟村口说书先生讲的山贼一个调调。
杨九狼嘴角也抽了抽,忍住笑意,接口道:“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嘿,算你小子识相!”那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看你们也是行路人,爷爷我今天心情好,不多要,留下你们一半的干粮和那匹最壮的马,就可以滚了!”
杨九狼心中冷笑。三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口气倒不小。
他本来不打算弄死这些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劳动力,是自己以后可能收拢的对象。
“道上的兄弟,”杨九狼语气平静: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等确是赶路,盘缠不多。这样,这里有五十文钱,算是我等孝敬几位大哥的茶水钱,还请行个方便。”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小串铜钱,掂了掂。
林中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五十文不多,但对这些底层毛贼来说,也算一笔小财。
“五十文?打发叫花子呢?”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少废话,留下马和干粮。”
像这种小股毛贼,既贪婪又谨慎。
见到三人三马,装备不差,既想抢劫,又怕踢到铁板。
杨九狼的主动示弱和给钱,反而让他们觉得杨九狼心虚,从而更加大胆。
“找死,”杨九狼的语气沉了下来,“给你们活路,你们偏不要。”
他转头对身边两人下了命令,“铁牛、二狗,射杀他们。”
这段时间,采猎小队除了打猎,训练可没落下。
其中射箭早就提上了日程,几乎每位成员多多少少都掌握了一些箭术。
“是。”
杨铁牛闻令,眼中凶光一闪,没有半分犹豫。
进入采猎小队这么长时间,经常打野猪、猎黑熊,骨子里那股悍勇早就被激发出来。
队长的话,就是命令。
他‘噌’地一声抽出箭矢。
动作干净利落,弓弦拉开如满月,瞄准了林中方才那个粗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杨二狗却是慢了半拍。
他握着弓的手微微有些抖,脸色也白了几分。
他平日里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是常事,但杀人...这还是头一遭。
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看向杨九狼。
杨九狼的眼神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轻轻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杨二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杨九狼平日里的手段,想起黑龙寨那些山匪的下场,更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不是那个混吃等死的杨二狗了,而是九狼哥的亲随。
若是此刻怂了,以后还怎么混?怕是立刻就要被踢开。
他咬了咬牙,学着杨铁牛的样子,也拉开了弓。
虽然姿势略显僵硬,眼神也有些飘忽,但总算是把箭搭上了弦。
林子里,那三个毛贼显然没料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而且如此干脆利落。
他们本以为拿捏住了这几个外乡人,轻而易举,都觉得要的东西少了。
嗖——!
破空声尖锐刺耳。
是杨铁牛的箭。他臂力力过人,弓是特制的强弓,箭矢势大力沉。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
林中晃动了一下,一个人影踉跄着扑倒在地,
后心处插着一根羽箭,箭簇几乎穿透了胸膛,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身下的落叶。
剩下两人惊骇欲绝。
“不好!是硬茬子!快跑!”那个尖细声音的主人怪叫一声,转身就想往密林深处钻。
某位大师曾说过:江湖中最快的永远不是刀剑,而是逃跑的念头。
可惜,念头再快,也快不过离弦的箭。
嗖——!
又是一箭,这次是杨二狗射出的。
或许是紧张,或许是第一次杀人的心理压力,
他这一箭准头差了不少,没有命中要害,而是射中了那人逃跑时扭动的大腿。
“啊!”
那人惨叫着扑倒在地,抱着大腿翻滚哀嚎,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
杨九狼面无表情,他没有动手,甚至连弓都没拿出来。
对付这种货色,还用不着他亲自出手。
他要看的,是杨铁牛的果决,和杨二狗的成长。
杨铁牛没有停顿,抽出第二支箭,再次拉弓,瞄准了最后一个站着的毛贼。
那人吓破了胆,丢了手里的破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林外连连磕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杨铁牛看向杨九狼,等待指示。
杨九狼微微摇头。
既然开了杀戒,就不可能再留下活口。
得到示意,杨铁牛不再犹豫,手指松开。
嗖——!
箭矢精准地射穿了那人的咽喉,磕头的动作戛然而止,
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恐惧和不甘。
林子里,只剩下那个大腿中箭的蟊贼还在痛苦地呻吟。
杨九狼策马,缓缓靠近。
杨铁牛和杨二狗跟在后面。
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也照在那个呻吟的毛贼脸上。
他大概三十来岁,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的麻布衣裳,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看到杨九狼靠近,他挣扎着想要爬开,但腿上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好汉...饶了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娘。”他哭喊着求饶,声音嘶哑。
杨二狗看着他,脸色更加苍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他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
杨铁牛则面色冷峻,握紧了手里的弓,只等杨九狼一声令下。
杨九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之前已经给过了你们活路,”他缓缓拔出腰间的横刀,刀身在林间光线下反射出森冷的寒芒:
“下辈子,学聪明点。”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冷漠。
噗——!
刀光落下,干净利落。
呻吟声戛然而止。
温热的血溅了几滴在杨二狗的脸上,他浑身一抖,终于忍不住。
‘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得昏天暗地。
杨铁牛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杨九狼收刀入鞘,翻身下马。
“铁牛,搜搜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
“是。”杨铁牛应了一声,上前开始摸尸。
杨九狼走到杨二狗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递过去一个水囊:
“感觉咋样?跟着我,以后这种杀戮少不了,若是你觉不适应,我可以给你在作坊安排一个好工作,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杨二狗虽然油滑,但脑子灵光,是个可造之材。
杨九狼需要他尽快适应这种残酷,成为自己真正的左膀右臂,而不是一个只会跟在后面摇旗呐喊的小混混。
杨二狗接过水囊,漱了漱口,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是惊惧,也是一丝被逼出来的狠厉。
只想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九...九狼哥,我没事,多来几次就好了。”
第226章 铁骨堂
很快,杨铁牛就舔完了包。
“队长,就这几样东西。”他摊开手,
掌心是十几文铜钱,一块干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面饼,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
穷得叮当响。
“丢了吧。”杨九狼看都没看那些东西:“把尸体拖到密林深处,处理掉痕迹。”
“是。”
杨铁牛和稍微缓过劲来的杨二狗开始处理现场。
杨九狼则走到一边,脑海中与001交流。
“001,扫描前方路线,优先选择隐蔽且能避开已知危险区域的路径。
同时,持续监控周边环境,特别是有帮派驻扎的地方。”
【指令收到。实时路径规划已更新,优先规避高风险区域。环境监控已开启,有效半径1200米。】
001的存在,是杨九狼最大的依仗。
在这个没有卫星导航、没有实时通讯的时代,拥有一个能提供地图、预警、信息分析的随身智能,简直是降维打击。
这也是他敢于深入南境险地的底气所在。
否则,仅凭他们三人,贸然闯入这片混乱之地,无异于羊入虎口。
处理完现场,三人重新上马,继续南行。
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
杨二狗不再嬉皮笑脸,变得沉默寡言,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杨铁牛依旧是那副沉稳刚毅的样子,但握着缰绳的手更紧了。
杨九狼则在脑中不断完善着计划。
寻找基地,只是第一步。
如何在混乱的南境立足、招募人手、建立情报网络、应对来自各方的威胁,这些都需要周密的考虑。
他们沿着001规划的路线,尽量避开大路和村镇,专挑崎岖难行的山间小道。
虽然速度慢了不少,但安全性大大提高。
这时候的道路系统非常落后,官道稀少且往往被官府或大势力控制,
大部分区域依靠的是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极易迷路,也更容易滋生危险。
行至下午,天空渐渐阴沉下来,山间起了雾,能见度变得很低。
【前方300米,有两队人在追杀。前面逃跑者三人,而追赶者十几人。建议规避。】
001的预警再次响起。
规避?
这里就只有一条路,除了调头,根本无法规避。
“停。”杨九狼勒住马,抬手示意。
“队长,怎么了?”杨铁牛警惕地问。
“前面有人,人不少。”杨九狼沉声道,“我们待会让出道。”
他不想节外生枝,但也不惧怕。
没过多久。
前面的雾气中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夹杂着呼喊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快,别让他们跑了。”
“抓住那个女的。”
声音由远及近,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杨九狼耳朵一动,“铁牛,二狗,把路让开,不要管!”
“是。”
三人迅速驱马闪到路的两旁。
不一会,
雾气翻涌,马蹄声越来越近。
首先冲出雾气的是三匹快马,马上两男一女,
都穿着普通的布衣,但看样子并非寻常百姓,马上功夫都不弱。
当先一人是个虬髯大汉,面色焦急,手臂上似乎有伤,渗出血迹。
中间马上是个女子,一身利落的劲装,面容被风吹乱的头发遮挡,看不真切,但身形矫健。
殿后的是个青年,不断回头张望,神色紧张。
紧随其后,雾气中涌出十几个骑马或徒步的追兵,
个个手持刀枪棍棒,凶神恶煞,嘴里还在不停叫骂。
“站住,再跑就放箭了。”
“娘的,煮熟的鸭子还想飞?”
被追的三人显然也发现了杨九狼他们这边有人,脸色一变,
想转向,但后有追兵,侧面是陡坡,前方又出现了不明身份的人,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那虬髯大汉勒住马,目光锐利地扫向杨九狼所在的方向,扬声道:
“前面的好汉,我等乃良善人家,遭歹人追杀,还请行个方便,让我等过去,日后必有重谢。”
他这话喊得响亮,既是求助,也是试探,同时也是说给后面的追兵听,想让追兵有所顾忌。
杨九狼有些无语,路都让开了,你们自己过去不就得了,何必多此一问。
他并不做任何的回应。
情况不明,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重谢,空头支票谁不会开?
万一这两拨人是一伙的,演戏给他看呢?
后面的追兵头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凶煞男子,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狞笑道:
“跑啊,怎么不跑了?前面有帮手?正好,爷爷我今天连你们的帮手一起收拾了。兄弟们,给我上,男的杀了,女的留下。”
十几个追兵呐喊着冲了上来,马蹄踏起的尘土与雾气混合,更添了几分肃杀。
而被追的三人,见杨九狼这边毫无反应,又听那血牙帮头领口出狂言,脸色顿时一片死灰。
那虬髯大汉名叫雷狂,此刻他脸上血污与汗水交织,
瞧见杨九狼一行人勒马立于道旁,既无相助之意,也无退避之举,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他常年在南岭厮混,深知此地人心险恶,路旁枯骨无人问,强梁横行是常态。
这三人装备精良,气度沉稳,绝非善茬,不落井下石已算侥幸,岂会轻易援手?
他一咬牙,再次扬声道:“好汉!若肯搭救,我‘铁骨堂’雷狂,愿奉上白银一百两,决不食言。”
一百两?
杨九狼嘴角微不可察地撇了撇。
在这人命不如草芥的地方,一百两或许能买几条命,但也要看值不值得去搏。
他依旧稳坐马上,眼神平静,仿佛眼前即将发生的血腥厮杀不过是寻常风景。
他不是滥好人,更非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没有足够的利益或者必要,他不会轻易沾染麻烦。
就在这时。
中间马上的女子猛地抬头,颠簸中的头巾滑落少许,露出一张虽沾染风尘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她气息急促,声音却很清脆:
“我们确是铁骨堂门下,我是堂主之女凌芸。这伙血牙帮的匪徒,觊觎我堂中之物,设伏偷袭,我等拼死杀出,还请三位好汉明辨是非,出手相助。”
铁骨堂?血牙帮?
杨九狼对这些江湖名号一无所知,
但这女子...倒是生得颇为标致,是那种丢到现代也能当个小网红的级别。
不过红颜祸水,漂亮的女人往往伴随着麻烦,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特别是在这秩序混乱的年代。
第227章 无妄之灾
杨九狼本意是壁上观,坐看龙虎斗。
奈何世事无常,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
那名叫凌芸的女子,许是体力不支,又或是马匹受惊,
竟在靠近他们不远时,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动作不算狼狈,倒有几分...刻意?
这一下变故,让原本就紧张的局势瞬间绷紧。
后面的血牙帮追兵已然杀到,十几骑人马呼啸而至,为首的正是那个脸上带疤的凶煞汉子。
他们呈半月形散开,不仅将雷狂、凌芸和那断后的青年围住,连带着也将杨九狼三人隐隐笼罩在内。
“哈哈哈!跑啊!怎么不跑了?”刀疤脸狞笑着。
目光在雷狂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摔倒在地的凌芸身上,眼中淫邪之色一闪而过。
随即又转向杨九狼三人,当他看到他们胯下神骏的马匹和腰间沉重的兵器时,贪婪之色更浓:
“哟呵?还有帮手?正好,省得爷爷再去别处寻食。识相的,留下马匹兵器,滚!”
这帮人显然是杀红了眼,也习惯了此地的弱肉强食法则,见杨九狼他们人少,便起了通吃的心思。
杨九狼眉头微皱。
他策马上前一步,声音平淡无波:“我等只是路过,无意卷入诸位恩怨,还请行个方便。”
他表明立场,试图避免冲突。
他的目标是南下寻地,不是在此地当什么除暴安良的大侠。
“方便?”刀疤脸嗤笑一声,吐了一口唾沫:
“在这南岭,爷爷我的拳头就是方便。少废话,看你们细皮嫩肉的,不像本地人。留下东西,爷爷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狗命。”
他身后的喽啰们也跟着怪笑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气氛剑拔弩张。
雷狂见状,挣扎着爬起,挡在凌芸身前,对杨九狼急道:
“好汉,他是血牙帮的二当家,杀人不眨眼。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
“聒噪!”刀疤脸不耐烦地打断他,手中鬼头刀一指杨九狼,“先宰了这三个碍事的,动手。”
话音未落,离杨九狼最近的两个血牙帮喽啰已怪叫着催马扑来。
一人使长枪,直刺杨九狼面门。
一人挥舞板斧,劈向杨铁牛。
他们动作粗野,却也凶悍,显然是惯于厮杀的老手。
“找死!”杨九狼眼中寒芒一闪。
他本不想惹事,奈何麻烦自来。
既然对方主动寻死,那便成全他们。
他猛地一夹马腹,坐骑嘶鸣一声,不退反进,迎着长枪冲去。
“铁牛,护住二狗。二狗,你侧翼放箭。” 杨九狼立马下达命令。
“得令!”杨铁牛暴喝一声,眼中凶光毕露。
面对劈来的板斧,他不闪不避,手中长矛灵巧刺出,后发先至。
‘噗’的一声,精准地扎穿了那使斧喽啰的咽喉。
看来,采猎小队的训练,和与野猪、大黑熊的搏杀是有效果的。
鲜血飚射,那喽啰连惨叫都未发出,便瞪大了眼睛,从马上栽落。
另一边。
杨九狼身形在马背上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刺来的枪尖,同时右手闪电般抽出腰间的大砍刀。
那刀身沉重,刀刃在雾气中闪过一道森冷的寒芒。
“开!” 杨九狼暴喝,手腕翻转,大砍刀带着破风的呼啸,自下而上,斜撩而起。
铛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那喽啰的长枪竟被他一刀从中斩断,心中大骇,还未及反应,杨九狼的第二刀已接踵而至。
这一刀,势大力沉,快如闪电,正是他惯用的‘力劈华山’。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喽啰竟用脑袋硬扛大砍刀,红白之物迸溅,身体软软地滑下马背。
这兔起鹘落间的两个照面,血牙帮便折损两人,快得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刀疤脸瞳孔猛缩,他知道这次踢到铁板了。
这三人,尤其是为首的这个年轻人,身手之狠辣,简直骇人听闻。
“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宰了他们。” 刀疤脸厉声嘶吼,亲自挥舞鬼头刀,带头冲向杨九狼。
他身后十余名喽啰也反应过来,呐喊着围攻上来。
而此时,杨二狗终于克服了心中的恐惧。
他看到杨九狼和杨铁牛如此神勇,再想到自己若是不出力,回去怕是没好果子吃,一股血勇之气也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拉开新制的复合弓。
虽然手臂依旧有些微颤,但眼神却变得专注起来。
杨二狗的眼神本来就好,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准头更是犀利。
他将箭头对准了一个正准备搭箭偷袭杨铁牛的血牙帮喽啰。
嗖!
箭矢离弦,带着杨二狗所有的勇气和希望,在空中划过一道不算完美的弧线。
噗!
那喽啰应声而倒,羽箭正中他的胸口。
虽然没射中要害,但巨大的冲击力也让他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干得好,二狗。”杨九狼抽空赞了一句。
这一箭,极大地鼓舞了杨二狗。
他精神一振,迅速搭上第二支箭,开始在战场边缘游走,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的任务不是冲锋陷阵,而是利用弓箭进行远程压制和精准打击,
这是杨九狼早就为他定好的战斗定位,也是平时训练的项目。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
杨九狼如猛虎下山,大砍刀挥舞得泼风一般,每一刀都直指要害,简单、粗暴、有效。
他天生神力,加上001全方位的视野共享,
在数名喽啰的围攻下,非但不落下风,反而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刀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血雾弥漫。
杨铁牛打法相对稳固,并不冒进,牢牢护住侧翼,偶尔还能策应一下杨九狼。
他的长矛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从最刁钻的角度刺出,将试图靠近的敌人逼退或直接刺杀。
雷狂和那青年也加入了战团。
雷狂使一把厚背刀,刀法沉稳老练,显然经验丰富。
那青年用的是一柄长剑,剑法灵动,但似乎缺少实战经验,
他有些慌乱,好在雷狂时时照应,倒也能勉强自保。
只有凌芸,她摔倒在地后,迅速爬到一棵大树后,捡起一块石头,警惕地注视着战场,并未参与搏杀。
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一双美目一转未转、凝视着在前面冲杀的杨九狼。
刀疤脸越打越心惊。
他带来的这十几个都是帮中的好手,平日里打家劫舍,也曾围杀过一些所谓的江湖高手,但从未遇到过如此强悍的对手。
对方不过三人,其中一个还是远程射箭的,竟将他们十余人杀得节节败退。
尤其是那个用大砍刀的年轻人,简直就是个怪物。
刀法狠辣不说,反应速度和力量更是匪夷所思,好几次看似必中的偷袭,都被他轻易化解。
第228章 一千两
“撤!快撤!” 刀疤脸萌生退意。
他知道再打下去,自己这些人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虚晃一刀逼退杨九狼,扭头就想跑。
“想走?问过我的刀了吗。” 杨九狼岂会让他如愿。
他脚下发力,身形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左后方,匕首偷袭!】001的警告再次响起。
一个受伤倒地的喽啰,竟挣扎着摸出一把匕首,趁杨九狼追击刀疤脸之际,恶狠狠地刺向他的后腰。
这一下变生肘腋,距离太近,角度刁钻。
杨九狼甚至来不及转身,但他反应何等迅速,腰部猛地一扭,一个不可思议的铁板桥。
嗤啦!
匕首贴着他的腰侧划过,割破了衣衫,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找死!” 杨九狼反手一刀,看也不看,大砍刀带着风声向后劈去。
噗!
偷袭的喽啰被拦腰斩断,惨叫声戛然而止。
但这片刻的耽搁,刀疤脸已经跑出数步。
“拦住他!” 杨九狼喝道。
杨铁牛和雷狂立刻会意,同时抢上,试图拦截。
但刀疤脸也是亡命之徒,眼见生路被阻,凶性大发,
鬼头刀舞得密不透风,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眼看就要冲入密林。
就在这时,一直游走在战场边缘的杨二狗,再次拉开了弓。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异常坚定。
嗖!
箭矢破空——
“啊!” 刀疤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踉跄着扑倒在地。
这一箭,正中他的大腿,箭头深深嵌入骨骼,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逃跑能力。
剩下的几个喽啰见头目被擒,彻底丧失了斗志,怪叫一声,扔下兵器,四散奔逃。
杨九狼没有追击。
穷寇莫追,而且这几条小鱼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他走到刀疤脸身边,用脚踩住他的伤腿,冰冷的大砍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刀疤脸疼得满头大汗,涕泪横流,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凶悍。
“说吧,血牙帮什么来路?为何追杀他们?” 杨九狼声音冰冷。
刀锋微微下压,在刀疤脸脖子上留下一道血印。
刀疤脸吓得魂飞魄散,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这血牙帮是南岭附近的一股悍匪。
他们盯上铁骨堂,是因为听说铁骨堂得到了一批从中原运来的药材和精铁,想要黑吃黑。
今日设伏,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铁骨堂的人如此扎手,更没想到半路杀出杨九狼这尊杀神。
杨九狼静静听完,没再多问。
信息到手,这人便没了用处。留着,反而是个祸患。
他手腕却轻轻一动,刀光迅捷划过。
噗嗤一声轻响,随即戛然而止。
刀疤脸瞪大了双眼,眼中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身体却软软倒了下去。
温热的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杨九狼收刀,刀身上的血珠沿着锋刃滑落,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向幸存的那三人。
杨铁牛和杨二狗立刻一左一右站到他身后。
杨铁牛手持长矛,面色冷峻。
杨二狗则有些气喘吁吁,但眼神却努力保持镇定。
雷狂挣扎着站起身,用没受伤的手抱拳,脸上血污混合着汗水,显得有些狼狈:
“多谢好汉出手相救!在下铁骨堂副堂主雷狂,这两位是我的后辈,凌芸、张猛。”
他指了指旁边同样站起的女子和青年。
凌芸也上前一步,对着杨九狼盈盈一拜,动作标准,带着大家闺秀的仪态。
只是微乱的发丝和沾染尘土的衣衫破坏了这份雅致:
“小女子凌芸,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若非公子出手,我等今日定然难逃此劫。”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杨九狼沾满血污的脸,眼神复杂。
有感激,有好奇,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谢就不必了。”杨九狼语气冷淡,打断对方的客套:
“说吧,方才你们把我们当枪使。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此言一出,周围突然安静了一会。
雷狂脸色一僵,张猛更是低下头不敢看杨九狼。
凌芸俏脸一愣,随即恢复镇定,微微欠身:
“公子明鉴。当时情势危急,我等慌不择路,若有冲撞之处,实非得已,还望公子海涵。
为表谢意,也为此番鲁莽赔罪,我等愿奉上白银一百两,请公子务必收下。”
雷狂会意,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双手奉上,姿态放得很低。
杨九狼看着那张银票,眼神都没动一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百两?你们三人的命就只值这一点银子?”
这三人敢对他耍心思,虽说当时的情况紧急,为了活命,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
但如果不是自己的实力过硬,那就会被他们给牵连致死。
“公子息怒。”凌芸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语气已不复之前的从容:
“我等并非轻视你们的恩情。只是...我等逃亡匆忙,身无长物。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试图探知杨九狼的底线。
“一千两。”杨九狼伸出一根手指。“我便不再计较、你们利用我们之事。”
“好,”凌芸思索片刻,便点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一千两确实不多。”
最后,他们三人的身上只带了六百两,这还是购买药材和精铁所剩下的。
“公子,我们身上只带了六百两。”凌芸有些为难地把银票递给杨九狼,“剩下的,要不公子跟我们回去取?”
杨九狼接过银票,顺手就递给了身后的杨铁牛和杨二狗:
“铁牛,二狗,拿着,一人三百两。”
“三百两,给我的?”杨铁牛愣住,随即用手指了指自己。
三百两,那就相当十座的红砖红瓦房。
有了这笔银子,他便可以和自己的媳妇多生几个娃,多盖几座砖瓦房了。
“拿着,傻愣着干嘛。”杨九狼直接把银票塞到他的怀里,“这是你们拿命换来的,也是应得的。”
“谢谢队长!”杨铁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抖。
他很庆幸当初的选择,跟着队长果然钱途无量。
“谢谢九狼哥。”杨二狗就没那么客气。
他跟杨九狼的时间比较久,不需要那么见外。
第229章 迷雾谷
分完银票,杨九狼看向铁骨堂的三人。
跟对方回去取那四百两,那是不可能的。
他需要向导,需要了解这片混乱之地的详细情况。
这三人,或许是不错的人选。
而且,铁骨堂...听起来像是个有些规矩的组织,可以利用一下。
“你们对这南岭的地界了解多少?”杨九狼看向铁骨堂三人:
“这样吧,那四百两我就不要了,但你们必须给我当几天的向导。”
闻言,铁骨堂三人面面相觑。
思索一会,雷狂便出来说道:
“好汉放心,我雷狂在南岭混迹十余年,这方圆数百里的山山水水,各路人马,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知晓个七七八八。”
“哦?那便说来听听。” 杨九狼示意杨铁牛处理掉刀疤脸的尸体。
然后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让雷狂细说。
雷狂定了定神,开始介绍起南岭边境这片三不管地带的复杂势力。
“好汉,咱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区域,大致属于南岭山脉的中段外围,往南百里,便是大乾与南蛮诸部的交界线。
此地官府势力鞭长莫及,山头林立,帮派横行,大小势力不下二三十个,彼此攻伐,混乱不堪。”
“其中势力最大,也最凶悍的有四股,号称‘南岭四霸’。” 雷狂详细给杨九狼讲述了这里的各个势力。
所谓南岭四霸,分别是:
盘踞在南岭的‘血牙帮’,就是方才那伙人,大当家拓跋屠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
占据西面铁矿山的‘乌土寨’,寨主王铿,手下多是亡命矿奴,凶悍异常,擅长打造兵器;
控制着南边毒龙潭一带水路的‘三江盟’,盟主‘翻江蛟’龙七,手下水匪众多,垄断了私盐和违禁品的贩运;
还有最为神秘,盘踞在东面鬼愁崖的‘鬼影楼’,楼主身份不明,专做杀人越货、买卖消息的勾当,手段诡异,令人防不胜防。”
“除了这四霸,还有十几个稍次一等的山寨和帮派,也各有各的地盘和营生。” 凌芸在一旁补充道。
她的声音清亮,条理清晰:
“比如北面青木岭的‘青狼寨’,擅长驯养恶狼,劫掠商道;
扼守一线天要道的‘飞蝎帮’,帮主‘五毒蝎子’,精通用毒;
占据落马坡的‘狂风寨’,马匪出身,来去如风;
还有我们‘铁骨堂’,主要在玉屏山一带活动,
以护送行商、采集药材为生,算是这混乱之地少有的还讲点规矩的势力...”
雷狂和凌芸你一言我一语,将这片区域的势力分布、相互关系、恩怨情仇大致勾勒了出来。
确实如杨九狼所料,这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黑暗丛林。
各势力之间为了地盘、资源、利益,常年征伐不断,
今天你打我,明天我吞并他,盟友和敌人转换极快,堪称一锅大乱炖。
杨九狼默默听着,脑中渐渐有了一个初步的势力分布图。
他手指轻轻摩挲几下,沉吟片刻,问道:
“我欲在此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需得地势隐蔽,易守难攻,内有充足水源,
最好还能有片可以耕种的土地,若有矿产或通往外界的水路,则更佳。不知二位可有合适的地方推荐?”
闻言,
雷狂和凌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这要求不可谓不高。
隐蔽、易守难攻、有水有田,还要矿产和水路?
这种宝地,若是存在,恐怕早就被那些大势力占据了。
雷狂皱眉思索了半晌,摇了摇头:
“好汉所言之地,实乃天赐宝地。南岭山脉虽广,但符合所有条件的,据我所知,尚未发现。
那些稍好些的山谷或险地,大多已被各路人马占据。
比如乌土寨所在的铁矿山,便是占了矿产之利;三江盟盘踞的毒龙潭,则是扼守水路要冲。”
凌芸却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想起了什么:
“雷叔,我记得我爹曾提过一处地方,叫做‘迷雾谷’,据说在南岭深处,地形极为复杂,常年被瘴气和浓雾笼罩,外人极难进入。
传说谷内别有洞天,有良田、有温泉,甚至还有前朝遗留的矿洞。
只是,那地方太过凶险,据说有恶兽盘踞,毒虫遍地,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出不来,久而久之,便成了传说,无人敢去探寻。”
“迷雾谷?”雷狂闻言,脸色微变:
“确有此传说。据说那里是南蛮巫蛊的发源地之一,邪门得很。只是那地方太危险了,不可轻易涉足。”
杨九狼心中一动。
危险?这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趣。
越是危险难寻的地方,往往越符合他的要求。
“就去迷雾谷看看。” 杨九狼做出决定。
“好汉,三思啊!” 雷狂急道,“那地方...”
“无妨。” 杨九狼打断他,“我意已决,你们谁带路?”
雷狂、凌芸、张猛三人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
凌芸首先表态:“好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为公子引路,探寻迷雾谷。”
“罢了,”雷狂叹了口气,苦笑道:
“我这条老命是好汉救回来的,便陪好汉走这一遭吧。只希望那传说不是吃人的陷阱。”
其实,他是不放心凌芸一人跟着杨九狼这几个陌生人出去。
“小猛,”他转头对身边年轻人吩咐道,“你立马赶回去,让堂主处理商队后续的事情。”
“是,二堂主。”叫张猛的年轻人应了一声,便骑着一匹离开了。
一行五人,稍作休整,掩埋了尸体,清理了打斗痕迹,
便在凌芸和雷狂的指引下,调转马头,朝着西南方向的南岭深处进发。
南岭深处的路,远比外围难走。
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地上铺满厚厚的腐叶,散发着潮湿霉烂的气息。
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十步,即使是白天,也如同黄昏一般阴暗。
马匹行进困难,速度大大减缓。
杨铁牛在前方开路,用砍刀劈砍挡路的荆棘藤蔓。
杨二狗依旧负责警戒四周,这里远比杨家村附近的大山危险,此刻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雷狂则凭借经验,不断修正方向,避开一些明显的沼泽和险地。
凌芸紧跟在杨九狼身侧,不时低声提醒着一些需要注意的植物或地形特征。
【警告!右前方三十米,发现‘五步蛇’一条,已进入攻击范围。】
【警告!左侧树冠,发现‘人面蛛’巢穴,毒性剧烈。】
【警告!前方低洼处,瘴气浓度升高,含有致幻成分,建议绕行。】
001的预警不断在杨九狼脑海中响起。
这南岭深处,果然是危机四伏,毒虫猛兽层出不穷,更有无形的瘴气可以杀人于无形。
若非有001的全方位监控和预警,他们恐怕早已遭遇不测。
杨九狼根据001的提示,不断调整行进路线,指挥众人避开一个个陷阱。
这让雷狂和凌芸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
好几次,他们都未曾察觉到危险,却被杨九狼提前示警,避开了致命的毒蛇或是隐蔽的流沙坑。
第230章 花斑豹
“好汉...不,杨兄弟!你是如何提前察知这些危险的?莫非您懂得传说中的‘望气’之术?” 雷狂忍不住问道。
他已经改了称呼,显得更为尊敬。
在这片迷信盛行之地,无法解释的能力往往会被归结于神鬼方术。
“行走江湖,总得有些手段伴身。”杨九狼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
“雷副堂主经验老道,想必也有自己的一套趋吉避凶之法吧?”
雷狂讪讪一笑,不再追问。
行至一处山涧旁,众人停下歇息,补充水分和干粮。
杨九狼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对001下令:
“扫描附近区域,重点分析水源质量、土壤成分、植被种类以及可能存在的矿产资源。”
【扫描分析中....】
【水源:山泉水,水质优良,可直接饮用。
土壤:腐殖土为主,土层深厚,肥力中等偏上,适合种植大部分耐阴作物。
植被:以阔叶林和针叶林混交为主,发现多种药用植物,如血见愁、七叶一枝花、重楼等。
矿产:地表未发现明显矿脉,但岩层分析显示,深层存在铁矿和少量伴生铜矿的可能性。】
有水,有土,有药材,还有潜在的矿产。
这地方虽然还不是迷雾谷,但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生存条件。
杨九狼暗暗点头,看来南岭深处确实物产丰富,只是开发难度极大。
休息片刻,继续前行。
雾气似乎更加浓重了,周围的光线也愈发昏暗,即使是正午,也如同傍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甜香,让人闻了有些头晕。
“大家小心,这是‘醉仙瘴’。” 凌芸忽然面色一变,
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的药丸,分给众人:
“快服下,屏住呼吸,快速通过!”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服下药丸。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驱散了那股甜腻的眩晕感。
众人加快脚步,冲过这片弥漫着醉仙瘴的区域。
饶是服了解药,杨二狗还是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穿过瘴气区域,前方豁然开朗。
雾气消散了不少,露出一片相对平缓的山谷。
谷中一条溪流蜿蜒流淌,两岸草木葱茏。
但诡异的是,这片看似宁静的山谷中,却散落着不少森森白骨,
有人类的,也有野兽的,许多骨头上还残留着啃噬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这里...好像是‘鬼影楼’以前的一个秘密据点,”雷狂看着那些白骨,脸色凝重地说道:
“后来被他们的死对头‘断魂谷’给灭了,据说杀得鸡犬不留。”
断魂谷?又是一个新的势力。
【警告!】
【前方一百米,溪流对岸,发现大型食肉猛兽活动迹象,是三头花斑豹。】
001的警报再次响起。
话音刚落,就听见对岸的密林中传来几声低沉的咆哮。
三只体型矫健、毛皮带着黑色斑点、嘴角露出骇人獠牙的花斑豹,缓缓从林中走出。
它们碧绿的眼珠,死死地盯住了溪流这边的杨九狼一行人,充满了嗜血的光芒。
“是花斑豹,快,准备战斗。” 雷狂大吼一声,握紧了手中的厚背刀。
花斑豹是南岭中有名的凶兽,速度快,力量大,爪牙锋利,性情凶残,即使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三只同时出现,更是极度危险。
杨九狼眼神一凝,迅速下令:
“铁牛、凌芸,长矛顶住正面。雷狂,护住右翼!二狗,自由射击,优先攻击它们的眼睛或者脖颈。”
三只花斑豹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在溪流对岸踱步,发出威胁的低吼,它们在观察和试探。
杨铁牛和凌芸立刻将长矛顿在地上,矛尖斜指前方,组成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型。
雷狂也移动到右侧,刀交左手,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飞蝗石。
杨二狗的手心有些出汗,但还是努力稳定住复合弓,瞄准了其中的一只花斑豹。
双方对峙,紧张的对峙。
连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忽然,
中间那只体型最大的花斑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启动,如一道黑色闪电,朝着溪流这边扑来。
它轻松跃过数米宽的溪流,带起一片水花,直扑杨铁牛和凌芸组成的防线。
“畜生。” 杨铁牛怒吼,
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臂,长矛猛地向前刺出,凌芸也同时出矛。
铛!铛!
见鬼的是,
那花斑豹竟在半空中硬生生用爪子格开了两杆长矛。
锋利的矛尖在它覆盖着厚实皮毛的爪子上擦出火花,却未能造成实质伤害。
落地之后,花斑豹毫不停留,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杨铁牛的脖子。
与此同时,另外两只花斑豹也动了。
一只从左侧迂回,扑向杨九狼;
另一只则冲向右翼的雷狂。
形势瞬间万分危急。
杨九狼面对扑来的花斑豹,不退反进,大砍刀横扫而出,逼得对方不得不侧身闪避。
但他深知,与这种速度和力量兼备的猛兽缠斗,对自己极为不利。
他抓住对方闪避露出的空档,刀锋一转,劈向花斑豹的前肢关节。
“嗷!” 花斑豹惨嚎一声,
左前腿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动作顿时一滞。
另一边,
雷狂经验老道,面对扑来的花斑豹,不与其硬拼。
而是借着地势闪转腾挪,同时手中飞蝗石连发,不断骚扰,暂时牵制住了对手。
但杨铁牛那边最为危险。
他虽然勇猛,但花斑豹的力量和速度实在惊人,
第一下被格开长矛后,面对咬来的血口,他只能狼狈地用矛杆格挡。
矛杆被咬住,发出‘嘎吱’的声响,眼看就要断裂。
凌芸想要支援,却被花斑豹巨大的身体挡住,一时无法靠近。
第231章 谷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支箭矢精准地射中了正在撕咬矛杆的花斑豹的脖颈。
“嗷呜!” 花斑豹吃痛狂吼,猛地松口后退,脖颈鲜血直流。
是杨二狗,
在极度紧张之下,他再次射出了关键的一箭。
“好机会。” 杨九狼大喝一声,
趁着自己面前的花斑豹受伤、杨铁牛面前的花斑豹受创的机会,猛地扑向被射中脖颈的那只。
大砍刀高高扬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下。
噗嗤!
刀锋从花斑豹的脖颈处深深砍入,几乎将它的脑袋劈下。
与此同时,
杨铁牛也缓过劲来,怒吼着挺矛直刺,正中那只花斑豹的腹部,凌芸的长矛也紧随其后刺入。
连续遭受重创,这只花斑豹挣扎了几下,终于轰然倒地,没了声息。
剩下两只花斑豹见同伴惨死,似乎也感到了恐惧。
被杨九狼砍伤前腿的那只,低吼一声,拖着伤腿转身就逃,瞬间没入密林。
而被雷狂牵制的那只,也虚晃一招,跟着逃走了。
战斗结束。
山谷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杨铁牛的胳膊被豹爪划伤,鲜血淋漓。
凌芸也受了些轻伤。
“娘的,好险!” 杨二狗一屁股坐在地上,弓都差点拿不稳,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凌芸连忙上前,拿出伤药,先给伤势最重的杨铁牛处理伤口。
她的动作娴熟,显然精通医理。
杨九狼看着地上花斑豹的尸体,又看了看周围散落的白骨,眉头微皱。
这地方虽然看似不错,但过于凶险,而且有被灭门的历史,不吉利。
众人简单处理了伤口,补充了些体力。
杨铁牛胳膊上的伤口用草药和布条紧紧缠住,血暂时止住了,
但他紧咬的牙关和额头渗出的细汗,无声诉说着疼痛。
凌芸动作麻利,处理伤口的手法很是娴熟,不像寻常女子。
雷狂靠着一棵树,默默擦拭着他的厚背刀,眼神锐利,扫视着周围每一寸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杨九狼看着这临时凑成的队伍,心中暗忖。
雷狂老练,凌芸神秘,杨铁牛勇猛,杨二狗...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这南岭深处,步步危机,单靠自己和001,终究势单力薄。
这些人,若是能用好,将是不小的助力。
“走吧,继续赶路。”杨九狼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天黑前,须得寻到那迷雾谷入口。”
南岭深处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和山民偶尔踩踏出来的痕迹。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大家跟紧些,莫要走散了。”雷狂沉声提醒。
他的经验在此时显得尤为重要,“这雾古怪得很,容易让人失了方向。”
又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周围的雾气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那种死沉沉的灰白,而是开始流动,甚至隐隐透出些许光亮。
穿过一片扭曲怪异的树林后,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就开阔起来。
前方出现一条断山通道,通道两侧的山壁高达百丈。
【扫描分析:断山通道,长度约340米,平均宽度15米。】
【通道内部70米、150米、260米处,存在大规模山体滑坡形成的落石堆,已完全堵塞通道。】
【断山通道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山谷,山谷最大宽度约600米,长度超出探查半径。】
001的扫描结果瞬间呈现在杨九狼脑海中,
同时,通过调整‘实拟世界’的视角,他看到了通道另一端的情景:
谷内阳光明媚,雾气只在谷地边缘和高处缭绕,中心区域空气清新。
一条清澈的河流从中穿过,最后通过地下暗河与外部的河流连通。
河岸两侧,是大片平坦肥沃的土地,甚至能看到一些荒废的梯田痕迹。
山谷中,隐约可见一些废弃的矿洞入口。
“是这里,迷雾谷。”凌芸看着那断山通道,语气激动,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惜...入口被堵死了。”
雷狂上前几步,仔细查看了通道入口的情况。
只见巨大的石块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将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别说人,恐怕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
他叹了口气:“唉,如此险峻的入口,竟被山崩堵死,真是可惜了。”
杨铁牛和杨二狗脸上也写着小小的失望。
辛辛苦苦闯过重重险阻,找到这传说中的地方,却被挡在门外,任谁都会感到沮丧。
唯有杨九狼,很是平静,甚至觉得这堵塞是好事。
若非如此,这等宝地恐怕早就被某个势力占据了。
这几处堵塞虽然严重,但并非无法清理。
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和工具,打通入口只是时间问题。
这天然的屏障,反而为他未来的基地提供了绝佳的初期保护。
“天色已晚,迷雾林中夜里更加凶险,不宜久留。”杨九狼抬头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空,做出决定:
“此地不宜扎营,谷口风大,且易被发现。我们去河边寻一处开阔之地,今夜先在此歇息。”
他指向不远处的河流。
众人没有异议,跟着杨九狼来到河边。
这条河比想象中更宽阔,河水清澈湍急,发出哗哗的声响。
此河流应该可以通向外面,
山谷里面存在废弃的矿洞,如果没有这条河流,矿土估计也运不出去。
他们在下游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相对平坦的河滩地,背靠一小片石壁,前方视野开阔。
安顿下来后,众人开始分工。
杨铁牛虽有伤在身,但清理场地、构筑简易驻地的活还是主动揽了下来。
杨二狗负责捡拾干柴,他现在警惕性提高了不少,
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捡柴的同时也在观察四周动静。
雷狂则凭借老道的经验,在营地周围布置了一些简单的预警装置,
比如用细藤蔓连接小石子,稍有触碰就会发出声响。
凌芸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囊,检查了一下剩余的伤药和解毒丸,然后开始准备处理晚上的食物。
“我去打点野味回来。”杨九狼说着,
就拿起复合弓和箭壶,又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大砍刀,便独自钻入了旁边的密林。
有001的实时扫描,森林对他而言,就像是后花园的菜地。
【左前方680米,发现‘林羚’一只,成年雌性,体重约60公斤。】
【右前方520米,发现‘五彩雉鸡’三只,正在觅食。】
杨九狼没有选择林羚,目标太大,处理和携带都不方便,而且血腥味容易引来大型掠食者。
他悄无声息地朝着雉鸡的方向潜行过去。
第232章 狼群(一)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然擦黑,山林间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
杨九狼的身影这才从密林边缘走了出来,
他左手提着两只肥硕的五彩雉鸡,右手则拎着两只灰毛兔子,耳朵耷拉着,显然已经死透。
河边的临时营地也已初具雏形。
篝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渐起的寒意和部分雾气。
“杨...杨公子,你这...”凌芸看着杨九狼手中的猎物,清丽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这荒郊野岭的,天色昏暗,对方是如何快速、精准地找到这些警惕性极高的野物的?
而且看起来毫发无伤,轻松惬意。
“九狼哥,我来处理。”杨二狗立刻兴奋地跑上来,接过杨九狼手中的猎物。
对他来说,杨九狼这神乎其技的狩猎本领,已经见怪不怪,正常操作而已。
接下来,众人开始动手处理猎物。
杨二狗寻了一块平整的河边石头,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刀,开始给兔子剥皮。
他的动作比以前利索多了,显然在采猎队没少干这种活。
杨铁牛则走到溪边,仔细清洗野鸡,
他动作粗犷,却很细心,连鸡毛根部都冲洗干净。
雷狂找来几根坚韧的树枝,削尖了做成简易的烤叉。
很快,处理好的野鸡和野兔就被架在篝火上。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气氛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毕竟,填饱肚子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之一,尤其是在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和厮杀之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阵阵焦香的烤肉传出。
杨九狼拿下火架上的一只烤野兔,撕下一条烤得焦黄的兔腿,递给旁边的杨铁牛:
“铁牛,多吃点,补补。”
“谢队长。”杨铁牛接过,咧嘴一笑。
“大家,想吃哪个部位,自己动手。”杨九狼又向其他人吩咐。
这野外烧烤,搭配带来的干粮,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关键是大家都饿了,吃什么都香。
大家边吃边聊。
“雷副堂主,你们铁骨堂,在这南岭地界,主要靠什么营生?”杨九狼随口问道:
“听凌芸姑娘说,你们是护送行商和采集药材?”
他需要了解本地势力的运作模式,有助于他判断未来的发展方向。
雷狂手上正拿着一条兔腿,咬了一口,肉质紧实,带着烟火气,味道还不错。
他嚼了几下,咽下去,才缓缓说道:
“杨兄弟客气了,叫我老雷就成。咱们铁骨堂,确实是干这两样营生。
南岭这地方,你也看到了,不太平。
从中原过来的商队,或是本地要去外面交易的山民,若是不请人护送,多半是人财两空。”
“护送一趟,酬劳如何?”杨九狼追问。
“看路程远近,货物的价值,还有走哪条道。风险高的,自然酬劳也高。不过,挣的也是辛苦钱、卖命钱。”雷狂叹了口气:
“像这次,我们就是护送一批药材和精铁进来,交给一个山里的寨子,结果就被血牙帮盯上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帮杂碎,下手黑得很。”
“药材和精铁?”杨九狼心中一动,“南岭这边,需要从中原购入这些东西?”
凌芸在一旁接话:
“南岭深处虽然物产丰富,但也缺医少药,铁器更是稀缺。
一些大的部族或山寨,会定期派人出来,用皮毛、山货或者矿石换取中原的盐、铁、药材和布匹。
我们铁骨堂有时也会做些居中牵线的买卖,赚点差价。”
“原来如此。”杨九狼点头。
他随即又问了诸多关于南荒边境的事情,雷狂两人知无不答。
... ...
夜渐渐深了。
篝火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森林深处,时不时就传来不知名的兽吼。
杨铁牛靠着石壁,抱着长矛,闭目养神,但耳朵却始终竖着。
雷狂则不时起身,往火堆里添些干柴,同时警惕地观察着黑暗中的动静。
凌芸抱着双膝,望着跳动的火焰,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二狗吃饱喝足,加上之前的紧张和疲惫,已经有些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大约到了后半夜,丑时左右。
【警告!西北方向800米外,发现大量南岭灰狼,一共有24头,它们正缓慢向这边移动。】
001急促的警报声在杨九狼脑海中响起。
狼群?
而且数量如此之多。
杨九狼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
嗷呜——!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狼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透着一股嗜血的疯狂。
“不好,是狼群。”一直保持警惕的雷狂也猛地站起身。
他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听了片刻,脸色大变:“数量不少,冲着我们来的。”
杨铁牛霍然起身,抓紧了长矛,来到杨九狼的身边。
杨二狗被惊醒,吓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去拿弓箭。
凌芸也迅速站起,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护在身前。
“快,加大篝火。”雷狂大声指挥,“把所有能烧的都丢进去,狼怕火。”
杨二狗手忙脚乱、将拾来的干柴一股脑扔进火堆。
火焰猛地蹿高,噼啪作响,将营地照得更亮,但也让外面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可怖。
“都别慌!”杨九狼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异常的冷静,“你们四人负责守护营地,加大篝火,别让它们靠近。”
“杨兄弟,那你呢?”雷狂急道,“狼群势大,我们会被他们慢慢磨死的。”
“我去会会它们。”杨九狼快速检查了一下箭壶里的羽箭,又提起大砍刀。
现在是黑夜,除了他有001的视野共享,其他人都是睁眼黑。
必须在等狼群合拢前...杀出去。
否则,等狼群逼近,那就真的麻烦了。
说完,不等雷狂他们反应,他身形一动,直接冲向狼群的方向。
“杨兄弟!”雷狂和凌芸大惊失色。
在他们看来,
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头饿狼组成的狼群?这简直是找死!
“队长,”杨铁牛作势就要跟过去,“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杨九狼头也不回,“你们保护自己,不用担心我。”
“九狼哥,你小心呀。”杨二狗也冲着他的背后喊了一声。
“知道了。”
杨九狼一口气走出了200多步,
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浮现,忽明忽暗,数量越来越多。
通过001的视野共享,杨九狼能清晰看到周围的一切。
【狼群正以扇形缓缓推进,它们打算两翼包抄,主体居中。】
【狼群距离240米,即将进入复合弓的射程范围。】
【建议优先清除两翼前锋,打乱其包抄阵型。】
第233章 狼群(二)
杨九狼在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停下脚步,这里地势稍高,视野开阔,且有良好掩护。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复合弓。
弓弦绷紧,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
他锁定了左翼最前方的一只野狼。
那只野狼正探头探脑地嗅着地面,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降临。
嗖——!
一支羽箭破开夜风,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噗嗤!
箭矢深深扎入野狼的眼窝,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它翻滚出两三米远,抽搐两下便没了声息。
几乎在第一箭射出的同时,杨九狼没有丝毫停顿,手指再次搭上一支箭,弓弦再开。
【右翼前锋,已锁定。】
嗖——!
又是一箭,精准地射穿了右翼另一只探路野狼的喉咙。
那野狼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便倒在地上,鲜血汩汩涌出。
他的动作流畅而快速,每一次拉弓、瞄准、放箭都是一气呵成。
【狼群出现骚动,阵型开始混乱。主体部分加速前进。】
杨九狼马上将目标对准了稍微落后,正在发出低吼、试图重新组织队伍的几只体型较为健壮的野狼。
这些很可能是狼群中的小头目或精英。
嗖!嗖!嗖!
又是三箭射出,每一箭都伴随着一只狼的倒下。
箭矢或穿眼,或透喉,或中心脏,每一击都务求一击毙命,绝不浪费一丝力气和时间。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有七八只狼被干掉。
狼群彻底炸开了锅。
它们终于意识到遭遇了可怕的敌人,不再缓慢推进,
而是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嚎叫,开始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疯狂扑来。
【警告!狼群高速接近,距离120米。头狼已移动至队伍前方,正在指挥冲锋。】
杨九狼也看到了前面的头狼,它的体型略高于普通野狼,也更加的凶狠壮硕。
“来得好!”杨九狼再次拉弓。
这一次,目标直指那只冲在最前面的黑毛头狼。
嗖——!
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直奔头狼面门。
然而,那头狼竟展现出与其庞大体型不符的敏捷,它猛地一偏头,箭矢擦着它的耳朵飞过,钉在地上,箭尾微微颤动。
嗷——!
头狼发出一声震怒的咆哮,速度更快,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杨九狼藏身的岩石。
“不愧是头狼。”杨九狼迅速搭上第二支箭。
嗖!
这次瞄准的是头狼的胸腹。
头狼故技重施,竟在高速奔跑中一个急停侧扑,再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箭矢,
同时带动身后十几只狼呈扇形散开,从不同角度包抄过来。
杨九狼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抓紧时间、快速放出两箭,精准射杀了两头普通野狼。
剩下的狼群越来越近,
杨九狼随手将复合弓往身后一丢,反手拔起插在一旁的大砍刀。
沉重的刀身划破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
“杂碎们,来吧!”杨九狼低吼一声,
从岩石后冲了出去,迎向狼群。
嗷呜——!
冲在最前面的一只野狼高高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杨九狼的脖子。
杨九狼看也不看,手腕一翻,大砍刀自下而上斜撩而出,刀光一闪。
那野狼还在半空,身体便被从中劈开,鲜血内脏哗啦啦洒了一地。
这大砍刀,是杨九狼亲自监控、用最新最好的钢材所打造,锋利无比。
紧接着,左右两侧同时扑来两只狼。
杨九狼左脚猛地踏地,身体急速旋转,大砍刀顺势横扫。
咔嚓!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两只狼的腰部被硬生生斩断,惨嚎着飞了出去。
【左后方,小心撕咬!】
杨九狼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劈下。
嗷呜!
一只试图偷袭的狼被劈中脊柱,瘫倒在地。
【右侧,三只正向你飞扑过来!】
杨九狼不闪不避,猛地向前冲撞,用肩膀硬生生撞飞一只狼,
同时大砍刀顺势劈砍,将另外两只狼斩于刀下。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剩下的野狼,让它们更加疯狂。
杨九狼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粗重,连续高强度的爆发、对他也是巨大的消耗。
嗷——!
就在这时,一直游走在外围观察的黑毛头狼,终于动了。
它如一道离弦的黑色箭矢,悄无声息地从侧面扑来,速度快得惊人,远超之前任何一只狼。
它没有直接撕咬,而是探出锋利如钢钩般的爪子,抓向杨九狼持刀的手腕。
这一击阴险而毒辣,显然是看准了杨九狼力量虽强,但手腕相对是薄弱点。
杨九狼心中再次一凛,这畜生果然成精了。
他反应也是极快,手腕猛地向内一翻,试图避开狼爪,同时左手成拳,带着呼啸之势轰向狼头。
嗤啦!
狼爪还是擦过了他的手腕,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几道深深的血痕立刻出现,火辣辣地疼。
嘭!
与此同时,杨九狼的拳头也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头狼的侧脸上。
嗷呜!
头狼发出一声痛嚎,被打得侧飞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
半边脸颊似乎都有些变形,但眼神中的凶狠却更加浓烈。
“好畜生!”杨九狼甩了甩受伤的手腕,伤口虽深,但并未伤及筋骨,对他影响不大。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沫,战意反而更加高昂。
剩下的十几只狼见头狼亲自下场,也壮起了胆子,再次围了上来。
但这次,杨九狼的目标只有一个——黑毛头狼!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他无视了其他狼的骚扰,提着大砍刀、直取头狼。
头狼显然也知道眼前这个人类的厉害,不再硬碰硬。
而是利用速度和灵活性与杨九狼周旋,同时指挥其他狼不断从旁袭扰,试图消耗杨九狼的体力。
一时间,场面变得异常凶险。
杨九狼眼神一闪,猛地爆发加速。
他硬扛了一只狼的撞击,身体踉跄了一下,却借势前冲,瞬间拉近了与头狼的距离。
“死!”
大砍刀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愤怒,当头劈下!
头狼没料到杨九狼如此悍不畏死,竟用以伤换伤的方式强行突进。
它故技重施想要闪避,但这次距离太近,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杨九狼全力爆发的刀锋。
它只来得及将头颅奋力一偏。
咔嚓!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响。
大砍刀狠狠劈中了头狼的左肩,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它的肩胛骨、连同半边身子都劈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液混合着碎肉喷涌而出。
嗷——!!!
头狼发出有史以来最凄厉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倒在地,疯狂地扭动挣扎,试图站起,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头狼的惨状彻底击溃了剩下野狼的心理防线。
它们呜咽着,夹起尾巴,再也顾不上同伴和头领,惊恐地四散奔逃,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杨九狼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衣角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他环顾四周,遍地狼尸,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他走到还在挣扎的头狼面前,看着它那双依旧充满凶狠和不甘的幽绿眼睛。
“既然战败了,那就安心地走吧。”他举起大砍刀,没有任何犹豫,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它的痛苦。
杨九狼没有立刻回营地,而是开始快速打扫战场。
他割下了头狼的两颗最长最锋利的獠牙,又剥下了它那身几乎纯黑、油光水滑的狼皮。
这可是好东西,无论是自用还是拿去换钱,价值都不菲。
至于其他的狼尸,他没时间也没精力处理,只能任其留在这里,成为其他野兽的食粮。
第234章 铁骨堂投靠
河边,临时营地。
篝火噼啪作响。
杨铁牛、杨二狗、雷狂、凌芸四人,手中皆拿着武器,
他们紧张盯着前方那片幽黑的密林,那是杨九狼所在的方向。
方才惊心动魄的狼嚎,此起彼伏。
初时,还带着围猎的兴奋与凶残。
渐渐地,转为惊恐与凄厉。
最终,一切归于死寂。
但...这死寂,比狼嚎更让人心头发紧。
“九狼哥他...”杨二狗吞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
“放心吧,”杨铁牛拍了拍杨二狗的肩膀,“队长不会有事的。”
他这是在安慰杨二狗,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雷狂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他自问走南闯北,见过的狠人不少,但如杨九狼这般,单枪匹马冲入狼群的,简直闻所未闻。
凌芸的俏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紧抿着嘴唇,手中短剑的剑柄已被汗水浸湿。
就在众人焦灼不安之际,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不疾不徐。
四人精神一振,齐齐望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正是杨九狼。
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片区域。
等他归来的四人,有激动、有震惊、也有难以置信。
一时间,竟无人说话,他们只傻愣愣看着杨九狼。
直到...砰的一声,
杨九狼把狼皮和狼牙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才让众人回过神来。
“九狼哥,你没事吧?”
“队长,有没有受伤?”
杨二狗和杨铁牛立马走过来、围着杨九狼打转,看看有没有受伤。
“没事,就划破了点皮。”他淡淡回了一句,
然后走到火堆旁坐下,开始处理自己手腕和身上几处不算严重的伤口。
凌芸直勾勾盯着杨九狼,那双眸子越发的明亮,这个年轻男人也太厉害了。
“杨兄弟...”
雷狂看着地上那张比寻常狼皮大出近半的狼皮,
又看了看那两根泛着幽光、骇人的獠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混迹南岭多年,也曾参与过围猎狼群,深知野狼,尤其是头狼的狡猾和凶残。
像今晚这种规模,还带着如此异种头狼的狼群,就算是南岭四霸的主力碰上,也得掂量掂量。
绝不可能像眼前年轻人这样,单枪匹马,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以近乎屠杀的方式解决战斗。
这...简直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凶兽。
他看向杨九狼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从最初的审视、戒备,到后来的些许佩服,
到了此刻,彻底变成了敬畏,甚至还有一丝的恐惧。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南岭乱世,什么最重要?
不是金银财宝,不是良田美宅,而是力量!
一种足以碾压一切、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低头的绝对力量。
一个念头,开始在雷狂的心中蔓延。
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杨兄弟,你们在这里建造山寨,我们铁骨堂能否加入?”
其实,在南岭。
他们铁骨堂的实力不上不下,夹在各大势力之间,生存得尤为艰难。
与其天天担心会被其他势力吞并,倒不如寻个真正有潜力的强者依附。
而杨九狼,无疑就是这样的人选。
就凭他这份单人独骑、便能屠灭狼群的武勇,放眼整个南岭,有几人能敌?
更何况,杨九狼年纪轻轻,未来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加入我们?”杨九狼愕然,有些意外。
“正是,”雷狂点头:
“杨兄弟的武勇,足以在这南岭闯出一片天地。
我大哥凌渊,也就是凌芸的父亲,他一生最敬佩的便是英雄好汉。
只要他亲眼见到杨兄弟的本事,或者听闻今夜之事,定会同意我的提议。”
他生怕杨九狼不信,又急忙补充道:
“铁骨堂上下,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帮大寨,但也有百十号兄弟,多是些血性汉子,在南岭一带也有些根基和人脉。
若是杨兄弟不弃,我等愿为马前卒,供杨兄弟驱策。”
“对,对对!”一直沉默的凌芸,此刻也出来附和:
“雷叔所言不假,家父一向最是看重英雄气概。
杨公子先斩血牙帮,今夜又以一人之力尽歼狼群,这等威势,足以令家父折服。
小女子也愿从中斡旋,促成此事。”
杨九狼看了看雷狂,又看了看凌芸,这两人急切的样子,让他有些恍惚。
不论古今,世人皆崇拜英雄和强者。
只沉吟片刻,杨九狼便开口说道:
“既然两位如此有诚意,那此事...我杨九狼应下了。”
他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
若是有一股本地的势力加入,自然可以省去诸多麻烦,同时也能加速山寨的建立。
闻言,雷狂大喜,马上抱拳行了一礼,“见过首领,铁骨堂上下,愿效犬马之劳。”
凌芸也敛衽一礼:“小女子亦然。”
“好。”杨九狼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被山崩堵死的断山通道:
“眼下首要之事,便是这迷雾谷。雷副堂主,等返回铁骨堂,
你负责调集人手与工具,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这入口。”
他顿了顿,又指向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
“其次,你派一队精干且熟悉水性之人,沿此河顺流而下,
务必探明其出路。我们以后过来,皆走水路,这样会相对安全。”
“首领放心,”这么快就有任务,雷狂精神一振:
“铁骨堂的弟兄,别的本事不敢说,开山采石、操舟弄筏的能手还是有一些的。”
“我自然不会让铁骨堂的兄弟白干。”杨九狼想了想说道:
“开山的一切费用,我会一力承担。
另外,凡是参与干活的兄弟,等打通山道后,每人可以领取十两银子的报酬。”
此言一出,雷狂和凌芸眼中皆闪过一丝惊讶。
十两银子?
这在匪盗横行、民不聊生的南岭边境,对于寻常帮众而言,已是足以让他们卖命一两年的丰厚酬劳。
但站在杨九狼的角度,
这里过于凶险,开通这条断山通道,就算百来人,估计也得一两月。
每人十两银子的报酬,其实不算多。
“首领高义!”雷狂再次抱拳,这次语气中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佩:
“有此厚遇,弟兄们定然会尽心尽力。”
雷狂、凌芸两人随即又想到:
杨九狼之前很随意就把六百两银子,分别分给杨二狗和杨铁牛。
如此大方、慷慨的首领,更坚定他们追随的决心。
第235章 回归、
翌日,天刚蒙蒙亮。
一行五人简单吃了些干粮,便收拾行装,离开这片狼藉的森林。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昨夜的凶险。
半日后,
这才走出那片令人压抑的迷雾森林,视野变得豁然开朗。
阳光透过稀疏的林木洒下,驱散了大家心中的阴霾。
在一处岔路口,众人停下了脚步。
“首领,我与凌芸侄女便由此路返回玉屏山铁骨堂的总舵。”雷狂指着一条向北的小径说道:
“最迟三日,我必将第一批人手和工具调集过来,开始清理那断山通道。水路之事,我亦会尽快安排妥当。”
“好。”杨九狼点头,“路上小心。若遇麻烦,可派人来杨家村寻我。”
凌芸也对杨九狼盈盈一拜:“首领,小女子告辞。家父那边,我会尽力说服。还请首领...多加保重。”
“后会有期。”杨九狼举手相送。
雷狂和凌芸二人,与杨九狼、杨铁牛、杨二狗拱手作别,踏上了返回铁骨堂的路。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杨二狗才凑过来,嘿嘿笑道:
“九狼哥,这铁骨堂的人,瞧着还挺上道。尤其是那个凌芸姑娘,对你好像有点意思啊?”
杨九狼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管好你自己的事。走了!”
“二狗,你说这话,也不怕二娘嫂子打你。”杨铁牛没好气地骂道。
他还是觉得二娘嫂子好,人美、心善,还非常体贴。
三人不再耽搁,也踏上了返回杨家村的路途。
来时凶险,归途亦不轻松。
虽说避开了南岭最深处、那些妖兽遍布的险地,但外围的山林同样危机四伏。
一路行来,再次遭遇几波不开眼的毛贼草寇,都被杨九狼干净利落地给打发了。
下午申时左右,杨家村村口。
三匹马、驮着三人,风尘仆仆地归来。
杨铁牛更是归心似箭,
一进村,便与杨九狼和杨二狗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朝着自家的草棚跑去。
杨家西村的新住宅区,杨铁牛家的草棚。
李兰芝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缝补着一件粗布衣裳。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显然在为什么事烦心。
杨铁牛这一去便是一天多,也不知在外面是否平安。
“媳妇!媳妇!我回来了!”
人未到,声先至。
杨铁牛那粗犷、而带着几分急切的嗓门,在草棚外响起。
李兰芝闻声,手中的针线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迎了出去。
刚掀开充作门帘的破草席,便见杨铁牛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李兰芝上前,
习惯性地替杨铁牛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见到对方胳膊上的伤口,急切问道,“你受伤啦?”
“嘿,没事,小伤而已。”杨铁牛咧开大嘴,嘿嘿一笑,
然后神秘兮兮、拉着李兰芝的手走进了草棚。
“媳妇,你瞧瞧这是啥!”他从怀中掏出三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递到李兰芝面前。
李兰芝疑惑地接过,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看,
只见那是三张银票,上面用朱砂印着‘壹佰两’的字样,还有几家大钱庄的戳印。
三百两?
李兰芝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又凑近了些,反复看了几遍,才敢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当...当家的,这是...”她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三百两银子,对于他们这样的贫苦人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看到媳妇这副模样,杨铁牛心里很是得意。
与此同时,
他对杨九狼那是越发的感激,是对方带给了他们希望和未来。
“这银票是哪来的?”李兰芝这才想起、问银票的来路。
杨铁牛扶着李兰芝的肩膀,让她坐下。
“媳妇,”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是队长赏的。”
“赏的?这么多?”李兰芝有些狐疑,“你们是不是遇到很大的危险?”
“媳妇,你放心,也没多危险。”杨铁牛憨笑道,“再说了,跟着队长,安全得很。队长他...本事大着呢。”
李兰芝看着丈夫那张黝黑而兴奋的脸,再看看手中足以改变一家命运的银票,百感交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危险能有这么多赏钱?
喜悦、激动、后怕、担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媳妇,哭啥呢,这是大喜事。”杨铁牛有些意外。
平日里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媳妇,竟然也会哭。
“没事,我这是高兴。”李兰芝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脸上随即漾开了笑容。
“当家的,”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开始盘算起来:
“这三百两银子,咱们不能乱花。我想着,拿一百两出来、多盖几间红砖大瓦房。
剩下的二百两,就给大郎、二郎他们几个臭小子留着,等他们长大了,也好娶一个好媳妇。你看如何?”
李兰芝的想法很是实在,对于庄户人家而言,安居才能乐业,儿女的婚事才是头等大事。
这三百两,无疑是雪中送炭,更是对未来生活的一份厚重保障。
杨铁牛听着,心里也是热乎乎的。
他一个庄稼汉,平日里想的也就是多赚点银子,让妻儿老小吃饱穿暖。
他咧开嘴,露出憨厚的笑容,挠了挠后脑勺,回道:“好,都听媳妇的。”
银子怎么用,他一般都没什么意见。
但想到,自家若是盖上三四座砖瓦房,就觉得倍有面子。
夫妻二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多是围绕着这笔巨款和未来的美好生活。
草棚内的气氛,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喜悦、而变得格外温馨。
——
这时,
杨二狗也回到了自家的院子,这狗东西...直接就把银票塞给了廖芬贝。
不过,廖芬贝倒是懂规矩,又把银票转交给了金婆婆。
第236章 杨二狗要成亲(一)
金婆婆坐在自家茅草屋的土炕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三张银票。
三百两,沉甸甸的。
她活了大半辈子,何曾见过这般巨款?
人到走运时,还真不分年纪,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看着这手中的三百两,金婆婆的心思也活络起来。
如今世道乱,人命如草芥,今日不知明日事。
这银子,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
金婆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西屋。
那里头,住着廖芬贝。
那丫头,模样是真俊,身段也好,保证是生孩子的不二人选。
关键是对方的性格好、勤奋,还懂得进退。
二狗这小子,虽说平日里混不吝,但终究是家里的独苗。
她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
总得看着他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她到了九泉之下,才好向老头子交代。
这廖芬贝,虽说是买回来的,但二狗那小子是真的上了心。
那二十两赎身银子,说掏就掏,眼睛都不眨一下。
今天一回来,这银票直接就交给了对方。
老婆子活了这大把年纪,什么看不透?
她寻思着,这三百两银子,正好可以拿出一部分,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让两人赶快生下一儿半女,把香火给续上。
不过酒席不用太铺张,但也不能太寒碜,总得让村里人看看,她们家已经不一样了。
“小妮!”金婆婆扬声喊了一句。
“奶奶,啥事?”杨小妮应声从院子里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搓洗了一半的衣裳,水珠顺着指尖滴落。
“去,”金婆婆招了招手,“把你哥叫过来,我有话说。”
杨小妮‘哦’了一声,放下衣裳,擦了擦手,一溜烟跑了出去。
茅草屋的门帘晃了晃,带进一股晚风的凉意。
金婆婆拢了拢身上的粗棉衣,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这事,得尽快定下来。
夜长梦多,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多时,杨二狗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他方才在院子角落的草垛上打盹,梦里正抱着廖姐姐啃鸡腿呢。
“奶奶,叫我作甚?”杨二狗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混小子,”金婆婆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将那叠银票往他面前一放:“这银子,你打算咋用?”
“奶奶,”杨二狗挠了挠那乱糟糟的鸟窝头:“这银子不是给你老人家管着么?你说咋用就咋用。”
金婆婆‘哼’了一声,“我老婆子要这么多银子作甚?带进棺材里去?我是问你,你自个有啥打算?”
杨二狗被问得一愣,他能有啥打算?
跟着九狼哥有肉吃,有银子拿。
廖姐姐也住进了家里,他觉得日子已经美滋滋了。
“我...我没啥打算啊。”杨二狗实话实说。
金婆婆见他这不开窍的模样,心里好气又好笑。
她拿起银票,抽出一张,“这银子,放在家里也是死物。我想着,给你和芬贝那丫头,把事给办了。”
“办、办啥事?”杨二狗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说话也有些结巴,眼神躲闪,不敢看金婆婆,心里却跟揣了只兔子一样,怦怦乱跳。
他自然明白奶奶说的是啥事。
金婆婆看着孙子这副纯情模样,暗自发笑。
平日里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一提到这男女之事,倒像个黄花大闺女。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你说办啥事?”金婆婆故意板起脸:
“芬贝那丫头,虽说是咱们花银子买回来的,可也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么住着。
你若是真心喜欢那丫头,就得赶快给对方一个名分。
往后好好过日子,给奶奶生个大胖孙子,奶奶这辈子也就没啥念想了。”
“我...我听奶奶的。”杨二狗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句,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金婆婆见他点了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
西屋,
廖芬贝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个针线笸箩,正纳着鞋底。
金婆婆走了过来,看到对方,心里暗暗点头。
这丫头,模样确实标致,性子也文静,不像村里有些妇人那般咋咋呼呼。
“芬贝丫头,”金婆婆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来咱们家也有些时日了,住得还习惯么?”
“奶奶,坐。”廖芬贝赶快扶着金婆婆坐下,“奶奶一家待我都很好,习惯的。”
“那就好。”金婆婆笑了笑,话锋一转:“二狗那小子,平日里瞧着混不吝的,其实心眼不坏。他对你的心思,奶奶都看在眼里。”
闻言,廖芬贝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如何接话。
“丫头啊,”金婆婆见状,继续说道:
“奶奶晓得你先前受了委屈。可人总得往前看,不是?如今这世道乱,一个女人家在外头,没个依靠,日子难熬啊。”
廖芬贝沉默了,金婆婆的话,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她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
“奶奶,我...”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奶奶也不跟你绕弯子了。”金婆婆叹了口气:
“如今家里得了些银钱,我想着,给你和二狗,把事给办了。
堂堂正正地做我杨家的孙媳妇,往后生儿育女,安安稳稳过日子,总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
名分?
这两个字对于古代女子而言,重逾千斤。
没有名分,便如无根的浮萍,任人轻贱。
廖芬贝闻言,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金婆婆。
毕竟她之前是一个寡妇,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大约也就是杨家买来的一个下人。
或者说,是杨二狗的一个添头。
她从未想过,金婆婆会主动提出给她一个名分。
有了妻子的名分,以后才有资格掌控这个家。
“奶奶,我...我配不上二狗。”廖芬贝声音有些发颤,“我...我是个寡妇,是个不祥之人...”
这是她心底最深的不幸与自卑。
“瞎说。”金婆婆打断她,语气有些严厉:
“什么不详之人?都是些无稽之谈,那是你前头那家子没福气。”
知道金婆婆是如此看待自己,廖芬贝的眼眶微微泛红。
“丫头,奶奶晓得你是个好姑娘。”金婆婆见她神色松动,趁热打铁:
“二狗那孩子,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对你是真心的。”
“奶奶,”廖芬贝轻声道,“我...我只是怕拖累了你们。”
“傻丫头,”金婆婆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一家人,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只要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奶奶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活头了,就盼着能早日抱上重孙。”
第237章 杨二狗要成亲(二)
说着,金婆婆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廖芬贝手里:
“这是一百两,你拿着,置办些嫁妆,剩下的,就当是奶奶给你们小两口过日子的体己钱。酒席的事,不用你操心,奶奶来安排。”
廖芬贝看着手里的银票,只觉得沉甸甸的。
这不仅仅是银子,更是一份承诺,一份接纳。
她这几年,如同水中的飘萍,无根无依,受尽了冷眼和欺凌。
可如今,金婆婆却告诉她,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做杨家的孙媳妇,真正掌控这个家,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善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眼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
“奶奶...”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金婆婆见她如此,心里也是一软,拍着她的背,温声道:
“好孩子,别哭,往后都是好日子了。你若是应了,这事咱们就这么定了。
明个,我就去找村里的杨媒婆,让她给你们挑个好日子。”
廖芬贝吸了吸鼻子,看着金婆婆期盼的眼神,又想起杨二狗那张带着傻笑的脸。
她点了点头,“奶奶,我...我听你的安排。”
“哎,好,好!”金婆婆闻言大喜,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好孩子,奶奶这就放心了。”
——
峡谷,杨家小院。
杨九狼、姜二娘、杨小丫,一家三口正围着一张小桌子吃晚饭。
杨九狼大口扒着饭,
身旁,姜二娘正细心地给杨小丫擦拭嘴角的油渍。
小丫头坐在特制的高脚凳上,小嘴吃得油乎乎的,一双大眼睛满足地眯成了月牙。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二狗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喜色,连脚步都有些发飘。
“九狼哥!九狼哥!”人未到,声先至。
“咋啦?”杨九狼眉头微挑,看向来人,“风风火火的。”
杨二狗跑到桌前,先是憨笑着对姜二娘和小丫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才转向杨九狼,因为跑得急,说话还有些喘:“九...九狼哥,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喜事?”杨九狼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你要成亲啦?”
除了这个,还真想不到有何喜事?
“对,”杨二狗马上点头,“廖姐姐答应跟我成亲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姜二娘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是知道杨二狗对廖芬贝的心思,只是没想到金婆婆还真同意。
“行啊,你小子。”杨九狼也真心替他高兴,“终于修成正果了。”
“嘿嘿,都是九狼哥你带的好头!”杨二狗挠着后脑勺,一脸的傻笑。
如果不是杨九狼开了先例,当初他还真没想过...去调戏廖芬贝。
“少给我戴高帽。”杨九狼摆了摆手,示意他打住:
“既然要办喜事,那可是大事。银钱方面,你现在应该也不缺。
这样子吧,我到时候给你打一批猎物回来,包括一头熊瞎子,让你把酒席办得风风光光。”
“熊……熊瞎子,真的?!”杨二狗有些激动,差点没跳起来。
如果能用熊瞎子办酒席,他以后能吹一辈子。
“真的。”看着对方这副模样,杨九狼不由得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
听到杨二狗与廖芬贝即将成亲,还要办得风风光光,姜二娘也在为他们感到高兴。
但眼神随即又掠过一丝黯然。
她低头,默默地给杨小丫又夹了一筷子菜,动作似乎比方才慢了半分。
她想起了自己。
当年,她是如何嫁给杨九狼的?
没有媒人,没有聘礼,更没有像样的嫁衣和酒席。
虽然如今的杨九狼待她极好,日子也越过越有盼头,但没有举办婚礼,始终有些遗憾。
哪个女子不期望一场明媒正娶、热热闹闹的婚礼?
那是对一个女子名分和尊严的认可。
杨九狼何等敏锐,姜二娘那转瞬即逝的失落,并未逃过他的眼睛。
他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这个时代的女子,将名分和仪式看得极重。
姜二娘当初嫁给他,确实是委屈了。
他虽不是原主,但既然占了这具身体,承了这份因果,便有责任弥补。
“二娘,”杨九狼放下碗,想了想说道:
“等咱们那三进四合院盖好了,我给你补办一场婚宴,要十里八乡最热闹,最风光的那种。”
这话一出,不仅杨二狗愣住了,连姜二娘也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与不敢置信。
补办婚宴?
杨小丫都这么大了,还要补办婚宴?
这在乾龙国,怕是闻所未闻之事。
“九狼哥,这...这使得么?”杨二狗都有些结巴了。
在他看来,孩子都有了,还可以补办婚宴吗?
“小丫都...都这般大了,”姜二娘的脸颊泛起红晕,“也不怕别人笑话?”
“有何不可?”杨九狼不以为然:
“咱们家的事,咱们自个说了算。旁人笑话?哪个敢笑话,我们又不花他们银子。”
“可是...”姜二娘还是有些犹豫,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莫可是了。”杨九狼打断她,“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确实是委屈你了。以前是没那条件,现在条件有了,补办一场婚宴那是很自然的事。”
一句‘委屈你了’,瞬间击中了姜二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过往的种种辛酸、无奈、委屈,在这一刻像是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的眼眶一热,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哽咽:“那就听你的。”
杨小丫眨巴着大眼睛,看看爹爹,又看看阿娘,
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阿娘哭了,便也瘪着小嘴,伸出小手去给姜二娘擦眼泪。
第238章 雨季来临
七天一晃而过,
时间来到四月中旬,这是杨九狼穿过来的第二个年头。
这几天,春雨连绵,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周围的山山水水。
这是南方进入雨季的典型景象,潮湿,黏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杨家西村,农田边缘。
杨九狼身披一件蓑衣,头戴斗笠,站在田埂上。
他身后,跟着几位族老,个个神色凝重,望着眼前一片汪洋的稻田。
原本应该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水田,此刻大部分已被浑浊的雨水淹没,
只剩下一些高处的田块还露着稀疏的秧苗尖,在风中瑟瑟发抖。
低洼处的田地,水面几乎与田埂齐平,浑黄一片,分不清哪里是田,哪里是沟。
农经堂堂主杨剑南,这位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此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蹲下身,伸手探入浑浊的水中,摸了摸被淹的稻禾,又抓起一把湿透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愈发难看。
“族长,”杨剑南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浓浓的忧虑:
“今年的雨水,怕是比往年还要凶猛些。这才刚入四月,就下了这几场透雨。
若是再这么下个十天半月,这片低洼地的稻子,怕是都要烂在水里了。”
“是啊,族长。”内务堂堂主杨坚也紧锁眉头:
“往年这个时候,雨水虽多,却也不至于淹得这般厉害。今年这雨势,着实有些反常。”
三叔公杨剑黑,此刻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
他拢了拢被雨水打湿的袖子,叹了口气:
“可不是怎的。老头子我活了这把年纪,这雨季啊,就像是催命的阎王,年年来,年年愁。
前些年,咱们村多少好田,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水给泡烂了根,颗粒无收啊。”
他说着,习惯性地想找点什么东西嚼嚼,摸了半天,只摸到湿漉漉的衣角。
“唉,”百工堂堂主杨剑北跺了跺脚,溅起一片泥水:
“年年修补河堤,用的还是老法子,夯土加固。雨水一泡,就全部垮掉。”
杨九狼默然听着,他抬头看向水田中的沟渠,倒塌的倒塌、堵塞的堵塞。
“五族老所言甚是,”杨九狼回头看向杨剑北:
“传统沟渠,挖土成形,雨水一冲刷,便易塌方淤塞。维护起来,更是劳民伤财。”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有一法,或可一劳永逸。”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
“族长,你有何高见?”杨坚问道,眼中带着几分审慎。
他知晓杨九狼有些新奇点子,但治水并非儿戏。
“便是用水泥。”杨九狼拿下头顶的斗笠,甩了甩上面的雨水:
“用水泥修筑沟渠,内壁光滑,水流顺畅,不易淤积。其坚固远胜夯土,便是常年水浸,亦能屹立不倒。”
“族长,水泥那玩意,俺们是见识过它的厉害,盖房子砌墙,那是没得说。”三叔公杨剑黑眼珠一转:
“可这修沟渠、固河堤,那可是大工程,得用多少水泥?那玩意金贵着呢。”
“三族老此言差矣。”杨九狼瞥了对方一眼:
“水泥虽有成本,但若能根治水患,保住这几百亩良田的收成,孰轻孰重。
再者,修一次,管用数十年,长远来看,反倒是省钱省力。”
“族长所言,听着倒是有几分道理。”五族老杨剑南认可地点点头,随即有想到更深层的问题:
“只是这水泥沟渠如何修法?河堤又如何加固?我等皆是门外汉,还请族长示下。”
杨家村的地势整体西高东低,有一条河流自西北向东南贯穿。
村子中的农田主要位于河谷冲击平原,平均海拔较河面高出三至五尺不等。
上游三里处,有一天然葫芦状洼地,两侧山体为石灰岩与砂岩混合结构,岩层稳定,具备修建小型水库的潜力。
根据智慧生命001给出的方案,杨九狼开始向众族老解说。
“大家请看那边,”他指着河流上游的葫芦口处,说道:
“可以在那里建造一个小型水库,涝时蓄水、旱时灌溉。
再修一条主干引水渠连通水库,主干水渠沿山脚向东南延伸,总长约八里。
每隔半里,设分水闸口,引出支渠,覆盖主要农田区域。
同时,在农田低洼处,修筑排水暗渠,汇入河流下游。”
听完杨九狼描绘的景象,众族老面面相觑。
水库高悬,渠网纵横,旱涝无忧?
这太过诱人,也太过宏大,让他们一时难以消化。
杨坚作为内务堂堂主,心思最是缜密,
他率先从那宏伟蓝图中回过神来,目光在杨九狼沉稳的脸庞上停留片刻:
“族长,你说的这个水库,还有这八里长的总渠,分支细流遍布田亩。这工程...怕是不小吧?”
“杨坚叔所虑极是,这确实不是个小工程。”杨九狼点头:
“所以,此事需分轻重缓急。水库的修建,涉及勘探、设计、大量石料水泥的备集,非一日之功。
我们可以将其作为长远目标,逐步推进。
眼下最紧要的,是解决这农田内涝与日后灌溉的难题。
我的想法是,先行修筑沟渠,尤其是主干渠与主要支渠。”
这话一出,众人心中稍安。
“族长说得是。”杨坚赞许地看向他。
这位族长虽然年轻,但心中不仅有长远的规划,做事还一步一个脚印,很是稳当。
水库是好,可那真真是个天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地里的收成,让村民们有口粮。
修沟渠,虽也是大工程,但相比水库,总归是近在眼前,能先动起来的。
第239章 水利建造队伍
峡谷,四合院的建造工地。
灰色墙体已拔高至丈许,青砖黛瓦次第铺陈,梁柱间的卯榫结构严丝合缝,显露出古朴而坚实的气韵。
工匠们各司其职,或调拌泥浆,或打磨木料,或搬运砖石,整个工地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这三进四合院,自破土动工,已历时两月有余。
少部分主体结构已然成型,飞檐翘角初具规模,尽显大气。
杨九狼从田埂回来,便来到这里。
他缓步穿行其间,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
吴建跟在他身后,不时补充讲解,脸上带着一丝自得。
“吴老,这宅子,照此进度,再有个三两月,便能大致完工了罢?”
杨九狼在一根粗大的顶梁柱前停下,伸手拍了拍,声音沉稳。
这柱子,用的可是从深山老林里寻来的百年硬木,坚逾钢铁。
“东家放心,若无意外,三两月之内,主体必能完工。”吴建连忙回道:
“后续的精细活计,亦不会拖沓。”
他顿了顿,不忘拍上一记马屁:
“只是这般规模的院落,所耗水泥、砖瓦、木料,着实不少。
若非东家你有先见之明,提前备料,又改进了砖窑,怕是再多一倍时日也未必能成。”
吴建这话,既是恭维,也是实情。
传统建筑,材料筹备和运输往往占据大量时间。
水泥的出现和改良后的砖窑,大大缩短了这个周期。
“这宅子,不过是安身之所。”杨九狼微微颔首,目光从眼前的四合院,飘向了远方烟雾朦胧的山峦。
话锋一转,补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人要安居,更要乐业。这乐业的根本,在于衣食。衣食的根本,又在于田土。”
吴建听得一愣,不知东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老,”杨九狼收回目光,“我们杨家村计划兴修水利,就是建水库、挖沟渠。”
“兴修水利?”吴建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正是。”杨九狼点头:
“你也看到了,今年这雨水邪乎得很。我与几位族老去田间查看,低洼处的稻子已然受淹。
长此以往,怕是颗粒无收。靠天吃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东家,你是打算让我去建造水利吗?”吴建眉头微蹙,“可这不是咱们的本行呀。”
盖房子和修水利,那可是两码事。
这水利工程,可非同小可。
开渠挖沟,筑堤建坝,耗费的人力物力,恐怕比建这几座四合院还要大得多。
吴建的顾虑很实际。
他是建筑工头,专长在于房屋营造。
水利工程对他而言是全新的领域,自然心存畏惧和不确定。
“本行?”杨九狼不以为然,“吴老,何为本行?干多了...不就成为本行了吗?”
“也是。”吴建语塞。
路都是走出来的,但专业却是干出来的,去挑战一下新的领域又何妨?
“东家你打算如何做?”
“这样吧,以此水利工程为契机,专门组建一支擅长水利建设的队伍。”杨九狼想了想,把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
“从设计、勘探,到施工、维护,都要有专人负责。这支队伍,初期可以从现有工匠中挑选有潜力的,再招募些青壮。边学边干,以工代练。”
“以工代练?”吴建咀嚼着这几个字。
“不错。”杨九狼肯定道:
“水库的修建,我们可以放在后面,先从相对简单的沟渠修筑开始。我会提供详细的图纸和施工标准,你们按图施工。
这水泥的用处,可不止砌墙盖房。用它来修筑沟渠内壁,铺设渠底,不仅坚固耐用,还能有效防渗,减少淤积。”
“吴老,你想想,”他看着吴建,眼中闪烁着一种莫名的光芒:
“一旦我们杨家村的水利工程大功告成,良田千亩,旱涝保收。
届时,我们这支队伍,掌握了独一无二的水泥水利建造技术,会是何等景象?”
吴建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他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在眼前铺开,“东家是说...别的村子,也会来请我们?”
“何止是别的村子?”杨九狼嘴角微扬:
“这天下之大,苦于水旱之灾者,何止万千?
只要咱们杨家村的‘标准’立住了,打响了名头,还怕没有活计上门?
到那时,我们输出的不仅仅是劳力,更是技术,是标准。”
这饼画得,又大又圆,真让人不得不心动。
吴建被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他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建筑工头,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多接些活,让手下的兄弟们有口饭吃。
可现在,东家给他描绘的,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广阔天地。
“东家,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好。”杨九狼满意地点头:
“那这支水利建设队伍的组建,便由你来牵头。总工头,还是你。
下面设分管工头,负责具体的施工段。人手方面,你先从现有的工匠里物色些脑子活络、肯学肯干的。
另外,还要招募一批青壮,作为学徒和主要劳力。薪酬待遇,只高不低。”
吴建连连点头,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盘算着哪些人可用,哪些人得外招:
“东家,这水利工程,不同于盖房。除了泥瓦木石,怕是还需要些懂测量、会看水势的人才。这些人,不好找啊。”
“无妨。”杨九狼摆了摆手:
“初期,我会提供精确的图纸。你们只需严格按照图纸施工。
至于人才,慢慢培养便是。我相信,只要有活干,有钱赚,有奔头,就不怕没人来学。”
听杨九狼这么说,吴建心里更是踏实了几分。
“组建队伍、招募人手,这些都好说。只是这‘以工代练’,如何保证工程质量?
水利工程,一旦出了纰漏,可不是闹着玩的。”吴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
“问得好。”杨九狼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是一个工头该有的觉悟:
“所以,我们需要建立一套严格的培训和验收标准。
每一道工序,从沟渠的开挖深度、坡度,到水泥的配比、搅拌,再到内壁的抹面厚度,都要有明确的规范。
施工前,进行技术交底;施工中,加强巡查监督;
完工后,严格验收。不合格的,返工重做,直到达标为止。”
“我会先划出一段试验渠段,亲自指导你们施工。
这一段,便是我们日后所有沟渠的‘样板’。
所有工匠和学徒,都要在这里学习、考核,合格后才能参与其他渠段的建设。”
“如此甚好!”吴建默默地点头,“有了样板,有了标准,大伙心里就有数。学起来快,干起来也稳当。”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真挚。
“那行,你尽快去组织人手。”
“是,东家。”
... ...
第240章 凌渊来访(一)
两天后,杨家村,村口。
哒、哒哒...
三匹快马由远及近。
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久历风霜的沉稳。
他身着深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把造型古朴的长刀,正是铁骨堂堂主凌渊。
紧随其后的是雷狂和凌芸。
雷狂依旧是那副性子急躁、豪气干云的模样,不住地东张西望。
凌芸则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更衬得她身姿婀娜,容颜秀丽。
这一路,他们可没少打听,才摸到这杨家村的地界。
刚入杨家西村,马速便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微微一怔。
放眼望去,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数十座红砖红瓦的新房正在拔地而起。
工匠们来回穿梭,吆喝声、锤打声、锯木声此起彼伏。
凌渊和雷狂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这杨家村,地处偏僻,在他们的印象中,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小村落,怎地突然间有了这般财力,大兴土木?
“这...这便是杨家村?”雷狂咂舌。
他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跳下马,朝路边一个正在歇脚、擦汗的老农抱拳问道:
“老丈,敢问贵村可有一位名叫杨九狼的后生?”
那老农闻言,直起身子,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敬畏,指着峡谷方向道:
“杨族长正在谷里头忙活呢,几位贵客寻他?”
“族长?”凌渊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呼,心中又是一动。
年纪轻轻便能当上族长,且让村民如此敬服,不简单。
“有劳老丈了。”雷狂道了谢,翻身上马。
三人催马,顺着村民所指方向,往峡谷行去。
一进入峡谷,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们震惊。
只见峡谷内,几座规模宏大的青砖大瓦房院落正在紧张施工中,
其规制之精巧,用料之考究,远非村里那些红砖房可比。
“这杨家村当真只是个偏僻落后的村子?”凌渊抚着颔下短须,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这等手笔,这等财力,即便是南岭一些成名已久的势力,也未必能轻易拿出来。
“爹,女儿何时骗过你,杨公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凌芸站在凌渊身侧,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
“大哥,我早说了,”雷狂则在一旁嘿嘿笑道:
“杨首领绝非池中之物。这手笔,啧啧,怕是咱们玉屏山那几家大户也比不上。”
三人的来访,001提前给了杨九狼提示,他亲自出来相迎。
“杨首领!”雷狂眼尖,老远便高声招呼,翻身下马。
“雷副堂主,凌姑娘。”杨九狼亦拱手回礼,目光转向凌渊:
“想必这位便是铁骨堂凌堂主了,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杨族长客气。”凌渊抱拳回礼,仔细打量着杨九狼。
眼前这年轻人,身材高大,气度沉稳,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丝毫不见寻常山野村夫的局促。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锐利,自带摄人心魄。
“爹,这位便是杨九狼杨首领。”凌芸适时介绍道。
“杨首领年少有为,听小女与雷副堂主提及首领单人独骑、尽歼狼群的壮举,凌某佩服之至。”凌渊语气诚恳。
他是个练家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凶险。
“凌堂主谬赞了,不过是些许微末伎俩,侥幸罢了。”杨九狼摆了摆手,然后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几位一路风尘,想必也乏了,寒舍简陋,还请入内奉茶。”
三人随着杨九狼走进院子,姜二娘早已准备好了茶水。
她今日穿着件素净的水蓝色细棉襦裙,裙摆随着莲步微动。
凌芸目光落在姜二娘身上,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心中暗道:这位杨夫人,如此温婉贤淑,难怪杨公子...
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脸上微微一热。
姜二娘自然也注意到了凌芸的打量,尤其是对方那带着审视和一丝复杂的目光,让她眉头微皱。
她放下茶水,就退下去准备饭菜。
约莫半个时辰后。
院子中,就摆好了一桌简单的酒席。
席间,自然少不了一番客套和互捧。
“杨族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基业,实乃人中龙凤啊。”凌渊端起酒碗,由衷地赞了一句:
“我铁骨堂在南岭立足多年,也不及杨家村如今这般气象。”
这话并非全是恭维。
铁骨堂虽然有一两百号人,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松散的佣兵组织和商队护卫的集合体,真正的核心地盘和产业并不多。
像杨家村这样,能够统一规划、大规模兴建住宅,并且拥有各种作坊。
杨九狼这位族长的能力和财力,不容小觑。
他今日前来,
一是亲自看看女儿和雷狂口中的‘强者’究竟如何。
二是探探杨九狼的底细,看看是否值得他们铁骨堂投靠。
“凌堂主过誉了。”杨九狼举碗回敬,客套了一句,“这都是村民们的努力,才有了杨家村如今这般景象。”
几人推杯换盏,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杨族长,明人不说暗话。”凌渊放下酒碗,神色也变得郑重几分:
“听小女提及,族长有意在迷雾谷中开辟基业,不知...族长打算做何营生?可否方便透露一二?”
他为人比较谨慎,可不像雷狂和凌芸,头脑一热就要投靠对方。
铁骨堂的前途,不能凭一时意气决定。
既然对方开门见山,杨九狼也不再藏掖。
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凌堂主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伸出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扫过三人:
“其一,练兵。我打算在谷中秘练一支精锐,人数不必多,但个个都得知晓些杀人越货的手段,平日里潜伏,关键时能一锤定音。”
凌渊瞳孔微缩。
秘练精锐?这可不是寻常山寨的玩法。
“其二,情报。”杨九狼继续道:
“南荒之地,消息闭塞。我想建一张网,一张能覆盖周遭百里,乃至更远地方的耳目之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其三,走商。有些东西,官面上不好流通,迷雾谷地处隐秘,可以暗中操作。”
雷狂听得眼睛发亮,这不就是他们铁骨堂以前想干、又没实力干成的事吗?
凌芸则秀眉微蹙,她听出杨九狼话中的‘黑商’意味,这可比单纯护送商队风险大多了。
“其四,营造。”杨九狼最后说道,“除了寻常的铁匠铺、木工房,我还想弄些新奇的作坊。”
他瞥了一眼凌渊腰间的刀,“凌堂主的刀虽好,但若遇上我所制的兵刃,怕是...”
第241章 凌渊来访(二)
杨九狼的计划,层层递进,每一项都触及到势力的核心竞争力。
听完之后,凌渊心中一凛。
练私兵、建谍网、走私货、开奇坊,这杨九狼的野心,远超他的想象。
每一项,都非同小可,若是真能做成,这南慌的格局,怕是要变天。
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考验着他凌渊的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杨族长所图甚大,凌某佩服。只是,这每一桩,都非易事。资金、人手、技术,还有...官府和其他势力的压力,不知杨族长可有万全之策?”
“凌堂主所虑,我自然明白。”杨九狼淡然一笑,也不回避:
“万全之策...并没有。若事事皆等有了万全之策再动手,怕是黄花菜都凉透了。”
这番话,很是坦然。
凌渊沉吟良久。
他不是怕担风险,铁骨堂干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
他怕的是,所托非人,将兄弟们带入死地。
但杨九狼的坦然和直接,反而让他更加信服。
经过诸番考虑之后,凌渊端起酒碗,做了最终的决定:
“好!杨族长,冲你这份坦然,我凌渊便陪你赌这一把。从今往后,铁骨堂上下,愿听你的号令。”
这话一出,雷狂当即跳了起来,“大哥英明,我就知道,大哥你肯定想看明白的。”
杨九狼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也是微微一松。
收服铁骨堂,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凌渊此人,在南岭也算一号人物,有他的加入,许多事情便能事半功倍。
“凌堂主客气了。”杨九狼起身,郑重回了一礼:
“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之约,天地为证。”
众人重新落座,气氛已然不同。
之前是试探与客套,如今则是自己人商议大事的氛围。
“既如此,咱们便说说眼下最急迫的两件事。”杨九狼手指在桌上轻点:
“一是那迷雾谷断山通道的开凿,二是通往谷内水路的探索。”
“首领放心,”雷狂立刻接话:
“人手方面,我已按你的吩咐,从堂中挑选了一百二十名精壮汉子,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只等工具齐备,便能即刻动身前往迷雾谷。”
“好。”杨九狼点头,转向凌渊:
“凌堂主,这开山的工具,我已让村中铁匠坊加紧赶制。用的,是作坊琢磨出来的一种新钢材,名曰‘锰钢’。
此钢坚韧胜于寻常钢材数倍,用它打造的工具,开山碎石,定能事半功倍。”
“锰钢?”凌渊和雷狂都是一愣。
虽然不知道何为锰钢,但他们都是识货之人,深知好的钢材对于兵器和工具的重要性。
这新首领竟然还有这等炼钢的秘法?这惊喜,可真是一桩接一桩。
杨九狼也不多做解释,钢材好不好,以后用了就知道。
他继续说道:“除了寻常的镐头、钢钎、大锤、撬棍之外,我还让他们打制了几样新式样的家伙。”
他拿出几张图纸,上面是这几天抽空画出来的工具。
“此物,名为‘尖嘴鹤’,形似鹤嘴,前端尖锐,专用于清理石缝中的碎石和泥土,比寻常短铲更为得力。”
“此物,名为‘翻山撬’,比寻常撬棍更长,一端扁平,一端带钩,可多人合力,专用于撬动巨石。”
“还有这独轮推车,我也让人做了改良。
车斗用硬木加铁条箍紧,车轴和轮毂的关键部位,皆用上好钢材打造,承重更大,推起来也更省力。
寻常泥路石道,一人便可推上百斤的土石。”
凌渊和雷狂听得是两眼放光。
这些工具,有些他们见过类似的,但经杨九狼这么一说,
尤其是用上了那所谓的锰钢,效用怕是要提升一大截。
“首领,你说的这些工具,若是真能打造出来,那开凿通道的效率,怕是能提升一倍不止。”雷狂搓着手,双眼放光。
不理会雷狂的兴奋,杨九狼继续说道:“至于这第二桩事,便是通往迷雾谷的水路。此事,更为要紧。”
“首领所言极是。”凌渊神色一肃,接过话头:
“那迷雾森林,邪性的紧。我铁骨堂的弟兄,也曾有几拨人试图深入,多是铩羽而归,甚至有人一去不返。
若是能寻到一条稳妥的水路,不仅能避开林中毒瘴猛兽,更能保证谷内基业的隐秘。”
他顿了顿,又道:“水路运量之大,非陆路可比。若真能暗中输送货物,许多事情便好办多了。”
“凌堂主所言甚是,”杨九狼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但目前缺少船只,我打算先购置两艘小型内河船,不必太大,吃水要浅,船身要坚固,操控要灵便。
南岭河道,想来多有浅滩暗礁,船小好调头,吃水浅不易搁浅。不知堂主可有门路?”
“南岭之地,舟船本就稀罕。”凌渊沉吟片刻,想到了一处地方:
“寻常渔家的小舢板倒是有,但要符合首领所言的船只,怕是得去些稍大的集镇,或是沿河的寨子打探。
玉屏山左近,倒是有个‘下河坝’的渡口集市,三五日一集,或有些船家在那里停靠交易。”
“大哥说的可是那鱼龙混杂的下河坝,”雷狂出来插了一句:
“那里混乱得很,船是能找到,就是卖船的、用船的,都不是善茬。想从他们手里弄到船只,怕是得费点劲。”
“有困难?”杨九狼问道。
“首领放心,此事我亲自去办。”凌渊摆手:
“下河坝那边,我还有几个旧相识,打听消息、采买船只,应当不难。只是,若真遇上不开眼的,少不得就要首领出面了。”
他这是在表态,也是在试探。
若是真遇到麻烦,他倒是想看看这位首领是否能解决。
“没问题。”杨九狼点头,“若是遇到麻烦,可派人过来通知我。”
事情议定,又闲聊片刻,三人便起身告辞,他们还需回铁骨堂安排相关事务。
第242章 关于闺女的教育
送走铁骨堂三人之后。
院子中只剩下杨九狼和姜二娘两人。
姜二娘在收拾碗筷,时不时就抬头看向杨九狼,欲言又止。
杨九狼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便问道,“咋啦?”
“没...没什么。”姜二娘先是摇头。
过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九狼,你...你觉得那位凌芸姑娘,如何?”
“凌芸姑娘?”杨九狼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姜二娘有些尴尬,“就是看到凌芸姑娘生得标致,我随便问问。”
闻言,杨九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还行。”他随意地回了一两字。
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过多评价另一个女人,因为不管如何评价,都会滋生对方更多的胡思乱想。
于是,杨九狼只好转而问道,“二娘,咱们的四盒院很快就能盖好,婚礼的嫁衣你打算如何准备?”
一提到嫁衣,姜二娘的注意力果然立马被吸引了回来。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说道,“要不,咱们去县城扯些好点的红布回来,我自己来裁做?”
“你自己做?”杨九狼的目光落在姜二娘的小腹上,随即摇头:
“你如今身怀六甲,做嫁衣可是个细致活,耗神费力,这银子还是别省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样吧,挑个时间,我让大姐带你到县城去量身定制一身婚服。头面首饰什么的,也一并置办了。”
“嗯,好。”姜二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听你的。”
“爹爹、阿娘。”就在这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小身影,对方顶着一脸的小花猫,正是杨小丫。
“你这丫头,又跑去哪里疯玩了?”杨九狼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嘻嘻,”小丫头仰着小脑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方才和小草姐姐她们,在织布作坊旁边的那个新院子里玩呢!”
为了统一管理那些来作坊上工的村民们带来的半大孩子,免得他们到处乱跑出什么意外。
杨九狼之前让族老会在纺织作坊旁边,用竹篱笆围起了一个宽敞的院子。
院子里面搭建了好些新奇的玩具:有荡秋千,跷跷板,木制滑梯,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沙池,里面堆满了干净的河沙。
这些东西,对于杨家村的孩子们来说,简直就是前所未见的新鲜玩意。
因此,自从那院子建好后,便成了村里孩子们的天堂。
杨小丫自然也不例外,如今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小伙伴们在那里疯跑疯玩。
“爹爹,那个滑滑板好好玩...”小丫头叽叽喳喳开始讲述院子里的趣事,同时手舞足蹈。
看着女儿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杨九狼心中却忽然一动,想到了一个更为长远的问题——孩子的教育。
不单单是自己的闺女,还有村里其他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
在之前,
村民们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吃了上顿愁下顿,自然也就顾及不上孩子们的前程。
可如今则不同,
家家户户都在作坊上工,不仅解决了吃饭问题,手里头也渐渐有了些余钱。
更重要的是,大人们都去作坊忙活了,孩子们白天便无人看管。
与其让他们漫山遍野地疯跑,惹是生非,倒不如集中起来,学点东西、懂点规矩。
杨九狼并不指望村里的这些孩子都能识文断字,考取功名。
那种事情,对于杨家村这样的穷乡僻壤来说,太过遥远,也不现实。
但最起码...要让他们明辨是非,懂得一些基本的道理,掌握一些基础的算数。
将来不至于被人轻易蒙骗,也能更好地在世上立足。
俗话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话虽是后世的说法,但道理却是相通的。
想到这里,杨九狼心中便有了计较。
关于村中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兹事体大,他决定召集一次族老会议,好好与几位族老商议一番。
——
次日,杨家祠堂。
杨九狼端坐在主位之上,下手处,三族老杨剑黑、五族老杨剑南、六族老杨剑北、八族老杨剑封,以及杨坚和杨虎,皆已到齐。
“诸位族老,”杨九狼扫过众人:
“今日请大家过来,是有一桩关乎我杨家村子孙后代的大事,想与诸位商议。”
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几位族老神色一肃。
“族长,不知是何事?”三叔公杨剑黑很是期待地问道。
“如今咱们村里的日子,比以往算是好过了不少。”杨九狼缓缓开口:
“家家户户也都有了进项。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咱们大人这一辈,大多是睁眼瞎,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咱们的下一辈,总不能也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族长的意思是要办学堂?”杨坚试探地问道。
“正是此意。”杨九狼点头:
“我想着,在咱们村里建一所私塾,请些有学问的夫子回来,教导村里的孩子们识字、算数,学些做人的道理。
如此一来,孩子们白天也有了去处,不至于到处野跑,大人们也能安心在作坊上工。”
此言一出,祠堂内顿时安静,大家陷入暂时的思考。
“办学堂,这可是大好事。”杨坚率先出来支持:
“如今作坊里记账、盘点,都缺识字的人手。若是村里的娃娃们能学些本事,将来也能派上大用场。”
杨坚这番话,说到了点子上。
作坊的规模越来越大,每日的进出账目、物料盘点,单靠他跟几个略通文墨的族人,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若是新人不识字,连看懂标签、清点数目都费劲,更别提培养成管事了。
第243章 水利工程开始(一)
“办学堂自然是好事,”资源堂堂主杨剑封眉头微蹙,“只是这请夫子、建学堂,怕是花费不小。”
他主管族中的仓廪,非常清楚公账如今的情况:
“接下来,依族长的意思,还要大举修建水利,那又是一笔不小的投入。这公账中的银两,怕是有些捉襟见肘。”
“八族老所虑甚是。”杨九狼点头,表示理解:
“银钱方面,无须担心。咱们杨家村如今各项产业都在起步,日后进项只会越来越多。
若是公账中的银两不够,可以向我借,利钱照旧:两成。”
闻言,众族老的嘴角抽了抽,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看到大家没意见。
杨九狼顿了顿,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有争议性的话题:
“除了男娃,咱们村里的女娃,也一并送到学堂里去,跟着识些字,学些道理。”
“什么?女娃也要念书?”
此言一出,祠堂内顿时炸开了锅,比刚才讨论办学堂本身还要热闹几分。
“族长,这...这万万不可啊!”三叔公杨剑黑第一个跳了起来,胡子都有些发颤: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读书的道理?她们将来总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才是本分。识字多了,心思野了,反而不妥当。”
他的这番话,也是当前社会对女性的主流看法。
“三族老此言差矣!”未等杨九狼开口,杨坚却站了出来:
“如今咱们村里的纺织作坊,多是妇人家在操持。她们若是能识些字,懂得算数,对于提升作坊的产出和管理,大有裨益。
再者,母亲有见识,教养出来的孩儿,将来也必定不同凡响。何来心思野了之说?”
“杨坚小子,你懂个甚!”三叔公吹胡子瞪眼:
“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去作坊上工,已是不合规矩,如今还要让她们读书识字,岂不是更要翻天了?
将来嫁出去,婆家会如何看待我们杨家村的女子?怕不是要说我们杨家村的女子不知检点,不守妇道。”
听到三叔公的话,除了杨坚,其他族老默不作声。
他们虽然没有三叔公那样激动,但心中也存着同样的疑虑。
因为女孩十四五岁就开始嫁人,那是别人家的媳妇,这书读了也是白读。
“好了,别吵了。”杨九狼阻止了三叔公的咋呼:
“族老会出银子建私塾、请夫子,至于村民要不要把女娃送过来上学堂,全凭自愿。”
要不是为了给自己的闺女创造一个相对良好和开放的环境,他也不想破坏这里固有的观念。
“既然族长已有定夺,我等自当遵从。”五族老杨剑南叹了口气,“只是这女学,怕是与男学要有所区分才好。”
“五族老所言极是。”杨九狼点头:
“男女有别,教学内容和方式,自然也应有所不同。我的想法是,在祠堂旁边,寻一块开阔地,用族中公款,修建一座像样的私塾。私塾内,男女隔开,分开教学。”
“除了私塾,还要平整出一片大的水泥广场,供孩子们平日活动,村里有个集会什么的,也能用得上。”杨九狼补充道。
关于私塾和广场的修建,族老们自然没有意见。
杨剑封虽然心疼公账里的银子,但族长既然说不够可以借,他也就松了口气。
杨坚则对能培养识字的人手和训练族人的场地感到兴奋。
三叔公虽然对女娃念书仍有些嘀咕,但族长都说了自愿,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
杨家西村,一个临时工棚区。
吴建,这位经验老道的工头。
此刻正站在一片新清理出来的空地上,身板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几分平日少见的严肃。
他面前,歪歪扭扭站着五十条汉子。
这些人,便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水利工程队雏形。
人堆里,各色人等皆有。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衣衫也多是补丁摞补丁,面带菜色者不在少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泥土味,还有...一种长久贫困所特有的淡淡酸味。
“我说老吴,你这队伍,看着怎么跟逃荒似的?能干活不?”一个瘦弱老汉,名叫刘三,他是吴建以前的手下。
“没办法,”吴建也有些无奈,懂建筑手活的工人实在难找:
“不过东家说了,按劳取酬,干得多拿得多,干不好,莫说工钱,窝头都没得啃。”
“吴头,俺叫王大柱,有的是力气,你瞧这膀子。”一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汉子瓮声瓮气地开口。
“力气大是好事,”吴建点了点头:
“不过,咱们这回修水利,不单是使蛮力气,还得用脑子。跟以前盖房子砌墙,不是一码事。都得学,都得听指挥。”
恰在此时,
杨九狼带着杨坚和几位族老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工地这些人,目光转向吴建:“老吴,人都齐了吗?工具都从铁老那里拿到了吗?”
“回东家,都备妥了。”吴建一挥手,身后几个精壮汉子立刻抬过来几捆崭新的工具。
镐头闪着新打磨的寒光,钢钎坚硬,大锤沉重,撬棍粗长。
还有几辆独轮车,车斗用硬木加固,车轴泛着油光。
杨九狼随手拿起一把镐头,掂了掂分量,又用指节敲了敲镐身,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锰钢打造,果然不同凡响。”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些工具,都是铁匠铺按照他提供的图纸和新钢材配方,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
对付寻常土石,当如砍瓜切菜。
“今日,咱们先开挖试验渠段。”杨九狼将镐头往肩上一扛,率先迈步走向预先规划好的区域,“所有人,跟上。”
他这一动,五十人的队伍也跟着动了起来,浩浩荡荡朝着村西头的一片荒地进发。
这片荒地地势略高,土质也相对坚硬,适合作为试验场地。
杨九狼选定的试验渠段,长约二十丈,宽三尺,深两尺。
他亲自用石灰在地面上撒出了清晰的白线,标明了沟渠的走向和宽度。
“都看清楚了,”杨九狼站在渠首,手中镐头一指:
“就照着这条白线挖,不能宽,不能窄,两边要直,沟底要平。一会我会教你们如何看坡度。”
沟渠的坡度至关重要,它决定了水流速度和排灌效率。
坡度过小,水流缓慢,易淤积;坡度过大,水流过急,易冲刷渠壁。
对于土渠,一般坡度控制在千分之一到千分之三较为适宜。
水泥衬砌后,可适当增大。
第244章 水利工程开始(二)
王大柱第一个响应,他掄起锰钢打造的重型尖头镐,憋足了劲,狠狠一镐头刨了下去。
噗嗤!
一声闷响,镐头竟是深入土层近尺。
这可比他平日里用的那些卷刃的老旧货色、厉害太多了。
“好家伙!”王大柱又惊又喜,只觉手臂微微发麻,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第二镐、第三镐接连刨出,每一镐下去,都能带起一大块土。
其他人见了,也都纷纷拿起新家伙,学着王大柱的样子,沿着白线开始挖掘。
“这玩意,比婆娘的嘴还快!”一个汉子挥舞着镐头,大声笑道,引来一阵哄笑。
旁边有人接茬:“你婆娘知道了,今晚你可没好果子吃!”
新工具的威力立竿见影。
锰钢的硬度和韧性,使得镐头能轻易破开坚硬的土层,大大减轻了挖掘的力道需求。
这些汉子用惯了那些材质低劣、打磨不利的旧工具,乍一用上这般利器,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都加把劲,”吴建在一旁扯着嗓子喊道,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东家说了,今个要是干得好,晚上食堂加肉!管饱!”
一听到‘加肉’二字,汉子们的眼睛顿时亮了。
在这年头,肚子里能有点油水,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一时间,镐头翻飞,泥土四溅,挖掘的进度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
杨九狼并没闲着,他拿着一把特制的标尺,不时走到渠边,亲自检查开挖的深度和宽度。
“吴老,”他指着一处略微挖偏的地方:
“此处往里收半寸。沟渠的尺寸,务必精准,这关系到日后水流的顺畅和水泥衬砌的用料。”
吴建连忙应下,并招呼工人过来进行修正。
他心里清楚,东家对这水利工程看得极重,半点马虎不得。
而且,东家说的这些道理,虽然他先前不甚了解,但听着就觉得高明。
“东家,你就瞧好吧。”王大柱憨笑着,一抹头上的汗珠,胸脯拍得嘭嘭响:
“俺保证给你挖出一条比豆腐还齐整的沟。”
“哈哈哈,大柱,你家豆腐要是这么挖,你婆娘非得拿擀面杖追你三条街不可。”赵四又在旁边打趣。
就在众人干劲十足之际,挖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汉子突然‘哎哟’一声,手中的镐头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震得他手臂发麻。
“咋了,李老三?莫不是挖到宝贝了?”有人探头问道。
李老三甩了甩发麻的手,苦着脸道:“宝贝个逑,怕是块大石头。”
他使劲刨开周围的土,果然,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青黑色岩石,顽固地横躺在沟渠预定的路线上。
“他娘的,这石头也太大了。”
“这可咋整?镐头怕是啃不动啊!”
工人们围了上来,议论纷纷,刚才那股高昂的士气,明显降了几分。
这石头若是在平地上,集合十几条汉子,兴许还能撬动。
可如今它深埋土中,又在狭窄的沟渠里,着实不好下手。
王大柱不信邪,他仗着力气大,放下镐头,找来一根粗大的撬棍,招呼了三五个汉子,试图将撬棍插入岩石底部。
“一、二、三,起!”王大柱憋红了脸,青筋自脖颈坟起,手臂上的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
其余几人也使出吃奶的劲,撬棍被压得微微弯曲,发出‘嘎吱’的呻吟。
然而,那巨石却纹丝不动。
“不成,根本撬不动!”王大柱颓然地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
其余人也是一脸无奈。
吴建走上前,蹲下身子,仔细观察那块岩石的形状和周围的土质。
他围着岩石转了一圈,然后走到岩石西北侧,用脚尖点了点一处:
“王大柱,你们几人将此处的土再往下深挖半尺,拓宽三尺。记住,要挖出一个缓坡。”
“吴头,这是何意?”王大柱有些不解,“莫不是想让这石头自个滚下去?”
他挠了挠头,这石头如此沉重,就算有了坡,也得有天大的力气才能推动。
“你当这石头是山药蛋子,一拨拉就滚?”吴建哼了一声:“让你挖,你便挖,哪来这许多废话。”
他顿了顿,见众人还是有些不解,才耐着性子解释:
“不把周围的土清开些,咱们连下手的地方都寻不着。挖出个缓坡,一来是方便咱们使力,二来,借助岩石下坠的力道,就容易撬动。”
“吴头,明白了。”
王大柱等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立刻挥舞起手中的锰钢镐头,对着吴建所指的岩石西北侧区域,开始刨掘起来。
吴建蹲在一旁,眯着眼,不时指点:“左边再低些,右边坡度缓一点,莫要太陡,免得石头滚下来收不住势头,伤了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岩石被成功挪开,露出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大坑。
汉子们瘫坐在地,呼哧喘气,汗水浸透了衣衫,与泥土混在一处,分不清你我。
杨九狼静静看着眼前这群汉子,虽然个个累得像滩烂泥,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子事后的满足。
他不得不感叹,劳动人民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这么的朴素、勤劳与坚韧。
两天后。
一条十丈长的沟渠,笔直、平整,像一条人工开凿的小河。
渠壁与渠底,皆已用水泥涂抹,凝固后呈现出一种青灰色,坚硬如石。
阳光下,内壁甚至有些微反光,显得异常光滑。
看着这条初具雏形的沟渠,工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这可是他们亲手挖出来的!
吴建蹲在渠边,伸出粗糙的手指,在凝固的水泥面上用力敲了敲,
发出‘叩叩’的清脆响声,又试着用指甲去抠,竟是纹丝不动。
“东家,”他站起身,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这水泥沟渠,看着就是不一样,坚实,平整。若是农田往后都能用上这等沟渠,
莫说涝灾,便是寻常年份的渗漏淤积,怕是也能少了大半。田里的收成,定然能多上几分。”
吴建干了一辈子土木活计,从学徒到如今的工头,修过的屋子、砌过的墙院不计其数。
但此刻,他却觉得,眼前这条短短的沟渠,比他以往建过的任何一座大宅院都更有分量。
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工程,更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能参与其中,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这只是试验渠段,你要总结出其中的参数和经验,日后真正的主干渠,要比这更宽,更深,也更长。”
看着眼前的沟渠,杨九狼心中同样涌动着一股成就感:
“而且,这水泥沟渠,只是整个水利工程的一部分。上游的水库,下游的排水渠,田间的支渠、斗渠、毛渠,都需要咱们一点点去完成。”
“东家放心,”吴建拍着胸脯说道:
“ 我保证给你带出一支修建水利工程的专业队伍,定把这项事业推广出去,让这十里八乡都能受益。”
第245章 水利工程开始(三)
一月之后,杨家西村,农田。
一条崭新的主沟渠,如一条青灰长龙,横卧在田野之间。
渠身笔直,内壁光滑,与周遭那些因常年失修而塌陷、淤塞的土沟形成了鲜明对比。
县令王政兴,便服轻裘,在杨九狼的陪同下,正沿着这条沟渠缓缓行走。
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皆是面露讶色。
王政兴的脚步不快,仔细审视着沟渠的每一处细节,“杨族长,这便是...水泥沟渠?”
他虽早就听闻过水泥之名,也见过用其修建的房屋地基,
但亲眼见到如此规模宏大、工艺精良的水利设施,心中的震撼依旧难以言表。
作为边荒县的父母官,王政兴深知水利对农事的重要性。
边荒县地势复杂,河流虽有,却多桀骜不驯。
每逢雨季,低洼之地便是一片汪洋;
而到了旱时,龟裂的田地又让农人望天兴叹。
朝廷拨下的那点可怜的修缮款项,对于庞大的水利体系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年年修,年年塌,百姓苦不堪言,税赋也因此大受影响。
王政兴也曾想过彻底整治,奈何囊中羞涩,且无良策。
所以,一听到手下报告,说是杨家村正在大举修建水泥沟渠,他便马不停蹄地地赶了过来。
这一个过来,果然给他带来了大大的惊喜。
“正是,”杨九狼侧身,指着沟渠远处尽头回道:
“此乃主干渠的其中一段,待完全修成,全程长约三里,引上游溪水,可灌溉下游良田千百余亩。”
王政兴沿着沟渠缓缓行走,时不时蹲下身,用手指敲击坚硬的渠壁,发出‘叩叩’的闷响。
他又伸手触摸,那水泥表面虽不如玉石光滑,却也致密坚实,远非夯土可比。
“此物...当真不怕水浸?”王政兴问道,语气中带着审慎。
这关系到工程的根本,若只是看着坚固,一场大雨就泡烂了,那便是天大的笑话。
“大人尽可放心。”杨九狼微微一笑:
“此水泥遇水则愈坚,便是常年浸泡,亦不会酥松。非但如此,其内壁相对光滑,水流阻力小,不易淤积泥沙,较之传统土渠,不仅坚固耐用,更能减少渗漏,节约水源。”
“大人请看,”杨九狼指向渠中一段:
“此处我们预埋了分水闸口,待到支渠修好,便可控制水量,精准灌溉。不像以往大水漫灌,既费水,又易造成低洼处积水。”
王政兴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杨九狼所言非虚。
这条沟渠的规整与坚固,远非他见过的任何土石沟渠可比。
“此等工程,耗费几何?用工多少?”他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毕竟,再好的东西,若是耗费靡巨,也难以推广。
“回大人,”杨九狼想了想说道:
“修建此渠,主要耗费在于水泥、砂石以及人力。但具体的成本并未做过详细的统计。”
人工比较好统计,就是这水泥,杨九狼还不知道要给它定怎样的价格。
闻言,
王政兴沉吟不语,手指在渠壁上轻轻摩挲。
阳光下,水泥表面泛着坚硬的青灰色光泽。
他能想象,当清澈的水流在这沟渠中奔腾而过,滋润两岸田亩的景象。
那不仅仅是丰收的希望,更是他王政兴的政绩。
“杨族长,”王政兴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杨九狼:
“你这水泥沟渠,本官看着甚好。若是能全面推广,定是利国利民之举。”
杨九狼心中一动,知道正戏要来了。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躬身:“大人谬赞。此物若能略尽绵力,亦是边荒县百姓之福。”
王政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谦。
“杨族长,本官今日前来,便是想与你商议此事。”
王政兴走到渠边一块大石旁,也不嫌脏,撩起衣袍便坐了下来,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坐下说。”
杨九狼依言坐下。
阳光正好,照在崭新的水泥沟渠上,泛着青灰色的光。
不远处,田里的稻禾随风摇曳,一片生机勃勃。
“本官欲在边荒县,大力推行此水泥之法,用以修筑沟渠、水库,乃至官道、城防。”王政兴开门见山。
杨九狼闻言,心中早有预料。
这水泥的作用,任何一个有眼光的当权者都不会忽视。
他沉吟片刻,说道:
“大人高瞻远瞩,此举若成,实乃边荒县百姓之幸。只是水泥的生产颇为繁琐,若要遍及全县,恐非一朝一夕之功。”
王政兴何等人物,自然听出杨九狼的言外之意。
他手指轻叩水泥地面,发出笃笃之声,心里在权衡。
“杨族长所言,本官自然知晓。”王政兴微微颔首,“你若是能扩大水泥的生产,本官定会鼎力支持。”
如果不是杨九狼这么能打,他都忍不住...想把水泥的生产收归官有。
反正关于水泥之事,已经上报朝廷。
至于如何处理,还是交给上面来定夺。
他没必要与杨九狼直接发生冲突,得罪一个拥有绝对武力值之人,非明智之举。
听到王政兴的话,杨九狼心中念头急转。
与官府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这始终...又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第246章 让出水泥配方
一般情况下,人与人的交往,除了交情,就是利益。
王政兴是官,杨九狼是民,即便杨九狼有些本事,在王政兴眼里,也只是个有些用处的工具人。
很明显,杨九狼与王政兴之间、远未达到谈交情的份上。
王政兴看重的是杨九狼能带来的政绩和税收,杨九狼看重的是王政兴能提供的合法身份和便利。
大多时候,人不是理性的,往往会因为近在眼前的利益、而忽略未来潜在的风险。
当初生产水泥,杨九狼当然有想过,一定会有被官府注意到的那么一天。
在001的数据库中,水泥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也不是不可以放出去。
水泥作为基础材料,如果能大规模地推广,不仅直接带动下游产业的发展,如水利、建筑、交通。
随之而来的是,农业、工业和商业的迅速发展。
这对杨九狼来说...并非坏事。
社会生产力整体的提高,就代表着人们收入的提高,他便可以从其他方面赚回更多的银子。
其实,还有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摆在面前:
随着各个作坊规模的扩大,杨九狼发现,他严重缺少各个方面的管理人员。
这是制约他进一步发展的瓶颈。
想要把作坊再次扩大,走出杨家村,甚至更远的地方,几乎不可能。
单靠杨家村这几百号人,即便再精明能干,也无法支撑起一个覆盖全县、乃至全郡的大型产业体系。
像水泥这样堪比盐铁的产品,个人想牢牢掌控在手中...不太实际,也有些浪费。
如今,面对官府。
既然无法与之对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尽快抛出水泥的配方,然后获取一笔丰厚的回报。
反正朝廷的那把大刀迟早会落下,不如提前脱手、赚一笔,还可以远离以后的纷争。
想到这里,杨九狼对王政兴说道,“大人,草民愿意让出水泥的配方。”
闻言,王政兴的身体猛地一顿。
“杨族长,”他缓缓转身,满眼的愕然,“你...此话当真?”
这水泥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
说是无价之宝,绝不为过。
杨九狼竟然如此轻易就要让出?
这不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他为官多年总结出的经验。
“当真,”杨九狼点头:
“此水泥之法,若能推行于边荒县,乃至整个天下,实乃万民之福。草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唯有借助官府之力,方能物尽其用。”
这话听着大义凛然,滴水不漏。
可王政兴是什么人?
在官场沉浮多年,岂会轻易被这番场面话糊弄过去。
“杨族长高义,本官佩服。”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只是,这水泥配方...需要多少的银两?”
“大人误会了。”杨九狼闻言,却摇了摇头,“这水泥配方,草民不能直接收银子。”
不是他不爱银子,而是这水泥的配方早已经卖给了四大家族,
双方还签了文书:不能再转卖给第三方。
“哦?”王政兴眉头一挑,有些不解,“为何?”
“不瞒大人,是这样的...”杨九狼把与四大家族交易的事情,给王政兴简略地简述了一遍:
“所以,大人。你得给我一张关于水泥配方的征用文书,如此...草民才不算违背与四大家族的条约。”
“原来如此?”王政兴听罢,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难怪这杨九狼会这么轻易就把水泥的配方让出来,原来早已赚了一笔。
他顿了顿,毫不迟疑就答应,“关于征用文书之事,本官允了。”
对他来说,如果能拿到水泥的配方,不管是自己生产,还是献给朝廷,都能得到巨大的回报。
当然,他也不能忘了杨九狼的功劳,“杨族长,你让出水泥配方,既然不要银子,不知想要何赏赐?”
之所以要给赏赐,王政兴自然是在担心...杨九狼会对水泥配方有所保留,也担心从此断了下一次的合作。
闻言,杨九狼赞许地看了对方一眼,这王政兴果然很上道。
他不答反问,“大人,你觉得这水泥配方的价值如何?”
“无法估量。”王政兴诚恳地回道。
“既然如此...”杨九狼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目光扫过远处正在施工的沟渠,又看了看脚下坚实的土地,缓缓说道:
“草民斗胆,想向大人求购县城城内一些闲置的土地。”
水泥的推出,在不久的将来,不管是经济,还是房地产一定都会快速发展。
县城土地的价格也会跟着飙升。
提前拿下一片土地,保证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购置土地?”王政兴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杨九狼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正是。”杨九狼点头,“草民想着,将来村里的产业或许有机会做到县城去,先备下些地方,总是好的。”
他这个理由找得合情合理,既符合一个有野心的族长的想法,
又没有暴露他真正的意图——看好未来县城土地的升值潜力。
王政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心思电转。
边荒县地处偏僻,县城规模不大,空置的官地确实不少,大多是些位置偏僻或是无人问津的荒地。
这些地放在衙门手里,也生不出什么效益,每年还得派人象征性地管理。
若是能卖给杨九狼,换成实实在在的银子充盈县库,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而且,杨九狼在县城有了产业和土地,也更容易被纳入官府的掌控之中。
想到这里,王政兴的态度更加的积极:“杨族长有此远见,甚好。不知杨族长看中了哪块地?想要多少?”
“草民打算购买三两百亩。”杨九狼想了想回道。
县城 中的土地,不同地段,价格从十几两到上百两银子一亩不等。
“多少?!”王政兴被小小震惊了一下:
“杨族长,你可知县城总共才多大地方?这三两百亩,几乎快赶上县城一成的面积了。”
杨九狼看着王政兴的反应,心中暗笑。
他当然知道三两百亩有多大,这正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要的不是县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而是那些靠近城墙、甚至在规划中可能被纳入城区的边缘地带。
这些地方现在可能不值钱,但随着水泥的应用推广,边荒县的发展是必然的,城市扩张也是迟早的事。
他要做的,就是提前布局,用最低的成本,获取未来最大的收益。
第247章 买地(一)
“大人,”杨九狼不慌不忙地说道:
“草民并非想要县城中心的地段。城中心寸土寸金,草民也买不起。草民想要的,是那些靠近城墙根,或是那些闲置的荒地。”
王政兴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震惊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疑虑未消。
那些闲置的官地,确实不值钱。但三两百亩,依然是个惊人的数字。
“杨族长,你购置如此多的土地,打算作何用途?”王政兴的语气变得审慎起来。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也不是一件小事,他必须问清楚。
“草民尚未想到这些土地的用途,”杨九狼想了想回道,“只是觉得购买土地,心里比较踏实。”
“原来如此。”王政兴狐疑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杨九狼的说法。
反正土地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量对方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他沉吟片刻,心中在快速盘算。
这些地虽然不值钱,但毕竟是官府的产业,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这么大面积出售的。
但作为对水泥配方的‘赏赐’,自然可以通融,否则也说不过去。
“这样吧,”王政兴终于开口:
“杨族长既然为我边荒县献出‘水泥配方’如此重宝,你在县城购买土地要求,本官准了,而且只收你九成的价钱。”
“多谢大人!”杨九狼马上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
“杨族长不必多礼。”王政兴见杨九狼如此‘激动’,心中也颇为满意。
他站起身,拍了拍杨九狼的肩膀,“此事就这么定了。后续的相关事宜,本官会派人过来与你商讨。”
王政兴觉得自己这笔买卖做得非常划算,只用县城一些空地的购买权,就换来了价值连城的水泥配方。
杨九狼同样觉得自己不亏,水泥配方本来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早点扔出去未必是坏事。
水泥的推广,必定会带来经济的发展。
让出水泥配方的回报,必然会加持到所购买土地、未来的升值上。
两人又沿着水泥沟渠走了一段,说了些场面话。
王政兴对杨家村的水利建设大加赞赏,并表示会给予支持云云。
待到日头偏西,王政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和随从离开了杨家村。
杨九狼站在田埂上,目送着王政兴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思熟虑的平静。
水泥的生产技术虽然交出去了,但核心的生产流程、质量控制、以及更先进的配方改良,依然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官府想要大规模量产,还得依赖他提供的技术支持和熟练工人。
短时间内,他在这个领域的话语权,并不会因为交出基础配方而消失。
——
第二天,边荒县,县城。
城门口,守城兵卒例行盘查。
杨九狼过来县城,与县令王政兴派来的小吏会合,商议购买土地之事。
“敢问可是杨族长当面?”
城门内侧,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小吏迎了上来。
此人面色白净,留着两撇鼠须,拱手作揖,笑得有些局促。
“正是杨某。”杨九狼翻身下马。
“下官乃县衙书办,姓赵,单名一个诚字。”赵诚哈着腰,语气恭谨:
“王大人已吩咐妥当,杨族长今日欲看何处官地,下官皆可带路。”
“赵书办客气了。”杨九狼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说要看地。
他目光扫过县城街道。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有些湿滑,那是昨夜的雨留下的痕迹。
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依旧是那副熟悉的景象。
“赵书办,不急着看地。”杨九狼开口:
“赵书办可否先陪杨某在县城中随意走走?介绍介绍这县城。”
“这...”赵诚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杨九狼会提出这个要求。
按照惯例,买地都是直接去看目标地块的。
“杨族长,要看的地块甚多,若是耽搁久了,怕是...”
“无妨,耽搁不了。”杨九狼摆了摆手。
他要看的,不是地块本身,而是整个县城的肌理。
正常人买地,都是直奔目标,比价议价。
杨九狼却要逛街,这在赵诚看来,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赵诚无法拒绝,只得勉强挤出笑容:“既然杨族长有此雅兴,下官自当奉陪。”
相比之下,赵诚在县城生活多年,一定比自己更熟悉这里的情况。
杨九狼在前面走着,赵诚跟在旁边,不时介绍一下街边的铺子。
“这条是主街,唤作东大街,县衙、钱庄、布庄、酒楼都在此处。”赵诚指着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
“人流最多,买卖也最好做。”
杨九狼只是听着,眼睛却不停地扫视。
“001,扫描县城整体地形、河流走向、主要交通干道、以及城墙结构。”
【地形:县城坐落于一处丘陵地带,地势东高西低。
河流:一条支流自城北流入,穿城而过,于城南汇入大河。
交通干道:以东大街为主轴,向南北及城门延伸。
城墙:夯土结构,部分区域有石块加固,防御能力一般。】
杨九狼一边走,一边在脑中构建着县城的立体图像。
001的扫描数据,比赵诚的介绍详细多了。
县城虽然以东大街为中心,但人流并非均匀分布。
靠近南城门和北城门的地方,流动人口更多,多是行商和乡下进城赶集的村民。
而城中心地带,更像是本地居民和固定商铺的聚集区。
“001,分析县城周边地形,结合河流走向,推演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和适合大规模建设的区域。”
【结合县城当前的地形、水源及现有交通,县城向西北方向扩张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是城北沿河流方向。】
杨九狼的目光,便有意无意地投向了县城的西北方向。
那里远离繁华,房屋稀疏,多是些荒草丛生的坡地和闲置的土地。
“赵书办,那些闲置的官地,多在何处?”杨九狼问道。
“回杨族长的话,”赵诚指了指县城西侧和北侧:
“多在城西和城北,有些在城墙根下,有些则是远离主街的荒地。”
... ...
第248章 买地(二)
“杨族长,那些地...可都是在县城最混乱、最边缘的区域。”
赵诚忍不住提醒道,语气带着一丝劝诫:
“那里杂草丛生,乱石遍地,莫说盖房子,便是种庄稼,收成也寥寥。你买来作甚?”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杨族长为何放着内城那些位置稍好些的官地不看,偏偏对那鸟不拉屎的外城荒地情有独钟。
“呵呵,”杨九狼轻笑一声,“赵书办有所不知,这世上许多东西,眼下看着无用,将来却未必。”
赵诚听得一愣,咂摸着这话里的味,却怎么也品不透。
他一个县衙小小书办,每日操心的不过是卷宗、税粮这些琐碎,哪里能明白这等‘高深’的道理。
他只觉得,这位杨族长行事,总是出人意料。
“杨族长高见。”赵诚干巴巴地奉承了一句,也不敢再多嘴。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来到了内城的西北侧。
越往前走,人烟越是稀少,空气中的腐败气味也越发明显。
这里便是城西的贫民窟,房屋低矮破旧。
各种垃圾、破衣烂衫、碎砖烂瓦随处可见,
间或还有些不知名的秽物,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酸臭。
流民、乞丐、还有些不三不四的闲汉,常在此处游荡。
若非今日有杨族长这等‘贵客’,并有衙役随行,赵诚自己是绝不愿踏足此地的。
边荒县的城池,与中原那些四四方方的城池不同。
因地处边陲,山岭众多,其城墙主要依山势而建,
仅有南北两面是正经的夯土城墙,东西两面则借了天然屏障:
西面是一条河流,河面不宽,但水流颇深;
东面则是连绵起伏的高山,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南岭山脉。
因此,边荒县城池的实际占地面积,要比其他县城的城池来得更大,足有两千余亩。
只是这多出来的面积,大多在内城之外,与自然屏障接壤的‘三不管’地带。
繁华只在内城那一亩三分地。
而外城,尤其是这西面和北面,都是荒凉之地。
赵诚在一处略微高起的土坡上停下,指着前方那片辽阔的荒草滩说道:
“此处已是内城的边缘,再往外,便是那些官地了。”
杨九狼微微颔首,心中默念:
“001,评估前面那片官地的发展潜力。”
【此区域多为缓坡及河滩平地,土壤肥力一般,部分区域有盐碱化迹象,不适合种植。
但地势平坦,紧邻水源,且远离现有密集建筑群,是理想的城市新区和工业区选址。
河流可提供生产用水及运输便利。
综合潜力:高。】
“赵书办,咱们就去看这外城的那些官地吧。”杨九狼指着前方说道。
“好嘞!”赵诚应了一声,心中松了口气。
总算要看地了,不用再瞎逛了。
一行人穿过一片贫民窟,来到了外城。
与内城的景象不同,这里更显荒凉。
荒草一人多高,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
远处几座低矮的丘陵,轮廓模糊。
这里偶尔能看到几个背着柴火的农人,还有不远处河边的几个渔夫。
赵诚指着前方一片区域说道:“杨族长,这片便是。约莫三百来亩。再往西,还有些零散的。”
杨九狼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实拟世界」在他脑海中展开。
荒地、丘陵、河流、甚至地下浅层的土质结构,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这感觉,就像开了上帝视角,还是带地形扫描和未来预测功能的。
他看到了西面的河流,虽然只是一条支流,但水势平缓,流速稳定。
他看到了这片荒地的地形,虽然有缓坡,但整体平坦开阔,适合大规模建设。
他看到了远处丘陵的岩石结构,多是坚固的石灰岩和砂岩,是修建房屋和水库的好材料。
“杨族长,你瞧这地如何?”赵诚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他看来,这地除了荒凉,没别的特点。
杨九狼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甚好。”他只说了两个字。
“甚好?”赵诚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荒草比人还高的地,甚好了?
“杨族长,这地...这地...”赵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地的‘不好’,总不能说它荒得像鬼蜮吧。
“赵书办,这地是荒了些,但胜在开阔,且靠近水源,日后大有可为。”
杨九狼没有理会赵诚的困惑,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大有可为?”赵诚喃喃重复了一句,依然没想明白这荒地能有甚么大可为。
他只觉得杨九狼此人,不是一个傻子,就是一个疯子。
这里的地不适合种植,建房子又远离内城。
“这片官地,杨某都要了。”杨九狼没有再解释,他指着前面的那片区域,对赵诚说道:
“再往西,靠近河流的那几块,也一并划入。总共约莫三百亩,可否?”
“三百亩?!”赵诚再次被震惊。
“正是。”杨九狼点头,“赵书办可否丈量一下,确定具体亩数?”
“这...自然可以。”赵诚回过神来。
虽然不解,但杨九狼是拿着县令手谕来的,他一个小书办,只有照办的份。
他心中虽然疑惑,但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他深知官场规矩,不该问的莫问,不该想的莫想。
他从怀里掏出卷尺和记录用的纸笔,招呼了随行的衙役,开始对这片区域进行丈量。
两个衙役,一个拉着卷尺一头,另一个跟着赵诚丈量记录。
卷尺是麻绳做的,每隔一段距离绑着红布条作为标记,
丈量起来颇为费力且不够精确,全凭经验和眼力。
杨九狼则在这片荒地里随意走动,观察着土壤、植被,甚至用脚刨开地面,看看下面的土层。
他偶尔蹲下身,捻起一撮土,在指尖搓揉,感受着土质的粗细和湿度。
丈量耗费了不少时间。
三百多亩地,用麻绳一点点量,再换算成亩,可不是件轻松活。
赵诚和两个衙役,顶着日头,在荒草丛中来回穿梭,汗水湿透了衣衫。
第249章 买地(三)
直到日头偏西,赵诚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他手里拿着记录好的纸张,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完成任务的轻松。
“杨族长,丈量好了。这片区域,连同南边靠近河流的几块,总共三百零五亩。”赵诚报上了数字。
接着又补充说道,“去掉尾数,就记录三百亩好了。”
“三百亩。”杨九狼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价钱方面如何?”
“杨族长,稍等。”赵诚从怀中拿出一本官地名册,那是县衙保存的官地档案。
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块官地的位置、面积、评级和定价。
他翻开书册,找到城西和城北边缘官地的记录,开始查阅。
在边荒县,官地按照位置、地力、水源、交通等因素,大致分为甲、乙、丙、丁四等。
甲等是城中心、靠近主街的繁华地段,价格最高,动辄上百两一亩。
乙等是内城其他区域,价格稍低。
丙等是靠近城门、交通便利但地力一般的区域。
丁等则是城郊、荒地、山坡等偏僻、地力差、交通不便的区域,价格最低。
赵诚查到的这片三百多亩的官地,赫然写着‘丁等’字样。
丁等地,县衙的定价通常是每亩十五两银子。
这些土地虽说是没人要的荒地,但毕竟在城池里面,是官方未来的规划地。
寻常百姓,便是想买上几亩大的丁等地,也得县令特批,且手续繁琐。
“杨族长,”赵诚合上名册,抬头看向杨九狼:
“这片地,乃是丁等地,按照县衙的规矩,每亩定价是十五两银子。”
他顿了顿,想起王县令的吩咐,补充道:“不过王大人有令,杨族长购买官地,只需收九成的价格。”
“十五两银子一亩?”杨九狼微微一笑,“九成的价格,三百亩地的总价钱便是四千又五十两。”
“正是。”赵诚连忙回道。
“好。”杨九狼点了点头,“这笔银子,明日便送至县衙。地契文书何时能办妥?”
“地契之事,待银子到账,核实无误后,县衙便会立刻办理,最迟三日便可交到杨族长手中。”
赵诚见杨九狼如此爽快,心中又是一惊。
四千多两银子,在边荒县可不是个小数目,寻常富户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拿出来。
可这杨族长,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到底有多少家底?
“今日有劳赵书办了。”杨九狼拱手,随即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这是请赵书办和几位衙役兄弟的茶水银子。”
赵诚之前给他免了五亩地的面积,虽然只是个顺水人情,但杨九狼深知其中的奥妙。
礼尚往来。
给对方十两银子,不多不少,既表达了谢意,又不至于显得刻意巴结。
赵诚一见这白花花的银子,眼睛倏地一亮。
他虽在县衙当差,有些油水,但俸禄微薄,这十两银子,抵得上他一年半载的工钱。
“哎哟,杨族长,这如何使得?下官不过是奉命行事,份内之职,怎敢收你的银子?”
赵诚嘴上连忙推辞,脸上却笑开了花,手却是不慢,很是自然地就接了过去,妥帖地揣入怀中。
这番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老手了。
——
就在此时,边荒县某大山,一处新辟的隐秘的谷地。
烟尘弥漫,热浪滚滚。
四座临时搭建的土窑,正吐着最后的余焰。
与杨家村那经过精心设计的窑炉不同,这几座窑显得粗犷有余,精细不足。
显然,为了追求速度,四大家族在窑炉的建造上并未完全照搬杨九狼图纸上的所有细节。
或者说,即便想照搬,其中的一些关键窍门,也非一朝一夕能够领悟。
窑洞口前,
钱万金、孙茂才、李长胜、王文渊四人,
带着各自的心腹管事和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顶着日头,焦灼地等待着。
他们衣衫的边角都沾了些许灰尘,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上,此刻也挂着汗珠,
但眼神中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说老钱,这都啥时辰了,能开窑了罢?”孙茂才性子最急,
他扯了扯领口,觉得那热气熏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还是没穿裤衩的那种。
孙茂才的急躁并非无的放矢。
自从拿到水泥配方以来,他们几乎是倾尽全力,调集了族中最好的工匠和人手,日夜赶工。
每一道工序,都派了专人盯着,生怕出半点纰漏。
这水泥,可是他们四家未来能否更上一层楼的关键,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孙老弟莫急,这等神物,岂能不候足火候?”钱万金微眯着眼。
他看了一眼天色,又瞅了瞅窑口那渐渐转为暗红的火光,沉声道:
“图纸上写得明白,这冷却亦是关键。若是心急坏了大事,岂不前功尽弃?”
“钱兄所言极是。”李长胜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扇着风,目光在四座窑炉间逡巡:
“杨九狼那小子,虽然看着年轻,但行事却有章法。
他给的图纸上,对火候、配比、乃至开窑时辰,都有明示。
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免得出了岔子,反倒说不清。”
王文渊年纪最轻,他就是人们口中的王员外,家中小妾十几个,心思也活泛些。
“几位老哥说的是,”他嘿嘿一笑:“这就像那刚出笼的俏媳妇,掀盖头太早,可就没那味道了。”
这话一出,连素来严肃的李长胜嘴角都微微抽动了一下,这老色胚,说话真是越来越没边了。
他们之所以如此重视,甚至有些迷信般地遵从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是因为杨家村对水泥的运用、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
那种坚硬如石、水火不侵的特性,让他们看到了无尽的商机。
无论是修桥铺路、兴修水利,还是建造更坚固的屋舍乃至城防,水泥的用途都无可限量。
这简直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
又过了半个时辰,窑火的颜色终于彻底黯淡下去。
“差不多了,”钱万金眼中精光一闪,一挥手,“开窑。”
几个早就候在一旁的壮硕家丁,立刻上前,用特制的长铁钩,小心翼翼地勾开窑门。
一股灼热的白气混杂着石灰与焦炭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众人一阵咳嗽。
“快,快给老子把宝贝弄出来。”孙茂才一边挥手扇着烟尘,
一边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嘴里还嚷嚷:
“要是成了,今个我请大家去怡香楼听曲,姑娘随便点。”
怡香楼是边荒县最有名的销金窟,里面的姑娘个个水灵。
孙茂才这话,无疑是给手下人画了个大饼。
这也反映出他对此次烧制水泥的信心,以及他性格中粗豪的一面。
古代的娱乐活动相对匮乏,听曲狎妓是富贵人家常见的消遣方式。
第250章 四大家族吃瘪(一)
随着窑门大开,家丁们用铁钳夹着一块块尚有余温的‘水泥熟料’出来。
这些熟料呈不规则的块状,颜色深浅不一,有些地方泛着焦黑色,有些地方则是灰白色,
与他们之前见过杨家村那匀净的青灰色水泥熟料,似乎有些不同。
钱万金眉头微皱,但没有立刻作声。
他知道,这只是熟料,还需要加入石膏研磨成粉,再加水搅拌,才能看出最终成色。
“快,加石膏,研磨!”钱万金吩咐道。
家丁们手脚麻利地将那些熟料、搬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石磨上,开始费力地研磨。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粉尘四散。
很快,第一批‘水泥粉’被磨了出来。
四位家主立刻围了上去。
只见那水泥粉末,颜色也不太均匀,有深有浅,还夹杂着一些没有完全磨开的小颗粒。
用手捻了捻,感觉比杨家村那细腻如面的水泥粉要粗糙不少。
“这...这粉看着怎么跟隔壁王麻子脸上的麻子一样,坑坑洼洼的?”孙茂才嘟囔了一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王麻子是县里有名的丑汉,一脸的麻子比芝麻饼上的芝麻还多。
孙茂才这个比喻虽然粗俗,但也形象地点出了这水泥粉的粗糙不均。
李长胜取过一些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细细感受,沉吟道:
“似乎...火候有些过了,或是原料配比略有偏差?”
他更倾向于是操作层面的问题。
毕竟,这么复杂的工艺,初次上手,有点瑕疵也属正常。
王文渊则显得有些急切:
“钱兄,先别管这些了,赶紧加水试试效果。只要能凝固如石,粗糙些也无妨,大不了咱们多用些料。”
钱万金点了点头:“王家主说的有理。先试了再说。”
他示意管事取来清水,又命人按照配方上大致的比例,将水泥粉与砂石混合,再缓缓加入清水搅拌。
很快,一盆灰黑色的水泥砂浆便搅拌好了。
那颜色,比杨九狼的水泥砂浆要深得多,
而且显得有些粘稠度不足,水和砂石似乎有些分离的迹象。
“这玩意,看着怎么像是我家厨房灶坑里掏出来的灰?”
一个家丁小声嘀咕,被管事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年头,乱说话可是要挨板子的,尤其是在主子心情可能不太好的时候。
四位家主虽然也看出了些许不妥,但事已至此,也只先试试效果。
他们让人将这盆砂浆小心翼翼地倒入一个预先准备好的木制模具中,那是一个一尺见方,三寸厚的方块模子。
“好了,就等它凝固了。”钱万金抹了把汗,长出了一口气:
“诸位,依我看,咱们还是先各自回府,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再一同过来察看分晓,如何?”
——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四位家主便不约而同地赶到了城外的水泥作坊。
钱万金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对身旁的管事道:“去,揭开模具,看看水泥凝固得如何?”
一名管事应声上前,脸上带着几分虔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那水泥板的表面轻轻按了按。
触手处,一片冰凉,但...并没有预想中的那种坚硬如铁的感觉。
他心里‘咯噔’一下,又换了个地方按了按,依旧是那种略带松软的触感。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剔骨小刀,在那水泥块的边缘轻轻一划。
刺啦——!
一道清晰的划痕应声出现,伴随着细碎的粉末簌簌掉落。
“如何?”孙茂才急不可耐地问道。
那管事的脸色变得极其古怪,像是刚吞下了一只苍蝇,想吐又吐不出来,憋得脸都有些发紫。
“回...回禀各位老爷,”他迟疑了一下,才道:
“这...这水泥,好像...好像还没夯土砖来得坚固。”
“啥?!”孙茂才第一个跳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管事,几步冲到模具旁。
也顾不上许多,抢过旁边家丁手中的小铁锤,轻轻朝着那块水泥板砸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水泥板,应声而裂,直接碎成了七八块大小不一的渣渣。
“这...这是怎么回事?!”孙茂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
钱万金、李长胜、王文渊三人也围了上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之前都亲眼见过杨九狼的水泥,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凝固,并且达到惊人的硬度。
杨家村那些用水泥铺就的地面,他们也踩过,那种坚实感做不得假。
两相对比,眼前的这坨‘水泥’,简直就是个笑话。
“不可能啊...配方上明明说,两个时辰便可初凝,四个时辰便能坚如磐石。”
王文渊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失望。
李长胜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上那些碎裂的水泥块,
又用手指捻起一小块,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想从这劣质品中找出失败的原因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还是说...
“他娘的!”孙茂才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土窑壁上,震得泥土簌簌直掉:
“杨九狼那厮,定是给了咱们假方子,这狗娘养的,竟敢戏耍咱等。”
钱万金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之前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可能是初次操作,技术不熟练导致的问题。
但眼前这坨烂泥,已经不是技术问题能解释的了。
王文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起了杨九狼当时那副云淡风轻、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当时他还觉得那是高人风范,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奸计得逞的得意。
“钱兄,李兄,王老弟,”孙茂才咬牙切齿地说道:
“杨九狼那厮,摆明了是坑咱们。四千两银子,就买了这么一堆废物回来。这口气,我咽不下。”
钱万金没有立刻接话,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堆碎裂的水泥板,脑中飞速盘算。
如果杨九狼真的给了假方子,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骗取四千两银子?
以水泥的价值,区区四千两,不过是九牛一毛。
第251章 四大家族吃瘪(二)
“此子,好深的心机。”李长胜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回想起交易时的每一个细节:
杨九狼对答如流,有恃无恐,甚至主动提出‘改良方子’的说法。
现在看来,那都是精心设计的烟雾弹。
“亏我当时还觉得他是个有担当的族长,没想到竟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
王文渊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边荒县四大家族,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四千两银子打了水漂事小,被人当猴耍了,这面子往哪儿搁?
他们四家在边荒县,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今日却被一个山野村夫给设计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孙茂才此刻越想越愤怒,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去找杨九狼那厮算账,把咱们的银子给吐出来。不,连本带利,让他十倍偿还。”
他现在只想把杨九狼抓过来,用他那劣质水泥给他塑个跪像,天天摆在茅房门口辟邪。
——
一天后,凤翔酒楼,顶层。
依旧是那间雅致包厢,依旧是那张紫檀木圆桌。
窗外日头已有些西斜,金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在光可鉴人的桌面上投下斑驳光影。
只是,今日这包厢内的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钱万金、孙茂才、李长胜、王文渊四人早已落座,个个面沉似水。
孙茂才的鼻孔几乎要喷出火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长胜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眼神却锐利如鹰。
王文渊那张常年带着几分风流笑意的脸,此刻也绷得紧紧的,不见半分平日的浪荡。
唯有钱万金,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眼底深处的阴霾。
‘吱呀’一声,包厢门被推开。
杨九狼一身寻常青布衣,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丝毫不在意这包厢中几乎凝固的杀气。
他目光在四人脸上一扫而过,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杨族长,可算把你盼来了。”钱万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想起那堆废物水泥,心里就堵得慌,这杨九狼莫不是把他们当猴耍?
“让几位家主久等了。”杨九狼拉开椅子,在他们对面施施然坐下,淡然道:
“不知今日邀杨某前来,所为何事?”
他这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落在四位家主眼中,无疑是火上浇油。
“何事?”孙茂才‘霍’地一下站起身。
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一拍桌面,茶杯里的茶水立时溅了出来,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杨族长!你还有脸问何事?老子问你,你卖给咱们的那是啥狗屁方子?!”
孙茂才指着杨九狼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他本就是个爆炭脾气,这两日被那水泥之事折腾得寝食难安,此刻见了杨九狼,哪里还忍得住。
杨九狼眉头微挑,端起面前小厮刚添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呷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孙家主此言何意?杨某卖给诸位的,自然是水泥的方子。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童叟无欺?”孙茂才气得笑了起来:
“杨族长,你当我们是三岁稚子不成?按照你的方子,我等挑了族里最好的工匠,
用了上好的石料,日夜赶工。结果呢?烧出来的那是水泥吗?一堆烂泥!一碰就碎!”
他越说越气,指着门口:“若非钱老哥拦着,老子早就带人平了你那杨家村。”
这些日子,他们四家可没少投入,银子、人力、物力,流水般花了出去,
结果却得了这么个结果,这让他们如何在族中交代?
“哦?”杨九狼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明了的惊讶:
“竟有此事?孙家主可否细说,你们是如何烧制的?窑炉又是如何建造的?”
李长胜轻咳一声,止住了还要咆哮的孙茂才,沉声道:
“杨族长,我们四家虽非专门的窑匠,但建窑烧制之物,也非初次。
图纸上的窑炉,我们不敢说一模一样,也仿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原料配比、火候控制,更是派了专人日夜看管,不敢有丝毫懈怠。可结果...”
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失望,“那烧出来的东西,莫说坚硬如石,便是比那寻常的砖坯还要松散。”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灰黑色的块状物,‘啪’地一声放在桌上,那块状物边缘立刻碎裂掉下些许粉末。
“杨族长请看,这便是按照贵方烧制出来、冷却一日夜的‘水泥’。这等货色,如何用得?”
杨九狼目光落在桌上那块劣质水泥上,眼中暗中闪过一抹想笑,稍纵即逝。
他伸手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又闻了闻。
“李家主,”杨九狼缓缓开口:
“诸位的心情,杨某能够理解。但恕我直言,这水泥烧制,看似简单,实则内有乾坤。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
“首先,这窑炉的建造,并非依样画葫芦便可。
图纸上虽有尺寸,但真正的关键在于火路设计、窑体密封、以及耐火材料的选择。
若是这些细节稍有差池,窑内温度便难以达到要求,或是受热不均,烧出来的熟料自然成色不足。”
“再者,原料的配比更是重中之重。
石灰石、粘土,看着是寻常之物,但其品相、纯度、研磨细度,都会直接影响水泥的最终强度。
还有那火候的控制,何时用文火,何时用武火,升温降温的曲线,都有讲究。
这些,非经验老道之人,难以把握。”
王文渊听了这话,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觉得不妥,又赶紧板起脸。
孙茂才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虽有心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他们确实是初次烧制这玩意。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莫非你的意思是,我们四家几百号人,都是蠢货不成?”
“孙家主言重了。”杨九狼微微一笑:
“杨某绝无此意。只是这水泥之法,乃是我杨家西村数代摸索,也是机缘巧合才有所小成。诸位初次上手,有些波折,实属正常。”
钱万金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杨族长,你的意思我等明白了。或许,我们在烧制过程中,确有不当之处。
但你敢保证,你卖给我们的方子,与你杨家村现在所用的,一般无二?”
这才是关键。
他们不怕失败,怕的是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第252章 四大家族吃瘪(三)
杨九狼闻言,沉吟片刻,才道:
“钱家主,当日交易之时,杨某便已言明,这世上的技艺,并非一成不变。
我卖给诸位的,确是我杨家村当初摸索出来的方子。
至于如今...实不相瞒,经过这段时日的不断试错与改良,如今村中所用之法,确有精进。”
“果然如此!”孙茂才又跳了起来,“你小子果然藏了一手,卖给我们的就是个残次品。”
李长胜和王文渊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诸位稍安勿躁。”杨九狼抬手虚按:
“杨某并非有意欺瞒。当日诸位也并未问及后续改良之事。
再者,这新方子也是九死一生才摸索出来,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杨家村几百口人,也指着这独门手艺糊口,若非‘怀璧其罪’,又岂会轻易将基础方子示人?”
就在此时,王文渊突然阴恻恻地开口了:
“杨族长,就算你这方子有新旧之分,我们技不如人,烧不出好水泥,姑且认了。
但本官倒是听说,县令王大人似乎也从杨族长手中,得了这水泥的方子?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包厢内的空气瞬间降了几度。
钱万金、孙茂才、李长胜三人齐齐变色,目光如刀,射向杨九狼。
他们与杨九狼交易时,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不得再卖与第二家。
若是杨九狼真的将方子给了王政兴,那便是赤裸裸的背信毁约。
这比卖给他们旧方子性质还要恶劣。
四大家族虽然在边荒县势力盘根错节,但县令王政兴代表的是官府,是朝廷。
如果王政兴也掌握了水泥配方,那他们先前花大价钱购买的独家权利,岂不成了笑话?
杨九狼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知道这事迟早会暴露,却没想到这么快。
看来这四大家族在县衙里,也不是没有眼线。
“确有此事。”杨九狼也不隐瞒:
“数日前,王大人亲临杨家村,对水泥赞不绝口,言此物利国利民,当大力推行。
随后,便下了一纸征用文书,言明朝廷要征用水泥之法,以固边防,兴水利。”
杨九狼从怀中摸出一张盖着县衙大印的文书,轻轻放在桌上:
“诸位请看,这便是王大人当时签发的征用令。
杨某不过一介草民,一村之长,面对官府征用,岂敢不从?
莫非...诸位觉得,杨某有能力,也有胆子,与朝廷对抗不成?”
他这话,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是啊,官府要的东西,他一个老百姓能不给吗?
这番操作,把‘背信毁约’的锅,稳稳地甩给了不可抗力——官府。
四位家主看着桌上那张明晃晃的官府文书,一个个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话可说。
他们可以不惧杨九狼,但他们不能不惧官府。
与官府作对,那纯粹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孙茂才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
“王政兴这厮,简直是强盗行径,明火执仗啊。”
钱万金脸色铁青,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杨族长,就算此事是官府强令,你无法拒绝。但你为何不早些告知我等?
我等花四千两买的所谓‘独家秘方’,转眼就成了官府皆知的东西,这让我等情何以堪?”
“钱家主息怒。”杨九狼露出一副苦笑:
“官府勒令,言明此事体大,在朝廷未有明示前,不得外泄,杨某也是有苦难言啊。
再者,官府征用的是‘水泥之法’,至于其品质如何,能否顺利烧制,与杨某何干?
我交给官府的,与交给诸位的,乃是同一份‘基础配方’。”
他这话暗示,官府拿到的也是那份不怎么好用的“旧方子”。
“好一个‘同一份基础配方’。”李长胜冷笑一声:
“杨族长,事已至此,咱们也不绕弯子了。你那所谓的‘改良方子’,开个价吧。”
他算是看明白了,杨九狼这就是一步步地挖坑给他们跳。
从一开始,恐怕就没打算让他们轻易得到好用的水泥方子。
杨九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李长胜,倒是比孙茂才那样的莽夫看得透彻。
“李家主快人快语。”杨九狼微微一笑:
“既然诸位有此意愿,杨某也不是不识抬举之人。只是这改良之方,乃是杨家村无数心血凝结,其价值...”
“杨族长不必多言。”钱万金打断了他,他现在没心情听杨九狼诉苦表功:
“直接说个数目。若是合适,我等便买。若是不合适,今日之事,我等也只能自认倒霉,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咱们两清。”
他这话,带着几分决绝。
显然,他们的耐心也快被耗尽了。
四千两打了水漂,他们认栽,但绝不会再当冤大头。
杨九狼沉吟片刻,心底在仔细权衡。
包厢内一时陷入了寂静,只有众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杨九狼伸出两根手指。
孙茂才眼皮一跳:“二百两?”
他觉得这还算靠谱,毕竟他们已经被坑了一次。
王文渊也觉得这个数目可以接受,算是给杨九狼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杨九狼摇了摇头。
“莫非是...两千两?”李长胜试探着问道,心中却是一沉。
“正是二千两白银。”杨九狼缓缓点头:
“而且,只此一次,日后绝无更改。此改良之方,可保诸位烧出与我杨家村一般无二的上等水泥。
若是再有差池,杨某愿双倍返还此次交易之银两,并奉上项上人头。”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很是决绝。
之所以给四大家族真正的水泥配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第一,水泥配方已经泄露给官府,其神秘性和独占性大打折扣。
与其敝帚自珍,不如趁机再捞一笔,将利益最大化。
第二,让更多人掌握配方,尤其是这些有头有脸的家族,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分担他杨家村可能面临的风险。
毕竟,法不责众,而且这些人也有能力去应对一些潜在的麻烦。
第253章 四大家族吃瘪(四)
“二千两!”孙茂才倒吸一口凉气,“杨族长,你...你还真敢开口,当我们是待宰的肥羊不成?”
“孙家主此言差矣。”杨九狼淡然道:
“这改良之方,其中奥妙,非金钱可以衡量。
若非看在与诸位有过一次交易的情分上,便是二万两,杨某也未必肯出手。
二千两,换来的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换来的是边荒县独一无二的营生,诸位以为如何?”
钱万金、李长胜、王文渊三人没有说话,都在急速盘算着其中的利弊。
从商业角度看,如果改良配方真的有效,二千两的投入是值得的。
水泥的市场潜力巨大,一旦掌握核心技术并形成规模生产,回报将是惊人的。
关键在于如何确保这次配方的真实性和有效性。
“杨族长,”钱万金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二千两,我们可以出。但正如你所言,此次若是再出差错?”
“杨某人头在此,任凭处置。”杨九狼接口道。
“好!”钱万金一拍桌子,“就依杨族长所言!不过,我等还有一个条件。”
“钱家主请讲。”
“此次烧制,杨族长必须亲自到场指导,直到我等成功烧出合格的水泥为止。”
钱万金盯着杨九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吃一堑长一智。
他们这次可不会再轻易相信杨九狼的纸面方子了,必须让他亲自下场,确保万无一失。
杨九狼闻言,眉头微蹙。
亲自指导?
他杨九狼的时间,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每日村中事务、作坊规划、还有那嗷嗷待哺的婆娘和娃儿,哪一样不要他操操心?
不过,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这送上门的‘技术服务费’,不赚白不赚。
“诸位家主的要求,杨某并非不能答应。”杨九狼抬眼看向四人,缓缓开口:
“只是...这亲自指导,耗时费力,杨某这一去,村中诸多事务便要耽搁。这个...实在有些...”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杨族长!”孙茂才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见杨九狼又拿乔,当即腾地站起,双目圆瞪:
“你莫要得寸进尺,真当咱们的银子是纸糊的不成?”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这杨九狼,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前前后后,这都多少银子了?
“一分钱一分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杨九狼心中暗笑,“我从不勉强,全凭自愿。”
这孙扒皮,还想白嫖他的技术指导?门都没有!
“好一个全凭自愿,”钱万金的嘴角抽了抽,强压怒火,“杨族长,想如何?”
“再加一千两,杨某便可亲自指导。”杨九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啥?一千两?”孙茂才指着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方才说了...全凭自愿。”杨九狼摊了摊手:
“只要诸位家主出了这一千两银子,我杨某保证让你们生产出优质的水泥。”
闻言。
钱万金的脸色阴晴不定,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
再花一千两,确实肉痛,但如果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顺利投产,那后续的利润将是巨大的。
若是省了这一千两,自己摸索,万一再出什么岔子,耽误的时间和浪费的材料,恐怕远不止这个数。
说不定还要回头求眼前的年轻人,到那时...只会花更多的银子。
李长胜和王文渊也沉默不语,显然也在做着同样的盘算。
“好,杨族长,就依你所言。”钱万金沉吟许久,终于一咬牙:
“再加一千两,但你必须立下字据,白纸黑字写清楚,必须烧出优质水泥。”
“这个自然。”杨九狼微微一笑,目的达成。
他顿了顿,补充说道:
“不过,杨某只负责指导技术关键,具体操作还需贵方人手。
而且,我只在第一窑烧制时从旁协助,一旦成功,后续之事,杨某便不再过问。”
“没问题。”钱万金点头,“只要杨族长指导我们的工匠、烧出一次优质的水泥即可。”
李长胜和王文渊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很快,新的契约拟好。
契约写明:【
四大家族再付二千两白银,购买杨九狼提供的水泥改良配方及对应窑炉图纸。
另外追加一千两白银的指导费用,杨九狼需保证此方真实有效,并亲自指导第一窑的烧制,直至成功。
若最终失败,杨九狼需十倍返还三千两,并承担相应后果。】
双方验看无误,各自签字画押。
钱万金当即命人取来三千两银票,点清之后,交到杨九狼手中。
杨九狼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收入怀中,然后从袖袋里又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这便是改良后的水泥配方,以及新式窑炉的关键图解。请诸位过目。”
杨九狼心中暗笑:割韭菜嘛,就得一茬接一茬,还得让韭菜觉得自己长得值。
四位家主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册子,凑在一起,仔细翻看起来。
这改良后的配方,在原料种类上与之前的相差不大。
但在配比的精确度、原料预处理的要求、炉火温度等方面,都有了更为详尽和苛刻的说明。
窑炉图纸也更为复杂,特别是对火路分布、烟道设计、窑体保温等方面,都有了全新的改进。
“这...这方子,看着确实比上次的精细多了。”李长胜看得连连点头。
他本就心思细腻,对工艺细节尤为关注。
孙茂才虽然看不懂太多门道,但见李长胜如此说,心中也多了几分信心。
“杨族长,这次可就全看你的了。”王文渊则搓着手,嘿嘿笑道:
“事成之后,我那怡香楼,定要请杨族长去听最好的曲,品最美的酒,还有那最...”
他挤眉弄眼,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容。
杨九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诸位家主,”他站起身:
“既然交易已毕,杨某也该告辞了。三日后,请诸位备好原料和场地,杨某会准时前往指导。希望这次,我们合作愉快。”
“杨族长慢走。”钱万金等人起身相送。
虽然又被坑了一笔银子,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
毕竟,商人求财不求气。
第254章 三江盟
一月时间,晃眼而过。
在杨九狼的亲自指导下,四大家族合伙的水泥工坊成功烧出了水泥。
在同一时间,由县令王政兴督办的水泥官窑同样也烧出了水泥。
自此以后,水泥在边荒县即将进入大规模的生产和推广。
——
当天,峡谷。
铁骨堂的雷狂独自前来。
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首领!”一进门,雷狂便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雷副堂主,辛苦了。”杨九狼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看你这模样,莫不是迷雾谷那边有了好消息?”
他给对方倒上一碗热茶。
雷狂接过茶碗,咕咚咕咚灌下大半,这才抹了把嘴,兴奋道:
“首领料事如神,那迷雾谷的断山通道,已经彻底凿通了。”
“这么快就通了?”杨九狼眉毛一挑,心中也是一喜。
这迷雾谷,可是他未来的重要基地,通道打通,意义重大。
“正是,通了。”雷狂说起这个,就赞不绝口:
“一百多个弟兄,轮班苦干,足足用了一个多月,首领你给的那些新式工具,是真好用,开山凿石,比以前快了不知多少倍。”
“真是辛苦兄弟们了。”杨九狼不吝夸赞,“工具得力,也得弟兄们拼了命,才能有这般效率。”
他这话,让雷狂听了心里熨帖。
这位年轻的首领,不仅有本事,还会收拢人心。
“除了通道,那条经过迷雾谷附近的河流,我们也探查清楚了。”
雷狂放下茶碗,神色变得严肃了几分,“首领,那条河,非同小可。”
“哦?”杨九狼示意他说下去。
“那条河,当地人叫它‘瘴母河’,因为常年有瘴气从河谷中升腾而起。
我们的人顺着河流探查,发现它是南沧江的一条支流。”
“南沧江?”杨九狼自然听说过这条江河。
南沧江,乃是南岭山脉第一大河,发源于极西的雪山,
蜿蜒数千里,贯穿整个南蛮之地,最终汇入南大洋。
其水流湍急,河道复杂,暗礁险滩密布,被誉为‘南疆命脉’,亦是‘死亡水道’。
“首领,这南沧江,可不是什么善地。”雷狂继续说道:
“瘴母河汇入南沧江后,若是顺流而下,便会逐渐深入南蛮诸部的腹地。
那地方,毒虫遍地,瘴疠横行,更有无数凶悍的蛮族部落,生人勿近。”
“那若是逆流而上呢?”杨九狼问道。
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如果能通过水路与外界联通,那迷雾谷的价值将大大提升。
“逆流北上,水势会逐渐平缓一些。”雷狂道:
“这条水道,会穿过大片无人区,然后...会经过边荒县的地界。通过几条主要的支流,甚至可以抵达县城附近,以及...杨家村这里。”
杨九狼心中一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能打通这条水路,那以后无论是人员往来,还是物资运输,都将变得极为便捷和隐秘。
“只是...”雷狂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凝重和愤怒,“我们在探查北上水路时,出事了。”
杨九狼眉头一皱:“讲。”
“前几日,我派了堂中最熟悉水性的五个弟兄,驾着我们从下河坝买来的内河快船,
大概能载七八个人,装个千把斤货物的样子——沿着南沧江逆流北上,想看看最远能到哪里,顺便绘制详细的水文图。
他们一路还算顺利,避开了一些小的蛮族据点和险滩。
但在三天前,他们行至一处名为‘三江口’的地界时,被一伙水匪给劫了。”
“三江口?”杨九狼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之前雷狂介绍南岭四霸时,曾提到过控制着毒龙潭一带水路的‘三江盟’。
“正是那‘翻江蛟’龙七的三江盟!”雷狂咬牙切齿道:
“那三江口是南沧江上的一处重要隘口,几条支流在此汇合,水流在此处变缓,形成一片开阔水域,
正是他们三江盟的老巢——毒龙潭的门户。
我们的人驾船经过,被他们巡逻的哨船发现,不由分说就给扣下了。”
杨九狼面色平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知道,这南岭之地,处处都是麻烦,想要在这里立足,就必须做好随时应对各种冲突的准备。
“船被扣了,人呢?”
“船和货都被他们抢了去。五个弟兄,也被他们扣押在毒龙潭。
对方派人传话回来,说我们铁骨堂的人不懂规矩,闯了他们的地盘,
要我们拿出五百两银子,外加两船粮食,才能赎人。
否则...否则就将我们的人沉江喂鱼。”
雷狂说到最后,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五百两银子,两船粮食!
这胃口可真不小。
“他们还说,以后所有想从南沧江这条水道上过的船只,都必须在三江口向他们缴纳‘过路钱’,否则格杀勿论。”
凌渊之前就提过,下河坝那边鱼龙混杂,如今看来,这南沧江上的水匪,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首领,这三江盟简直欺人太甚。”雷狂猛地捶一下茶桌,“他们势大,我们该如何是好?”
“雷副堂主,请放心。”杨九狼很笃定地说道,“兄弟们这是在为我拼命,他们...肯定是要救的。”
他沉吟片刻,问道:“这三江盟的底细,你们打探清楚了多少?那个‘翻江蛟’龙七,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三江盟是南岭四霸中最为富庶的一支,也是最难啃的骨头。”雷狂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
“他们占据毒龙潭天险,扼守南沧江水道,过往商船都要向他们缴纳重税。
据说龙七此人,水性极好,使得一手厉害的链子锤,为人凶狠狡诈,
手下聚集了近千水匪,大小船只上百艘,其中不乏一些能撞沉官船的大船。”
“近千水匪,上百艘船...”杨九狼喃喃自语:
“他们平日里的营生,除了收取过路费,还做些什么?”
“他们还垄断了私盐和一些违禁品的贩运。”雷狂回道:
“铁骨堂曾经和三江盟的人打过几次交道,对他们有些了解。
龙七这个人,贪婪且多疑,极重利益。除了拦路打劫,他们最大的进项就是贩卖私盐。
南蛮之地缺盐,官盐又贵又少,他们的私盐,在蛮族部落中非常畅销。”
“私盐?与蛮族部落有来往?”杨九狼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
“既然三江盟这么喜欢做生意,那咱们就陪他好好玩玩。”
雷狂一愣,满眼的疑惑。
这位首领,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雷副堂主,”杨九狼看向雷狂,“三天后,你带我去会会三江盟。”
“是,首领!”雷狂领命。
虽然不知道首领的具体计划,但他对杨九狼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吃过一顿便饭之后,雷狂便悄悄离开。
第255章 二哥杨九虎再次归来
晚上亥时,峡谷。
夜色如墨,峡谷内静谧无声,只有虫鸣和偶尔几声猫头鹰的咕咕叫。
杨九狼、姜二娘和杨小丫,一家三口正在院子中乘凉。
001突然发出提示:
【峡谷入口有人接近,是你二哥杨九虎,另外还有两名陌生人,一成年女性,一幼童。】
“二哥?”杨九狼精神一振,快步朝峡谷入口走去。
他心中有些诧异,杨九虎不是去联络雍王旧部了吗?
才过去两个多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两个陌生人?
月光下,三道身影逐渐清晰。
当先一人,正是杨九虎,依旧是那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平和。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小女孩。
那女子虽然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但难掩其异域风情,五官深邃,鼻梁高挺,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
“小弟!”杨九虎见到杨九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疲惫。
“二哥,你回来了。”杨九狼先与杨九虎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落在女子和孩子身上。“这两位是?”
杨九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道:“这是你二嫂,阿古茹。这是你侄女,阿米娜。”
杨九狼打量着阿古茹,这位二嫂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神色间有些怯生生的,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好像有些怕生。
对方也就二十岁左右,她正好奇打量着杨九狼。
“二哥、二嫂,先回院子。”
二哥杨九虎能带妻女回来,杨九狼自然替他高兴。
当初去服兵役前,杨九虎有过一门婚事,但由于某些原因,原配没了。
众人来到杨九狼的院子,姜二娘闻声也迎了出来。
见到阿古茹和阿米娜,她也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屋。
杨九虎喝了口热茶,长舒一口气,这才开始讲述这趟出去的经历:
“小弟,我这趟出去,经过打听,才知道雍王妃他们已经成功逃到了南方。
你二嫂也在其中。费了不少周折,总算联系上了她们。”
雍王事变时,杨九虎已经是都尉,统率着数千王府亲兵。
当初兵败,逃离藩王封地时,他就让自己的妻女跟着雍王妃一起离开。
雍王妃她们能成功逃到南方,估计是那几个王爷在忙着争抢皇位,无暇顾及她们。
“而在雍王妃身边的还有六十多个弟兄,都是信得过的,身手也好。”杨九虎继续说道:
“只是他们大多拖家带口,或者有伤在身,暂时不便大规模继续南下。
这次跟着我先过来的,只有十来人,都是些了无牵挂的光棍,身经百战的好手。
我已经让他们乔装打扮,分批潜入边荒县,暂时在城里和周边的村镇落脚。”
杨九狼点了点头,这十来个老兵,对于他来说,可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这些人经历过沙场血战,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纪律性,都不是寻常山匪或者地痞流氓能比的。
“雍王妃和世子、郡主呢?情况如何?”杨九狼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雍王的后人,是凝聚旧部人心的一面旗帜。
提到雍王家眷,杨九虎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他们如今藏身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山谷之中,由几个最忠心的老亲卫护卫着。
只是...王妃忧思成疾,身体一直不大好。
世子和郡主年纪尚幼,不宜长途跋涉,更不能轻易暴露行踪。
我与他们商议过,暂时还是让他们留在原地,等我们这边稳定下来,有了万全之策,再接他们过来。”
杨九狼沉吟片刻,觉得杨九虎的安排并无不妥。
“二哥,你这次把二嫂和侄女带回来,打算如何安排?要不就让她们母女两在峡谷住下来?”
杨九狼的目光转向一旁安静坐着的阿古茹。
阿古茹似乎察觉到杨九狼的注视,微微低下了头。
“阿古茹...是我在北疆打仗时,从一个被攻破的部落里抢来的。”杨九虎叹了口气,先开始介绍女子的来历:
“她原本是那个部落头人的女儿。我看她可怜,又生得...咳咳,就用军功把她换了下来,一直安置在关外的一处隐秘地方。后来...就有了阿米娜。”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虽然没多少人知道她们两的身份,但把她们留在峡谷,还是有些不妥。
万一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这次带她们两回来,只是想让她们见见家人。”
“二哥,这事我们慢慢商量。”杨九狼摆了摆手:
“她们既然是我们杨家的人,自然不会让她们在外面颠沛流离。”
他看向姜二娘,“二娘,你先带二嫂和阿米娜去小丫的房间歇息,再给二哥一家做些饭菜。”
“好。”姜二娘温柔地应了一声,上前拉起阿古茹的手。
阿古茹有些不安地看了杨九虎一眼,见他点头,才跟着姜二娘离开。
“这阿古茹,可会说咱们的语言?”杨九狼问道。
“会一些,但不多。这些年,我断断续续教过她。”杨九虎道,“她很聪明,学得快。”
“那就好。”杨九狼沉吟片刻,说道:
“二哥,既然她们回来了,就暂时在峡谷里住下。都是一家人,若真出了事,我们反了又何妨?”
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杨九狼就不信...那几个王爷的眼线能伸到这里来。
说不定等他们某个当上皇位,来一个大赦天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妥。”杨九虎还是坚决地摇头,“不能因为她们连累了你们。”
... ...
第256章 拜访三江盟(一)
“没事,二哥。”杨九狼继续劝说:
“你带着她们母女两东躲西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整天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大人受得住,孩子可不行。”
闻言,杨九虎顿了顿。
他一个在刀尖上舔血的汉子,什么阵仗没见过,可一想到阿古茹母女俩,心不由地软了下来。
“真的没事吗?”他还是再次确认地问道。
“真没事,”杨九狼肯定地点头,“峡谷现在的防卫很严,不是熟悉的人,根本靠近不了院子。”
“那好吧。”杨九虎最后还是点了头。
他也想明白了,京都的几位王爷、如果想株连雍王那些部下的亲属,早就动手了。
他都怀疑,雍王的家眷能顺利逃到南方,朝中定有人在暗中帮忙。
毕竟雍王的贤名在外,而且并非真正的谋反,
那几位王爷如果把事情做得太绝,定然也会遭到反噬。
——
很快,姜二娘便手脚麻利地张罗出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阿古茹也抽空简单梳洗了一番,她换上了一身细棉布衣裙,这是姜二娘前些日子新做的。
对阿古茹而言,这套衣裙显然小了一些,不过更衬托她的窈窕身姿。
阿米娜则被姜二娘抱在怀里,她也已经换上了一身杨小丫穿小了的襦裙。
衣服虽然旧了些,但洗得干干净净。
阿米娜大约两岁多,许是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小小年纪便已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大大的眼睛像是两颗黑曜石,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张樱桃小嘴。
她此刻正睁着好奇的眼睛,小脑袋转来转去,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新环境,以及屋里这些陌生的人。
小脸蛋泛着健康的红晕,像个熟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二嫂,你以后就先在这里住下,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但还算安稳。”
姜二娘拉着阿古茹的手,走到饭桌边坐下:
“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或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与我说,莫要客气。”
姜二娘的掌心温暖而柔软,带着常年操持家务的薄茧。
阿古茹能感受到这份发自内心的善意和温柔,心中的不安和拘谨也消散了不少。
虽然语言沟通上还有些磕磕绊绊,但眼神和笑容是共通的。
阿古茹感激地点了点头,有些生涩地吐出几字:“谢谢...七、七弟妹。”
“哎,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姜二娘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指着桌上的饭菜:
“快尝尝,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九狼特意让我多放了些茱萸和姜,说你们那边的人喜欢味重点的。”
杨小丫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姜二娘身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阿米娜。
阿米娜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两个小家伙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有些好奇与陌生。
“小丫,这是阿米娜妹妹。”姜二娘笑着把两个小家伙放到一起:
“你以后要带着妹妹玩,要保护她,知道吗?”
“妹妹?”杨小丫歪着小脑袋。
她看了看阿米娜,又看了看自己的娘亲,小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用草叶编织的小兔子,递给了阿米娜,“给...给你。”
这草编小兔子,是她平日里在院子里玩耍时,小舅子姜湖随手给她编的,小巧玲珑,活灵活现。
阿米娜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小姐姐,
又看了看她手里那只可爱的小兔子,黑漆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小兔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纯真的笑容。
两个小家伙之间的陌生感,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兔子,瞬间消融了大半。
——
两天后,南疆水域。
一艘乌篷船正缓缓前行,顺着雷狂指引的水路,向三江盟的腹地而去。
杨九虎如一尊铁塔坐在船头,双手抱臂,闭目养神。
他脸上的刀疤,在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几分煞气。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早已习惯在任何环境下都保持着警惕。
即便闭着眼,周遭任何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杨九狼则稳坐船舱,旁边放着一个木箱子。
雷狂站在船尾,亲自操持着船橹,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他时不时抬头望向前方,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片水域,他虽然走过几次,但每一次都如履薄冰。
乌篷船行出数里,溪流渐宽,水势也变得湍急起来。
两岸青山连绵,树木葱郁,偶尔可见几只水鸟掠过水面,留下一串涟漪。
又行了半个时辰,前方水面豁然开阔,三条大小不一的河流在此汇聚,形成一片宽广的水域。
水流在此处明显放缓,但水下却似有暗流涌动,不时翻起一两个巨大的漩涡,看得人心惊。
“首领,前面便是三江口了。”雷狂的声音从船尾传来:
“过了三江口,就是毒龙潭的地界。三江盟的哨卡,应该就在附近。”
“好。”杨九狼平静地扫过水面,001早已将周围数百米的环境尽收眼底。
【三江口,水流复杂,暗礁密布。
西南方向三百米,水下有沉船残骸。
东北方向一百五十米,崖壁后有隐蔽哨卡,驻有五六人。】
几乎是话音刚落,从右前方水生植物茂密处,猛地窜出两艘狭长的快船,
船上各立着七八名手持兵刃的汉子,赤着上身,肌肉虬结,面色不善。
“来者何船?报上名来!”
当先一艘船上的头目,是一名横肉汉子,他厉声喝道,声音在水面上远远传开。
“铁骨堂的首领,有要事求见贵盟龙七爷,”雷狂站起身、抱拳,“还请通报一声。”
他说话不卑不亢,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和这些人打交道。
那横肉汉子上下打量了雷狂几眼,又看了看船上的杨九狼和杨九虎,
以及那只显眼的木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疑惑。
“铁骨堂?哼,最近倒是听过你们的名头,在玉屏山那边闹腾得不小嘛。”横肉汉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想见我们七爷?先说说,所为何事?带的什么货?”
“莫不是知道我们七爷喜欢新鲜玩意,特地送了什么‘贡品’过来啦?”
他手下的人也都嘿嘿怪笑起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箱子上扫来扫去。
第257章 拜访三江盟(二)
杨九虎眉头一挑,身上煞气隐现。
“这位好汉,”雷狂耐着性子,再次抱拳,“我们远道而来,诚心拜见,请通报。”
“可有拜帖?若是没有,留下箱子,滚吧。”横肉汉子提高音量,显得有点不耐烦。
他在心里想着:‘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见我们的盟主,那盟主不就忙死了?’
雷狂脸色一沉:“阁下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道理?”横肉汉子哈哈大笑,船上其余水匪也跟着哄笑起来:
“在这南沧江上,三江盟的拳头就是道理。怎么,你们想尝尝?”
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朴刀、鱼叉,气焰嚣张。
“找死!”
船头的杨九虎动了,
只见他单脚在船舷上一踏,魁梧的身躯腾空而起,
凌空跨越了丈许宽的水面,直扑向那艘叫嚣最凶的快船。
“拦住他!”横肉汉子又惊又怒,举起手中朴刀劈向半空中的杨九虎。
杨九虎人在半空,身形却一拧,避开刀锋,同时探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借力落在船头。
“咔嚓!”一声脆响。
横肉汉子的惨叫刚出口,就被杨九虎一记肘击狠狠砸在胸口,
闷哼一声,身体弓成了虾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撞翻了两名同伙。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另一艘快船上的水匪刚反应过来,想要支援,却见杨九狼所乘的船只已快速撞来。
砰——!
一声巨响。
杨九狼所在船只精准地撞在了第二艘快船的侧舷。
巨大的冲击力让船上的水匪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而杨九狼,早已在撞击的瞬间,手持一根从船上取下的粗长竹篙,点在对方船舷,借力一跃,直接落入敌船之中。
他手中的竹篙,时而如枪挑刺,时而如棍横扫,所到之处,水匪纷纷惨叫落水。
竹影翻飞,水花四溅。
杨九狼并未下杀手,只是将他们尽数扫落江中。
他的力量极大,竹篙扫中之处,那些水匪落水后,再难组织有效的抵抗。
跟这些水匪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必须先来一个敲山震虎,这样...对方才会好好与你对话。
不过片刻功夫,两艘快艇上的十余名水匪,除了被杨九虎一招制服的横肉汉子、还在船上哼哼唧唧,其余人等尽数掉入江中,扑腾着水花,狼狈不堪。
杨九虎单手提着那横肉汉子,将他扔回杨九狼的船上。
雷狂和铁骨堂的船夫们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杨九狼的武艺高强,却没想到他二哥杨九虎的武艺、竟也如此霸道。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带我们去见你们的盟主了吗?”
杨九狼将竹篙拄在船板上,看着那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横肉汉子,淡淡说道。
那汉子被打懵了,胸口剧痛,脸上又是惊骇又是屈辱,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杨九狼也不理他,看向雷狂:“雷副堂主,劳烦你来驾船。我们直接去他们老巢。”
“是,首领!”雷狂回过神来,连忙应道。
“好汉饶命!”其中一名落水的水匪头目见势不妙,强忍着疼痛,大声喊道: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这就为好汉引路。”
于是,在几名水匪战战兢兢的‘护送’下,
杨九狼的船只,以及水匪的那两艘快船,一同向江心岛屿深处驶去。
三艘船在错综复杂的水道中穿行,两岸的岛屿上开始出现一些建筑,
多是些简陋的木屋和哨塔,不时有目光从暗处投来,带着警惕和审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鱼腥味,还夹杂着桐油和劣质酒水的味道。
约莫两刻钟后,
前方视野再度开阔,出现一片巨大的水域,是一个内陆湖。
湖的中央,有一座超大面积的岛屿,或者说,是一座水中丘陵。
此岛地势险要,三面环水,只有一面有浮桥与岸边相连。
岛上建筑鳞次栉比,俨然一个小镇的规模。
最显眼的,是位于岛屿最高处、的一座青石垒砌的大寨,寨墙高耸,隐约可见墙头有人影晃动,戒备森严。
这便是三江盟的老巢——毒龙潭。
船只在一处设有重兵把守的码头停靠。
码头上人来人往,大多是些精壮汉子,腰间挎着刀剑,眼神凶悍。
见到有外来船只,且有自家巡逻快船‘陪同’,不少人都投来好奇和不善的目光。
一名像是头目的人物迎了上来,与引路的水匪低声交谈了几句,
随即目光锐利地扫向杨九狼等人,重点在那口箱子上停顿了片刻。
“几位,龙爷已在聚义厅等候,请随我来。”经过通报后,那头目再次回来说道,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但语气中并无多少客气。
杨九狼示意抬箱的汉子跟上,与杨九虎、雷狂一同下船。
踏上毒龙潭的土地,脚下是坚硬的石板路。
路两旁店铺林立,酒肆、赌坊、铁匠铺、杂货铺,一应俱全。
只是光顾的客人,多是些佩戴兵刃的彪形大汉。
这里就像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充满了无法无天的江湖气息。
穿过几条街道,便来到岛屿高处的青石大寨。
寨门大开,两旁各立着十余名手持长矛的水匪,盔甲不甚齐整,但神情彪悍。
进入寨门,是一个宽阔的校场,此刻空无一人。
正对着寨门的是一座高大的厅堂,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聚义厅。
厅堂内光线略暗,
主位上,是一张虎皮大椅,一个身材彪形大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其上。
此人年约四十,面色黝黑,一部浓密的络腮短须根根如铁。
他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坟起的肌肉,肌肉上遍布纵横交错的伤疤。
他的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匪气,正冷冷地打量着走进来的杨九狼一行。
此人,正是南岭四霸之一,三江盟盟主,龙七。
聚义厅两侧,各站着十余名三江盟的头目,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显然都是好手。
他们的目光同样不善,带着审视和挑衅。
原来...他们刚刚在议事,恰好被杨九狼他们给碰上。
“九州商会杨九狼,见过龙七盟主。”杨九狼率先开口,抱拳一礼,不卑不亢。
之所以报出‘九州商会’这名号,那是之前就与二哥杨九虎商议好的。
他们以后建立的组织就叫:九州商会。
第258章 拜访三江盟(三)
“九州商会?”龙七眉头一皱,这个名号,他从未听说过。
在南岭边境这块地上,谁要是崛起,总得露出点风声。
他转头看向两侧的头目,众人皆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有听过。
“不知杨壮士今日过来我们三江盟,所谓何事?”龙七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江湖规矩,上来不亮底细,多半是来找茬的。
“铁骨堂乃我九州商会的一个分堂,”杨九狼上来就直奔主题,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前些日子,他们有几位兄弟开船经过贵盟附近,无故被扣留。龙七盟主是否能给杨某一个说法?”
对待这帮匪徒,讲温良恭俭让就是自找麻烦,唯有亮肌肉,才能让他们听你说话。
“大胆!”
没等龙七回应,下方一名身材精瘦、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就跳了出来,指着杨九狼呵斥: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跟我们盟主说话?”
这头目是龙七的亲信,平日里仗着龙七的势,在寨子里横行惯了,
见杨九狼如此无礼,立刻跳出来表现。
“找死。”杨九狼连眼角都没给他一个,身体微微前倾,右腿猛地发力,如鞭子甩出。
砰——!
正对着这头目的胸口,结结实实的一脚。
那头目如遭牛撞,身体瞬间离地,倒飞出去,
撞翻了身后两张桌子,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才重重摔落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杨九狼没有去看那头目的惨状,只是抬手,掸了掸裤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冰冷:
“我在与你们的盟主说话,轮得到你这狗腿子插嘴吗?”
聚义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倒地不起的头目身上,
再转到杨九狼身上,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刚才那一脚,干净利落,力道惊人,绝非寻常江湖人士能做到的。
龙七稳坐虎皮椅,脸上横肉跳动了几下,但没有立刻发作。
他盯着杨九狼,想看出对方的深浅。
他没想到,这个自称来自‘九州商会’的年轻人,竟然如此桀骜不驯,一言不合就动手,而且身手不凡。
“好小子。”龙七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笑意,但这笑意中却蕴含着危险:
“多年不见,江湖上倒是出了不少新鲜人物。敢在我们三江盟的总寨动手,你是头一个。”
“龙盟主过誉了。”杨九狼抱拳,语气平静,“杨某只是在维护江湖该有的规矩而已。”
闻言,
龙七眯起了眼,盯着杨九狼。
这个年轻人,实力强劲,胆子更是比天大,而且嘴皮子也利索,句句都堵得他很不爽。
他龙七混迹江湖多年,什么的对手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还是第一次。
在他的地盘,打了他的人,还敢大放厥词,这简直是找死的行为。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你们九州商会...规矩不小嘛。”龙七忽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有些发黄的牙齿:
“只是,在我这毒龙潭,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股凛冽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两侧,二十余名三江盟的头目应声而动。
他们手按腰间刀柄,眼神透着凶光,死死锁定在杨九狼身上。
杨九虎向前跨了半步,魁梧的身躯挡在杨九狼身前。
在边境征战多年...而练就的肃杀之气,瞬间就笼罩了整个议事厅。
“二哥,稍后。”杨九狼的声音在杨九虎身后响起。
杨九虎点了点头,但身形并未完全退后,依旧站在杨九狼侧前方,
警惕地盯着那些随时可能扑上来的众三江盟头目。
他信自己的兄弟,但也时刻准备着随时并肩作战。
龙七坐在虎皮椅上,眼神玩味地看着杨九狼。
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要如何收场。
在他的地盘,面对他麾下最精锐的二十个头目,单枪匹马?
痴人说梦。
他微微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了两下扶手。
这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二十名三江盟头目瞬间动了。
他们没有一窝蜂地冲上来,而是呈一个半圆形散开,将杨九狼和杨九虎围在其中。
他们的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带着一股沉重的力道。
能当上水匪头目这个位置,身上没点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把手中的兵刃也亮了出来:朴刀、长棍、鱼叉、还有几把形状古怪的短刀。
在昏暗的厅堂内,这些兵刃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雷狂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坚定地站在杨九狼的身边。
“二哥,你帮我掠阵。这些杂鱼,我来会会便是。”
杨九狼扭了扭脖子,‘咔吧’一声轻响,骨骼发出清脆响声。
龙七嗤笑一声,眼神中带着嘲讽:“杂鱼?小子,你未免太狂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狂妄的小子能接下几招。
杨九狼没有回应,只是勾了勾手指,动作随意,挑衅意味十足。
“杀了他!”一名头目怒喝一声,再也按捺不住,率先扑向杨九狼。
他手持一柄朴刀,刀刃闪烁着寒光,直劈杨九狼的脑袋。
其余头目也纷纷跟着动手,或攻上盘,或扫下盘,配合默契,封锁了杨九狼的所有退路。
杨九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在001的视野共享下,他对这些人的攻击路线、力量大小、甚至是破绽都了如指掌。
在攻击临身的前一刻,杨九狼动了。
他身形微侧,堪堪避过劈来的朴刀,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掠过。
与此同时,右手握拳,狠狠砸在攻向他下盘的一名头目的太阳穴上。
‘咔嚓’一声,那头目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眼睛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击得手,杨九狼没有丝毫停顿。
他脚步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击中对方的要害。
或是一记勾拳砸在肋骨,
或是一记膝撞顶在小腹,
或是一记手刀劈在后颈。
“啊!”
“砰!”
“噗通!”
惨叫声、闷响声、身体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已有四五人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剩下的头目眼中露出了惊惧之色。
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汉子,见过血,见过死,但从未见过如此蛮不讲理、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哪里是打架,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戮。
在他们看来,江湖上的武功,多讲究招式精妙、内力深厚。
可眼前这年轻人,只凭着一身蛮力,就将他们这些浸淫江湖多年的老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武学的认知。
他们重新组织攻势,想要凭借人数优势困住杨九狼。
第259章 拜访三江盟(四)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的杨九虎动了!
他担心打下去,杨九狼会吃亏。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对方轮番上阵,耗也会把人耗死。
他一声暴喝,气势瞬间拔高。
双拳紧握,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两名头目。
‘轰!’
‘轰!’
两声巨响。
那两名头目像被攻城锤砸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不像杨九狼那般追求精准的要害攻击,杨九虎更像是一台绞肉机,以绝对的力量碾压一切。
他左冲右突,无人可挡。
三江盟的头目们在他的攻势下,纷纷倒下。
一时间,聚义厅内鬼哭狼嚎,桌椅翻飞。
龙七原本稳坐钓鱼台的表情,也终于凝固在了脸上。
他眼神中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死死地盯着场中大发神威的杨九狼和杨九虎。
龙七混迹江湖多年,大小战也经历过不少,自诩眼力不俗。
他见过内家高手,也见过外家硬功,但从未见过如此年轻,却拥有这般恐怖蛮力的年轻人。
而那个脸带刀疤的汉子,更是凶悍异常,那种气势,分明是沙场宿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龙七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谨慎。
他麾下最精锐的二十个头目,竟然在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被这两个年轻人打得七零八落。
这实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场中,杨九狼和杨九虎背靠背站立,二十余名三江盟头目,
如今只剩下七八个还在苦苦支撑,其余人等尽数倒地,哀嚎声不绝于耳。
“方才说了,九州商会。”杨九狼平静地说道,眼神却锐利地看向龙七。
杨九虎没有说话,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一声声脆响。
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那些头目不敢轻易上前。
龙七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聚义厅,再看看自己横七竖八的头目们,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他龙七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在自己的老巢,自己的手下被人当菜切。
然而,愤怒之下,他心中更多的是忌惮。
这两个年轻人太强了,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作为南岭四霸之一,龙七并非只有匹夫之勇,他能在这混乱之地站稳脚跟,自然也有其狡诈和权衡。
在三不管地带混,光靠拳头是不行的,还得会动脑子。
龙七能从一个小水匪混到三江盟盟主,靠的就是这份审时度势的本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脸上重新挤出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两位壮士,且请住手!”龙七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尽量保持着一盟之主的气度。
他从虎皮大椅上缓缓站起,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手下,心中在滴血:
“方才是我这些手下一时技痒,想向两位讨教几招。如今看来,他们确实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残余的手下退开。
形势比人强。
三江盟虽然势大,但在南岭四霸中,也并非一手遮天。
他还需要与其他势力打交道,甚至是合作。
而像杨九狼这样有胆色有身手的人,若是能拉拢合作,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绝不能轻易敌对。
杨九狼闻言,
他瞥了一眼身旁气息依旧沉稳的杨九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顺势停了手。
他清楚,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立威。
在这无法无天的南岭,想立足,就必先展露足够的实力。
“两位壮士,不如偏厅说话。”龙七发出邀请。
“如此,甚好。”杨九狼点头。
果然,平等对话是靠拳头打出来的。
龙七引着杨九狼、杨九虎二人,穿过聚义厅侧面的一道月亮门,来到一处偏厅。
偏厅不大,却布置得颇为雅致,与方才聚义厅的粗犷形成了鲜明对比。
黄花梨木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角落的铜炉里燃着檀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几个伶俐的侍女奉上茶水,动作轻盈,低眉顺眼。
她们偷偷瞄了杨九狼兄弟俩几眼,又迅速避开。
“两位壮士,请。”龙七端起茶杯,脸上堆起笑容,朝着二人虚敬了一下:
“方才那些手下鲁莽,冲撞了二位,还望海涵。”
不愧是能当上盟主之人,能屈能伸。
“龙盟主,客气了。”杨九狼举杯回敬。
茶是好茶,入口微苦,回甘清冽。
杨九虎则依旧是那副冷硬的表情,只在龙七目光扫过来时,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习惯惜字如金,能动手时,绝不动口。
杨九狼抿了一口茶,接着说了些台面话,“所谓不打不相识,江湖儿女,些许摩擦,算不得什么大事。”
“杨壮士快人快语,龙某佩服。”龙七哈哈一笑,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像是要将方才的尴尬也一并咽下:
“不知杨壮士今日驾临我这小小的毒龙潭,除了方才铁骨堂那桩小事,可还有其他指教?”
“指教谈不上。”杨九狼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只是我九州商会初来乍到,想在这南岭地界寻个营生。
听闻龙盟主在南岭德高望重,人脉广博,故此前来拜个山头:
一是认个脸熟,二是想请龙盟主行个方便。”
“九州商会?”龙七再次疑惑,这个名字他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南岭这片地界,大大小小的势力他不说全部了如指掌,至少也有七八分清楚。
突然冒出个‘九州商会’,还一来就敢硬闯他三江盟的总舵,其实力背景,不得不让他重新估量。
“莫非是过江的猛龙?”龙七心中暗忖。
“好说,好说。”龙七脸上笑容更甚: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杨壮士既然看得起我龙七,看得起我三江盟,这个方便,我自然是要给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不知,杨壮士口中的九州商会,主要做的是哪方面的营生?
我三江盟在这南岭,也有些不成器的小买卖,或许能与贵会互通有无?”
第260章 拜访三江盟(五)
龙七这是在摸底,想了解九州商会的业务范围、实力规模,以及潜在的合作价值和风险。
杨九狼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了一下身后雷狂带来的那个半人高的木箱:
“龙盟主,这便是我九州商会想与贵盟合作的一点小玩意。”
龙七目光投向那口木箱,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与审视。
雷狂会意,上前一步,将箱子上的锁扣打开。
箱盖开启的瞬间,偏厅内仿佛亮了几分。
最上层,码放着的是一件件洁白如玉、细腻光滑的瓷器。
有碗、有盘、有酒壶、有茶杯,造型简约却不失大气,釉色纯净,
在檀香的烟气缭绕下,更显得温润雅致。
饶是龙七这种见惯了打打杀杀的粗人,乍一看到如此精美的瓷器,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惊艳。
他虽然不懂什么古玩鉴赏,但好坏还是能分出来的。
相较眼前这些瓷器,他库房里那些从过往商队手中抢来的所谓‘上品’,就是垃圾。
“这是...极品瓷器?”龙七的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这等好东西,在大乾内陆估计都没几件,更何况在南岭这种鸟不拉屎的边境之地,那绝对是稀罕货。
尤其是南蛮诸部那些土司头人,最是喜欢这些精美物件,往往愿意为此一掷千金。
“龙盟主好眼力。”杨九狼拿起一只白瓷茶杯,递到龙七面前:
“此乃我九州商会旗下窑厂所烧制,名曰‘雪肌瓷’。薄如纸,声如磬,白如雪,润如玉。”
龙七接过茶杯,入手温润,对着光线一照,竟隐隐有些透光。
他用指关节轻轻一敲,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如玉石轻碰。
“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龙七赞不服口。
他娘的,这玩意要是运到南蛮那边,价钱至少翻好几翻。
龙七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些瓷器去、打通一些以往难以接触的南蛮部落关系,
或者作为礼物送给某些关键人物。
龙七把玩着那只雪肌瓷茶杯,指腹感受着那份细腻,心中念头急转。
这玩意,若是运作得当,可比打家劫舍来钱快,也干净得多。
他那些打打杀杀的买卖,终究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今日不知明日事。
龙七的目光从瓷器上移开,重新落回杨九狼脸上,那股子江湖枭雄的锐利又回来了几分:
“杨壮士,这雪肌瓷,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不知贵商会的窑厂,产量如何?又能拿出多少货色?”
这才是关键。
若只是三五件,那便是奇珍异宝,适合赏玩,却做不成大买卖。
杨九狼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并不急着回答。
他虽然还很年轻,但装也得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龙盟主,”他放下茶杯:
“我九州商会既然敢拿出这雪肌瓷与盟主合作,产量自然不会是小打小闹。”
他伸出三根手指:“首批,这样的箱子,三十箱。后续,每月至少可供二十箱。”
三十箱!
龙七眼皮猛地一跳。
他方才那箱子里,粗略一数,怕不是有五十来件瓷器。
三十箱,那便是一千五百件。
以后每月二百箱,便是一千多件。
像这样的高级货,这个数量不是寻常窑厂能拿得出来的。
这九州商会,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不禁想起一句老话: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
“当然,这只是刚开始。”杨九狼补充说道,“若是以后的市场打开了,随时可以扩大生产的规模。”
“杨壮士,好大的手笔。”龙七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
“三十箱雪肌瓷,若都是这等品相,确是桩大买卖。只是不知...贵商会打算如何与我们三江盟合作?”
杨九狼想了想,缓缓说道:
“我九州商会初来贵地,意在长远。这首批三十箱,以及后续的供货,我愿以大乾内陆市价的八成,供给龙盟主。”
八成?
龙七心中盘算。
那就是说,他已经稳赚两成的利润了。
若是运到南蛮之地,价格翻上几番,那利润更是可观。
这九州商会,倒是颇有诚意。
“八成价,倒也公道。”龙七沉吟道,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杨壮士如此让利,想必,也是有条件的吧?”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龙七比谁都懂。
对方让出了两成利,必然有所求。
“龙盟主果然通透。”杨九狼赞许地点点头:
“我九州商会只有一个条件——这些雪肌瓷,龙盟主可以销往南蛮诸部,可以卖给山那边的任何一个寨子,但绝不可再转回大乾内陆贩售。”
闻言,
龙七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这是何意?莫非杨壮士要限制我龙某人?”
在他看来,货到了他手里,怎么卖,卖到哪里,那是他的自由。
对方这个条件,无疑是限制了他的生意范围。
“龙盟主误会了。”杨九狼神色不变,“并非要限制龙盟主,而是我九州商会自有考量。”
“哦?愿闻其详。”龙七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对这个解释很是在意。
杨九狼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
“龙盟主,这世间生意,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饭碗。
我九州商会,虽有这雪肌瓷,但在南岭初来乍到,根基尚浅。
大乾内陆的市场,水深鱼多,我们打算自己慢慢摸索,精耕细作。”
“而南蛮诸部,路途遥远,风俗各异,非强龙猛虎不能立足。
龙盟主在南岭声威赫赫,水路通达,人脉广布,正是开拓南蛮市场的最佳人选。”
“杨某的意思是,咱们各走一道,各发各的财。
大乾内陆这碗饭,留给我九州商会自己吃。
南蛮那片广阔天地,便仰仗龙盟主去大展拳脚。
如此,既免了自家兄弟抬价互殴,又能将这雪肌瓷的价值最大化,岂不两全其美?”
第261章 拜访三江盟(六)
龙七听完,沉默不语,手指停止了敲击,眼神闪烁不定。
他在快速权衡利弊。
对龙七而言,南蛮市场确实是一块未被充分开发的肥肉。
那些部落头人、土司贵族,对大乾的精美物品趋之若鹜,往往不惜重金。
雪肌瓷这等品相,定能卖出天价。
利润之丰厚,恐怕远超在大乾内陆转手的那点差价。
但他也有顾虑。
南蛮之地,虽说利润高,但风险也大。
各部落之间关系复杂,时有争斗,商路并非一帆风顺。
万一南蛮市场开拓不力,他又被禁止在大乾内出售,岂不是亏大了?
而且,对方如此强调市场划分,是否意味着他们会在大乾内陆大规模铺货?
若是那样,这雪肌瓷‘奇货可居’的属性,就会大打折扣。
“杨壮士这算盘,打得精啊。”龙七忽然咧嘴一笑,只是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将最难啃的骨头,留给了龙某;那最肥美的肉,却打算自己享用。”
“龙盟主此言差矣。”杨九狼也笑了:“何为骨头?何为肥肉?全看各人口味罢了。”
“哦?愿闻其详。”龙七示意杨九狼继续讲下去。
“在我看来,大乾内陆虽看似繁华,但世家林立,官僚倾轧,规矩繁多,如同密网,稍有不慎便可能血本无归。”
“而南蛮之地,虽说混乱,却也意味着机遇。
那里天高皇帝远,强者为尊,只要龙盟主拳头够硬,眼光够准,
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广阔天地!
利润之丰厚,怕是内陆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杨九狼这番歪理,将风险说成了机遇,将限制说成了自由,听得龙七一愣一愣的。
“好小子,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龙七心中暗骂。
但也不得不承认,杨九狼这番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南蛮那地方,的确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杨九虎在一旁听着,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这小弟,不去当个说客真是屈才了。
“杨壮士所言,不无道理。”龙七沉吟半晌,缓缓开口:
“南蛮那边的确大有可为。只是,这买卖要做得长久,龙某还有几个小小的疑虑,不知杨壮士能否解惑?”
他这是准备接受核心条件,要开始谈细节了。
“龙盟主但说无妨。”杨九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其一,”龙七伸出一根手指:
“贵会如何保证这雪肌瓷在南蛮的独一份?
若是日后又有旁人拿着同样的货去南蛮售卖,岂不是乱了龙某的生意?”
“龙盟主放心。”杨九狼微微一笑:
“我九州商会既然限定贵盟在大乾内陆出售,自然也不会去扰乱南蛮那边的市场。”
闻言,龙七觉得有道理,他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
“其二,这雪肌瓷品相不凡,想必造价也不菲。
我三江盟虽有些积蓄,但每月数十箱的货款,若都是现银交易,周转起来,怕也有些吃力。不知这账期方面...”
“龙盟主此虑,杨某明白。”杨九狼似乎早有预料:
“这样吧,每批陶瓷的货款最多可以延迟两个月交付,但需要收取两成的利钱。”
这话的意思就是,赊账可以,但那两成的优惠就没有了。
原本八成的市价,若是延期付款,便得原市价来算。
这两成的利钱,听着不多,但在大笔交易中,可不是个小数目。
杨九狼提出这个条件,既是给龙七周转的余地,又不让对方白占便宜。
毕竟,资金周转本身就是一种价值。
听到如此条件,龙七的嘴角又抽了抽。
这小子,真是滴水不漏。
他本想利用拖欠货款占些便宜,或者至少缓解一下现金流的压力,杨九狼竟然给他来这么一出,
直接把那两成的优惠给收了回去。
龙七心中快速盘算。
两成的利钱,虽然让他原有的利润空间缩小,
但两个月的周转期,对于他将货物从南岭运到南蛮,
再将南蛮的土特产或者金银运回来,确实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时间。
杨九狼这个条件,看似苛刻,实则也给了他操作的空间。
“两成的利钱...杨壮士,你这算盘打得真是啪啪响。”龙七皮笑肉不笑.
他想试试还能不能再压压价。“这利钱,能否再少些?一成如何?”
“龙盟主,这已是杨某能给的最大让步。”杨九狼摇头:
“我九州商会初来乍到,需要资金周转的地方也多。
而且,这雪肌瓷的烧制工艺复杂,成本不低,若非看重与龙盟主的长期合作,这延期付款的条件,杨某是断然不会应允的。”
他知道,在商言商,底线是不能轻易突破的。
尤其是面对龙七这样的人,一旦妥协,对方就会得寸进尺。
龙七盯着杨九狼看了半晌,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破绽。
但杨九狼神情平静,没有丝毫动摇。
龙七心中暗叹,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性却稳得吓人。
他龙七当年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为几文钱跟人打破头呢。
“好吧,两成就两成。”龙七终于松口,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试图掩饰自己的无奈。
这笔买卖,他虽然没能在账期上占到便宜,但雪肌瓷在南蛮的巨大潜力,依然让他心动。
“不过,”龙七话锋一转:
“杨壮士,你这雪肌瓷虽然是好东西,但南蛮那地方,可不像大乾内陆这般太平。
路途遥远不说,那些部落之间常年打仗,商路不稳。
我三江盟虽然有些水路上的门道,但要将如此大批的货物安全运到南蛮深处,风险不小啊。”
他这是在暗示,风险高,利润也应该更高,或者需要杨九狼提供一些额外的保障。
“龙盟主所言极是。”杨九狼点头,承认了南蛮市场的风险:
“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这是生意场上的老话了。不过,风险并非不可控。”
“哦?杨壮士有何高见?”龙七来了兴致。
他想听听,这小子能说出什么花来。
在他看来,南蛮的风险,无非就是路上的劫匪、部落间的冲突、还有官府的清剿。
“风险的根源,在于未知。”杨九狼缓缓说道:
“若是对南蛮之地的各个部落势力、他们的喜好、他们的忌讳、以及最近的动向了如指掌,
对每一条商道的安全性、沿途可能出现的危险、以及应对之策都心中有数,那风险自然会大大降低。”
关于情报,这是杨九狼成立九州商会的第二个目的。
“情报?”龙七眉头微皱。
情报当然重要,但他三江盟在这南岭混,情报渠道也算灵通,
可南蛮那地方,情报可不是那么容易打探的。
“对,情报。”杨九狼肯定地点头:
“而且是经过整理、分析、判断的准确消息。
哪些部落最近缺粮,哪些头人喜欢新奇玩意,哪些商道最近不太平,这些都需要提前掌握。
在这方面,我九州商会或许可以与贵盟合作。”
九州商会成立初期,没什么根基,必须好好利用三江盟现有的渠道和资源。
第262章 拜访三江盟(七)
“哦,不知杨壮士打算如何合作?”龙七饶有兴致地看向杨九狼,尾音拖得有些长。
情报这东西,极其隐秘,各势力之间是不会在这方面进行合作的。
就算结成联盟,也都会有各自的情报网。
杨九狼自然知道这点,他扫过龙七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说道:
“我九州商会,虽初来乍到,但在搜集和分析消息方面,恰好有那么一点微末的手段。我想,在这方面,咱们或许能找到一些契合点。”
闻言,
龙七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部,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和审视姿态。
“杨壮士的意思是,”他眯了眯眼:“你的人,要跟着我三江盟的船,去南蛮之地,打探消息?”
“可以这么说。”杨九狼坦然承认:
“但我的人,绝不会干涉贵盟的任何生意往来,他们只负责观察、记录、分析。
所得情报,双方共享。
如此,贵盟在南蛮行商,便能提前知晓南蛮各方势力的情报,可以趋吉避凶,岂不美哉?”
“杨壮士画的这饼,确实诱人。”龙七沉吟片刻,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只是,这世上从没有白吃的午餐。你的人跟着我的船,吃我的用我的,
还要在我眼皮子底下鼓捣些什么,龙某总得知道,你九州商会,图的是什么吧?
总不能真是菩萨心肠,专门来给我龙七送好处的。”
“龙盟主快人快语,杨某佩服。”杨九狼哈哈一笑:
“我九州商会自然不是开善堂的。我们图的,与龙盟主一样,也是财!”
他继续给龙七画饼:
“南蛮之地,广袤无垠,其间的财富,远不止雪肌瓷这一项。
各种珍稀药材、奇楠异香、玉石矿产,乃至独特的奴隶、战马,哪一样运出来,不能大赚一笔?
只是这些东西,都藏在深山老林,或被强大的部落把持,外人难以窥探。”
“我的人去,便是要摸清这些门道。哪些地方有好东西,如何才能弄到手,代价几何。
这些情报,我保证与贵盟分享。若是有发财的生意,也会第一时间与贵盟合作。”
龙七听罢,脸上的横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这小子,野心不小啊!
他不仅仅是想卖几箱瓷器,他是想把手伸到南蛮更深的地方去。
“杨壮士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龙七根本就不相信杨九狼的话:
“你的人,在我船上,打探来的消息,我们岂能知道是何内容?
万一你们得了好处,拍拍屁股走了,我三江盟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龙盟主此言差矣。”杨九狼竖起一根手指:“其一,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何来以后更长远的合作?”
“其二,”杨九狼竖起两根手指:
“即使没有贵盟商队的协助,我们九州商会的情报人员、同样能潜入南蛮诸部,无非是多花些功夫而已。”
“其三,”杨九狼顿了顿,继续说道:
“贵盟的商队反正都要进入南蛮的区域,顺便带上我们九州商会的人,并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的损失,
而在路上...双方还能互相帮衬。这岂不是一举多得之事?”
龙七听完这三条,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不少。
确实,顺便带几个人,对自己又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无非是泄露商队的一些信息,不过自己的商队所做的那些买卖,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提前卖给杨九狼这个人情和方便,以后若真有赚钱的买卖,他三江盟定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杨壮士所言,确有几分道理。”龙七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这情报合作之事,我三江盟应下了!”
“龙盟主爽快!杨某在此谢过。”杨九狼起身抱拳:
“合作的细则,咱们稍后可以再议。今日前来,除了此事,杨某还有一桩不情之请,想求龙盟主行个方便。”
“哦?”龙七眉头一挑,重新坐直了身子,“杨壮士但说无妨。只要是我龙七能办到的,自然好说。”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暗自警惕。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刚谈成一桩,又来一桩。
“实不相瞒,”杨九狼道:
“我九州商会在南岭寻到一处谷地,打算在那里建个据点,囤积货物,也做个长久营生之所。
只是那谷地偏僻,物资运送不便,多要依赖水路。
故而,想向龙盟主求购几艘船只,无需太大,能载货数十石、行船稳便即可。
当然,价钱方面,绝不会让龙盟主吃亏。”
一听‘船只’二字,龙七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在这南岭水域,船只便是他们的立足之本,是他们的移动堡垒,也是他们财富的来源。
三江盟能有今日之地位,靠的就是这数百艘船和数千水性精熟的兄弟。
杨九狼一开口就要买船,这无异于想在猛虎的嘴边拔牙。
“杨壮士,你这话可就有些为难龙某了。”龙七语气变得谨慎起来:
“你也知道,我三江盟是靠水吃饭的。这船只,便是我等兄弟的饭碗。
寻常的破舟烂筏倒也罢了,可你说的能载货数十石的船,那都是我三江盟的主力船只,我们自己都不够用,轻易不外售的。”
“龙盟主,我明白船只对贵盟的重要性。”杨九狼当然知道这船只不好买,神色不变:
“所以我才说,价钱方面,好商量。我可以在市价之上,再加两成,以示诚意。
我只要三五艘即可,解一时之急。
日后我九州商会的据点建好,或许还能与贵盟在水路运输上,有更多的合作。”
龙七深深地看了杨九狼一眼,这小子,果然是有备而来,连价码都想好了。
加两成,对于三五艘船来说,倒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杨壮士倒是爽快。”龙七的语气略有缓和,但依旧没有松口:
“只是,这船只非同小可,也并非钱财的问题。
但看在贵会给我三江盟带来雪肌瓷买卖的份上,我最多给你匀出两艘六成新的船只。”
六成新?还只有两艘?
杨九狼心中快速盘算,聊胜于无。
龙七这老狐狸,防备心太重,能抠出两艘旧船已是不易。
至少这两艘船,暂时能解燃眉之急。
“也好,”杨九狼想了想,便点头,“两艘便两艘。”
他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求人不如求己。
这南岭水系复杂,日后九州商会要在此地扎根发展,船只是必不可少的。
依靠三江盟,终究是受制于人。
是时候,将组建造船作坊的计划提上日程了。
反正现在已经有了各种车床,造船的木材、工具都不会缺。
造内河船的技术并不复杂,确实可以一试。
事情谈妥,剩下的便是交割的细节。
龙七当即命人去船坞那边准备,杨九狼则留下雷狂,在此等候交接船只和支付银两。
自己则与杨九虎先行一步,直接返回杨家村。
第263章 回归.
傍晚,峡谷。
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染得绚烂,余晖透过大山的缝隙,柔和地洒在杨家小院。
杨九狼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手中提着几只野鸡,是在回来路上顺便抓到的。
他一脚踏入院门,便听见院中传来‘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杨小丫与阿米娜两个小不点,正围着一只扑腾翅膀的老母鸡打转。
小丫头学着大人的模样,叉着腰,奶声奶气地呼喝:“大花,不许跑!再跑晚上就炖了你!”
话虽凶,小脸上却满是笑意,显然只是吓唬。
阿米娜则安静些,大眼睛紧紧盯着母鸡,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一副跃跃欲试又有些胆怯的模样。
她比小丫小一些,像个精致的胡娃,煞是可爱。
“爹爹!”杨小丫眼尖,最先瞧见杨九狼,
欢呼一声,甩开两条小短腿,像只小炮弹般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杨九狼的大腿。
这小丫头,如今被养得白白胖胖,再不是从前那副面黄肌瘦的可怜样。
阿米娜也看到了杨九虎,小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迈着小碎步奔向自己的父亲:“阿帕!”
“嗯,乖。”杨九虎一把将女儿抱起,粗犷的脸上满是柔情。
杨九狼放下野鸡,摸了摸杨小丫的脑袋,“今晚想吃啥好的?爹爹给你弄。”
“肉!”小丫头仰着小脸,黑葡萄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要吃好多好多的肉!”
“果然是个小吃货,”杨九狼看向地面的几只野鸡,突然就有了主意:
“等会...爹爹给你们做‘叫花鸡’,再烤些鸡蛋,如何?”
最近太忙,很长时间都没好好陪陪这小丫头了。
“叫花鸡?”杨小丫眨巴着大眼睛,她想起上次吃过叫花鸡的味道,马上连连点头,“嗯,就烤叫花鸡。”
“那你先去喊杨浩堂哥和小草堂姐过来,人多热闹。”杨九狼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好嘞!”杨小丫一听有吃的,还能叫上玩伴,顿时兴奋得小脸通红,一溜烟便跑出了院子,边跑边喊:
“小草姐姐,我爹爹要做叫花鸡啦——!”
声音清脆,传出老远。
不多时,小丫头便领着两人回来。
杨浩还是虎头虎脑,颇有乃父之风。
杨小草则文静些,梳着两个小抓髻。
这两人看到杨九狼,绝对比看到自己的那憨厚老爹还开心。
马上齐声喊道,“小叔。”
“嗯,”杨九狼点头,“小浩,你跟我去弄黄泥。小草,你帮小婶她们杀鸡。”
“好的,小叔。”
半个时辰后,院子角落。
杨九狼已经和好了黄泥,杨九虎也抱来一大捆干柴。
姜二娘从屋里拿出几只处理干净的野鸡和十几个鸡蛋。
“九狼,这些够么?”姜二娘柔声问道。
她气色红润,眉眼间带着满足的笑意,现在再也不像以前那样,老唠叨‘浪费食物’了。
“够了够了。”杨九狼接过野鸡,笑道:“二嫂也来搭把手?”
阿古茹抱着阿米娜,站在一旁,见杨九狼招呼,
有些拘谨地点点头,也上前帮忙。
她不善言辞,但手脚麻利。
阿古茹虽是异族女子,但这些时日与姜二娘相处,
又见家人待她们母女甚好,心中的隔阂与不安早已消散大半。
她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也努力想融入这个新的家庭。
杨九狼先取过一只野鸡,用姜片、茱萸和少许粗盐在鸡身内外揉搓了一遍,又寻了些带着清香的树叶塞入鸡腹。
“浩子,小草,小丫,你们瞧仔细了。”杨九狼一边做,一边给孩子们讲解,“这叫‘腌渍’,能让鸡肉更入味。”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处,看得目不转睛。
“爹爹,为何要放树叶?”杨小丫好奇地问。
“这树叶能去腥增香,烤出来之鸡,便会带一股清气。”杨九狼耐心解释。
腌渍完毕,杨九狼便开始用黄泥包裹野鸡。
他先在鸡身上裹上一层宽大的荷叶,再敷上厚厚一层黄泥,
揉捏拍打,直至将整只鸡裹成一个椭圆形的泥球。
孩子们见状,也嚷嚷着要帮忙。
杨九狼便让他们处理鸡蛋,用湿泥将鸡蛋一个个裹起来。
小家伙们玩得不亦乐乎,小脸小手沾满了泥巴,活像几只小泥猴。
“哈哈,小丫成泥娃娃啦!”杨浩指着杨小丫,笑得前仰后合。
杨小丫不甘示弱,抓起一把泥巴作势要往杨浩脸上抹,吓得杨浩怪叫着躲闪。
院子里顿时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群皮猴子。”杨九虎看着孩子们嬉闹,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却也感慨。
想当年,他这般大的时候,连裤衩都没得穿,更不用说吃肉了。
如今,只盼这些孩子能有个安稳快乐的童年。
泥球裹好,杨九虎已在院中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
待火烧得旺了,柴薪化为一堆炽热的炭火,
杨九狼便将裹好的泥球和泥蛋、小心翼翼地埋入炭火灰烬之中。
“好了,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了。”杨九狼拍了拍手上的泥灰。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尤其对于孩子们来说。
杨小丫不时跑到火堆旁,伸长小鼻子嗅了嗅,
又跑回来问:“爹爹,好了么?”
“快了快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杨九狼笑道。
为了打发时间,杨九狼便给孩子们讲起了故事。
他肚子里那些现代故事,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让这些古代的孩子听得津津有味。
他讲了个‘猴子捞月’的故事,逗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炭火的温度逐渐将泥球烤干、烤透。
一股奇异的香味,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肉类的焦香,渐渐从火堆中弥漫开来。
“好香啊!”杨小丫使劲吸了吸小鼻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是一脸垂涎的模样。
“差不多了。”杨九狼估摸着时辰。
他用火钳将烤得焦黑的泥球和泥蛋,从灰烬中一一拨出。
泥球表面滚烫,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杨九狼寻了块石头,将泥球放在上面,用木棍轻轻一敲。
‘咔嚓’一声,烤干的泥壳应声裂开,露出了里面被荷叶包裹着的鸡。
随着荷叶被揭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香气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小院。
那鸡被烤得金黄油亮,鸡皮微微焦脆,
内里的鸡肉却鲜嫩多汁,轻轻一拨,便骨肉分离。
“哇——!”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叹。
杨九狼撕下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吹了吹热气,递给杨小丫:
“来,小馋猫,尝尝爹爹的手艺。”
杨小丫欢呼一声,接过鸡腿,也顾不上烫,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呜...好吃!太好吃啦!”小丫头含糊不清地叫着,吃得满嘴流油。
“小米娜,这只是你的。”杨九狼又撕下另一只鸡腿递向阿米娜,“小叔给你鸡腿吃。”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想接又不敢接。
最后还是阿古茹帮她接了过去。
剩下的鸡肉则分给杨浩、杨小草和几个大人。
阿古茹第一次吃到这种做法的鸡肉,也是赞不绝口,看向杨九狼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敬佩。
这个小叔子,似乎无所不能。
那些泥蛋也被敲开,露出了里面凝固的鸡蛋,蛋白Q弹,蛋黄喷香,又是另一番风味。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孩子们满足的咀嚼声和含糊的赞美声。
夕阳彻底沉下山去,夜幕降临,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快乐而满足的脸庞。
第264章 红砖瓦房落成(一)
时日如梭,悄然间,已是暑气渐浓的六月上旬。
杨家西村,新住宅区。
放眼望去,一片齐整整、红彤彤的房屋,在金色的晨曦中熠熠生辉。
这便是杨家西村第一期建成的二十余座红砖红瓦房。
几十座几乎一样规格的院子连绵成片,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居住区域,与周遭的旧草棚和茅草屋遥遥相望,宛若两个世界。
一条笔直宽阔的水泥马路从住宅区中间笔直穿过,路面平整坚硬,雨天不泥,晴天不尘。
水泥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栽种着从山上移栽下来的树木,
有高大的乔木,也有低矮的灌木,甚至还有些叫不出名堂的花草,
那绿意盎然的景象,让人心旷神怡。
住宅区的中心,特意留出了一块空地,也铺上了水泥,成了一个小小的广场。
广场周围同样是绿树环绕,还摆放了几条粗犷的石凳,供村民们闲暇时歇脚聊天。
“这水泥地,踩着就是踏实!”
一个汉子用力在广场的水泥地板上跺了跺脚,发出‘咚咚’的闷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老祖宗说,安居才能乐业。能住上这样好的房子,人的心气都不一样。”一个老者捋着胡须感叹,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最让村民们津津乐道的,还是家家户户都拥有的独立院落。
院墙不高,用红砖砌成,既能保证一定的私密,又不显得沉闷。
院内地板,奢侈地全部用水泥铺过。
这意味着,再也不用担心雨天院子里积水横流,鸡鸭粪便遍地。
孩子们可以在干净的院子里玩耍,妇人们可以在院子里晾晒衣物、处理杂活,男人们则可以在院中摆上小几,喝上两杯小酒。
“啧啧,这院子,也忒敞亮、忒干净了!”一个刚从新屋参观出来的汉子,咂着嘴,满脸的羡慕。
“可不是咋地,能在这样的院子里吃饭,那饭都香几分!”旁边有人附和。
这二十多户人家,几乎是前后脚地完工,于是,乔迁酒席便一家接着一家地摆了起来。
整个杨家西村,都沉浸在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夹杂着人们的说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还有那隐隐约约传来的敲锣打鼓声。
这一日,轮到内务堂堂主杨坚家摆乔迁酒。
杨坚在村中威望本就不低,又是杨九狼倚重之人,
他家的酒席,自然格外热闹。
杨九狼一家,也收到了杨坚郑重其事的邀请。
第一期,杨坚一口气建了三座红砖红瓦房,呈一个‘品’字形排列。
中间一座正房,两边各一座略小的厢房,形成一个独立的院落。
这手笔,在第一批建房的村民中,算是相当阔绰了。
临近晌午,杨九狼带着姜二娘、杨小丫,一同往杨坚的新家行去。
一路上,但凡遇见村民,无不恭敬地停下脚步,热情地打着招呼:
“族长,你这是去杨坚叔家吃酒啊?”
“族长夫人安好!”
“小丫,又俊俏了!”
杨九狼含笑点头回应,偶尔还会和相熟的村民说笑两句。
他如今在杨家西村的威望,早已如日中天。
他能感受到村子里的变化,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曾几何时,杨家西村的村民,大多是面黄肌瘦,眼神中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对饥饿的恐惧。
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是常态。
如今,再看去,虽然大部分人穿的依旧是粗麻布衣裳,
但几乎都是崭新的,身上也干干净净,再不见以前那种邋遢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精气神,眼神中有了光彩。
这便是吃饱穿暖之后,自然而然生出的底气。
杨九狼创办的砖窑、伐木场、纺织作坊等,
几乎吸纳了村里所有的劳动力,让每家每户都有了一份稳定的工钱收入。
“队长!”一个憨厚的笑声传来。
杨九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个头不高,相貌平平,
甚至可以说有点丑的年轻汉子,正咧着嘴冲他笑。
汉子身边,依偎着一个身段窈窕、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
女子有些羞涩,怯生生地看了杨九狼一眼,便低下头,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大柱,你小子,行啊!”杨九狼捶了那汉子一拳,笑骂道:
“啥时候把这么俊俏的媳妇娶进门的?也不跟队长我说一声。”
这汉子名叫杨大柱,是采猎小队的成员。
加入采猎小队之前,他是村里有名的老大难,一是因为穷,二是因为长得确实抱歉,迟迟未能讨到媳妇。
没想到,加入采猎小队之后,收入是其他村民的好几倍。
这不,前段时间,大柱就经媒人说和,娶了邻村一个颇有姿色的姑娘。
这样的情景,在如今的杨家西村,并不少见。
杨家西村的改变和发展,早已传遍了周边的村镇,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抢着想嫁过来。
“嘿嘿,上个月刚成的亲。”杨大柱挠着头,一脸幸福的傻笑:
“队长,我成亲那天你恰好不在村子,是二娘嫂子过来喝了喜酒。”
“那就好,好好努力。争取早日为村子添砖加瓦。”杨九狼笑道。
“添砖加瓦?”杨大柱一时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还是他身边的俏媳妇反应比较快,捏了他一把,小声骂道,“真笨。”
杨九狼不理会这小两口,继续迈步前进。
不多时,一家三口便来到了杨坚的新宅外。
院门大敞,里面人声鼎沸,显然已经来了不少客人。
杨坚正站在门口迎客,他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青色细麻布衣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族长,你可来了。”杨坚老远瞧见杨九狼,连忙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声音洪亮,“快请进,就等你了。”
“杨坚叔,恭喜乔迁之喜啊!”杨九狼笑着拱手道贺。
第265章 红砖瓦房落成(二)
姜二娘也上前道喜:“婶子,恭喜你们搬新家。”
桂花婶子,也就是杨坚的婆娘,也从院里闻声出来,拉着姜二娘的手,亲热地说道:
“二娘,小丫,快进来坐。就盼着你们来热闹热闹呢!”
她看着姜二娘,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欢喜,亲自引着两人来到妇孺席。
姜二娘一出现,立刻就成了妇女们的焦点。
“二娘来啦!”
“哎哟,二娘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
“那还用你说,二娘长得俊俏,不管穿啥都好看。”
... ...
一群妇人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热情得不行。
姜二娘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总是有些羞赧。
但渐渐地,她也习惯了,脸上总是带着温婉的笑容,一一回应着大家的热情。
就连她身边的杨小丫,也成了小明星。
小丫头今天穿着一件的小花裙,梳着两个可爱的抓髻,
迈着小短腿跟在母亲身边,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小丫,来,婶子给你块糖糕!”
“小丫头,这是我家刚烙的饼,香着呢,尝尝!”
“哎哟,这小脸蛋,越长越像二娘了,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
不一会儿工夫,小丫头两只小手里就塞满了各种吃食,
小嘴巴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道谢,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杨坚的新院子很是气派,他后来追加了不少银子,扩大了院子。
地面全用水泥铺过,平整干净。
院子中摆着几十张崭新的八仙桌,桌上已经零星摆放了一些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
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着,高声谈笑,气氛热烈。
院子两侧的厢房门口,一些妇人正在忙碌地进出,端菜的端菜,添酒的添酒。
厨房设在东厢房的一角,浓郁的菜香味正从那边飘散过来,勾得人食指大动。
“族长,你上座!”杨坚引着杨九狼往正屋檐下最中间的一张桌子走去。
那张桌子旁已经坐了几位村中的老人,还有几位各堂的管事,
如百工堂的六族老杨剑北,农经堂的五族老杨剑南等。
见到杨九狼过来,他们纷纷起身打招呼。
“族长来了!”
“九狼快坐。”
杨九狼客气地与众人打了招呼,在主桌坐下。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哎哟,杨坚老弟,你这新房子盖得可真是气派!瞧瞧这地,这墙。
啧啧,比得上镇上大户人家的宅子了!就是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半新不旧的蓝布衫,头戴瓜皮帽,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
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停打量着新房子。
此人名叫杨大嘴,是东村那边的村民,平日里就好打听个家长里短,爱占些小便宜。
杨坚眉头微微一蹙,但今天是乔迁大喜的日子,不好发作,只得强笑道:
“也没多少,都是托我们族长的福,作坊里挣了些,再加上族里垫付了一些,这才勉强盖起来。”
杨大嘴眼珠子一转,又看向杨九狼,脸上挤出笑容:
“杨族长,你这法子可真是高啊!让大伙都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就是不知道,这族里垫付的银子,利钱高不高啊?俺们东村的人,可否能加入呢?”
各个作坊的规模扩大之后,杨家东村的村民也有不少人在作坊上工。
现在有了银子和固定的收入,自然就有人起了盖红砖瓦房的念头。
杨九狼端起桌上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神色平静。
他放下茶碗,目光扫过杨大嘴,淡淡一笑。
“这位是...东村的?”杨九狼问道,语气不咸不淡。
杨坚连忙介绍:“族长,这是东村的杨大嘴。”
杨九狼点了点头,这才对杨大嘴说道:“你们东村加入也不是不可以,但需多付两成的价钱。”
“多加两成的价钱?”杨大嘴有些不满,“为啥?我们也是杨家村的村民呀。”
“你们确实也是杨家村的村民,可惜不是杨家西村的。”杨九狼故意加大音量:
“杨家西村能有今日,靠的是全村上下齐心协力,付出了汗水和努力,才挣来的。
所以...也只有杨家西村的村民,才有资格享受这么实惠的砖瓦房。”
闻言,在场的所有杨家西村村民们,顿时热血沸腾,归属感满满。
“族长英明!”
“就该是这个理!”
“族长说得对,咱们西村的红火日子,那可都是大伙儿一锄头一镐刨出来的,东村的人凭啥来抢?”
“就是,想住砖瓦房,回去东村找你们的族长去。”
... ...
杨大嘴被怼得脸青一阵白一阵,讪讪地笑了两声,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走了。
“来来来,”杨坚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举起酒碗:
“诸位,今日是我杨坚家的乔迁之喜,多谢族长和各位乡亲赏光。咱们喝酒,喝酒!”
酒席正式开始。
杨坚家这次是下了血本,菜肴很是丰盛。
一大盆喷香的红烧肉,肉块切得有小孩子拳头那么大,色泽红亮,肥而不腻。
还有一盘清蒸河鱼,鱼肉鲜嫩,淋上少许茱萸调制的酱汁,别有风味。
炒时蔬是自家菜地里刚摘的,碧绿生青。
除此之外,还有炖鸡块、炒鸡蛋等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男人们这边,推杯换盏,划拳行令,好不热闹。
杨九狼作为族长,自然是众人敬酒的焦点。
他酒量本就好,加上今日心情也不错,来者不拒,谈笑风生。
妇孺席那边,气氛也同样热烈。
姜二娘被桂花婶子和几位年长的婶子围在中间,成了谈话的中心。
“二娘啊,你家九狼可真是出息了,咱们杨家村几辈子都没出过这样的人物!”一位王家婶子感慨道。
她家儿子和儿媳妇都在作坊上工,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是啊是啊,以前谁能想到,咱们也能住上这亮堂堂的砖瓦房?”月秀婶子接口道。
她一边说,一边给杨小丫夹了一块鸡肉,“小丫,多吃点,看你瘦的。”
“谢谢...月秀婶奶奶。”小丫头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道了谢,小脸吃得油光锃亮。
她今天可高兴坏了,不仅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婶子和姐姐陪她玩。
“二娘嫂子,”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媳妇红着脸向姜二娘问道:
“俺...俺也想去纺织作坊上工,不知道还招不招人?俺手脚麻利,学东西也快。”
“纺织作坊最近确实在扩招人手,”姜二娘温和地看着对方:
“你要是愿意来,等吃完酒席,我带你去管事的李兰衣婶子那里登记。”
那媳妇一听,喜出望外,连声道谢。
第266章 红砖瓦房落成(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的气氛越发热烈。
男人们的话题,也从家长里短,逐渐转向了对未来的憧憬。
一个坐在下首的汉子,约莫三十出头,平日里话不多,今日许是多贪了几杯,脸膛黝黑中透着红光。
他端着那粗陶酒碗,壮着胆子,舌头也有些大了,朝杨九狼问道:
“族...族长,咱们这头一批红砖房盖得敞亮!俺..俺们瞅着眼热。这...这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俺们这第二期了?”
他这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几桌,霎时间静了那么一小瞬,大家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杨九狼。
显然,这位汉子问出了大家伙儿的心里话。
“第二期?”杨九狼疑惑,“我何时说过,要开始建第二期红砖瓦房了?”
杨坚今日是东道主,喝得满面红光,闻言连忙打了个酒嗝,站起身来,身子微微有些晃荡,但眼神还算清明。
“族长,是这样的。”他解释说道:
“大伙瞧见这第一批建成的红砖房,那叫一个羡慕!眼珠子都快掉进去了。
私下里,已经有十来户人家托我来问,说是想报名第二期,就盼着你点头了。”
闻言,
杨九狼抬头扫过席间,众人神色各异,有热切、有期盼、也有略带紧张。
这倒是不出他的预料。
第一期建房,说是自愿,但多数人心里还是打鼓的。
毕竟三十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哪怕族里垫付七成,那也是一笔沉甸甸的债务。
没瞧见实物,谁心里都没底。
如今,这二十来座红砖瓦房,错落有致地立在新规划的区域,窗明几净,院落齐整。
与旁边那些低矮破旧的茅草棚、泥土房一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前大家过一样的生活,住一样的房子。
顶多是东家多个补丁西家少块茅草的区别,那叫‘同甘共苦’。
而如今,有人先住上了豪宅,其他村民自然就坐不住。
人心向好,此乃常情。
杨坚搓着手,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急切:“族长,你看...”
“既然大伙都这么想住新房子,那开始安排第二期吧。”杨九狼自然理解众人的心情,“这一期,先建二十套。”
“好!”
“族长英明!”
“太好了!”
... ...
“大家先安静,”杨坚抬手阻止大家的骚动,然后看向杨九狼,“族长,二十套,怕是不太够分啊。”
他有些为难地说道,“如今想建房的人家,可不止二十户。”
这话不假,先前观望的,加上最近手里攒了些钱的,还有些人家是儿子大了,急着盖新房好说媳妇的。
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有三四十户。
“不够?”杨九狼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在心里嘀咕,‘僧多粥少,这碗粥如何分,倒是个学问。’
想了片刻,他看向杨坚,“杨坚叔,前些时日修建水渠,听说有不少村民自发前往帮忙,可有此事?”
杨坚一愣,不知族长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还是如实答道:
“确有此事。当时族里号召,各家各户出壮劳力,但也有不少人家是全家上阵,连半大孩子都去帮忙搬石头、挑土方。着实令人感动。”
“很好。”杨九狼微微颔首:
“咱们杨家西村能有今日,靠的不是我杨九狼一人,
而是全村上下齐心协力,是每一个为村子流过汗、出过力的人。所以——”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这第二批房子的名额,不能简单地按先来后到,也不能凭谁有银子。”
众人安静下来,凝神细听。
杨九狼继续说道:
“我提个法子,大家议议。咱们就按照各家各户对村子的贡献大小,来排这个顺序。贡献大的,优先获得建房资格。如何?”
“贡献?”
“这敢情好!”
“可...这贡献咋算啊?”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各种声音,有赞同的,有疑惑的。
那些平日里积极参与村务,响应族里号召,无论是修路挖渠,还是在作坊里踏实肯干的村民,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他们觉得,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回报。
而另一些平日里有些懒散,或是存着些小九九的人,则面色各异,有的懊悔,有的不忿,有的则开始盘算着如何补救。
“族长英明!”杨坚猛地一拍大腿,真心实意地赞道,“就该这样,赏罚分明,才能服众。这法子,好!我举双手赞成!”
他作为内务堂堂主,最清楚哪些人是真心为村子,哪些人是滥竽充数。
这贡献簿,本就是他一手操办记录的。
专门记录了村民平日里为村中做的各种事情,比如参与公共建设、修桥铺路、又或者在关键时刻捐钱捐物、等等。
这些贡献,以前只是用在优先分配田地上。
如今用在建造房子上,更能体现这些贡献的价值。
“没错,族长这法子公道!”百工堂的六族老杨剑北也抚掌道:
“如此一来,往后谁真心为村子,谁敷衍了事,一目了然。大伙心里也有奔头!”
“嗯,确实是个好法子。”农经堂的五族老杨剑南抚着胡须,
对这种能调动人积极性的法子向来赞赏,“如此一来,何愁村子不兴旺!”
他这话,算是给杨九狼的提议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
就在众人情绪高涨,唾沫星子横飞讨论着谁家贡献大,谁家能排上号时,
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从院门外传了进来。
“杨族长,可算找到你了。”
这声音中气十足,却又刻意放缓了些,有些不好意思惊扰了此地的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道身影出现在院子大门外。
为首一人,身着便服,葛布长衫,面容清瘦,正是县令王政兴。
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院内,最后落在杨九狼身上。
他身后,跟着捕头李奎,还有几名同样作便装打扮的汉子,
个个神情肃然,腰杆挺得笔直,一看便知是公门中人。
‘王政兴?他怎么来了?’
杨坚作为东道主,更是宴席的主角之一,眼力劲自然不差。
他几乎在杨九狼认出对方的同时,也辨认出了来人。
毕竟,他以前是当里正的,曾经与这位县尊大人打过几次交道。
杨坚心中‘咯噔’一下,暗道:
‘这位爷可是稀客,今日怎地有空到这穷乡僻壤,还摸到我这乔迁宴上来了?’
他反应极快,连忙给杨九狼递了个眼色,脚下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其他村民不认得王政兴,只当是杨九狼或者杨坚的什么远亲故旧,
见这气度不凡,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随从,便也纷纷好奇地张望,议论声小了许多。
第267章 王政兴来访、
“哎呀,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杨坚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
他抢在王政兴开口前便高声嚷道,那嗓门,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见。
他这一嗓子,既是给王政兴面子,也是在提醒院内的族人,有重要客人来了,都注意点分寸。
同时,这‘贵客’二字,也巧妙地模糊了王政兴的身份,避免了在普通村民面前直接点破。
王政兴见杨坚如此上道,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他本就不想大张旗鼓,今日之事,本意也只是顺道看看,没曾想恰巧碰上这等热闹场面。
“杨里正客气了。”王政兴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杨九狼,笑道:
“本官今日公务之余,过来看看贵村沟渠的修建情况,
听闻此处修建了大片的红砖瓦房,便过来看看。未曾想,竟是扰了杨里正的乔迁之喜,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杨九狼此时也已起身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拱手道:
“大人言重了。大人能来,是杨家村的荣幸,也是杨坚叔的福气。快请上座。”
“诸位乡亲,这位是县里来的贵客,姓王,是族长的朋友。”
杨坚转身对院中略显安静下来的众人朗声介绍,随后转向王政兴,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大人,这外面人多嘈杂,若不嫌弃,不如到厢房小坐片刻,容草民备些清净酒菜?”
杨坚这安排,可谓是用心良苦。
既给足了王政兴面子,又避免了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所不便。
王政兴自然明白杨坚的意思,他本就是为正事而来,也不想过多搅扰村民的酒宴。
“如此甚好,有劳杨里正了。”他点点头。
杨坚办事麻利,立刻便引着王政兴一行人往东厢房行去。
那东厢房本是用来堆放些杂物,今日办酒席,也收拾了出来,临时摆了几张桌子给自家亲眷使用。
此刻,杨坚快步进去,三言两语便请自家亲眷挪到了外面的酒席上,
又让婆娘桂花婶子手脚麻利地换上全新的碗筷和几样精致些的压桌小菜。
一间略小的,安排给了李奎和那几名衙役。
自有村中机灵的妇人送上酒菜,不敢怠慢。
另一间宽敞些的,则留给了王政兴。他和杨九狼陪同在座。
桂花婶子亲自端上一壶新沏的热茶,给三人分别斟上,
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将厢房的木门轻轻掩上。
“杨族长,你这杨家村,如今可是大变样了啊。”王政兴抿了一口茶,
目光透过窗子,望向院外那些崭新的红砖瓦房,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整齐田垄,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托大人的福,是大人批准了杨家村的工坊建设,才有了今日的景象。”杨九狼微微一笑,语气平静。
他知道,客套话之后,才是正题。
“诶,”王政兴摆了摆手:
“这可都是杨族长你的功劳。这红砖瓦房,坚固亮堂,规划得也齐整。
本官在县志上都未曾见过如此景象。杨族长以一己之力,将杨家村打理得井井有条,实乃栋梁之才。”
这话份量不轻,杨坚在一旁听得是心头微热,与有荣焉。
他看向杨九狼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佩。
当初推举杨九狼当族长,现在看来,是族老会做得最明智的决定。
“大人谬赞了。”杨九狼微微颔首:
“草民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杨家村能有今日,皆是乡亲们齐心协力的结果。”
王政兴笑了笑,将话题引入了正轨:
“今日冒昧打扰,除了过来看看杨家村的沟渠修建得如何,
实则还有一桩更要紧的事情,想与杨族长商议。”
“大人请讲。”杨九狼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知道,王政兴这等身份的人物,绝不会无的放矢。
“杨族长,”王政兴道:“你献上的水泥配方,本官已经着手安排工坊生产。几月下来,已小有成果,产出颇丰。”
他顿了顿,看着杨九狼:
“这水泥,乃是利国利民之物,尤其于水利一道,更是有奇效。本官打算,在边荒县大力推广水泥沟渠的修筑。”
“大人高瞻远瞩,此乃泽被后世之善举。”杨九狼心中了然,这与他之前的预料一般无二。
有了水泥,王政兴第一时间必然会修建水利,保障粮食的生产。
王政兴继续说道:
“本官已派人勘察过贵村修建的水泥沟渠,无论是工艺还是效用,皆为上乘。
那引水灌溉之便利,渗漏之少,确实非传统土石沟渠可比。”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简略图纸,在桌上摊开。
虽然只是粗略的勾勒,但也能看出是边荒县部分区域的农田水系分布。
“本官的意思是,想以杨家村的沟渠为样板,召集边荒县下辖各乡各村的里正、族长,乃至一些大户乡绅,来此观摩学习。”
王政兴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一点:
“让他们亲眼看看这水泥沟渠的好处,再由官府牵头,各村镇自行出资出力,将这水泥沟渠,遍及我边荒县的每一寸良田。”
杨坚在一旁听得是热血沸腾,自家村子竟然能成为全县的榜样?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他激动地看向杨九狼,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杨九狼则显得平静许多,脑中快速分析着此事带来的利弊。
“大人此举,利在千秋。”他缓缓开口:
“杨家村的沟渠,能为全县水利尽一份绵薄之力,草民义不容辞。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召集各处代表前来?”
他没有推辞,也没有表现得过分热切。
这种大规模的观摩活动,对杨家村来说,既是宣传的机会,也是一次不小的考验。
接待、讲解、应对各种询问,都需要提前做好周全准备。
王政兴见杨九狼如此爽快便应承下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就欣赏杨九狼这种干脆利落的性子。
“此事宜早不宜迟。”王政兴想了想,便定了一个时间,
“本官初步打算,五日之后,便召集人员前来。届时,还要劳烦杨族长费心安排一二。”
“五日?”杨九狼算了算时间,确实有些紧迫,但并非不能办到,“大人放心,杨家村定会做好准备。”
第268章 水泥沟渠观摩(一)
五日时光,悄然而过。
杨家西村这几日,鸡鸣犬吠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与...隐隐的自豪。
家家户户门前清扫得干干净净,连平日里最爱在泥地里打滚的黄狗,
都被自家主人勒令夹着尾巴蹲在屋檐下,不许乱跑,生怕惊扰了贵客。
“我说三狗子,你家那大黄再敢往路上随地大小便,小心我扒了它的皮炖汤!”
隔壁王婶子叉着腰,对着邻居吼,唾沫星子喷出老远。
三狗子讪讪一笑,赶紧把自己家狗往院里又拽了拽。
内务堂堂主杨坚,这几日更是脚不沾地。
他今天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那件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半新青布短衫,也被他找了出来,熨烫得平平整整。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临时搭了个简易的凉棚,摆了几张半旧的桌椅,桌上放着粗陶茶碗和刚烧开的热水。
几位族中妇人,在桂花婶子的带领下,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茶碗,脸上的神情,既兴奋、又有些许的紧张。
“都仔细着点,”杨坚背着手,在凉棚内外踱步,眉头微蹙:
“茶水要热而不烫,茶叶莫放多了,也莫放少了。还有那瓜子花生,都捡饱满的摆上。”
他这几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唯恐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给杨家村丢脸,给族长杨九狼丢脸。
老槐树的枝桠上,不知哪个好事的小子,用红头绳七歪八扭地系了几个同心结,虽不甚美观,倒也添了几分喜气。
这便是杨家西村能拿出的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朴素,却也真诚。
日头渐渐升高,杨家村的村口。
开始传来车马喧嚣之声,
先是几辆装饰普通的牛车,慢悠悠地驶来。
车上坐着的,多是附近村镇的里正、族长,衣着朴素,神色间带着几分拘谨与好奇。
他们早就听闻杨家西村出了个能人杨九狼,
不仅带着村民建造了各种作坊,还弄出了什么‘水泥’,盖起了红砖大瓦房,如今更是修了前所未闻的‘水泥沟渠’。
杨坚一见有客到来,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哎呀,李家坳的李里正,王家庄的王族长,快请,快请!一路辛苦了!”
“杨里正客气,”李里正等人也纷纷拱手还礼:“我等奉县尊大人之命,前来观摩学习,叨扰了。”
杨坚将他们引入凉棚歇脚,自有妇人奉上茶水。
紧接着,又有几匹健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衣着光鲜,神态倨傲,显然是些大户乡绅。
他们下了马,自有随从上前牵住,只是略一点头,便径直寻了上首的位置坐下,
目光在简陋的凉棚里扫了一圈,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杨坚心中虽有些不快,面上却依旧笑容可掬,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轻易得罪不起。
“瞧那张员外,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就是家里有几亩薄田,养了几头肥猪么?真当自个是何等人物了?”
一个负责倒水的年轻媳妇撇了撇嘴,小声对旁边的桂花婶子嘀咕。
桂花婶子瞪了她一眼:“少嚼舌根子,干你的活!”
约莫巳时过半,远处路道上烟尘大作,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青布马车,不疾不徐地驶来。
杨坚精神一振,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快步迎了上去。
他知道,正主来了。
马车在村口停稳,车帘掀开,捕头李奎先行跃下,随即躬身扶着一位身着便服,面容清瘦,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下了车。
正是边荒县县令王政兴。
“恭迎县尊大人!”杨坚躬身行礼,声音洪亮。
“杨里正不必多礼。”王政兴摆了摆手,目光在村口扫过,微微颔首,“杨家村,气象一新啊。”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村内缓缓走出。
来人身材高大,步履沉稳,一身寻常的粗布衣衫。
正是杨家西村的族长,杨九狼。
“草民杨九狼,见过王大人。”杨九狼走到近前,拱手道:“大人与诸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杨族长客气了。”王政兴笑道:
“本官今日召集各处代表前来,便是要亲眼见证杨家村的创举。听闻你这水泥沟渠,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本官可是期待得很啊。”
王政兴这些官面话,自然是说给那些外宾听的。
杨九狼微微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诸位,请随我来。”
众人随着杨九狼,浩浩荡荡朝着村西头的农田行去。
一路上,那些新近落成的红砖瓦房,规划整齐的村道,都引得来访者们啧啧称奇。
“这杨家村,变化可真大啊!”
“是啊,比县城里某些地方瞅着都齐整!”
穿过一片新开垦的菜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广阔的稻田展现在众人面前。
时值六月,水稻正值拔节孕穗的关键时期,绿油油的稻浪随风起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而真正让众人眼前一亮的,是纵横交错在田垄间的物事。
“那...那便是水泥沟渠?”一位乡绅指着田中,声音有些发颤。
只见一条约莫两三里长,三尺来宽的主沟渠,如一条匍匐的青灰巨蟒,从农田中间横穿而过。
阳光下,渠壁坚硬平滑,泛着独特的光泽,与旁边那些深黄色的泥土田埂形成了鲜明对比。
更令人称奇的是,从主渠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分叉出一条条略细的支渠,精准地探入每一片需要滋养的稻田。
整个灌溉体系,清晰明了,宛如一张精心绘制的脉络图。
“咕咚。”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
这等景象,他们何曾见过?
传统的土渠,不是塌陷淤塞,便是杂草丛生,哪有这般坚固齐整,鬼斧神工?
王政兴之前虽然已经过来看过这些 沟渠,但再次看到,心中还是不由地有些畅快。
此刻,他缓步走到主渠边,蹲下身,伸出手指,在那坚硬的青灰色渠壁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沉闷而坚实的声音。
“杨族长,”王政兴站起身,目光灼灼,“此渠,确实不错,你给大伙好好讲讲。”
“好的,大人。”杨九狼应声点头,他指着渠中缓缓流动的水流:
“诸位,请看。这水泥沟渠内壁光滑,水流顺畅,泥沙不易附着。便是常年使用,也只需稍作清理,便可恢复如初。”
第269章 水泥沟渠观摩(二)
他顿了顿,又指向不远处高低不平的几块田地:
“诸位再看那几处。地势略高之处,以往引水困难,稻禾常受干旱之苦;而低洼之处,又易积水,导致稻根腐烂。
如今有了这水泥沟渠和分水闸口,高处不愁无水,低处不忧水淹,水势皆可人为调控。”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即便是那些地势看起来有些刁钻的田块,
田中的水稻也长势喜人,颜色青翠欲滴,与周边田块的长势并无二致。
稻子正拔节抽穗,那禾苗间的空隙里,隐约可见的,是即将鼓胀起来的希望。
这景象,与他们各自村中那些或因缺水而枯黄瘦弱,或因积水而根部发黑的稻田,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这种对比,无声却最有力量。
他们都是靠地吃饭的庄稼人,田里的收成,便是他们的命根子。
往年里,为了那几斗粮食,求神拜佛,看天吃饭,不知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汗。
可到头来,一场旱,一场涝,就能让一年的辛苦化为泡影。
“嘶——”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这水泥沟渠,当真是神物啊!”
“若是我村也能用上此等沟渠,何愁粮食不丰!”
“杨族长,这水泥...当真如此神奇?”一位老族长颤巍巍地走上前,问向杨九狼。
“眼见为实,这做不得假。”杨九狼淡淡一笑:“此物也算不得什么神物,不过是格物致知,偶有所得罢了。”
说到这里,他把话头让给王政兴,“关键还是王大人的高瞻远瞩,大力推广此物。”
“好一个格物致知!”王政兴听得心中舒畅,抚掌大笑:“杨族长不仅有经世之才,更有这份不居功的胸怀,本官佩服!”
他转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官威不露自显:
“诸位,今日所见,想必都已心中有数。这水泥沟渠之利,关乎我边荒县万千农户的生计,关乎朝廷的赋税根本!本官决意,要在全县推广此法!”
此言一出,便引起热烈反应。
“县尊大人英明!”
“我等愿附骥尾,效仿杨家村!”
大部分里正、族长都是真心实意地欢呼。
他们是小民的代表,深知水利之苦,如今看到希望,自然激动万分。
而那些大户乡绅,则心思各异。
有的盘算着自家田亩众多,若能用上此法,每年能多收多少粮食;
有的则在琢磨,这水泥的生产是否有利可图,能否从中分一杯羹;
就在众人情绪高涨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大人,杨族长,”说话的是一位身形瘦高,留着山羊胡的乡绅,
姓钱,是县里有名的铁公鸡,也是个喜欢倚老卖老,挑剔钻营之辈:
“这水泥沟渠看着确是坚固耐用,只是....不知造价几何?我等小乡小户,若是耗费靡巨,怕是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他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不少。
这确实是个关键问题。再好的东西,用不起也是白搭。
王政兴眉头微皱,显然对这钱乡绅的突然发难有些不满,但也不好直接呵斥,毕竟人家问的也是实情。
“钱乡绅所虑不无道理。”王政兴有些不悦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世间万物,皆有其价值。修建水泥沟渠,初期投入确比土渠要高上一些。”
他话锋一转,“然则,土渠年年修,年年塌,耗费的人力物力,数年累积下来,亦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更遑论因渗漏、淤塞而损失的水源与粮食。而水泥沟渠,一次建成,可用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期间只需少量维护。
两相比较,孰优孰劣,诸位心中自有公断。”
“再者,”王政兴继续道:
“关于水泥的生产,官府自有统筹,等生产规模不断扩大,这造价自然还能再降下来。
到时候,想来一亩良田分摊下来,也不过是多收几斗谷子的事情。”
钱乡绅被噎了一下,山羊胡抖了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王政兴一个眼神制止了。
说到这里,王政兴看向杨九狼,“杨族长,你继续。”
杨九狼会意,王政兴是想让他介绍水泥沟渠的更多好处与功能。
他走到主渠与一条支渠的交汇口,那里设有一个小巧的木制闸门,“诸位,此乃分水闸,用以控制支渠水量。”
他示意杨坚上前。
杨坚会意,走到闸门旁,握住一个摇柄状的木杆,轻轻一旋。
嘎吱——!
一声轻响,闸门缓缓升起。
原本平缓流过主渠的水流,立刻分出一股,涌入支渠,朝着远处的田块奔腾而去。
“再关小些。”杨九狼道。
杨坚反向转动摇柄,闸门缓缓下落,支渠中的水流也随之减小。
如此反复几次,开合自如,精准控制。
这一手操作,看似简单,却让在场的农人出身的里正族长们看得目瞪口呆。
“老天爷!这...这水还能这么听话?”
“以往大水漫灌,不是淹了就是旱了,哪能这么精细!”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可以根据不同田块、不同时节的需水量,精准调配,
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也不用为了抢水而争得头破血流。
就连那些乡绅,此刻也收起了轻慢,脸上露出了慎重与思索的神色。
他们或许不懂耕种的辛劳,但他们懂账本。
如此精准的灌溉,能节省多少水?能避免多少损失?能多产多少粮食?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王政兴抚须而笑,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今日这场观摩,效果远超他的预期。
杨九狼这年轻人,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诸位,水泥沟渠之妙,分水调控之便,已尽在眼前。
此乃天降祥瑞于我边荒县。
本官相信,有此利器,不消数年,我边荒县必将仓廪充实,百姓安居。”
他的声音在田野间回荡,带着强大的感染力。
王政兴此番话语,掷地有声,无疑给这场观摩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也为水泥沟渠的未来铺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官宣滤镜。
众人心思各异,但面上无不露出信服与期待之色。
接下来,便是各自散去,有的三五成群,热烈地讨论着方才所见所闻,
盘算着自家村子如何能尽快用上这等利器;
有的则快步追上相熟的官员,试图探听更多内幕消息。
第270章 水泥沟渠观摩(三)
参观完田间的沟渠。
众人随着王政兴和杨九狼,自田间水泥沟渠处折返,一路行来,脚下虽是土路,却也平整。
方才水泥沟渠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心中各自盘算,这杨家村,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不多时,便到了杨家西村新建的住宅区。
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惊叹,在人群中不断发出。
放眼望去,一排排崭新的红砖红瓦房,在午后阳光下,红得耀眼,瓦亮得晃眼。
屋舍俨然,布局齐整,中间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贯穿而过,两侧栽种的树木虽还细弱,却已透出生机。
“这...这便是杨家村的新房?”一位来自邻村的里正,揉了揉眼睛,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主要是这连成一片的景象,太具冲击力。
这哪是村落,分明是个规划有序的小镇雏形。
杨坚作为今日半个东道主,又是这新住宅区的受益者,
此刻挺着胸膛,脸上那得意劲,比他娶媳妇那天还足。
“诸位,请随我来。”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众人往新住宅区的广场行去。
而杨坚家的新院落就在广场边缘,红砖墙体,红瓦屋顶,院内地坪也奢侈地铺了水泥,平整干净。
“杨里正,你这院子,敞亮!”隔壁王家村的王猛王里正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羡慕。
“老王,见笑了。”杨坚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这都是托咱们族长的福。”
杨坚以前当里正时,杨家村最穷,他总感觉比其他村的里正矮一头,如今...却是神采奕奕。
众位里正、族长、乡绅们,也纷纷涌进院子,东瞧瞧,西摸摸。
“这红砖,烧得真好,坚实!”另外一个村的里正用指关节敲了敲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瓦片,铺得也齐整,下雨天指定不漏水。”
“还有这窗户,比俺们村那糊纸的亮堂多了!”
他们看惯了自家村里低矮潮湿的茅草屋、土坯房,乍见这等高大、明亮、坚固的砖瓦房,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杨里正,”钱乡绅,便是先前在田边询问沟渠造价那位,此刻凑了上来,一双小眼睛在红砖墙上骨碌碌转,“如此精舍,造价几何啊?”
他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杨坚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不瞒诸位,一座标准的红砖瓦房院子,连工带料,要三十两银子。像我家这样的院子,是三座连在一起,总共花了九十两。”
“三十两一座?”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三十两银子,对普通农户而言,是一笔巨款,但对于眼前这等规格的砖瓦房来说,似乎又不算太贵。
“三十两,就能盖这么好的房子?”李家坳的李里正有些不敢置信,“杨里正,你莫不是说笑?”
“千真万确。”杨坚摇头:“这还是因为俺们村自产红砖、水泥,工匠也是杨家村的,省了不少开销。”
钱乡绅眼珠一转,又问杨坚,“若是我等外村之人,也想建这等房屋,不知是何价钱?”
“杨家西村的村民,为村中建设流过汗、出过力,这三十两,是成本价,也是族里给的优待。”杨坚先解释一番。
“至于外村的诸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伸出四根手指:
“若是想用我杨家西村的砖瓦、水泥,并请我村的工匠督造,这价钱估计得四十两打底。”
“四十两!”钱乡绅的脸色微微一变,“杨里正,这...这价钱,是否有些高了?”
闻言,杨坚也不知做何解释。
关于盖房子这事,一生也就那么一两次。
这花费贵不贵?大多时候都是因人而异。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汉子们粗犷的号子声。
“嘿咻!嘿咻!”
“慢点,慢点,别碰着了!”
众人好奇地望向院门。
只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肩上扛着粗大的杠子,杠子中间,赫然用绳索捆着一头大野猪。
那野猪通体黝黑,獠牙外露,看体型,怕是有两三百斤重,即便已经死透,依旧透着一股凶悍之气。
“是采猎队回来了!”杨坚眼睛一亮。
杨铁牛那魁梧的身影走在最前头,他身上还沾着些许血迹和泥土,但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
“族长!”杨铁牛见到杨九狼,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今个运气不错,在松木林那边,碰上这头大家伙,费了不少劲才拿下!”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队员,也都个个带伤,但精神头十足。
如今的采猎队,即便杨九狼不在,也能在附近山林猎获这等猛兽了。这便是杨九狼放手锻炼的结果。
采猎队如今装备精良,又有多次围猎积累的技巧和经验,战斗力自然今非昔比。
王政兴看着那头油光水滑的野猪,眼睛也是一亮。
这等肥硕的野猪,可是难得的美味。
他哈哈一笑,对杨九狼道:
“杨族长,今日恰逢盛会,又有如此佳肴送上门来。不知可否割爱,将这头野猪卖与本官?
本官想借花献佛,在此地摆上一桌,款待诸位远道而来的同僚。”
“大人开口,草民岂有不从之理。”杨九狼笑了笑,随即客气说道,“这野猪,便送与大人助兴,谈何买卖。”
“那不成。”王政兴却摆手,“公是公,私是私。你杨家村的猎物,亦是村民辛苦所得,岂能白占便宜。”
他当县令这么多年,人情世故了然于胸,自然听得出,杨九狼那是客套话。
他转向李奎,“李捕头,按市价将这野猪买下。”
李奎应声,自去与杨铁牛交涉。
接着,
村民便立刻忙碌起来。
杀猪、烧水、切肉、备菜,一时间,杨家西村的空地上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那些里正、乡绅们,本还有些矜持,但闻着那勾人的肉香,看着村民们忙碌而喜悦的景象,也渐渐放开了。
这杨家村,确有几分与众不同。
第271章 水泥沟渠观摩(四)
酒席就设在新住宅区的广场上,加起来有十几二十桌。
主桌上,王政兴居中而坐,杨九狼与几位年长的族老、里正作陪。
大盆的红烧野猪肉,炖得酥烂入味,香气扑鼻;
刚从地里摘的青菜,用猪油一炒,碧绿生青;
还有新打的米糕,自家酿的米酒。
“来,诸位,请!”王政兴举起陶碗:
“今日一观杨家村之新貌,本官深感欣慰。望诸位同心协力,共建我边荒县!”
众人纷纷举碗,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席间的气氛愈发融洽。
王政兴放下酒碗,目光转向杨九狼,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
“杨族长,方才本官见你村中沟渠,坚固实用,远胜土石。若是要修建如贵村这般规模的沟渠,不知大致需要多少银两?”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酒桌霎时安静了几分。
那些里正、族长们,耳朵都竖了起来,眼神灼灼地望着杨九狼。
这才是他们今日此行最关心的问题。
杨九狼沉吟片刻,心中快速盘算。
报价是一门艺术。
太高,会吓退潜在客户;
太低,则会拉低水泥价值,影响后续利润空间。
需给出一个既能体现价值,又不至于让人望而却步的数字。
他缓缓伸出五个手指:
“大人,诸位,要修建杨家西村这般规模的沟渠,保底估算,约莫...五百两。而小些的村子,准备个三百两应该足以。”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听到这数字,众人方才升腾起的热切冷了大半。
三五百两银子,对于这些大多贫瘠的村落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刨除赋税,能落到手里的,不过三五两银子。
有些村子,甚至连里正家里都未必能拿出十两现银。
所以,一个村子想筹集三五百两银子,非常困难。
“这...这可如何是好?”一位年长的族长,面露苦色,连连摇头:
“三五百两,便是将我等村中所有家当变卖了,也凑不齐啊!”
“是啊,杨族长,这水泥沟渠虽好,可这花费...我等实在是...”
众人七嘴八舌,皆是面露难色,原本对水泥沟渠的无限向往,此刻化为了深深的无力感。
民以食为天,食以水为先。
水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高昂的成本往往让普通百姓望而却步。
杨九狼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早有预料。
他端起酒碗,浅酌一口,不急不缓地开口:
“诸位的心情,我明白。一次拿出三五百两,对大多数村子而言,确实不易。不过——”
他话锋一转,“这银钱之事,也并非全无转圜余地。”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纷纷投来期盼的目光。
“杨族长请讲!有啥办法?”
杨九狼放下酒碗,目光扫过众人,“这修建沟渠的银子,可以...借。”
“借?”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又是一阵摇头。
“杨族长,这话说得轻巧。”李家坳的李里正苦笑道:
“向谁借?官府府库空虚,我等是知晓的。若是向那些大户乡绅借贷,那利钱...啧啧,高得吓人。
怕是借了这沟渠,往后几十年都得给他们当牛做马,还不清这债。”
这时候的民间借贷利息极高,甚至有‘利滚利’的盘剥,普通百姓轻易不敢借贷。
“正是如此,那些放贷的,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借一还二都是轻的,有的甚至要还三还四,这谁受得住?”
“哎,看来这水泥沟渠,终究是与我等无缘了。”
席间气氛再次低落下来。
“诸位莫急。”杨九狼却微微一笑,“我所说的借,并非诸位想象的那般。”
他顿了顿,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才继续说道:
“若是能让各村以极低的利钱,譬如半成?借到这笔银子。
而偿还这笔银子的方式,便是用每年因修建水利而多收获的粮食来抵。诸位以为如何?”
“半成利钱?”
“用多收的粮食偿还?”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狐疑的光芒。
半成的利钱,这在他们听来,简直是闻所未闻。
寻常借贷,少说也是两三分利,甚至更高。
这半成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用每年多收获的粮食来偿还,更是让他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修建水利,粮食增产,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们方才亲眼所见,杨家西村的水泥沟渠,那灌溉效果,比他们村里的土渠强了不知多少倍。
若是自家村子也能用上,粮食产量翻上一番或许夸张,但增产三五成,绝对是有把握的。
用增产的粮食来还债,不仅压力小,而且只要粮食产量上去了,这笔投入迟早能回本,甚至还能大赚一笔。
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杨族长,此话当真?”一位族长老爷子,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一把抓住杨九狼的手臂,眼神热切。
“我也不能保证这等好事一定能成,”杨九狼自然不会把话说死:
“若是有这样的银子,不知诸位可愿意借,或者说敢不敢借?”
闻言,众族长和里正一时陷入了沉默。
即使是有这样的银子,他们这些本本分分的老百姓,确实未必敢借。
王政兴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目光在杨九狼和众位里正族长之间流转。
他心中也是捉摸不定。
半成利,这几乎是贴本的买卖,谁会做这等亏本生意?
他不知道杨九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对方哪来的底气,
能保证让这些村子以如此低的利钱借到银子。
但他也不急着追问和点破。
宴席渐渐散去,
各村的里正、族长、乡绅们,带着满腹的心事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陆续告辞。
王政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与杨九狼一同,在杨坚家院中石凳上坐下。
桂花婶子重新沏了热茶送上。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落中,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
“杨族长,”王政兴率先打破沉默,“你今日在席间所言,那半成利的借贷,可是已有章程?”
“大人明鉴。”杨九狼放下茶碗,“此事,草民略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说来听听。”王政兴不动声色。
他知道,杨九狼既然敢当众说出来,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杨九狼想了想,先问道:
“大人,官府府库拮据,要拿出大笔银钱支持各村修建沟渠,短期内恐难实现吧?”
王政兴点了点头,这是不争的事实。
边荒县本就贫瘠,加上连年灾害,官府能维持日常运转已属不易,哪里还有余钱投入水利建设。
“所以,这银子...得从旁处筹措。”
“旁处?”王政兴眉头微挑,“杨族长的意思是?”
“正是,可以向那些有银子的人借。”杨九狼道,“比如...县城中的四大家族。”
其他富商不好说,但县城那四大家族,他有九成把握让他们借出银子。
第272章 借银子(一)
“四大家族?”王政兴手指在桌面轻轻一点,“他们...会吗?”
这四个家族在边荒县根深蒂固,平日里连官府的面子都未必肯给足,
让他们掏钱出来做这等利钱微薄,甚至可能血本无归的买卖,难。
“大人,”杨九狼也不绕弯子:
“这世上的事,无非‘利’与‘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时候不如诱之以利,胁之以势。”
他看了看王政兴,继续说道,“其他富商不好说,但县城那四大家族,草民有九成把握,让他们不仅肯借,还得抢着借。”
九成?还抢着借?
王政兴看着杨九狼,这年轻人总能给他带来意外。
他深知,要让那四只老狐狸出血,绝非易事。
“哦?杨族长有何高见?”
“此事,还需大人配合。”杨九狼微微一笑:“毕竟,官府出面,名正言顺。”
能不能让四大家族借出银子,这点当然要官府充当关键的角色。
与王政兴在杨坚家的石桌旁,就着夕阳余晖,将其中关节细细剖析,反复推敲,直至夜幕降临,才各自散去。
翌日,午后,边荒县县城。
凤翔酒楼,顶层雅间。
依旧是那张紫檀木圆桌,只是今日的气氛,比之上次杨九狼卖水泥方子时,又多了几分微妙。
钱万金、孙茂才、李长胜、王文渊四位家主早已安坐,神色各异。
钱万金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比上次多了几分审视。
他最近的日子还是不好过,那水泥烧出来是烧出来了,堆在库房里,跟小山似的,却鲜少有人问津。
孙茂才鼻孔里哼着气,显然是耐性不佳。
四大家族的水泥窑火光冲天烧了几月有余,银子流水般花出去,
结果水泥块子在他家后院垒得比墙还高,愣是没卖出几块。
这一点都不奇怪。
水泥作为新事物,虽然功效惊人,但市场也得有一段很长的适应时间。
李长胜慢条斯理地转着扳指,目光在窗外掠过,似乎对街景比对桌上的人更感兴趣。
王文渊则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吱呀’一声轻响,包厢门被推开。
王政兴在前,一身寻常便服,却自有一股官威。
杨九狼跟在后头,依旧是那身青布衣,神色淡然。
“王大人,杨族长。”钱万金率先起身,脸上堆着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稀客,稀客啊!”
孙茂才等人也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王政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与杨九狼一同在主位两侧落座。
小厮奉上茶水,退了出去。
包厢内一时有些沉默,只有瓷杯与桌面碰撞的轻微声响。
王政兴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目光扫过四人,缓缓开口:“今日冒昧打扰,是有一事,想与诸位家主商议。”
“王大人言重了,”钱万金笑道:“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心中却在打鼓,这县太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把杨九狼这小子给带来了。
王政兴看向杨九狼,示意他开口。
杨九狼微微颔首,目光在四位家主脸上一一扫过,不疾不徐地说道:
“诸位家主,近来生意如何?杨某听说,贵府上的水泥窑火,日夜不息,想必是产出颇丰,订单如雪片一般吧?”
他这话问得客气,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
四位家主闻言,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杨族长消息倒是灵通。”孙茂才第一个沉不住气,‘哼’了一声:
“托你的福,水泥是产了不少,只是这买家嘛...”
他话没说完,但那意思谁都明白。
“杨族长,明人不说暗话。”李长胜轻咳一声,接过话头:
“我等四家按照你的方子,费尽心力烧制出水泥,品质也算上乘。
只是这水泥虽好,毕竟是新物,寻常百姓知之甚少,用处也未曾普及。
如今各家库房之中,确实积压了不少存货。”
这话算是承认了困境。
当初他们花大价钱从杨九狼手里买方子,指望着独占鳌头,大赚一笔,谁曾想市场接受度如此之慢。
“杨族长,”钱万金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今日与王大人同来,莫不是...有何良策,能解我等燃眉之急?”
他这话问得巧妙,既不失面子,又把皮球踢给了杨九狼。
“良策谈不上,”杨九狼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热气:
“我杨家村用水泥修建沟渠之事,相信在座的诸位家主应该有所听闻。若是其他村子也能效仿,何愁水泥没有销路?只是...”
话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只是什么?”王文渊挑了挑眉,
他平日里看似风流不羁,实则心思敏锐。
“只是寻常百姓之家,大多不甚宽裕。修建沟渠,非一两银子可成。
他们即便知晓水泥的好处,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杨九狼放下茶杯,看向四人,“所以,杨某斗胆,想请诸位家主帮他们一把。”
“帮他们?”孙茂才瞪大了眼睛:
“杨族长,你莫不是在说笑?我等是商人,不是开善堂的。拿银子给那些泥腿子修沟渠?他们拿什么还?”
“孙家主莫急。”杨九狼摆了摆手:
“杨某的意思是,诸位家主可以将银子...借给各村百姓。
让他们用这笔借款,向诸位购买水泥,修建沟渠。
如此一来,诸位的水泥不就有了销路?
而百姓得了水利之便,粮食增产,日后慢慢偿还借款,岂非两全其美?”
此言一出,包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钱万金、李长胜、王文渊三人皆是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或转动着饰物。
这法子听起来似乎可行,既解决了水泥滞销的问题,又能做件好事博个名声。
但风险也显而易见。
“杨族长,”李长胜沉吟道:
“你这法子,看似巧妙。但那些村民,若是借了银子,日后无力偿还,又当如何?
我等总不能挨家挨户去催债,更不能为此与全县百姓为敌吧?”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借钱的是大爷,这道理古今通用。
就在此时,一直未曾多言的王政兴开口了。
“诸位家主的顾虑,本官明白。”他声音平稳,却透着威严:
“此事,若无官府出面,确有风险。但若是...由官府出面为各村担保呢?”
“官府担保?”四位家主齐齐一震,看向王政兴。
这分量可就不同了。
有官府背书,这借贷的风险便大大降低。
毕竟,欠商人的钱或许可以赖,欠官府的钱,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第273章 借银子(二)
“不错。”王政兴颔首:
“本官可以明文下令,各村以集体名义借贷,由里正、族长画押。
所借款项,专用于购买水泥修建水利。
日后偿还,也由官府督促,从各村增产的粮食中,按比例逐年划拨。如此,诸位以为如何?”
“有王大人出面担保,我等自然是放心的。”钱万金眼珠一转:
“只是...这利钱如何计算?我等商人逐利,总不能做亏本的买卖。”
杨九狼与王政兴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好说。”杨九狼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在空中半弯了一下,“半成。”
“什么?!”孙茂才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铜铃般的眼睛瞪着杨九狼:
“半成利?杨族长,你莫不是在消遣我等?半成利,还不够我等伙计的嚼用,这跟白送有何区别?”
半成利,也就是年息百分之五。
在这个高利贷横行的时代,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钱万金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干咳一声:
“杨族长,王大人,这半成利确实是太低了些。我等四家,虽也愿为边荒县水利尽一份心力,
但如此利钱,莫说盈利,连本钱都未必能周转得过来啊。”
李长胜和王文渊也是连连摇头,显然无法接受。
“诸位家主,此举名为借贷,实则也是为诸位的水泥打开销路。”杨九狼面不改色:
“水泥积压在库,便是死物。流通起来,才能变成活钱。再者,此事利国利民,诸位也能博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好名声能当饭吃么?”孙茂才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王政兴放下茶杯,发出‘嗑’的一声轻响,打破了沉默。
“诸位的心情,本官理解。”他缓缓说道:
“半成利,确实不高。但本官也知,诸位开设水泥窑场,耗费不菲,亦是为我边荒县贡献了税赋,提供了不少民生岗位。”
他话锋一转:
“这样吧,本官在此做个主。凡参与此次借贷的家族、且达到相关额度。
其名下水泥窑场的税赋,官府可以减免...一成,期限为五年。诸位以为如何?”
减免这一成税收,王政兴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因为水泥使用的越多,就说明边荒县的建设越广,
这一成的税收一定可以从其他地方补回来,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减税一成?”
四位家主闻言,皆是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
他们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脑子转得飞快。
税收在古代是国家重要财政来源,也是商户的一大负担。
减税一成,对利润的影响是巨大的。
水泥窑场的税负可不轻,按照朝廷定制,各种杂税加起来,差不多要占到纯利的二至三成。
如果能减免一成税赋,那可是一笔实实在在的银子。
半成利虽然低,但如果加上这一成的税收减免,里外里算下来,这笔买卖...似乎也不是那么亏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借出去的是银子,卖出去的却是自家的水泥。
那些水泥原本就积压在库房里,卖不出去就是一堆石头。
现在能通过这种方式变现,等于是把死钱盘活了。
钱万金眯着眼睛,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心中飞快地盘算:
假设借出一百两银子,年利半成,只有五两的利息,确实不够看。
但这一百两银子,是用来买自家水泥的。
这一百两的水泥,成本可能只有六七十两,这里面就有三四十两的毛利。
关键是水泥窑场的税。
如果一年能卖出一万两银子的水泥,按两成税算,就要交两千两。
减免一成,就是少交一千两。
这一千两,可是纯利润。
而且,这税收减免,还是五年。
不出两年,水泥定会被广泛应用到各个方面,水泥工坊的规模和产量一会扩大。
这么一算,这笔买卖,不仅不亏,反而大有赚头。
李长胜和王文渊也在低头盘算,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显然也算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孙茂才虽然算术不如他们精细,但也知道减税是天大的好事,
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犹豫和意动。
杨九狼将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七八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看似官府让利,四大家族得了便宜。
实则,最大的赢家,是整个边荒县的百姓,以及他杨九狼的长远布局。
水泥一旦普及,他后续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王大人高义,杨族长高才!”半晌,钱万金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真诚了许多:
“此事,于公于私,皆是善举。我钱家,愿意出一份力!”
“我孙家也干了,”孙茂才一拍大腿,瓮声瓮气地说道:
“只要能把俺那些石头疙瘩换成银子,再少交点税,这买卖做得过。”
“我等附议。”李长胜和王文渊也相继点头。
“好!诸位深明大义,本官佩服。”王政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此事若成,必将载入我边荒县史册,诸位功不可没。”
接下来,便是商议具体的章程细节。
由哪几家牵头,如何分配借贷额度,如何与各村对接,如何监管水泥用途等等。
王政兴提议,由官府成立一个专门的‘水利督造处’,统筹此事。
四大家族各派一名管事参与,杨九狼也作为技术顾问列席。
四大家族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他们现在巴不得这事赶紧推行下去,好早日把库房里的水泥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这转变之快,让杨九狼心中暗笑。
果然,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官府解决了水利建设的资金难题,推动了农业发展,稳定了民生,
长远来看,税基扩大,财政收入只会增加。
四大家族盘活了积压的水泥,获得了稳定的销路和利润,还享受了税收优惠,名利双收。
杨九狼则成功地将水泥推广开来,为未来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巧妙的布局,让各方势力都参与到这场建设中来,
分担了风险,也分享了利益,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利益共同体。
所谓——水涨船高。
一个繁荣的边荒县,乃至整个国家,对他杨九狼才是最有利的。
酒楼之外,夕阳已渐渐西沉,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
王政兴与杨九狼并肩走出凤翔酒楼,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杨族长,今日之事,多亏了你。”王政兴由衷地说道。
若非杨九狼这天马行空又丝丝入扣的计策,他便是磨破嘴皮,也未必能让那四只老狐狸松口。
“大人过誉了。”杨九狼淡然一笑:
“此事能成,全赖大人坐镇调度,恩威并施。草民不过是穿针引线,拾遗补缺罢了。”
第274章 关于边荒县的发展(一)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王政兴的面子,也准确地描述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他深知,没有王政兴这位县尊大人点头并亲自出马,他有再多计策也是枉然。
这世道,终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压商人。
王政兴闻言,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杨九狼一眼。
这年轻人,年纪轻轻,却总能给他带来意外。
初见时,以为是个武勇过人的莽夫;
再见时,献上水泥方子,以为是个有些奇思妙想的匠人;
今日,却让他看到了运筹帷幄的智者影子。
不管对方遇到怎样的难题,总能想到巧妙的方法、高效地解决。
他心中不禁感慨,这杨九狼,怕不是池中之物。
边荒县这小地方,能出这等人物,也不知是福是祸。
但眼下,绝对是福。
“好一个拾遗补缺?”王政兴摆了摆手,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杨族长这‘缺’补得,可是恰到好处,价值千金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松了些:“天色尚早,杨族长若无他事,不妨随本官在这县城里走走,如何?”
这邀请,有些出乎杨九狼的意料。
一个县令,主动邀请一个乡野村夫同游,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但他转念一想,王政兴此人,颇有几分不拘小节的豪气,加之今日之事圆满解决,心情大好,倒也说得通。
“大人,请!”杨九狼略一思忖,便点头应道:“大人相邀,那是草民的荣幸。”
此时已是申酉之交,夕阳西斜,给整个边荒县城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街道上,行人依旧不少,叫卖声此起彼伏。
“冰糖葫芦喂——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一个老汉扛着插满红彤彤山楂果的草靶子,声音洪亮。
“晚市的猪头肉,降价大甩卖了!”肉铺的伙计用油腻腻的抹布擦着案板,大声吆喝。
铺子倒是不少,盐铺、米铺、布庄、铁匠铺、药堂、当铺...林林总总,沿着青石板路两侧排开。
只是细看之下,便能发现问题。
布庄里的布料,颜色单调,多是粗麻葛布,鲜有丝绸锦缎。
铁匠铺里打出来的,也多是锄头、镰刀等农具,少见精巧的铁器。
食肆里的菜肴,翻来覆去不过那几样,做法也简单粗放。
王政兴看在眼里,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他虽是县令,但也知道,这便是边荒县的常态。
贫瘠,不仅仅是田地,更是这百业。
边荒县城商业结构以基础生活资料为主,占比高达七成。
高附加值商品及服务业占比不足半成。
整体消费水平低下,购买力严重不足。
两人行至一座石桥,桥下是穿城而过的小河,河水算不上清澈,但也为这座略显沉闷的县城增添了几分生气。
“杨族长,你也看到了。”王政兴凭栏而立,望着河面,长长叹了口气:
“这便是我边荒县的景象。百业凋敝,民生困苦。本官虽有心改变,却常感力不从心,不知从何处着手啊。”
这话,既是感慨,也是试探,他想听听杨九狼的看法。
杨九狼目光平静地看着王政兴,这位县令大人,倒真有几分忧国忧民之心,并非尸位素餐之辈。
他当然听得出来,这位县令大人又在套他的话了。
“大人忧国忧民,草民佩服!”杨九狼并没有接茬,而是拍了一记马屁。
闻言,王政兴瞥了杨九狼一眼,只好无奈地问道,“杨族长,可有良策?”
杨九狼想了想,只好说道:
“大人常言,开源节流。于一县之治理,节流固然重要,
然则,若无活水之源,纵使如何节省,亦不过是苟延残喘,难有大起色。”
“活水之源?”王政兴咀嚼着这四个字。
“正是。”杨九狼点头,“草民以为,欲使一地兴旺,无非二字:一曰‘投’,二曰‘用’。”
“投?用?”王政兴眉头微蹙,显然这两个字眼对他而言有些新鲜。
“所谓‘投’,便是投入,也叫投资。譬如大人方才推动的水泥沟渠,便是官府的一种投资。
修桥铺路,兴修水利,乃至鼓励商户开设新的铺面,招募工匠研发新的物什,皆是投资。”
杨九狼这是直接引用了后世经济学中的‘投资’,包括政府投资和私人投资,是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
“大人试想,这路修好了,货物流通便快了,商人运货成本低了,自然愿意多跑几趟,买卖就多了。
工坊建起来了,便需要人手,百姓有了活计,便有了进项。”
“有点意思。”王政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那‘用’字又作何解?”
“用,便是使用,亦可称之为花费、消费。”杨九狼解释道:
“百姓有了进项,手中有了余钱,便会去买米、买布、买盐、买油,甚至买些往日里舍不得的物件。
如此一来,铺子里的货物便卖得出去了,商人赚了钱,又会去进更多的货,或者扩大铺面,这又是一种‘投’。
如此循环往复,这市面不就活泛起来了?”
王政兴听得入神,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一县之发展。
以往他所想的,多是如何劝农桑,多收赋税,或是如何节省开支。
杨九狼这番话,却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杨族长的意思是,要让银钱流动起来?”
“正是此理。”杨九狼微微颔首:
“银钱如水,流动起来才是活水,才能滋养万物。若只是囤积窖藏,便是死水一潭,与石块无异。
大人要做的,便是开渠引流,让这水活起来,并且越流越广,越流越深。”
他顿了顿,补充道:“鼓励‘投’,关键在于让投入之人能看到回报,有利可图。
无论是官府投入基础民生,如道路、水利,还是鼓励商贾投入工坊、店铺。
前者惠及万民,长远来看,税赋自会增加;
后者则直接创造了营生,增加了货品。”
“而促进‘用’,则在于提高百姓的进项。百姓手中无钱,何谈花费?
是以,官府当设法让百姓能通过劳作获得稳定的收入。譬如作坊多了,便需要更多工人;
商路畅通了,便有更多行脚商人;
农田水利兴修好了,收成高了,百姓自然富裕一些。”
王政兴听罢,久久不语,眼中异彩连连。
他反复咀嚼着杨九狼的话,越想越觉得精辟。
这‘投’与‘用’二字,看似简单,却道尽了经济运转的根本。
第275章 关于边荒县的发展(二)
“高见!当真是高见啊!”半晌,王政兴一拍大腿,由衷赞叹: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本官今日,茅塞顿开。”
他看向杨九狼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欣赏,更带着一丝敬佩和渴望。
“杨族长,你这番见解,实乃经世济民之学。若能将此法施于我边荒县,何愁不能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王政兴激动地说道,脸膛都有些微微发红。
他背着手,在桥头来回踱了几步,那方才因杨九狼一番高论而升腾起的万丈豪情,稍稍冷却了些许。
就算知道这些理论,但现在的官府没有银两,也没有技术,如何去投资?
“杨族长,”王政兴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投向杨九狼,那眼神复杂,既有对年轻人智慧的欣赏,也带着几分现实的沉重:
“你所言的‘投’与‘用’,本官已然明了。只是...这‘投’字,从何而来?”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衙门府库之窘迫,想必杨族长亦有所耳闻。
莫说大规模修路建桥,便是维持日常运转,都已是捉襟见肘。
至于招募工匠,研发新物,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杨九狼自然也知道官府目前的困境。
“大人之忧,草民明白。”他想了想说道:
“官府之力有限,此乃常情。然则,府库无钱,不代表这天下无钱。”
“哦?”王政兴眉毛一挑,来了兴致,“杨族长此言何意?莫非...你有法子从那些铁公鸡身上拔毛不成?”
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试探。
边荒县的富户,尤其是那四大家族,哪个不是把银子看得比命根子还重。
“拔毛倒也未必。”杨九狼微微一笑:
“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若能将散落于民间的银钱汇聚一处,用于兴办实业,岂非一举两得?”
“汇聚民间银钱?”王政兴眉头微蹙。
他想到了官府向商贾摊派,或是强行借贷,但那些法子,副作用极大,容易激化矛盾,非长久之计。
“杨族长,你说的可是...劝捐?”
“非是劝捐,亦非强借。”杨九狼摇了摇头:“草民的意思是:合股经营,按份分利。”
他知道这模式很难,但想要快速发展边荒县,就必须充分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
哪怕是带着哄骗或者画大饼的水分。
不过,有他各种超前技术的支持,这种模式也不是不可以实现。
只要能把工坊的巨大前景展现出来,并且短时间内能回本,那些富商应该是敢冒险的。
“合股经营?按份分利?”王政兴细细咀嚼着这八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亮了起来:
“你是说...让那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一桩买卖做大了,赚了钱,再按照当初各人出的本钱多少来分?”
“大人英明,正是此理。”杨九狼赞了一句,随即补充道:
“这每一份本钱,草民称之为一股。入股之人,便是股东。赚了银子,便按各人所持股份多少,分发红利。”
王政兴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光芒愈盛。
这法子,听起来确实比单纯的劝捐或摊派高明得多。
劝捐,人家未必情愿;
摊派,更是伤民心。
而这‘合股分利’,却是将官府、商贾、乃至部分富裕百姓的利益捆绑在了一处。
“只是...”王政兴眉头一转,又想到了难处:
“杨族长,这法子虽好,但如何取信于人?
那些商贾,个个精明似鬼,若无实实在在的好处,怕是不会轻易将真金白银投入这所谓的‘股份’之中。
再者,万一经营不善,亏了本钱,又当如何?岂非要闹得鸡飞狗跳?”
“大人所虑极是。”杨九狼对此早有准备:
“此事需官府出面牵头,订立章程,明晰权责。
其一,所募股本,专款专用,参与的股东可派员监督,确保银钱用在实处,不得挪用。
其二,选择前景明朗、利国利民之产业进行投入,譬如我杨家村已初见成效的红砖、水泥,或是纺织、农具改良等。
此类产业,需求庞大,风险相对可控。”
“至于亏损?”杨九狼微微一顿:
“商贾行商,本就有赚有赔。入股之前,便当将风险讲明。
若能挑选良才负责经营,并辅以得力监管,尽力将风险降至最低,想来多数人是能够接受的。
毕竟,高回报往往伴随高风险,此乃常理。”
“嗯,”王政兴缓缓点头:
“由官府出面做担保,股东监管账目,倒不失为一个法子。
只是,具体如何操作?这‘股份’又如何定价?红利又如何分派?可有章程?”
“大人,可以这样。”杨九狼想了想,举例说道:
“譬如,要建一座年产百万块红砖的官督民办砖窑,预计需投入一千两银子。
便可将这一千两银子,分为一百股,每股作价十两银。有意入股者,可按股认购。
待砖窑盈利后,除去各项开支与预留发展之资,剩余利润,便按每股所得,分发给各股东。”
“一股十两银?”王政兴默默盘算。
这个数额,对于一些小富商,购买数十股,咬咬牙也能拿出来,门槛不算太高。
而对于四大家族那样的豪富,认购百股以上亦非难事。
这种模式确实是筹集银子的好方法,灵活多变,那些富商想购买多少就买多少。
缺银子时,随时可以转卖变现。
其实,这种模式操作层面并不难。
最大的阻碍是信任和风险。
想到这里,杨九狼对王政兴说道:
“大人,要想那些富商放心购买工坊的股份。
官府就必须做出承诺,只要股东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把手中的股份、按照合理的折价卖回给官府。”
闻言,王政兴眼前马上一亮。
他还担心那些富商不会参与,若是有了这条保证,估计那些富商会抢着购买股份。
第276章 关于边荒县的发展(三)
“官府折价买回股份?”王政兴喃喃自语。
他慢慢也想明白了,官府要承担绝大部分的投资风险。
说白了,这种模式,官府无异于空手套白狼,当然要承担对应的风险。
杨九狼这法子,官府几乎是空手画了个大饼,引诱商贾们掏出真金白银,这饼能不能烙熟,最后还得官府兜底。
“不错。”杨九狼好像看出了王政兴心中所想:
“大人,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官府欲借鸡生蛋,自然要先备好鸡窝,还得承诺这鸡要是丢了,官府赔。
如此,那些手握银钱的富商们,才敢将自家的银两放进来试试。”
“确实如此。”王政兴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杨九狼的说法。
这小子,说话总是一针见血,让他不得不服。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既如此,依杨族长之见,眼下边荒县,有哪些工坊值得我等投入?”
关于这个问题,确实需要细细琢磨。
边荒县当前经济结构单一,民众购买力低下,
投资方向应优先考虑普惠性强、能带动基础民生改善、且能快速形成正向循环的项目。
高端产品、奢侈品等,现阶段皆不适宜。
目前来看,最稳妥的,还是先搞基础建设。
兴修水利,保证农业生产,让百姓吃饱。
修桥铺路,夯实基础建设,增加就业,让百姓兜里有钱。
想到这里,杨九狼说道:
“大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眼下边荒县百废待兴。
但第一步要建设的是,修桥、铺路、兴修水利,还有改善民居,这都离不开最基础的物什——水泥、砖石和木材。”
“依杨族长所言,官府要大力生产这些基础建设材料?”王政兴问。
“没错,”杨九狼点头:
“边荒县的百姓贫苦,兜里没钱,生产其他物件,他们也消费不起。也只有这些基础建材才是边荒县目前最需要的。”
“杨族长,你且详细说来。”王政兴示意。
“大人应该早已知晓,草民掌握着高效的烧砖技术和木材砍伐工具。”杨九狼说道:
“若是官府需要建造高效轮窑,草民可以提供耐火材料和相关技术。
若是官府需要大举伐木,草民可以卖出半自动化车床。”
杨家村的那些作坊,王政兴是知道的,非常高效率。
如果杨九狼愿意放出相关技术和工具,官府确实可以大规模地建造砖窑和伐木场。
一旦高效砖窑和伐木场投产,不仅能满足本县需求,富余的砖石、木材亦可销往邻近州县。
这其中利润,不可谓不丰厚。
更要紧的是,不管砖窑还是伐木场,都需要大量人手,从取材、搬运、到生产,
皆可吸纳不少流民与无地百姓,使其有活计可做,丰实他们的口袋。
想通此节,王政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随即又泛起些许疑惑,他看向杨九狼:
“杨族长,你既有这等利国利民的良策,又肯拿出独门技艺与工具,为何...却只愿出售,而不打算与官府合股,共办这些工坊呢?”
这话说得委婉,却也点出了王政兴心中的不解。
在他看来,与官府合作,有官方背书,岂不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杨九狼闻言,心中自有计较。
与官府合股?听着是风光无限,可里面的弯弯绕绕,他门清。
这些工坊,短期内,凭着他超前的技术和规划,自然是日进斗金,稳赚不赔。
但日子一长,人事变动,政令更迭,甚至某些眼红之人的小动作,都可能让这大好的局面变成一滩浑水。
他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摇钱树,最后果子被别人摘了,甚至连树根都保不住。
他之前提出合股创办工坊的建议,那是为了让官府筹集到银子,也让那些有眼光的商人赚点快钱。
在信息不对称和权力结构不稳定的环境下,保持独立性,
通过技术授权和设备销售获取前期高额利润,这才是他杨九狼最优的选择。
“大人,这其实是一样的。”杨九狼解释说道:
“草民提供技术和工具,也是一种变相的合伙。若是官府到时候筹集不足银两,草民再购买一些股份也无妨。”
闻言,王政兴不置可否地看了眼前年轻人一眼。
他明白杨九狼的心思,就是不想与官府有太深的瓜葛。
这小子,滑得跟泥鳅一般,既想借官府这股东风扬帆远航,又怕船大调头难,把自己绕进去。
不过,王政兴也非鼠目寸光之辈。
转念一想,杨九狼这般做法,于他而言,反倒是省心。
他在边荒县的任期一到就得离开,那些工坊能不能长期运行下去、不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他追求的同样是短期的效益。
“罢了,” 王政兴摆手,不再勉强:
“杨族长肯拿出独门技艺与高效工具,已是为我边荒县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官,乃至这阖县百姓,都当感念。”
两人就合作的大体事项聊了片刻,王政兴率先开口,“天色不早,本官便不多留了。”
今日收获颇丰,他心中已有数个计划雏形,急需回去梳理。
“恭送大人。”杨九狼拱手。
两人这才在桥头分道扬镳,王政兴带着随从往县衙方向行去,身影很快融入人群之中;
杨九狼则转身,朝着城门寄放马匹的方向,步履沉稳地离去。
第277章 迷雾谷的建设
峡谷,杨家小院。
夕阳的余晖已然褪尽,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杨九狼骑着黑马踏入峡谷时,整个山谷都已经沉静下来,只余下溪流潺潺与偶尔的虫鸣。
小院内,灯火已燃。
昏黄的光晕从门口透出,映照着院中一角。
杨小丫与阿米娜两个小不点,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几只蚂蚁搬家。
杨小丫小大人似的,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挡住一只蚂蚁的去路,口中念念有词:
“小蚂蚁,此路不通,绕道,绕道!”
阿米娜则安静许多,大眼睛一眨不眨,小嘴微微张着,显然对这微观世界充满了好奇。
“阿嚏!”杨小丫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惊得蚂蚁四散奔逃。
她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阿米娜。
“爹爹!”眼尖的杨小丫最先发现了院门口的高大身影,欢呼一声,丢下蚂蚁,便扑了过来。
杨九狼翻身下马,然后弯腰一把将女儿抱起。
“重了。”杨九狼掂了掂,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爹爹才重!像大黑熊!”杨小丫搂着杨九狼的脖子,咯咯直笑,小孩子的话总是这么出其不意,又带着纯真。
阿米娜也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小叔。”声音细细糯糯。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这小丫头也活泼了不少。
“嗯,小米娜也乖。”杨九狼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回来了,”姜二娘端着一盘菜从灶房出来,见到杨九狼,温柔一笑:“快洗手吃饭了。”
她今日穿了件半旧的浅蓝色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耳边,烛光下,眉眼更显柔和。
“二哥今晚是不是回来了?”杨九狼在院子外面看到杨九虎骑的马匹,便问道。
“刚回来不久,和二嫂在屋里呢。”姜二娘道。
杨九狼洗了手,与姜二娘、两个孩子一同坐下。
不多时,杨九虎也从里屋出来,他依旧是一身劲装,脸上带着几分风尘之色,显然是刚从迷雾谷那边赶回。
“阿帕!”阿米娜见到父亲,小脸上绽放出笑容,主动挪了挪小凳子,给杨九虎腾出位置。
杨九虎嗯了一声,在女儿身边坐下。
随后,二嫂阿古茹也从屋里出来,一家人开始吃饭。
“二哥,迷雾谷那边如何了?”杨九狼夹了块白切鸡,边吃边问。
“营地基本妥了。”杨九虎咽下口中的饭,回道:
“按你的图纸,外围的木栅栏和几处简易箭楼都已立起,内里营房、伙房、校场也初具雏形。
只是那边的木材和石料,终究不如咱们村里方便,耗费了不少功夫。”
迷雾谷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也意味着物资运入不易。
初期营地建设都是以就地取材、快速搭建、隐蔽实用为原则。
木栅栏配合壕沟、鹿角等障碍物,可有效迟滞敌人。
箭楼也没有建得太高,能提供良好视野和射击角度即可。
杨九狼点点头,这些都在他预料之中。
“人手训练呢?”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
迷雾谷要作为九州商会的秘密据点和武装力量的训练基地,人员的忠诚和战力至关重要。
杨九虎眉头微蹙,想了想说道:
“除了我以前的十几位部下,还另外招募了一批人,他们都是些苦哈哈出身,给口饱饭便肯卖命。只是野路子惯了,纪律性差些。
老雷带着几个挑选出来的老兵痞子,日夜操练,总算有了点样子。队列、格杀、斥候这些基础的,都在练。
只是...小弟,这些人,真的能顶用吗?”
驰骋疆场多年,杨九虎更相信真枪真刀杀出来的兵。
而对这些散兵游勇,他心里真没底。
杨九狼明白杨九虎的顾虑。
这些人多是流民、山匪,或是活不下去的佃户,勇悍有余,纪律不足。
要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可靠的力量,非一日之功。
“二哥,练兵非一朝一夕。”杨九狼喝一口鸡汤:
“勇悍是他们的底子,这是好事。至于纪律,慢慢磨。赏罚分明,令行禁止。
告诉老雷,除了基础操练,多进行小队配合、山地作战的演练。咱们的人,将来不是去沙场冲锋陷阵的,而是要能藏、能打、能跑的精锐。”
杨九虎想了想,便点头。
“三江盟那边呢?”杨九狼继续问道,“派去的人可有消息传回?”
“派了两个机灵的,跟着龙七的船走了。”杨九虎道:
“说是去南蛮腹地,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三个月。眼下还没消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弟,你真打算与龙七长期合作吗?我觉得他不可信的。”
杨九虎性格相对直接,他对龙七这种江湖老油条,本能地抱有警惕。
“二哥,这世上哪有绝对可信之人?无非利来利往罢了。”杨九狼当然知道龙七不可靠:
“龙七要靠咱们的陶瓷赚钱,咱们要借他的船队探路。眼下,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至于日后,便看各自的手段了。”
姜二娘和阿古茹默默听着兄弟俩谈论‘正事’,她们时不时给两个孩子夹菜,并不插话。
“爹爹,二伯,”杨小丫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你们在说谁呀?是坏人吗?”
“小孩子家家,莫问这些。”杨九狼摸了摸她的头:“快吃饭,吃了饭早些去睡。”
一顿饭在轻松而又带着些许凝重的氛围中结束。
姜二娘和阿古茹一起收拾碗筷,杨九狼则与杨九虎移步到院中石桌旁。
夜色更浓,月上中天,清辉遍洒。
杨九狼取出一小袋茶叶,是上次从郡城买来的,算不上好茶,但在这山野之地,也算难得。
姜二娘很快送来一壶热水。
杨九狼提起陶壶,给杨九虎和自己各斟了一碗,夜风送来茶叶的淡香。
他轻啜一口,目光深邃,望向迷雾谷的方向:“二哥,迷雾谷那边的‘米缸’,也该填填了。”
他说的‘米缸’,自然是指粮食储备。
杨九狼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这迷雾谷既是秘密据点,粮草自给便是重中之重。
杨九虎放下茶碗,“你是说,往谷里屯粮?这事可不小。谷里潮气重,粮食易发霉。”
“霉烂不难办。”杨九狼指尖轻敲桌面,“谷中寻一干燥高地,深挖窖,石板砌底,木炭铺层吸潮,再用油布封存。”
兄弟二人凑在石桌旁,借着朦胧月色,讨论着储备粮食的各项细节。
从粮食的种类,到分批运输的批次、人手安排,再到谷内守备与粮仓的伪装,无一不细。
“此事关乎我等身家性命,马虎不得。”杨九狼最后总结道,“二哥,这事你亲自盯着,务必万无一失。”
“小弟,放心。”杨九虎点了点头:“我晓得轻重。”
月影西斜,夜已深沉。
“时辰不早了,二哥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杨九狼道。
杨九虎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嗯,你也早些睡。”
说罢,便回了自己屋子。
杨九狼独自在院中又坐了片刻,仰望星空,思绪万千。
与王政兴的合作只是短暂的,换了下一任县令,这一切可能都会终止,
而迷雾谷的建设才是他真正的根基。
这条路,注定不平坦。
夜深人静,杨九狼回到屋内,姜二娘已经歇下,呼吸均匀。
床榻边,杨小丫睡得正香,小嘴还微微动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他替女儿掖了掖被角,一股暖意在心头流淌。
第278章 四合院建成(一)
接下来的几日,杨九狼除了照看村中作坊的事务,
便是与杨坚等人商议水泥沟渠和水库后续的建造细节。
边荒县其他村庄的里正、族长,也陆续派人前来杨家西村学习取经。
一时间,杨家西村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王政兴虽然采纳了杨九狼的建议,但官府行事,向来谨慎,
尤其涉及银钱之事,必然要先摸清底细,评估风险。
他派了几个胥吏,来到杨家村的砖窑作坊和伐木场进行参观,
对作坊的各项作业都进行了详细的记录,尤其是在产量方面。
——
半月之后,峡谷。
晨曦微露,淡淡金光洒满了整片大地。
湖畔,一座崭新的青砖灰瓦大宅院静静矗立,巍峨而沉稳。
这便是杨九狼刚刚建成的三进四合院。
借助001的视野,鸟瞰之下。
整座宅院占地足有五亩,如一方巨大的墨玉印章,镶嵌在峡谷腹地。
它静卧于清澈湖泊之畔,整个院落被高高的院墙合抱,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独立世界。
从高处望去,三进院落层次分明,由南向北,一进更比一进深邃。
前院开阔,内院规整,后院幽静,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引人一探究竟。
一条笔直的中轴线贯穿南北,将整个院落一分为二,两侧厢房、正房、倒座房,错落有致,井然有序。
屋顶层层叠叠,飞檐翘角,线条硬朗又不失流畅。
虽无皇家宫阙那般雕梁画栋、龙飞凤舞,却自有一股雄浑大气。
阳光下,青瓦泛着温润的光,与周遭的绿树、静湖相映,竟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境。
“还行。”杨九狼的意识回归,立于院门前,淡淡吐出两个字。
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泄露了他此刻的真实心情。
这座大院的大门,并未追求过分的奢华。
两扇朱漆斑驳的厚重木门紧闭着,门上各嵌着一对兽首铜环门钹,冰冷而威严。
门楼是青砖砌就,灰瓦铺顶,线条简洁硬朗。
门楣之上,悬着一块崭新的匾额,上面是两个隶书大字:“杨府”。
字迹算不上名家手笔,却也遒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门前左右各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墩,打磨得光滑圆润,寻常人家门口的拴马桩,到了这里,也显得格外敦实。
高高的门槛,约有尺半,寻常人需得提脚跨过,无形中便添了几分庄重。
杨九狼伸手推开那沉重的木门。
吱呀——!
一声低沉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峡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门内,便是前院。
地面皆以新烧制的水泥铺就,平整坚固,泛着青灰色,平整而干净。
前院南侧,是三间倒座房,窗明几净。
杨九狼打算将这里辟为待客的茶室和处理日常账目的账房。
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飞檐下有回廊勾连。
这些厢房,则预备给未来的管事下人居住,或是作为客房。
整个前院,布局疏朗开阔,除了墙角新栽的几株海棠,尚显青涩,并无过多花哨的修饰,一切以实用为先。
这符合杨九狼的性格,不喜浮华,注重实际。
院子正中,通往内院的,是一座精巧的垂花门。
此门较之外面的大门,明显秀气了许多,门楼的檐角探出,
下方悬着四个透雕祥云纹的垂莲柱,漆成了沉稳的暗红色,
与周遭的青砖灰瓦形成鲜明对比,平添了几分雅致。
垂花门两侧,是抄手游廊,蜿蜒曲折,连接着东西厢房。
雨雪天气,行走其间,便可遮风避雨,从容不迫。
“爹爹!”一声清脆的呼喊打断了杨九狼的审视。
杨小丫从垂花门后探出小脑袋,见到杨九狼,立刻迈着小短腿跑了出来,身后跟着小不点的阿米娜。
“慢点跑,莫摔着。”杨九狼无奈地提醒。
“爹爹,这院子好大呀!比杨坚爷爷家的院子大好多倍!”小丫头小脸上写满了兴奋与新奇,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
“喜欢么?”杨九狼掂了掂女儿。
“喜欢!”小丫头用力点头。
阿米娜也怯生生地走到近前,小声道:“小叔,这里...这里真大。”
她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显然也被这新家震撼到了。
“往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杨九狼用手轻轻摸了摸阿米娜的小脑袋。
此刻,姜二娘也从垂花门内走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圈微微有些泛红。
一年前,她做梦不敢想,自己能住进这样的房子。
想起当初住的茅草屋,冬不避寒,夏不遮雨,与眼前这景象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咋样?是不是感觉有些不真实?”杨九狼问。
“嗯,”姜二娘点头,“这院子也太大了。”
“以后会慢慢习惯的。”杨九狼穿过垂花门,正式踏入了内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影壁。
青砖磨合,素面朝天,并未雕龙画凤,只在中央用不同颜色的砖石拼出一个巨大的‘福’字,古朴而大气。
绕过影壁,便是豁然开朗的内院。
内院比前院更为宽敞,也更显精致。
正对着影壁的,是五间高大轩敞的正房,屋顶明显比两侧厢房高出一截,无声地彰显着其在宅院中的核心地位。
正房明间的门窗皆敞开着,可以隐约窥见内里宽敞的厅堂,
想来便是日后一家人起居、会客以及举行家族议事的主要场所了。
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与正房之间,同样有抄手游廊相连。
游廊的廊柱漆成了与垂花门一致的暗红色,廊顶内侧则绘着简单的彩画,多是些山水花鸟。
虽不比官宦人家的精细繁复,却也雅致耐看。
院中地面,同样是平整的水泥地。但在正房前的月台下,
特意留出了一方土地,用半尺高的青石栏杆围着,里面种着几株桂树和一架紫藤。
想来待到花开时节,定是满院馨香。
院子一角,还设有一口新打的水井,井口用青石砌成,旁边放着崭新的木桶和辘轳。
井水清冽甘甜,日常饮用、浆洗,都极为方便。
“这正房的厅堂,我按你的意思,摆了八仙桌和太师椅。”姜二娘指着正房说道:
“东边的暖阁做了你的书房,西边的暖阁暂时空着。”
杨九狼点点头,这些都是他事先规划好的。
书房对他而言至关重要,许多来自001的图纸和资料,都需要一个私密的空间来处理。
第279章 四合院建成(二)
走入正房。
正房的明间确实宽敞,阳光透过格扇窗照进来,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一套崭新的红木八仙桌和太师椅摆在正中,桌上放着一套青瓷茶具。
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虽非名家真迹,但也意境悠远。
东暖阁被布置成了书房,靠墙是一排高大的书架,目前还空着大半。
一张宽大的书案临窗而设,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杨九狼走到书案后坐下,目光扫过这间凝聚了他心血的宅院,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书房不错。”他满意地点头。
参观完内院,杨九狼领着家人,通过正房西侧的一条夹道,走向后院。
穿过月亮门,后院的景致又是一变。
这里比内院要小一些,也更显幽静。
正中是一栋小巧精致的两层小楼,青瓦覆顶,飞檐探出,楼上楼下各有三间房。
这是杨九狼特意为姜二娘和小丫,以及未来可能的女眷准备的绣楼或内眷居所。
小楼前是一片平整的草地,角落里栽种着几竿翠竹,还有一小片菜园,
里面已经提前种植了一些时令蔬菜,长势喜人,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
这都是姜二娘平日打理的。
“这后院清静,确实适合居住。”杨九狼说道。
姜二娘点点头,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我很喜欢这里。”
小楼的东西两侧,各有几间矮一些的后罩房,用作储藏室、针线房或者下人的住处。
整个后院,花木扶疏,清幽雅致,与前院的开阔和内院的规整形成了鲜明对比,更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爹爹,这里看得好远呀!”杨小丫早已蹬蹬蹬跑上了绣楼二层。
此刻正扶着栏杆,兴奋地朝下招手,“我看到西边的湖水了,还有东边的大山!好漂亮!”
“慢点,小丫!莫在楼上跑跳!”姜二娘连忙扬声叮嘱,脸上却带着无奈而宠溺的笑容。
杨九狼看着妻女的笑颜,心中一片安宁。
这座三进四合院,不仅仅是一处遮风挡雨的居所,更是家的归属。
“二娘,”杨九狼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这宅子大了,里里外外这么多活计,光靠你一人,怕是忙不过来。你如今又有了身孕,更不能操劳。”
姜二娘闻言,微微一顿,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我...我还做得动。”她轻声道,“以前在村里,怀着小丫的时候,不也照样下地挑水劈柴。”
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勤劳惯了的农家女子,一时间难以适应使唤下人的生活。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杨九狼摇了摇头:
“那时候是没办法,如今有了条件,自然就不能那样辛苦了。
再说,这么大的院子,迎来送往,没几个下人打理,也显得不成体统。”
姜二娘默然,她知道杨九狼说的是实情。
这五亩地的大宅院,光是每日的洒扫,就不是她一个孕妇能轻易承担的。更何况,日后家中事务只会越来越多。
“可是...我怕管不好她们。”姜二娘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而且,买下人...又得花不少银子。”
她还是有些心疼钱,虽然她私下的小金库已经很丰实,但勤俭惯了的性子,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银钱的事,你无需操心。”杨九狼无奈地说道,“至于管人,慢慢学便是,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好吧,”姜二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那我们要买哪些人?”
“这确实得要好好想想,”杨九狼边想边说道,“咱们这院子,至少需要添置这几类人手。”
“第一,得有个能总揽全局的管事之人,最好是个有些见识、处事稳妥的男子,称作管家。
他负责府内日常杂务的调度、采买、账目,以及约束其他下人。这样一来,你我便能省心不少。”
“管家?”姜二娘认真地听着,她知道杨九狼考虑事情向来周全。
“第二,你身边得有两个贴心伺候的丫鬟。”杨九狼看着姜二娘,继续说道:
“一个年长些、稳重些的婆子,懂些生育调理的最好,能照应你的饮食起居,日后也能帮你带带孩子。
再配一个年轻些、手脚麻利的丫头,帮你做些针线活,传个话什么的。”
“第三,灶上的活计也得有人专门负责。一个厨娘,再配一个打下手的烧火丫头,应该就够了。
咱们家日常吃食简单,但逢年过节,或是将来有客来访,总不能每次都让你亲自下厨。”
“第四,这院子这么大,洒扫、浆洗、采买些零碎物件,也需要两三个粗使婆子和小厮。
他们负责前院和内院的杂活,保证府内干净整洁。”
“第五,大门口也得有个看门的门房,最好是个老成持重之人,负责盘查进出,通报消息,也能防着些宵小之辈。”
“至于后院那片菜地和花草,暂时你若有兴致便自己打理,若是忙不过来,再添个略懂园艺的仆妇也不迟。”
杨九狼一口气说完,看着姜二娘:“大致便是这些,你觉得如何?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要买这么多?”姜二娘听得有些发愣,她没想到买下人还有这么多门道。
杨九狼三言两语,便将一个大家内宅的框架给勾勒了出来,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多吗?”杨九狼想想,确实是有点多,但又好像缺一不可,“这院子太大了,人多一点也热闹。”
“好吧,都听你的。”姜二娘知道杨九狼一旦拿定主意,就很难改变,“那...我们去哪里买这些人?”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边荒县地处偏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合用下人的地方。
“县里的牙行应该能买到。”杨九狼道:
“我明日去县城一趟,顺便打听打听。这些下人,得品性要好,手脚要干净,身家清白些,免得引狼入室。”
“嗯。”姜二娘点了点头,“这些人一定要挑心思单纯的。”
第280章 四嫂吴氏的娘家人(一)
与此同时,杨九狼四合院后面,杨九豺和姜家岳父的二进四合院也已落成。
虽不及杨九狼那座三进大宅气派,只占地两亩,却也是这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阔气院落。
青砖黛瓦,飞檐探出,同样是水泥铺地,干净整洁。
此刻,杨九豺的院子里,四嫂吴氏正带着杨浩和杨小草,里里外外地忙活着。
她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纸,照在院中新打的家具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崭新而充满希望。
“娘,这院子可真亮堂!”杨浩一边卖力地擦着一张新打的方桌,一边兴奋地说道。
杨小草则小心翼翼地将一小盆刚从山上移栽来的野花,摆在窗台上,小脸上满是认真。
吴氏看着一双儿女,心中百感交集。她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
“可不是么,往后咱们就住这儿了。等你以后长大了,也好讨一个好看的媳妇。”
她的目光扫过这宽敞的院落,心中对杨九狼充满了感激。
若不是这位七弟,她这辈子怕是都住不上这样的好房子。
吴氏现在想想,心里不免就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这位七弟从一个偷鸡摸狗的混混,摇身一变,
竟成为整个杨家村最有能力之人,现在全村都得仰仗他。
她也很庆幸,自己的丈夫对这位七弟始终不离不弃,才有了如今的回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哎哟,这不就是三妹家的新院子么?啧啧,真是气派!”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响起。
紧接着,吴氏的娘家大哥吴大贵,领着吴母、吴父,
还有吴氏的两个嫂子,以及几个侄儿侄女,浩浩荡荡地涌了进来。
吴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还是很快迎了上去:“爹,娘,大哥,大嫂,二嫂,你们怎么来了?”
“我说三丫头,你这如今是发达了。”吴母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撇了撇嘴道:
“住上这么好的大宅子,也不说回娘家报个喜,还是我们自个听说了才找上门来。”
她这话,酸溜溜的,带着明显的责怪意味。
想当初,杨九豺一贫如洗,吴氏在娘家受尽了白眼。
吴母更是没少当着吴氏的面,数落她没眼光,嫁了个窝囊废。
如今见吴氏家境好转,这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是那股子尖酸刻薄的劲儿,却是一点没改。
“这缸可真不小,”吴大贵则直接走上前,拍了拍院中的一口新水缸,啧啧称奇:
“比咱家那口大多了。三妹夫如今是真有本事了啊!”
他那两个嫂子,则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东摸摸西看看,
嘴里不停地发出惊叹声,眼神里却满是贪婪和嫉妒。
“爹娘说笑了,”吴氏心里有些不快,但面上还是强撑着笑容:
“这房子也是托了我夫家七弟的福,他帮衬着盖的。快屋里坐吧。”
她将众人让进堂屋。
堂屋里摆着崭新的八仙桌和几把太师椅,
虽然比不上杨九狼家的红木家具,却也是上好的硬木打造,刷着桐油,锃光瓦亮。
吴父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摸着光滑的扶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三丫头啊,”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架子,说道:
“你如今也算是苦尽甘甘来了。这房子盖得不错,宽敞明亮。”
“是啊,爹,你坐着喝口水。”吴氏给吴父倒了杯水。
“三丫头啊,你看你这院子这么大,空着的屋子也不少。”吴母却没闲着,她拉着吴氏的手,看似亲热地说道:
“你两个侄儿也都大了,眼瞅着就要说亲了,可家里那几间破屋子,实在拿不出手。你看...”
吴氏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娘,这里是杨家村,我的那两个侄儿过来这里住,不符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符合规矩的,”吴母马上板起脸:
“他们过来杨家村住,你再给他们在杨家村的作坊找一份活计,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娘,这屋子虽然看着多,可浩儿和小草也大了,一人一间屋子,再加上我们夫妻俩住一间,其实也没剩下几间了。
而且,这院子是我夫家小弟帮着盖的,我们也不好随意安排给外人住。”吴氏继续委婉地拒绝道。
“怎么能说是外人呢?”吴大贵立刻就不乐意了:
“我们可是你娘家人,是你最亲的人!你侄儿住在你这,那不是应该的吗?
再说了,你那七弟这么有本事,还在乎这一两间屋子?”
“就是啊,三妹,”她那大嫂也帮腔道:
“咱们可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可不能忘了本,忘了拉扯你长大的爹娘和兄嫂啊!”
吴氏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有些招架不住,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大哥,大嫂,当初我嫁到杨家,九豺一无所有,你们是怎么对我的,难道你们都忘了?”吴氏的声音有些发冷:
“那时候,我回娘家,你们哪次不是冷嘲热讽,生怕我沾了你们的光?现在看到我们日子才刚好过一点,就跑来说是一家人了?”
这话一出,吴家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那...那不是以前吗?”吴母强辩道:
“以前我们也是没办法,家里穷,顾不上你。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这不是都惦记着你吗?”
“惦记着我?”吴氏冷笑一声,“我看你们是惦记着我这新房子吧!”
“三丫头,你怎么跟你娘说话呢?”吴父有些不悦地呵斥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你的长辈,是你的亲人!你如今日子好过了,帮衬一下娘家,不也是应该的吗?”
“帮衬?”吴氏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吴父:
“爹,这些年,九豺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们可曾帮衬过我们一分一毫?
现在我们刚有了自己的房子,你们就想来占便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想起以前受的委屈,想起娘家人对她的冷漠和嫌弃,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第281章 四嫂吴氏的娘家人(二)
“我告诉你们,这房子是我和九豺辛辛苦苦挣来的,是七弟帮我们盖的!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吴氏掷地有声:
“你们要是真心来道贺,我欢迎。要是想来打秋风,占便宜,那就请回吧!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吴家众人被吴氏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们没想到,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三丫头,如今竟然变得如此强硬。
“好你个老三!”吴大贵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吴氏骂道:
“你这个白眼狼!你...你竟然敢这么跟我们说话!看我今天不替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着,他就要撸起袖子冲上来。
“大舅,你要干啥?”杨浩见状,连忙挡在吴氏身前,“你要是敢打我娘,我拿刀砍你。”
他虽然年纪还小,身子也单薄,但那眼神却异常坚定。
这小子被杨九狼怂恿过几次后,现在的胆子可莽了。
杨小草被吓得躲在吴氏身后,但小手却紧紧抓着吴氏的衣角。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吴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吴氏骂道:
“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们的?
你这个不孝女!没良心的东西!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么个东西!”
她干嚎起来,却不见半滴眼泪,只是那声音更大了几分,作势要让整个峡谷的人都来评评理。
吴大贵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此刻更是面红耳赤,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新铺的水泥地似乎都震了震。“三妹,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我们亏待过你么?”
他唾沫横飞,“当初你嫁给杨老四,他穷得叮当响,连件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我们可曾嫌弃过半句?
还不是想着都是一家人,能帮衬就帮衬一把!而你呢,现在有了银子,就翻脸不认人?”
吴氏听着这话,心中怒极反笑。
当年,杨九豺可是给了二两银子的,已经算是相当高的聘礼了。
至于亏待?
这些年,她每次回娘家,都是拿了能拿出来的东西,但每次在娘家连一顿饭都没得吃,就被赶了回来。
这位大哥和大嫂更是明里暗里说她嫁了个没出息的,连累娘家。
“大哥这话从何说起?”吴氏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冷意:
“自从九豺开始在县城卖卤肉,你们便隔三差五就过去打秋风,他哪次不给你们打包一些卤肉带回去?我可曾说过半个‘不’字?”
“那点吃食算得了什么?”吴母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拔高了声音:
“你如今住的是什么?是雕梁画栋的大宅院!而那些作坊也都是你那夫家七弟的。
我们让你帮衬一把,给你两个侄儿在作坊里寻个活计,再匀出一两间空屋子给他们住,这过分吗?这不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吗?”
“娘,你这话可就差了。”吴氏寸步不让:
“这院子,是七弟看在九豺是他亲哥哥的份上,又心疼浩儿和小草这些小辈,才出钱出力帮着盖的。
这份情,我和九豺记在心里,不敢有半点糟蹋。
至于作坊的活计,那是七弟的产业,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去替他当家做主?
再说了,我那两个侄儿,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真要进了作坊,怕不是去干活,是去添乱的!”
“你...你这是咒你亲侄儿没出息!”吴大贵的大嫂王氏尖着嗓子插话。
她生得一副尖嘴猴腮相,此刻更是显得刻薄:
“三妹啊,不是嫂子说你,你如今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也不能忘了本啊。
你看看你这穿戴,料子都比我们强多了,这屋里的桌椅板凳,啧啧,都是新打的吧?
我们家那几件,都用了十几年,腿都晃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身边太师椅光滑的扶手,眼神里满是艳羡和不甘。
“三妹,”吴家二嫂则相对温和一些,她拉了拉吴氏的衣袖,陪着笑道:
“你大嫂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你两个侄儿,也是指望着姑姑能拉拔一把。这杨家村的日子,听说比外面好过多了,
工钱也高,他们要是能在这儿扎下根,将来娶媳妇也容易些不是?”
吴父一直没怎么说话,此刻才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
“三丫头,你娘和你大哥他们说的话,虽然糙了些,但理不糙。你如今确实是过上好日子了,帮衬一下娘家,也是应有之义。
你夫家七弟那边,你去说说,他还能不给你这个四嫂面子不成?都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说话慢条斯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若是吴氏不答应,那就是大逆不道。
“爹,你这话,恕女儿不敢苟同。”吴氏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
“七弟他愿意帮我们,那是他顾及亲情;
我若是拿着他的亲情当令箭,到处去给他添麻烦,那就是我这位四嫂的不是了。
而这院子,是他盖给浩儿和小草这些小辈住的,我最多就是沾了点光。
至于作坊的活计,能者居之,七弟用人自有他的章程,我不敢干涉。”
“好!好一个不敢干涉!”吴大贵被吴氏这番滴水不漏的话彻底激怒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霍然站起,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指向吴氏的鼻子:
“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杨老四没本事,你跟着受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
如今靠着他弟弟抖起来了,就敢六亲不认了?
我告诉你,老三,今天这两个侄儿的活计,这屋子,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不然,我...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长兄如父!”
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配上粗重的喘息,让堂屋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打!”吴母见状,非但不劝,反而火上浇油:
“让她知道厉害,这种不孝顺的闺女,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两位嫂嫂站在一旁,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和期待,巴不得场面越乱越好。
吴父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暴怒的儿子和煽风点火的老婆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选择了默许。
第282章 四嫂吴氏的娘家人(三)
“不...不准欺负我娘!”杨小草被吓得小脸发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吴氏的手臂。
而杨浩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找来了一根木棍,挡在吴氏的前面,恶狠狠地盯着吴大贵:
“你动我娘试试,看我不打断你腿?”
“你小子,找死。”吴大贵作势就要一巴掌拍向挡在前面的杨浩。
“你敢!”吴氏马上将杨浩和小草护在身后。
虽然心中也有些发怵,但一想到这是七弟为他们一家撑起的新家,
一想到丈夫杨九豺整天在外奔波的辛苦,她就绝不能退让。
她知道,一旦退了这一步,往后娘家这些人就会像跗骨之蛆一样,永无宁日。
“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敢不敢。”吴大贵怒吼一声,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
他身材高大,这一巴掌若是扇实了,吴氏怕是得当场晕过去。
杨浩死死盯着吴大贵,小小的身子因为愤怒而颤抖,
手中的木棍握得更紧,只要吴大贵敢动手,他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那眼神,不像个九岁的孩子,倒像只护崽的狼崽子,透着一股子狠劲。
吴大贵被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竟一时忘了动作。
这小子,邪门!
杨九狼他们在自家后院两层小楼的二楼,凭栏而望,四嫂吴氏院子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九狼,”姜二娘秀眉微蹙,轻声问道:“四嫂的院子,好像是她娘家人在闹事?”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毕竟都是亲戚,闹得太难看总归不好。
杨九狼把脚边的杨小丫抱了起来,这小丫头踮着小脚、伸直着脖子想看。
“嗯,是四嫂的娘家人。”他淡淡点头。
通过001的视野,那边的情况他看到更清楚,连吴大贵脸上因为愤怒而爆起的青筋都看得分明。
“不过去看看吗?”姜二娘有些迟疑。
她如今怀着身孕,不便多动,但看着那边的吵嚷,心里总有些不安。
“不用。”杨九狼摇头,“这是四嫂的娘家人,她自会处理。”
他把小丫头抱进怀里,看了看远处的大山,语气平静: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像这类事情,最好别参与。毕竟我们作为局外人,不好把握处理的力度。”
这话听着有些冷淡,却也是实情。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纠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补充道:“大嫂她们过去了。”
果然,大嫂王氏、三嫂李氏和五嫂林氏三人,正说说笑笑地朝着四嫂吴氏的院子走去。
这几位妯娌,自从和家里的男人都在作坊里上工,日子宽裕了不少,腰杆子也直了许多。
她们现在再不用受婆婆杨刘氏的磋磨,以前在杨家大院里受的气,如今也渐渐找补了回来。
吃饱穿暖、有了自己的日子之后,她们倒也安分,不再像以前那般闹事。
但骨子里的那份爱看热闹、爱掺和的性子,却是改不了。
这几个妯娌听说这边的新院子已经建好了,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过来开开眼界。
只是杨九狼的气场太强,她们有些犯怵,不敢轻易上门,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吴氏这边作为突破口。
毕竟,四哥杨九豺一家的性子相对温和,不像杨九狼那般难以捉摸。
此刻,吴氏院子里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吴大贵那蒲扇般的大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在吴氏身上。
“喂,你们想干嘛?!”
一声清脆的断喝,让吴大贵的动作猛地一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嫂王氏叉着腰,领着三嫂李氏和五嫂林氏,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王氏今日穿了件半旧的靛蓝色布衫,头上插着一根银簪子,
虽然算不上华贵,但比起以前灰头土脸的模样,已然精神了不少。
她在作坊里管着些杂事,手里也管着几个人,眉宇间自然就带了几分颐指气使的派头。
三嫂李氏依旧是那副沉静模样,穿着合身的细麻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平静地扫过院内众人。
五嫂林氏则显得有些局促,跟在两人身后,
手里还捏着一块刚从自家孩子手里夺过来的麦芽糖,眼神在吴家众人和吴氏之间来回打量。
“哟,我道是谁家这么热闹呢,原来是四弟妹的娘家人到了。”王氏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眼神在吴大贵扬起的手臂上溜了一圈,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这位吴家大哥,这是要替天行道,还是家法伺候啊?瞧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弟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呢。”
吴大贵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打断,扬起的手僵在半空,有些下不来台。
他认得王氏,是杨家的大嫂。
“杨家大嫂,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与你何干?”吴大贵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喝道。
他虽然不认识李氏和林氏,但看王氏这派头,便知来者不善。
“与你何干?”王氏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那股子泼辣劲儿又上来了:
“我是杨九狼的大嫂,也是杨九豺的大嫂!你说与我何干?在我杨家的地盘上,想动我杨家的人,你说与我何干?”
她这话一出,吴家众人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
杨九狼如今在杨家村,乃至整个边荒县,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他们再横,也不敢轻易得罪杨九狼的家人。
吴母见状,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哭腔,上前拉住王氏的胳膊:
“哎哟,杨家大嫂子,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我这三丫头,如今是有了银子,连爹娘兄嫂都不认了。
我们不过是想让她帮衬一把,给她两个侄儿在作坊里寻个活计,再匀出一两间空屋子给他们住。
她就跟我们翻脸不认人,还要把我们赶出去。你说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她这话看似是在诉苦,实则也是在暗示王氏,吴氏如今的日子过好了,却忘了本,连娘家人都不帮衬,你们杨家可得管管。
第283章 四嫂吴氏的娘家人(四)
王氏是什么人?那是从杨家大院一路斗过来的,这点小伎俩哪里看不穿。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嫌弃地拍了拍被吴母碰过的地方,淡淡道:
“哦?是吗?我怎么看起来,像是你们上门要占屋子,还要强逼着四弟妹给你们的儿子安排活计呢?
这作坊是我们七弟的产业,用什么人,不用什么人,那都是我七弟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外人指手画脚了?”
“我们怎么能算是外人?”吴大贵的媳妇,也就是吴家大嫂,不服气地嚷嚷起来:
“我们可是她正经的娘家人!她如今有能力了,难道不该拉拔一下娘家?”
“拉拔?”三嫂李氏终于开口:
“我倒想问问,当初四弟妹困难的时候,你们是如何‘拉拔’她的?是三天饿九顿,还是冷嘲热讽,生怕她沾了你们吴家半点光?”
李氏这话,如同尖刀,直戳吴家众人的肺管子。
他们当年是如何对待吴氏的,自己心里最清楚。
吴父的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胡说!”吴母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拉高了几度:
“我们什么时候亏待过她了?她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疼她还来不及。”
“疼她?”王氏冷笑一声,“我们以前每天都住在一起,是怎么个情况,难道我们不清楚?”
她顿了顿,继续道:
“再说了,即便是亲爹亲娘,也没有强逼着出嫁的女儿贴补娘家的道理。
更何况,你们这哪里是让四弟妹帮衬,分明就是上门打秋风,想占便宜!”
“你...你们杨家就是这么教导媳妇的?目无尊长,不敬父母?”吴大贵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我们杨家如何教导媳妇,还轮不到你来置喙!”王氏眼睛一瞪,气势汹汹:
“倒是你们吴家,教出你这样的儿子,上门就想动手打人,真是好家教!”
她这话,直接把吴大贵噎得半死。
“行了,大嫂,跟他们废话什么。”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五嫂林氏。
许是见王氏和李氏占了上风,胆气也壮了些,她上前一步,对吴家众人道:
“我们七弟说了,这峡谷里的规矩,他说了算。你们若是不想惹麻烦,就赶紧离开。不然,等七弟知道了,你们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林氏这话,虽然简单粗暴,却最是管用。
杨九狼的威名,在这一带可不是说着玩的。
吴家众人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们今日来,本以为吴氏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
不仅吴氏变得强硬了,连杨家的妯娌都如此厉害。
吴父毕竟是经过些事情的,他知道今日这便宜是占不到了,
再闹下去,恐怕真要惊动杨九狼,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罢了,罢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吴家众人,“我们先回去!”
吴母还想再闹,却被吴父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吴大贵恶狠狠地瞪了吴氏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王氏等人,终究没敢再放狠话。
吴家的两个嫂子更是缩着脖子,不敢再多言。
一群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灰溜溜的,如同斗败的公鸡。
看着娘家人狼狈离去的背影,吴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心酸和难受。
她本想把父母留下来吃顿便饭,但想到四合院都还没乔迁,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大嫂,三嫂,五弟妹,”她走到几位妯娌面前,感激说道:“今日多谢你们了。”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王氏摆了摆手,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
“以后再有这种不开眼的找上门来,只管打发了就是。咱们杨家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四弟妹,”李氏则温和地对吴氏笑了笑:
“你如今也是当家主母了,有些事情,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一味退让,只会让那些人得寸进尺。”
“知道了,三嫂。”吴氏点了点头,“你们快请坐。”
“四嫂,”五嫂林氏则拉着吴氏的手,有些羡慕地看着院子,“你这院子可真敞亮,比我们那茅草屋强多了。”
这话一出,堂屋内霎时安静了一瞬。
王氏嘴角撇了撇,端起吴氏刚倒的热水,吹了吹热气,没说话。
三嫂李氏则眼帘低垂,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碗的边缘,在心底叹了一声。
吴氏脸上感激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托了七弟的福。”
她这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让几位妯娌心里更不是滋味。
杨九狼他们在自家后院的小楼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大嫂她们,倒是比以前明事理了很多。”姜二娘转头看向杨九狼。
“人都是会变的。”杨九狼不置可否,“以前,大家挤在一起,没吃没穿的,矛盾自然就多。”
“是啊,”姜二娘认可地点点头,“以前为了一口吃的,都要争得头破血流。”
她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村子里的妇人现在基本都在作坊上工,有了固定的收入,家中的婆婆不再敢磋磨她们,日子也过得舒坦。”
而从杨家村走出来的吴家众人,却是一路垂头丧气,气氛沉闷。
“那个死丫头,真是翅膀硬了,”吴母兀自不甘心地抱怨:
“连亲娘都不认了!还有杨家那几个婆娘,一个个尖牙利嘴的,都不是好东西。”
“爹,娘,难道就这么算了?”吴大贵也愤愤不平:
“我们大老远跑来,连口水都没喝上,还受了一肚子气。”
吴父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何尝甘心,只是杨九狼那个年轻人,他吴家得罪不起。
“爹,要不,我们去找他们的里正评评理?”吴家大嫂出了个馊主意。
“评理?”吴父冷哼一声:
“你当杨家村的里正是吃素的?那杨九狼如今是杨家西村的族长,里正也得看他的脸色行事!我们去找里正,不是自讨苦吃吗?”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
“那...那难道我们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吴家二嫂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爹,娘。要不你二老过来住,这样...三妹总不能拒绝了吧?”吴家大嫂再次出了一个很好的馊主意。
“对对对!!”吴母闻言,双眼立马一亮,“要是我和你们爹过来住,那死丫头定然不敢不同意。”
吴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他觉得这样做,会很没面子。
但想到自家的破茅草屋,又想到那气派宽敞的四合院,不由就有些心动。
第284章 购买下人(一)
翌日,边荒县县城,牙行。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街道两边依然店铺林立,人来人往。
杨九狼今日换上了一身细棉布直衫,虽非绫罗绸缎,却也干净挺括。
他手里牵着杨小丫,小丫头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襦裙,梳着两个小抓髻,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嘴微张,显然对这县城的热闹景象仍然感到新奇。
“爹爹,这条街...我们以前是不是来过?”杨小丫仰头看着杨九狼,声音糯糯的。
“嗯,待会爹爹给你买个小姐姐,以后陪着你玩,好不好?”杨九狼低头,摸了摸小丫的小脑袋。
他这次来,除了购买家中所缺的下人,也存了给小丫头找个贴身丫鬟的心思。
毕竟姜二娘怀着身孕,精力不济,他自己又常有事务缠身,
小丫头年龄太小,没有一个人在身边时时跟着,总归不放心。
刚踏进牙行门槛,上次那个机灵的小厮便一眼认出了杨九狼,脸上立刻堆起了职业性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这位爷,你又来啦!稀客,稀客!”
这小厮记性好,杨九狼之前在牙行买过不少工匠,出手阔绰,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且,这次杨九狼衣着也体面了不少,身边还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更显得不是寻常人家。
“洪管事可在?”杨九狼问道。
“在的,在的!小的这就给你通报。爷,您这边请,小小姐也请。”
小厮点头哈腰,在前引路,态度比上次还要恭敬几分。
转过那架熟悉的雕花屏风,洪管事依旧斜倚在榻上。
只是身边的侍女又换了两个,皆是年轻貌美,一个捶腿,一个打扇,见杨九狼进来,才不情不愿地停了手。
“洪管事,生意兴隆啊。”杨九狼随意拱了拱手,
目光在两个侍女身上一扫而过,心中暗道:这老小子,肾还好么?
洪管事闻声,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待看清是杨九狼,眼中精光一闪。
他立马坐直了身子,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哎呦,是杨东家!贵客临门,快,快上好茶!”
他上次从杨九狼这里赚了不少银子,自然不敢怠慢。
杨九狼在客座坐下,杨小丫则乖巧地站在他腿边。
“杨东家今日前来,可是又打算购买下人?”洪管事亲自给杨九狼斟茶,姿态放得很低。
“正是,”杨九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开门见山:
“我那院子刚建好,人手不足。今日来,是想买几个下人。”
“哦?”洪管事眼睛一亮,“杨东家需要哪几类人?要多少?”这可是大买卖。
“管家一名,要老成持重,识文断字,最好懂些账目。”杨九狼顿了顿,继续道:
“门房一个,要机灵可靠,能看家护院。
粗使的小厮两三个,手脚麻利,能干杂活。
厨娘一名,菜要烧得好。
丫鬟几名,要手脚麻利、机灵的。
再有,就是给我这小女寻个玩伴,要品性单纯,能陪她玩耍,照顾她起居。”
洪管事听着,不住点头,心中盘算开来。
这杨九狼口气不小,看样子是要将新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杨东家放心,”洪管事拍着胸脯:
“你要的这些人,我这都有。只是这管家和厨娘,手艺好、人品靠得住的,价钱可不低。”
“银钱不是问题,人要好。”杨九狼淡淡道,透着一股不差钱的底气。
一刻钟后,牙行后院,一棵大榕树下。
依照洪管事的吩咐,分门别类站着些人。
左边是十来个男子,大多体格尚可,只是神色麻木;
右边是些妇人和半大孩子,低眉顺眼,透着几分惶恐。
杨小丫牵着杨九狼的手,小脑袋好奇地左右张望,大眼睛里映着这些陌生人的身影,小嘴微抿,像是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她的小手紧了紧,杨九狼能感觉到那份依赖。
洪管事腆着肚子,满脸堆笑地跟在杨九狼身侧,手中捏着一把象牙骨的折扇,时不时轻摇两下,派头十足。
“杨东家,你瞧,”洪管事一指左边那排汉子,“这几位,都是身家清白,有些力气的。这位,”
他指向一个面色黝黑,筋骨粗壮的中年人:
“以前在码头扛过大包,一把子力气,做个门房,看家护院,保管稳妥。”
那中年汉子闻言,忙挺了挺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些。
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依旧带着一丝对未知的迷茫和不安。
这年头,能卖身的,谁不是走投无路呢?
杨九狼目光扫过,并未立刻答话。
他看人,不只看表象,更看精气神。
001早已将这些人的基本生理数据投射在他脑海中,心率、呼吸、肌肉状态,一目了然。
但人心,却不是数据能完全解读的。
“你,”杨九狼指向另一个看起来略显瘦弱,但眼神却颇为灵动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
那年轻男子微微一怔,依言上前,有些局促地搓着手。
“叫什么名字?之前做过何事?”杨九狼问。
“回...回爷的话,小的叫刘三,之前…之前在酒楼做过杂役。”刘三答道,声音有些发颤。
洪管事见杨九狼没看上他推荐的壮汉,反而对这个瘦弱的刘三感兴趣,
不由暗自琢磨,这杨东家的心思,还真不好猜。
他心想,这刘三怕是没什么力气,做门房怕是不顶用,莫不是看他机灵?
“酒楼杂役?”杨九狼点了点头,“迎来送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倒是个不错的差事。”
他这话,让刘三和洪管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门房,不仅要看家,还要会看人。”杨九狼想了想便做了决定,“就你了。”
刘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谢爷!谢爷!”
洪管事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这杨东家选人,还真是...不拘一格。
“杨东家慧眼识珠!”他忙打圆场:“这刘三虽然瘦弱些,但胜在机灵,定能当好门房。”
第285章 购买下人(二)
接着,杨九狼又挑了两个看起来老实巴交,手脚也还算利索的年轻汉子做粗使小厮,分别问了姓名、来历,并无太多波折。
这些人,大多是因为家乡遭了灾,或是欠了还不清的债,才落到这步田地。
轮到挑选管家,洪管事的表情郑重了几分:“杨东家,这管家的人选,我这里倒有几位。这位,”
他指向一个年约四旬,身形微胖,穿着半旧青布长衫的男子:
“姓钱,以前在县里一家绸缎庄做过账房,识文断字,算盘也打得精。”
那钱账房闻言,对着杨九狼躬身一揖,姿态倒还算谦恭。
“既是账房,为何到了此处?”杨九狼打量了他几眼,有些好奇。
“不瞒东家,小人因一时糊涂,沾染了赌,输光了家产,还欠下了一屁股债。”钱账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倒也坦荡:
“东家念旧情,才将我送到牙行,抵了些债务。”
这话一出,洪管事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这钱账房如此‘坦诚’。
牙行卖人,自然会隐去一些不光彩的过往,只说好的。
这钱账房倒好,自己全抖落出来了。
杨九狼闻言,眼光在对方的身上多停留片刻。
他最烦的就是藏着掖着,这种主动承认过错的,反倒让他高看一眼。
当然,高看归高看,用不用是另一回事。
“赌之一字,害人不浅啊。”杨九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评价。
这话说得钱账房面红耳赤,头垂得更低了。
“杨东家,”洪管事连忙解释:
“这钱账房虽然犯过错,但人是知错能改的。他算账的本事,那是在县里都排得上号的!”
杨九狼不置可否,又看向另一位。
那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瘦,眼神却透着几分精明,
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儒衫,颇有几分落魄文人的样子。
“这位先生,叫周济,早年上过私塾,也曾给大户人家做过西席,后来家道中落...”洪管事介绍道。
“见过杨东家。”周济对着杨九狼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周先生既上过私塾,想必学问不错。”杨九狼道。
“不敢当,略通文墨而已。”周济答道,语气平静。
杨九狼沉吟片刻,突然问道:“我有一问,若家中进了贼,失窃了百两银子,管家当如何处置?”
这问题一出,钱账房和周济皆是一愣。
洪管事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杨九狼会问这样的问题。
“回杨东家,”钱账房抢先回答:
“百两银钱并非小数,若发生此事,小人定当立刻报官,
并全力配合官府追查,同时清点家中损失,安抚下人,加强防备,亡羊补牢。”
他说得条理清晰,显然是有些经验的。
“杨东家,此事需分内外。”周济则略作思索,缓缓开口:
“对内,当先稳住人心,暗中排查,看是否有内鬼接应;对外,报官与否,需看情况。
最要紧的是,查明失窃缘由,是防卫疏忽,还是家贼难防,如此方能杜绝后患。”
“周先生,”杨九狼缓缓开口,“你这个管家,我买了。”
周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再次拱手:“谢东家信任,我定当尽心竭力。”
杨九狼又挑选了一名厨娘,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看着还算干净利落。
他随意问了几个问题,都一一作答,确实有几分做菜的天赋。
然后是伺候姜二娘的丫鬟。
洪管事领来五人,其中一位十七八岁,看起来老实本分,自称照顾过孕妇,也带过孩子。
杨九狼简单问了几句,便定下了她。
随后又挑了一位十五六岁,看起来手脚麻利、机灵的丫鬟。
最后,便是给杨小丫挑贴身玩伴。
洪管事拍了拍手,几个半大不小的女孩被带了上来,
年龄从十岁到十五六岁不等,大多面黄肌瘦,眼神怯怯的。
“闺女,”杨九狼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去挑一位小姐姐,以后陪你玩,照顾你。”
“好的,爹爹。”杨小丫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新奇。
她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群女孩子面前,挨个打量着。
那些女孩子见状,都努力地想表现得乖巧些,希望能被这个看起来就是主家小姐的小女孩选中。
杨小丫看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
那里站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补丁摞着补丁,身形比同龄人更显瘦弱。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有些自卑,不敢与人对视。
“爹爹,”杨小丫回头问向杨九狼,“这位姐姐,可以吗?”
杨九狼顺着女儿的方向看去,微微挑眉。
这女孩看起来...太不起眼了,甚至有些营养不良。
他本以为小丫会选个活泼些,或者长得齐整些的。
洪管事也有些意外,忙道:“这位叫叫翠儿,年纪稍大了些,而且性子有些闷,怕是不会讨令千金欢心。这边还有几个伶俐的...”
翠儿听到自己的名字,身体微微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杨小丫没有说话,却很坚持,她走到翠儿面前,仰起小脸,拉住对方的衣袖。
翠儿没想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会选自己,她愣愣地抬起头,
露出一张清秀但苍白的小脸,一双大眼睛里充满着惊讶和渴望。
“好,那就她了。”杨九狼见女儿坚持,便也不再多言。
他相信女儿的直觉。
有时候,孩子看人,比大人更准。
再说,一个丫鬟而已,只要品性不坏,能陪着小丫就行。
洪管事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想,这杨东家一家子,选人的口味都这么特别。
“杨东家,”他接着把小女孩的相关信息介绍了一下:
“这女孩叫翠儿,今年十四岁,孤儿,父母死于瘟疫,被亲戚卖入牙行。
性格内向,略有自卑,但观察细致,有一定忍耐力。”
杨九狼心中了然。这样的身世,性子内向些也正常。
第286章 乔迁(一)
七天之后,乔迁之日。
峡谷之中,一改往日的宁静,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杨九狼新落成的三进四合院门前,人声鼎沸,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为了这场乔迁之喜,杨九狼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前几日,他亲自带领采猎小队,深入大山腹地,满载而归。
一头三百斤往上的大黑熊,皮毛油光锃亮,此刻已被剥皮去脏,巨大的熊掌用特制的香料腌渍着,只待巧手烹调。
两头獠牙外露的大野猪,膘肥体壮,分割成了数十块,五花三层,精瘦相间,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
三头肥嫩的野狍子,五头活蹦乱跳的野山羊,也已处理干净,等待下锅。
峡谷旁的湖泊更是贡献了今日宴席的另一大主角。
杨铁牛指挥着采猎小队一组的队员,从湖中拉起一网又一网的鱼。
黑鱼、草鱼、鲈鱼,个头都不小,在水桶里活蹦乱跳,激起阵阵水花。
“这条鲈鱼怕是有三斤重,清蒸最佳!”厨娘姓李,是个三十许的妇人。
她手脚麻利,看着这些鲜活的食材,眼中放光。
县城采买的鸡鸭鹅,更是装了几大笼,咯咯嘎嘎的叫声此起彼伏,为这喜庆的日子增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时令的瓜果蔬菜,如碧玉般的冬瓜,水灵灵的青菜,紫莹莹的茄子,饱满的豆角,应有尽有。
还有大缸腌制的酸菜,酸爽开胃,是解腻的上品。
除此之外,杨九狼还特意让周济去县城最好的糕点铺子,
订购了各式各样精致的糕点、寓意吉祥的糖果、以及香脆的坚果,光是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杨九狼的意思很明确:这场乔迁宴,要大办,特办!
不仅要让全村老少和来宾吃得尽兴,关键是要自己开心。
院子内,更是热火朝天。
这三进四合院的乔迁宴,非同小可。
前院宽阔,此刻已经临时搭起了十几个大灶台,火焰熊熊,热气蒸腾。
几十位村妇,在桂花婶子和月秀婶子等几位年长有经验的妇人带领下,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忙而不乱。
她们的脸上都带着笑意,能来族长家帮忙办乔迁宴,是份体面,何况还能沾些喜气,吃顿好的。
新买的下人,此刻也各司其职,发挥着关键作用。
管家周济,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此刻却显得精神矍铄。
他手持一本册子,不时与采买回来的小舅子姜湖核对物品,又指挥着几个粗使小厮将桌椅板凳搬到指定位置,调度有方,声音不高,却从容有度。
钱账房是杨九狼后来补买回来的账房,他在一旁的小桌上,手持算盘,噼里啪啦地记录着各项开支,一丝不苟。
“钱账房,今日采买的酒水、油盐、布匹等物,务必仔细核对入账,不得有误。”周济在一旁吩咐。
“周管家放心,小的一定仔细。”钱账房连连点头。
“周管家,柴薪好像不太够了。”一个粗使小厮跑来禀报。
周济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天色,对旁边一直候着的刘三道:
“刘三,你腿脚快,去村里各家问问,谁家有多余的干柴,按市价收了,再多给两文钱辛苦费。”
“得嘞!”刘三应声而去,身形灵活。
李厨娘则带着几个自发前来帮忙的村民妇人,占据了临时搭建的数个巨大灶台。
几十口大锅一字排开,火焰熊熊,热气蒸腾。
切菜声、剁肉声、锅铲碰撞声,一片热火朝天。
“桂花婶子,劳烦你将这野猪肉切成方块,待会儿要做红烧肉。”李厨娘扬笑着吩咐。
“好嘞!”桂花婶子是杨坚的婆娘,平日里与姜二娘交好,此刻也是满脸笑容,手脚麻利地忙活着。
月秀婶子则带着几个年轻媳妇,负责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碟和蔬菜。
“哎,月秀妹子,你瞧族长家这气派,这得花多少银钱啊!”一位妇人一边择菜,一边小声羡慕道。
“族长有本事,挣的都是实在钱。”月秀婶子手下不停,嘴上却说:
“咱们跟着族长,日子不也越过越好了?光是作坊的工钱,就够咱们嚼用了。”
这场乔迁宴,杨九狼特意让周济和李厨娘商议了菜单,不仅要丰盛,更要讨个好彩头。
一共预备了十二道菜,暗合十二个时辰,寓意团团圆圆,和谐美满。
热菜八道,更是道道硬菜:
雄踞安业(焖熊肉)——将熊肉与香料一同放入大陶瓮,黄泥封口,以文火慢炖。
鸿运当头(红烧野猪肉)——精选的五花野猪肉,用冰糖炒出糖色,红光油亮。
金玉满堂(扒全肘)——猪肘子用秘制酱料卤制,软糯脱骨。
年年有余(清蒸鲈鱼)——选用最新鲜的鲈鱼,葱姜去腥,最大限度保留鲜美。
五福临门(烩野味)——野猪肉、狍子肉、山羊肉等切块,与香菇、时笋等同烩。
节节高升(焖羊排)——精选羊排,配以萝卜,文火焖制。
富贵花开(炒时蔬)——各色时令蔬菜,猛火快炒,碧绿生青。
金鸡报晓(煨整鸡)——肥嫩母鸡,入瓮加山菌吊鲜,小火慢煨,汤浓肉酥,预示大吉大利。
十来口大锅同时开火,蒸、煮、炒、炖、烤,各种烹饪手法齐上。
李厨娘沉稳指挥,额上见了汗,也顾不得擦。
村妇们有的负责烧火,有的负责传递食材,有的负责清洗锅碗瓢盆,笑语喧哗,却忙而不乱。
肉香、菜香、作料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郁诱人的味道,飘散在整个峡谷。
孩子们最是嘴馋,围着灶台打转,时不时伸长脖子看,被大人笑骂着赶开。
第287章 乔迁(二)
日头渐渐升高,吉时将近。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裳,三三两两地朝着杨九狼的新宅子走来。
杨九狼早已让管家周济在大门口设了迎宾台,钱账房负责收礼登记。
“杨家族长乔迁之喜,贺礼鸡蛋二十枚!”
“杨家族长乔迁大吉,贺礼粗布一匹!”
... ...
村民们送的礼物大多不贵重,但都是一份心意。
不论礼物轻重,周济都要客客气气地收下,并道谢。
杨九狼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细棉布衣衫,头发束起,显得精神奕奕。
他站在大门口,神色平静,对每一位前来的村民都点头致意,偶尔还会说上一两句。
“根叔,快请进,今日定要多饮几杯。”
“二娃,来了就好,莫客气。”
他没有过分的热情,也没有丝毫的倨傲,很是自然和随意,让村民们在敬畏之余,又感到几分亲切。
杨虎、杨坚等人带着家人进来,看到杨九狼这气派的宅院和丰盛的准备,也是啧啧称奇。
“族长,你这手笔可真不小!”杨虎拍着杨九狼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族长,恭喜了!”杨坚摸着胡子,也在为杨九狼高兴。
“杨虎叔,杨坚叔,快里面请。”杨九狼引着他们入内。
姜二娘今日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襦裙,
头发梳成温婉的妇人发髻,插着一支精致的银簪。
而手上,戴着那对平日雪藏的白玉手镯。
她腹部微隆,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在两新买的丫鬟的陪伴下,在前院招呼着女眷。
杨小丫则穿着一身崭新的小红袄,梳着两个小抓髻,系着红头绳,
像个年画里的小娃娃,寸步不离地跟着姜二娘,小脸上满是兴奋。
贴身丫鬟翠儿,此刻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旁,不时替她整理一下衣角,很是细心。
“大姐,姐夫!”杨九狼看到杨月华夫妇从县城赶来,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杨月华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眼眶有些湿润,拉着杨九狼的手,声音哽咽:“小弟,大姐为你高兴。”
“大姐,你怎么才来,快进去喝碗茶水歇息一下。”杨九狼拉着杨月华的手。
“还不是你要把卤肉铺子做得那么大,大姐都忙不开。”杨月华没好气地打趣一句。
“怪我咯。”杨九狼嘿嘿一笑,“我都让你多雇几个小厮帮忙,你又不舍得。”
“我不和你说了,我先去看看二弟妹和小外甥女。”杨月华和姜二娘打声招呼后,便向后院走去。
杨月华口中的二弟妹自然是二哥杨九虎的媳妇阿古茹,她现在的身份敏感,不便露面。
她现在住在后院,未经允许,外人不能踏步。
姜二娘的娘家人,姜母、姜父、姜三娘等人也在帮忙招呼亲戚朋友。
姜母看着这偌大的宅院,嘴巴都合不拢,心中既为女儿高兴,又有说不尽的感叹。
一年前,自己的二女儿还住着漏风的茅草屋,吃不饱穿不暖。
而现在...却住上了人人羡慕的大院落,还真是时也命也。
门口,新任门房刘三穿着一身半新的短褐,虽然身材瘦弱,但精神头十足。
他记性好,眼力劲儿也足,每当有客人到来,便朗声通报。
就在这时,他的通报声再次拔高了几分:
“边荒县县尊王大人携夫人到!”
“四大家主到!”
此言一出,院内顿时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门口。
县令亲临,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王政兴今日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但官威不减。
他身旁跟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美艳妇人,想必就是县令夫人了。
李奎依旧是一身捕快劲装,神色干练。
四大家族的家主,钱万金笑眯眯的,孙茂才大咧咧的,李长胜儒雅,王文渊潇洒,也都各自提着贺礼。
“王大人,诸位家主,李捕头,”杨九狼迎了上去,拱手:“大驾光临,杨某有失远迎。”
“杨族长乔迁之喜,本官岂能不来叨扰一番?”王政兴哈哈一笑:
“这位是拙荆,听闻杨族长年轻有为,特来见识见识。”
县令夫人姓周,闺名婉如,出身书香门第,保养得宜,肌肤白皙,眉眼间带着一股成熟的风韵。
她目光在杨九狼身上一转,又看向从内院迎出来的姜二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姜二娘虽然衣着朴素,但容貌清秀,身段婀娜,尤其是那份恬静安然的气质,并不像寻常村妇。
“这位便是杨夫人吧?果然是好相貌。”周婉如主动开口,声音温婉动听。
姜二娘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屈膝行礼:“民妇姜氏,见过县尊夫人。”
她虽然有些紧张,但举止得体,并未失了礼数。
这得益于平日管理作坊、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以及生活改善带来的自信。
“杨夫人不必多礼,”周婉如拉起她的手,“今日我们是客,你是主,快别拘束。”
她的态度很是亲和,并没有因为身份差异而摆架子。
“夫人快请上座。”姜二娘引着周婉如往里走,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女人,此刻竟也相处融洽。
杨小丫躲在姜二娘身后,偷偷打量着这位漂亮的‘官夫人’,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周婉如见了,笑道:“这便是杨族长的小千金吧?长得真可爱。”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赤金长命锁,递给杨小丫:“来,姨姨给你的见面礼。”
这长命锁做工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夫人,这太贵重了,使不得。”姜二娘连忙推辞。
“一件小玩意,给孩子的,杨夫人莫要推辞。”周婉如坚持。
杨九狼在一旁看着,并未阻止。
他知道,这是官场上的人情往来。
“小丫,还不谢谢姨姨。”杨九狼对女儿说道。
杨小丫怯生生地接过长命锁,小声道:“谢谢姨姨。”
“真乖。”周婉如摸了摸她的头。
钱万金等人也纷纷上前道贺。
“杨族长,恭喜恭喜啊!这宅子,当真是好风水!”钱万金笑眯眯道。
“杨族长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李长胜也附和。
孙茂才和王文渊也说了些场面话。
杨九狼一一回礼,将他们引入内院上座。
内院早已摆好了十来张大圆桌,铺着崭新的桌布。
主桌自然是留给王政兴和四大家主的。
管家周济指挥着丫鬟们奉上茶水和果子点心。
县令夫人周婉如打量着这院落,见其虽无雕梁画栋之精细,却也布局严谨,青砖灰瓦,显得沉稳大气,心中暗暗点头。
这杨九狼,倒不像一般村夫那般粗鄙。
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姜二娘,见她安静地坐着,不时低头抚摸自己的小腹,眉宇间带着母性的温柔,便主动开口道:“杨夫人这胎,可有几月了?”
“回夫人,快五月了。”姜二娘微笑回应。
“那正是要紧的时候,平日饮食可要注意,莫食辛辣寒凉之物。”周婉如自己也育有子女,说起这些倒是颇有经验。
姜二娘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两个丫鬟则在一旁侍候,添茶倒水,很是周到。
第288章 乔迁(三)
宾客陆续入座,前院、内院都摆满了酒席。
这三进四合院的布局,此刻显出了它作为大宅的实用性。
前院地势开阔,包括个厢房,摆了足足三十多张大圆桌,主要招待的是杨家西村的村民以及寻常亲友。
男人们一桌,妇人们带着孩子另聚一桌,泾渭分明。
虽是寻常百姓,但今日都换上了浆洗干净的衣裳,脸上洋溢着喜气。
内院则更为雅致,摆了十几张大圆桌,
招待的是王政兴夫妇、四大家主、杨虎、杨坚等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杨九狼的至亲,如杨月华夫妇、姜二娘的娘家人等。
同样是男女分席,主次分明。
王政兴、钱万金等人自然是坐在上首的主桌,杨九狼亲自作陪。
这种安排,既符合了古代的礼仪规矩,同时,将村民和贵客分开,也能让双方都更自在些。
管家周济此刻如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前院和内院之间来回穿梭。
指挥着临时帮忙的村民和新买的几个粗使小厮、婆子,确保每一桌都有人照应,茶水瓜果及时供应。
他指挥有度,但每个指令都清晰明确,显露出几分干练。
钱账房则在垂花门旁设了个小几,再次核对着礼单和今日采买的各项支出,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一丝不苟。
他心里清楚,这乔迁宴既是族长的人情场,也是他这个新账房展现能力的机会。
吉时已到。
杨九狼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环视一周。
内院的喧嚣声略略降低,前院的声音也透过垂花门传了过来,带着一种鲜活的市井气息。
“诸位,”杨九狼举杯,“今日杨某乔迁新居,承蒙各位赏光,九狼在此谢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政兴,又看向村民:
“往后的日子,还望各位一如既往,互助互持。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杨族长客气!”王政兴含笑举杯。
“族长敞亮!”前院传来村民的呼应。
众人纷纷举杯,气氛瞬间被点燃。
“上菜!”周济在旁适时扬声喊道。
早已在厨房外等候多时的上菜队伍立刻行动起来。
李厨娘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将一口口热气腾腾的大盆菜肴端出。
第一道大菜隆重登场。
负责传菜的十几个年轻媳妇和半大小子,他们排成几路,
两人一组,抬着一个个巨大的陶瓮,脚步沉稳地从临时搭建的厨房那边走来。
陶瓮用黄泥封口,尚能闻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引得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
“这瓮里是啥宝贝?闻着就香!”前院有性急的汉子已经忍不住嚷嚷起来。
“莫急,莫急,好东西都在后头呢!”旁边有人笑着应道。
管家周济指挥传菜的村民将陶瓮小心翼翼地放到各桌中央的空位上,然后用小锤轻轻敲开黄泥封口。
嗤——!
一股浓郁至极的肉香伴随着蒸腾的热气,猛地从陶瓮中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院落。
“雄踞安业——焖熊肉!”周济适时高声唱菜名。
陶瓮之中,是大块大块炖得糜烂的熊肉,色泽酱红油亮,
汤汁浓稠,肉香中夹杂着山间特有香料的复合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口舌生津。
“我的奶奶,真是熊肉!”
“族长威武!又给咱们弄来熊肉吃了!”
“是啊、是啊,上次只吃过几小块,我现在都还念念不忘。”
前院的村民们顿时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特别是那些来自外村的人。
熊肉啊,这可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都难得一见,更别说吃了。
紧接着,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流水般被端了上来。
“鸿运当头——红烧野猪肉!”
野猪肉被切成方正的大块,用冰糖炒出诱人的焦糖色,
再配以八角、桂皮等香料一同焖煮,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红光油亮,看着就喜庆。
“金玉满堂——扒全肘!”
整个猪前肘用秘制酱料卤煮得软糯脱骨,用筷子轻轻一拨就能分开,皮肉皆是入口即化,咸香适口。
“年年有余——清蒸鲈鱼!”
峡谷湖泊里捞出来的鲜活鲈鱼,足有三斤多重,只用简单的葱姜去腥,上锅清蒸,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鱼肉的鲜美。
出锅后淋上滚油,撒上葱花,白嫩的鱼肉在酱汁的衬托下,更显诱人。
“五福临门——烩野味!”
野猪肉丁、狍子肉片、野山羊肉条,配上时笋、香菇、木耳等山珍,用高汤烩成一锅,鲜美无比。
“节节高升——焖羊排!”
“富贵花开——炒时蔬!”
……
一道道菜肴,色香味俱全,不仅名字吉利,用料也实在。
李厨娘带着几个帮厨的妇人,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带着兴奋的光彩。
能主理这样一场盛宴,对任何一个厨子来说,都是一种荣耀。
新买的丫鬟和小厮们穿梭在席间,添酒、布菜、撤换空盘,
虽然略显生涩,但在周济的调度和几个有经验的婆子带领下,倒也井井有条,没出什么岔子。
周济此刻额上见汗,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深知这场乔迁宴对东家的重要性,绝不能出半点纰漏。
孩子们是最先忍不住的。
杨小丫坐在一桌儿童席上,眼睛瞪得溜圆,小鼻子使劲嗅着。
“小姐,你想吃哪个?我给你拿。”翠儿陪在一旁,小心给她整理着碗筷。
“嘻嘻,翠儿姐姐,我自己来。”小丫头说完就抓起一只大鸡腿、放到翠儿的碗里,“翠儿姐姐,你吃这个。”
然后又给自己抓起另一只鸡腿,大口啃起来,小脸蛋上立刻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好吃!”嘴里含糊不清。
而前院的孩子们更是解放了天性。
他们不像内院的客人那般讲究,有的直接用手抓起一块冒着热气的红烧肉就啃,烫得直吸气,却又舍不得松口。
满嘴流油,脸上笑开了花。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约莫七八岁,是杨虎的孙子。
他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另一只手还想去够那盘肘子,被他奶奶月秀婶子拍了一下手背。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月秀婶子嗔怪一声,
自己却也夹了一大块熊肉,细细品尝起来。
那熊肉入口即化,肉香浓郁,带着一丝丝野性的甘甜,是她这辈子都没尝过的美味。
杨虎之前也曾拿回来几次熊肉,就是没法弄得这么好吃。
第289章 乔迁(四)
内院的贵客们,吃相自然斯文许多。
王政兴尝了一口熊肉,微微颔首:“杨族长这熊肉炮制得极佳,肉质酥烂,滋味醇厚,火候恰到好处。”
他作为县令,也算吃过些山珍,但这般野性与细致并存的烹调,倒也少见。
钱万金夹了一块红烧肉,眯着眼细细品味:
“杨族长这红烧肉,甜而不腻,肥而不柴,入口即化,妙哉,妙哉!比起凤翔酒楼的大师傅,也是不遑多让啊!”
他这话半是恭维,半是真心。
“痛快!”孙茂才最是直接,他连干了几杯酒,又啃了一大块肘子,抹了抹嘴道:
“杨族长,你这席面,实在!比那些中看不中吃的强多了!”
李长胜和王文渊也各自品尝,不时点头。
他们更关注的是,杨九狼能操办如此规模的宴席,其财力、物力、人力的调动能力,都非同一般。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族长的排场了。
杨九狼只是淡淡一笑,举杯示意:“诸位慢用,菜还多着。”
在女宾席那边,
周婉如则对那道清蒸鲈鱼赞不绝口:
“这鱼肉鲜嫩爽滑,可见食材之新鲜。杨夫人有福了,杨族长不仅能干大事,在这口腹之欲上,也是堪称一绝。”
“夫人过奖了,”姜二娘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他瞎琢磨的。”
席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
新买的丫鬟春桃和夏荷,在最初的紧张过后,也逐渐适应了。
她们在周济的提点和的示意下,穿梭于内院各席之间,添酒、换骨碟,动作也流畅了不少。
尤其是春桃,她本就机灵些,见哪位客人杯空了,便会适时上前询问。
“这位老爷,给你添些酒水?”她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小心。
李长胜看了她一眼,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便点了点头。
春桃灵巧地提起酒壶,斟了七分满。
周济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批下人里,这两个丫鬟是在夫人身边伺候的,能干些,夫人也能省心。
厨房那边,李厨娘更是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她也顾不上擦。
“周管家,劳烦催一下前院,空盘子积压了不少,让帮忙的人手脚快些,洗刷干净了,后面点心水果还要用。”李厨娘扬声道。
“好嘞,李厨娘放心!”周济立刻应下,转身便去安排。
刘三,那个新任的门房,此刻也脱了半旧的短褐,只穿着件汗衫,在前院帮着端菜、收盘子,跑得脚不沾地。
他虽然瘦弱,但精神头十足,干活也卖力。
前院,四哥杨九豺正和几个相熟的村民推杯换盏。
作为杨九狼最亲的兄长之一,他出来前院帮杨九狼镇场面。
他如今在县城开了大铺子,同样也住上了四合院,身份显然不同往日,说话也硬气了不少。
“四哥,你现在可是威风了!”一个村民敬酒道,“以后可得照拂着兄弟们。”
“好说,好说!”杨九豺嘿嘿一笑,端起酒碗:“来,干了!”
看着眼前这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的景象,杨九豺咧开的嘴角就没合拢过,他由衷地为杨九狼高兴。
而在前院最喧闹的一角,采猎小队的三十多条汉子,早已将三张桌子拼到一起。
“咣当!”杨铁牛将手中的粗瓷大碗重重磕在桌上,碗沿的酒沫子溅出老远。
他一张黑脸膛因为酒意涨得发紫,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杨二狗,吼道:
“二狗,你小子养鱼呢?这可是队长赏的烈刀子!一口闷!谁不闷,谁是孬种!”
这群汉子,都被杨九狼狠狠地训练过,更是经常一起到大山中打猎。
如今对杨九狼,那真是从头发丝到脚指甲盖都透着服气。
此刻喝着杨九狼亲自酿的白酒,那酒水辛辣如刀,直冲天灵盖,更是激得他们兽血沸腾。
“铁牛哥,你当我怕你?”杨二狗也是个浑不吝,他抹了一把嘴角的油光,抓起酒碗:
“来,我要把你喝到、今晚爬不上兰芝嫂子的床。”
话音未落,已是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霎时间,劝酒声、吆喝声、拍桌子声响彻整个前院。
有人喝得兴起,直接跳上凳子,赤膊挥拳,引来一阵哄笑。
这群在山林里与野兽搏命的汉子,此刻的快乐简单而粗暴,差点把天都给掀了。
在后院,同样摆着一桌。
杨奶奶、大姐杨月华、四嫂吴氏、二嫂阿古茹、小侄女阿米娜、还有二哥杨九虎都在。
这里虽然没有外面那么热闹,但特别温馨。
杨奶奶坐在上首,满脸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时不时给小阿米娜夹一筷子的菜,整个碗都堆得满满当当。
老人家疼爱孙辈,尤其是这刚从外地回来不久的小曾孙女。
从那么老远的地方回来,能平安到家,就是杨家的福气。
小阿米娜显然是个小人精,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每一个人。
小嘴被美食塞得鼓鼓囊囊,像只贪吃的小仓鼠。
她努力地嚼着,还不忘含糊不清地道一声:“谢谢曾奶奶。”
逗得杨月华和吴氏直乐,吴氏更是打趣道:
“这小丫头,将来嘴皮子肯定比她爹还利索,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后生小子。”
二嫂阿古茹坐在杨九虎身侧,依旧有些拘谨,主要是语言不通带来的沟通不便。
还有一点,她虽是二嫂,但今年也刚二十,比其他妯娌都小。
她用一块干净的细棉布,轻轻给女儿擦拭嘴角的油渍。
那动作轻柔而专注,尽显母性的温柔。
杨奶奶看着这一幕,特别是看到阿古茹那高挺的鼻梁和丰盈的身段。
她转向杨九虎,“虎子,你这媳妇寻得好!看这身板,结实!保管能给咱们老杨家,多添几个大胖小子。”
老人家的话实在,带着对子孙繁衍的朴素期盼,在这古代,人丁兴旺才是硬道理。
阿古茹并没有完全听懂,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丈夫。
“奶奶,你放心,”杨九虎却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保证以后给你生一窝的虎崽子。”
“是啊,二弟。”大姐杨月华接话说道,“就你和小弟没有男娃了,是该抓紧时间多努力了。”
“确实是这样,”四嫂吴氏也点头,“多生几个,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
第290章 乔迁(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政兴放下酒杯,对杨九狼说道:
“杨族长,你杨家村,如今是人气兴旺,百废俱兴啊。本官观之,心中甚慰。
若边荒县各村都能如杨家村这般,何愁百姓不安,县域不兴?”
“大人过誉了。”杨九狼道:
“草民不过是顺势而为,尽些绵薄之力罢了。能有今日,也多亏了大人和各位乡亲的支持。”
“杨族长谦虚了。”钱万金抚须笑道,“谁人不知杨族长你的本事?日后若有好的生意,莫忘了我钱某。”
孙茂才、李长胜、王文渊也纷纷附和。
他们心里清楚,杨九狼如今已非吴下阿蒙,其能量和影响力,在边荒县已不容小觑。
今日这乔迁宴,既是庆贺,也是一种无形的实力展示。
“能与诸位家主合作,也是杨某的荣幸。”杨九狼举杯:“边荒县的繁荣,你我皆有责任。请!”
众人再次举杯,气氛融洽。
宴席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
食物的香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酒意和满足的饱嗝声。
村民们大多吃得肚皮滚圆,脸上泛着红光,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还在回味着今日的盛宴。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席面!”
“是啊,托族长的福!”
“以后咱们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孩子们则在院子里追逐嬉闹,他们的快乐简单而纯粹,‘嘻嘻哈哈’的笑声泼洒了一地。
夕阳余晖之下,宾客们陆续告辞。
王政兴与周婉如是最后离开的贵客之一。
临行前,周婉如拉着姜二娘的手,邀请对方有空就到县衙做客,言语亲切。
王政兴则深深看了杨九狼一眼,“杨族长,后会有期。”
“恭送大人,夫人。”杨九狼微微躬身。
待送走所有客人,杨九狼回到院中。
满地的狼藉自有下人们收拾。
周济正指挥着粗使婆子和小厮们打扫庭院,清洗碗碟。
钱账房则在核算今日的最终开销。
李厨娘带着几个帮厨的杨家村妇人,在厨房里整理灶具。
一切虽忙碌,却井井有条。
杨九狼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
这座宅子,今日才算真正有了人气。
“东家,”管家周济躬身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白日宴席还剩下不少肉菜,如何处置?生熊肉还有百来斤,野猪肉两百来斤。”
杨九狼略一沉吟,目光扫过院中忙碌的身影:
“咱们留下一半,另一半分给今日过来帮忙的乡亲们,每家都送些去,莫让他们白辛苦一场。”
“是,”周济心中一凛,“东家仁厚,小的这就去安排。”
夕阳的余晖彻底隐没在西山之后,峡谷中再次升起了袅袅炊烟。
白日里的喧嚣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温馨宁静的氛围。
前院的狼藉已被收拾干净,几盏新糊的桐油灯笼被高高挂起,
柔和的橘色光晕洒在水泥地板上,映照着忙碌而喜悦的身影。
前院,院子中央。
李厨娘和那几个帮忙的村妇,以及府里所有的下人,
包括门房刘三、粗使的小厮、还有杨木老、杨陶老、杨铁老他们几家跟着过来的家眷,
乌泱泱二三十号人,正围着几张临时拼凑起来的桌子,大快朵颐。
桌上摆满了白日里宴席剩下的菜肴,熊肉、野猪肉、狍子肉、各色鱼鲜,堆得像小山一样。
李厨娘又特意给他们炒了几个素净的小菜,煮了一大锅喷香的米饭。
“都放开了吃!吃饱喝足!这都是东家赏的!”
管家周济举起酒碗对着众人朗声道,语气中也带着几分平日里难得的轻松和笑意。
“谢谢东家!谢谢周管家!”所有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和感激。
大家白天忙里忙外,现在松弛下来,感觉饭菜特别香。
“老哥,咱们跟对人了。”杨木老端着一碗肉,对身边的杨陶老说:“这东家,是干大事的,对手下人也厚道。”
“是啊,”杨陶老点点头,深以为然:“往后咱们就安心跟着东家,凭咱们的手艺,不愁没好日子过。”
大伙边吃边聊,气氛热烈。
特别是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更是吃得满嘴流油,不时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刘三,那个新任的门房,此刻也端着一个大海碗,里面堆满了肉菜。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咧着嘴嘿嘿傻笑。
他以前在酒楼当跑堂小厮,每次看到那些有钱的客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都不由地暗自吞咽口水。
而今晚桌子上的肉菜,用了杨九狼秘制的各种香料和酱汁,绝不比酒楼中的差。
而且还可以敞开着吃,这时的刘三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张嘴。
“刘三,注意你吃相。”管家周济见状,没好气地提醒,“今晚的肉菜随你吃,没人会跟你抢。”
“嘿嘿,周管家,都是因为东家提供的香料太香了,我这才一时收不住嘴。”刘三略显尴尬,但不忘拍了一记东家的马屁:
“而且这是难得一见的熊肉,我得多吃一点。”
“没出息。”周管家再也不多说什么。
——
而在这时,
内院厅堂,灯火通明。
一张能容纳十数人的大圆桌摆在中央,这是杨九狼特意让杨木老打造的,桌面光滑可鉴,木纹如行云流水。
上面同样摆满了大鱼大肉,另外还有李厨娘新添加的几样精致的小菜:
醋泡花生米、凉拌熊掌丝、香辣野猪耳、和一碟爽口的酸萝卜。
圆桌中间放着一壶温好的米酒,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杨九狼居中而坐,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细棉布常服。
比起白天的应酬,他更享受像现在这样...与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光。
第291章 峡谷的下一步建设(一)
杨九狼的左手边是姜二娘,她也换了家常的襦裙,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右手边是杨奶奶,老人家今日精神头十足,满面红光。
杨月华一家、杨九虎一家、杨九豺一家都已入座。
“九狼啊,”杨奶奶端起面前的酒杯,她眼神有些浑浊,但此刻却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欣慰光芒:
“奶奶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还能住上这么好的大宅子,吃上这么香的饭菜。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杨九狼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奶奶的酒杯,又亲自为她倒一杯茶:
“奶奶,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你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精神头好,就是咱们全家最大的福气。
这杯酒,孙儿敬您,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先干为敬。
“奶奶,我们也敬你!”其他人也举杯。
“好好好,”杨奶奶咧开嘴,笑得合不拢:“看到你们几兄妹,如今都能幸福美满,我也就放心。 ”
老人家说着,眼角有些湿润。
“快快,大家快坐下来吃菜,免得凉了不好吃。”姜二娘出来打破一时的沉闷。
“二娘,你这肚子瞧着比上次见又大了些。”看到姜二娘隆起的肚子,大姐杨月华笑问道:
“可有瞧过大夫了?看形状这么尖,定是带棒的小子。”
作为过来人,她对这方面很有经验。
“劳大姐挂心了。”姜二娘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感到前所未有的的安心:
“前几日九狼请了县里最好的坐馆大夫来瞧过,说胎像稳得很。我也觉得是个男孩,他老调皮了,现在闹得很。”
“像他爹,以后准是不安分的主。”杨奶奶打趣了一句。
席间的气氛立马变得融洽起来,一家人边吃饭边家长里短,好不热闹。
一顿饭吃到月上梢头,大伙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
夜渐深,后院二层小楼。
姜二娘与杨小丫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匀称。
杨九狼却毫无睡意。
他悄声起身,披了件外衫,来到二楼。
此处,是他特意设计的一个十来平方的露天阳台,
用了上好的木材搭建,四周也是半人高的木质围栏,刷着桐油,光滑而坚实。
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将整个峡谷镀上了一层银霜。
杨九狼负手立于阳台边缘,夜风微凉,吹动他的衣袂和发梢。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湖水的微湿,令人心旷神怡。
眼前的峡谷,静谧而深邃。
巨大的湖泊宛如一块墨玉,镶嵌在谷地中央,月光下波光粼粼。
四周的山峦轮廓分明,像是沉睡的巨兽,守护着这片宁静的土地。
新落成的三进四合院,在月色下更显宏伟,青瓦反射着悠悠银光,给人带来一种平和与松弛。
“此等形胜之地,若不好好规划建设一番,未免可惜了。”杨九狼突然来念头。
“001,”他在心中呼唤,“峡谷的下一步建设该如何规划?”
【收到,正在构建峡谷的未来规划图……】
刹那间,杨九狼的视野中,整个峡谷的地形地貌、风水走向,和一张详细的规划图,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夜风更凉,吹得杨九狼的衣袍猎猎作响,
但他丝毫不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幅徐徐展开的画卷里。
这峡谷,形如一个不规则的葫芦,口小肚大。
谷口狭窄处,不过三四十米宽,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如同两扇天然的巨门。
往里走,地势豁然开朗,形成一片广阔的平地。
峡谷平地总面积约一百二十七亩,扣除山脚崎岖及零碎无法利用之地,可供规整利用的净面积约一百二十亩。
规划图首先聚焦的,便是那葫芦口——峡谷的唯一入口。
三维规划图中,峡谷入口设计了关隘,并非简单的土石堆砌。
它依托两侧山壁,以巨石为基,向上用青壮条石垒砌,墙体厚达一丈,高达两丈有余。
墙体之内,以水泥砂浆混合碎石浇筑,外表再用打磨平整的石块包砌。
“这墙,怕是寻常撞木都奈何不得。”杨九狼心中暗道。
他觉得这个设计是不是太过了,这种厚度的城墙,在边荒县这种小地方,绝对是顶级的防御。
不过,这城墙也就几十米的长度,应该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倒是可以一试。
关隘正中,是一座巨大的拱形门洞,门洞内侧设有两道关卡。
第一道是厚重的包铁巨木闸门,可通过绞盘升降。
闸门之后,还有一道双开的包铁硬木大门,门后设有重重门闩。
门洞上方,是一座两层高的箭楼。
箭楼突出墙体,视野开阔,可俯瞰谷口外的动静。
箭楼墙体上遍布箭孔,设计得极为刁钻,既能有效射击,又能最大限度保护内部的弓箭手。
关墙之上,是宽阔的跑马道,可容纳三五人并行。
每隔一定距离,便设有一座凸出墙体的实心马面,马面之上同样建有小型哨塔,与主箭楼形成交叉火力。
杨九狼看着这铜墙铁壁般的设计,心想...如果打造这样的关隘,官府会不会派人过来拆掉?
“不错,防御为先,立于不败之地,方能图谋发展。”杨九狼还是给了001一个肯定。
镜头随着杨九狼的意念一转,越过关隘,进入了峡谷腹地。
峡谷腹地中央,便是湖泊。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湖泊岸边。
在001的规划图中,一条宽约一丈的水泥路面,环绕着整个湖泊铺设开来。
路面平整坚实,两侧栽种着依依垂柳和四季花木。
“沿湖跑道?”杨九狼微微挑眉。
这倒是符合后世公园的设计。
平日里沿着湖边跑跑步,操练操练手下,或是饭后与妻女散散步,倒也惬意。
更有意思的是,在靠近他那座三进四合院的湖畔,一座精巧的楼台从湖边延伸出去,直探入湖水之中。
这楼台为两层木质结构,飞檐翘角,雕栏画栋。
底层四面通透,设有美人靠,可供人垂钓、观景。
二层则是一间雅致的敞轩,摆着矮几软榻,凭栏远眺,可将大半个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楼台下以坚实的水泥柱支撑,直抵湖底。
一条曲折的回廊,将楼台与岸边连接。
湖面上,还漂浮着几艘造型优美的画舫。
船身狭长,线条流畅,船篷精巧。
虽说这里是边荒,但有这么个湖,再配上画舫,倒也平添了几分江南水乡的韵味。
闲暇之余,在湖中游玩,想必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这湖区的规划,杨九狼稍微有那么一点的心动。
不过,他也知道,以目前的建筑水平,想建造如此工程,难度相当大。
第292章 峡谷的下一步建设(二)
夜风拂过,他收回思绪。
湖区的画舫楼台,可以缓一缓,但峡谷入口的关隘,却是迫在眉睫。
他如今家大业大,作坊的秘密,还有这一大家子人的安危,不可不防。
边荒县暂时看似安稳,但这个时代,混乱才是常态。
流民、匪寇,乃至南边的蛮族,都如悬顶之剑。
峡谷前面要是没有一堵坚固的围墙,总感觉不踏实。
接下来的两日,杨九狼几乎足不出户。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那是他特意为自己留出的私密空间。
房内,一张巨大的案几上,铺着一张处理过的、近乎半透明的整张羊皮。
羊皮的旁边,摆着一排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木炭条。
这些木炭,都是用柳木在密闭的陶罐中精心烧制,再用细砂纸反复打磨而成,笔锋可粗可细,色泽纯黑。
这便是他的‘工程笔’。
在这个没有铅笔的时代,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替代品。
杨九狼俯身在案几前,左手按着一把磨得笔直的木尺,右手执着最细的一根炭笔,屏息凝神。
在001视野共享下,杨九狼的笔尖在羊皮上缓缓移动,留下一道道精准而流畅的线条。
主视图、俯视图、侧视图,每一个视图都清晰明了。
旁边还用小字标注着各种尺寸,单位用的是这个时代通用的‘尺、寸、分’。
第一份图纸是峡谷入口的关隘。
杨九狼自然知道,
在这里,个人任何具有军事防御性质的工事,都可能会触及朝廷的律法。
于是,他只好做了调整。
关隘上的箭楼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飞檐斗拱、颇具气势的门楼,看起来就像大户人家的观景楼。
墙体的高度降到了一丈五尺,看似矮了,厚度也缩小到到五尺。
至于马面、箭垛、和走道,更是被彻底舍弃。
只留下平整的墙顶,看不出有任何军事用途。
第二份图纸是湖泊的改造。
环湖的水泥路是一定要有的。
但关于湖中楼台和曲折回廊,这个难度过大。
杨九狼暂时打算先在湖岸边,简单建造一个亲水平台,也叫水榭,可供人垂钓、赏景、夏日纳凉。
炭笔的粉末簌簌落下,染黑了他的指尖。
姜二娘端着一碗参鸡汤进来时,看到自家男人弓着背,神情专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独有的汗味。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鸡汤轻轻放在一旁,又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黄昏,当最后一笔落下,杨九狼直起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两份图纸,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来人,”他对着门外喊道,“去请吴建总工头过来。”
——
半个时辰后,吴建跟着下人,步履匆匆地来到书房。
“东家,你寻我?”吴建拱手,神色间带着几分恭敬和好奇。
这位总工头,这几日正指挥着建筑队、进行农田沟渠的收尾工作,忙得脚不沾地。
“吴老,坐。”杨九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语气平和。
他没有急着拿出图纸,而是先问道:“工地上的事,还顺手?”
“托东家的福,一切都好。”吴建坐下,身子只坐了半个椅面,“田地上的沟渠基本完工,只是……”
“只是何事?”
“只是关于水库的修建,我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吴建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若是工程质量不能保证,以后溃堤可能会带来大灾难。”
“我晓得,这事得慢慢来。”杨九狼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水库的修建不能急于一时,而是将话题一转,“吴老,你且来看样东西。”
说着,他将那份关隘的图纸,在案几上缓缓展开。
“这是……”吴建凑上前,目光落在图纸上的瞬间,整个人愣了一下。
杨九狼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指着图纸道:
“我打算在峡谷入口建造一道围墙,你看看,以咱们现有的技术和人手,能否建成?”
“东家,这哪里是围墙,这是关隘!是城防!”吴建的语速快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县城的城墙,最厚处也不过一丈二尺!咱们一个村子,修这么一道墙,是想做什么?这要是让官府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
这不是质疑,而是警告,是一种源于小民对皇权根深蒂固的恐惧。
私筑关隘,等同于划地为王,是谋反的第一步。
别说做了,就是想一想,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吴老,莫急。”杨九狼摆了摆手:
“你再仔细看看,我们墙顶是平整的,并没有保留任何走道和遮挡物。其实……这只不过是一堵厚一点、高一点的普通围墙而已。”
吴建的呼吸依旧急促,他当了一辈子工匠,给官府修过哨塔,也给大户人家建过坞堡,
是不是军用工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图纸上的门楼,虽无箭垛,但其结构之坚固,地基之深厚,分明是按着能抵御撞木的标准来的。
“东家,真的没事吗?”吴建还是有些不放心,“要是官府拿这个说事,咱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关于这点,杨九狼自然知道。
他只好对吴建说道,“吴老,官府要是想搞你,何患无辞呢?”
闻言,吴建认可地点点头,再也没多说什么。
“吴老,再来看看这个。”杨九狼拿出另一份图纸,在案几上缓缓铺开。,
图纸上,炭笔的墨线勾勒出了一个湖泊的轮廓,湖边有一条清晰的环路。
“这路……环湖而建?”吴建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虚虚地沿着图上那条环湖道路的墨线滑动。
“正是。”杨九狼从旁边的笔架上取下一根稍粗的炭笔,在图纸的某个位置轻轻一点。
“此处,”他指着靠近他那座三进四合院的湖畔,“建一座亲水台,一端在岸边,一端伸入水中。”
“嗯,建造一个这样的平台倒不难。”吴建点了点头,“湖边浅滩的水位并不深,无非就是多打几个木桩而已。”
两人就细节聊了一会,吴建领着任务便离开了。
——
三天后。
峡谷入口处,尘土飞扬。
数十名赤着上身的汉子,肌肉在日光下泛着油亮的汗光,号子声此起彼伏,在狭窄的谷口来回激荡。
“嘿!——起!”
“嘿!——落!”
铁锹和镐头砸进坚硬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咄、咄’声。
一条宽阔深邃的沟壑,沿着山壁两侧延伸、合拢。
这里,将是未来那道隘口围墙的地基。
吴建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手里没拿工具,只是一遍遍地来回踱步,不时停下,盯着沟壑的深度和垂直度,稍有偏差,便是一声断喝。
与此同时,
峡谷腹地,狭长的湖泊旁。
湖水清澈,微风拂过,荡起粼粼波光。
杨木老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杨木一和杨木二,正站在湖边一片探出的缓坡上。
他蹲着身子,手里捏着一张羊皮图纸,另一只手捻起一点岸边的泥土,在指尖细细地搓揉。
“爹,这地实诚,下面是岩石底。”杨木一用一根长铁钎在地上捅了捅,听着传回来的声音,做出判断。
他身形壮实,继承了父亲的沉稳。
杨木老没作声,只是站起身,走到水边,脱了鞋,赤脚踏入冰凉的湖水中。
水堪堪没过他的脚踝。
他弯下腰,脸几乎贴到水面,目光顺着水底,看向缓坡延伸进湖里的部分。
图纸上,一座精巧的亲水台从岸边延伸出去,底部由十几根坚实的木桩撑起。
而水台中央有一座小巧的八角木亭,凌凤而立。
画面很美,但杨木老看到的,是水下的暗流,是湖底的淤泥,是未来可能侵蚀木桩的水汽。
在水中打桩,最关键的是要穿过淤泥层,将桩基深深楔入水下的硬质土层或岩层。
同时,木材必须经过严格的防腐处理,例如火烤碳化、涂抹桐油等,才能在潮湿环境中保持坚固。
杨木老站直了身子,对两个儿子道:“主桩要用铁桦木,火烤油浸,得往水下再深探三尺,寻到石根。辅桩可以用松木,但间距要缩短两成。”
“爹,铁桦木难寻,还死沉。”杨木二挠了挠头。
“东家要的东西,再难寻也得寻。活计要做,就得做好,不能辜负东家对咱们家的恩情。”杨木老把图纸卷起,递给大儿子:
“按我说的,回去先出料单,把能备的卯榫都提前做出来。”
说完,他便带着儿子们转身离去,只留下被微风吹皱的一湖静水。
——
内院,书房。
杨九狼找来了管家周济。
“东家,找我何事?”周济一进来就连忙躬身。
“周管家,”杨九狼开门见山,“往后这峡谷,得立个规矩。”
“东家请讲。”周济神情一肃,侧耳倾听。
“头一条,峡谷之内,划为内外两区。”杨九狼道:
“以湖泊为界,东侧,也就是咱们这几座院子,延伸至后山,算内区;西侧,作坊、田地、还有在建的工地,算外区。”
“第二条,进出峡谷,须凭信物。我稍后会让木老做一批木牌,刻上标志。咱们自家人、几位管事,人手一块。作坊的工人,进出也要有对应的工牌,需要严格检查。”
“第三条,也是最要紧的一条。”杨九狼的眼神变得锐利,“凡外人来访,无论亲疏,一律在谷口停下,由守卫通报。得了许可,方能由下人领着进来。任何人,不得在峡谷内随意走动。”
他这话,分明是冲着上次四嫂吴氏娘家那档子事来的。
周济是个人精,立刻就明白了杨九狼的意思,恭维回道:
“东家深谋远虑,如此一来,既能防备宵小,也能杜绝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只是……这谷口,总得有人看着吧?”
“人,我自会去寻。”杨九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你先把规矩立起来,让所有人都晓得,咱们这,外人以后不能随意进出。”
“小的明白。”周济躬身应下,心中对这位年轻东家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这不仅仅是立规矩,更是在划定边界。
——
次日,边荒县县城,牙行。
依旧是那间熟悉的屋子,依旧是那个斜倚在榻上的洪管事。
“洪管事,我今日来,再买几个人。”杨九狼在客座坐下,开门见山。
“好说,好说。”洪管事眼睛放光,搓着手道:“杨东家尽管吩咐,要什么样的,我这都给你寻摸最好的。”
“我准备购买要几名护院。”
这不同于买杂役、丫鬟,护院是带刀的,需要一定的武力。
买护院,说明这家业,已经大到需要用刀剑来守护了。
“杨东家要护院,不知有何要求?”洪管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多了几分郑重:
“是要看着体面,撑场面的?还是要些手上真有功夫,能镇得住场子的?”
这就是牙行的门道了。
前者是样子货,后者是真家伙,价钱天差地别。
“先看看人,再做定夺。”杨九狼一时也没有固定的标准。
“好,好,我马上给你安排。”洪管事叫来一个小厮去带人。
第293章 私塾
又是七天之后,杨家西村祠堂旁。
一片崭新的建筑群悄然矗立,与旁边庄严肃穆的祠堂形成了鲜明而和谐的对比。
这便是杨家村的新私塾。
它没有用一砖一瓦,除了那坚实平整的水泥地基。
整个建筑,从墙体到屋顶,皆由上好的原木搭建而成。
木料经过精心刨光,未施油漆,只刷了一层清亮的桐油,显露出木材本身温润的纹理和色泽。
阳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屋顶使用的是传统的硬山顶,虽然没有庑殿顶那样舒展大气,但线条流畅,干净利落。
屋檐下,没有繁复的雕梁画栋,只有结构精巧的斗拱,层层叠叠,将力与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排排宽大的窗户。
窗棂用细木条拼接成简洁的几何图案,上面糊着上等的麻纸。
此刻,杨九狼就站在这座私塾前的水泥坪上。
他一身青色常服,负手而立,正打量着这座新落成的私塾。
在他身后,是族老会的几位核心人物:
三族老杨剑黑、五族老杨剑南、六族老杨剑北、八族老杨剑封,以及内务堂堂主杨坚。
几位族老看着眼前的私塾,神色各异,但都难掩心中的波澜。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县城里富户的宅院,也见过官府的衙门,却从未见过如此……清爽通透的房子。
它不靠金银堆砌,却自有一股昂扬向上的气魄。
“族长,这……这便是咱们村的私塾?”六族老杨剑北主管百工堂。
他忍不住上前,伸手抚摸着一根巨大的檐柱。
那柱子是整根的硬木,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触手温润。
“正是。”杨九狼点头,“以后,咱们杨家村的娃,就在这里开蒙。”
“好!好啊!”三叔公杨剑黑一拍大腿。
他那张黑脸上堆满了笑意,两撇胡子都跟着翘了起来:
“族长高瞻远瞩,此等手笔,怕是县里的学堂也比不上,这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住的宫殿啊。”
杨九狼瞥了他一眼,没接这浮夸的马屁。
他知道,三叔公的嘴,夸起人来能把死人说活了,骂起人来能把活人说死了。
杨坚则显得更为务实。
他绕着私塾走了一圈,重点看了看地基和排水的沟渠,才走到杨九狼身边:
“地基打得牢,墙体正,木料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这房子,结实。能用上几十年。”
“进去看看吧。”杨九狼淡淡道。
说着,他当先迈步,走上三级水泥台阶,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吱呀——
随着木门的开启,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空间展现在眼前。
没有传统建筑的影壁或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为宽敞明亮的前厅。
地面是水磨石一般平滑的水泥地,光可鉴人。
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木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四个大字——“知行合一”。
这四个字,笔锋锐利,力透木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决。
杨九狼没选‘尊师重道’或‘厚德载物’这类传统箴言,而是选了这句更具实践精神的话。
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的村民,变成一群只知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前厅两侧,是四间同样规格的讲堂,也就是后世的教室。
杨九狼随意推开一间。
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毫无阻碍地洒了进来,将整个讲堂照得通亮,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和淡淡的松木香气。
讲堂里没有铺设草席或软垫,而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十套崭新的桌椅。
桌椅都是按照孩童的身高精心打造,一人一套,桌椅分明。
“这……”几位族老都愣住了。
他们想象中的私塾,是孩子们盘腿坐在席子上,夫子坐在上首,摇头晃脑地领读。
何曾见过这般阵仗?
“为何要用桌椅?”五族老杨剑南主管农经,是个讲究传统的人,他疑惑地问道:
“自古读书,不都是席地而坐么?”
“五族老,”杨九狼走到一套桌椅旁,用手拍了拍桌面:
“席地而坐,久则气血不畅,腰背酸痛,孩童身子骨软,更容易弯腰驼背,养成不好的体态。
坐在这里,身子能挺直,精神头也足,读书写字,都方便。”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梗」的歪理:“再者,屁股决定脑袋。坐得高,才能看得远嘛。”
几位族老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觉得这话有点糙,但细品之下,又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杨坚走上前,试着坐了下,感受片刻后,点了点头:
“确实比坐席子舒坦。而且,各坐各的,也免了孩子们挤在一处打闹。”
他的目光,很快被讲堂正前方墙上那块黑漆漆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块约一丈宽、五尺高的巨大木板,用木框镶着,表面刷着一层不知名的黑漆,平滑如镜,在光线下甚至有些反光。
“族长,此物又是何用?”杨坚指着它问道。
“此物,我称之为‘黑板’。”杨九狼从讲台下的一个凹槽里,拿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几根白色、类似粉笔的条状物,这是他让杨陶老用石灰和黏土混合烧制而成。
另一样,则是一块绑着布条的木板。
他走到黑板前,用白色粉笔在上面写下‘杨家村’三个大字。
虽然写得很丑,但字迹清晰,雪白醒目。
“夫子授课,可将要点写于其上,堂下所有学子,一目了然。”
说着,他又用那块绑着布的木板,在黑板上一擦,字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写错了,或是要讲新东西,一擦即可,方便快捷。比起夫子一个个走到学子跟前指点,效率何止高了十倍?”
讲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几位族老,包括一向稳重的杨坚,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着那块神奇的黑板,又看看杨九狼手中的粉笔和板擦,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这也太方便了!
八族老杨剑封,一直默不作声,此刻他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他主管资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
有了此物,一个夫子就能同时教导更多的学生,还省了笔墨纸砚的消耗……这,这简直是……
“天才之想,当真是天才之想啊。”三叔公杨剑黑最先反应过来,
他的声音因为夸张而激动,“有了此物,何愁我杨家村不出人才。”
杨九狼只是笑了笑,将粉笔放回原处。
第294章 铅笔
众人还在为‘黑板’的出现而啧啧称奇,一直沉默寡言的八族老杨剑封,却缓步上前,
他那张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眉头微微蹙起。
他不像三叔公那样只看表面热闹,作为资源堂的堂主,
他掌管着全族的钱粮,每一文钱的进出,都要在他心里过一遍算盘。
“族长,”杨剑封想了想,问道,“黑板,确是利于夫子授课。可……学子们呢?”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崭新的课桌上轻轻敲了敲。
‘咚咚’两声,在安静的讲堂里格外清晰。
“学子们练习书写,总不能也在这桌上画罢?笔、墨、纸、砚,这四样,才是读书人真正的大花费。我粗略算过,”杨剑封想了想,继续说道:
“如今市面上最劣等的麻纸,一张也要三文钱。一管劣墨,五十文。
一支最差的狼毫笔,八十文。这些东西,一个孩子省着用,一年下来,少说也要一二两银子的开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咱们村里,适龄的孩子,男女加起来,怕也得有四五十人。
若都入学,这一年光是笔墨开销,便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若是让各家自负……诸位,你们觉得,有几户人家,愿意,或者说,有能力拿出这笔钱?”
讲堂内,突然安静下来。
方才还兴高采烈的三叔公,此刻也闭上了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家虽不缺这点钱,可村里大部分人家的光景,他是清楚的。
“八族老所言甚是。”杨坚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此事,确是个大难题。”
他作为内务堂堂主,最清楚村民的家底和收入。
虽说村民现在都在作坊上工,但一天的工钱也就挣个十几二十文,一个月下来不过半两银子。
这笔钱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已经是精打细算。
再额外拿出一二两银子给孩子买笔墨,确实是一笔相当大的负担。
俗话说:穷文富武。
这话在这个时代,其实应该倒过来说。
练武,只要肯吃苦,总能练出些力气,混口饭吃。
可读书,那是真正的无底洞,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在烧钱?
寻常人家,连孩子多吃一口饭都要掂量再三,哪里敢奢望读书识字这种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聚到了杨九狼身上。
“诸位族老,不必担心。”杨九狼开口了,他想到了铅笔和造纸,“关于笔墨纸砚的难题,我自有打算。”
“族长莫不是想让木匠作坊,大批量生产竹简?”五族老杨剑南下意识就想到了古法:
“竹简虽不用纸,但那花费也不低呀。”
“自然不是。”杨九狼摇头,“诸位到时候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闻言,众族老面面相觑。
既然族长都这么说了,他们也没继续追问。
——
两天之后,木匠作坊。
杨木老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挂着一层油亮的汗珠。
他正用一把墨斗在一条长木上弹线,动作干脆利落,眼神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两个儿子,杨木一和杨木二,一个在推刨,一个在凿卯,都是一身的力气,干得热火朝天。
杨九狼进来时,没有出声。
他手里提着两个半大的陶罐,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作坊里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工具挂在墙上,木料堆放整齐,地上的木屑也被归拢到角落。
他这种不打扰、先观察的习惯,是前世养成的。
进入一个新环境,首先要做的不是彰显存在,而是融入它,理解它的运转规律。
这既是尊重,也是一种掌控的开始。
“东家。”还是杨木一先发现了他,停下手里的活,用汗巾擦了把脸。
杨木老这才回过神,放下墨斗,大步走过来,声音洪亮:“东家怎地过来了?这又脏又乱,别熏着你。”
杨九狼把手里的陶罐放在一张干净的木墩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无妨。”他笑了笑,“我这里,有一样新奇玩意,想与你们一起研究研究。”
“东家是不是又要搞新物件了?”杨木老好奇地凑过来,甚至有些兴奋。
他打量着那两个陶罐,“这是何物?”
杨九狼打开其中一个罐子。
一股黑色的、细腻的粉末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粉末极细,在阳光下甚至不反光,只是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
“此物,名曰石墨。”杨九狼用手指捻起一点,在粗糙的木墩上轻轻一划。
一道清晰的、灰黑色的痕迹留在了木头上。
杨木老父子三人,眼睛都微微睁大。
他们不是没见过能写画的东西,木炭、锅底灰,都能做到。
但如此顺滑,颜色如此均匀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倒是比木炭好用。”杨木二瓮声瓮气地说道。
“好用,却也易脏。”杨木老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指,在那痕迹上一抹,指尖顿时染上了一层灰黑。
他摇了摇头,这东西用来画线尚可,但要让孩子们拿着写字,怕是一天下来,个个都得变成黑脸的灶王爷。
“木老说到了点子上。”杨九狼不以为意,又打开了另一个陶罐。
里面是黄褐色的黏土,看上去平平无奇。
“我的想法是,”他看着杨木老,继续说道:
“将这石墨粉,与这黏土按一定比例混合,加水和成泥,再将其做成极细的、如面条一般的长条。
而后,入火烧制,使其坚硬。最后,再用木头,为这烧好的‘笔芯’,做一个外壳。”
闻言,杨木老父子三人,一时都愣住了。
他们的脑子里,木头是木头,泥巴是泥巴。
用泥巴做陶器,用木头做家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把泥巴和一种黑石头粉混在一起,烧成条,再塞进木头里……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作为木匠的想象边界。
第295章 制作铅笔(一)
“东家,”杨木老眉头紧锁:
“泥条烧制后,又干又脆,如何能塞进木头里?稍一用力,怕是就断了。”
他的问题,全是技术层面的,非常实际。
“木老所虑极是。所以,我这才前来与诸位一起想办法。”杨九狼点头:
“这法子,能不能成,如何能成,还要靠木老你们的手艺和智慧。”
“此事,闻所未闻。”杨木老沉默了,他盯着那两罐东西,眼神闪烁,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不过,听着倒是有趣。我活了半辈子,就喜欢摆弄些新奇的玩意。东家既然信得过我,我便试上一试!”
“好!”杨九狼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001,”他心中默念,“给出石墨与高岭土的最佳配比,以及研磨、混合的详细步骤。”
【推荐配比:石墨粉七成,高岭土三成。
为增加韧性,减少烧制开裂,建议在混合物中加入微量的草木灰碱水。】
【步骤一,精细研磨。
石墨与高岭土必须分别研磨成细粉,粉末越细,混合越均匀,笔芯质地越顺滑。
步骤二,湿法混合。
将两种粉末置于石臼中,加入草木灰碱水,缓慢加水,持续捶打、搅拌,
直至形成质地均匀、无颗粒感、软硬适中的泥料。】
杨九狼将001提供的数据,用杨木老能听懂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木老,七分黑石粉,三分黏土。”他伸出手指比划:
“关键在于,要磨得极细,比妇人用的面粉还要细。
而后,加水和泥,要像揉面团一样,反复捶打,直到两者完全融为一体。”
“磨细,这个不难。”杨木老点头,这在他们意料之中。
他当即指挥两个儿子,搬来两座小石磨。
这种石磨通常用来磨制大漆或矿物颜料,正好合用。
父子三人齐上阵。
石磨转动,发出‘沙沙’的声响,黑色的石墨粉末和黄褐色的黏土粉末,
如同细密的轻烟,从磨盘的缝隙中缓缓溢出,在空气中弥漫。
杨九狼没有袖手旁观,他也脱了外衫,换上短褐,亲自上手。
他这举动,让杨木老父子都有些意外。
在他们看来,杨九狼是‘东家’,是‘族长’,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这种粗活,吩咐一声便是,何须亲自动手?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得到了两小堆足够细腻的粉末。
接下来是和泥。
杨木老亲自掌管石臼。
他将两种粉末按照杨九狼说的比例倒进去,又小心翼翼地加入几滴草木灰碱水,
然后开始加清水,用一根木杵,一下一下地捣着。
‘咚…咚…咚…’
木杵与石臼碰撞,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杨九狼蹲在一旁,神情专注。
他的双眼,在001的辅助下,能清晰地看到泥料内部微观结构的变化。
石墨的鳞片状晶体和高岭土的片状颗粒,在水的浸润和外力的捶打下,正在逐渐、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差不多了。”杨九狼开口。
石臼里的泥料,已经变成了一团黑灰色、泛着油润光泽的泥巴。
“下一步,便是做成细条。”杨九狼道:
“木老,可有法子,将这团泥,变成无数根粗细均匀、如绣花针一般的长条?”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考验工匠智慧的时刻。
杨木老父子三人围着那团泥,都皱起了眉头。
用手搓?肯定粗细不均。
用刀切?那更不现实。
杨木老沉吟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他走到墙角,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节竹筒,约莫手臂粗细,一端开口削平,一端保留着底部。
“东家,你看此物如何?”杨木老比划着竹筒,问道:
“这是以前做竹哨时,用来给竹管内部定尺寸的。
若是将这竹筒底部钻上许多小孔,再做一个大小刚好能塞进竹筒的木塞。
将泥料放入筒中,用木塞从上往下挤压……”
他话没说完,但杨九狼已经明白了。
这是一个最原始的挤压成型器。
“妙啊!”杨九狼抚掌赞叹,“木老,你这脑子,当真是天工开物!”
得了夸赞,杨木老干劲更足。
他立刻找来一节上好的楠竹,截取了一段,又取出一块硬木,开始制作那个‘活塞’。
他的两个儿子,则用细小的钻头,在竹筒的底部小心翼翼地钻孔。
那孔洞,钻得比米粒还小。
半个时辰后,一个简易的‘铅笔芯挤压机’便做好了。
杨九狼将一小块和好的泥料填入竹筒,杨木老则将木质活塞对准筒口,双手握住,缓缓发力。
吱——!
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一根根黑灰色、湿润的黑条,从竹筒底部的小孔中被挤了出来,笔直地垂下。
它们粗细均匀,表面光滑,在场的四个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成了!
“快,用木板接住!”杨九狼低喝一声。
杨木一早有准备,连忙托着一块平整的木板,小心地凑过去,将那些柔软的泥条接住,然后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接下来,就是重复这个枯燥的过程。
一连挤出了数十根,直到将所有泥料用完。
看着架子上一排排整齐的黑色线条,杨木老父子三人,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那是一种创造出新事物的、最纯粹的喜悦。
“东家,下一步,可是烧制了?”杨木老问道。
“正是。”杨九狼点头,“烧制是成败关键。火候必须恰到好处。”
三人来到木匠作坊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窑炉。
杨九狼凭借001对温度的实时监控,指挥着杨木二控制柴火的大小。
第一批笔芯被送入窑炉。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一个时辰后,窑炉的温度缓缓降下。
杨木老怀着一丝激动和紧张,用火钳,小心翼翼地夹出了第一根烧好的笔芯。
那笔芯通体乌黑,质地看起来很坚硬。
他拿到一块废弃的木板上,试着划了一下。
‘啪——’
一声脆响。
笔芯,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杨木老愣住了,他看着手里那半截笔芯,又试着用力。
‘啪,啪……’
那看似坚硬的笔芯,在他手里,脆弱得就像是干枯的树枝,一碰就碎。
“怎会如此?”杨木二把头凑过来仔细端详。
第296章 制作铅笔(二)
杨九狼也皱起了眉。
他拿起一截断掉的笔芯,在指尖捻了捻。太脆了,几乎没有韧性。
“001,分析原因。”
【一,烧制温度过高,导致黏土中的结晶水过度流失,结构玻璃化严重,从而变脆。
二,冷却速度过快,内外温差导致产生应力,形成微小裂纹。
三,配方中,黏土比例相对较低,虽然保证了石墨的显色度,但牺牲了结构强度。】
失败,是成功之母。
但连续的失败,足以摧毁大多数人的信心。
杨九狼看着杨木老父子脸上那由兴奋转为气馁的神情,知道此刻不能泄气。
“无妨。”他把断掉的笔芯扔到一边,语气平静:
“第一次试,总会出些岔子。天下事,哪有一次就成的道理?我们再来。”
他这种平静的态度,立马感染了杨木老几人。
是啊,东家都不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急什么?
“东家说的是。”杨木老重新振作精神,“咱们再试试。这次,火候小一些。”
第二次烧制开始。
这一次,杨九狼严格控制着温度。
然而,结果更糟。
因为温度不够,笔芯虽然没那么脆了,但硬度不足,在木板上划不了几下,就磨成了一滩黑粉。
接连两次失败,作坊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杨木一和杨木二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连话都懒得说了。
“东家,”杨木老却躬身,把责任揽了过来,“是不是我等处理得不当?”
“与你们无关。”杨九 狼打断他,“此事本就艰难。木老,我们换个思路。”
他让杨木老父子,重新和了五份泥料。
这一次,每一份泥料的配比都不同。
一份是七三开,一份六四开,一份五五开,以此类推。
“001,这次模拟所有配比在不同温度下的最终成品硬度和韧性,给我一个最优解的列表。”
【收到。正在进行大数据建模推演……】
【最优方案并非单一配比,
欲得佳品,需采用分段烧制法:
初始阶段,用低温(约四百五十度)烘烤,去除物理水分,保留部分结晶水,增加韧性。
而后,迅速升温至八百度,完成石墨化和黏土的半烧结。
最后,将其置于草木灰中,进行缓速冷却,消除内应力。】
杨九狼脑中,瞬间出现了一个完整的烧制温度曲线图。
他将这套复杂的流程,用最简单的话,指挥杨木老他们:
“木老,先文火,后武火。出窑后,不能见风,要立刻埋入热灰中,让它慢慢变凉。”
杨木老听得一知半解,但他选择相信。
因为他从杨九狼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从容的自信。
第三次烧制,开始。
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窑炉的火光,映照着四张些许紧张而期待的脸。
当杨木老再次用火钳,从草木灰里夹出那根黑色的细条时,他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那根笔芯,表面带着一层细腻的灰,但通体笔直,散发着一种金属般沉静的光泽。
杨九狼接了过来。
他没有直接去划木板,而是用两根手指捏住两端,微微用力。
笔芯,只是略微弯曲,但没有断。
韧性,有了!
他又将笔尖,在一块平整的松木板上划过。
‘沙沙沙……’
那声音,轻柔而悦耳。
一道色泽均匀、粗细一致的黑线,清晰地出现在木板上。不深不浅,不粗不细,刚刚好。
杨九狼露出一抹笑意,他将笔芯递给杨木老。
杨木老接过,也学着样子划了几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
“成了!东家,真的成了!”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杨木一和杨木二也冲了上来,一人拿了一根,在木头上又写又画,兴奋得嗷嗷直叫。
对这些工匠来说,这种成就感,远比单纯的金钱和权力,更能让他们满足。
有了完美的笔芯,接下来的工序,就进入了杨木老最擅长的领域。
如何给这细长的笔芯,配上一件合身的木头外衣?
杨木老提出了两个方案。
方案一,钻孔法。
取一根小木条,从中间钻一个通透的细孔,再将笔芯从一头塞进去。
“此法,不可。”杨九狼直接否定:
“钻孔太难,耗时耗力,稍有不慎,木条便会开裂。即便成功,笔芯与木壁之间有空隙,写字时容易晃动,甚至断裂。”
方案二,是杨木老的得意之作。
他取来两片厚度均匀的薄木片,在每一片木片的内侧,用特制的槽刨,刨出一道半圆形的浅槽。
两道浅槽,刚好能合成一个完整的圆形通道。
将笔芯放入其中一道浅槽,再将另一片木片合上,用鱼鳔熬制的胶水粘合。
待胶水干透,再将这根‘木条’进行打磨,削成圆形或者六角形。
“此法甚好!”杨九狼赞道,“不仅牢固,而且省料,制作起来也快得多。”
说干就干。
杨木老亲自操刀,制作槽刨。
杨木一负责开料,杨木二负责熬胶。
整个作坊,再次高效地运转起来。
当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铅笔’,被递到杨九狼手上时,
夕阳正从敞开的作坊大门照进来,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那支铅笔,是六棱形的,方便抓握。
木材用的是峡谷里最常见的松木,打磨得极为光滑,还带着淡淡的松香。
杨九狼握着笔,找来几张粗麻纸。
他没有写字,而是随手画了起来。
他画的不是山水,不是花鸟,而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几何图形。
那是一个由数个齿轮、杠杆、轴承所组成的机械结构。
赫然是——风车传动齿轮箱的设计图。
杨木老父子三人,完全看不懂。
他们只觉得那些线条和圈圈,精准得不像是人手画出来的,带着一种冰冷、严丝合缝的美感。
“东家,这……画的是何物?”杨木老忍不住问道。
“这是风车的齿轮箱,”杨九狼放下笔,看着图纸,满意地点点头。
有了铅笔,画图就是不一样,快、准、爽。
“风车?”杨木老眼睛一亮,这玩意他也很喜欢,“东家是打算打造风车吗?”
“嗯,有这个打算。”杨九狼点头。
第297章 风车(一)
杨九狼的目光越过图纸,望向作坊外那片开阔的峡谷。
又回头看着手中这张粗糙泛黄的麻纸,心中对白纸的渴望,愈发强烈。
而造纸的关键,在于制浆。
无论是舂捣,还是石磨,都需要持续而巨大的动力。
单靠人力畜力,效率太低,成本太高,根本无法大规模生产。
他需要更高效的能源,水力,或者风力。
峡谷中的溪流,落差不大,水流也不算湍急,建水车的效率有限。
但峡谷的地形,却是个天然的风道。
他现在手握各种合金钢的冶炼技术,也拥有了各种简易车床,
制造齿轮、轴承、曲柄这类非精密传动部件,已非难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峡谷附近,最不缺的,就是风。
——
七天之后,杨九狼画好了风车的建筑图纸。
他带着铁、木、陶三位老工匠,以及内务堂堂主杨坚,
开始在峡谷周边的山岭上转悠。
这自然不是在闲逛,他们在寻找适合建造风车的位置。
选址,是成败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一个好的风车场址,能让效率事半功倍,反之,则可能投入巨大,收效甚微。
他们首先来到峡谷南侧的一座孤零零的山包上。
这里地势最高,视野开阔,按照常理,应该是风最大的地方。
“族长,我看这里就不错。”杨坚喘着气,指着脚下的山顶,“站得高,风也大。把风车建在这里,肯定有劲。”
杨木老和杨铁老也连连点头,这是最朴素的认知:高处风大。
杨九狼却摇了摇头。
他抓起一把地上的干土,迎风扬起。
粉尘飘飘扬扬,看似散得很快,但轨迹却有些紊乱,时而向上,时而盘旋。
“这里的风——虚。”杨九狼拍了拍手:
“看着大,但不稳。风向乱,时强时弱,就像个没定性的毛头小子,使不出长劲。咱们的风车要的是持续、平稳的力道。”
他没有解释什么是「湍流」和「边界层效应」,只是用最直观的比喻,让他们明白。
山顶虽高,但气流在此处受地形影响,极不稳定,对需要稳定输出功率的风车来说,是大忌。
接着,他们又去了峡谷入口处的一片开阔地。
这里地势平坦,无遮无挡。
“东家,这里如何?”杨铁老问。
“还是不行,”杨九狼依旧摇头,他指着峡谷的入口:
“这里是风口,风是够大,但你们想,峡谷像不像一个葫芦?
风从入口进来,越往里越散。这里的风是一阵一阵的,我们叫「过堂风」。
力道是猛,但刮一阵就歇一阵,还是不顶用。”
一连否定了两个在旁人看来最好的位置,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哪才行?
杨九狼看着他们脸上的困惑,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领着他们,朝着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方向走去。
他们最终停在了两座不算太高的山丘之间的一处鞍部。
这里地势不显,甚至有些低洼,周围还长着半人高的杂草。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跟‘风大’两个字沾不上边。
“族长……这里?”杨坚满脸怀疑,他甚至感觉这里的风还没山顶的大。
“就是这里。”杨九狼的语气异常肯定。
他走到鞍部最窄处,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着气流拂过面颊。
这里的风,不像山顶那样狂乱,也不像谷口那样暴烈,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柔和而坚韧的流动。
“你们看看,这两座山,像不像两扇半开着的门?”杨九狼睁开眼,指着左右两边的山丘:
“四周过来的风,到了这里,没别的路可走,只能从这道‘门缝’里挤过去。
就像溪水流过窄窄的河道,水流是不是会变得更急、更有力?”
“东家是说,”杨木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里的风,被这两座山给‘挤’得更有劲了?”
“正是。”杨九狼点头:
“而且,这个位置正好对着峡谷常年刮风的方向。这里的风,不仅稳,而且韧,正是风车运转最适合的动力。”
杨坚和三位老师傅对视一眼,虽然还是半懂不懂,但看着杨九狼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的疑虑也消散了大半。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位年轻的族长总能做出一些看似离经叛道、事后却被证明是神来之笔的决定。
——
回到峡谷的工坊区,气氛却瞬间从户外的豁然开朗,转为室内的凝重。
杨九狼在一条长木桌上,缓缓展开了一卷巨大的缣帛。
当图纸完全展开的瞬间,工坊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位老工匠和他们的儿子们,全都围了上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已经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图纸了。
图纸上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器物,有高高的塔楼,有巨大的叶片,
还有内部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齿轮和轴承,线条密密麻麻,
“东…东家,这…这就是你说的风车?”杨铁老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打了一辈子铁,见过最复杂的图样,也不过是攻城车上的几个联动部件。
可跟眼前这东西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涂鸦。
图纸上,是杨九狼根据001提供的塔式风车图纸,结合现有材料和技术水平,进行简化和修改后的版本。
但即便如此,其结构的复杂程度,依然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工匠的想象。
“这……这齿轮为何是斜着牙的?”铁一指着图上的锥形齿轮,满脸不解。
“这根大木头里头,为何还要掏空,塞进一根铁轴?”杨木二指着主风轴的设计,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这,这几个大翅膀,为何不是平的,而是扭曲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透着茫然和畏惧。
这不是普通的挑战,这是一种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技术降维打击。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色,感觉无从下手。
杨九狼知道,这些工匠是被风车的整体效果给震撼住了,所以才一时无法理解和切入。
第298章 风车(二)
这是一个巨大的困局。
就算有图纸,有理论,但如果无法将这些知识转化为工匠们能够理解和执行的步骤,那一切都是空谈。
他需要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导到他们各自最熟悉的地方,然后逐一击破。
“铁老,”杨九狼先看向杨铁老,“你别看这整个大家伙。你就看这个,”
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独立零件图,“这是一个齿轮,对吧?”
“……是。”杨铁老着点头,齿轮他经常制作。
“用我们现有的各种车床,能不能车出这样一个斜齿齿轮?”杨九狼继续问。
“斜齿齿轮?”杨铁老盯着图纸,这种齿轮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立马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虽然费劲,但并非不可能。
于是犹豫地点点头:“应该可以,就是……制作起来会慢一点!”
“好。”杨九狼又转向杨木老:
“杨木老,你也别看这整个塔。你就看这一根梁,图上标着尺寸,用什么榫卯,清清楚楚。这样一根梁,你能不能做出来?”
杨木老凑近了看,那确实是他熟悉的结构,只是尺寸大了些。
“能!”他答得干脆。
杨九狼的手指在图纸上缓缓移动,将图纸上那巨大的风车、一块块‘肢解’。
“这个轴承座,我们这么做……”
“这片帆布,我们这么裁……”
“这个刹车块,用我们最好的柞木……”
他没有讲高深的空气动力学,没有讲复杂的力学传递。
他只讲:这个零件,是什么,用什么料,什么尺寸,怎么做。
一个又一个看似无法理解的复杂结构,被他拆解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工匠们力所能及的任务。
原本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畏惧和茫然,随着他的讲解,一点点消散。
他们发现,这个风车虽然庞大,但拆成各个部件,却都是他们熟悉的东西。
工坊里的气氛,逐渐变得活跃起来。
“哦……原来这个斜着牙的齿轮,是为了让这根横着的轴,能带动那根竖着的轴转啊!”铁一恍然大悟。
“这个扭曲的翅膀,是为了更好地‘兜’住风?”杨木二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杨九狼笑着点头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各位师傅,这世上没什么神仙造物。
再大的庞然大物,说到底,也就是一堆零件凑起来的。
咱们只要把每一个零件都做好,再把它拼起来,就会发现……其实并不难?”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一块锰钢锭,在手里掂了掂,眼神扫过众人:
“咱们手里有最好的钢,有最硬的木头,有烧不坏的砖,还有诸位过硬的手艺,区区一座风车岂会难倒我们?”
“东家说的是,我等定会尽心尽力。”受到杨九狼的肯定和鼓舞,众工匠拱手回应。
——
接下来的日子,各个作坊分开合作,皆围绕着风车的建造、高速运转起来。
第一,是杨铁老的铁匠作坊。
他们的任务,是制造风车所有的金属核心部件。
这包括:重达数百斤的锰钢主风轴、传递动力的巨大锥形齿轮和冠状齿轮、以及决定运转顺滑度的所有轴承和连接件。
铁匠作坊的炉火,几乎二十四小时没有熄灭过。
铁匠们非常辛苦,他们轮流工作,白天晚上都不休息,炉火一直烧着,把作坊映得通红,
他们挥舞着大锤,汗水湿透了衣服,敲打着烧红的金属,发出的声音很响,传遍了整个峡谷。
最大的挑战,是那个直径近五尺的冠状齿轮。
如此巨大的铸件,对坩埚、炉温、模具都是极大的考验。
杨铁老父子三人,带着所有徒弟,反复试验了三次,前两次都因为冷却不均而开裂,浪费了大量的锰钢。
所有人都心疼得不行,杨铁老更是急得满嘴起泡。
不过,积累了几次经验之后。
第四次,他们成功了。
——
第二,是杨木老负责的木匠作坊。
他们的任务是建造风车的主体——高达四丈的塔身,以及承载巨大扭矩的木制风帆骨架和刹车轮。
峡谷里的木匠,加上附近村子招募来的帮工,足有二三十人。
锯木车床日夜轰鸣,将一根根巨木加工成标准的梁、柱、板材。
塔身采用了八角形设计,层层收缩,以确保稳定。
每一根梁柱的连接,都采用了最复杂的卯榫结构,不下一颗铁钉。
这是中国古建筑的智慧结晶,以柔克刚,能更好地消解风力带来的震动。
最大的难题,是四根长达五丈的风帆骨架,也就是风车的叶片。
这四根木头要非常长,而且要笔直,不能有任何弯曲,
还要能承受巨大的风力,所以对木材的要求非常高。
杨木老带着人去深山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了几棵符合要求的、生长了很多年的大树,把它们砍下来,小心翼翼地运回来。
木材运回来,只是第一步。
根据图纸,帆面并非平面,而是带有特定扭角的曲面,以获得最大的空气动力效率。
这对习惯了‘横平竖直’的木匠们来说,是全新的挑战。
“东家,这……这扭转的梁,咋做?”杨木二挠着头,感觉无从下手。
杨九狼拿来一根柔韧的柳条,捏住两头,轻轻一扭,柳条便呈现出优美的螺旋线。
“看,”他边比划边说:
“硬来不行,咱们就顺着它的性子来。选最韧的木材,用火烤,用水浸,再用我们做的螺旋夹具,一点点地把它‘扭’过来,然后定型。”
这便是‘蒸汽弯曲木工艺’的简易版。
杨木老父子如获至宝,带着人反复尝试。
作坊里弥漫着木材被烘烤的焦香和水汽。
他们用汗水和耐心,硬是把四根坚硬的松木,塑造成了图纸上那优雅的曲面叶片。
——
第三,便是有吴建带领的建筑团队。
他们负责风车地基的建造。
这个任务看似最简单,实则最要命。
风口坳上,一个一丈深、三丈见方的巨大地坑已经被挖好。
坑底铺满了碗口大的鹅卵石。
按照杨九狼的要求,他们需要用水泥,混合沙石,浇筑出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地基。
——
第四,是由杨坚统筹的后勤部。
他们的任务最杂,也最重要。
负责所有临时工人的吃喝拉撒,负责从矿场运送矿石,从山林运送木材,负责各种资源的调配。
上百号人同时开工,吃喝拉撒就是个大问题。
杨九狼站在高处,俯瞰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这比他单枪匹马打死一头大黑熊,要有成就感得多。
这也许就是建设与创造的魅力。
第299章 风车(三)
一月之后,风口山坳,风车选址处。
午后的阳光,将山坳里的一切都照得透亮。
原来的荒芜山坡,如今已被彻底改变了模样。
一个巨大、平整、呈灰白色的水泥平台,高高垒起。
这便是风车的地基。
它三丈见方,地基中央,预留着八个巨大的凹槽,用来固定塔身的基座。
这片巨大的地基,只是整个工程的心脏。
以它为中心,整个山坳都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地基的下风处,河流旁边、地势稍缓的地方,便是规划中的造纸作坊。
几十名工匠和苦力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几个巨大的深坑已经被挖好,坑壁用刚烧制好的红砖砌得整整齐齐,这是用来沤制树皮、麻头等原料的沤料池。
旁边,一排排木制的浆碓基座已经立起,
只等着风车建成,通过传动轴把动力引过来,就能驱动这些大家伙不知疲倦地捶打纸浆。
不远处,大片平整过的土地上,
工人们正在搭建一排排高大的木架,上面覆盖着细密的竹帘,那是用来晾晒纸张的晒纸场。
整个工地,人声鼎沸,锤声、锯声、号子声混淆在一起,热闹非常。
风车的各个零件已经陆续制造完成,用牛车运到了山坡上,分门别类地堆放着。
黑沉沉的锰钢齿轮,泛着金属的冷光。
巨大的木制梁柱,散发着松木的清香。
一捆捆裁剪好的帆布,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万事俱备,只欠组装。
杨九狼正站在地基上,与杨木老、杨铁老和负责建筑的吴建讨论着接下来的工序。
“主塔的卯榫都对过了吗?”杨九狼问杨木老。
“回东家,都对过了,分毫不差。”杨木老拍着胸脯,
他和他儿子们这一个月几乎是睡在了木料堆里,确保每一根梁柱都符合图纸的要求。
“铁老,齿轮和主轴的动平衡呢?试过了?”杨九狼又转向杨铁老。
“东家放心。”杨铁老黝黑的脸上透着自信,“俺们做了个简易的架子,把主轴和齿轮放上去转了,稳当得很,没啥摆动。”
杨九狼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吴建身上。
“东家,我这边都妥当了。”吴建言简意赅。
“起塔!”确认无误后,杨九狼下了命令。
吴建担任现场总工,在他的号子声中,几十个最强壮的汉子,用粗大的麻绳和滑轮组,开始吊装塔身的第一层基座。
“一、二、嘿哟!”
“再来!嘿哟!”
沉重的八角形木架,被缓缓拉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精准地嵌入地基的凹槽内。
卯榫结合,严丝合缝。
第一层,成功!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
塔身如竹笋般节节拔高,笔直地指向天空。
每安装一层,负责的木匠都会爬上去,用巨大的木槌进行最后的敲击固定。
那身影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渺小而又伟大。
组装进行到第三天下午,塔身已经全部完成。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吊装集成了主风轴、刹车轮和风帆骨架的巨大‘风车头’。
这个风车头重达数百上千斤,是整个工程中最为沉重和复杂的部件,必须一次性、毫厘不差地吊上十二米高的塔顶。
杨铁老和杨木老,两位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亲自在塔顶负责最后的接驳。
一切准备就绪。
用于吊装的,是四组巨大的滑轮组,分别固定在塔身周围四个临时搭建的木架上。
上百名精壮的汉子,分成了四队,紧紧握住粗如儿臂的麻绳。
“都听我号令,用力要匀,一步一步来,切不可急躁!”吴建站在地基中央,声音嘶哑地吼道。
杨九狼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在001的辅助下,整个吊装现场的三维模型,以及每一根绳索的受力数据,都在他脑中清晰呈现。
“起!”
“嘿——哟!”
上百人同时发力,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在震颤。
那重达数百上千斤的风车头,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地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寸,一尺,一丈……
风车头被平稳地拉升,离塔顶越来越近。
塔顶上,杨木老和杨铁老已经准备好,手里拿着撬棍和木槌,准备在风车头就位的瞬间,进行微调和固定。
机头越来越近,巨大的阴影将整个塔顶笼罩。
塔上的风,似乎也变得更加急促。
杨铁老与杨木老对视一眼,多次合作的默契,无需一言。
杨铁老伸出三根手指,杨木老便立刻会意,微微调整了站位。
“近了!”吴建的声音陡然拔高。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了!”
机头底部,那根粗大的锰钢主轴,在阳光下闪着幽幽的冷光,对准了塔顶基座上那个涂满牛油的巨大轴承套。
‘咚!’
一声轻微却沉闷的触碰声响起。
是机头的边缘,碰到了塔顶的辅助木架。
杨木老手中的撬棍顺势一拨,那看似千钧之重的机头,竟被他四两拨千斤般,轻轻一带。
机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
“落!”
杨铁老暴喝一声,手中的撬棍猛地向下一切。
‘噗——’
分毫不差。
巨大的机头,稳稳地坐落在塔顶基座之上,那复杂的榫卯结构与金属轴承,在这一刻完美地融为一体。
“落稳了!”塔顶传来杨铁老的吼声,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下方,所有拉绳的汉子,只觉得手中猛地一松,不少人一屁股坐倒在地,
却顾不上疼,只是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已经安然就位的庞然大物。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山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喔——!!!”
“成了!成了!”
吴建双腿一软,也跌坐在地,刚刚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
他看着塔顶,抹了把脸,也跟着咧嘴大笑起来。
塔顶上,杨木老和杨铁老收回工具,相视一笑。
绳索被解开,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工匠做最后的加固。
第300章 造纸(一)
两天后,
剩余部件被一一安装。
巨大的风车,矗立在两山之间,俯瞰着整个山坳。
这天,风和日丽。
午时,风力最稳定的时刻。
杨家村的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山坡下,他们等待见证奇迹出现的一刻。
杨九狼带着杨铁老和杨木老,亲自登上了塔顶。
塔身内部,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齿轮犬牙交错,冰冷的铁轴泛着幽光,复杂的结构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力量美。
“都准备好了?”杨九狼问。
“好了,东家!”两位老师傅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杨九狼走到巨大的刹车轮旁,握住了控制刹车的杠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向下一压!
嘎——!
沉重的木制刹车块,缓缓地脱离了刹车轮。
外界,巨大的风帆开始捕捉风的力量。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晃动。
随即,随着一声沉闷的‘咯吱’声,那四片巨大的翅膀,开始缓缓地、笨拙地转动了起来。
一圈……
又一圈……
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平稳。
塔身内部,‘咔、咔、咔——’机械运转的声音响起。
主风轴转动,带动着巨大的锥形齿轮。
锥形齿轮又咬合着冠状齿轮,将水平的旋转,转化为了垂直的动力。
垂直的主动力轴,穿过层层楼板,一直延伸到塔底。
轰隆——轰隆——!!
塔底,与主动力轴相连的一台简易的四臂锻锤,开始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砸在铁砧上。
那声音,沉重、有力、充满了节奏感。
山坡下的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欢呼!
“动了!动了!”
“天神!这真是天神啊!”
他们看着那不知疲倦转动的风帆,听着那富有力量的锤击声,眼中满是震撼与狂喜。
杨九狼站在塔顶的窗口,俯瞰着下方欢呼的人群,他的表情很平静。
但他的内心,却同样激荡。
风声在耳边呼啸,巨大的风叶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力量感,周而复始地转动。
这不仅仅是一座风车,也是他工业蓝图的一块基石。
——
一月时间,再次匆匆而过。
河流附近,风车山坳的下风处,一座崭新的院落群拔地而起。
说它是院落群,是因为它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四座独立的院子拼接而成,
彼此间用高高的土墙彻底隔开,有专门的、铺子水泥的运货通道相连。
这便是杨九狼的造纸作坊。
今日,是作坊开工的第一天。
第一座院子,是‘原料院’。
院里堆着小山般的桑皮、楮皮和破旧的麻布。
十几个工人负责将这些原料进行初步的拣选、清洗和裁剪。
而部分原料在一个月多前就开始准备,浸泡了半月有余。
院子角落里,砌着几口大灶,上面架着巨大的陶锅。
他们的活计,就是洗、剪、蒸。
把这些东西洗干净,剪成小块,然后放到锅里,用石灰水和草木灰水,反复蒸煮,直到原料烂成一团。
这活最是脏累,恶臭熏天,但技术含量最低。
第二座院子,是‘制浆院’。
院子的核心,是一排由风车动力传动过来的水力锻锤。
巨大的木制锤头,在凸轮轴的带动下,一起一落,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反复捶打着石臼里那些蒸煮过的原料。
这里的任务,就是把原料院送来的东西,锤烂,锤成糊糊。
第三座院子,是‘抄纸院’。
这里最是干净整洁,光线也最好。
院中挖了几个大水槽,里面盛满了清水。
十几个手脚最是麻利的妇人被安排在这里。
“你们的活,叫‘抄’。”
杨九狼让人抬来一桶制好的纸浆,倒入水槽中搅匀,
然后拿起一个带着细密竹帘的木框,探入水中,轻轻一晃,再平稳地抬起。
一层薄薄的湿润的纸膜,便均匀地附着在了竹帘上。
“就像这样,把纸浆变成纸。动作要快,要匀。”
一个妇人看着那晃晃悠悠的纸膜,有些狐疑:
“族长,这……这跟豆腐脑似的,一碰就破,咋成纸啊?”
这问题,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杨九狼不答,只是将手中的竹帘反扣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然后轻轻揭开竹帘。
一张完整的、湿漉漉的纸样,便留在了木板上。
他看向那妇人:“下一步,自然有第四院的人来做。你只需记住,你的任务,就是把它从水里‘抄’出来。”
这种只管一段,不问后路的做法,让所有工匠都感到新奇又憋闷。
第四座院子,是‘烘干院’。
院子中央,建了一座火墙。
墙体中空,下面有灶口可以烧火,将整面墙都烤得滚烫。
被‘抄’出来的湿纸,一张张叠起来,先用巨大的螺旋压榨机榨干大部分水分,
然后由工人们小心地一张张揭开,贴在温热的火墙上。
嗤——
水汽蒸腾,很快,一张干燥平整的纸,便成型了。
四座院子,四道工序,环环相扣,又彼此隔绝。
杨九狼制定的规矩极其严苛。
每个院子的工人,非但不能去别的院子,而且不能把自己负责的活计透露出去。。
每天的原料和半成品,由专门的运输队通过院间的通道传递。
“这哪是做工,简直是坐牢。”一个年轻村民私下嘀咕。
“你懂个屁!”旁边的老人瞪了他一眼:
“要是方子泄露出去,你我喝西北风去?族长这是在保咱们所有人的饭碗!”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造纸作坊便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杨九狼的指挥下,开始高效运转。
原料院,臭气熏天,工人们挥汗如雨。
制浆院,轰鸣阵阵,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抄纸院,安静细致,妇人们手腕翻飞,如在水中刺绣。
烘干院,热浪滚滚,一张张纸从湿到干,宛如新生。
然而,第一批纸张出来后,问题也随之而来。
“族长,你看……”内务堂堂主杨坚拿着一张刚烘干的纸,眉头紧锁。
那纸,虽然比市面上的麻纸白了不少,但上面布满了细小的黑色斑点,
而且纸质不均,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如蝉翼,一捅就破。
杨九狼接过纸,用手指捻了捻。
001直接分析出了原因:
【杂质成分过多:微量铁屑、碳粒、沙尘。
纸张厚薄不均原因:纸浆搅拌不充分,纤维团未完全打散。】
“铁屑……”杨九狼立刻明白了。
问题出在制浆院。
水力锻锤的锤头,是杨铁老用普通熟铁打造的。
在高强度的反复捶打下,锤头磨损,掉落的铁屑混入了纸浆。
“铁老!”杨九狼喊来杨铁老。
杨铁老看到那满是斑点的纸,老脸一红:“东家,是我的疏忽。”
“不怪你。”杨九狼摆摆手:
“是我没说清楚。把所有锤头,全部换成锰钢的。另外,在制浆院和抄纸院之间,再加一道过滤工序,用细密的麻布,把纸浆滤一遍。”
“好的,东家。我马上回去安排。”
... ...
第301章 造纸(二)
更换锤头,增加过滤,所有人都以为问题解决了。
三天后,第二批纸出来了。
这一次,纸上没了黑点,变得干净了许多。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纸张虽然白,但质地发脆,轻轻一折,便会裂开。
而且,在烘干的过程中,许多纸张都出现了不规则的卷曲和收缩。
作坊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连续两次失败,让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这比金子还贵的纸,到底能不能造出来。
“族长,这……这可如何是好?”杨坚也急了。
从建造风车,到建设造纸作坊,投入的资金可不小。
如果不能造成白纸,那杨家西侧的损失可不小。
杨九狼站在火墙前,拿起一张烘废的纸,沉默不语。
从原料,到制浆,到抄纸,到烘干,他在脑中复盘整个流程。
【纸张发脆,主要原因有二。
一,蒸煮过度,碱液破坏了纤维的柔韧性。
二,烘干温度过高、速度过快,导致纤维内部应力不均。
建议:降低蒸煮时的碱液浓度和时长,并在抄纸后的湿纸叠中,加入一种天然的胶质。】
“胶质?”
【是的。
比如,用黄蜀葵的根茎泡水,会产生一种滑腻的粘液。
这种粘液可以作为分散剂和增强剂,让纤维在水中悬浮更均匀,成纸后也能增加纸张的柔韧度。】
闻言,杨九狼眼睛一亮。
黄蜀葵,这东西山里就有。
他立刻让人去采摘黄蜀葵,同时调整了蒸煮和烘干的工艺。
这一次,他亲自守在抄纸院。
当加入了黄蜀葵粘液的纸浆被倒入水槽,原本有些浑浊的浆水,瞬间变得均匀滑顺。
妇人们再用竹帘去抄,明显感觉顺手了许多。
当第三批纸被送到烘干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杨九狼调整了火墙的火候,采用先文后武的方式,让纸张缓慢而均匀地干燥。
一个时辰后。
当第一张全新的纸,从火墙上被揭下来时,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纸啊!
洁白如新雪,平整如镜面,薄厚均匀,在阳光下,甚至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
杨九狼拿在手里,轻轻抖了抖,纸张发出‘哗啦’的清响,柔韧却不失筋骨。
他用手指对折,再打开,折痕处完好无损。
“成了……”杨坚的声音在颤抖,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纸张。
“成了!真的成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下一刻,整个作坊,同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喔——!!”
那些天来压抑在心头的憋闷、疑虑、沮丧,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他们知道,那比金子还贵的东西,真的被他们这群泥腿子,给造出来了!
关键是,如果纸张若是能卖大钱,他们的工钱和福利一定会提升。
杨九狼拿着那张纸,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下午,四合院,内院。
太阳偏西,将院墙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正好把半个院子笼罩在阴凉里。
杨九狼手里拿着一卷纸,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他一脚踏进院门,就听见一阵欢乐的笑声。
在院子的一角,杨小丫和阿米娜两个小不点,正蹲在地上,围着一只小蜗牛。
杨小丫扎着两个冲天小辫,正用一根小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一只慢吞吞爬行的蜗牛。
她撅着小屁股,嘴里还念念有词:“爬快些,再不快,太阳就要落山了。”
阿米娜则安静得多,她只是睁着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只蜗牛,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她的小嘴微微张着,似乎在为那只蜗牛着急。
旁边,贴身丫鬟翠儿拿着把蒲扇,不时给她们扇走凑过来的蚊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杨九狼没有第一时间出声打扰,而是突发奇想。
现在有了铅笔,有了白纸,为何不给这两个小丫头,画一些儿童读物?
增加乐趣的同时,也可以认一些常用的字。
他把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可行。
非常可行。
“小丫,小米娜。”他开口叫了两人。
“爹爹!”
“小叔!”
两个小丫头同时抬起头,看到杨九狼,眼睛都亮了。
杨小丫扔了手里的小树枝,迈着小短腿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起小脸,全是笑,“爹爹,今晚烤肉吗?”
阿米娜也跟着跑过来,没她堂姐那么猛,只是跑到跟前,
伸出小手,轻轻拉住了杨小丫的衣角,一双眼睛亮晶晶,满是对烤肉的期待。
“你们这两个小吃货,天天只惦记着烤肉。”杨九狼弯腰,一手一个,轻松地将两个小家伙都抱了起来。
“走,爹爹和小叔给你们画好看的东西。”
他抱着两个加起来有五六十斤的小丫头,大步走向自己的书房,翠儿连忙起身跟在后面。
书房里,窗明几净。
一张宽大的松木书桌靠窗放着,上面整齐地摆着几支长短不一的铅笔,和一个笔洗,几卷竹卷。
他将两个小丫头放到地上,然后,在那张宽大的书桌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将那卷白纸缓缓展开。
嘶啦——
那白纸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当那一片近乎刺眼的洁白,完整地铺在暗黄色的松木桌面上时,翠儿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是……纸?
她不是没见过纸,县城里那些富户人家用的窗户纸、记账纸,她都见过。
可那些纸,要么泛黄,要么粗糙,最好的澄心堂纸,也不过是米黄色,带着淡淡的纹路。
眼前的这张纸,却白得像天上的云,像冬天的雪,平整得像一块打磨过的白玉。
杨小丫和阿米娜也被那片白色吸引了。
她们踮起脚,扒着桌沿,好奇地看着。
“爹爹,这是什么?”杨小丫忍不住问,小手指着那片白。
“这是纸。”杨九狼拿起一支削好的铅笔。
“纸?”小丫头眨巴着眼睛,显然不理解。
在她认知里,纸是黄的,软的,还能拿来贴窗户。
第302章 儿童画册
“嗯,是白纸。”杨九狼笑了笑,摸了摸小丫头的小脑袋。
他让翠儿搬来两张小凳子,让两个小丫头并排坐好,刚好能看到桌面。
他自己则坐在中间,握住了那支六棱形的松木铅笔。
“看好了。”
他对着两个小观众说了一句。
然后,笔尖落在了那片雪白的纸上。
沙沙……
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响起。
一道灰黑色的、精准的线条,凭空出现在白纸上。
那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在一片无暇的雪地上,踏出了第一个脚印。
他先是在纸上画了一个圆润的弧线,然后又在弧线的顶端画了一个小小的凹陷,接着是另一条弧线,构成了一个苹果的轮廓。
他画的第一个东西,是一个苹果。
他没有一次性画完,而是用细密的排线,一点一点地,在苹果的侧面铺上阴影。
根据001提供的投影,
光从左上方来,所以右下方的阴影最重。
他还特意留出了高光的部分。
随着他笔下线条的增多,一个立体的、仿佛能从纸上拿起来的苹果,就这么慢慢地浮现出来。
两个小丫头一开始只是好奇,但渐渐地,她们的眼睛越睁越大,小嘴也微微张开。
她们看不懂什么叫光影,什么叫透视。
她们只看到,爹爹手里的那根小木棍,在白纸上划拉了几下,一个圆滚滚、看起来很好吃的果子,就‘长’在了纸上。
“果果?”杨小丫最先认出来,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画,又扭头看看桌角果盘里放着的真苹果,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阿米娜则更直接,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想去‘捏’纸上的那个苹果。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平滑的纸面,而不是预想中圆润的果皮时,她愣了一下,缩回手,疑惑地看着杨九狼。
那眼神仿佛在问:小叔,它为什么是平的?
翠儿也看呆了。
她也曾看过县城里最好的画师,画一朵牡丹,惟妙惟肖。
可那种‘像’,是形态和颜色的像。
而杨九狼画出的这个苹果,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真’。
它好像有重量,有体积,就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
杨九狼很满意孩子们的反应。
这种最纯粹的、源于认知困惑的反应,比任何赞美都更能说明他的成功。
他没有停笔。
在苹果的旁边,他又画了一个梨。上窄下宽,带着斑点。
然后是葡萄,一串一串的,活灵活现。
他选择画这些水果,是有考虑的。
第一,这些是孩子们日常能接触到的东西,容易辨认,能立刻建立‘图像’与‘实物’的联系。
第二,水果形态各异,可以展示不同的绘画技巧,持续提供新鲜感。
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教学思路,先用最熟悉的东西打破认知壁垒,再逐步扩展。
画完一种,他就会在旁边,用最简单、最清晰的字体,写上这种水果的名字。
“蘋-果”
“梨”
“葡-萄”
他一边写,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念出来,让两个孩子听。
他不指望她们立刻学会,他只是在她们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一颗关于‘图像’、‘声音’、‘文字’三者可以划等号的种子。
这颗种子,一旦发芽,将为她们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
两个小丫头彻底被吸引了。
她们不再说话,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
杨小丫记性好,看到杨九狼画完葡萄,她就指着画,奶声奶气地跟着念:“葡……萄……”
虽然不识字,但她能把这两个字和图画中的水果联系了起来。
杨九狼摸了摸她的头,以示鼓励。
这种图文结合的方式,对这个时代的孩子来说,是颠覆性的。
她们认知的世界,是具象的,苹果就是苹果,文字则是夫子口中那些之乎者也的神秘符号,两者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而杨九狼,正在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为她们架起一座桥。
“爹爹,再画一个!”杨小丫意犹未尽。
“好。”
杨九狼换了张纸。
这一次,他画了一只西瓜。
然后,又画了一根香蕉。
这两种南方水果,杨小丫倒是认识,但小米娜就不怎么熟悉。
她只是好奇地看着那圆圆的和那弯弯的东西,在心里记下了它们的形状和读音。
画完水果,杨九狼开始画动物。
“001,调出‘大花’的模型。”
他所说的‘大花’,正是他家中的一只老母鸡,是杨小丫和阿米娜经常在院子里追着跑的那只。
笔锋转动。
肥硕的身子,扁扁的鸡冠,尖尖的嘴,还有那双总是显得有些警惕的小眼睛。
当整只鸡的轮廓出现在纸上时,阿米娜的小嘴终于张开了。
“咯……咯咯……”
她发出了学母鸡叫的声音,小手指着画,又指了指院子的方向,脸上满是‘我认得它’的兴奋。
“是‘大花’!”杨小丫也认了出来,她乐得在杨九狼腿上直蹬脚,“爹爹把大花也变到纸上啦!”
这一次,不等杨九狼再动笔,杨小丫就抢先下了订单。
“爹爹,画大黄!”
大黄,是小舅子姜湖养的的一条土狗。
“还要画小咪!”
小咪,是一只狸花猫。
“好。”
杨九狼俨然成了一个点单机,来者不拒。
他画了大黄狗摇尾巴的样子,画了小猫揣着手手打盹的样子,
甚至画了他家那头总爱哞哞叫的大黄牛,以及大黑马‘黑影’。
每一张画下面,都工工整整地写上了它们的名字。
两个小丫头彻底被圈粉了。
她们已经不满足于看了,小手在纸上摸来摸去,似乎想感受一下大黄的毛是不是顺滑,小咪的胡子是不是扎手。
一下午的功夫,杨九狼画了厚厚一沓。
水果一类,动物一类,花草树木又是一类。
他把同一类的纸张叠好,用锥子在左侧打上两个孔,再找来结实的麻线穿过,打个结。
三本简陋,却又足以颠覆这个时代儿童教育的“图画书”,便诞生了。
他把画册递给两个丫头。
“给,你们的。”
杨小丫和阿米娜如获至宝。
她们不再缠着杨九狼,而是自己抱着那几本画册,坐到一旁的地毯上,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看。
在她们眼里,这无异于后世的漫画。
第303章 小丫的生辰
门帘微动,姜二娘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九狼,小丫,小米娜,该用饭了。”她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阿娘!”杨小丫回头,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的画册,“你看,爹爹画的大黄!”
姜二娘走上前,接过那本简陋的画册。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平滑而坚韧的纸张时,心里微微一颤。
她知道这纸是自家作坊造的,也知道它金贵。
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纸,到底能用来做什么的。
她看着纸上那只吐着舌头的土狗,又看看自己女儿那张兴奋的小脸,
突然想起了什么,“九狼,明日,是小丫的生辰。”
以前因为没有银子,不管是逢年过节,甚至是生辰,基本都是跟平常一样过。
在那样的年月,寻常百姓家,少有记生辰的习惯。
能吃饱饭,无病无灾,便已是上天恩赐。
杨九狼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扭头看着正埋头翻看画册的小丫头,想起了她方才抱着自己大腿,满眼期待地问‘今晚烤肉吗’的样子。
是了,这丫头,跟着原主那个不着调的爹,以前连顿像样的饱饭都没吃过几回。
如今,日子好过了,她的生辰,确实该好好过一过。
“这样吧,”杨九狼看了看小丫头,随即说道,“我会安排周管家好好筹备,明天给这丫头好好庆祝一下。”
——
第二天早上,杨二狗的红砖瓦房院子。
杨九狼缓缓走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把大砍刀,背后还背着一张复合弓。
弓身不大,却透着一股犀利之气。
“二狗。”杨九狼喊了一声,这时的杨二狗正在院里劈柴。
见到是杨九狼,杨二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九狼哥,啥事?”
“进山,打些嚼头。”杨九狼言简意赅。
“好嘞!”杨二狗二话不说,丢下斧头,转身进屋。
这是他们俩经常干的事,闲来无事就会进山打些牙祭。
片刻后,他背着一个大背篓出来,里面同样插着一把大砍刀,和一张黑漆漆的筋角复合弓。
两人很快来到山脚下。
秋日的山林,不似夏日那般燥热,空气清冽,带着落叶和泥土混合的味道。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看到山林中的景象,杨九狼竟有些恍惚,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一年多。
“九狼哥,今个往哪边走?”杨二狗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经过长期的训练和实战,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进山林的菜鸟了。
他现在眼神锐利,脚步轻盈,像一只融入了山林的猎犬。
“往西边那道梁子去。”根据001提供的猎物方位,杨九狼指着西边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九狼走在前面,手中提着大砍刀,看似随意,实则刀柄微斜,刀刃朝外,这是最利于瞬间出刀劈砍的姿势。
【西北方二百米,山涧旁,发现一小群野鸡,共七只。】001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二狗,右前方,有野鸡。”杨九狼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
杨二狗立刻会意,迅速从背篓中取下两张复合弓,把其中一张递给杨九狼。
两人朝着野鸡所在的方位悄悄靠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来到了一处小小的土坡后。
拨开眼前的灌木,山涧潺潺的流水声传来,
七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正在涧边的草地上低头啄食,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距离,四十步。
对于他们手中的筋角复合弓而言,这是一个十拿九稳的距离。
杨九狼没有言语,只是朝杨二狗比了个手势。
一个简单的下压,一个指尖的微弹。
这是他们训练时定下的暗号:各自选定目标,同时放箭,力求一击毙命,不给鸡群惊散的机会。
杨二狗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拉开弓弦,弓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张黑漆漆的筋角复合弓在他手中,已然变成了犀利的武器。
杨九狼同样拉开了弓弦,他的动作则显得更为沉稳。
沙沙……
林间起了微风,草叶轻晃。
“就是现在!”
——嗖!
——嗖!
两声几乎重合的破空声,尖锐而短暂。
正在低头啄食的一只公鸡,头冠艳丽,羽毛如锦,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晚了。
噗——
一支箭矢精准地从它的胸部穿入,强大的动能带着它的身体向后翻飞,钉在湿润的泥地里,翅膀扑腾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这是杨二狗的箭。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外一声闷响传来。
噗!
杨九狼的箭矢,一箭穿喉,射穿了一只正在埋头苦吃的母鸡。
这只母鸡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便倒在了血泊中。
剩下的五只野鸡,这时才如梦初醒,‘嘎嘎’怪叫着,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地窜向林中。
林间的宁静被瞬间撕裂。
杨九狼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再次从箭囊中抽出第二支箭,搭弦,拉弓,瞄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他瞄准的,是那只跑在最后,体型最肥硕的母鸡。
它正慌不择路地朝一丛低矮的灌木冲去。
嗖!
箭矢离弦,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灰线,精准地没入那只野鸡的后心。
那野鸡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身体因惯性向前翻滚了两圈,最终瘫在灌木丛前,几根彩色的尾羽在风中轻轻颤动。
两箭,两杀。
“漂亮!”杨二狗从土坡后跳了出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
他快步跑过去,麻利地将三只野鸡的腿用草绳捆好,拎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九狼哥,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这逃跑的鸡,说射就射,跟抓自家养的似的。”
“收拾一下,准备走了。”杨九狼将筋角复合弓递给杨二狗。
“好嘞!”杨二狗接过弓,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又将三只野鸡也塞了进去,背篓瞬间沉甸甸的。
他咧嘴笑道:“今晚有口福了,回去让二娘嫂子做个香菇炖鸡,想想都流口水。”
“出息。”杨九狼没好气地骂了俩字,随即邀请道:
“今天是我闺女的生辰,你今晚带你奶奶她们过来我家吃饭。”
“好的,九狼哥。”
第304章 马鹿
【叮,西北方向八百米,一处山坳内,发现一头成年雄性马鹿。体格健壮,鹿茸保存完好。】
001的提示再次传来。
马鹿?
杨九狼的脚步顿了顿。
古人云:鹿身百宝。
鹿茸、鹿血、鹿筋,皆是上好的药材,价格不菲。
更别说那上百斤的鹿肉和一张完整的鹿皮,这无疑是给自己闺女最好的生辰礼物。
“咋了,九狼哥?”杨二狗见他停下,也跟着站住脚。
“我感觉前方有大家伙,跟我来。”杨九狼抬脚继续前进。
“大家伙?”杨二狗的眼睛一亮,马上跟上。
走了约莫一刻钟,杨九狼在一个缓坡后停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拨开身前的一簇蕨类植物,向山坳下望去。
只见下方约百步远的地方,是一片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一条清澈的小溪从中穿过。
溪水边,一头神骏非凡的雄鹿,正在低头饮水。
它的体型堪比一头小牛,一身棕褐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油光发亮,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上那对分了八个叉的巨大鹿角,宛如一顶华丽的王冠,彰显着它在这片山林的地位。
“哇……”杨二狗从杨九狼的肩膀旁边探出头,看到那头雄鹿,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雄壮的鹿。
那雄鹿十分警觉,每喝几口水,便会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九狼哥,这距离……有点远啊。”杨二狗压低声音。
一百多步的距离,虽然在筋角复合弓的射程内,但想精准命中要害,难度极大。
风偏、箭矢下坠、还有鹿随时可能的移动,都是变量。
“不急,我来。”杨九狼拿出复合弓,随即闭上了眼睛,感受一下周围的环境,让呼吸平稳下来。
几息之后,他猛地睁开双眼。
没有多余的预备动作,拉弓、搭箭、后拉、瞄准,一气呵成。
杨二狗能清晰地看到,杨九狼拉弓的右臂上,肌肉坟起,青筋如小蛇盘踞,显示出这一弓蕴的力道不小。
那雄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停下了饮水,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警惕地扫向山坡。
晚了。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脱弦而出。
——嗖!
噗——
沉闷的入肉声传来。
那支羽箭,精准地从左前腿后方、大概是心脏的位置没入,只留下箭尾的羽毛在鹿身上剧烈地颤动。
雄鹿发出一声痛苦而悠长的悲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它没有立刻倒下,显然是箭矢偏离了心脏。
求生的本能让它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它调转身体,踉踉跄跄地朝林子深处冲去。
“追!”杨九狼低喝一声,抓起身边的大砍刀,率先从缓坡后冲了出去。
杨二狗也反应极快,背起装有武器的背篓,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间疾速穿行,脚下的枯叶被踩得‘咔咔’作响。
那头雄鹿虽然身受重伤,但速度不减,在林中左冲右突,鲜血在它身后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痕迹。
“九狼哥,它往乱石坡去了!”杨二狗急道。
乱石坡,是这片山林里一处险地,地势复杂,怪石嶙峋,
下面还有一处深不见底的裂谷。
“二狗,你自己小心点。”杨九狼头也不回。
很快,他们追到了乱石坡的边缘。
那头马鹿,就倒在一块巨大的青石前,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但显然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杨九狼放慢了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大砍刀。
困兽犹斗,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这次的担心倒是多余了,杨九狼靠近时,马鹿已经奄奄一息。
杨二狗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激动得脸都红了。
“这鹿茸,怕是能卖个好价钱。”他的目光落在那对华丽的鹿角上,眼中满是财迷的光。
“走吧,”杨九狼拍了拍鹿身,“先把它弄回去。”
两人合力,用带来的粗麻绳将鹿的四蹄捆好,找来一根坚实的木杠穿过,一前一后,硬生生将马鹿抬了起来。
“起!”杨九狼低喝一声,肩头猛地一沉。
杨二狗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才勉强将另一头抬离地面。
“九狼哥,这……这玩意,比一头猪还沉。”
“没事,走慢一点。”杨九狼说着,就把马鹿向自己这边挪了挪,让杨二狗的负重轻了一大半。
山路崎岖,两人抬着沉重的马鹿,走得异常艰难。
——
未时过半,杨家四合院。
杨九狼两人刚回到院门口,管家周济便带着两个小厮迎了出来。
周济今日也刚从县城回来,身后跟着一辆装得满满当当的牛车。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头马鹿,眼中精光一闪,但脸上却未动声色,只是快步上前,躬身道:
“老爷,你回来了。”
这些下人还是习惯叫主家为‘老爷’,被叫多了,杨九狼倒也慢慢习惯。
“嗯。”杨九狼点头,他看到院子前的牛车,便问道,“你们刚回来?”
“是的,老爷。你吩咐的东西,都采买妥当了。”周济条理清晰地回道。
牛车被牵入院中,周济开始指挥小厮往下卸货。
首先搬下来的是点心。
城里最有名的‘桂香斋’的糕点,用精致的食盒装着,分门别类。
有做成小兔子、小老虎模样的奶糕,有嵌着各色果脯的松子糖,
还有一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糖炒栗子,尚有余温。
接着,周济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捧出一个用锦布包裹的东西。
打开来,是一个木制的走马灯,不过巴掌大小,制作得极为精巧。
灯壁上画的是一些小孩最喜欢的图画,只要在里面点上小小的蜡烛,热气驱动,灯壁上的图画便会旋转起来,栩栩如生。
最后搬下来的,是今晚庆祝晚宴要用的食材。
第305章 生辰宴席(一)
这些食材,无一不是为了今晚那场别开生面的宴席准备的。
一筐筐,一篓篓,码放得整整齐齐。
新鲜的菌菇还带着山林清晨的湿气,碧绿的青菜叶尖上凝着水珠,几大块刚从县城肉铺割来的五花肉,肥瘦相间,纹理清晰。
杨九狼的目光从这些东西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头已经没了声息的马鹿身上。
然后对身旁的周济吩咐道:“周管家,这鹿,你带人拾掇了。皮要整张剥下,莫弄坏了。鹿茸小心锯下,用布包好。”
“是,老爷。”周济躬身应下,随即指挥两个精壮的小厮上前。
“二狗,”杨九狼看向一旁还在兴奋劲里的杨二狗:
“等鹿宰杀好,我给你一部分鹿肉,再另外给你十两银子,怎样?”
“九狼哥,给我一些鹿肉就行,银子就不要了。”杨二狗连忙推辞。
“没事,给你就拿着。”杨九狼摆了摆手,“今晚让你奶奶她们都过来吃饭,野鸡就不分给你了。”
这话一出,杨二狗便不再推辞,“好的,九狼哥。”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他知道杨九狼的脾气,决定了的事,不喜别人磨叽。
“李厨娘,”杨九狼转身,看向一旁的李厨娘:“这些食材,你看着安排。今晚的菜式,就两个,一个涮,一个烤。”
“涮?烤?”李厨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厨子,可这两个词,她听着有些陌生。
杨九狼没多解释,只是走到院子一角,那里堆着几个用麻布盖着的物件。
他伸手一掀。
兵铃乓啷——!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几个造型奇特的‘炉子’。
赤铜所制,炉身呈圆形,中间一根高高的烟囱,炉膛在下,上面则是一个环形的‘锅’。
这锅不像寻常锅那般深,浅浅的一圈,做工却极为精良,一体成型,光可鉴人。
这些是杨九狼前一阵子就让铁匠作坊按图纸打造出来的‘火锅’,本来是打算等到了冬天再启用的,
不过,现在已经入秋,傍晚的凉意已浓,涮火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李厨娘和周济都看呆了。
这物件,精巧是精巧,可怎么用?
“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便会知晓。”杨九狼卖了个关子:
“那些肉,除了留一部分切薄片,剩下的,都给我切成小块,用竹签串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大小。
李厨娘虽满心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下:“是,老爷。”
她随即带着几丫鬟,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
整个杨家大院,瞬间就忙碌起来。
前院,周济指挥着小厮们宰杀马鹿。
刀光闪过,滚烫的鹿血被小心地引入陶盆。
紧接着是剥皮,几个小厮手法熟练,一张完整的鹿皮很快被剥下。
不到一个时辰,整头鹿就被收拾干净。
后厨的案板上,鹿肉被分门别类。
最鲜嫩的里脊,被李厨娘亲自动手,用一把薄如蝉翼的片刀,飞快地片成一片片近乎透明的薄片。
刀锋过处,肉片卷起,纹理清晰可见,码在盘中。
而各种菌菇也被洗净,撕成小块。
青菜择好,用清水浸着,绿得喜人。
豆腐被切成方块,码得整整齐齐。
另一边,几个丫鬟和小厮坐成一排,正拿着竹签串肉。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小声说笑,气氛热烈。
“哎,你说老爷这又是啥新花样?肉用签子串起来吃?”
“谁晓得呢?不过瞧着就好吃!你闻闻这料,香得很!”
杨九狼亲自调配了腌制烤肉的酱料。
用茱萸、花椒、姜蒜末、野蜂蜜和新榨的豆油混合而成,散发着复合的香气。
肉块在酱料里滚上一圈,再被串起,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
日头偏西,暮色四合。
杨家四合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人声鼎沸。
内院的庭院里,早已摆开了三张大圆桌。
桌子是新打的松木圆桌,漆上了一层清漆,映着灯笼的红光,油光水滑。
两张桌子的正中央,都稳稳当当地摆着一个赤铜‘炉子’。
这便是杨九狼捣鼓出的火锅。
炉身浑圆,中间一根铜管烟囱高高耸立,炉膛里烧得通红的木炭,
将环形锅里的汤水烧得‘咕嘟’作响,白色的水汽氤氲升腾,带着一股浓郁的骨汤和菌菇混合的香气。
汤底是李厨娘用鹿骨和老母鸡,配上新采的野山菌,熬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汤色奶白,浓稠鲜香。
桌上,菜已摆满。
薄如蝉翼的鹿里脊肉片,红白相间的纹理清晰可见,码在青瓷盘里,像一朵朵盛开的红莲。
切得均匀的五花肉片、羊腿肉片,整齐地叠放着。
洗得碧绿生青的各色时蔬,切成块的白嫩豆腐,还有那金黄的蛋液打散在碗里,旁边配着一小碟翠绿的葱花。
而在院子的另一侧,更是火热朝天。
一个用青砖新砌的长条形烤架上,烧得通红的果木炭发出‘噼啪’的轻响,热浪滚滚。
架子旁,小舅子姜湖正满头大汗烤着各种肉串,
肉串上刷满了酱料,在炭火的炙烤下,油脂‘滋滋’作响,滴落在炭火上,激起一簇簇火苗和一阵阵勾魂摄魄的肉香。
旁边的小桌上,则是一盘盘用竹签串好的肉串,有鹿肉、猪肉、鸡肉,都用杨九狼特调的酱料腌制过,只等上架。
“女婿,这是何物?瞧着倒像个炼丹炉。”姜父好奇地敲了敲炉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岳父,这是我弄出来的新鲜吃法,叫‘打边炉’。”杨九狼笑了笑,并未过多解释。
最好的解释,永远是亲身体验。
杨奶奶被姜二娘地扶着,坐在了主位。
老人家看着这满院子的儿孙,笑得合不拢嘴。
二哥杨九虎一家也从后院过来,
阿古茹牵着女儿阿米娜,她依旧戴着异域风情的头巾,遮掩身份,但在自家人面前,眉眼间满是温柔。
四哥杨九豺一家四口也到了,四哥憨厚地笑着,四嫂吴氏怀里抱着一个小,后面跟着两个大的,正是杨浩和杨小草。
第306章 生辰宴席(二)
姜家那边,除了岳父岳母,小舅子姜湖、小姨子姜三娘,连大舅子姜海一家都一起过来。
他们一家现在都在杨家村的作坊上工,住在后面的二进四合院中。
杨二狗也带着他新过门的媳妇廖芬贝、妹妹杨小妮和金婆婆过来。
廖芬贝低着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杨二狗则挺着腰板,一贯的大咧咧。
而今晚的小寿星,杨小丫。
则穿上一身喜庆的红袄,头上扎着两个小抓髻,系着红头绳,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桌上新奇的炉子。
她被众人围在中间,一点也不怯场。
“小宝贝,这是奶奶给你缝的荷包,装着艾草,驱邪避灾。”杨奶奶把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挂在小丫头脖子上。
“这是二伯娘给你的,北边传来的小银铃,跑起来会响。”阿古茹将一个手链戴在她手腕上。
“小丫,四伯娘给你做了双新鞋子,看喜不喜欢?”吴氏拿出早就备好的虎头鞋。
小丫头收到礼物,小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嘴里不停地喊着:“谢谢曾祖奶奶!谢谢二伯娘!谢谢四伯娘!”
接着是外婆、小姨子等人送礼物。
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何曾有过这般众星捧月的待遇。
她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礼物,更是那份浓得化不开的疼爱。
没过多久,
汤底已经完全烧开,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都别站着了,入座,入座!”杨九狼的声音响起,“火锅可以吃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找位置坐下。
火锅被隔成阴阳两半,
一半是拿鹿骨和老母鸡熬了几个时辰的浓白高汤,撒了枸杞、红枣,汤色奶白,香气醇厚。
另一半,则是杨九狼特制的‘麻辣锅’。
锅底用牛油炒香了茱萸、花椒、姜蒜等香料,红彤彤的一片,一股霸道的辛香之气扑面而来。
“来,都动筷子。”杨九狼率先夹起一片鹿肉,放入滚开的白汤中,口中数着:“一、二、三。”
肉片在汤中一涮,微微卷曲,由红转白,他便立刻捞出,蘸了蘸用茱萸酱和蒜蓉调配的酱料,送入口中。
鹿肉的鲜嫩,高汤的醇厚,酱料的微辣,在口中完美融合。
“嗯,不错。”他满意地点点头。
众人见状,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开始涮肉。
“哎呀,这肉,好嫩!”四嫂吴氏第一个惊叹出声。
“这红汤锅……嘶……够劲!”杨九虎在北疆多年,口味重,夹了一筷子肉在红汤里涮了涮,辣得直吸气,却又大呼过瘾。
阿古茹也好奇地尝了一口红汤,被辣得小脸通红,却也觉得新奇有趣。
孩子们则更喜欢白汤。
杨小丫和阿米娜两个小不点,坐在特制的高脚凳上,姜二娘和阿古茹细心地为她们涮好肉,吹凉了才喂到她们嘴里。
小丫头吃得满嘴是油,还不忘夸她爹一句:“爹爹,好吃!”
院子的另一头,杨二狗加入姜湖的队列,帮忙烤串,两人正守着一个长条形的烤炉。
炉上,一排排穿着竹签的肉串,在炭火的炙烤下,滋滋作响,油脂滴落在炭上,激起一簇簇火苗,浓郁的烤肉香气弥漫开来。
他们时不时地翻动肉串,又用刷子在上面刷上一层秘制酱料。
“二狗,你这手艺可以啊,比我烤得匀实。”姜湖看着焦黄的肉串,咽了口唾沫。
“嘿嘿,那是,想当年哥……算了不提了。”杨二狗得意地咧嘴一笑,差点又说漏嘴自己当年因吃鸡而练出的烧烤手艺。
烤好的肉串被一盘盘端上桌。
外焦里嫩的烤鹿肉,肥瘦相间的烤五花,还有烤得金黄的鸡翅……
众人一手拿着肉串,一手举着酒碗,吃得不亦乐乎。
欢声笑语,在庭院里回荡。
与此同时,前院也摆了一桌。
周济带着一众下人,同样围着新奇的铜炉,他们的菜品,与内院主家吃的,一模一样。
“都别客气,老爷吩咐了,今个是小姐的生辰,大伙儿都沾沾喜气,放开了吃!”周济举起酒碗,朗声说道。
“谢老爷!谢小姐!祝小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下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他们看着桌上切得薄如蝉翼的鹿肉片,闻着空气中飘荡的肉香,脸上满是激动和感激。
在这年头,主家能让下人吃饱就不错了,像杨九狼这样,让下人与自己吃同样菜肴的,闻所未闻。
这种尊重,比多发几个赏钱,更能收买人心。
——
这顿火锅,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有余。
众人散去后,院里杯盘狼藉,空气中还混着炭火与肉食的余味。
内院,只余杨九狼和杨九虎兄弟二人。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酒气。
杨九虎没说话,只是拿起酒碗,将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目光落在跳动的炭火上,那道刀疤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像一条蛰伏的蜈蚣。
接下来是两兄弟聊事情的时间,
杨九狼也不催,他慢条斯理地啃一根烤肉串。
“京城,来消息了。”杨九虎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哦?”杨九狼停下动作。
“雍王殿下,平反了。”杨九虎说出这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的气势都松了下来。
“哪位坐了龙椅?”杨九狼问得直接。
在他看来,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新皇帝的屁股,能不能坐得稳。
“不是二皇子,也不是四皇子和八皇子。”杨九虎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是十一皇子,现在的建安皇帝。”
他顿了顿,回味了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
“听说那几位斗得两败俱伤,反倒让一直不争不抢的十一皇子捡了漏。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新皇下旨,说雍王是国之栋梁,遭奸人陷害,已恢复其所有封号,并下令厚葬。追捕我们的格杀令,也撤了。”
杨九虎一口气说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杨九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的轻响。
他没有杨九虎那么乐观。
政治这东西,从来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今日的平反,焉知不是明日的催命符?
“新皇派来密使,欲召王妃和世子、郡主回京,恢复爵位,以示皇恩浩荡。”杨九虎接着道。
“雍王妃,她答应啦?”杨九狼的目光锐利起来。
“暂时没有答应。”杨九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王妃说,京城是伤心地,她不想再回去了。况且……新皇登基,朝局未稳,此时回京,祸福难料。”
杨九狼心中了然。这雍王妃,是个明白人。
第307章 雍王妃(一)
新皇登基,最需要的是稳定和人心。
为雍王平反,除了皇族血脉的因素,也是一种收拢人心的政治姿态,千金买马骨,需要表态给天下人看。
但姿态归姿态,真正的信任和权力,又是另一回事。
雍王旧部,尤其是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个个骁勇善战,是一批不可多得的精兵良将。
雍王妃母子,就是一面旗帜,一面能重新聚拢旧部的旗帜。
她们的存在,对新皇而言,
如果能重新回归朝廷、回归皇族,无疑对稳定政权有很大的帮助。
但如果这些雍王旧部流落在外头,便会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而雍王之前在北疆的封地,因为是抵御外敌的军事要地,早已被朝廷收回。
如今,召雍王妃母子回京城,名为恩典,实为圈禁。
将他们置于眼皮底下,剥离其与旧部的一切联系,再以富贵荣华腐其心志,消磨其血性。
待世子长大,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再无威胁。
这是阳谋,堂堂正正,却也最是无解。
“雍王妃的选择也许是对的,但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杨九狼将签子上最后一点肉撕下,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京城是龙潭虎穴,回去了,便是笼中之鸟,再无展翅之日。关键是,没有根基,回去京城也难以自保。”
“我们那些旧部也是这么想的,暂时先不回京城,等看看情况再说。”
杨九虎灌了一口酒,脸上激动之色稍褪,多了几分凝重:
“可让她们母子一直住在迷雾谷,也不是个事。王妃凤体违和,世子和郡主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在山野里风餐露宿。”
他看向杨九狼,眼神里带着请求和期盼:“小弟,你看……”
杨九狼没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
他知道二哥想说什么。
“二哥,你我兄弟一场,何须多言。”杨九狼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你既已将身家性命与他们绑在一处,我便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这话说得实在,杨九狼的考量很清晰:
杨九虎是雍王旧部,而且是都尉,这层身份已经烙下,洗不掉了。
就算雍王妃他们不来,一旦有事,朝廷追查下来,杨九虎这条线索迟早会牵扯到整个杨家。
与其让风险散落在外,变成一个不可控的变量,不如主动将其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
“明日,我会安排吴工头在峡谷里再起两座二进的院子,一座给你,一座给雍王妃。”杨九狼心中早已有了规划。
杨九虎浑身一震,看着自己的这位小弟。
这位小弟确实是变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掏鸟窝的顽童了。
这份沉稳,这份担当,这份不动声色的霸气,让他感到陌生,却又无比心安。
“小弟……”杨九虎眼眶一热,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字:“谢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杨九狼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得忙。”
——
三日后,午后。
秋阳高照,峡谷入口处的土路上,扬起一阵烟尘。
一辆半旧的马车,由两匹瘦马拖着,缓缓驶来。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声音疲惫而沉重。
杨九虎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他身后,还跟着四名步行的大汉,皆是风尘仆仆,眼神锐利,
腰间佩刀,步伐沉稳,一看便是沙场上滚过刀口的老兵。
杨九狼早已等在峡谷入口的一棵老槐树下,负手而立,神色平静,目光越过二哥,落在那辆马车上。
马车停稳。
车帘并未立刻掀开。
先下来的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老者。
他身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身形清瘦,但腰背挺得笔直,如一杆老枪。
他头发已半白,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扫过四周,
目光在那些新建的红砖房和高大的风车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杨九狼身上。
那眼神,平静中带着审视。
此人,便是雍王府的老管家,赵谦。
接着,两名十七八岁的丫鬟从车辕的另一侧跳下。
她们穿着细棉衣裙,面有菜色,但动作麻利,眼神警惕。
一人迅速站到车门边,另一人则环顾四周,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短匕,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
老管家赵谦上前,对着杨九虎微微躬身,然后才转向杨九狼,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这位,想必就是杨九狼,杨族长了?在下赵谦,雍王府的管家。”
“赵管家,一路辛苦。”杨九狼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很是自然。
赵谦的眼中闪过一丝的讶异。
他跟随雍王半生,见过的英雄豪杰不计其数。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对他们这一行人,竟能如此从容淡定。
这份气度,不像是一个偏远山村的族长,倒像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世家子弟。
这时,车帘被缓缓掀开。
先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被扶下车。
少年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旧衣,面容清秀,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他抿着嘴,眼神倔强,努力想做出沉稳的样子,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指节,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他便是雍王世子,赵洵。
紧接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也跟着下车。
她身形高挑,容貌秀丽,眉眼间与雍王妃有七分相似。
只是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是郡主,赵月。
她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目光倒是很平和。
从金尊玉贵的郡主,到一路逃亡,而如今不得不寄人篱下,这种一路的变故与磨难,早就让她认清了现实。
第308章 雍王妃(二)
最后,一位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下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身着一袭靛蓝色长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玉簪,素面朝天。
岁月的风霜和长期的忧思,在她眼角刻下了淡淡的细纹,脸色也有些苍白。
然而,当她站定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貌似都黯淡了几分。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雍容大方。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是无数典籍和规矩浸润出的从容,是历经繁华和劫难后沉淀下的淡然。
她便是雍王妃,萧氏。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杨九狼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高高在上的审视,没有寄人篱下的卑微,只有一片坦然。
杨九狼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对着萧氏,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草民杨九狼,见过王妃。”
“杨族长,不必多礼。以后叫我赵夫人便好。”萧氏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此番叨扰,还望海涵。”
“赵夫人言重了。”杨九狼直起身,“诸位远来是客,先进峡谷歇息。”
他说完,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虚伪的客套。直接,干脆。
萧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她最担心的,便是遇到一个或谄媚、或轻视的主人。
谄媚者必有所图,轻视者则会百般刁难。
而杨九狼这种不卑不亢、公事公办的态度,反而让她感到安心。
“哼。”一声极轻的冷哼,从旁边传来。
是世子赵洵。
他仰着头,看着杨九狼,眼神里满是戒备和挑衅:“我母妃乃是朝廷亲封的一品诰命,你一介草民,见了面,为何不跪?”
熊孩子这种生物,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具备跨越时空的统一性。
话音未落,空气瞬间凝固。
老管家赵谦的眉头也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世子常年被王爷和王妃保护得太好,即便经历了逃亡,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和天真,还未被完全磨去。
“洵儿,不得无礼。”萧氏先是喝住了自己的儿子。
接着对着杨九狼微微欠身,“是洵儿失言了。小儿年幼,不懂事,还望杨族长莫要与他计较。”
她这一拜,既是替儿子道歉,也是在告诉杨九狼,她以后只想用普通人的身份在这里生活。
“赵夫人客气了。童言无忌,无碍。”杨九狼转身,“走吧,先进去再说。”
他领着众人向峡谷深处走去。
峡谷内的景象,再次让赵谦和萧氏等人感到惊讶。
宽阔平整的道路,两侧是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田地和正在修建的屋舍。
远处,有一座巨大风车在缓缓转动,带给人一种无形的敬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灰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这里不像是一个村落,更像是一个井然有序的军镇,一个正在蓬勃发展的工地。
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力量。
赵谦的目光尤其被那些红色的砖墙所吸引。
他看得出,这些砖并非寻常的青砖,烧制得极为规整,砌成的墙面平直坚固。
他甚至看到有工匠在使用一种灰色的泥浆砌墙,凝固得极快。
这其中蕴含的技术和财力,让他暗暗心惊。
一个偏远山村,何以有此等能力?
他们一路沉默,最终来到了杨九狼那座三进的四合院前。
高大的门楼,青砖到顶的院墙,以及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实力和地位。
那两座石狮子,是管家周济前段时间到县城定制的。
古人就是讲究,特别是关乎门面。
“老爷,你回来了。”周济早已带着下人在门口等候。
“嗯。”杨九狼点头,“收拾出内院几间厢房,请王妃和世子、郡主他们住下。另外,让李厨娘准备些饭菜。”
“是,老爷。”周济躬身应下,随即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萧氏看着这一切,心中再次对杨九狼的评价高了几分。
他手下的管家和仆人,个个精神饱满,做事井井有条,可见其治家之严。
“赵夫人,请。”杨九狼引着他们进入内院。
院内,姜二娘正抱着杨小丫,和阿古茹、阿米娜一起,在院中晒太阳。
见到这么多人进来,姜二娘有些拘谨,但还是抱着孩子,上前福了一福。
“这是贱内,姜氏。”杨九狼简单介绍道。
萧氏的目光落在姜二娘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她能看出,眼前这女子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色红润,眉眼安详,显然日子过得舒心。
一个男人对家人的态度,最能反映其品性。
“杨夫人。”萧氏温和地点了点头。
“见过王妃!”阿古茹微微一礼,
她与萧氏是一路从北疆逃亡到南方的,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常熟络。
“阿古茹妹子,莫多礼。”萧氏抬了抬手。
两个小丫头,杨小丫和阿米娜,则好奇地看着新来的赵洵和赵月。
赵月君主对这两个萌萌的小丫头倒是非常喜爱,马上冲她们露出甜甜的笑容。
而世子赵洵,则依旧板着一张小脸,下颌微微扬起,竭力想维持着那份属于世子的矜持与威严。
只是那双悄悄打量四周,又时不时瞟向杨小丫她们的眼睛,泄露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
果然,熊孩子一个。
——
未几,饭菜便送了过来。
饭菜并不丰盛,却也干净可口。
一碟炒青菜,碧绿生青;
一碗菌子炖鸡,香气扑鼻;
一盘腊肉,切得薄如纸片,肥瘦相间;
还有一钵白米饭,粒粒饱满。
对于在外逃亡多日的萧氏三人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
萧氏举止优雅,食不言寝不语,即便身处陋室,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教养。
她先给赵洵和赵月各夹了一筷子鸡肉,自己才慢慢动筷。
赵洵许是饿了,也或许是还在赌气,埋头吃饭,速度倒快。
赵月则小口吃着,不时看一眼母亲,眼神中带着关切。
她注意到母亲虽然在吃,但眉宇间那股淡淡的愁绪,却未曾散去。
一顿饭,在安静中用完。
萧氏饮了口粗茶,润了润嗓子,才对赵谦道:
“赵管家,你去寻杨族长,将我们带来的那些东西,交予他。我等在此叨扰,已是过意不去,万不能再让他破费。”
赵谦躬身应“是”,便退了出去。
第309章 打听情报(一)
赵谦穿过庭院,来到前院杨九狼的书房。
他迈步而入,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双手奉上。
“杨族长,这里是纹银二千两。”赵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那是连日奔波和忧心所致:
“王妃和老奴的意思是,叨扰贵府,已是万分过意不去。
那座四合院的建造,以及日后我等在此的嚼用,万不能让族长独自承担。”
二千两纹银,对于寻常人家,乃至一方小地主而言,都是一笔巨款。
足以在县城买下数间上好的铺面,或购置百亩良田。
赵谦说完,便静静地看着杨九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杨九狼的目光落在那沓银票上,眼神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立刻去接,也没有推辞。
书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
杨九狼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银票,“赵夫人和赵管家有心了。”
反正这银子不要白不要,这些皇家贵胄就算落难,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将银票随手放在桌面,动作自然,并不是很在意。
这一下,反倒让赵谦心里没底。
寻常人见了这笔钱,即便不欣喜若狂,也该有个掂量的动作。
可这年轻人,就像往桌上放了几张寻常的麻纸。
赵谦的目光,不经意间,被桌上那叠银票旁边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几张裁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白得晃眼。
赵谦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一生侍奉雍王,王府之中,文房四宝皆为上品。
澄心堂的纸,番邦的贡笺,他都见过。
可没有一种,能白到这个地步,平整到这个地步。
这纸,白得像北疆的头场雪,没有一丝杂色。
“杨族长,”赵谦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指着那叠纸,“此物……”
“哦,这是自家作坊最近才弄出来的小玩意,不值一提。”杨九狼回答地很随意,狠狠地装了一波。
赵谦心头一震。
小玩意?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征求杨九狼的同意后,才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张。
入手轻薄,却有筋骨。
纸面光滑,却不打滑。
赵谦闭上眼,用指腹细细摩挲。
他能感受到纤维的均匀细密,这绝非凡品。
“杨族长可知,此等纸张,若是在京城,就算有银子都买不到。”赵谦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叹。
“这么值钱?”杨九狼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继续装,“我还寻思着用它给我闺女画画,教她认字呢。”
赵谦闻言,更是哭笑不得。
暴殄天物!
用这等神物画画?这比用金碗装狗食还奢侈。
他长叹一声,将纸轻轻放回,心中百感交集。
随即,他想到了世子和郡主,想到了他们颠沛流离,学业都已荒废,眼神不由得黯淡下来。
“唉,有了此等好纸,读书人便能省下多少功夫。”赵谦感慨道:
“想当年,王府藏书,皆为竹简、木牍,一部《国策》,便要用小车来拉。
后来有了纸,才轻便许多,可寻常麻纸粗糙,着墨即晕,实在费眼。”
杨九狼要的就是这个话头,他顺势问道:
“赵管家见多识广,小子冒昧,想请教一二。不知如今这世道,读书人,尤其是那些王孙公子,都学些什么?”
赵谦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恳切,不似作伪,心中多了几分赞许。
或许,此人虽身处乡野,却有向学之心。
“族长客气了。”赵谦整理了一下思绪,一股属于王府总管的威仪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说起这为学之道,士农工商,各有不同。寻常蒙童,入学先习《千字文》,识千字,通算术,便可出来谋生。而世家子弟,则远不止于此。”
他顿了顿,整了整言语:
“王府为世子开蒙,首重‘六艺’,乃立身之本。”
“六艺?”杨九狼做出好奇的样子。
“然也。”赵谦点头:
“礼、乐、射、御、书、数。知礼,方能立于朝堂;
通乐,可以修身养性;善射御,是为保家卫国;精书数,则能明理治事。此六者,缺一不可。”
杨九狼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就追问,“那……除了这六艺,所读之书,又有何讲究?”
“这便是关键了。”赵谦的表情严肃起来:
“六艺是‘术’,是器。而所读之书,乃是‘道’,是魂。
寻常富家子,读《诗集》《雅言》,能引经据典,便算博学。而皇室宗亲,所学之核心,乃是帝王之学。”
“帝王之学?”这个词,让杨九狼心里一动。
“不错。”赵谦压低了声音:
“除了宗圣所著的《人伦典》,以明尊卑教化。
世子还需通读刑名家的《御臣策》,习法家权术;研读《兵法》,明兵家诡道;
更要熟览本朝律法,通晓制衡之术。以人伦为表,以权术为里,恩威并施,方是为君之道。”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思想政治》+《管理学》+《军事理论》三合一专业嘛。
杨九狼心中了然。
普通人读书,是为了识字、明理,最多考个功名。
而顶层阶级读书,是为了学习如何统治别人。
“我听闻,如今京中科考,多以辞藻华丽为上?”杨九狼抛出了一个试探性的问题,其实他并不了解当朝的科考。
赵谦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哼,不过是朝堂那些文人,为笼络各方士子所行之策罢了。”
他冷哼一声,“辞藻再华丽,能退敌十万,还是能让粮仓自满?舍本逐末,非长久之计。真正治国,靠的还是经世致用之学。”
杨九狼点点头,不再多问。
他想要的信息,已经基本到手。
他看着眼前的赵谦,心中暗忖,这老头,是个宝。
雍王府的管家,见识和眼界远非乡野之人可比。
他所知道的,恐怕不止这些。
赵谦见杨九狼陷入沉思,以为他被这番言论镇住,心中那份属于王府旧人的骄傲又回来了几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位年轻的族长明白,他们虽然寄人篱下,但所拥有的无形财富,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杨族长,”赵谦的语气缓和下来:
“老朽多言了。只是见此神品之纸,一时有感而发。不知此纸,作坊每日能产几何?售价又当如何?”
他终于问到了最核心的商业问题。
杨九狼笑了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赵管家,你觉得此纸该如何定价?”他不答反问。
第310章 打听情报(二)
赵谦一怔。
他预想过很多种回答。
或急于求售,报一个自以为高的价格;
或故作矜持,说些‘自家用,不外卖’的场面话。
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把球又踢了回来。
这年轻人,有点意思。
赵谦没有立刻回答。
他重新拿起一张纸,对着光,细细端详。
那纸,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
阳光透过来,能看到里面细密交错的纤维,均匀得不似人力所能为。
“杨族长,这是在考较老朽了。”赵谦放下纸,目光重新落在杨九狼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不敢。小子身处穷乡僻壤,如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杨九狼微微一笑,话语谦恭,姿态却很平稳:
“只是这白纸,是好是坏,值钱与否,还得请赵管家这等见过大世面的人来评断。”
赵谦活了半辈子,人情世故早已通透,哪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杨九狼给他戴高帽子,无非是想从他这里打探纸张的行情。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若论价值,此物之价,可上天,亦可下地。”
“何解?”杨九狼问。
“杨族长可知,当今天下,纸分三等。”赵谦开始了他的‘科普’:
“下等者,如厕筹、窗纸,多为草木粗制,色黄易碎,百文钱可购一捆,寻常百姓家,咬咬牙也能用上。”
“中等者,多为麻、藤所制,如各州郡官府所用之文书纸,或学子习字所用之练习纸。
此等纸,一刀(百张)便要一贯钱,已非寻常人家所能消费。”
“而上等者……”赵谦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叠白纸:
“乃是贡品。如澄心堂纸,取上好檀皮,经十八道工序,历时一年方得。薄如卵膜,坚洁如玉,一张纸,便值一金。如今朝中,唯有尚书台、兰台等寥寥几处,方有此等待遇。”
一金,就是十贯钱,一万文。
一张纸,够寻常百姓家吃用一年。
赵谦说完,观察着杨九狼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震惊。
然而,杨九狼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依赵管家看,我这白纸,属于哪一等?”
赵谦在心中嘀咕:
听到如此价钱,竟不动于衷,此子的心性,当真如此沉稳?
“若论质地,”他最终还是给出了评价:
“杨族长此纸,洁白胜雪,平滑如镜,坚韧似帛,远胜澄心堂纸。若入京城,入的便是上上等,便是‘天价’。”
他说到‘天价’二字时,加重了语气。
“可为何又说,其价也可下地?”杨九狼追问。
“呵呵,”赵谦苦笑一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讥诮:
“杨族长,这世上,并非好物就一定能卖出好价钱。此纸,若在京中那些世家大族手中,便是奇货可居,可换万金。
可若在寻常商贾手中,莫说万金,便是一金,也未必卖得出去,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此话怎讲?”杨九狼继续追问,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杨族长久居山野,恐有所不知。”赵谦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些,属于王府总管的见识和气度,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这天下的生意,尤其是能赚大钱的生意,背后都有主子。
盐、铁,官府专营,私贩者死。
茶、丝、瓷,背后皆是与朝中大员勾连的豪商巨贾。
他们早已将销路、价格、客源,瓜分得干干净净,如一张大网,笼罩天下。外人想插足,难如登天。”
他看了一眼杨九狼,继续道:
“这纸,尤其是此等神品,一旦面世,动的是谁的利益?
是那些原本贩卖藤纸、麻纸的纸商,是那些背后为他们撑腰的官吏,更是那些以笔墨营生的世家。
他们会坐视杨族长你一个外来人,抢走他们的生意,砸了他们的饭碗么?”
赵谦想起了这世道的残酷,打算给杨九狼一些警示:
“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这纸,一文不值。
或散播谣言,说你这纸有毒,用之伤眼;
或买通官府,说你这作坊来路不明,勒令封禁;
再或者,更直接些,派一伙山匪,将你这峡谷,连人带作坊,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话说得平淡,但话语里的血腥味,却浓得化不开。
闻言,杨九狼一点都不觉诧异。
对此,他早有预料,只不过是想借赵谦之口验证一番而已。
“赵管家的意思是,”为了探查更多情报,杨九狼接着问:
“这纸,是宝贝,但也是催命符。我捧着金饭碗,却没命吃饭。对么?”
“……可以这么说。”赵谦点点头。
看到杨九狼如此平静,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前面的都白说了。
“我明白了。”杨九狼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些正在修建的院落,和远处忙碌的村民。
“那依赵管家之见,”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飘忽:
“这白纸,该如何是好?是就此封存,当它从未出现过?还是……另有他法?”
赵谦的眼皮跳了一下。
另有他法?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雍王府见惯了风浪,
深知这世道就是一锅煮沸的油,任何一滴冷水溅进去,下场都是炸得粉身碎骨。
“杨族长,”赵谦转过身,重新看向杨九狼,“所谓他法,皆是虎口夺食,九死一生。”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他要将这其中的凶险,掰开揉碎了,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
他想看看,眼前这人的平静,究竟是源于无知,还是真有倚仗。
“前朝有位织工,姓莫。他耗尽家财,十年心血,织出一种云锦,薄如蝉翼,灿若云霞,献给当时的皇帝。龙颜大悦,赏金千两。杨族长,你可知他后来如何?”
杨九狼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赵谦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莫工匠回乡的路上,连人带马车,坠入山崖,尸骨无存。而那织造云锦的秘方,不久后,便出现在了当时皇后的娘家,成了皇家御贡。”
这故事不长,但书房里的空气,却又冷了几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杨九狼淡淡地接了一句。
“杨族长明白便好。”赵谦可算松了一口气。
他讲了这么多,总算让眼前的年轻人开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第311章 找夫子(一)
两人再聊了一会,赵谦便推门离开。
书房里,只剩下杨九狼一人。
赵谦刚刚的话,他稍微捋了捋就放到一边。
现在有了白纸,有了铅笔,村里的私塾该开学了。
杨九狼的目标很明确。
他需要的是能识字、会算账,能看得懂告示,能算得清工钱,未来能成为作坊管事、商队账房的实用型人才。
所以,课程就两门:认字、算术。
简单,直接,高效。
可夫子,是个大难题。
这年头,识字的人金贵。
稍微有点学问的,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县城、府城里钻,指望着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谁愿意窝在一个穷山沟里,对着一群泥腿子家的娃浪费唇舌?
杨九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思急转。
寻常法子不行,就用不寻常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世上的人,无非为两样东西奔波:名、利。
给不了他们‘名’,那就给足他们‘利’。
次日,边荒县县城。
秋风萧瑟,卷起街角的落叶。
鹿鸣书院坐落在县城东首,青瓦白墙,门口两棵巨大的槐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的荫凉。
门脸不大,甚至有些陈旧,但那黑漆牌匾上‘鹿鸣书院’四个字,笔力雄健,透着一股庄重之气。
这里是整个边荒县的文脉所在,能在此处读书的,即便家中不是大富大贵,也算薄有家产。
正是午后,学子们刚散学,三三两两地从书院里走出来。
他们大多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学子袍,
或三五成群,高谈阔论;
或步履匆匆,手捧书卷。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矜持与傲气。
书院门口的景象,却与这份雅致格格不入。
一棵槐树下,摆了一张半旧方桌。
桌后,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他那沉稳的气势,与周遭那些文弱的学子格格不入。
这人,正是杨九狼。
他身旁的杨二狗,抱着胳膊立在一旁,饶有兴致看着那些学子。
而杨二狗的身旁,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贴着一张纸。
就是那张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太白了。
纸上,用浓墨写着六个大字,字迹谈不上多好,甚至有些歪歪扭扭,但足够清晰:
高薪招聘夫子。
这组合,实在太过奇特。
两个粗鄙的汉子,一张神品般的白纸,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很快,桌子前就围了一圈人。
“这位兄台,”一个看起来有些年长的学子,对着杨九狼拱了拱手,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张纸,
“敢问这纸,是何名堂?从何处购得?”
“不卖。”杨九狼眼皮都没抬一下,吐出两个字。
“不卖?”那学子一愣,旁边的人也议论纷纷。
“此等宝物,确非凡品,怕是有价无市。”
“我观其质地,远胜江州贡纸,莫非是传说中的澄心堂纸?”
“不像,澄心堂纸微黄,此纸……纯白无瑕,当真是神物。”
杨九狼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
一个尖嘴猴腮的学子挤上前来,瞥了一眼杨九狼,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乡下泥腿子,也敢妄谈‘招聘夫子’?你可知‘夫子’二字如何写?你那穷乡僻壤,给得起束脩么?”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阵哄笑。
杨九狼终于抬起眼,看了那人一眼,也不搭理对方,再次说出四个字:
“月钱,一两。”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让哄笑声,戛然而止。
一……一两?
是纹银一两?
在这个时代,县衙里的书吏,一个月辛辛苦苦,俸禄也不过七八百文。
寻常的私塾先生,一年能拿到十两银子的束脩,都算是高薪了。
月钱一两,一年便是十二两。
这对于家境贫寒的学子而言,那是一笔巨额的收入。
足以让他们安心读书,不必再为一日三餐和笔墨纸砚发愁。
方才还满脸讥讽的那个尖嘴学子,嘴巴张了张,半天没合上。
人群骚动起来。
“当真是一月一两?”
“莫不是诓人的罢?哪有这般好事!”
“看他那样子,也不像个有钱人啊。”
怀疑、揣测、贪婪、不信……各种目光交织在杨九狼身上。
“自然当真。”杨九狼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往桌上一拍。
‘啪’的一声,银子在桌上跳了跳,银光闪闪,晃得人眼晕。
“去何处教学?”终于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
“杨家村。”
“杨家村?”提问的学子皱起了眉头,“可是南田镇、离这里有三十里路的的杨家村?”
“正是。”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
许多人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去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夫子?
传闻那地方,民风彪悍,穷山恶水。
去了,别说拿月钱,能不能囫囵着回来都难说。
再者,读书人最重名声。
去一个偏远山村教一群蒙童,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以后还如何在士林中立足?
人群开始散去,只剩下寥寥十来个,
大多是衣着朴素、面有菜色的年轻人。
他们站在那里,眼神里满是挣扎和犹豫。
对他们而言,前程和脸面固然重要,但眼前的生计,更为迫切。
杨九狼看着这些人,心里有数。
他要的,不是那些眼高于顶的所谓‘才子’,
而是这些真正需要机会,肯脚踏实地的人。
“想应聘的,上前来。”杨九狼开口了。
一个身材瘦高、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咬了咬牙,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对着杨九狼深深一揖,“学生徐燕,见过东家。敢问东家,要考较些什么?”
他这一动,又有两三个人跟着上前。
杨九狼打量着这个叫徐燕的年轻人。
约莫十七八岁,袍子上打着补丁,但洗得干净,眼神清澈,
带着一股书卷气,虽有些紧张,但脊梁挺得笔直。
“不考诗词歌赋。”杨九狼说道。
众人又是一愣。
不考诗词,那考什么?
杨九狼从桌下拿出一块半尺见方的木板,和一根白色的粉笔。
这是他让杨陶老做的简易版‘写字板’。
他在木板上写下三个字:楊小丫。
“这是一个四五岁女娃的名字,她从未握过笔。你,如何教她写下这三个字?”
第312章 找夫子(二)
这个问题,把其他几个跃跃欲试的学子都问住了。
教写字?不就是夫子写一遍,学生照着描么?天经地义。
可对方特意强调‘四五岁’、‘从未握过笔’,显然没这么简单。
徐燕眉头微蹙,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
“回东家。四岁之童,心性未定,腕力不足,不可强求。学生以为,当分三步。”
“说来听听。”杨九狼来了兴致。
“第一步,为‘趣’。”徐燕不疾不徐地说道:
“可先用沙盘,引其画画,画山、画水、画小人。
待其熟练握笔,不生抵触之心,再告之,这横竖撇捺,亦是画。此为诱其心,使其不畏难。”
“第二步,为‘形’。
如‘楊’字,可拆解为木、日、勿三部,编成歌谣,使其记诵。
如‘小’字,如人之伸臂。如‘丫’字,如树之分岔。
此为正其形,使其知其所以然。”
“第三步,为‘神’。
待其能书写,再告之字中之意。‘楊’,是东家之姓,是家之根本。‘小丫’,是她之名,是父母之期盼。一笔一划,皆有情义。
如此,她写的便不再是字,而是对家人的敬,对自己的爱。此为养其神,使其字有魂。”
一番话说完,条理清晰,由浅入深,不仅有方法,更有教育的理念。
周围的人,都听得入了神。
就连那些本已散去的学子,也停下脚步,重新围了过来。
杨九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小子,是个人才。
他没有急着表态,又看向另一个人,“你呢?”
那人支支吾吾半天,只说得出‘严加管教’、‘勤加练习’之类的空话。
杨九狼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高下立判。
“你,叫徐燕是吧?”杨九狼看着徐燕:
“我这要教的,是村里的娃,男女都有,从三岁到十岁不等。
不求他们考取功名,只求他们识字、会算即可。你,可愿意?”
“学生……愿意!”徐燕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好。”杨九狼点点头,“你被录用了。”
就在这时,徐燕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对杨九狼说道:“东家,你方才说,村里女娃也要入学?”
“不错。”杨九狼道,“女子为何不能读书?我闺女,就要第一个入学。”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女子读书?闻所未闻!”
“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在当前,
富贵人家的女子,或许会请女先生教些诗词歌赋,以作点缀。
但让平民女子和男子同处一室,一同开蒙,直接挑衅了这些学子的观念与认知。
而徐燕的脸上,却露出了惊喜之色。
“东家,”他急切地说道:
“我有一姐,名唤徐慧。她自幼随我一同识字,学问虽不及我,
但《千字文》、《女儿经》皆能通读,一手算盘也打得极好。
只是……只是苦于女子之身,无处施展才华。”
他越说越激动,“若是东家不嫌弃,可否……可否让我姐姐也来试试?她来教女娃,岂不更为方便?”
杨九狼的眉毛挑了一下。
女夫子?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让一个男夫子去教一群半大的女娃,确实多有不便,也容易招惹是非。
若是有个女夫子,那就完全不同了。
“你姐姐现下在何处?”杨九狼问。
“就在西市的菜场,摆摊卖菜。”徐燕的脸微微一红。
姐姐为了供他读书,每日起早贪黑,辛苦操劳,他心中有愧。
“那就带我去看看。”杨九狼站起身,收起桌上的东西。
西市,菜场。
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蔬菜的清香和人体的汗味。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在一个角落,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她面前,摆着一个菜筐,里面是几捆青菜和一些野菌子,看着并不新鲜,想来是卖剩下的。
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梳着简单的妇人发髻,几缕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额角。
她低着头,正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走近了,才看清,她在地上写的,是一排排数字,
旁边还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在算账。
她的手指,因常年干活而有些粗糙,但写字的动作,却很稳。
“姐!”徐燕快步走上前。
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她的五官并不算绝美,但组合在一起,却很耐看,尤其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沉静。
“阿燕,”徐慧看到弟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怎地这时候来了?书院散学了?”
当她的目光落到弟弟身后的杨九狼身上时,那丝微笑立刻收敛了,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疏离。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杨九狼的身形太有压迫感了。
“姐,这位是杨东家。”徐燕连忙介绍,
他压抑着兴奋,将方才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徐慧听完,握着木棍的手,微微一紧。
她抬起头,重新打量着杨九狼,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杨东家……真愿聘我为女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识字?会算术?”杨九狼问得直接。
徐慧没有回答,只是将地上的那些字和符号擦去,然后用那根木棍,重新在地上写下一行字:
“星辰为棋,苍生为子,执笔者,可易天数。”
字迹娟秀,笔画有力。
接着,她又飞快地写下一道算术题:
粮仓有粮,分置三等。
大囊一,小囊一,重同中囊三。
中囊二,小囊一,重同大囊一。
问:大囊一,可易小囊几何?
——
写完,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杨九狼。
没有多余的言语,所有的才华和自信,都在这字里行间。
杨九狼看着地上的字,特别是那道算术题,瞳孔微微一缩。
这不就一道初中程度的方程组吗?
001马上给出了答案:
【设大、中、小囊重量分别为x, y, z。
则方程组为:x + z = 3y;2y + z = x。
得,x = 5z。】
杨九狼当然知道如何解这道题。
他只是没想到,一个在菜市场卖菜的女子,竟能有此学问。
他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在徐慧写下的题目旁边,写下了答案:
大易小五。
第313章 私塾准备开学(一)
这一下,轮到徐慧震惊了。她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道题,是她从一本残破的古籍上看到的,自己琢磨了半月,才勉强得出答案。
而眼前这个男人,只看一眼,便写出了答案。
他……究竟是什么人?
杨九狼站起身,看向徐慧:
“我们杨家村,有女娃二十余人。你需要教她们识字,学算术。月钱,与你弟弟一样,一月一两。你觉得如何?”
闻言,
徐慧怔愣了一下。
一月一两?关键还是一份体面、受人尊敬的工作。
她自幼聪慧,却因女儿身,处处受限。
她看过太多的女子,或被买卖,或被欺凌,或在无知和麻木中了此一生。
她心中有不甘,有愤懑,却无力改变。
而现在,一个机会,一个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对着杨九狼,深深地、庄重地,行了一礼:
“女子徐慧,愿听杨东家差遣。”
徐燕在一旁,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和姐姐两个人,一个月,便是二两银子。
一年,就是二十四两!
有了这份收入,别说让他安心读书,就算置办几亩薄田,修缮祖宅,都绰绰有余。
他日后参加乡试、会试的路,一下子就平坦了。
徐燕看着杨九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这位杨东家,不仅给了他们一份活计,更是给了他们姐弟俩,一个全新的人生。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仍然笼罩着远山。
徐慧和徐燕姐弟二人,背着一个装着几件换洗衣裳的破旧包袱,走在了通往杨家村的土路上。
他们现在的心情,就像这前方的路,一半被晨光照亮,充满希望;
一半隐在雾里,看不真切,笼罩着未知与忐忑。
“阿燕,你说……那杨家村,真如杨东家所言那般?拿得出那么多银两开私塾?”
徐慧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昨夜几乎没睡,激动与忧虑在心中反复交织。
“姐,既已应允,便信他一次。”徐燕攥了攥拳头,“杨东家非寻常人,咱们……或许是遇上贵人了。”
他说着贵人,心里却在想:
一个能拿出月钱二两银子招夫子的人,哪怕是个粗鄙武夫,也绝非池中之物。
一个多时辰后,
当太阳升起,驱散了薄雾,一座村落的轮廓渐渐在他们眼前清晰起来。
可越是走近,兄妹二人的脚步就越是缓慢,脸上的神情也从赶路的疲惫,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错愕。
这……是杨家村?
没有想象中的泥泞土路和破败茅屋。
一条宽阔平整的灰色道路笔直地延伸进村子,路面坚硬,不知是何物所铺。
路两旁,是一排排崭新的院落:红砖,红瓦。
这哪里是穷乡僻壤?
便是边荒县城里,除了几家大户,也难见如此齐整壮观的屋舍。
远处,农田阡陌纵横,一条条同样是灰色的水渠贯穿其间,灌溉着田地。
更远处的高地上,一座巨大的风车正缓缓转动着叶片,在晨光下,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
空气里没有牲畜的粪臭和腐烂的草腥,只有泥土的芬芳和淡淡的炊烟味道。
宁静,安详,却又处处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活力。
“姐……”徐燕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徐慧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座风车,心里莫名就升起一种向往与敬畏。
就在他们迟疑之际,一个穿着干净长衫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你们是徐夫子和徐女师吧?”来人是内务堂堂主杨坚,“族长命我在此等候,二位随我来。”
杨坚的称呼,让徐燕和徐慧心中一凛。
夫子,女师。
这不仅仅是一个称谓,更是一种身份的认可。
在这个时代,女子抛头露面已是异类,能被称为‘师’,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尊荣。
他们跟着杨坚,穿过整洁的村道,最终停在了一座独立的红砖小院前。
“这里是族里为二位安排的住处。”杨坚推开院门,“里面家什俱全,二位若还有何短缺,可随时与我说。”
院子不大,但地面奢侈地全铺了那种灰色的水泥,干净平整。
院内有石桌石凳,一侧还挖了小小的花圃。
正屋三间,左右各一间厢房,都是红砖到顶。
徐慧伸手,轻轻抚摸着冰凉而坚硬的砖墙,指尖微微颤抖。
她在县城卖菜,见过富户人家的青砖大瓦房,但那是属于别人的世界。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住进这样敞亮、干净、坚固的房子里。
这……只是一个住处?
这待遇,比县城里一些大户人家的管事还要好。
“多谢杨管事。”徐燕压下心中的激动,对着杨坚深深一揖。
“我非管事,你们以后叫我杨坚叔就好。”杨坚侧身避开半礼:
“族长说了,尊师重道,是我杨家村的规矩。二位安心住下便是。”
杨坚安顿好他们,又领着他们去了祠堂旁的私塾。
当看到那宽敞明亮的讲堂,整齐的课桌椅,
以及那块被称为‘黑板’的神奇物事后,兄妹俩已经有些麻木了。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杨九狼早已等在那里。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指着讲台上两个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这是往后给你们和学子们用的东西。”
杨坚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其中一个布包。
嘶——
当布包完全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时,徐燕和徐慧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大了。
是纸。
一沓厚厚的,雪白无瑕的纸。
那白色,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比他们见过的最上等的澄心堂纸还要白,还要细腻。
徐慧下意识地在自己的粗布衣衫上擦了擦手,才敢伸出指尖,轻轻地,带着朝圣般的虔诚,触碰了一下那纸的边缘。
光滑,温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
“这……这……真的是纸?”徐慧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
纸,是知识的载体,更是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命根子。
第314章 私塾准备开学(二)
一张劣等麻纸都要三文钱,眼前这品质远超贡纸的白纸,怕是价值不菲。
而杨九狼,就这么随意地拿出了一大沓,少说也有数百张。
“这是白纸,”杨九狼倒是很理解这两人的反应,“管够。”
管够……
这两个字,
让徐家两兄妹的呼吸一滞。
杨九狼没理会他们的失态,亲自解开了另一个布包。
里面,是数十根长短一致,一头削尖的黑色细木棍。
“此物,名为‘铅笔’。”他拿起一根,又取过一张白纸,随手在上面画了一条线。
一道清晰的、灰黑色的线条,便留在了白纸上。
他将铅笔递给徐燕。
徐燕呆呆地接过,学着杨九狼的样子,也在纸上划了一下。
同样的线条,出现在纸上。
他不用蘸墨,不用舔笔,只要轻轻一划,便能写出字迹。
“这……这是何等神物?”徐燕不敢置信地又画了几笔。
他自诩读过书、也见过些世面,此刻脑中却一片空白,
之前建立起来的关于‘笔墨纸砚’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然后重塑。
这白纸、这铅笔,
已经超出了这两兄妹能理解的范畴。
——
私塾招到夫子,即将开学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杨家西村的每个角落。
村里的榕树下,水井边,田埂上,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村民。
“听说了么?族长请了夫子,要开私塾了!”
“何止哦,还请了个女夫子,专门教女娃哩!”
“真的假的?让女娃念书?这不瞎胡闹么?”一个叼着旱烟杆的老汉,很是不赞成。
“话不能这么说,族长家的闺女小丫,听说就是第一个要入学的。”
“族长家的能和咱家的一样吗?人家是金枝玉叶!”
很快,内务堂公布了束脩的价钱:一个孩子,一年三百文。
这个价格,在众人意料之外。
三百文,贵么?
说贵,也不算太贵。
比起县城私塾动辄几两银子的束脩,这简直就是白送。
如今村里人在作坊上工,一天能挣个十几二十文,省吃俭用一月,也就能凑得出来。
可说便宜,也绝不便宜。
三百文,能买几袋粗粮,够一家几口吃上几月。
也能扯上些粗布,给家里添件衣裳。
拿这笔钱,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识字’,划算么?
这笔账,在每个村民心里,都打得噼啪作响。
接连两日,杨坚在私塾门口摆了桌子登记,可前来报名的,竟寥寥无几。
整个村子三四百来号人,适龄的孩童四五十个,报名的却不足十人。
这个结果,让徐燕和徐慧两兄妹有些紧张。
他们住着最好的房子,用着神仙般的纸笔,可到头来,竟可能没有学生可教。
这巨大的落差,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窘迫。
徐慧坐在崭新的课桌前,抚摸着光滑的桌面,前两天刚燃起的热情,又黯淡了下去。
私塾,讲堂内。
杨九狼看着报名册上那稀稀拉拉的几个名字,脸上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族长,村民们……似乎不太愿意……”杨坚站在一旁,语气有些无奈。
“不愿意,是因为他们还没看到好处。”杨九狼将册子合上,声音平静:
“人嘛,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色。”
他转头,看向门外,三叔公杨剑黑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瞅。
“三族老,进来。”
“哎,族长!”杨剑黑一溜烟跑了进来,搓着手,脸上堆着笑,“族长有何吩咐?”
“你的宣传堂,该开张了。”杨九狼敲了敲桌子,“我给你个差事,你去村里,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传出去。”
“族长请讲,我保证一字不差!”
“你就告诉村民,”杨九狼想了想,缓缓开口:
“三年后,村里所有的作坊,包括烧砖的、织布的、造纸的,招工只招识字、会算术的人。
不识字的,只能去干最苦最累的力气活,工钱,只有识字的一半。”
他顿了顿,加了最后一句:
“工头、管事这些位置,能者居之。谁的学问好,算得清账,谁就上。工钱,另算。”
三叔公杨剑黑听完,眼睛瞬间亮了。
他那张黑脸上,立马露出了欠揍的笑容。
“高!实在是高啊族长!”他一拍大腿,“这哪是让他们读书,这分明是给他们指了条金光大道啊……”
“好了,快去办正事。”杨九狼挥了挥手,打断三叔公的马屁。
“得嘞,这事,包在我身上!”说完,三叔公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午后,祠堂广场,榕树下。
这里坐着不少村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三三两两,
有人手里纳着鞋底,有人编织着箩筐,
忙碌之余,还讨论着今天的热门话题。
“一年三百文,咋不去抢?”一个婆娘撇着嘴,手里的针线纳得飞快:
“俺家那小子,是块刨地的料,不是读书的料。这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
旁边一个黑瘦的汉子附和:
“就是。三百文,都够购买半个媳妇了?再说了,认字有啥用?还能让地里多长几颗谷子不成?”
这话引来一片赞同。
在他们看来,读书识字,是城里老爷们的事,是那些想当官的人才需要操心的事。
对于他们这些泥腿子,土地和力气,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是一种根植于血脉的,最朴素的生存观念,千百年来未曾变过。
就在这时,三叔公杨剑黑背着手,一摇三晃地踱了过来。
他没像往常一样咋咋呼呼地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广场中央那块用来晒谷子的大青石上,站定。
他清了清嗓子,既不说话,也不看人,就那么眯着眼,晒着太阳,活像一只打盹的老猫。
正所谓,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三叔公深谙此道。
村民们的好奇心,就这么被他给勾了起来。
大家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交头接耳,目光全投向了那个站在高处装模作样的老家伙。
“这老东西,又犯什么毛病了?”
“八成是来宣传族里的事情的。”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挂在他身上,三叔公才慢悠悠地睁开眼,扫视全场,
那张黑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众人。
“咋地,三叔公,你又被三奶奶赶出来啦?”一个汉子扯着嗓子喊道,引来一阵哄笑。
“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俺们回家抱婆娘!”
第315章 算术(一)
三叔公瞥了说话几人一眼,也不生气,反而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行了行了,”他摆摆手,压下喧闹,“今天,我来……是替族长传几句话。”
一听是族长的话,众人立马安静下来。
三叔公很满意这个效果,“族长说了,三年后!村里所有作坊,招工,只招识字的!会算术的!”
“不识字的,也不是说不要。”他顿了顿:
“可以去扛石头、挖泥巴,干最苦活、拿最低的钱,工钱嘛……只有人家识字的一半!”
一半?
听到这两字,村民们马上就坐不住了:
“啥?工钱只有一半?这是要俺们的命啊!”
“这不是逼着俺们送娃去念书吗?”
“太狠了,族长这招也太狠了!”
“咋地?没本事还想干轻松活不成?”三叔公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爽得不行:
“族长还说了,作坊里的工头、管事,往后谁有本事谁上。谁的字认得多,谁的账算得清,谁就能当。那工钱,可就不是一天十几二十文了!”
“三叔公,当管事能有多少工钱?”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急问道。
“多少工钱?”三叔公嘿嘿一笑,不答反问,“你们知道新来的夫子月钱多少吗?”
“多少?”在场所有村民都竖起了耳朵。
“一月一两。”三叔公说完这四个字,转身……走了。
有了这些诱惑,足够村民们慢慢品味。
关于三叔公的宣传,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杨家西村。
饭桌上,炕头边,到处都在商量一个话题:送不送娃去私塾?
傍晚,杨二麻子家。
“他娘的,报!必须报!”杨二麻子把手里的酒碗往桌子上一放:
“老子这辈子就够了,不能让我儿子也跟我一样,没出息。”
“可……可是那三百文?”他婆娘有些犹豫。
“三百文算个屁!”杨二麻子因为喝点小酒,眼睛都红了:
“这是给娃的前程,你没听三叔公说?以后不识字,连当牛做马的资格都没了。砸锅卖铁,也得让他去。”
像这类情况,在杨家西村的家家户户不停地上演。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私塾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龙。
杨坚再次摆出桌子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乌泱泱全是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手里攥着铜钱,生怕自己落后了。
“杨坚叔,给我家狗蛋报个名!”
“先给我家铁柱报!我早早就来排队了!”
“去去去,我家翠花才是第一个!女娃怎么了?女娃就不能当账房了?”一个彪悍的婆娘直接把挡在前面的人挤开。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都别吵!”杨坚沉声一喝,“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骚动的人群,这才安静了一些。
徐燕和徐慧站在讲堂门口,看着眼前这火爆的场面,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昨日门可罗雀,今日挤破门槛。
这位杨东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实在是……高深莫测。
仅仅一个上午,报名人数就超过了五十人。
到了下午,一些原本分出去的东村村民,竟然也偷偷跑来,想要给自己的孩子报名。
“杨坚叔,行个方便,我们……我们也想让娃来念书。”一个东村的汉子,点头哈腰地递上钱。
“族长有令,”杨坚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杨家西村的私塾,暂时只收西村的孩子。”
那汉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这个消息传开,西村的村民们,腰杆子瞬间挺得更直了。
原来,能进私塾念书,已经成了他们西村人独有的特权和福利。
昨天,谁家要是说送孩子去念书,可能会被笑话。
今天,谁家要是不送孩子去念书,那才真成了全村的笑话,是目光短浅、自绝后路的蠢人。
——
私塾,一间宽敞的议事厅。
这间屋子是特意隔出来的,不同于讲堂的规整,此处更显随意。
一张宽大的长条木桌摆在中央,桌椅皆是上好的原木,打磨得光滑。
窗外,报名的人潮已经散去,杨坚正指挥着几个村民收拾着桌椅,喧闹声渐行渐远,只余下午后阳光的静谧。
徐燕和徐慧兄妹二人,正襟危坐于桌旁。
他们的面前,各放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粗茶。
徐慧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陶杯壁上轻轻摩挲,目光却落在窗外。
徐燕则低垂着眼帘,看着桌面上的木纹。
他是个读书人,深知‘教化’二字的分量与艰难。
这位杨东家,没有长篇大论地宣讲圣贤之道,也未曾引经据典地阐述读书的好处。
他只是用了最简单、最粗暴,也最直接的方式,将读书与村民最根本的利益——‘工钱’与‘出路’,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兄妹俩的思绪。
“在想什么呢?”杨九狼迈步而入,随意打了一声招呼。
他径直走到长桌的对面坐下,将一本册子放在了桌上:
“这是往后要教的东西,你们先看看。”
那册子,便是用白纸装订而成。
用了细麻线沿着书脊的位置细密地缝合,针脚整齐,看得出装订者的用心。
徐燕和徐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郑重。
他们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册子。
封皮上,用铅笔写着两个字:算术。
徐燕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他愣住了。
徐慧也凑过来看,随即,她那双总是带着沉静的眸子,满是诧异。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圣人箴言。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他从未见过的古怪符号:
0、1、2、3、4、5、6、7、8、9。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一枚鸭蛋,有的像一把弯钩,有的像耳朵,有的像根棍子。
每一个符号下面,对应标注了:零、壹、贰、叁、肆……
“东家,这……是何种文字?”徐燕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他自诩读过一些杂书,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符号。
它们不像是字,倒更像是某种秘符。
“一种记数之法。”杨九狼拿过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
“世间万物,皆可为数。数之繁杂,难以笔录。譬如,”
他放下茶壶,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五个字:玖佰玖拾玖。
“写这五字,需多少笔划?”
徐燕心算了一下,答道:“三十余笔。”
杨九狼点点头,又在桌面写下阿拉伯的:999。
“用这符号,只需三笔。”
三笔。
这个对比,简单、粗暴,却直击核心。
第316章 算术(二)
徐慧的瞳孔一缩,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套符号的价值所在。
作为常年需要算账的人,她太清楚书写速度和清晰度的重要性了。
用算筹计算完毕后,记录在账本上,是一个繁琐且容易出错的过程。
尤其是数目巨大时,那一连串的‘万、仟、佰’,看着就让人头疼。
而这套符号,能将这一切化繁为简。
“此法,可称之为「阿拉伯数字」。”杨九狼说道,“其精髓,不在于形,而在于「位」。”
“位?”徐燕咀嚼着这个字。
“不错,位值制。”杨九狼开始解释:
“譬如「壹佰贰拾叁」,用此法,写作「123」。此三符,位列不同,其值亦不同:
叁,在末,其值仍为叁;
贰,居中,其值便为贰拾;
壹,在首,其值则为壹佰。
一符可顶万符,只因其位不同。”
在杨九狼的脑海中,001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梳理着人类数学史。
位值制是人类数学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古巴比伦、古中国、古印度和玛雅文明都曾独立或半独立地发展出位值制。
但只有印度人发明的体系,因为引入了「0」,才最终成为世界标准。
而这里的算筹记数法,已是成熟的十进位值制,
但其记数方式依赖实体算筹,书写和运算均不便,且‘空位’的表达方式不统一,极易混淆。
“那……这个「0」,又是何意?”徐慧指着那个圆圈符号,问出了关键。
“这个名为「零」。”杨九狼解释,“其意为「无」,为空位。”
他拿起铅笔,在纸上写下:101。
“譬如,一百零一。若无此「零」居中占位,便成了「十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它在,数的体系,方才圆满。”
兄妹二人看着那本薄薄的《算术》,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方才只是好奇,那么现在,就是一种近乎敬畏的震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记数符号了,这背后,是一套完整、严谨、自洽的逻辑体系。
他们继续往后翻。
第二页,是“+”、“-”、“×”、“÷”四个更加奇怪的符号。
“此四者,为算符。”杨九狼主动解释,“分别为——加、减、乘、除。”
他直接在纸上演示。
三加五等于八。
他先用这里的文字写了一遍,然后用新方法列出:3 + 5 = 8。
十二减七等于五:12 - 7 = 5。
横式、竖式……
每一种演示,都让兄妹二人耳目一新。
他们所熟悉的算学,是依靠心算、口诀,辅以算筹,那是一个复杂而经验性的过程。
而杨九狼展示的,是一种‘可见’的运算。
每一个步骤都清晰地呈现在纸上,一目了然,有迹可循。
当他们翻到最后一页时,更是震惊。
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巨大的方格表。
1 × 1 = 1
1 × 2 = 2 ;2 × 2 = 4
……
9 × 9 = 81
那正是他们从小背到大的《九九歌诀》。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但他们熟悉的,是朗朗上口的歌谣,是一种需要反复记诵的口诀。
而眼前的,是一个二维、可视化、充满逻辑美感的——矩阵。
“九九歌诀,也可成图?”徐慧喃喃自语。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表格,感受着那份直观带来的冲击力。
“为何不可?”杨九狼反问,“世间万物,皆可归于点、线、面。”
这番话,已经带上了一丝哲学的味道。
议事厅内,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兄妹二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毕生所学,以及对这个世界‘算学’的认知,在这一刻,彻底被这本薄薄的册子给颠覆。
“好了,”杨九狼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本册子里面的内容并不难,以你们现有的算术基础,很快就能融会贯通。你们要尽快掌握,然后教给孩子们。”
“是,杨东家。”
——
七日后,杨家西村私塾,正式开学。
天刚蒙蒙亮,
四五十个半大孩子,穿着各式各样洗得发白的衣裳,被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地送进了私塾的大门。
他们一个个仰着小脸,好奇又敬畏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地方。
这些娃,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将将四岁,被兄姐牵着,一步三回头地找着自家的爹娘。
他们,平日里是村中巷尾乱窜的泥猴,是田间地头打滚的土狗,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一个个野得像没人管的蒿草。
可今天,都被自家爹娘用沾了皂角的布巾,从头到脚搓了一遍,换上了家里最好、补丁最少的衣裳。
纵使如此,依旧有几个虎头虎脑的男娃,鼻涕挂在嘴边,亮晶晶的,眼看就要滴落。
私塾前,五十多个孩子挤作一团,站得歪歪斜斜,交头接耳。
徐燕和徐慧兄妹二人,并肩站在前面。
徐燕一身青色长衫,身形瘦高,面容白净,
他看着眼前这群混乱的孩童,眉头微蹙,但眼神却很平和。
徐慧则穿着一身合体的粗布衣裙,虽不华贵,却干净利落。
她目光扫过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娃,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肃静!”
徐燕开口,声音带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清朗,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孩子们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又嗡嗡作响起来。
他们不怕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白面书生。
“咳。”
一声轻咳从众人身后传来。
孩子们回头,只见族长杨九狼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孩子。
方才还无法无天的孩子们,此刻一个个立马站直身体,瞬间噤声。
第317章 开学
杨九狼身边,牵着他的闺女杨小丫。
小丫头扎着两个小抓髻,今天也穿了身新衣裳。
最惹眼的,是她身上挎着的一个小布包。
布包靛蓝色,方方正正,布包盖上有两个用细布条打成的活扣。
这便是杨九狼设计的‘书包’,灵感来自他小时候背过的单肩斜挎书包,简单实用。
但在众多孩子眼中,这东西的形制,新奇又好看。
杨小丫身后,跟着堂姐杨小草,堂哥杨浩。
第一天开学,杨九狼亲自送他们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孩子,最后落在徐燕兄妹身上,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走吧,在课堂要听夫子的话。”杨九狼松开杨小丫的小手。
“是,爹爹。”小丫头和堂哥堂姐一起加入了队伍的后面。
接着,徐燕朗声道: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们的夫子,徐燕。这位是女师,徐慧。入我私塾,当守我私塾之规矩。男左女右,各入讲堂!”
他声音一落,孩子们却依旧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动。
“听夫子的。”杨九狼淡淡开口。
这四个字,比圣旨还管用。
孩子们立刻骚动起来,在几个年长孩子的带领下,
男娃们去了左边的讲堂,女娃们则跟着徐慧,有些羞怯地走进了右边的讲堂。
——
男讲堂内,
阳光从宽大的窗户照进来,将崭新的桌椅染上一层金色。
“都寻个位子,坐下。”徐燕站在讲台后,声音平和。
孩子们一拥而上,抢起了座位。
个头大的,自然抢了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
个头小的,被挤到后面和角落,有的甚至委屈地撇起了嘴。
那个叫杨二柱的黑壮小子,仗着力气大,一个人就占了最中间的两个位置,把一个瘦小的男孩推倒在地。
“这都是我的!”杨二柱挺着胸膛,颇有几分小霸王的风范。
瘦小男孩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徐燕并未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所有人都坐定,讲堂内只剩下那瘦小男孩的哭声和杨二柱得意的喘息声。
他走下讲台,来到杨二柱面前。
杨二柱见夫子走来,有些紧张,但依旧梗着脖子。
“你叫杨二柱?”徐燕问。
“是。”杨二柱声音洪亮。
“你为何要推他?”
“他抢我的位子!”杨二柱指着旁边的空位,理直气壮。
“哦?”徐燕看向那个空位,又看向杨二柱,“这桌上,可刻了你的名字?”
杨二柱一愣,摇了摇头。
“这椅上,可有你家的标记?”
杨二柱又摇了摇头。
“既然都无,”徐燕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又凭何说,这是你的位子?”
“我先占的,就是我的!”
“很好。”徐燕点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话。
他转身,走到那个哭泣的男孩身边,将他扶起,然后指着讲台上的戒尺,对杨二柱说:
“你比他强壮,所以你抢了他的位子。那把戒尺,比我的手臂坚硬,若是我用它打了你,是不是也理所应当?”
讲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孩子都看着那把黑漆漆的戒尺,又看看夫子,再看看一脸愕然的杨二柱。
他们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原来「力气大」和「有道理」,是两回事。
杨二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看夫子,又看看地上的男孩,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私塾,是讲规矩的地方。”徐燕这才转向所有孩子:
“在这里,不以力气大小论英雄,不以家中贫富分高低。唯一的规矩,便是道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第一堂课,我们学的第一条规矩:尊师。
夫子说话时,要安静倾听。夫子提问时,要举手作答。
见到夫子,要躬身行礼,道一声‘夫子安好’。都听明白了么?”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很好,”徐燕回到讲台,“现在,全体起立。”
孩子们稀稀拉拉地站了起来。
“向我行礼。”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的弯腰,有的鞠躬,有的甚至直接跪了下去,乱七八糟。
徐燕没有斥责,而是亲自示范,缓缓地、标准地弯腰九十度,双手交叠于腹前,“像这样,再来一次。”
这一次,齐整了许多。
“坐下。”
孩子们坐下,发出一阵桌椅的碰撞声。
“不对。”徐燕摇头:
“坐下时,要轻。椅子要拉开,人坐正,再将椅子轻轻推回。”
他反复地让孩子们练习着起立、行礼、坐下这些最基本的动作。一遍,两遍,十遍。
起初,孩子们觉得新奇,后来便觉得枯燥,但看着夫子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没人敢造次。
——
另一边,女讲堂。
气氛与男讲堂截然不同。
没有争抢打闹,二十多个女娃,一个个怯生生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徐慧站在讲台上,同样在教这些孩子最基本的课堂规则和礼仪。
这些女娃子倒是非常听话,学起来也比男娃那边要快、要标准得多。
——
傍晚,放学时刻。
孩子们呼啦啦涌出私塾。
但与早上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再横冲直撞,而是排着队,虽然队伍歪歪扭扭,但终究是队伍。
见到等在门口的杨九狼,他们会笨拙地停下来,学着夫子教的样子,躬身行礼。
“族长好。”
声音参差不齐,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规矩。
等在门口的父母们,都看傻了。
这……这还是自家那个混世魔王吗?就一天功夫,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杨二麻子看着自家儿子杨狗蛋,虽然还是那张脏兮兮的脸,但腰杆挺得笔直,走路也不再拖泥带水。
他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他娘的,”他喃喃自语,“这三百文钱,花得值!太值了!”
现在,在这些父母心中,
孩子上私塾就算学不到几个字,学些做人的规矩和礼节也是好的。
第318章 秋收(一)
时间一晃,来到了十月中旬。
秋,已深。
傍晚,水稻田。
一行几人,缓缓走在田埂上,
杨九狼走在前,身后依然跟着几位族老。
他们的脚下,是平整的水泥沟渠,清澈的水流‘哗哗’流淌。
夕阳下,
目之所及,再无他色。
沉甸甸的稻穗,一株株,一簇簇,紧密地挨在一起,形成了一波又一波涌动的金色浪潮。
晚风拂过,稻浪起伏,沙沙作响。
“老天爷……”三叔公杨剑黑喉结滚动,惊呼出声,“族长,这、这真是咱们村的田?”
杨坚也看得出神,他伸手,小心翼翼地从田里摘下一穗稻谷,放在掌心。
那分量,沉甸甸的,压得他心里也沉甸甸的。
“往年此时,”农经堂堂主杨剑南,眼眶有些泛红,声音沙哑,“这片低洼地,十有八九还泡在水里。”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田埂旁的泥土。
往年,这个时节的泥土,是湿冷、黏腻,甚至带着腐烂气味的。
因为排水不畅,雨水和河水倒灌,田地长期浸泡,稻禾的根早就被泡烂了,别说结穗,能活下来就算不错。
而现在,他手中的泥土,是温润的,疏松的,带着健康的土腥味。
“水泥沟渠,当真是神物。”杨剑南感慨,
他看着那条条灰白色的水渠,语气中满是敬佩。
这几个月,他们亲眼见证了这套水利系统的威力。
雨季时,多余的雨水顺着光滑的渠壁,被迅速排入河中,再无内涝之忧。
天旱时,只需打开闸口,上游的河水便能源源不断地灌溉每一寸土地。
“往年一亩地,好年景能收个两石谷子,已经顶天了。”杨坚掂量着手里的稻穗,估算了一下:
“看今年这长势,翻一番,怕都不止。”
“是啊,就算没有翻一番,一亩三石应该是有的。”杨剑南接话,随即眉头又锁了起来:
“再有两三日,便可开镰了。只是……这稻子长得太密、太壮,今年的收割,怕是比往年还要累人。”
众人顺着他的话头,想起了往年收割水稻的场景。
烈日当头,全村老少,无论男女,都得下到田里。
他们使用的工具,是一种巴掌大小的短柄镰刀,铁质粗劣,刀刃用不了多久就得磨。
收割时,人得深深地弯下腰,左手抓住一小撮稻杆,右手用短镰奋力地割。
这个姿势,对腰背是极大的考验,一天下来,直不起腰是常事。
而收割,仅仅是第一步。
割下的稻禾要捆成小捆,运到田边的空地上,接下来是脱粒。
最常见的法子,是‘摔打法’。
寻一块大石头,或者摆一个半人高的木架子,农人举起一捆稻禾,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摔打在石头或木架上。
谷粒‘噼里啪啦’地掉落,同时,稻草、灰尘、汗水齐飞。
这活,不仅累,还浪费。
总有那么些顽固的谷粒,任你怎么摔打,就是不肯脱离稻穗。
更讲究一点的,会用‘连枷’。
那是一种木制的农具,长柄的一端,通过转轴连着一排木条或石条。
农人挥动长柄,带动那排木条,反复拍打铺在地上的稻禾。
这比摔打要省力一些,但效率同样堪忧。
整个收割、脱粒的过程,耗时耗力,往往需要十天半月。
期间,最怕的就是下雨。
一场秋雨,就能让来不及脱粒的稻谷发霉、发芽,一年的辛苦,瞬间化为泡影。
“是啊,”杨坚也面露忧色:
“按往年的速度,这千八百亩地,全村人齐上阵,没有半月,怕是收不完。这天时,可不等人。”
杨九狼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关于收割工具,他前些日子就安排铁匠作坊和木匠作坊开始打造。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沿着来路走去,“都回去吧,养足精神,准备开镰。”
“族长这话……是何意?”几位族老看着他从容的背影,面面相觑,皆有些摸不着头脑。
……
两天后,开镰之日。
天刚蒙蒙亮,杨家西村的祠堂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男女老少,几乎全员出动。
汉子们赤着膊,露出古铜色的健硕肌肉,手里拿着磨得锃亮的旧式短镰。
婆娘们则用头巾包着头,准备跟在后面拾捡遗漏的稻穗。
气氛,热烈而凝重。
热烈,是因为丰收在即的喜悦;
凝重,是因为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艰苦的战斗。
就在众人准备奔赴各自的田地时,
一阵沉重的、‘嘎吱嘎吱’的滚动声,从广场入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杨木老带着十来个工匠,赶着几辆牛车,缓缓驶来。
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木老,你们这是……”杨坚有些诧异。
杨木老抹了一把汗,咧嘴一笑:“这是族长让打造的新家伙。”
新家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几辆牛车上。
杨木老走到一辆车前,伸手一掀。
哗啦一声,油布被扯下。
阳光下,一片寒光闪过,晃得人睁不开眼。
车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把镰刀。
但这些镰刀,却与他们常见的完全不同。
它们通体由精钢打造,刀身更长,接近一尺,刀刃带着一道优美的、向内弯曲的弧度。
刀背厚实,刀口却被磨得锋利无比,闪着森然的冷光。
最关键的,是它的木柄,不再是短短的一截,而是长达两尺有余,尾部还微微上翘,形成一个便于抓握的把手。
一个胆大的汉子忍不住上前,征得杨木老同意后,拿起一把。
入手微沉,分量恰到好处。
他试着挥舞了一下,长长的刀柄使得力矩大大增加,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这……这玩意,能割稻子?”有人发出疑问。
在他们的认知里,割稻子需要精细的动作,这么长的柄,如何使得上力?
“这是改良过的新镰。”杨木老拿起一把镰刀比划:
“省力,高效。愿意试的,可以来领一把。不愿意的,用自家的旧镰也无妨。”
闻言,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些犹豫。
“好了,”杨坚高声道,“既然是族长让用的,自然有他的道理。好不好用,下了田,一试便知!”
众人将信将疑地拿着新镰刀,跟着各自分管的工头,浩浩荡荡地开赴田间。
而广场中央,还留着几个更加奇怪的大家伙。
那东西,主体是个半人多高的木箱子,箱子一侧,伸出几根木制的踏板,
另一侧,则装着一个巨大的、可以摇动的手柄。
最引人注目的,是木箱上方,一个可以转动的、布满了铁齿的滚筒。
“这是啥?看着像个大号的纺车。”
“我看像个笼子,捉野兽的?”
“你们都错了,”旁边的杨木一,此刻一脸得意,“这叫——打谷机!”
这可是他按照图纸,亲手打造的。
打谷机?
这个新名词,让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第319章 秋收(二)
这样的打谷机一共有四台,
而在打谷机旁边还放着两台:手摇风车。
那是一个立式的木箱,上面有个漏斗,侧面装着一个巨大的手摇扇叶。
——
半刻钟后,
众村民先来到了杨剑南家的田地。
作为农经堂堂主的杨剑南,他亲自下场。
他手持那柄新式长柄镰刀,站直了身体,只是微微躬身,将镰刀伸向稻禾根部,手臂轻轻一用力。
唰——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大把金黄的稻禾,应声而断。切口整齐,毫不拖泥带水。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杨剑南自己同样也愣住。
他低头看了看割下的稻禾,又看了看手里的镰刀,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太……太轻松了,根本没用什么力气。
那锯齿状的刀刃只需轻轻一划,稻禾就被割断。
而且,因为刀柄很长,他几乎不用怎么弯腰,这比往年轻松太多了。
唰——唰——唰——!
杨剑南来了兴致,手臂挥舞起来,只见金色的稻浪随着他的动作,一片片地倒下。
他一个人,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收割了过去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完成的面积。
“我的天!”
“这也太快了!”
围观的村民们,爆发出阵阵惊呼。
就在此时,
杨九狼带着人,将那几台‘打谷机’和‘手摇风车’抬了过来,放在田边的空地上。
“把割好的稻禾抱一些过来。”他吩咐了一声。
“是,族长。”几个汉子抱来几大捆稻禾。
“看好了。”杨九狼开始给众人示范,
他单脚踩动打谷机下面的踏板,那木制的滚筒,立刻‘呼呼’地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带起了风声。
然后抱起一捆稻禾,将稻穗的那一头,送向高速旋转的滚筒。
噗噗噗——!
一阵密集的、雨打芭蕉的声音响起。
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那饱满的谷粒疯狂地从稻穗上脱落,接着从打谷机下方的出粮口、倾泻而出。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杨九狼手中的那捆稻禾,稻穗上已经变得光秃秃,只剩下干净的稻草。
他将稻草扔到一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地面上,已经堆起了一小堆金灿灿、不含一丝杂质的谷子。
“……”
全场陷入了一时的安静,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台还在‘呼呼’转动的木头滚筒,
又看看那堆干净的谷子,再看看杨九狼那张平静的脸。
他们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这……是什么妖法?
过去,
要处理这么一捆稻禾,需要一个壮汉举着它,用尽力气在石头上反复摔打几十下,累得气喘吁吁,还总有打不干净的。
而现在,
只需轻轻地往这滚筒上一送,几息之间,就完成了。
而且,脱粒得干干净净,比最仔细的老农用手搓还要干净。
“我……我来试试!”
三叔公杨剑黑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抱起一捆稻禾,学着杨九狼的样子,送向滚筒。
噗噗噗噗——!!!
同样的声音,同样谷粒脱落。
三叔公感受着手中稻禾的震动,看着那倾泻而下的谷粒,激动得满脸通红。
“神了!真是神了!”他大吼道。
村民们终于被这声大吼唤醒,都纷纷抢着要亲自体验一番。
“快!快让我试试!”
“这玩意也太好用了吧!”
“族长,你这脑子,是咋长的?”三叔公凑到杨九狼身边,谄媚地笑道:
“比那县城里说书先生编的故事还神。依我看,你不是凡人,八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嫌天宫太无聊,下来体验生活的。”
“好了,别耍宝了。”杨九狼不想搭理眼前的老头。
接下来,
他开始示范——手摇风车。
“脱粒后的谷子里,还混着些碎草和秕谷。”杨九狼开口解释,“用这个,可以把它们分开。”
他让人将一簸箕刚脱粒的谷子倒进漏斗,然后让一个妇人摇动手柄。
巨大的扇叶转动起来,产生强劲的风力。
谷子从漏斗落下,在经过风口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饱满的、沉重的谷粒,径直落下,从下方的出粮口流出。
而那些较轻的碎草、灰尘和空壳的秕谷,则被强风吹向一旁,从另一个出口飘落。
又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一簸箕的谷子,就变得干干净净,粒粒金黄。
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娘,看着那被吹到一边的谷糠,激动得百感交加。
“往年扬场,得看老天爷的脸色,没风不行,风大了也不行。一不小心,好好的谷子就跟糠一起被吹跑了。现在……现在有了这个,再也不用心疼了!”
至此,
一套全新的、高效的流水线作业模式,在杨家西村的田埂上,正式成型。
长柄镰刀负责快速收割,打谷机负责高效脱粒,手摇风车负责精细筛选。
分工明确,环环相扣。
村民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
他们马上赶到自家的田地,割禾的割禾,运禾的运禾,争取尽快借用到这些机器。
汉子们负责踩打谷机脱粒,女人们则负责操作风车,将筛选好的干净谷子装袋。
整个杨家西村,繁忙,却井然有序。
——
不多久,
一阵阵‘轱辘、轱辘’的车轮碾压土路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田埂边的忙碌。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循声望向村口望去,
四辆青布马车,前后由几名佩刀的衙役护卫,不疾不徐地驶来。
马车停稳,车帘掀开,率先下来的,是捕头李奎那张熟悉的方正脸膛。
随即,他躬身,扶着县令王政兴下了车。
其后,又有十来人陆续下车,个个衣着体面,
有的是身着长衫的乡绅,有的则是面带风霜之色的各村里正、族长。
“是王大人!”眼尖的杨坚最先反应过来,
他丢下手里的活,在衣襟上使劲擦了擦手,快步迎了上去。
王政兴带来的这群人,正是上次过来参观水泥沟渠的其中一部分人。
这些人参观完水泥沟渠、回去之后,一直犹豫不决,拖到现在也没下定决心修建水泥沟渠。
王政兴此行,目的简单而直接。
说一万句,不如让他们亲眼看一回。
用粮食的高产量,才是说服这些庄稼人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见过王大人。”杨九狼和杨坚已经走了过来。
第320章 秋收(三)
“两位不必多礼。”王政兴摆了摆手,便领着众人,径直朝着田埂走去。
越是走近,空气中那股禾谷特有的、带着阳光味道的香气就越是浓郁,直往众人鼻子里钻。
“这……这……我的老天爷……”李家坳的李里正,一个五十多岁的庄稼汉,忍不住发出了低呼。
他快走几步,蹲在田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株被割下、尚未脱粒的稻穗。
那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秆子,每一粒谷子都饱满得不见一丝空壳。
他用粗糙的拇指捻开一粒,乳白色的米浆瞬间渗出,带着清甜。
“好稻!真正的好稻!”他喃喃自语,开始懊悔自家村子为何还在犹豫,白白错过了今年的好光景。
其他人也纷纷走入田间,他们弯下腰,
同样捧起稻穗,掂量着分量,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审视,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
“王大人,”李里正站起身,对着王政兴深深一躬:
“是我等……错了!回去之后,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这水泥沟渠给修起来!”
“对!修!必须修!”
“是啊,要是几个月前就开始修,说不定还能挽救回来不少稻谷。”
……
其他一起过来的族长和里正也纷纷表态。
王政兴抚须而笑,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杨族长,”王政兴看着田间热火朝天的景象,指着一个正在挥舞长柄镰刀的汉子,问道:“那镰刀,似乎与众不同?”
“确实有些不同。”杨九狼只是淡淡一笑,没有长篇大论地解释。
他从旁边拿起一把备用的新镰刀,递了过去。
镰刀入手,王政兴便察觉到了不同。
分量适中,重心靠前。
他虽不是农人,却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巧思。
“此物,亦是杨族长所制?”王政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
“正是。”杨九狼点头。
“嗯,不错!”王政兴赞了一句。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几台‘打谷机’和‘手摇风车’上。
一台形似巨大的纺车,却又多出许多狰狞的铁齿,下方还有供人踩踏的木板。
一捆稻禾送进去,光秃秃的稻草被扔出来,底下,金灿灿的谷子堆成了一座小山。
另一台则像个四四方方的柜子,侧面伸出一把巨大的扇叶。
一个妇人摇动手柄,扇叶转动,带起强风。
混着碎屑的谷子从上方漏斗落下,经过风口,饱满的谷粒与轻飘的谷糠、碎草,便各种分离。
一者沉甸甸地落入麻袋,一者被风吹向一旁。
“这……这……”李家坳的李里正,又是第一个被震惊到,
他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只挤出两个字,“神技?”
王政兴没有说话,而是缓步上前,走到那台还在‘呼呼’转动的打谷机旁。
他蹲下身子,没有去碰那机器,而是从地上捻起一小撮刚脱落的谷子,放在掌心。
粒粒饱满,色泽金黄,几乎找不到一粒秕谷。
他又看向旁边被丢弃的稻草,抓起一把,仔细翻看,稻穗之上,竟真的再找不到几粒残余的谷子。
“好,好个干净利落!”王政兴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赞叹。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杨九狼那张平静的脸。
“杨族长,”一位跟随而来的族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对着杨九狼拱手问道:“敢问此等神物,是何名堂?”
这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时间,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杨九狼身上。
“此物,名曰「打谷机」。”杨九狼的回答简洁明了,“至于那台,唤作「风车」。”
“打谷机……风车……”众人喃喃自语,感觉这两个名称起得很贴切。
“那……是何人所制?”那位族长忍不住追问,如果他的村子也有这样的机器,那该多好。
没等杨九狼回答,一道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抢先响起。
“嘿嘿,”三叔公杨剑黑挤上前来,脸上不自觉地带着自豪:“诸位,这等机器,当然只有我们族长才能造得出来。”
杨九狼瞥了三叔公一眼。
这老滑头,不吹能死呀?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自己亲自回答这些问题。
王政兴深深地看了杨九狼一眼,在心中开始盘算。
这长柄镰刀、打谷机、风车,三者合一,是一套完整的、颠覆性的农业生产工具。
若能推广至全县,对农业生产保证是一大助益。
“杨族长,大才。”王政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向杨九狼一揖。
他现在是由心底佩服眼前的年轻人,每次见面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大人,谬赞了。”杨九狼赶快拱手回礼。
王政兴环视一周,看到跟他一起过来的众人,皆对这些机器有着深深的渴望。
“杨族长,”王政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本官想,以官府之名,将这长柄镰、打谷机与风车,在全县推广。让边荒县的每一寸良田,都能享受到此等神器的便利。
不知……杨族长,可否愿意献出图纸?当然,官府绝不会让杨族长白白付出。本官可做主,由县衙拨付一笔银钱,作为酬劳。”
王政兴的话音刚落,田埂上便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献出图纸?”
“县尊大人要推广?”
“太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大部分里正、族长都面露狂喜之色。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杨家村敝帚自珍,不肯外传。
如今由官府出面,那这事,便十拿九稳了。
闻言,
杨九狼想了想。
这几样东西,打谷机稍显复杂,那长柄镰刀和风车,但凡是个有点经验的木匠铁匠,多看几眼,回去琢磨琢磨,仿制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技术壁垒几乎为零, 与其敝帚自珍,不如大大方方地做个顺水人情。
不过,好处一定是要捞一点的。
第321章 湖畔闲聊(一)
杨九狼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了看众人,故作思索。
这份沉默,让喧闹的田埂安静了一会。
那些原本充满期待的里正、族长们,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他们生怕这个年轻人头脑发热,一口回绝。
王政兴依旧面带微笑,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看着杨九狼。
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和合作,他对杨九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只要好处给到位,没有什么不可以谈?
“大人言重了。”杨九狼终于开口,
他先是对着王政兴拱了拱手,而后转向那些翘首以盼的里正族长,朗声道:
“此三物,不过是草民为解乡亲们辛劳,偶得之物,算不得什么「神器」。”
他这话一出,众人心中稍安。听这口气,是不打算藏私了。
三叔公杨剑黑见缝插针,立刻凑上前来,挺着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对着众人嘿嘿一笑:
“诸位有所不知,俺们族长心怀天下,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人,这等利民之物,岂会私藏?”
闻言,
杨九狼有些无语,这张黑脸怎么这么喜欢抢镜头呢?
这老家伙就不知道……帽子戴得越高,越容易遭雷劈吗?!
不过,杨九狼也不点破。
既然有人帮着搭了台子,那他就上去唱一唱。
他接着三叔公的话头,继续说道:
“大人欲在全县推广,此乃泽被万民之善举,草民身为边荒县一份子,自当鼎力支持。图纸,草民愿意献上。”
“好!”
“杨族长高义!”
“杨族长确实是好人!”
……
田埂上,那些里正族长们,各种赞美之词那是不要钱地脱口而出。
王政兴抚须而笑,正要开口夸赞几句,却听杨九狼话锋一转:
“只是……草民有更好的想法。”
“哦?”王政兴眉毛一挑,“杨族长但说无妨。”
“这样吧,”杨九狼看了看四周的田埂,“这里不是议事的地方。大人不妨到草民的峡谷一叙?”
“也好,请!”王政兴想了想,便点头。
他其实也有事情要与杨九狼商议。
——
两刻钟后,峡谷湖畔。
杨九狼与王政兴二人,则沿着一条新铺就的水泥路,信步走到了湖边。
湖水清澈,微风拂过,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湖岸边,一条平整的水泥路环湖而建,路边栽种着些许杨柳,枝条垂下,轻抚水面。
行至半段,有一座亲水台延伸至湖中。
平台由坚实的木桩撑起,铺着厚重的木板,踩上去纹丝不动。
平台中央,一座小巧的八角木亭翼然独立,飞檐翘角,颇有几分雅致。
这便是建筑工头吴建和木匠杨木老的杰作。
在这里乘凉、垂钓、看风景,都是不错的选择。
亭中,早已摆好了木桌木凳。
家中的丫鬟手脚麻利,端上新沏的茶水与几碟精致的点心。
杨九狼与王政兴相对而坐。
“杨族长,当真是会享受。”王政兴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清可见底的湖水中,能看到几尾游鱼悠闲地摆着尾巴。
他由衷地赞叹道:“本官曾也去过几处乡绅的别院,论及这山水意趣,皆不如你此处。”
这话不假,那些乡绅的园林,多是人工堆砌,匠气太重。
而这里却是天然的湖泊,加上有001精心的规划,这些建筑与周遭景色浑然天成。
杨九狼提起陶壶,为王政兴续上茶水,动作不疾不徐。
他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自得的痞气:
“大人谬赞。人活一世,吃喝二字。若是连自己都伺候不好,那活着还有何滋味?总不能指望阎王爷给咱补发工钱吧。”
王政兴闻言,抚须一笑。
这杨九狼,说话总是这般出人意表,带着一股子不敬鬼神的生猛劲,却又偏偏让你觉得有几分歪理。
他喝了一口茶,把话题转回到正轨,“方才在田边,杨族长说有更好的想法,本官愿闻其详。”
“大人,是这样的。”杨九狼放下手中的茶杯,“草民献出图纸的同时,还想统一定制机器的标准。”
“哦?如何定制?”王政兴来了兴致。
“便说那打谷机,”杨九狼信手拈来:
“看似简单,其魂在于滚筒。滚筒上的铁齿,其间距、角度、数量,差之毫厘,脱谷之效便谬以千里。
若是各家铁匠看着图纸自行摸索,十家打出十样,有的能用,有的便是废物,徒耗钱粮物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再如那风车,扇叶的弧度,直接关乎风力大小与分拣精细。此等关键之处,非良匠不可为,且耗时费力。”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王政兴是聪明人,一听便懂。
“草民以为,广散图纸的同时,还要专供核心部件。”杨九狼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方案:
“我这峡谷中的作坊,可以专门打造这些关键的部件。如打谷机的滚筒、风车的扇叶、乃至连接各处的齿轮、曲柄。”
“此法,如盖房。我备好梁柱榫卯,诸位只需砌墙铺瓦即可。省时省力,且屋舍坚固如一。坏了哪根柱子,再来买一根一模一样的换上便是,岂不便宜?”
王政兴越听,眼睛越亮。
如果杨九狼能提供那些关键、而难以制作的零部件,
那么普通百姓自己都能组装自己的农具,而不用花高价钱去购买高昂的成品。
以此同时,哪里坏换哪里,大大节省了机器的维护成本。
这个想法,本质上就是后世的‘产业链分工’。
杨九狼不吃独食,而是将蛋糕做大,让渡出一部分利益,将其他工匠从业竞争者,变成了自己的上下游合作方和客户。
这种思维模式,在这个时代是颠覆性的。
“好一个「统一标准」!”王政兴忍不住赞叹,“如此一来,不仅利民,更有利于农具的快速推广。妙,实在是妙!”
接着,他又问道,“就是不知,杨族长打算如何实行该想法?”
杨九狼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草民准备到县城开一家综合型的商行。”
他之前在县城购买的那几百亩土地,是时候开始动用了。
“综合型的商行?”王政兴咀嚼着这个名字,有些新奇。
“对。”杨九狼点头:
“这家商行,不单卖打谷机、风车等农具成品,更卖那些核心的部件。滚筒、扇叶、曲柄、齿轮等等。”
“不止于此,”他继续补充,“除了出售自家产品,我还打算建造铺位出租,也让其他商人过来出售自己的商品。”
第322章 湖畔闲聊(二)
王政兴的眉毛微微一挑。
他本以为杨九狼是要搞一个自家的大商铺,垄断经营。
没想到,他想的竟是搭建一个台子,让别人也来唱戏。
不过,这是好事。
杨九狼想在边荒县投资和建设,这不仅能带来税收,还能带来繁荣,他何乐而不为呢。
“这可是好事,”王政兴想了想开口:
“若是杨族长在县城开商行,本官特批你相关的经营许可文书,并在农具产品方面给你减税。”
“那就谢过大人了。”杨九狼等得就是王政兴这句话。
一个官方的许可,一层税收的减免,省去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比直接给银子,来得更实在。
“哦,对了。杨族长,”王政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听闻贵村作坊造出了白纸?”
闻言,
杨九狼顿了一下,也不否认,“大人的消息果然灵通,确有此事。”
“这白纸是否也打算在未来的商行中出售?”王政兴继续问。
“大人明鉴。”杨九狼接话道,“这白纸一旦拿出去,挣点小钱是小,怕就怕……动了别人的饭碗,惹来杀身之祸。”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确实有这层顾虑,而且雍王府的老管家赵谦也曾经给他提醒。
假的是,他的担忧并非真的那么强烈,以二哥杨九虎现在暗中掌握的人手和他个人本身的武力,寻常匪寇和势力根本不惧。
他这么说,一是在向王政兴「示弱」,同时也是在「抛钩」。
他在告诉王政兴:我有好东西,但是我没能力保护它,你看这事,怎么办?
王政兴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
他深深地看了杨九狼一眼,眼神里有赞许,也有审视。
眼前这个年轻人,还是一来既往的这么通透与冷静。
他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反而能清晰地看到利益背后的刀光剑影。
这种心性,在年轻人中,实属罕见。
“你的顾虑,不无道理。”王政兴放下茶杯,声音沉稳:
“本朝不禁商贾,但大宗买卖,如盐、铁、茶、丝,背后皆有通天的人物。
这造纸一行,虽不禁绝,但各州郡的上等纸张,也早已被几大世家所把持。你这白纸一出,无异于虎口夺食。”
他说得比赵谦更直接,更露骨。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张大网的一部分。
亭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风吹过湖面,送来水汽的微凉。
杨九狼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计划和盘托出:
“所以草民想,这白纸就先在这边荒县,试试水。”
“哦?如何试水?”王政兴问。
“草民打算,先拿出少量白纸,以两种法子出售。”杨九狼竖起两根手指:
“其一,零售。就在我那未来的商行里,设一个专柜,明码标价,价钱嘛……就定高一点,让大部分读书人都用得起,当然也不能太低。”
“其二,便是批发。批发价比零售价低于两成,专供给那些书斋或者游走商人。”
“两成利,对于游走商人而言,不算丰厚。”王政兴缓缓开口,一针见血,“长途贩运,风险颇高,若是利不够大,怕是乏人问津。”
“大人所言极是。”杨九狼坦然承认,“所以,这只是寻常的批发价。”
他接着转而说道,“可若是……有人想做这白纸在某一地的独家专供呢?”
王政兴摩挲茶杯的手指顿了一下。
“独家专供?”他重复着这个新奇的词,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正是。”杨九狼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比如,整个边荒县,我只把纸批发给一家。如此一来,他便没了竞争,价格由他定,利润自然就高了。当然,草民的出货价,也要比那寻常批发价,再低上一些。”
这就好比后世的区域总代,拿到了授权,就是这片山头的猴大王,别的猴子想卖桃,都得从他这进货。
杨九狼知道王政兴夫人的娘家是个商贾之家,
他这是在给对方投下诱饵,一个看得见、摸得着、还能独吞的诱饵。
“你这后生,算盘打得倒是精细。”王政兴笑了,
他放下茶杯,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可你就不怕,这独家专供之人,坐地起价,扰乱市价,惹得天怒人怨?”
“大人提醒的是,”杨九狼自然也想到这一层:
“如何卖?那是他们的事。但这些独家专供的商户,他们每月的拿货量是有要求的,如果达不到,便会失去专供的资格。”
独家专供?拿货要求?
这些词新鲜,却不难懂。
王政兴在官场沉浮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术没听过。
他一听便知,这背后是一套环环相扣、缜密无比的章法。
“杨族长的意思是,”王政兴看向杨九狼:
“这独家专供的资格,是优惠,但也有一定的约束。做得好,便可独占一方之利;做得不好,这恩惠随时可以收回,另寻他人。”
“确实如此。”杨九狼点头。
“这法子,听着倒是有趣。”王政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可这「独家专供」的资格,怕是不好给吧?给了张家,李家不服;给了李家,王家又有怨言。”
“那这就要看缘分和情分了。”杨九狼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服不服那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随即想到了王政兴夫人的娘家,必须给对方一些好处:
“若是令夫人的娘家想专供,草民可以让出更优惠的条件和价格。”
“更优惠的条件和价格?”王政兴缓缓放下茶杯。
他自然知道杨九狼的用意,无非是想借他之势,扫除障碍。
他同样也需要这条财路,正所谓是一拍即合。
第323章 湖畔闲聊(三)
“临州城内,拙荆的娘家倒是有几处铺面。”王政兴想了想,说道:
“不知杨族长,可否将临州城的白纸专供权让给他们?”
杨九狼心中了然,能当上县令的人,背后一般都不会简单。
临州是州城,是整个州的中心,其地位远非边荒县可比。
王政兴这一开口,便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了这一带最大的市场。
“大人平日里助我良多,草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杨九狼自然不会拒绝,反正那块市场他暂时也做不了。
“好!明日,本官便可派人前来提货。”
“明日?”杨九狼眉毛一挑,心中却是暗喜。
“正是明日。”王政兴点头:
“好东西,就得抢占先机。现正逢秋收,各地商队往来频繁,正是将此物名声打出去的最好时机。
一旦白纸在临州府城站稳脚跟,何愁那些逐利的游商不闻风而来?”
这话说到了杨九狼的心坎里。
造纸作坊经过这段时间的生产和改进,已经积压了数量可观的白纸库存,正愁没有一个足够大的出口来消化。
王政兴这提议,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大人放心,”杨九狼给王政兴满了一下茶水,“作坊里已经有了些存货,明日来提,管够。”
“爽快!”王政兴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那这白纸的价钱具体如何?”
“草民这白纸,有三个价。”杨九狼放下手中的茶壶,把提前想好的价格说了出来:
“摆在铺子里零卖的,一张全开白纸,五文钱。这价钱,比寻常麻纸贵上一文,但纸质天差地别,应该不算贵。”
王政兴点了点头,这个价格很公道,
既体现了白纸的价值,又没有高到让人望而却步,同时也给普通麻纸留下一定的销路。
“那还有两个价格呢?”他示意杨九狼继续。
“若是寻常书斋、行商来批量拿货,那是第二个批发价,四文钱一张。”
“至于第三个价嘛……”杨九狼看着王政兴:
“这第三个价,是情分价,也是专供给大人的价,三文钱一张。整个临州城,独此一份。
大人拿去,不管是四文卖,还是五文卖,其中的差价,便是草民孝敬大人的一点心意。”
三文钱?!
王政兴端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神中的光芒一闪而过。
从三文到五文,这里面的利润空间太大了。
而且是独家买卖,意味着没有竞争,价格完全由自己掌控。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这种雪白的纸张出现在临州城时,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那些自诩风雅的世家子弟、苦读的书生,谁能抵挡这种诱惑?
他要的,不仅仅是钱。
更是通过这白纸,搭建一条通往临州上层圈子的人脉通路。
“好一个情分价。”王政兴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杨族长,你这份情,本官领了。”
两人一直聊到了中午,吃了一个便饭,王政兴便走了。
——
翌日,造纸作坊。
天刚蒙蒙亮,便‘轱辘、轱辘’有十辆空牛车从村口驶来,每辆牛车都配着两名精壮的伙计。
为首之人,正是那个经常过来拉木料的周全,王政兴夫人的远房表哥。
“周管事,今个来得可真早啊。”内务堂堂主杨坚揣着手,笑着迎了上去。
他接着杨九狼的通知,说今天有人来提货,便早早就过来等候。
“杨堂主,早啊!有劳久候了!”周全这次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客气。
他从牛车上跳下来,对着杨坚拱了拱手,脸上堆着笑:“奉我家大人和东家之命,前来提一批白纸。”
“周管事客气了。”杨坚不咸不淡地回了一礼,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货都备好了,在库房,请随我来。”
他的态度算不上热络,但也不失礼数。
这是杨九狼特意交代过的:面对客户一定要淡定,免得露出马脚。
周全也不在意,笑呵呵地跟在杨坚身后,目光却在作坊里四处打量。
这作坊的规模还真不小。
院落整洁,道路平整,工人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着草木和石灰的味道。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座独立的库房前。
库房门口,站着两个持棍的护卫,神情肃穆。
看到杨坚,两人才躬身行礼,打开了库房沉重的木门。
吱呀——
随着木门的开启,一股干燥的纸张特有的清香扑面而来。
周全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下一刻,他的呼吸停滞了。
只见宽敞的库房内,靠墙的木架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摞摞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张。
那些包裹堆积如山,从地面一直码到房梁,粗略看去,怕不是有成百上千摞。
饶是周全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也被眼前这景象给镇住了。
他原以为,这乡下地方的作坊,能有多少存货?不成想,竟是这般规模!
“周管事,请验货。”杨坚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几个工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抬下一摞纸,解开外层的油布,露出了里面用细麻绳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每一百张为一令,用一张淡黄色的草纸封着腰。
周全定了定神,走上前去。
杨坚会意,亲自解开其中一捆油布,露出了里面码放整齐的白纸。
周全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
入手,是一种与麻纸截然不同的触感。
光滑、细腻、带着一丝凉意。
对着晨光一照,纸面平整,厚薄均匀,洁白得晃眼,上面竟无一丝杂质。
他用手指轻轻捻了捻,纸张柔韧,发出一阵清脆的‘哗啦’声。
“好纸……真是好纸……”周全忍不住喃喃自语。
他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些世面,州城里那些大纸行卖的纸,简直无法比。
“咳,”他干咳一声,掩饰住内心的激动,脸上重新摆出专业的挑剔神色:
“这纸看着倒是不错,只是不知……吸墨如何?会不会洇?”
这是行家话,
纸再白再好看,若是不好用,那也是白搭。
第324章 提货
杨坚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面无表情地一摆手。
立刻有工人端来早已备好的文房四宝。
“周管事,请。”
周全也不客气,挽起袖子,亲自研墨,然后提起一支崭新的狼毫笔,饱蘸墨汁,悬腕于纸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笔尖。
他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行云流水写了四个字:
“财源广进。”
墨迹在雪白的纸上晕染开来,黑白分明,对比强烈。
墨色饱满,边缘清晰,竟无半点洇散的迹象。笔锋的顿挫提按,都清晰地呈现在纸上。
周全放下笔,看着自己写的字,愣了一下。
他平时也练字,自问书法尚可。
但今日在这纸上写来,只觉得笔触顺滑,墨色鲜活,连带着自己的字,貌似都好看了三分。
他心中那点最后的疑虑,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他知道,这趟,可能要赚翻了。
这白纸一旦运到临州,必将掀起一场风暴。
“装车!”
周全再也按捺不住,大手一挥,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他手下的伙计们立刻上前,在杨家村工人的协助下,开始小心翼翼地将一令令白纸往牛车上搬运。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
为防止运输过程中的颠簸和受潮,纸张必须用油布包裹,并以稻草作为缓冲垫层。
每辆牛车的装载量需经过计算,确保重心稳定,避免侧翻。
杨坚站在一旁,拿着一本账簿,手下有个专门的识字小伙,每搬一令纸上车,便在账簿上画一道‘正’字。
一令,一百张。
一车,五十令,便是五千张。
十辆车,整整五百令,五万张纸。
周全看着那账簿上的‘正’字越来越多,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五万张纸,按三文钱一张算……那是……十五万文钱。
换算成银子,就是足足一百五十两。
等运回去,若是运作得得当,同样赚个一百五十两?那绝对没有问题。
周全单想想,就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装车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当最后一令纸被安稳地放上牛车,杨坚那边也刚好合上了账簿。
“周管事,数目对好了。一共是五百令,五万张整。”杨坚将账簿递过去。
周全接过,草草看了一眼,便递还回来,他现在满心都是银子。
“数目没错。”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从中取出其中超过的银两。
“杨堂主,这是此次的货款。一百五十两,你点点。”他将布袋递了过去。
那布袋入手,杨坚的手猛地一沉。
他解开袋口,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十五个小银元宝。
银光闪烁,刺得人眼睛都有些发花。
按照族老会重组时的商定,每位堂主都占有这些作坊3%的股份,
扣除部分成本之后,作为内务堂的堂主、大概能分到其中的四两银子。
四两?
这只是小小的一个开始,等市场打开之后,那可谓是钱途无量。
杨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先是掂了掂袋子的分量,接着数了一下,“没错,确实是一百五十两。”
“那……杨堂主,货款两清,在下便告辞了。”周全拱了拱手,急着回去复命。
“周管事慢走。”杨坚回了一礼。
车队在一片‘嘎吱’声中,缓缓启动,满载着白纸和周全的希望,消失在山道的拐角。
直到车队彻底看不见了,杨坚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一个作坊管事说道,“这里先交给你,我去见族长。”
“好的,杨坚叔。”那管事应了一声。
——
四合院,书房。
杨九狼正在一张白纸上,用铅笔勾勒着什么?那是他在县城所购买土地的规划图。
“族长……”杨坚进来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杨九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钱袋,便明白了。
“出完货啦?”
“出……出完了。”杨坚咽了口唾沫,
他双手将账本捧上,放到了杨九狼的书桌上,“族长,这是账本,这次的交易金额是纹银一百五十两。”
“好,”杨九狼接过账本,随意看了看,“吩咐下去,加大白纸的生产。按照时长,对应算给工人工钱。”
“族长,加工钱就算了吧。”杨坚同样也觉得要加大白纸的生产,
但没必要按时长算工钱,随便给个二三文钱补贴就足够了。
“没事,这是他们应得的。”杨九狼合上账本,又补充了一句:
“今日开张大吉,造纸作坊全部工人、都多发一天的工钱,算是讨个好彩头。”
“是!是!我这就去办!”杨坚有些激动,想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那些工人。
他捧着账簿,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对着杨九狼,深深一躬:
“族长,谢谢你为杨家村做了这一切!”
说完,他才大步流星地离去,脚步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回到造纸作坊,
当杨坚宣布,加班按时长算工钱,
同时,族长为了庆祝开张大吉,给所有工人多发一天工钱时,
整个作坊立马欢呼起来:
“喔——!!”
“族长,你太好了!”
“加班按时长算工钱?那我每天都加。”
“我也加。”
……
工人们将手里的工具抛向空中,互相拥抱着,又蹦又跳。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最纯粹、最质朴的快乐。
一天工钱,对他们来说,意味着能给家里多买半斗米,能让孩子嘴里多一块麦芽糖。
这份喜悦,真实而滚烫。
杨坚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张张兴奋涨红的脸,眼眶也有些湿润。
他想起了一年前的杨家村。
贫穷、麻木、为了几口粮食争得头破血流。
再看看现在,
人人有活干,有钱拿,脸上有了笑容,眼里有了盼头。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那个坐在书房里,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年轻人。
他想到自己将会分到的那四两银子。
那沉甸甸的感觉,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跟对老板的重要性?
第325章 四大家主(一)
下午,日光西斜。
杨九狼依旧在书房中画着县城土地的规划图纸。
“老爷。”管家周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脚步声显得有些急促。
“何事?”杨九狼手中的铅笔不停,头也不抬。
“县城钱、孙、李、王四家的家主联袂来访,人已在院门口。”
“知道了,”杨九狼闻言,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请他们去前院客厅奉茶,我稍后便至。”
“是,老爷。”周济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杨九狼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棵新栽的桂树。
他知道,这些家主多半是为白纸而来。
王政兴的牛车队那么大的动静,想瞒过这四家的眼线,几乎不可能。
这些人,鼻子比狗还灵。
经过多次合作,这四大家族早就在杨家村安插了眼线,时刻留意着这里的动向。
前院,客厅。
这间客厅是杨九狼亲自设计、专门用来接待外客的地方。
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金漆雕龙,也没有繁复的摆设。
墙上倒是挂着些山水画,笔法简练,意境悠远。
整个客厅,以宽敞、简约为主调。
钱万金、孙茂才、李长胜、王文渊四人,由周济引着,踏入客厅。
“几位家主,请用茶。”周济亲自奉上茶水,随后便躬身退下,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四人落座,各自端起茶杯。
茶是寻常的粗茶,入口微涩,但回味却有一丝甘甜。
四人谁也没说话,只是端着茶杯,各自品着。
孙茂才的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发出‘叩、叩’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他有些不耐烦,但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钱万金,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得到消息,今早足足十辆大牛车从杨家村拉走了满满的货物。
派去盯梢的眼线回报说,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雪白纸张。
水泥的合作让他们尝到了甜头,也让他们意识到,杨九狼这个年轻人,就像一个挖不尽的宝藏。
如今这白纸,显然是又一个能下金蛋的母鸡。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杨九狼才慢悠悠地从内院踱步而来:
“让几位家主久等了,方才处理些村中琐事,脱不开身。”
“杨族长客气了,我等冒昧来访,本就唐突。”钱万金笑着起身,他那张弥勒佛般的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笑容。
“不知几位家主今日前来,有何指教?”杨九狼在主位坐下,亲自提起茶壶,为四人续上茶水,动作不急不缓。
“杨族长,明人不说暗话。”孙茂才是个直肠子,也不绕弯子:
“王县令大人的人,今早从你这里拉走了十牛车的货物,听说是白纸,不知是否属实?”
“确有此事。”杨九狼坦然点头,然后问道,“难不成四位家主也想经营白纸的生意?”
他这话问得直接,带着明知故问的意味。
“杨族长真是快人快语!”钱万金那弥勒佛似的笑脸又堆了起来,“有如此的好生意,我等自然是想加入。”
“正是!”孙茂才嗓门最大,语气中带抱怨:
“杨族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有这等宝贝,竟先给了王县令,把我等晾在一边。咱们的水泥生意,合作得不是挺愉快嘛?”
“杨族长,”李长胜则不急不躁,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我们也算老相识了,若是有机会,还望族长能拉扯一把。”
“李兄所言极是,”王文渊也开口,“我等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这白纸生意,咱们还有没有上桌的机会?”
四人一言一语,从不同角度表达了同一个核心诉求:我们要入伙。
“机会,自然是有的。”杨九狼放下手中的茶壶回道。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只是,这件事……怕有些复杂。”
这话一出,四位家主的神情都微微一凝。
“杨族长,此话何意?”钱万金问。
“不瞒诸位,这次白纸生意的经营模式,跟往常有些不一样。”杨九狼看向众人,“临州州城的白纸专供权,杨某已经给了王县令。”
“什么?!”孙茂才第一个跳了起来:
“独家专供权?他王政兴好大的胃口!临州城可是整个州府最繁华的地方,他一个人就想全吞了?”
州城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其商业价值远非边荒县这种偏远小城可比。
拿到州城的独家代理权,就等于扼住了整个区域高端市场的咽喉。
这对于商人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杨族长,此事当真?”钱万金的声音有些干涩。
“千真万确。”杨九狼点头:
“王大人是这一县的父母官,作坊的经营许可都需经过他的批准。我一介草民,如何能拒绝?”
他又把官府这张虎皮扯了出来,和上次水泥事件如出一辙。
“岂有此理!”孙茂才骂了一句,又想发作。
“孙兄稍安勿躁。”李长胜压了压手,“事已至此,生气无用。既然临州州城已经没了机会,那不知……”
他看向杨九狼,“其他州城,比如庆州、云州,杨族长可有打算?”
这话提醒了其他人。
对啊,一个临州不行,天下又不止一个临州。
以这白纸的品质,拿到任何一个州城,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钱万金和王文渊的眼睛也亮了,齐齐看向杨九狼。
“几位家主想远了。”然而,杨九狼却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我这作坊初建,规模有限,每日产出的白纸数量并不多。
如今光是供给临州一地,便已是竭尽全力,实在没有余力再顾及其他州城。”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四位家主虽然心有不甘,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总不能逼着人家凭空变出纸来吧。
“不过,”杨九狼用食指沾了点茶水,随手在桌上画了一个圈:
“整个临州府,地域广阔。州城虽只有一个,但州城之下,还辖有九个郡。”
他顿了顿,看向四人:
“我这白纸,产量虽不足以覆盖全国,但除了供给州城之外,匀出一些来,供给几个郡城,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这话一出,四位家主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
对啊!
州城是吃不上了,但郡城也是一块不小的肉。
第326章 四大家主(二)
“只是……”杨九狼又是一个转折,“临州九郡,其中南关郡,也就是我等所在的这个郡,杨某打算自己经营,不假外人之手。”
这是在明确划分地盘,先把自己的核心利益圈定出来。
“剩下的八个郡城,诸位若是有意,倒是可以谈谈。”杨九狼取出一张地图,正是临州辖下的郡县分布图。
除了最南边的南关郡,其余八郡分别是:
东海郡、平原郡、安阳郡、河间郡、北山郡、洛西郡、云泽郡、清河郡。
四颗脑袋立刻凑到了地图前。
“东海郡!”钱万金的眼睛瞬间就盯上了地图最右侧的那个郡,“杨族长,这东海郡的专供权,我钱家要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势在必得。
东海郡地处沿海,有渔盐之利,商贸往来最为频繁,是临州府除州城外最富庶的郡。
“钱老哥,你这可不厚道。”孙茂才有些不乐意,他指着另一个郡:
“平原郡沃野千里,人口最多,读书人也多,对纸张的需求量定然极大。这平原郡,我孙家看上了。”
王文渊的扇子摇了起来,他指着地图上的安阳郡和河间郡,笑道:
“安阳、河间二郡,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都要经过,在此售卖白纸,不愁销路。这两个郡,我看都不错。”
他没有像钱孙二人那样直接锁定一个,而是抛出两个选项,显得更加从容,也留了后手。
李长胜没有急着开口,他的目光在地图上仔细徘徊,在分析每个郡的优劣。
杨九狼看着他们争抢的模样,也不打断,只是静静地喝茶。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有让他们自己争起来,他才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过了一会,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几位家主莫急。”杨九狼微微一笑:
“这八个郡,情况各不相同,富庶程度也有高下之分。若是都一个价钱,
对抢到好郡的人来说是占了便宜,对拿到次一些郡的人来说,却又不公。”
这话一出,四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杨族长所言极是。”李长胜知道杨九狼话中有话,“不知族长有何高见?”
“很简单。”杨九狼伸出一根手指,“价高者得……倒也不至于。”
他话锋一转,“我的意思是,不同的郡,这专供的费用,自然也不同。”
“专供费?”钱万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新词。
“正是。”杨九狼点头:
“想要拿到一个郡城的独家专供权,每年,需要缴纳一笔固定的费用。我称之为——专供费。”
“这……”四人面面相觑,这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规矩。
“杨族长,我们从你这里进货,本就是付了钱的,为何还要再额外缴纳一笔费用?”孙茂才不解地问道。
“孙家主此言差矣。”杨九狼笑了笑,开始他的‘忽悠’:
“诸位从我这里买走的,是白纸。但诸位得到的,却不止是白纸。你们得到的,是在一个郡城之内,独家售卖此等白纸的权力。
它意味着,在这个地盘里,你们没有竞争对手,可以自行定价,独享所有利润。我收取的,便是此「权力」的费用。这很公道。”
一番话说得四人哑口无言。
他们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是啊,他们买的不仅仅是纸,更是垄断的权力。
“那……这费用如何算?”钱万金沉声问道,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开始关心具体的数字。
杨九狼指着地图,开始报价。
“东海郡,最为富庶,商贸繁荣。此郡的专供费,每年,一百两纹银。”
“一百两?”孙茂才倒吸一口凉气。
“平原郡、安阳郡,次之。每年,八十两。”
“河间郡、云泽郡,再次之,每年六十两。”
“剩下的北山、洛西、清河三郡,相对偏远,每年五十两。”
价格一出,四人的表情各异。
钱万金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权衡一百两的投入和东海郡的产出。
孙茂才则咂了咂嘴,觉得八十两的平原郡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杨族长,我钱家,要东海郡。”短暂的思考后,钱万金第一个拍板。
他看中的是长远利益,一百两的投入虽然不小,
但东海郡的市场潜力也最大,他有信心在最短时间内回本并赚取暴利。
“好,平原郡,我孙家要了。”孙茂才也跟着喊道。
王文渊和李长胜对视了一眼。
“我李家,要安阳郡。”李长胜选择了八十两的安阳郡,这个选择很稳健,符合他的性格。
安阳郡交通便利,风险和收益都比较均衡。
现在,只剩下一个王文渊,和五个郡。
王文渊的目光在剩下的河间郡和云泽郡之间徘徊,这两个郡都是六十两。
“杨族长,”他忽然笑了,对杨九狼道,“小孩子才做选择。这河间、云泽二郡,我王家可否都要了?”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看向了他。
钱万金和孙茂才感觉自己刚刚太着急了,怎么没想到多选几个郡。
“王家主说笑了。”杨九狼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为了保证白纸能在各郡都得到尽心的推广,也为了公平起见。此次专供,一家,只能择一郡。”
他这么做,表面理由是为了「尽心推广」,显得冠冕堂皇。
真实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他想让更多的商人参与进来,将利益分散,风险也就随之分摊,正所谓「法不责众」。
其二,他必须为以后引入新的合作伙伴留下空间,保持渠道的竞争和活力。
王文渊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杨族长考虑周全,是在下唐突了。那……我便要这云泽郡吧。”
云泽郡有盐利,富商多,消费能力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此,四大家族各选了一郡,尘埃落定。
钱万金的东海郡(100两),孙茂才的平原郡(80两),李长胜的安阳郡(80两),王文渊的云泽郡(60两)。
四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总算是拿到了入场券。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杨九狼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第327章 四大家主(三)
“专供费的事说完了,接下来,我们谈谈具体的合作细则。”杨九狼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是独家专供,那便要有些约束。”
四人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听着。
“第一,为了保证诸位能遵守约定,除了每年的专供费之外,签约之时,还需缴纳一笔保证金。”
“保证金?”李长胜疑惑道。
“对,保证金。”杨九狼点头,“保证金的数额,为专供费的两倍。”
“什么?!”孙茂才又一次拍案而起:
“两倍?!杨族长,你这是抢钱啊!
我那平原郡,专供费八十两,保证金就是一百六十两,加起来就是二百四十两。
我还没见到一文钱的利润,就要先拿出这么多银子?”
其他人也是脸色大变。
这笔银子对他们来说,虽然不算多,但也不算小。
钱万金的东海郡,保证金更是高达二百两,加起来就是三百两的先期投入。
面对孙茂才的咋呼,杨九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直到对方自己觉得无趣,才缓缓开口:
“孙家主,这笔保证金,不是我收了不还。只要你们在一年之内,没有违反我们约定的规矩,
一年期满,这笔保证金,杨某分文不少,全数退还。或者,也可以直接转为下一年的保证金。”
“这……这和把银子存在你这里有什么区别?”孙茂才还是不忿。
“区别大了。”杨九狼道:
“我拿着你们的保证金,心里就踏实。你们交了保证金,做事就会有顾忌。
这就叫「君子协定,小人条款」。咱们先小人,后君子。”
钱万金和李长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他们明白,这保证金,是必须交的,这是杨九狼用来拿捏他们的命门。
“好,保证金之事,我等应下了。”钱万金深吸一口气,代表众人表了态:
“不知杨族长所说的「规矩」,又是指什么?”
“规矩有二。”杨九狼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诸位拿到的专供权,仅限于你们所选的郡城之内。也就是说,钱家主的白纸,
只能在东海郡的郡城里卖,不能卖到下面任何一个县城,更不能卖到其他的郡去。过界了,便是违约。”
这个规矩一出,四人都是一惊。
他们本以为拿下一个郡,就是整个郡的地盘,没想到只是一个郡城。
他们感觉,又被杨九狼给坑了。
一个郡下面有数个甚至十几个县,这些县城的市场虽然分散,但加起来的总量不容小觑。
杨九狼不准备在这些县城设立「独家代理」,而是变成自由市场。
这样,既可以给那些小商户留下机会,同时又能制约州郡的「独家代理」、让他们难以形成绝对的垄断。
“杨族长,这未免也太……”王文渊皱眉,觉得这个限制太苛刻了。
“王家主,一分钱一分货。”杨九狼打断了他,“一个郡城,已经足够你们赚得盆满钵满了。若是你们想代理更多地方,以后也是有机会的。”
四人沉默了。
他们知道,杨九狼说的是事实。
在绝对的垄断面前,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第二条规矩呢?”李长胜问道。
“第二条,关于提货。”杨九狼道,“为了防止有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囤积居奇,或者消极怠工。我要求,诸位每月,必须有一个最低的提货量。”
他看向钱万金:“比如钱家主的东海郡,每月至少要从我这里提走一万张白纸。”
他又看向孙茂才和李长胜:“平原郡和安阳郡,每月八千张。”
最后是王文渊:“云泽郡,每月六千张。若是连续两个月达不到这个量,同样视为违约。”
一系列的条款砸下来,砸得四位家主头昏脑胀。
专供费、高额保证金、严格的销售区域限制、还有每月最低提货量……
每一条,都像一道枷锁,牢牢地套在了他们脖子上。
他们感觉自己不像是找了个财源,倒像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次,四人是真的在仔细权衡这其中的利弊得失了。
投入巨大,规矩严苛。
但另一面,是白纸生意那几乎肉眼可见的、无可估量的庞大利润。
杨九狼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他知道,这生意他们一定会做,无非是需要一个心理接受的过程。
良久。
钱万金第一个睁开了眼睛,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杨族长。”他开口,声音沉稳有力,“你说的这些条件,我钱家,都应下了。”
他想明白了。风险虽大,但机遇更大。
畏首畏尾,永远发不了大财。他们钱家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一个‘敢’字。
有了钱万金带头,其他人的决心也迅速坚定下来。
“我孙家也干了!”
“算我李家一个。”
“呵呵,这等好事,怎能少了我王家。”
四人相继表态。
“好。”杨九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既然诸位都同意,那咱们便白纸黑字,立下契约。”
他早就让周济备好了笔墨和契约文书。
那契约条款清晰,将方才所说的专供费、保证金、销售范围、最低提货量以及违约后果,都写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四位家主传阅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各自签字画押。
随后,便是交钱。
钱万金最大方,直接从怀里掏出三百两的银票,拍在桌上,“杨族长,这是我东海郡的专供费和保证金,你点点。”
孙茂才和李长胜也各自凑出了二百四十两。王文渊也拿出了一百八十两。
一时间,桌上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和银票,加起来足有近千两之多。
杨九狼看着桌上的银两,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想当初,他为了几两银子还要费尽心思、整天上山。
如今,只是动动嘴皮子,便有千两入账。
知识,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他让周济上前来,将银两和契约一并收好。
“诸位家主,”杨九狼站起身,举起茶杯,“从今日起,我们便是真正的生意伙伴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财源广进。”
“合作愉快!”
四位家主也站起身,举杯相碰。
虽然被狠狠宰了一刀,但此刻事已成定局,他们心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事情谈妥,四位家主便起身告辞,他们要立刻赶回自家,调集人手和资金,准备大干一场。
杨九狼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
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管家周济走上前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激动和颤抖:
“老爷,咱们……咱们一天就挣了这么多银子?”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赚银子的。
“周管家,这只是个开始。”杨九狼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把杨坚叔他们几个堂主都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是,老爷。”
第328章 规划
两刻钟后,杨坚及其他几位族老便赶了过来。
他们一进门,目光便被桌上那堆反着光的白银、和那几张写着大额数字的纸给吸住了。
饶是他们都是见过些世面的老人,此刻呼吸也不由得重了几分。
“都坐。”杨九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落座。
周济将一份写满了字的白纸递给杨坚。
杨九狼则将桌上的银票和银锭往八族老杨剑封的方向推了推:
“八族老,这是定金和第一年的专供费,拢共九百六十两,你点点,入库。”
八族老杨剑封一向平静的脸上,眼皮也跳了一下。
他没多话,走上前,拿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辨认了银票上的印章,这才沉稳地点头:“数目对得上。”
他做事,向来这般一丝不苟。
另一头,杨坚已经展开了那份契约,他没有念出声,而是逐字逐句地细看。
三叔公杨剑黑竖起了耳朵想听,可杨坚就是不念,他急得抓耳挠腮。
终于,杨坚看完了,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杨九狼,
那眼神里,有惊叹,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他将契约递给身旁的五族老,沉声道:“诸位都看看吧。”
契约在几位族老手中传阅,每多一个人看过,客厅里的寂静就加深一分。
当契约最后回到杨坚手中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杨九狼身上。
“族长……这……这……”五族老杨剑南,结结巴巴地开口,“这纸都还没出货,就先收了近千两银子?”
“这叫权力寻租……咳,这叫无形资产。”杨九狼差点说漏嘴,及时改口:
“咱们卖的,不止是纸,更是独一份的买卖权。这东西,比纸本身更值钱。”
“今天叫诸位来,是有几件要事要商议。”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这笔银子,我打算全部投入生产与建设。”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一肃。
众人知道,正戏来了。
“其一,扩大造纸作坊的规模。”杨九狼伸出一根手指:
“如今的产量,只够供给临州城以及几个郡城,这点产量远远不够。我的想法是,规模至少扩大三倍。”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六族老杨剑北,掌管百工堂,主管建设,他立刻接口:
“族长,扩大作坊不难,只是需要更多的人手和原料。特别是工匠,咱们村手艺好的妇人,都已进了抄纸院,再找人,怕是手脚没那么麻利。”
杨九狼点头,显然也想到了这点:
“人手的事,内务堂和百工堂合计一下。可以把活计分得更细,每个人只负责一小块,熟能生巧。另外,可以从周边的村子招人。”
“招外村人?”杨坚眉头一皱,“族长,这不好保密吧?”
“没事,”杨九狼神色不变,“在关键环节只能使用本村、且信得过的村民。”
“是族长,我一定会安排好。”杨坚点头。
“其二,是修路。”杨九狼继续说道,“把村子通往官道的那条土路,全部修成水泥路。”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族长,修路是好事,”五族老杨剑南最先皱起了眉头:
“可那条路足有三四里地,全铺上水泥,怕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这条路也经过了其他几个村子,总不能全都是我们杨家村出银子吧?”
“五族老的意思,我明白。”杨九狼看着他,语气平和:
“可账不能这么算。要想富先修路,若是没有路,再好的东西也运不出去。
除了我们村子,其他村子对路的需求并不大,他们最多算搭个便车。”
“族长你说得在理,我没意见了。”杨剑南点头认可了杨九狼的说法。
“其三,”杨九狼再次看向众人,抛出了第三个议题:“在村口,建一座酒楼。”
“酒楼?”
这次,连一向沉稳的杨坚都有些意外。
村子里建酒楼,给谁吃?
“族长,这……咱们村都是乡里乡亲,谁会花钱下馆子?”六族老杨剑北有些疑惑。
“不是给村民吃的。”杨九狼解释:
“是给那些来拉货的商人准备的。以后,来咱们杨家村的商人会越来越多。
他们远道而来,总得有个落脚、歇息、吃饭的地方。我们把酒楼建好,让他们吃好住好,这既是生意,也是必备的服务。”
“族长深谋远虑,我服了。”杨剑北也没了意见。
“其四,在酒楼旁边,建一座‘产品展览厅’。”杨九狼紧接着抛出第四点,这也是他计划的核心:
“这展览厅,用来展览我们杨家村各个作坊出的产品。比如,陶瓷、布匹、农具、砖瓦,当然,还有水泥和白纸。以后我们有了新东西,也放在那里。”
“族长,展览厅也是卖东西的吗?”三叔公不是很清楚展览厅的作用。
“也是算是卖东西的,但主要是进行产品的展示和推广。”杨九狼想了想,说道:
“那些过来拉纸的商人,说不定会看了别的东西,也想一起捎回去。”
这个构想一出,整个客厅陷入了沉寂。
如果说,之前的造纸、修路、建酒楼,还只是在他们认知范围内的事情,
那这个‘产品展览厅’的构想,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原本以为,卖纸就是卖纸,卖水泥就是卖水泥。
从未想过,可以把所有商品都摆在一起,利用一个爆款产品,来带动所有产品的销路。
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们闻所未闻的经营之道。
解决了四个问题,杨九狼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最后,第五件事。加大村子巡逻队的规模。”他看向杨虎:
“村子以后会越来越热闹,人来人往,财货也多。防卫之事,重中之重。
武备堂,要扩充人手,在关键位置设立岗亭。巡逻的范围,也要扩大,至少保证作坊与外来商人的安全。”
“明白,族长。”杨虎抱拳。
“事情就这么定了。”杨九狼站起身,“诸位各司其职,尽快把章程拿出来。”
“是,族长。”众人齐齐起身,躬身行礼,然后带着各自的任务,脚步沉稳地离去。
第329章 县城土地的开发计划
几位族老刚走,管家周济再次敲响了书房的门。
“老爷,二爷回来了。”周济口中的二爷,指的是二哥杨九虎。
杨九虎现在在经营和管理迷雾谷,偶尔才会回来一次。
“知道了。”杨九狼放下手中的铅笔,那张画了一半的图纸上,线条纵横,已初见格局:
“请二哥到书房来。另外,去镇子上买头山羊回来、宰了,今晚给二哥接风洗尘。”
“是,老爷。”周济应声退下。
不多时,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九虎一身风尘,踏入书房。
他还是那身方便活动的劲装,眼神锐利,进来便喊道,“小弟。”
“二哥,坐。”杨九狼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亲自提起桌上的陶壶,给他倒了一碗晾温的茶水。
杨九虎随意坐下,端起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山里赶路,一口热水下肚,浑身都舒坦。
“迷雾谷那边,如何了?”杨九狼问。
“按你的图纸,谷口的防御工事又加固了一层,明桩暗哨,还有几处新设的陷阱,就算是支军队想摸进来,也得脱层皮。”杨九虎放下茶碗,开始汇报:
“粮食,已经按你的吩咐,分批囤积了两千石,足够谷中所有人吃上一年有余。人手方面……”
他顿了顿,把声音放低了些:“收编了雍王旧部、铁骨堂和黑风九煞那批人后,加上新招募的流民,能上阵厮杀的,已有三百人。”
“三百人?”杨九狼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股力量,在边荒县地界,足以掀起不小的波澜。
“对。这三百人,连同家眷,谷中如今已有五百余口。只是……小弟,”杨九虎话锋一转,眉头却锁了起来:
“这么多人,每日人吃马嚼,伤病用药,兵器损耗……都是开销。我粗略算过,一天下来,包括饷钱少说也要十两银子。一年下来,光是养着这股力量,便需三千多两银子。”
这个数字还不包括非常规的开支,比如抚恤金,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等等。
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养兵之用,自古便是无底洞。
“三千两银子?”杨九狼重复着这个数字。
“是的,小弟。”杨九虎点头,“这可不是一笔小的开支,我们总不能坐吃山空。该如何运用他们,去赚些银子回来?”
“二哥,莫急。”杨九狼又给杨九虎倒了一碗茶:“银子以后有得是机会去赚。现在,该走第三步了。”
“第三步?”杨九虎想起了杨九狼之前说过的规划,“小弟,你指的是……情报?”
“对,情报。”杨九狼点头,“武力是拳头,情报是眼睛。没有眼睛的拳头,只能胡乱挥舞,打不中要害。有了情报,我们也才能更好地趋利避害。”
“小弟,你打算如何做?”杨九虎知道眼前这位小弟,一定又有了新的计划。
“二哥,你觉得……这世上什么地方消息最灵通?”杨九狼先问一个问题。
“驿站、酒肆、勾栏瓦舍?”杨九虎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回道。
“对,也不全对。”杨九狼笑了笑:
“是人流汇集之地。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达官显贵,他们本身就是情报的载体。我们要做的,就是建立一个网,把这些游离的情报,都捞进来。”
杨九狼开始详细阐述他的构想:
“第一,获取。”他伸出一根手指,“我们的情报来源,不能只靠派人去打探,要广布眼线。
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码头扛活的苦力、酒楼里迎来送往的伙计、甚至是路边的乞丐,都可以成为我们的眼线。”
“第二,传递。”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我们要建立自己的传递渠道和加密方式。”
“第三,辨认。”杨九狼的表情严肃起来:
“这是最关键的一环。传来的消息,真假混杂。所以,任何一条重要情报,必须有至少三个互不相干的来源可以交叉验证,方能采信。这叫‘三源互证’。”
杨九虎听得入了神,他发现自己以前对‘情报’的理解,太过粗浅。
他想的只是派几个机灵的斥候去刺探,而杨九狼构建的,却是一个无孔不入的天罗地网。
“小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这需要一个地方来汇总、分析所有情报,这个地方设在哪里?迷雾谷么?太远了。”杨九虎提出了核心问题。
“自然不是迷雾谷。”杨九狼重新拿起铅笔,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圈,“我们的情报中心,就建在县城。”
他指着那片三百亩的荒地,
“二哥,你看。县城的这三百亩地,是我之前购买的,前期我打算建设四样东西。”
杨九狼用铅笔在图纸上快速勾勒,分出四个区块。
“第一,综合型商行。”他点着最大的一块地,这块地紧邻着未来通往城内的主干道:
“它集仓储、批发、零售于一体。以后我们作坊出的所有东西,水泥、白纸、陶瓷、布匹,都从这里发往各郡。它是我们物流和资金流的中心。”
“第二,酒楼。”他在商行旁画了一个院落:
“商人来了,总要吃饭住宿。在这里,他们可以洽谈生意,也可以放松消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人的嘴巴,就容易松动。”
杨九虎点了点头,这都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第三……”杨九狼的笔尖移到一块相对偏僻,但环境清幽的区域,“建一座青楼。”
“青楼?!”杨九虎的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
他不是迂腐之人,但也觉得让自家产业和这种地方扯上关系,终究不妥:“小弟,这……使不得吧?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二哥,我们又不入仕途,名声值几个钱?”杨九狼却不这么认为:“再说了,青楼能解决不少女人的就业问题。”
“小弟,你说的是,是我多虑了。”杨九虎只思索片刻,便不再纠结。
“二哥,你想想,”杨九狼继续说道:
“什么地方的男人,最没有防备?什么地方,能让最精明的商人、最谨慎的官员,吐露出心底的秘密?”
杨九虎沉默了。
他自然知道青楼是打探情报最好的地方,
通过专门的训练,配合各种烈酒、药物,很容易就能套取到重要的情报。
“那……第四样呢?”杨九虎问。
“第四样。”杨九狼的笔移到了青楼隔壁,那里靠近河边,是整个地块最安静、风景最好的地方。
“在这里,建一处清雅之所,给文人墨客谈论风雅的地方,名为‘望江楼’。”
“这又是作何用途?”杨九虎不解。
“二哥,自古文人多风流。”杨九狼解释道:
“边荒县虽小,但也有不少读书人,这些人思想活跃、抱负远大,但也相对压抑。
我们要给他们一个地方,让他们可以吟诗作对,品茶论道,同时玩弄风雪。久而久之,这里就会成为边荒县的文人中心。”
“我们通过‘望江楼’,可以结交这些未来的官员,可以影响县城的舆论风向,
甚至可以提前知道官府的政策变动。这股力量,看似无形,却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
两兄弟就各种事项继续深入商讨,时间很快来到了傍晚。
内院,早已是灯火通明。
院子中央,摆开了一张加大版的松木大圆桌。
桌面上,
一只硕大的陶制砂锅摆在正中,锅盖刚刚揭开,一股浓郁的肉香混杂着药材的芬芳,瞬间席卷了整个庭院。
锅内,汤汁奶白,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羊骨、羊肉、羊肚、羊肠……各种羊杂在其中沉浮,上面撒着一把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茱萸,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便是今晚的主菜之一,羊杂煲。
旁边,是一个巨大的瓷盘,盘中是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外皮焦黄酥脆,一旁配着一小碟炒过的干盐。
除此之外,还有一盘白切鸡,以及几盘时令的炒青菜。
杨九狼一家三口早已在等候。
很快,杨九虎带着妻女从后院过来。
紧接着,雍王妃萧氏,带着儿子赵洵和女儿赵月,在老管家赵谦的陪同下,缓缓步入庭院。
众人依序落座,杨九狼对萧氏客套地说道:
“赵夫人,山野之地,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这羊杂煲是本地的吃法,驱寒暖胃,夫人尝尝看。”
“杨族长客气了,”萧氏微微颔首,“我等避难于此,能有安身之所,已是万幸,岂敢挑剔。”
她说着,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煮得软烂的羊肚放入嘴中,“嗯,味道真不错!”
“确实好吃!”王府老管家赵谦也夹起一块吃了起来,然后又喝一口汤,“这汤,够味!”
众人纷纷动筷,都对那锅羊杂煲赞不口绝。
羊杂处理得极为干净,没有丝毫腥膻,
杨九狼让李厨娘加了些许他从山里采来的暖胃草药,不仅美味,更有滋补之效。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热络起来。
所谓入乡随俗,
雍王妃萧氏不再讲究以前王府中的规矩,再说了,她也早就放下之前的身份。
她和大家边吃边聊,显得倒是很随意。
“赵夫人,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若有何短缺之物,尽管与我说。”杨九狼问。
这是主人家应有的客套,也是话题的切入点。
“多谢杨族长挂心,一切都好。”萧氏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峡谷之内,恍若世外桃源,安宁祥和,我们都非常喜欢。”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杨族长,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杨九狼夹菜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即看向萧氏,“夫人但说无妨。”
萧氏捋了捋思绪,显很郑重,“我想让小儿赵洵,拜你为师。”
啥?这句话震惊全场。
“母亲!”赵洵第一个跳了起来,
他一张俊秀的小脸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地看着萧氏,他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何要让他拜一个乡野村夫为师?!
他还想说些什么时,被萧氏给喝住,“洵儿,坐下!”
赵谦也是一脸惊愕,他虽然佩服杨九狼的本事,但‘拜师’二字,分量太重。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等同于半个父亲。
让雍王世子,拜一个山野族长为师,这若是传出去,恐怕会落人口角。
杨九虎也愣住,他看看自己的小弟,又看看一脸决然的王妃,端着酒碗,忘了喝。
萧氏自然不是心血来潮,
经过这段的时间的观察,她发现杨九狼绝非常人。
其他方面暂且不说,单单各种新事物的发明,每一种都能创造巨大的财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九狼身上。
“王妃,说笑了。”杨九狼同样也有些意外,
但理性告诉他,不能与皇家牵扯太深,于是婉拒道:
“杨某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平日里只懂得打猎种地,如何能为人师表?世子乃是人中龙凤,我怕把他教成我这般粗鄙之人,岂不是误人子弟?”
这一下,轮到萧氏愣住了。
她设想过杨九狼可能会推辞,但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彻底,甚至把自己贬得如此之低。
“杨族长谦虚了。”萧氏很快回过神来,她深深地看了杨九狼一眼:
“我所言‘为师’,并非是请你教洵儿之乎者也,吟诗作赋。”
她的声音变得恳切,“京城之中,大儒鸿儒车载斗量,不缺教书先生。我希望洵儿向你学的,是‘格物致知’之学。”
“格物致知?”杨九狼挑了挑眉,重复着这个词。
能当上王妃之人,眼光果然独到。
“然也。”萧氏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肴,远处的砖房,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如何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暖人肺腑的佳肴;如何不用一木一钉,便能烧出坚固耐用的红砖;如何让一张纸,洁白如雪,坚韧如帛;”
她每说一句,赵谦的眼神便亮一分,他终于明白了王妃的深意。
“这些,是书本里永远学不到的学问。是立身之本,是存世之道。”萧氏的目光最终回到杨九狼身上,语气无比真诚:
“洵儿身份特殊,他将来要面对的,不是考场,而是人心与危局。
比起满腹经纶,我更希望他能学会,如何像你一样,在这艰难世道中,凭自己的双手,挣出一片天地。”
杨九狼静静地听着,然后看向还一脸愤愤的熊孩子赵洵。
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夫人,拜师并非小事。”再三思考之后,他对萧氏说道:
“要不这样,你先让世子到村子中的私塾学习算术,若是他有相关方面的天赋,再来商定拜师事宜,如何?”
第330章 勘察
翌日,边荒县县城,外城西北角。
杨九狼、杨九虎,还有建筑工头吴建,三人正站在一片三百亩的荒地上。
放眼望去,与其说是地,不如说是一块巨大的城市疮疤。
杂草半人高,枯黄中夹杂着几分病态的绿。
地面坑坑洼洼,散落着碎石和不知何人丢弃的破烂瓦罐。
一阵风过,卷起的不是草香,而是一股混杂着腐败与尘土的腥气。
再往西,便是河流。
河边泊着几条破渔船,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无精打采地收拾着渔网。
这里,距离内城喧闹中心足有两三里路。
是县城最混乱之地,汇聚了流民、乞丐、还有那些活不下去也死不了的闲汉。
“东家,”吴建蹲下身,捻起一撮土,在指间搓了搓,土粒粗糙,带着一股涩味:
“这地……怕是养不熟啊。盐碱太重,盖房子得先换土,不然地基不稳,不出三年,墙体就得开裂。”
他的话很实在,这是老工匠的经验之谈。
而杨九虎则环顾四周,眼神锐利,
他看的不是地,是人。
暗处,有好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窥探他们。
“小弟,此地龙蛇混杂,属于无人管地带,最易生乱。”他沉声道:“我们闹的动静太大,怕是会招来麻烦。”
“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杨九狼缓步走到一处略高的小土坡上,目光越过这片荒芜,望向远方。
他拿出一张规划图纸,开始讲解,“吴老,一期工程,我们先做两件事。”
“两件事?”吴建凑了过来,“东家请讲。”
“第一,修路。”杨九狼指着内城的方向:
“修一条主路通往内城,要宽,要平,要结实。而这片建设区内,也要修出几条路来,把各个地方连起来。”
“明白。”吴建点头。
“第二,建码头。”杨九狼指向西边的河流,“货要运出去,水路比陆路省力,也省钱。我们在这里,建一个我们自己的码头。”
“好的,东家。”
杨九狼继续讲解下面的计划,主要分四期。
一期,修路、建码头。
二期,建一座占地十五亩的综合商行。
三期,建酒楼和青楼,它们各占地三亩。
第四期,便是建造‘望江楼’。
占地十亩,依河而建。
里面有园林、雅间、茶室,更有一座三层高的藏书楼。
他要将这里打造成边荒县乃至临州府的文人圣地,一个思想碰撞、信息交流的高端会所。
接下来,
杨九狼让工头吴建带人过来勘探地形,让杨九虎回迷雾谷调派人手。
而他自己则动身前往县衙,去见县令王政兴。
县衙后堂,
王政兴手持一份文书,那是杨九狼呈上来的建设计划,上面用炭笔勾勒的草图清晰明了:道路、码头、商行、酒楼……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两个刺眼的词上:青楼、望江楼。
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杨九狼,目光中带着审视,却没有多少意外。
能拿出水泥配方、敢在村里搞出那般大动静的人,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青楼?”王政兴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杨族长,没想到你还有这份雅兴。只是,本官记得,边荒县并无开设青楼的先例。”
关于青楼,
郡城里有,那是繁华之地,官商云集,有那个销金的底气。
可边荒县,穷得叮当响,男人们连婆娘都快娶不起了,哪有闲钱去逛青楼?
开几个暗娼出没的窑子已是极限,正经的青楼,怕不是要亏得当掉裤子。
“大人,草民这都是为了丰富边荒县的服务。同时,也给那些失足的妇女们、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杨九狼回答的冠冕堂皇。
闻言,
王政兴瞥了杨九狼一眼,当然知道事情并非表面这么简单。
但堵不如疏,与其让那些暗娼窑子藏污纳垢,败坏风气,还不如摆在明面上,统一管理,还能收税。
“这青楼,本官可以准了。但须另立一份文书,明确权责,不得有逼良为娼之事,不得牵涉命案。若有差池,本官唯你是问。”王政兴话说得很重,这是他的底线。
“大人放心,草民开门做生意,全凭自愿。”杨九狼立马保证。
“至于这望江楼……”王政兴的目光再次落到图纸上,“杨族长好大的手笔,这是要网罗全县的读书人?”
“谈不上网罗。”杨九狼笑了笑,“只是看到那些学子读书实在太辛苦,于是……草民想着给他们提供一个放松娱乐的场所。”
“哼,”王政兴根本就不信,“你要是有这么好心,母猪都会上树了。”
他停顿片刻,还是缓缓点头,“杨族长,放手去做吧。县衙这边,只要在律法之内,本官都给你行方便。”
王政兴之所以答应得如此痛快,原因有三。
于私,杨九狼刚刚给他的白纸专供权,已是源源不断的财路,这份人情得还。
于公,这片三百亩的荒地能被开发,解决流民就业,增加巨额税收,这都是他的政绩。
于心,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池子太小,怕是养不住。
与其加以限制,不如顺水推舟,看看对方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
——
接下来的几天,
杨九虎从迷雾谷调来了二十个精壮的汉子。
这些人,不少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身上自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
同时,
工头吴建带着人,用木桩和麻绳在荒地上拉出了纵横的线条,道路、码头、商行的地基轮廓初显。
他搓着手,快步走到杨九狼跟前,脸上带着一丝愁色。
“东家,”吴建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这片广阔的工地:
“这开荒平整,夯实地基,第一期工程下来,没个一百五十号人,怕是转不动。
你看这人手,咱们是去城里的牙行雇短工,还是去附近的村子招些庄稼汉?”
牙行的人,要给牙人抽头;
村里的庄稼汉,离得远不说,眼下还没到农闲,未必愿意抛下田里的活计。
第331章 开工(一)
杨九狼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吴建的肩头,投向了远处。
在那片更显破败的窝棚区,在河边的烂泥地里,总有些鬼祟的身影在晃动。
他们像这片土地上的野狗,无家可归,靠着偷鸡摸狗和乞讨为生,是县城里最不安分的因素。
“吴老,人手的事,不用去牙行,也不用扰了乡亲们。”杨九狼收回目光,看着吴建,“这人,现成的。”
他下巴朝着那些流民窝棚的方向轻轻一扬。
““东家,你是说……用他们?””吴建顺着看过去,愣住了:
“那……那都是些地痞、懒汉、流民……让他们干活?不给咱们添乱就烧高香了!”
杨九狼自然知道那些人不是干活的最佳人选,但不用又不行。
任何一个封闭系统内,不稳定的因素若不能被消除,就必须被吸收。
这些流民就是这块区域的‘熵’,任其发展,只会带来混乱和破坏。
若将他们纳入体系,给予其明确的目标和利益,就是将无序的熵减,转化为有序的动能。
这远比单纯地防范他们要高明。
两天后,正式动工。
杨九狼让杨九虎在荒地的入口处,支起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立了块木牌,上面用粗大的墨字写着:
“招工!管饭!日结工钱!”
桌子旁边,架起了一口大锅,锅里炖着香气扑鼻的肉汤。
那肉香,霸道地钻进每一个闻到它的人的鼻子里,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唤。
这一下,整个城西的闲汉、流民都骚动了起来。
一开始,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
毕竟,杨九虎和他身后那二十个煞神一样的汉子,看起来就不好惹。
一个瘦得像麻杆一样的汉子,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壮着胆子凑上前,舔着干裂的嘴唇问:“这位爷,管的饭……是稀的还是干的?”
杨九虎面无表情,从锅里舀起一勺,勺子里满满的都是肉块和菜干。
那汉子眼睛都直了,吞了口唾沫,声音都在发颤:“工钱……真的一天一结?”
“正是,”杨九虎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扔在桌子上,发出‘哗啦’一声清脆的响声,“一天一结,绝不拖欠。”
闻言,
人群开始涌动。
“我干!”第一个报名的,是那个瘦麻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就在此时,
前面一片骚动。
有三十多号人,手里拎着木棍、铁尺,甚至还有生锈的砍刀,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把招工的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三十多岁,一脸横肉,下巴上留着一撮杂乱的胡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绸衫,走起路来一摇三晃,
他正是这片区域的地头蛇,人称——烂泥赵。
他身后跟着的,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四大金刚:刀疤李、豁牙张、铁头王、骚狐狸。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混社会的。
据说烂泥赵年轻时跟人打赌,输了的要在泥地里打滚,
他二话不说就跳了进去,还啃了两口泥,从此得名‘烂泥赵’。
他常跟人吹嘘:“我烂泥赵,就是从烂泥里爬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
正在排队领工钱的闲汉们一看到这阵仗,吓得‘哄’一声散开了,躲在远处观望。
烂泥赵一脚踹翻了招工的桌子,铜钱撒了一地。
“谁他娘的裤裆没系紧,把你这玩意露出来了?”他用手指着杨九虎,唾沫横飞地骂道:
“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你打听过没有!”
杨九虎眼神一冷,他动了。
他没有拔刀,对付这些杂鱼,还用不着。
他的拳、肘、膝,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砰!”一个地痞被他一肘顶在胸口,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咔嚓!”另一个地痞的手腕被他反向一折,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与此同时,
杨九虎身后那二十个汉子,也齐刷刷地往前踏了一步,一股铁血煞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们没有单打独斗,而是三人一组,结成小小的战阵,进退有据,配合默契。
他们手里的,只是普通的哨棒,但用出来,却虎虎生风。
这不是斗殴,这是屠杀。
烂泥赵手下的乌合之众,在这些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面前,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惨叫声、哀嚎声、骨头断裂声,响成一片。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已经躺满了人。
烂泥赵和他那四个‘金刚’都看傻了。
他们横行城西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如此干脆利落的打法?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烂泥赵的声音都在发抖。
杨九虎没有回答他,而是缓步走到他面前,从地上捡起那张被踹翻的桌子,扶正,然后将散落的铜钱一枚一枚地捡起来,放回桌上。
他做得很慢,很认真,却非常有压迫感。
整个场子,静得只能听到地上伤者的呻吟和烂泥赵粗重的喘息声。
捡完最后一枚铜钱,杨九虎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抬头看向烂泥赵,“给你两条路。”
“爷,你……你说。”烂泥赵咽了口唾沫,不敢有丝毫反抗。
“第一,”杨九虎伸出一根手指:
“带着你这些还能动的兄弟,给我修路。我按人头给你发工钱,你当个小工头,负责管着他们。干得好,有肉吃,有酒喝。”
“第二,”杨九虎的眼神陡然变冷,“我把你们的腿打断,再送县衙。”
烂泥赵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是个混混,但他不傻。
他知道,落在官府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前这个人,一定有官府的背景,而且心狠手辣,这是一个他完全惹不起的存在。
“我……我选第一条。”烂泥赵几乎是脱口而出。
“很好。”杨九虎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从今天起,你和你的人,归我管。”
“还有,”他补充说道,“让你的人,把家伙都扔了。我的工地上,不需要这些东西。需要的是力气。”
就这样,城西的地头蛇烂泥赵,摇身一变,成了杨九虎手下的建筑工人。
第332章 开工(二)
“听说了吗?城西那片荒地,有人招工!”
“管饭!一天两顿,有肉!”
“工钱一天一结,十个大钱!”
这里招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两天后,工地的入口处,黑压压来了一片人。
乞丐、流民、城里无家可归的混子,几乎把全县的‘闲散人员’都给摇来了,粗粗一看,怕是有两百号人。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酸和馊味。
杨九虎站在前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让他冲锋陷阵容易,可面对这群要么麻木、要么懒惰的流民,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
他快步走到后面,找到了杨九狼。
“小弟,这……人太多了,而且……不好管。”
“二哥,你怕他们偷奸耍滑?”杨九狼抬起头,看向那片嘈杂的人群。
“这帮人,干活不行,偷懒第一。”杨九虎点头:“给口饭吃,他能躺地上睡一天。”
“人嘛,都是被逼出来的。”杨九狼笑了笑,“走,去会会他们。”
杨九狼没有直接宣布招工标准,而是让杨九虎搬来一张桌子,
将一吊一吊的铜钱,足足有上万文,堆在了桌子上,像一座小山。
阳光下,铜钱反射着刺眼的光。
人群的呼吸声瞬间就粗重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座‘钱山’死死吸住。
“这里的钱,都是给你们准备的。”杨九狼向众人说道,“但我的钱,不养闲人。”
人群一阵骚动,但没人敢上前。
杨九狼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烂泥赵,“赵烂泥,过来。”
烂泥赵一个激灵,连忙小跑上前,点头哈腰:“东家,你有何吩咐?”
“从今天起,你手下那些人,过来当组长。”杨九狼的话,让烂泥赵和他身后的地痞们都愣了愣。
让他们当组长?管这帮叫花子?
“让我们来、来管他们?”烂泥赵不确定地问道。
“对。你们自己从这群人里挑,每人挑九个,凑成十人一组。”杨九狼指着那群流民:
“组长每天工钱十五文,其他人工钱十文。管两顿饭,有肉有菜。”
“但是,我这里有规矩。”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
“每天,我会给每个小组分派活计,开多少荒,搬多少石头,都有定数。完不成的,整个小组,所有人的工钱,全部扣掉。然后,滚蛋!”
这规定,把所有人都绑在了一根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谁敢偷懒,不用组长动手,同组的人就能把他生吞活剥。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一些原本想混日子的人,脸上露出了忌惮之色。
“当然,有罚就有赏。”杨九狼继续说道,“每天干得最快最好的两个小组,所有人工钱翻倍。而且,晚上加餐,有肉!”
说到这里,
他的目光转向烂泥赵,“赵烂泥,愣着作甚?挑人!”
“哦,哦!”烂泥赵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烂泥赵和他手下那二十来个地痞,走进人群开始挑组员。
他们可不是随便乱挑。
烂泥赵的眼睛毒得很,专往那些看起来还有几分力气,眼神里还残存着一丝不甘的人身上瞟。
他走到一个身材高壮,但满脸菜色的汉子面前,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的小腿肚子。
“你,叫啥名?”
“……二毛。”那汉子抬起头,有些畏惧烂泥赵。
“看着还行,跟我。”烂泥赵指了指自己身后,“以后我罩你,好好干,有肉吃。”
汉子的瞳孔微微一缩,一时没反应过来。
“咋地?不愿意?”烂泥赵不耐烦地踹了汉子一脚,直接把对方踹倒在地。
“愿意……愿意……”汉子挣扎着爬起来,默默站到了烂泥赵身后。
另一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地痞,看上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少年虽然瘦,但眼神灵动,手脚也利索。
“小子,过来。”地痞勾了勾手指。
少年却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看着他。
“怕啥?”地痞乐了:“哥哥又不是大灰狼,还能吃了你不成?”
……
杨九狼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他知道,烂泥赵这帮人,虽然是地痞无赖,但他们常年在底层摸爬滚打,识人的眼光比谁都毒。
谁能干活,谁会偷奸耍滑,他们一眼就能看穿。
恶人还需恶人磨,这话一点都不假。
不到一刻钟,二十来个小组就全部组建完毕。
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们虽有失望和不甘,但也不敢闹事。
整个工地,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烂泥赵和他手下的地痞,在各个小组间来回巡视,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手里的鞭子时不时在空中甩个响,却很少真的落在人身上。
“一组,去东边伐木!”
“五组,跟我去挖土方!”
“都他娘的给老子快点!想不想晚上吃肉了!”
组长们的吼声此起彼伏。
那些流民,在棍棒和利益的双重驱使下,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这片原本杂乱无章的荒地,短短几个时辰,竟被开垦出了肉眼可见的一大片。
杨九狼站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上,静静看着这一切。
“小弟,你这法子,还真管用。”杨九虎在身旁,叹了一句。
他带兵打仗是好手,可让他管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流民,确实头疼。
正说着,
一辆青布马车在几名衙役的护送下,缓缓驶到了工地边缘。
马车停稳,车帘掀开,县令王政兴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师爷,两人皆是一身便服,但那股官家气派,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工地上的喧哗声,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烂泥赵等一众地痞,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他们以前都是县衙的常客,不过都是被锁着进去的。
杨九狼和杨九虎对视一眼,迎了上去。
“见过县令大人。”杨九狼拱手行礼。
“杨族长,不必多礼。”王政兴摆了摆手,
他的目光投向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很是有些惊讶。
他收到的呈报里说,杨九狼招募流民开荒,
他本以为会是一片混乱,甚至可能引发骚乱。
他今天前来,一是实地查看,二也是存了若有乱子便立刻叫停的心思。
可眼前的景象,却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第333章 朝廷来人
王政兴看到,那些平日里在城中各处游荡、偷鸡摸狗的闲汉,
此刻竟赤着膊,喊着号子,肩上扛着沉重的木头和石料。
他们的脸上、身上全是泥土和汗水,眼神却不再是麻木和懒散,而是有了一种聚焦的目标。
“杨族长,果真好手段。”王政兴收回目光,看向杨九狼,语气意味深长。
“大人谬赞了。”杨九狼回道,“草民无非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份活计而已。”
“一份活计?”王政兴赞同地点点头。
他再次感受到——‘就业’的重要性,如果人人有活干、有钱领,那他的边荒县就会更加的安定。
就在此时,
工地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是叫骂和推搡声。
“你娘的!敢偷老子的石头!”
“放屁!这明明是我先搬过来的!”
两个小组因为争抢一批刚运来的青石,起了冲突。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本就火气大,几句话不合,便扭打在了一起。
周围的人不但不拉架,反而跟着起哄,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王政兴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在他面前,这些人都敢斗殴?
杨九虎脸色一沉,正要上前弹压,却被杨九狼抬手拦住。
“二哥,别急。”杨九狼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烂泥赵。
烂泥赵心里正骂娘,心想这帮孙子真会挑时候闹事,县太爷可还看着呢。
他感受到杨九狼的目光,一个激灵,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带着手下几个地痞冲了过去。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烂泥赵一脚踹开一个扭打在一起的汉子。
他手下的地痞们更是干脆,手里的鞭子对着人群外围、几个起哄最凶的家伙抽了过去。
啪——啪——!
鞭子抽在皮肉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几个家伙疼得嗷嗷直叫,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烂泥赵揪住那两个最先动手的汉子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哪个组的?”
“……三组的。”
“……七组的。”
两个汉子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好!”烂泥赵松开他们,转向所有人,大声宣布:
“三组,七组!今天所有人的工钱,全部扣光!晚饭也没了!现在,都给老子滚蛋!”
此言一出,三组和七组的其他人顿时炸了锅。
“赵头儿,不关我们的事啊!是他们两个打的!”
“是啊,凭什么扣我们的钱!”
这便是连坐制度的威力所在,
矛盾不再是管理者和闹事者之间的,而是迅速转移到了团队内部。
烂泥赵根本不理会他们的辩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三组和七组的人,见求情无用,愤怒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那两个惹事的家伙。
“狗日的张三,老子今天饭碗都让你砸了!”
“李四你个王八蛋,老子弄死你!”
根本不用烂泥赵再动手,两个组的其他人一拥而上,对着那两个惹祸的家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原本的斗殴,瞬间变成了一场内部的惩罚。
“杨族长,你管理下人的方式果然与众不同。”王政兴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不等杨九狼回答,
王政兴便摆了摆手,示意师爷和衙役退远一些,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杨族长,本官今日前来,除了看看你这工地的进展,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要与你分说。”
“更要紧的事?”杨九狼心头一凛,能让王政兴亲自过来,那一定不是小事:“大人请讲,草民洗耳恭听。”
“杨族长还记得水泥配方的事吗?”王政兴开始说道:
“本官之前上报给朝廷。就在昨日,本官接到郡府传来的简报。朝廷已派专员前来,不日便将抵达边荒县。”
“当然记得。”杨九狼点头。
“来人,是工部右侍郎,正四品大员。”王政兴加重了语气:“算算脚程,最快明日,最迟后日,便会抵达。”
工部侍郎?
杨九狼的瞳孔缩了缩。
正四品,相当于现代的副部级高官。
这样的人物亲临一个偏远县城,绝非小事,堪比国院领导下到贫困村视察。
一个县令,不过正七品。
一个四品大员亲至,对整个边荒县而言,无异于天崩地裂。
“杨族长,你可要做好应对之策。”王政兴提醒道。
“应对?”杨九狼有些不解,“配方草民早已交予大人,一应事务,由大人与朝廷交涉便可,草民一介白身,如何应对?”
他这话是真心实意。
他将配方交给王政兴,本就是一笔交易。
他出技术,王政兴出官方身份,大家各取所需。
现在朝廷来人了,理应由王政兴这个‘官方代表’去接洽。
让他一个平头百姓去面对朝廷大员,这算怎么回事?
王政兴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杨族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也不隐瞒:
“在本官上报的文书里,写得清清楚楚,此水泥之法,乃是你杨家村族长杨九狼,献于官府。”
“什么?”杨九狼脸色一变。
他记得,当时他已经让王政兴不要上报自己的名字了。
“你觉得呢?”王政兴反问:
“本官若是敢谎称此法为我所创,你信不信,不出三日,本官的项上人头,就要搬家?如此大功,我一个七品县令,岂敢私吞?”
“所以,”王政兴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份功劳,是你的,谁也抢不走。那位侍郎大人要见的,也是你,不是我。”
杨九狼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瞬间明白了王政兴的算盘。
这老狐狸,不是不想吞功劳,是吞不下。
把他推出来,既能保全自身,又能落得个举贤不避亲的美名。
若是朝廷赏赐下来,他王政兴作为举荐人,自然也少不了好处。
可若是其中有任何差池,比如配方有问题,或者被朝中某些势力盯上,那他杨九狼这个‘首功之人’,便是第一个顶雷的。
这功劳?
哪是什么功劳,分明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还带着刺。
第334章 工部侍郎萧霆(一)
第三天,峡谷。
峡谷入口处,没有旌旗招展,没有鸣锣开道。
一辆青布马车,由两匹寻常的挽马拖着,缓缓驶入。
车后跟着六名随从,皆是短褐劲装,腰间佩刀,眼神锐利,行走间气息沉稳,一看便是好手。
马车停在峡谷内的空地上,杨九狼早已等候在此。
车帘掀开,
为首的是县令王政兴,他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袍,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接下来,
下马车的是一位身着藏青色便服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三缕长髯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双眼睛深邃有神,开合之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此人,便是当朝宰相萧文拓的长子,工部右侍郎,萧霆。
萧霆的目光扫过峡谷内的景象,看到了青砖院子、湖泊、环湖马路、近水台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里堪比一处园林?
“萧大人,此地便是杨家村的一处峡谷。”王政兴在一旁介绍:“献上水泥之法的杨族长,便居住于此。”
萧霆微微颔首,没说话,目光已经落在了前面那个身材高大、负手而立的年轻人身上。
那就是杨九狼?
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气势,不像想象中的山野村夫。
看到杨九狼走来,
王政兴上前一步,进行介绍:“杨族长,这位便是从京城来的工部侍郎,萧大人。”
“草民杨九狼,见过萧大人。”杨九狼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杨族长,不必多礼。”萧霆的声音温和,带着京官特有的腔调,既不疏远,也不过分亲近:
“本官此次前来,一是为公事,二也有一些私事。接下来,便叨扰了。”
私事?是指雍王妃萧氏。
萧氏是萧霆的妹妹,他这次之所以亲自过来,更大的目的就是过来探望萧氏。
关于这一点,杨九狼也提前得到了通知。
“大人言重了。大人亲至,是草民的荣幸,也是这穷乡僻壤的福分。”杨九狼客套了一句,便侧过身,“大人,请。”
“有劳了。”萧霆点了点头,便在杨九狼的引领下,向雍王妃萧氏暂住的内院走去。
王政兴识趣地没有跟过去,而是被请进了前院喝茶。
……
内院。
雍王妃萧氏早已等在门口,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眼眶瞬间就红了。
“大哥!”她声音发颤,快步迎了上去。
“清婉。”萧霆看到自己胞妹的那一刻,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眼中满是心疼。
他快走几步,扶住妹妹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她。
昔日金尊玉贵、艳冠京华的王妃,如今穿着素净,容颜清淡,整个人瘦了许多。
“你……受苦了。”萧霆的声音有些哽咽。
“大哥,我没事。”萧氏摇了摇头,泪水却不争气地滑落,“能再见到大哥,我……我已知足。”
兄妹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一旁的赵洵和赵月也上前行礼:“见过舅父。”
“好,好孩子。”萧霆摸了摸他们的头,心中百感交集,“洵儿长高了,月儿也成大姑娘了。”
屏退了下人,萧霆才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递给萧氏:“这是父亲母亲写给你的。”
萧氏颤抖着手接过,展开信纸。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看着信中父母的担忧与思念,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父亲、母亲……他们身子可还好?”
“都好。只是……日夜为你悬心。”萧霆叹了口气:
“清婉,跟大哥回京吧。如今新皇登基,雍王的冤屈已雪,你们母子不必再流落在外了。回到京城,回到雍王府,有我,有父亲,无人敢再欺辱你们。”
萧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
“大哥,京城……那是非之地,我暂不打算回去。”她抬起头,目光却很坚定:
“雍王之死,看似是几位皇子相争,但背后牵扯了多少势力?如今新皇登在位,根基未稳,朝局不明。
我们母子三人回去,名为荣养,实为人质。与其回到那个牢笼,日夜提心吊胆,不如在此地,求个心安。”
关键一点,萧氏没有说出来,她不想回去睹物思人,最起码现在不想。
“可你们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吧。”萧霆眉头紧锁:“洵儿和月儿都大了,他们的前程怎么办?”
“前程?”萧氏惨然一笑:
“大哥,经历了这么多,我只求他们能平安长大。至于前程……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在这里,他们可以像个普通孩子一样,读书,玩耍,不用学那些勾心斗角,不用看人脸色,挺好。”
她顿了顿,看向萧霆:“大哥,此地虽简陋,却宛如世外桃源,安稳祥和。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萧霆看着妹妹平静而坚决的脸,知道再劝无用。
他心中叹息,一场变故,彻底改变了他的妹妹。
他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此地的主人,那个叫杨九狼的,为人如何?可曾为难过你们?”
这是他此行另一个重要的目的。
若是此人对妹妹不敬,他有的是办法让他消失。
“大哥多虑了。”萧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杨族长是个奇人。”
“奇人?”
“嗯。”萧氏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
“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半分骄矜之气。他待我们,以礼相待,从未有过半分轻视或觊觎。洵儿他们能有安身之所,全赖他的庇护。”
“最难得的是,”萧氏看着自己的大哥,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他有担当。他知道收留我们会引来麻烦,却没有丝毫推诿。这份恩情,我们母子没齿难忘。”
萧霆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会对一个山野村夫、竟然有如此高的评价。
“大哥,”萧氏最后劝道,“我知道你此来,是为了水泥之事。小妹只望你莫要为难他。此人,可为友,不可为敌。”
她加重了语气:“若是能与他合作,于国,于萧家,皆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强取豪夺,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闻言,
萧霆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这个杨九狼,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
第335章 工部侍郎萧霆(二)
前院,
茶水已经换了两道。
杨九狼和王政兴正在聊天,萧霆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看不出喜怒。
两人站起身,躬身相迎。
萧霆的目光在杨九狼身上停留了一瞬,直接开口:
“杨族长,听胞妹说,你们杨家村颇有几番新气象。本官对格物致知素有兴趣,不知可否带本官四处看看?”
“大人想看,草民自当奉陪。”杨九狼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走出了院门。
脚下,是平整坚实的青灰色地面。
萧霆的官靴踩在上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声音沉闷而实在。
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低头看去。
路面并非青石板,而是一整块,无缝无隙,表面平滑,却不打滑。
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着一种冷硬的光泽。
“这便是水泥路?”萧霆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确认。
“正是。”杨九狼点头。
萧霆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
他用脚尖碾了碾,很硬。
他又走了几十步,发现整条路都是如此,将峡谷内各个院落连接起来,形成一个高效的路网。
没有尘土飞扬,没有泥泞坑洼,即便是下雨天,想必也不会影响出行。
“此路,造价几何?能用多久?”萧霆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作为工部侍郎,他脑子里想的不是这路有多新奇,而是成本与效益。
“若只算原料,不算人工,一里路约莫需二三十两银子。”杨九狼报出一个数字:
“至于能用多久,草民以为,只要地基不沉,用上三五十年,当不成问题。”
二三十两银子一里?
这个价格,比铺设最次的碎石官道还要便宜。而耐用性,却是天壤之别。
萧霆的脚步顿了一下,这水泥果然是个好东西。
他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点点头,继续前行。
沿着水泥,穿过一段山路,前面豁然开朗,是大片的农田。
田亩之间,一道道同样是灰白色的沟渠纵横交错,清水在其中缓缓流淌,精确地分入每一个田块。
萧霆停在一条沟渠旁,看得更是仔细。
“水利沟渠,向来是治水之要,亦是国之大患。”他缓缓开口:
“土渠易崩,石渠费工。每岁修缮,耗费民力钱粮无数,却收效甚微。”
他伸手探入水中,渠壁光滑,不见青苔,更无丝毫渗漏。
这意味着每一滴珍贵的水,都被用在了田里。
“若天下沟渠皆如此,”萧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旱可蓄,涝可泄,百姓再无缺水之忧,我大乾粮仓,何愁不满?”
“大人所言甚是,”王政兴上来接话,“如今,边荒县正大力推广、和修建这类的水泥沟渠。”
而杨九狼默默在前带路,能少说话、他尽量不多说。
很快,
一行人绕过农田,走向山坳的一侧。
“大人,前面便是我村的窑场。”杨九狼指着前面说道。
还没靠近,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烟火和泥土的气息。
首先进入的,是砖窑。
萧霆见过的砖窑不少,官办的、民间的,
大多是独立的圆形或方形土窑,烧一窑,便要熄火、出砖、再装坯、再点火,周而复始,耗时耗力。
可眼前的景象,却完全不同。
一座巨大、椭圆环状的建筑卧在地上。
它由青砖砌成,上面有十几个高高的烟囱,但此刻只有其中一两个在冒着淡淡的青烟。
工人们正忙碌地从建筑的一端,将烧制好的青砖搬运出来,而另一端,则有工人将新的砖坯送进去。
整个过程,似乎从未停歇。
“这……是何种窑?”萧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讶异。
“草民叫它‘轮窑’。”杨九狼大略介绍:
“窑体不动,火在动。这十几个窑室彼此连通,今日烧一号窑室,明日便将火引到二号窑室。
而一号窑室的余温,又可用来预热三号窑室的砖坯。如此循环往复,火焰就像轮子一般,在窑内转动不休,故名轮窑。”
萧霆听得怔住。
他快步上前,不顾灼人的热气,仔细观察着轮窑的结构。
他看到了工人们正在操作的风闸和烟道口,瞬间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妙!当真是绝妙!”萧霆抚掌赞叹,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盛:
“寻常砖窑,一次点火,大半热量都随烟气散了。此窑却能将余热一用再用,
怕是能省下一半的柴薪,且无需停窑冷却,出砖效率,何止高出数倍?!”
“大人慧目如炬,一眼就看破了其中的奥妙。”杨九狼恭维了一句。
“这种窑,也是你想出来的?”萧霆猛地转头,盯着杨九狼。
“是的,大人。”杨九狼点头,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萧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他知道,
这砖窑不是随便就可以建造出来的。背后,必然有一套他所不了解的知识体系。
——
离开砖窑,
再往前走,便是一座更为庞大的窑炉。
那是一座倾斜的、缓缓转动的巨大铁筒,架在数个托轮之上。
铁筒的一端更高,有工人正通过一条传送带,将磨好的石粉和黏土送入其中。
而较低的一端,则连接着一个巨大的燃烧室,喷吐着熊熊烈火。
整个铁筒在‘嘎吱嘎吱’声中缓慢转动,发出沉闷的轰鸣。
“这便是水泥窑。”杨九狼介绍道。
萧霆再次震撼,
如果说轮窑是巧妙,那眼前这个转动的铁筒,就是纯粹的力量与创造。
他能想象,原料在铁筒内随着转动不断翻滚、下落,在烈火的煅烧下,发生着奇妙的变化,最终化为神奇的水泥。
这已经不是工匠的‘技巧’,而是‘营造’的范畴了。
一种全新的、他从未见过的营造之法。
——
第三站,是伐木场。
唰唰唰——!
棚子中央,一台巨大的机械正在运转。
一个沉重的铸铁飞轮在人力的踩踏下高速旋转,通过一套曲柄连杆机构,带动着一根长长的锯条,做着快速的往复运动。
木车床前,一根巨大的原木被固定在滑道上,随着工匠摇动一个手柄,缓缓前进。
木头一触碰到锯条,便木屑纷飞,一片片厚薄均匀的木板被平稳地切割下来。
第336章 工部侍郎萧霆(三)
“半自动……锯木机器?”萧霆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被这台机器的精巧和力量感所吸引。
他绕着机器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着每一个部件:
脚踏板、飞轮、曲柄、滑道、卡子……每一个部件都简单粗暴,但组合在一起,却产生了惊人的效果。
他是工部侍郎,掌管天下营造。
木材,是营造最基础的材料。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处理一根原木有多难。
过去,两个壮汉拉着一把大锯,吭哧吭哧一天,也出不了几块像样的板材,还累得半死。
可在这里,木材加工,竟变得像切豆腐一样简单。
“这台……锯木机器,一天能出多少木料?”萧霆回过神来,有些期待地问道。
“一个时辰,可抵十个壮劳力一日之功。”杨九狼给了一个大概的效率。
“这么高?”萧霆惊呼一声。
一个国家,营造工程何其之多?
宫殿、城防、桥梁、战船……哪一样离得开木材?
若是此等利器能够推广,大乾的国力,又将攀上何等高峰。
最后一站,
他们来到造纸作坊。
与前面几个作坊的热火朝天不同,这里显得安静而神秘。
四座独立的院子,用高墙隔开,只有专门的通道相连。
杨九狼只是带着他们参观了最后的两个院子。
当萧霆走进「抄纸院」时,
看到的是十几个妇人安静地站在水槽边,手中拿着细密的竹帘,在浑浊的浆水中轻轻一晃,一提,一层薄薄的湿润纸膜便神奇地附着其上。
动作轻巧,干净利落。
而当走进最后的「烘干院」,
看到那面巨大的、被炉火烤得温热的火墙时,他彻底愣住。
工人们将一张张湿漉漉的纸样,小心翼翼地贴在墙上。
嗤——!
水汽蒸腾,不过片刻,一张干燥、平整的纸,便被轻轻揭下。
内务堂堂主杨坚,恭敬地将一张刚制成的纸,呈了上来。
萧霆伸出手,接过那张纸。
入手轻盈,质地坚韧。
他举到眼前,对着阳光。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纸。
洁白、平整、均匀。
他活了四十来年,官至四品,什么样的好纸没见过?可没有一种,能与眼前这张纸相提并论。
“此纸……成本几何?”萧霆问了一个本不应问的问题。
不过,他是朝廷四品官员、而且是工部的,了解一下成本却又在情理之中。
“回大人,”杨坚上来回答,他不敢隐瞒:
“桑皮、楮皮、破麻布,皆是山野之物,不值钱。主要耗费在人工和碱料上。核算下来,一张的成本,不到市面上最劣麻纸的一半。”
成本,不到劣质麻纸的一半。
品质,却远超顶级贡纸。
这意味着,知识的传播成本,将被无限拉低。
以往只有世家豪族才用得起的纸张,将可能走进寻常书院,甚至寒门学子的手中。
这意味着,朝廷的政令、文书,将可以用更低的成本、更快的速度,传遍天下。
这不仅仅是造纸术的革新,这是一场足以改变天下文脉,动摇世家根基的……革命。
萧霆看着手里的那张纸,思绪已经千回百转。
他沉默了许久,将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怀中,很是郑重。
——
从造纸作坊出来,天光已向西斜。
一行人重新回到前院客厅,热茶早已换过,袅袅的白气在肃静的空气里盘旋,又缓缓散去。
王政兴极有眼色,寻了个由头,便带着衙役退了出去,将这方寸之地留给了真正的主角。
客厅内,只剩下杨九狼与萧霆二人。
落座后,萧霆端起茶盏,却没有喝。
他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动作不急不缓。
“杨族长,”萧霆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打破了沉默:
“水泥之法,利国利民,功在社稷。本官在上奏的文书里,已经为你请功。”
“大人过誉了。”杨九狼微微躬身,“草民当初将此法卖予王县令,钱货两讫,不敢再受朝廷封赏。”
萧霆闻言,不置可否,他就全当只是杨九狼表面的推辞。
“买卖是买卖,功劳是功劳。王县令给你的,是他私人买你配方的银钱。而朝廷要赏的,是你献此国之利器的功。”他将两者分得清清楚楚:
“一码归一码,我大乾朝廷,从不亏待有功之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杨九狼,抛出了第一个提议。
“本官有意,举荐你入京,到我工部任职。以你的才干,先授一个「将作监丞」的职如何?从六品上,虽品级不高,却专司营造,正是你大展拳脚的地方。”
将作监,专管宫室、宗庙、陵寝等土木工程,是工部下属的核心机构之一。
将作监丞,相当于后世一个国家级建筑工程院的副院长,对于一个白身而言,这已是登天之阶。
萧霆之所以给杨九狼如此高的官位,那是他确实被对方的各种发明给震撼到了。
这种匠才可遇不可求,不是用银钱和官位可以衡量的。
“本官可以保证,只要你尽心办事,不出十年,工部侍郎之位,必有你一席。若是时运再好些,官拜尚书,也未尝不可。”
这话的分量,
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读书人、任何一个有志之士心跳加速。
工部尚书,正三品,朝廷六部主官之一,真正意义上的朝堂重臣。
然而,
杨九狼的脸上,却并未出现预想中的狂喜或激动。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在心中快速权衡其中的利弊。
萧霆画的这个大饼确实诱人,但杨九狼清楚:
在朝为官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有能力就可以顺利往上爬的。
与其到京城那个暗流涌动之地,搏一个虚无缥缈的官途,
还不如留在杨家村做一个土财主,过着自由与惬意的日子……不香吗?
另外,
如果选择入朝为官,那其他方面的赏赐可能就没了,同时还要去当牛做马,为朝廷卖命,多不划算?!
想通这些,
杨九狼脸上带着几分诚恳的惶恐,拱手道:“大人如此抬爱,草民……草民实在是受宠若惊。”
他先是把姿态放得极低,然后婉拒道:
“只是,草民早已习惯了田园野鹤,平日里只会跟泥巴木头打交道。那朝堂之上的规矩礼数,草民一窍不通。
怕只怕,草民这块粗料,去了京城那等精贵地方,非但不能为大人分忧,反而会因鲁钝无知,冲撞了贵人,给大人脸上抹黑。”
第337章 高炉炼铁(一)
萧霆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没有丝毫变化。
他当然听得出——这分明是托词。
“杨族长过谦了。”萧霆的语气依旧温和,“璞玉须得雕琢,方成大器。规矩礼数,可以学。只要有心,没有学不会的。”
他这是不打算轻易放过。
杨九狼见状,知道光靠谦虚是不行了,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不瞒大人说,草民……确实有难言之隐。”他看了一眼门外,声音压低了几分:
“草民是个恋家的人,父母在,不敢远游。再者,内人已有身孕,即将临盆,实在……离不开人。”
果然,
听到这个理由,萧霆的眉头蹙了一下。
他沉默了。
杨九狼趁着这个空档,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
“草民知道,辜负了大人一番美意,心中有愧。草民不敢奢求官爵,若是朝廷实在要赏,不知……可否赏赐些金银俗物,或是几亩薄田?”
他搓了搓手,露出一副带点贪财的市侩模样,“草民是个俗人,就认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萧霆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见过太多在他面前巧言令色、汲汲于功名之辈,也见过一些故作清高、欲擒故纵之人。
像杨九狼这样,坦然承认自己「俗」,只要钱和地的,还真是不多见。
“金银田亩,不过身外之物。”萧霆再次劝说,循循善诱:
“你若入朝,以你的本事,这些东西,唾手可得。届时,万贯家财,千亩良田,又算得了什么?”
他还是想把杨九狼绑上工部的战车,
这样一个能下金蛋的鸡,放在民间实在是太浪费了。
“大人说的是。”杨九狼连连点头,一脸受教的模样:
“只是草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媳妇孩子热炕头,就心满意足了。京城虽好,可那风大,草民这小身板,怕是站不稳。”
他心里想的是:
开什么玩笑,去给你当牛做马,996干到死,然后功劳是你的,黑锅是我的?
萧霆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年轻人,是铁了心不想挪窝。
他也就不再强求,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他懂。
“也罢。”萧霆叹了口气,算是松了口:
“既然你无意仕途,本官也不强人所难。水泥之功,本官会如实上奏,为你请赏。良田、赏金,当不成问题。”
“多谢大人!大人真是体恤下情。”杨九狼立刻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就差没当场磕头了。
萧霆摆了摆手,话锋一转,终于图穷匕见。
“水泥之事,暂且如此。只是……”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杨族长,今日所见的轮窑、锯木车床,还有那神乎其技的白纸……这些,你可愿一并献与朝廷?”
来了。
杨九狼心中一凛,脸上却依旧挂着憨厚的笑容。
他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
水泥可以献,因为这东西规模一大,必然惊动官府,藏不住。
可后面这几样,尤其是造纸,是他未来的商业根基,是他源源不断的财源,可不能轻易地交出去。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处理方式。
“大人,上面那些只不过是一些小道罢了。”杨九狼身体微微前倾,“草民手中有一样东西,或许对朝廷的用处更大。”
““哦?说来听听。””萧霆的眉毛一挑。
“草民斗胆,敢问大人,我大乾军中所用兵刃,百炼钢刀,是否依旧耗时费力,所得不多?”杨九狼问道。
这个问题,直接戳到了工部的痛点,也是整个大乾王朝的痛点。
“何止是不多。”萧霆的脸色沉了下来:
“百炼成钢,百斤精铁,方得几斤好钢。一个熟练的老师傅,带着几个徒弟,耗时数月,才能打出一把上好的佩刀。军国利器,从来都是朝廷耗费最大的开销之一。”
“那若是……草民有一种新法,可以炼铁呢?”杨九狼一字一顿地说道。
“炼铁?”萧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杨九狼的意思,“你是说,从源头上,改进生铁的冶炼之法?”
“正是。”杨九狼点头,“草民称之为……高炉炼铁法。”
高炉炼铁技术,通过高大的炉身、热风系统和连续作业,可以实现极高的生产效率和质量控制。
其核心原理是利用焦炭作为燃料和还原剂,在高温下将铁矿石中的氧化铁还原成液态生铁。
相较于古代的块炼法,低温固态还原,产品为海绵铁,需反复锻打去除杂质,高炉法是革命性的。
反正炼铁之法留在自己手中也无法使用,还不如献给朝廷,换一份功劳?
与此同时,
他以后的发展同样需要大量的钢铁,如果朝廷能大规模生产钢铁,社会的生产力得到大幅度提高,对他是有利的。
“高炉炼铁法?”萧霆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于是问道,“此法的产量如何?”
“此法若成,”杨九狼缓缓说出001给出的保守数据:
“无需百炼,出炉的便是上好精纯的铁水。产量,当是如今官办铁场的五倍以上,而耗费的炭火,却能省下一半。”
五倍产量!一半耗费!
这六个字,又一次让萧霆震住。
水泥,可以强国基。
白纸,可以开民智。
但铁,尤其是高产量的优质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更锋利的兵器,更坚固的甲胄,更多的农具。
意味着大乾的军队将所向披靡。
意味着大乾的粮食产量将节节攀升。
萧霆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妹妹萧氏那句「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真正含义。
他之前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此话当真?!”萧霆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波动,
他猛地抓住杨九狼的手臂,力道之大,捏得杨九狼都感到一丝疼痛。
“草民不敢欺瞒大人。”杨九狼任由他抓着,表情依旧平静。
萧霆死死地盯着他,良久,才缓缓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等神技,你……你为何不早说?”
“大人,此法……非同小可。”杨九狼苦笑道:
“草民一介白身,私自炼铁,那可是谋逆的大罪。得到这个法子之后,草民是日夜心惊,
生怕走漏了风声,招来杀身之祸。若非今日得见大人,草民打算将它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敢拿出来。”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萧霆信了。
第338章 高炉炼铁(二)
“你做的对。此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知晓,你杨家村,旦夕之间便会化为齑粉。”萧霆看着杨九狼,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你愿意将此法献给朝廷?”
“正是。此等利器,唯有朝廷掌握,方是万民之福。”杨九狼说得大义凛然。
“好!好!好!”萧霆连说三个好字,情绪都显得有些激动:
“杨族长,你献上此法,功在千秋!你放心,本官定会为你请下天大的封赏。”
他顿了顿,迫不及待地说道:“你现在就将图纸和法门写下来,本官即刻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然而,
杨九狼却摇了摇头,“大人,此事……急不得。”
“为何?”萧霆眉头一皱。
“大人有所不知,此高炉之法,精巧异常,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杨九狼一脸为难地说道:
“其中有太多关窍,非言语图纸所能尽述。比如那风箱如何改造,炉温如何控制,火候如何拿捏……这些,都需草民在一旁,亲手指导,实时调试,方能成功。”
这当然是借口,真正需要实时监测和调试的,是001。
但杨九狼必须将这个功劳安在自己身上,这是他留在边荒县,并且将项目拉到自己地盘上的关键筹码。
“你的意思是,非你亲至,这炼铁炉便造不出来?”萧霆立刻明白了过来。
“草民不敢说绝对,但若是旁人来造,十有八九造不出来,白白耗费钱粮。”杨九狼说得十分严重。
萧霆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那你便随本官回京!”他当机立断:
“你的妻子,本官派最好的稳婆去照顾。你的父母,本官以客卿之礼相待。只要你把炼铁炉给朝廷造出来,你要什么,本官都可以奏请陛下允你。”
杨九狼再次摇头,脸上的苦涩更浓。
“大人,非是草民不愿。只是内人临产在即,又体弱,草民实在是不敢离开。
若是她生产之时,草民不在身边,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草民就算得了天大的富贵,又有何意义?”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一个爱护妻子的丈夫形象跃然纸上。
萧霆彻底没了话,
他总不能逼一个即将当爹的男人抛下待产的妻子去搞工程。
场面,再次陷入了僵局。
如果是其他人,朝廷可以通过强硬手段强制对方。
但面对杨九狼这样一个能工巧匠,用强只会适得其反,万一对方在工程中动了手脚,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损失。
过了好一会,
杨九狼故作迟疑地开口,像是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大人……草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萧霆的声音加大了几分。
“虽然草民走不开,但京城可以派工匠们过来。”杨九狼顿了顿,抛出了最终的目的:
“不如,就先在边荒县寻个合适的地方,由草民督造,先建一座小些的炼铁炉,作为试验。”
“在此地建造?”萧霆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正是。”杨九狼点头:
“一来,草民可以就近照看,确保万无一失。二来,大人可派京中的顶尖工匠前来,跟着草民,从选址、备料到砌炉、点火,一步步地学。
等他们将所有关窍都学会了,再回京城,或是去往他处,建造更大的工坊,岂不是事半功倍?”
这个提议,倒是出乎萧霆的意料。他本意是想把技术和人才都带回京城,置于中央的掌控之下。
而杨九狼却反其道而行之,要把这个国家级的重点项目,放在这个穷乡僻壤。
萧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风险太大。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法似乎……大有可为。
萧霆在官场沉浮多年,这点账还是会算的。
在京城建,好处是便于监管,资源集中。
坏处是,动静太大,各方势力盯着,一旦失败,他和萧家的脸就丢尽了。
而在边荒县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建,好处是天高皇帝远,关起门来搞研究。
成了,是他的不世之功;
败了,消息也传不出去,损失可控。
而且,正如杨九狼所说,还能顺便培养一批技术骨干。
唯一的风险,就是杨九狼这个人。
他看着杨九狼那张看似诚恳的脸,心中念头飞转。
“此事,耗资巨大,非同儿戏。”萧霆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本官可以答应你,奏请朝廷,在此地设立官办铁场。但,丑话说在前面。”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
“本官会为你请一个官身,「工部虞部司主事」专司督办炼铁工坊一应事宜。”
“但,工坊若成,你居首功。若是不成……”萧霆的眼神陡然变冷,“你这个主事,便是第一个问斩之人。你杨家上下,也难逃干系。”
这是将天大的好处和天大的风险,一同压在了杨九狼的身上。
而杨九狼闻言,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挺直了腰杆:
“这没问题,草民愿立军令状。从建造开始,一年之内,若不出铁,草民愿由大人处置。”
有001在,成功是时间的问题,几乎没有风险。
他这一番斩钉截铁的保证,彻底打消了萧霆最后一丝疑虑。
“好!”萧霆一拍桌子,“此事,就这么定了。”
炼铁工坊的事情尘埃落定,萧霆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但他并没有忘记其他技术,目光落回到桌上那张洁白坚韧的纸上。
“杨族长,”他还是开了口,“这炼铁之法,是为国之重器。那轮窑、锯木机器,暂且不说。”
“但是这白纸……”他拿起那张纸,在指尖轻轻捻动:
“此物关系天下文脉,教化万民。其重要性,不在水泥之下。这个,你总该献出来了吧?”
绕了一大圈,又绕回来了。
第339章 合作(一)
杨九狼心中暗笑,老狐狸,还是贼心不死。
他知道,造纸术是肯定保不住的,就算萧霆今天不要,明天也会有李霆、王霆来要。
与其被动被夺,不如主动出击,卖个好价钱。
而且,不能卖给朝廷。
卖给朝廷,就是一次性的封赏,拿点银子和田地就完了。
但若是卖给……萧家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杨九狼的脑海中形成。
他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叹了口气:“大人,这造纸之术……”
“杨族长,有话就直说。”萧霆示意他继续。
“大人,”杨九狼沉吟片刻,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草民斗胆,想跟你……做一笔买卖。”
“买卖?”萧霆再次愣住。
他发现跟这个年轻人说话,自己的脑子总是不够用。
“对,买卖。”杨九狼凑近了一些,“草民可以将这完整的造纸术,卖给大人你……个人。”
“卖给本官?”萧霆的瞳孔,猛地一缩。
“正是。”杨九狼点头:
“此术献给朝廷,于你,不过是多一桩功劳。可若是你个人得了此术……萧家,将会如何?”
这句话,给萧霆打开了一道新的思路。
他瞬间明白了杨九狼的意思。
如果萧家掌握了这种白纸的独家生产技术,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源源不断、富可敌国的财富。
知识是最昂贵的商品,而纸,就是承载知识最重要的媒介。
控制了纸,就等于扼住了天下读书人的咽喉。
萧家的影响力,将远超现在,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这个诱惑……太大了。
大到让他这位工部侍郎,当朝宰相之子,都感到了心跳加速。
“你……好大的胆子!”萧霆低声喝道,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
“富贵险中求。”杨九狼缓缓坐直身体,气定神闲:
“大人,你是聪明人。这技术,我保不住。但你能。由你在暗中设坊造纸,以萧家之能,谁敢觊觎?”
萧霆的眼神急剧闪烁。他在权衡,在利弊之间疯狂计算。
杨九狼给他画的这张饼,太香了。香到他明知有毒,也忍不住想咬一口。
“你想如何合作?”良久,萧霆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他动心了。
闻言,
杨九狼心中大定,“草民可以将完整的图纸、配方、以及所有工序的关窍,全部交给你。”
萧霆眉头一挑,他知道,重点肯定在后面。
“但是,得有一个条件。”杨九狼继续道,“草民斗胆,想与萧家,划分南北。”
“划分南北?”萧霆一时不解。
“正是。”杨九狼把最终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人你造出来的白纸,只可在大乾北方七州售卖。而南方的六州,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将市场……留给草民。”
萧霆彻底愣住。
他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神鬼莫测的才华,更有洞察人心的算计和吞吐天下的野心。
他先是以炼铁术为诱饵,将国家级的项目拉到自己的地盘,为自己争取到了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然后,他又以造纸术为筹码,将自己和整个萧家,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北方七州,以京城为核心,是政治文化中心,市场最大,利润最厚。
他将这块最大的肥肉让给了萧家。
而他自己,则取了相对贫瘠的南方六州。
看似吃了大亏。
但萧霆却明白,他得到的是什么。
他得到了一个强大的、官方的、甚至可以说是皇商级别的合作伙伴和保护伞。
只要萧家在北方卖纸,就必须保证杨九狼能在南方安安稳稳地卖纸。
他们的利益,从此休戚与共。
而且,萧霆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年轻人,绝不会满足于一个小小的南方市场。
他今天能拿出白纸,明天就能拿出别的东西。
与他合作,等于投资了未来。
“好。”萧霆最终下定了决心,“这笔买卖,本官做了。”
“杨族长,既然是买卖,便要有个价钱。”他的声音恢复了温和,“你开个价吧。这造纸之术,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这话问得直接,也合情合理。
买东西,自然是卖家开价,买家还钱。
杨九狼自然不会开价,
因为他对萧霆家底、以及京城那边的情况不了解,无法估量造纸技术的价值。
再者,
处于不同阶层的人,对同一事物的标准和定价、也是天差地别。
他若开价,便落了下乘。
开高了,显得贪婪,可能会让这桩刚刚萌芽的合作,瞬间枯萎。
开低了,更是愚蠢。
不仅是贱卖了这足以颠覆一个行业的聚宝盆,更是贬低了自己。
一个连自己价值都看不清的人,不可能会引起合作伙伴的重视。
“大人,”想通这些,杨九狼开口,“你这是在为难我了。”
“哦?何以见得?”萧霆眉毛微挑,对他的反应颇感兴趣。
“草民只是一介村夫,连南关郡都没有出去过。”杨九狼实话实说:
“草民知道这白纸是个好东西,能值些钱。可它到底值多少钱,以草民这眼界,实在是看不明白。”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萧霆问。
谁先出价谁便会吃亏,这点,他何尝不知。
“草民以为,这东西值多少银子,不在于草民想要多少,而在于……它在大人你的心里,值多少。”杨九狼抬起头,直视着对方:
“大人来之京城,见识远非草民可比。由你来定价,最是公允不过。”
他让萧霆出价,量定对方不会坑他。
第一,炼铁之法还需要他,这是最大的筹码。
若是萧霆在造纸这件「私事」上做得不地道,寒了杨九狼的心,那炼铁那件「公事」出了什么岔子,谁也说不清。
第二,南北分销的合作模式,是长久生意。
今日只是纸张,明日可能还有其他更好的东西。
能当上工部侍郎之人,目光自然不会短浅。不会因为眼前的小便宜,断送以后更有价值的合作。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轮到萧霆来权衡。
主动权在卖方手中,作为买方不得不出这个价。
这个年轻人,把一个难题抛给了他。
给多了,他心疼。萧家家大业大,但每一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给少了,正如杨九狼所言,显得他格局小,而且可能影响后续更重要的合作。
他必须给出一个既能彰显萧家气度,又能让杨九狼满意,同时自己又不至于大出血的价钱。
他想到了京城最大的纸行‘翰墨斋’,其一年的纯利,大概在三万到五万两白银之间。
他们卖的,还是昂贵的麻纸、藤纸。
若是这种物美价廉的白纸上市,足以横扫整个市场。
保守估计,一年在北方七州的利润,不会低于十万两。
十年,便是百万两。
这是一座银山。
想到这里,萧霆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如此看来,
这门技术,说价值连城,毫不为过。
“杨族长,”萧霆终于开口,看着杨九狼,“你既信得过本官,本官也不能让你吃亏。”
“这样吧,”他沉吟片刻,伸出五根手指:
“五万两白银。本官买下你这造纸术的图纸、配方,以及你派人指导我方工匠学会为止。你看如何?”
五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口,杨九狼的心脏就猛地跳了一下。
他的心里底价是两万两,果然眼界限制了格局。
第340章 合作(二)
萧霆能给出这个价钱,已经足够表示他的诚意。
“大人果然爽快。”杨九狼不再讨价还价。
就这样,双方达成了交易。
萧霆看到杨九狼如此淡定,心里也暗自点头。
这年轻人,面对如此巨款,还能面不改色,心性远非常人可比。
“既是买卖,便该有个章程。”萧霆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是,这五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本官一时也凑不齐。”
他放下茶盏,看着杨九狼,“本官先付你两万两现银。余下的三万两,一年为期,如何?”
就算萧霆来自京城的宰相府,
但府中暗地里的财产多是田产、铺子、古玩等固定资产,流动资金有限。
突然调动五万两现银,等于要变卖部分产业,动静太大,也会造成损失。
另外,
万一杨九狼教的东西有瑕疵,或者留了一手,选择首付两万两,损失可控。
等白纸造出来,再用赚来的银钱支付尾款,这样才最为稳妥。
闻言,
杨九狼的眉头皱了皱。
对于这样的支付方式,
此时若直接拒绝,会显得不信任对方,破坏合作氛围。
若直接同意,则自身利益受损,且显得软弱。
“大人,”想了片刻,他缓缓开口,“欠款可以。只是……这利钱,该如何算?”
「利钱」二字一出,萧霆端着茶盏的手,停了一瞬。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了杨九狼一眼。
一个白身百姓,敢跟当朝四品大员,宰相之子,要利钱?
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杨九狼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坦然,没有丝毫躲闪。
“大人莫怪!”他解释道,“草民也算半个生意人,银钱在手里,放一天,便有一天的用处。
如今这三万两银子要放在大人那里一年,于草民而言,便是实实在在的损失。这部分损失,由大人补上,理所当然。”
这番话,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谈什么交情。
他把自己放在了「商人」的定位上。
商人的世界里,利益计算是天经地义的,这反而让他的要求变得纯粹,也更容易被接受。
萧霆闻言,立马竟浮现出一抹笑意。
“好一个‘理所当然’。”
他不但不恼,反而觉得这杨九狼,对了自己的胃口。
因为跟把规矩和利益摆在明面上的人合作,可以省去各种弯弯绕绕。
“不知杨族长想要几成利?”萧霆问。
“一成。”杨九狼干脆地伸出一根手指:
“三万两的欠款,一年之后,还三万三千两。多出来的三千两,便是大人这一年借用草民银钱的利钱。”
三千两,对于这笔大生意来说,不算多。
但这个举动本身,意义非凡。
它确立了杨九狼在这场交易中的平等地位。
“好。”萧霆点头应下,“本官允了。”
事情谈妥,接下来便是立字据。
契约内容,在双方的商议下,一条条罗列出来:
其一,甲方(杨九狼),乙方(萧霆)。
其二,标的为白纸制造全套技艺,含图纸、配方及所有工序关窍。
其三,总价五万两白银。首付两万,于乙方匠人抵达之日交付。尾款三万三千两,于一年后付清。
……
契约内容一共有十来条,涵盖了交易主体、金额、违约赔偿、等等。
双方确认无误后,各自签押、画押、盖上手印。
一式两份,各执一份。
当杨九狼将这份契约收好时,他知道,自己和萧家这条大船,算是绑在了一起。
这不仅仅是一份商业合同,更是一份政治同盟的雏形。
——
私事谈完,气氛一转,又回到了公事上。
“杨主事。”萧霆连称呼都改了,“契约已定,我们再来商议一下炼铁工坊之事。”
一声「杨主事」,让杨九狼从一个商人的身份,转到了准官员的角色。
“大人请讲。”杨九狼颔首。
“炼铁工坊,事关国本,半点马虎不得。”萧霆的声音沉稳,恢复了工部侍郎的威严:
“本官会立刻上书,八百里加急。一来,是为你请功,将水泥与炼铁两桩功劳合并上奏;二来,便是向户部要钱,向工部要人。”
他停了下来,估算一下时间,继续说道:
“从奏折递上,到朝廷批复,再到款项、工匠从京城出发,快则一月,慢则两月。这段时日,你也不能闲着。”
“草民明白。”杨九狼点头。
“你要做的,有两件事。”萧霆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选址。一座能支撑高炉炼铁的工坊,不是随便找块空地就行的。对此,杨主事有何见解?”
“大人,”杨九狼接话,慢慢进入了主事的角色,“关于选址,草民确有几个想法。”
他拿起铅笔,在白纸上画了起来,“高炉炼铁,离不开三样东西:铁矿石、燃料,还有水。”
“燃料,我们不用木炭,而是用焦炭。”杨九狼抛出了一个新名词。
“焦炭?”萧霆果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是。煤石经过干馏,去除杂质,所得之物,便是焦炭。其火力更猛,更纯净,是高炉炼铁的关键。”杨九狼解释道:
“所以,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座工坊,而是两座。一座炼铁,一座炼焦。且两者相距不能太远,最好是在一处。”
干馏这个词,对古人来说是全新的概念。
杨九狼用「煤石去杂质」来解释,让萧霆能迅速理解其核心原理。
萧霆听得极为认真,他虽不懂其中细节,却明白这个逻辑。
“所以,这选址之地,至少需要满足三个条件。”杨九狼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三个圈:
“一,要有铁矿;二,要有煤矿;三,须得临近水源,最好是河流,既能满足工坊用水,又能利用水路运输成品。”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第四,此地若是偏僻更佳,易于防卫,不能让闲杂人等轻易靠近。”
萧霆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四个条件,任何一个都不难,可要同时出现在一处,估计不好找。
“边荒县境内,可有这等风水宝地?”他问道。
“这个还需要去勘察。”杨九狼也不能确定。
“好。”萧霆没有过多细问,“选址之事,一个月内,你务必派人手去实地勘察,绘制详细舆图,为后续动工做准备。”
“是。”
“那接下来,我们商讨第二件事,人员。”萧霆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担任‘工部虞部司主事’的官职文书虽未下来,但此事特事特办。本官允你,提前行使主事的职权,
在边荒县先行招募人手。需要哪些人,多少人,工钱几何,你先拟个章程出来。待款项一到,立刻就能动起来。”
这话,是授权,也是考校。
一个能造出神物的匠人,未必就是一个能管好工坊的主事。
第341章 京城
杨九狼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道,“大人,这招募人手,草民以为,不能由草民主持。”
“何解?”萧霆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大人,这炼铁工坊,是朝廷的工坊,非草民私产。”杨九狼回道:
“招募人手,动辄数百上千,涉及田亩、户籍、钱粮调派,此乃一县之政务。”
“那你以为,该当如何?”萧霆示意杨九狼继续。
“除个别人员之外,其他人员应由县衙出面组织招募。”杨九狼想了想,给自己的意见:
“一来,名正言顺,可昭示此乃朝廷之工程,非私人之作坊;二来,也可借县衙之力,甄别良莠,拣选可靠之人。如此,事半功倍,亦可免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嗯,不错,理应如此。”萧霆点头,表示赞许。
杨九狼心思的缜密,让他再次刮目相看。
两人再就各项细节进行了讨论,从选址、用人、规模等,无一遗漏。
——
七天后,京城。
天还未亮透,一匹快马卷着烟尘,从朱雀门侧的驿道狂奔而入,马蹄声在空旷的石板长街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骑士一路风尘仆仆,背上的朱漆信筒在颠簸中几乎要散架。
他没有丝毫减速,直冲工部衙门。
“边荒郡八百里加急!工部侍郎萧大人密奏!”
工部尚书严振年过五旬,须发微白,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
他接过那份文书,没有急着拆开,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火漆封口上萧霆的私印。
他挥退了下属,独自一人在书房内,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火漆。
拆开信封,抽出奏章,严振的目光逐字扫过。
他的表情从平静,到微讶,再到凝重,
最后,瞳孔中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亮光。
“高炉炼铁……产量五倍以上……耗费减半……”他低声慢慢念着。
上次的水泥配方,已是强国之基,他压在工部,作为部里的政绩慢慢消化。
可这次的炼铁之法,性质完全不同。
这不再是修桥铺路,这是军国利器,是王朝的血脉。
这东西,他压不住,也不敢压。
此事,须上朝堂!
翌日,清晨,宣政殿。
紫禁之巅,金瓦红墙。
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巍峨的穹顶,光线从高窗透入,在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文武百官身着各色官服,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御座之上,大乾天子赵启,身着玄色龙袍,面容沉静,不怒自威。
早朝的议程一项项进行,枯燥而冗长。
无非是某地旱情,某处税收,官员任免。
百官们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天外。
直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工部尚书严振一步踏出,手持象牙笏板,躬身道:“臣,工部尚书严振,有本启奏。”
皇帝赵启抬了抬眼皮:“讲。”
“臣于昨日,接工部侍郎萧霆自边荒郡八百里加急密奏。萧侍郎在边荒县,发现一利国利民之法,其一为水泥,其二为新式炼铁之法。”
“水泥?”赵启的语气没什么波澜,这东西他听过,工部之前就已经呈上了相关奏折,据说是一种建筑材料。
“正是。”严振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但今日臣要奏的,是这炼铁之法。萧侍郎在奏章中言明,此法名为「高炉炼铁法」,
若能建成,其产铁之量,可达现有官办铁场五倍以上,而耗费之炭火,却能省下一半!”
严振话音刚落,原本寂静的宣政殿,瞬间热闹起来。
“五倍以上的产量?严尚书,你可知这是朝堂之上,岂能信口开河?”一个御史立刻站了出来。
“不错!自古炼铁,百炼成钢,何其艰难。五倍之说,闻所未闻!”
议论声嗡嗡作响。
“臣知此事骇人听闻。”严振不为所动,继续道:
“但此乃萧侍郎亲奏,并与献法之人详谈后,所得出的保守之数。献法者,边荒县一乡野村夫,杨九狼,已立下军令状,一年为期,若不出铁,甘愿伏法。”
此言一出,殿内的质疑声小了许多。
萧霆是宰相之子,为人沉稳,断不会信口雌黄。
而那献法之人敢拿身家性命做保,此事,怕是有七八分真了。
“哦?竟有此事?”皇帝赵启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终于有了兴趣:“将奏章呈上来。”
太监小心翼翼地接过奏章,呈递御前。
赵启细细看过,殿内再次陷入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的脸上,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些什么。
良久,赵启放下奏章,缓缓开口:“萧霆在奏章中提议,在边荒县就地设立官办铁场,由工部督造,户部拨款。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户部尚书钱复第一个站了出来。
他年近六旬,身材微胖,长着一张和气的圆脸,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但此刻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陛下,炼铁工坊,事关重大。自前朝始,盐铁专营,便是我大乾国库岁入之重。此乃钱粮之事,理应由我户部统管!”
“钱大人此言差矣!”严振立刻反驳:
“此乃全新之法,其中关窍,非精通营造之工匠不能掌握。若交由户部,一群只知算盘账簿的官吏,如何能督造工坊?怕不是钱粮花了,连一滴铁水都见不着,平白耽误了国家大事!”
“严尚书多虑了。”钱复冷笑一声:
“户部自然不会去管那炉火之事,但工坊的选址、采买、用度、乃至铁料的入库、分发,哪一样离得开钱粮?
工部只管技术,可这管钱的口袋,必须攥在我户部手里!否则,上下其手,虚报冒领,朝廷的银子,怕不是要流进某些人的私囊了!”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暗指工部可能会贪腐。
严振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再辩,一个更为雄浑的声音插了进来。
“陛下!臣以为,这炼铁工坊,既不该归工部,也不该归户部!”兵部尚书卫峥出列。
他身材魁梧,面容黝黑,一身的杀气,即便穿着武官的朝服,也是气势逼人。
第342章 早朝
“卫尚书此话何意?”皇帝赵启问道。
“陛下!诸位同僚!”卫峥声如洪钟,震得宣政殿都嗡嗡作响:
“我兵部武库之中,百炼钢刀,每年所得严重不足。将士们浴血沙场,多少人是因为甲胄不利,刀兵易折而枉死。
如今有了这等炼铁之术,理应归于我兵部,好用于打造神兵利器,以固国本。”
“卫尚书此言,不符合规矩。”户部尚书钱复立马出来反驳:
“兵刃甲胄、粮草军饷,皆应由户部统筹发放,兵部插足生产,成何体统?”
“钱胖子,你这顽固不化的老东西!”卫峥当即怒喝,他最听不得文官的框框条条:
“我们兵部要的是钢铁的调拨权,而不是去干涉其生产。”
“卫匹夫,你才是只知打打杀杀的莽夫!”钱复毫不示弱。
眼看两位尚书就要在朝堂上干了起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宰相萧文拓,轻咳一声。
“诸位稍安勿躁。”他缓步出列,身形清瘦,面容儒雅。
他先是对御座上的皇帝躬了躬身,才转向争执的三人:
“这高炉炼铁,毕竟还只是工部侍郎萧霆奏章上的一番言语。高炉是何物?焦炭又为何物?这八字都还没一撇,诸位现在就争其归属,是否为时过早?”
萧文拓作为宰相,他的第一要务是维持朝局稳定,而不是激化矛盾。
他儿子萧霆是此事的关键人物,他更要表现得公允、稳重。
“这……”严振、钱复、卫峥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冷哼一声,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确实,炼铁场现在连影子都还没出来,他们争也是白争。
“依老夫之见,”萧文拓继续道,“当务之急,而是议一议,萧霆奏章中所言,在边荒县建造一座试验工坊,此事是否可行?”
此话一出,朝堂的议题果然被带到了新的方向。
立刻,
一名都察院的御史站了出来,此人姓孙,以刚正不阿闻名,是朝中有名的‘炮筒子’。
“萧侍郎所奏,下官不敢苟同!”孙御史手持笏板,朗声道:
“陛下,边荒县乃我大乾南陲,地处偏远,民风彪悍。所谓天高皇帝远,若将此等国之重器置于彼处,远离京城监管,一旦有失,或是为奸人所控,私自炼铁,聚众谋反,其祸大矣!”
“孙御史多虑了。”卫峥却不以为然,他再次出列,瓮声瓮气地说道:
“正因边荒县在南陲,才更应就地生产钢铁。我大乾南境与蛮族战事连年不休,兵刃损耗巨大。
从京城武库调拨兵器,路途遥远,耗时费力。若能在边荒县炼出好铁,便可就近补给南方各州府驻军,大大缩短了兵器供应的时日。”
“卫尚书所言,不无道理。”户部尚书钱复眯着眼,难得与卫峥意见一致。
从户部的角度看,从京城运铁到南境,一路上的运费、人吃马嚼,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若能就地生产,单是这运费,一年便能省下数万两白银。
省下来的钱,多买些粮草,也是好的。
一时间,朝堂之上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一派主张安全可控,必须建在京畿之地;
另一派主张就近高效,支持建在边荒。
御座之上的皇帝赵启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终于,萧文拓再次开口。
“陛下,臣以为,孙御史与卫尚书之言,皆有其理。一个着眼于稳妥,一个着眼于实效,都是为国分忧。”他先是肯定了双方:
“然,萧侍郎在奏章中已言明,先建的是「试验工坊」。规模不必大,耗费亦可控。
其首要目的,并非大规模产铁,而是验证此法之真伪,并培养一批能掌握此法的工匠。此事,放在边荒县,并无不可。”
“嗯。”皇帝赵启点了点头:
“萧爱卿所言,甚合朕意。便依萧侍郎所奏,在边荒县择地,设立官办试验铁场。由工部督办,户部拨款,兵部遣一队人马护卫。此事,就这么定了。”
一锤定音。
然而,新的问题又浮了上来。
那名‘炮筒子’孙御史再次出列,神情比刚才还要严肃。
“陛下!既然要在边荒县建造作坊,那献法之人杨九狼,又该如何处置?
此人掌握如此国之重器,若让其长留乡野,游离于朝廷掌控之外,无异于将虎豹置于山林,终成心腹大患!
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将此人的家小,一并「请」来京城,赐予宅邸,名为优待,实为看管!”
孙御史的提议,听起来无情,却完全符合一个封建王朝统治者的思维逻辑。
对于皇权而言,任何不可控的强大力量都是威胁。
知识,尤其是能颠覆国家力量的知识,是最危险的力量。
此言一出,
大部分官员都表示赞同,但也有不少官员反对。
“孙御史,你这是要行酷吏之举吗?”兵部尚书卫峥立刻反驳:
“人家献上国之利器,不思奖赏,反要将其全家圈禁。此事若传扬出去,天下有才之士,谁还敢为朝廷效力?此举,是寒了天下之心!”
“卫尚书此言,乃妇人之仁!”另一位文官站了出来: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与江山社稷相比,一个村夫的感受,何足道哉?况且,朝廷赐他一世富贵,好吃好喝供养着,已是天大的恩典,他还有何不满足?”
“说得好!一个乡野村夫,能得朝廷看重,住进京城,已是祖坟冒青烟了。”
“陛下,”一直沉默的工部尚书严振,此时也开了口。
他先是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宰相萧文拓,才转向皇帝,“臣以为,眼下便讨论如何处置杨九狼,同样为时过早。”
“严爱卿有何高见?”赵启抬眼看他。
“回陛下,”严振躬身道:
“萧侍郎的奏章中说得明白,此高炉之法,精巧异常,有太多关窍,非言语图纸所能尽述,
必须由那杨九狼亲手指导,方能建成。也就是说,在第一座试验高炉成功出铁之前,此人……动不得。”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工部最顶尖的工匠去边荒县,将这炼铁的法子,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学到手。”严振继续说道:
“到那时,再来论功行赏,或是……另作处置,方是万全之策。”
“严尚书所言,老成谋国。”萧文拓闻言,微微点头,表示附和:
“水泥之功,炼铁之劳,皆是那杨九狼一人所献。然功劳真伪大小,尚需验证。
不若将两桩功劳合并,待试验铁场功成之日,再一并封赏。如此,既可激励其尽心办事,亦可免朝廷赏罚不公之名。”
宰相和工部尚书都表了态,其他大臣自然无话可说。
见状,
皇帝赵启的声音在宣政殿响起:
“就依严、萧两位爱卿之意。水泥与炼铁之功,暂且记下。待边荒铁场出铁之日,再行论功行赏。”
“吾皇圣明!”
百官齐齐跪拜,高呼万岁。
第343章 选址
朝堂上的争论与决断,杨九狼自然不知。
但他很清楚,献出炼铁之法,未来更大的不确定性与风险已经降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没有献出炼铁之法,随着各种作坊的不断壮大,同样会引起上面的注意。
与其被动被窥视,还不如主动出击,把炼铁之法放出去。
这样,说不定能与上面直接沟通,争取更多的主动权和发展空间。
此刻,
远在千里之外的边荒县,三匹高头大马,在官道或崎岖小道中穿行。
为首的正是杨九狼,而后面跟着杨铁牛和杨二狗。
他们这趟出来,是寻找可以建造炼铁工坊的位置。
作为工部虞部司主事,杨九狼也给杨铁牛和杨二狗安排了官职:工坊佐吏。
官职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的官身属吏,说出去,也算半个吃皇粮的。
第一站,
他们来到了距离杨家村三十里的石头村,据说这里出现红色石头,杨九狼猜测那可能是铁矿。
马蹄踏入村口,速度便慢了下来。
与其说是村子,不如说是一片破败的聚落。
大部分是歪歪扭扭的泥胚房,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光秃秃的黄土地上。
村中,
几个衣衫褴褛、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孩童,睁着一双双麻木的眼睛,
他们远远地看着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外村人,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警惕和漠然。
“这里比咱们杨家村,差远了。”杨铁牛闷声说道。
他的话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对比。
杨家村之前也穷,但从未到过这般田地。
至少,村里人眼里还有光。
他们勒住马,在村口停下。
一个豁了口的陶罐倒在路边,几只苍蝇围着一滩干涸的污渍打转。
一个老妪,背着一捆枯柴,正从他们面前蹒跚走过。
杨九狼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他牵着马,主动迎了上去,挡在老妪身前。
老妪吓了一跳,怀里的枯柴‘哗啦’掉了一地,她整个人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阿婆,莫怕。”杨九狼的声音放得很轻,“我们是路过的,想向你打听个事。”
杨铁牛和杨二狗也跟着下了马,站在杨九狼身后,没有作声。
“小伙子,不知你们想打听何事?”看到他们都下了马,老妪之前的紧张也放松了下来。
“阿婆,我们想寻一种红色的石头,不知这附近可有?”杨九狼问道。
“红色石头?”老妪想了想,然后抬起手指向西边,“虎头山,山里有,村里娃捡回来过,都说是山鬼的血,不吉利。”
“多谢阿婆。”杨九狼翻身上马,朝着西边的虎头山行去。
虎头山并不高,山势却颇为陡峭。
山路崎岖,马匹渐渐难行。
三人只好下马,牵着马,徒步往里走。
【前方三百米,地表检测到高浓度三氧化二铁反应。】001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就在前面了。”杨九狼心中一定。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绕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褐红色的山壁,突兀地暴露在他们面前。
山壁下的碎石坡上,散落着大大小小、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色石头。
阳光下,山壁泛着金属般的暗哑光泽,像一块巨大的生锈铁板。
杨铁牛走上前,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队长,这石头,好沉!”
杨九狼接过,入手便是一沉。
这石头的密度,远超寻常岩石。
他从腰间拔出随身的匕首,在石头上用力一划。
哧——
一道暗红色的划痕,清晰地留在了石头表面。
“确实是铁矿!”杨九狼脸上露出喜色,“而且含铁量非常高。”
然而,当他环顾四周,眉头便皱了起来。
“九狼哥,咋啦?”杨二狗看出了他的神色变化。
“这里,不行。”杨九狼摇头:
“你们看,这虎头山四面都是山,地势狭窄,没有足够开阔的平地来建造工坊。而且,最关键的是……没有水。”
高炉炼铁,需要大量的水来进行冷却。
没有河流,一切都是空谈。
“那咋办?费了半天劲,白找了?”杨二狗有些泄气。
“不算白找。”杨九狼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我们知道了铁矿在哪。走,等找到了煤矿,再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继续在边荒县境内穿梭。
他们沿着一条名为‘南沧江’的大河,一路向北。
这条江是边荒县的母亲河,江面宽阔,水流平缓,是水路运输的绝佳通道。
他们路过了好几个村镇。有的村子靠着水路,做些小买卖,日子还算过得去。
有的村子则远离河道,只能守着贫瘠的土地,靠天吃饭。
在一个叫‘柳林渡’的渡口,他们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几十个船工,赤着上身,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将一包包的货物从船上扛到岸边。
岸上,有商人模样的人在清点货物,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不远处,还有一座酒肆,门口的旗幡上写着‘渡口酒肆’四个大字。
这里,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杨九狼看着这一切,心中有所感悟。
逐水而居,因水而兴。
自古以来,河流不仅是生命之源,更是财富流动的血脉。
炼铁工坊,必须建在水边。
第三天下午,
当他们行至一处荒野时,001的声音再次响起。
【右前方八百米处,地下发现大面积煤层分布。初步探测,储量巨大。】
“煤矿!”杨九狼精神一振。
他立刻调转马头,朝着001指示的方向奔去。
杨二狗和杨铁牛不明所以,也只好紧紧跟上。
他们越过一片丘陵,来到一处地势低洼的盆地。
这里的景象,与虎头山截然不同。
地面上几乎寸草不生,只有一些顽强的灌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一片黑色的断崖,裸露在盆地边缘。
“九狼哥,这地方……好荒凉。”杨二狗策马靠近,四下张望着。
杨九狼没有说话,他翻身下马,走到那片黑色的断崖下。
他伸出手,从崖壁上抠下一块黑色的石头。
这石头很轻,质地疏松,表面有着木炭一样的纹理。
他用力一捏,石头便碎成了粉末,染黑了他的指尖。
“是煤。”杨九狼吐出两个字。
“这就是你说的,能烧的黑石头?”杨铁牛也下了马,好奇地看着。
“不错。”杨九狼点头,“而且,这东西比木炭还好用。我们要建的高炉,用的就是这东西提炼出来的焦炭。”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煤灰,目光扫向远方。
铁矿,在南沧江下游的虎头山。
煤矿,在眼前的这片洼地,位于南沧江上游。
杨九狼在脑海中,迅速调出001生成的虚拟地图。
虎头山铁矿,与此地煤矿,直线距离,约八十里。
幸好的是,南沧江正好从两者附近蜿蜒流过,铁矿距离江边只有五六里路,煤矿距离江边有十里路。
一个完美的布局,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二狗,铁牛。”杨九狼叫道,“我们回去。我知道工坊该建在哪了。”
“在哪?”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在南沧江下游,距离铁矿最近的江边。”杨九狼指着铁矿所在的方向,他准备在那里建立两座工坊。
一座,是炼焦厂,将上游的煤矿,通过水路顺流而下,炼成焦炭。
另一座,便是炼铁厂,用焦炭和从虎头山运来的铁矿石,炼出通红的铁水。
而炼出的好钢铁,则可以通过南沧江的水路,运往南境的任何一个州府,甚至……运往京城。
第334章 规划.
三天后,
边荒县县衙,后堂。
几张巨大的图纸,铺满了整书桌,甚至垂到了地上。
图纸是用白纸和铅笔所绘制,线条清晰,标注细致。
杨九狼站在桌边,手指在图纸上缓缓移动。
萧霆和王政兴俯身看着,神情专注。
“两位大人请看。”杨九狼开始讲解,“这,便是我对整个炼铁工坊的规划。”
他的手指,先点在了图纸的南侧,一个名为【虎头山矿场】的区域。
“此处,是铁矿所在。要开采,需建四样东西。”
“其一,工棚。可容纳一千矿工住宿,另设伙房、茅厕、澡堂。”
“其二,库房。存放开矿所用之铁镐、铁锹等工具”
“其三,医庐。矿场劳作,磕碰难免,需有郎中常驻,备些金疮药和常用草药。”
“其四,轨道。”杨九狼的手指,从矿场画出一条笔直的黑线,一直延伸到东边的南沧江畔:
“用锰钢铺设铁轨,打造矿车。如此,矿石出山,可由人力推动,直达江边码头,省去牛马搬运之苦。”
杨九狼继续道:“这便是虎头山矿场,前期估算,矿工、杂役,需一千人。”
他的手指移动到图纸的另一处,【黑石洼煤场】。
“此处为煤矿,规划与铁矿大抵相同。工棚、库房、医庐、轨道,一样不能少。同样,需一千人。”
上面两个项目规划的核心是物流。
杨九狼将两个矿场通过轨道连接到江边,再利用水路进行下一步运输,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采-运’链条。
接着,是图纸的核心区域,位于南沧江畔的一大片空地。
这里被分成了两个紧邻的工坊。
“【炼焦工坊】。”杨九狼的手指点在一个个蜂巢般的建筑上:
“此为焦炉,用以将煤石炼成焦炭。需建焦炉二十座,另设储煤场、晾焦场、淬火池。此处技术繁琐,需匠人、杂役,约一千五百人。”
“【高炉炼铁坊】。”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了整个规划图最中心、最高大的那个建筑上:
“此乃高炉,整个工坊的心脏。高约三丈,旁设鼓风机房、出铁场、铸模场。此地乃重中之重,需技艺精湛的老师傅和壮劳力,约两千人。”
讲完四大场地,杨九狼又在它们之间的路线上滑了滑:
“最后是【南沧江码头与水运】。需建泊位三个,大型货栈两座,吊装高架一台。统管所有原料运入与成品运出。此处需船工、力夫、账房,约一千人。”
最后,
他直起身,进行各个项目所需工人的汇总:
“虎头山矿场,一千人。”
“黑石洼煤场,一千人。”
“炼焦工坊,一千五百人。”
“高炉炼铁坊,两千人。”
“南沧江码头与水路运输,一千人。”
“此外,还需一支三百人护卫队,负责各处要地安全。”
“所有项目加起来,共需人手约七千人。”
七千人!
王政兴倒吸一口凉气。
他治下的边荒县,全县登记在册的男丁,也不过三万人。
这一口气就要用掉他四分之一的劳力?
如果能成,那边荒县平均每个家庭都能找到一份活计。
萧霆的瞳孔也微微一缩。
他宦海沉浮多年,经手的大工程也不少,京城修缮宫殿,运河疏浚河道,动辄数万劳役,但那是集全国之力。
在一个偏远的边荒县,仅凭一个项目,就要招募七千人,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然而,杨九狼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们窒息。
“至于钱粮……”杨九狼从怀里又摸出一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条目和数字。
“工棚、库房等基建,预计需白银两万两。”
“轨道铺设,矿车打造,需白银两万五千两。”
“焦炉、高炉建造,材料特殊,工艺复杂,需白银三万两。”
“码头、货栈、船只,需白银一万五千两。”
“各项工具、设备采买,预留一万两。”
“总计,前期投入,白银十万两。”
他放下那张纸,看着萧霆,补上了最后一刀。
“这,还未算那七千人的工钱和嚼用。”
十万两白银?
听到这个数字,王政兴的眉头不由地拧起来。
把他整个县衙卖了,也凑不出这个数。
萧霆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缓缓坐下,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杨主事。”他放下茶杯,“你这份规划,堪称……鬼斧神工。本官从未见过如此详尽周密的工程图纸。”
他先是肯定了杨九狼的才能,“只是……”他话锋一转,“这所需的人手和钱粮,实在太过惊人。”
“大人,欲成非常之事,必付非常之功。”杨九狼不卑不亢。
“说得好。”萧霆点了点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钱粮之事,本官会上书朝廷,向户部力争。但人手……或可不必如此破费。”
他看着杨九狼,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朝廷兴修水利、建造工事,向来有征发徭役之惯例。这炼铁工坊乃国之重器,从边荒县或周边征七千徭役,合情合理,也省去了大笔工钱开销。”
徭役!
这两个字一出,一直沉默的王政兴,嘴角抽了抽。
如果一下子强征七千劳役,边荒县定会陷入动乱。
杨九狼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大人,此事不可。”他想也没想,直接回绝。
“哦?”萧霆的眉毛一挑,“为何不可?此乃朝廷惯例,国之法令。”
“大人,惯例未必就是道理。”杨九狼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
“强征徭役,百姓自带干粮,日夜劳作,所得几何?官府不过是管一顿稀粥,给一身破衣。如此,边荒县必会生乱?”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骂朝廷的制度了。
王政兴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几次想开口打圆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主事,注意你的身份!”萧霆的脸色沉了下去。“你如今也是朝廷预备的主事,怎可说出此等言论?”
“大人,这与身份无关”杨九狼挺直了腰杆:
“这工坊,建在边荒县,用的是边荒县的山,挖的是边荒县的矿,排出的黑水,脏的是边荒县的河。”
“若是不能给本地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那这工坊于边荒县而言,便是灾难?”
“朝廷得了铁,大人你得了功绩,可边荒县的百姓得到了什么?除了被征去白白劳作,就只剩下一座座被挖空的大山和一条条被染黑的河流吗?”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杨九狼的这番话,直接说出了王政兴的心声。
他作为边荒县的父母官,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作为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他不敢如此直白地回怼一个四品的工部侍郎。
第335章 早朝(一)
萧霆也沉默了。
他第一次,从一个地方百姓的角度,来审视一个国家级的工程。
在他过去的认知里,为国效力,是百姓应尽的本分。
国家工程,征用民力,天经地义。
可杨九狼的话,却给他揭开了另一面:国家利益与地方利益,并非总是完全一致。
设身处地想一想,
如果他是杨九狼,也不会同意在自己的家乡如此大量地强征劳役,那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良久,
萧霆恢复了平静,他想了想说道,“图纸和规划书留下。此事……本官会再写一道奏章,向朝廷力争。”
杨九狼闻言,这才将图纸叠好,和一份详尽的规划书一起递给了萧霆,“那,就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
七天后。
京城,工部。
尚书严振年过五旬,两鬓染霜,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从边荒郡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以及那叠厚厚的、用一种前所未见的洁白纸张绘制的图纸。
起初,他只看了萧霆的奏疏。
当看到‘十万两白银’、‘七千工匠’这些字眼时,他只是微微皱眉。
作为工部尚书,
他经手过比这更耗钱粮的工程,比如疏浚运河,动辄牵动数十万民夫,靡费百万。
这点钱,还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可当他将目光转向那叠规划书和图纸时,整个人愣了一下。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图纸,
纸张坚韧,触感细腻,远胜宫中专供的澄心堂纸。
而上面的图样,更是颠覆了他一生的认知。
他见过的工程图,
无论是宫殿还是桥梁,都是平面示意,标注尺寸,聊胜于无,更多的关窍全在工匠的脑子里,口口相传。
可眼前的图纸……
他看到了一幅巨大的鸟瞰图,山川、河流、矿场、工坊,所有建筑的位置关系一目了然。
这是典型的总体规划图,以宏观视角展现项目布局与周边环境的关系,强调物流、功能分区的合理性。
他拿起另一张,上面画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巨大炉子,旁边标注着「高炉剖面图」。
「剖面」二字,他琢磨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是把炉子从中间切开,让人看里面的构造。
炉身、炉底、炉喉……每一部分的尺寸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再看那所谓的「炼焦工坊」,一排排蜂巢般的炉子,图纸旁标注着:隔绝空气,高温干馏。
“隔绝空气……把煤石里的杂质炼出来?”严振喃喃自语。
他虽不懂原理,但「提纯」这个概念,他懂。
木炭之所以比木柴好用,就是因为烧制的过程去掉了水分和杂质。
这个‘焦炭’,莫非也是同理?
他将所有图纸一张张看完,从矿石开采,到煤炭炼焦,再到高炉炼铁,最后到码头水运。
这不是一个单一的炼铁作坊,而是一个环环相扣、彼此支撑的炼铁工业体系。
严振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相信,
设计出如此工程的,竟是边荒县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这已经不是‘天才’二字可以形容。
这近乎于……妖。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图纸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入一个楠木盒中。
他知道,
明日早朝,将是一场硬仗。
这十万两白银,是要从户部尚书钱复那只铁公鸡身上拔毛。
而这七千名‘雇工’,更是要挑战大乾立国百年来‘徭役’的祖制。
但他必须去争,
为了工部的地位,也为了大乾的未来。
——
翌日,皇宫,宣政殿。
早朝的议程冗长而沉闷。
“陛下,臣有本启奏。”终于,工部尚书严振手持笏板,自列班中走出。
御座之上,大乾天子赵启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讲。”
“臣,再奏边荒县炼铁事宜。”严振的声音沉稳有力:
“昨日,臣又收到工部侍郎萧霆八百里加急送来之详细规划。请陛下御览。”
一名太监碎步上前,接过严振手中的楠木盒,呈递御前。
赵启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向严振:“有何不同?”
“回陛下,这次是详尽的规划书和建造图纸。”严振扬声道:
“此规划,集开矿、炼焦、冶炼、舟运于一体。若此坊建成,边荒一地,将成我大乾钢铁之基石。
其产铁之量,保守估计,至少可达现有官办铁场五倍,若调度得当,十倍亦非虚言!”
“严尚书!”一个声音立刻响起,户部尚书钱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十倍的产量,听着是好。只是不知,要建造如此庞大的工程,需得花我户部多少银子啊?”
严振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口水战又要来了,“前期营造,各项基建、设备采买,预估……白银十万两。”
“多少?”钱复好像没听清,掏了掏耳朵。
“十万两。”
“嘶——”
大殿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许多官员的脸色都变了变。
大乾一年的国库总收入,刨去各项军政开支,能结余下来的,也不过百万两之数。
这一个项目的前期投入,就要花掉国库年结余的十分之一。
“另外,”严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此规划,倡行「雇工制」,以工钱募工,而非征发徭役。矿场、工坊、码头,共需各类工匠、劳力,约七千人。月钱、嚼用,亦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荒唐!”都察院左都御史孙培第一个跳了出来,他素以找茬闻名:
“严尚书!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大乾立国以来,修城池,开运河,何曾有过花钱雇工的先例?
徭役乃祖宗之法,百姓为国出力,天经地义!你此举,是要动摇国本吗?”
“孙御史言重了。”严振不为所动:
“边荒县偏远,民心不稳,若强征徭役,恐生民变。以利诱之,民心方附。此乃萧侍郎与当地县令深思熟虑后之策,非我一人之见。”
“哼,巧言令色!”孙培一脸不屑。
“严大人,孙御史。”户部尚书钱复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咱们先不谈这劳役之事。十万两现银,加上七千人的工钱,一年下来,怕不是要十五六万两?”
他掰着肥硕的手指,算得清清楚楚。
“严大人,你可知我户部的库房里,现在还剩多少银子?
去年南境大水,今年北地旱灾,加上各边境的战争,军饷开支有增无减。
我跟你说句实话,现在国库空得连老鼠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钱复摊了摊手,一脸「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无奈表情。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卖了惨,也点明了财政的窘迫,让其他想支持的官员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闻言,
吏部尚书皱眉道:“若将如此巨款拨给工部,那我吏部今年计划的官员考绩、外放调任的用度,怕是要削减?”
礼部尚书跟着附和:“太庙修缮已拖延两年,陛下登基时的祭天大典尚有款项未结,工部此举,未免也狮子大开口了。”
刑部尚书也沉声跟上:“各地牢狱年久失修,若是工部拿走了十几万两,我刑部的用度,估计更没了着落。”
一时间,工部成了众矢之的。
这已经不是工程本身的问题,而是动了所有人的蛋糕。
国库的银钱就这么多,工部多拿了,其他部门就得少拿,这是最现实的零和博弈。
第346章 早朝(二)
就在严振独力难支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支持严尚书!”兵部尚书卫峥大步出列,他瞪向钱复:
“钱胖子,你少在这里哭穷!每年兵部的军饷,你哪次不是拖拖拉拉?如今有了能让将士们换上好刀好甲的机会,你又在这里推三阻四!”
他转向御座:
“陛下!我大乾将士,每年在边境与蛮族、胡人、羌人厮杀,死伤无数。其中半数,非战之罪,而是甲胄不利,刀兵易折!
若能大量生产精铁,我大乾军队战力,何止倍增?区区十五万两,就能换回无数将士的性命,以及边疆的安宁,这笔账无论如何算……都值?”
卫峥的话,掷地有声。
严振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钱复的脸色则有些难看,但他只是冷笑一声,并不与这武夫争辩。
他慢悠悠地转向卫峥,和气地说道:“卫尚书言之有理,将士们的性命,自然是天底下最宝贵的。”
“既然卫尚书如此支持,那此事便好办了。”他话锋一转,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老夫这就上书陛下,将今年北境三十万大军的冬装和开春的粮饷,暂且挪用,拨给工部。
想必,将士们听闻是为了让他们日后能用上神兵利器,眼下饿一饿肚子,冻一冻身子,也一定会理解朝廷的苦心,理解卫尚书你的高瞻远瞩吧?”
钱复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捅在卫峥的命门上。
卫峥瞬间愣在原地,
军中断粮,哪怕一天,都会哗变。
“你……”
他一张脸憋得成了猪肝色,指着钱复,嘴唇哆嗦着,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严振的心,沉到了谷底。
唯一的盟友,就这么被钱复不动声色地一句话给解决了。
他环顾四周,吏部、礼部、刑部,一张张脸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都察院的御史们,也是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
大殿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御座之上。
这时候,是该轮到皇帝来定夺了。
皇帝赵启的面容依旧沉静,他没有看严振,也没有看钱复,
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文官之首,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人,“萧丞相,你如何看?”
右丞相,萧文拓。
他缓步出列,对着皇帝躬身一礼:
“陛下,方才三位尚书之言,皆是为国谋事,其心可嘉。”
他这一句话,就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三位尚书脸色稍缓。
“卫尚书所虑,乃边防将士之安危,此为国之干城,不可不察。”他先是转向卫峥,微微颔首。
“钱尚书所忧,乃国库之盈亏,此为百政之基石,不可不慎。”他又看向钱复,语气同样恳切。
“严尚书所奏,乃强国之利器,此为社稷之远图,不可不谋。”最后,他望向严振,表示肯定。
萧文拓三言两语,就给三人都戴了高帽子。
钱复不再是只想捂紧钱袋子的吝啬鬼,卫峥也不再是只知喊打喊杀的莽夫,严振更不是好大喜功的冒进之徒。
御座上的皇帝赵启,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此刻也放松地靠回了龙椅,他在心底暗骂了三字:老狐狸。
“然,”萧文拓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诸位,吾等在此处争论工坊归属、钱粮多寡、用工之法,却似乎忘了一个最根本的前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这高炉炼铁,究竟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
大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位尚书,此刻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争了半天,可一切都建立在萧霆那份奏章之上。
至少五倍产量,耗费减半,听着就是天方夜谭。
那个叫杨九狼的村夫,又有谁见过?万一是个夸夸其谈之辈,那朝廷这番争论,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陛下,”萧文拓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若此事为真,那这炼铁之法,其价值,远非十万两白银可以衡量。就算勒紧裤腰带,也要把它给建造出来。只是——”
他话锋一转,“仅凭一纸奏章,便定下十多万两银钱的国策,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这下,连最支持的严振和卫峥一时也无话可说。
确实,
十多万两的项目,若是失败,是要有人出来背锅的,重则杀头,轻则贬官,所以没人敢轻易出来担保。
“陛下,丞相所言极是。”工部尚书严振深吸一口气,再次出列,“此事关系重大,确实不可凭空臆测。”
作为工部尚书,若他不争取,这个项目十之八九会胎死腹中。
他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继续说道,“臣已详细看过相关的规划书和图纸,该工程的成功率极高。”
“哦?”皇帝赵启抬眼,看向案头上的楠木盒。
他伸手拿过木盒,轻轻一推。
‘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开启。
看到里面的一沓白纸,赵启眉头一皱。
他伸出手,从盒中抽出其中一张图纸。
入手的感觉,细腻而平滑,带着一种独特的质感。
他将图纸展开,上面的线条是用一种黑灰色的笔迹绘制,清晰分明,墨色均匀,没有丝毫的浸润或洇开。
这说明,此纸不仅白,而且质地紧密,极利书写。
“这……这是何物?”看到白纸,一名靠近御阶的翰林院学士,忍不住低声惊呼。
他一生与笔墨为伍,对纸张的优劣最为敏感。
这白纸,同样引起其他百官的注意:
“好白的纸。”
“看着比宫里用的澄心堂纸,还要好上几分。”
“澄心堂纸薄脆,此物看着却颇为坚韧。”
“陛下,”工部尚书严振出来解释,“臣得到消息,此白纸亦是杨九狼所造。”
话音刚落,殿中再次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一个能献出水泥、高炉炼铁之法的人,已是百年难遇。
如今,竟连这等足以改变天下文风的白纸,也是出自其手?
这杨九狼,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纸若是量产,我大乾读书人,何愁无纸可用!”一名翰林院的老学士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
“善,大善!此乃文教之幸事!”
就在一片赞誉声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陛下。”户部尚书钱复向前一步,圆滚滚的身体微微一晃:
“此白纸既是利国利民之物,其价值,恐怕不在那炼铁之法之下。
依老臣之见,此等神物,配方绝不可流落于民间,当由朝廷掌握,收为官营。
如此,方能统一定价,惠及天下学子,亦可为国库增一笔进项,实乃一举两得之美事。”
“钱尚书所言极是!”都察院的孙御史立刻出列附和:
“盐铁官营,乃祖宗定制。此纸张关乎文脉传承,其重无比,理应官营!”
“附议!民间商贾,唯利是图。若任其私造,必会抬高纸价,与天下读书人为难!”
“请陛下圣断,将此配方收归国有!”
一时间,附和之声四起。
收归国有?
这四个字,冠冕堂皇,无可辩驳。
谁敢反对,谁就是与天下读书人作对,谁就是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工部尚书严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刚想出言反驳,身旁的萧文拓却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严振深吸一口气,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种时候,工部说话分量不够,强行出头,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看向萧文拓,只见这位宰相,面色依旧平静。
第347章 早朝(三)
工部尚书严振再看向御座之上的皇帝,赵启只是静静地听着,看不出喜怒。
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若朝廷今日能强收了白纸的配方,那明日,就能用同样的理由,强收其他的秘法。
届时,献宝之人杨九狼会怎么想?他还会尽心尽力地为朝廷造高炉吗?
怕不是立刻撂挑子不干,甚至心生怨恨,后患无穷。
竭泽而渔,则无鱼;焚林而猎,则无兽。这道理,殿上哪个不是人精,谁人不懂?
但——
道理是道理,可眼前的利益,又是另一回事。
古人云: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这才是大多数人心中最真实的算盘。
就算是皇帝赵启,
他何尝不知强收秘方,会让天下能工巧匠人人自危、心灰意冷,失去创造与革新的动力。
只是,他确实也不放心,让如此敛财的白纸掌握在个人的手中。
他修长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无声地敲击:一下,又一下。
“萧爱卿,”皇帝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方才钱尚书与孙御史所言,你也听到了。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闻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萧文拓身上。
“陛下,”萧文拓缓步出列,“国,当有国之法度;朝廷,亦该有朝廷的气量。”
“哦?此话怎讲?”皇帝示意他继续。
“若朝廷带头强取,则与豪夺何异?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多也。今日夺一纸,明日便无人再敢献一策。长此以往,人心散矣。”萧文拓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完全符合他百官之首、帝师之尊的身份。既维护了朝廷的体面,又隐晦地表达了反对。
“萧相此言差矣!”左都御史孙培立刻站了出来,他那张老脸因为气愤而涨红,显然是一个急性子:
“古语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等财富,掌握于一介村夫之手,谁能担保他不起异心?万一他以纸张之利,结交地方豪强,暗蓄私兵,届时悔之晚矣!”
孙培的话,狠毒且直接,直戳皇帝的心坎。
“孙御史多虑了。”严振听得额头青筋暴起,他猛地踏出一步:
“杨九狼若真有不臣之心,又何必献出水泥与炼铁之法?此二者,皆是富国强军之本。他若藏私,岂不更有利于他行那不轨之事?”
皇帝赵启闻言,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微微点头。
确实,这不合情理。
若杨九狼真有反心,他该做的,是偷偷用这些技术壮大自己,而不是广而告之,把自己推到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哼,人心隔肚皮,谁又说得清?”孙培不服,强辩道,“今日无反心,不代表日后没有。此等隐患,必须扼杀于萌芽之中!”
“孙御史之虑,不无道理。”萧文拓再次开口。
他先是朝孙培微微颔首,先是肯定了对方的动机,让孙培的火气消了三分。
这是他一贯的谈话技巧,先肯定对方,再表达自己的观点,能极大减少对方的抵触情绪。
“然,”萧文拓接着抛出自己的意见:
“臣以为,堵不如疏。与其担忧一个村夫是否会谋反,不如思考,如何让我大乾国富兵强,粮食满仓,百姓安居,令天下任何人都生不出反心,亦不敢生出反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上诸臣:
“若水泥之法,能让我大乾田地处处皆是沟渠,仓廪充实;
若炼铁之术,能让我大乾将士人人披坚执锐,所向披靡。
届时,煌煌天威之下,谁敢反?谁能反?”
这番话,格局瞬间拉开。
孙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跟宰相的阳谋大略比起来,自己那点心思,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
“萧相所言极是!”严振立刻出列附和:
“陛下,那杨九狼能拿出水泥、炼铁、白纸三样奇物,谁能保证他手中没有第四样、第五样?若此次朝廷行事有亏,伤了其心,无异于杀鸡取卵,自绝后路啊!”
殿内,
再次陷入了沉默。
经过诸位大臣的争论之后,皇帝赵启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严尚书。”他的声音缓缓响起。
“臣在。”
“你为工部尚书,这炼铁之法是否可行,工部里可有定论?”赵启问。
“回陛下,”严振躬身:
“臣已看过萧侍郎送来的图纸与规划书。其设计之精妙,构思之周详,臣……闻所未闻。依臣愚见,此事,成功之机,在八成以上。”
“八成?”赵启重复了一句,目光再次投向案上那个楠木盒:
“既如此,你正好来自南边,老家距离边荒县不远,你前段时间不是要请揍回去探亲吗?朕便给你一道旨意。”
“臣听旨。”
“着你即刻启程,回去探亲的同时,亲自到边荒县一趟。其一,查验水泥之功效,是否真如奏章所言;其二,实地勘察炼铁工坊选址,评估其可行性;其三……”
皇帝想了想,补了一条,“去见一见那个杨九狼,看看此人是否真的如此神奇?”
此旨一出,满朝皆惊。
让一位二品大员、六部尚书之一,亲自去一个偏远州县,只为考察一个项目和一个村夫?
这等恩遇,已是破格中的破格。
“臣,遵旨!”严振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知道,皇帝这是给了他最大的支持。
只要他能从边荒县带回确切的成果,那后续的钱粮、人事,都将不再是问题。
而且,他确实也想亲自去会会,那个搅动了朝堂风云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若真是个可造之才,定要将他引入工部,为国效力。
“至于杨九狼之功,”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待你回京复命之日,再行论功行赏。我大乾,绝不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臣。”
“吾皇圣明!”
早朝,便到此结束。
官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宣政殿。
严振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要立刻回府准备,尽早启程。
钱复则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几个户部的官员围在他身边,低声议论。
“尚书大人,这……就这么定了?十多万两啊,咱们的库房……”
“急什么?”钱复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天:
“圣上只是让严振去「看」,又没说立刻就给钱。等他回来,猴年马月了?到时候,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
他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着吧,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第348章 御书房
另一边,御书房。
檀香袅袅,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这里没有了宣政殿的威严与肃杀,更像一间雅致的书斋。
四壁皆是书架,直抵屋顶,堆满了经史子集。
皇帝赵启换下龙袍,穿了一身玄色常服,少了几分天子威仪,多了几分儒雅。
他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大乾疆域图》前,目光落在南境「边荒县」那三个小字上。
“陛下,萧丞相到了。”太监总管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萧文拓。
“知道了,退下吧。”赵启转身,吩咐了一声。
“喏。”
总管躬身退出,顺手带上了厚重的殿门。
御书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
“萧爱卿,坐。”赵启指了指一旁的软榻,他单独召见了对方。
“谢陛下。”萧文拓依言坐下。
赵启也坐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那白纸,萧爱卿当真觉得,可以就这么放在一个村夫手里?”
这个问题,比殿上任何言语都更直接,也更真实。
这才是帝王的心声。
君王心术的核心之一,就是缺少安全感。
任何不受其直接控制的强大力量,无论是财富、兵权还是影响力,都会被视为潜在威胁。
赵启在朝堂上表现出气度,是为了维护君主形象和朝局稳定。
但在私下里,他必须和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探讨这种威胁的本质,并寻求解决方案。
萧文拓端起面前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急不缓。
“陛下,此事,强收是下策。”他轻声道,“至少,明面上,朝廷万万不能做。”
“明面上?”赵启咀嚼着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暗地里呢?!”
“陛下若实在不放心,也不是没有法子。”萧文拓放下茶盏,抬起眼,目光平静如水:
“影卫之中,高手如云。潜入边荒县,待取到配方,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杨九狼「意外身亡」,并非难事。如此,釜底抽薪,一了百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内容却异常狠绝。
御书房内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赵启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位丞相,这位扶持自己从众多皇子中杀出重围、登上大宝的肱骨之臣。
他知道,萧文拓不是在开玩笑。
只要他点头,今夜,就会有一队黑影,消失在京城的夜色里。
半晌,
赵启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算了。”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幅地图:
“朕若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事事皆用此等手段,那与史书上那些猜忌成性、滥杀功臣的亡国之君,又有何异?”
他叹了口气:
“朕能坐上这个位子,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唯才是用,广纳贤言」这八个字吗?
今日杀一个杨九狼,明日天下才俊便会对朕敬而远之。这天下,也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闻言,
萧文拓在心底送了一口气。
他缓缓起身,对着赵启,深深一揖,“陛下圣明,老臣,愧不能及。”
他这一拜,是发自真心的。
他方才那番话,既是献策,也是试探。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懂。
他辅佐赵启登基,萧家权势滔天,早已是无数人的眼中钉。
他最怕的,就是一个多疑寡恩的君主。
今日,赵启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杨九狼有此容人之量;那他日,也定不会轻易动他萧家。
“萧爱卿,不必如此。”赵启抬手,
他能从惨烈的夺嫡之争中胜出,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
萧文拓的拥立之功,至关重要。可以说,没有萧家在背后倾尽全力的支持,就没有他赵启的今天。
但帝王之术,在于平衡。
他既要用萧家,也要防着萧家。
而对萧文拓而言,他既要保住自己地位与富贵,也要时时警醒,不能功高震主。
君臣之间,如履薄冰。
“陛下,”萧文拓重新坐下,想了想,还是不敢隐瞒事实,“其实,关于那白纸,老臣还有一事未奏。”
“哦?”
“犬子萧霆,在边荒县时,已与那杨九狼达成了一桩买卖。”萧文拓缓缓道来:
“以五万两白银,买下了白纸在大乾北方七州的独家制造与售卖之权。而杨九狼,则保留南方六州的市场。”
“还有这事?”赵启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众大臣还在殿上为这事争吵,而萧文拓早已把生意给谈完了。
“犬子胡闹,此事老臣也是刚知晓。”萧文拓看着皇帝的反应,继续说道:“不过……老臣以为,这或许,也是一个解决之道。”
他顿了顿,说出心中的打算:
“萧家愿将这北方七州所得之利,分出六成,哦,不……七成,纳入陛下的内帑。”
萧文拓可不像自己儿子萧霆,年轻、不知深浅。
他深知伴君如伴虎,他觉得给六成还是不够,于是便改了七成,尽可能地降低眼前这位皇帝的猜忌。
所谓内帑,便是皇帝的私人金库。
赵启闻言,心中一动。
身为天子,富有四海。但天下钱粮,皆归户部掌管。
他的一应开销,理论上也要由户部核准、拨付。虽无人敢驳他,但终究受制于人。
他想做一些事,一些不想让朝臣知道的事,
比如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比如赏赐一些不能明说的功臣,都束手束脚。
若是有了自己的私库,有了源源不断的银两,那便完全不同。
他将不再受户部和那些言官的掣肘。
想到这里,
赵启微微点头,“你萧家的这七成,朕要了。”
萧文拓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松了口气。
“陛下圣明。”
他知道,
皇帝要了这七成,那萧家便变成了替皇帝打理产业的管家。
这样一来,萧家非但没有了功高震主的危险,反而与皇室的利益,更深地捆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才是最稳固的联盟。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赵启加了一句,
他看着萧文拓,眼中多了几分信任和欣赏。
这个老狐狸,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送上最合心意的枕头。
“臣,明白。”
第349章 临盆
半月之后,冬至。
天还未亮,墨色的天幕上缀着几颗残星。
峡谷里万籁俱寂,寒气微微刺骨。
杨家三进四合院,后院主屋。
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床头的矮几上安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晕伴随着早晨的安静。
“嗯……”一声压抑的痛呼突然响起。
姜二娘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肚腹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坠痛,让她原本清秀的脸庞扭曲起来。
守在屋内的春桃和夏荷两个丫鬟,原本还睡眼惺忪,听到这声动静,一个激灵,从旁边临时打的床铺坐了起来。
“夫人,可是要生了?”春桃赶忙问了一句,脸上写满了紧张。
“嗯!”姜二娘艰难地嗯了一声,随即紧咬嘴唇,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快,快去叫人!”夏荷反应快些,推了一把还在发愣的春桃,自己则赶紧拧了一块热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姜二娘擦汗。
春桃急冲冲地跑出屋子,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突兀。
“来人啊!夫人要生了!”
这一嗓子,彻底唤醒了这座沉睡中的大宅。
霎时间,
整个四合院从后院到前院,一盏盏灯火接连亮起,人影晃动,脚步声、开门声、传唤声响彻在各处角落。
大家都知道,姜二娘就在这几天临盆,各种事项也已经提前准备好。
外间厢房,杨九狼几乎是在春桃喊出第一声时便已睁开了眼。
他并未睡熟,这些日子,他夜里总是睡得很浅,一只耳朵始终留意着主屋的动静。
他猛地坐起身,披上外衣,大步走出房门。
“老爷!”这时,管家周济刚好走了过来。
他显然也是和衣而睡,衣衫整齐,神色肃穆。
“周管家,”杨九狼看到他,快速吩咐:“让刘三即刻去镇子上,把预约的稳婆请来。还有,通知李厨娘,灶上热水不能断,参汤、鸡汤备下。”
“是,老爷!”周济躬身领命,转身便如一阵风离去。
不多时,
杨奶奶和大姐杨月华最先赶来。
“快,月华,你去看看二娘。我的年纪大了,不便进产房,就在外头守着。”杨奶奶一边说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一定要是个大胖小子……”
“奶奶,你放心。”杨月华应了一声,脚下飞快。
她自己生养过几个小孩,最有经验。
一进产房,就扬声喊道:“春桃,夏荷,把早就备好的新棉布、剪刀、烈酒都拿出来,用开水煮过!还有,给夫人熬的红糖姜水呢?”
她的声音清亮干脆,一下子就接管了屋内的指挥权。原本还有些六神无主的丫鬟们,立刻找到了主心骨。
前院的厨房,
此刻灯火通明,热气蒸腾。
李厨娘头戴布巾,腰系围裙,正指挥着两个烧火的婆子。
几口大锅一字排开,其中两口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里面烧的都是开水。
另一边的小灶上,则煨着两只陶瓮。
“火再大些!水不能停!”李厨娘嗓门洪亮,手里的大勺敲得锅沿当当响,“周管家说了,老爷吩咐,热水要多少有多少。”
一个陶瓮里,是早就备下的老母鸡汤,里面加了上好的人参、黄芪、当归,香气已经丝丝缕缕地溢了出来。这是给产妇补充体力的。
另一个瓮里,则是用猪蹄和黄豆熬的汤,这是为下奶准备的。
门房刘三已经牵出了一匹黑马,套上了车。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车厢,又在里面铺了两层厚厚的软垫。
“三哥,小心些。”一个粗使小厮提着灯笼在一旁照着。
“晓得。”刘三应了一声,便跳上了马车。
他心里清楚,这可是天大的事,出了岔子,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而此时,
后院产房的门已经紧紧关上。
杨九狼就站在门外廊下,寒风吹动,他的心底还真的有些紧张。
他知道,古代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危险性太高了。
姜二娘躺在床上,满头大汗。
杨月华坐在床边,一边用温水给她擦脸,一边柔声安慰:
“二娘,放松。跟着我的话做,吸气……呼气……对,就是这样,省着点力气。”
翠儿则带着杨小丫,在偏房里小声地哄着。
“翠儿姐姐,阿娘怎么了?”杨小丫揉着眼睛,小脸上满是担忧。
“小姐乖,夫人在给你生小弟弟呢。”翠儿把小丫头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很快就好了。”
她自己心里也慌得很,但她知道,此刻她的任务就是安抚好小小姐,不能让她去给夫人添乱。
半时辰后,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马车声在院门外停下,刘三扶着一个五十多岁,身形微胖的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这妇人便是镇子上最有名的稳婆,王婆。
“王婆来了!”周济在门口迎着,一路引到后院。
王婆一进院子,就闻到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鸡汤和草药味,又看到院中下人虽忙碌却不慌乱,心中便有了底。
她很快便由杨月华领进了产房。
产房的门再次关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期间,
姜二娘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让门外众人越听越紧张。
杨奶奶坐立不安,不停地念佛。
二嫂阿古茹、四嫂吴氏等人也闻讯赶来,守在杨奶奶的身边,不敢出声打扰。
突然,
产房里传来王婆略显焦急的声音,“哎呀,不好!胎位有些不正,头没转过来!”
这一声喊,揪起所有人的心。
杨奶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一旁的四嫂吴氏扶住。
杨九狼的瞳孔猛地一缩,额头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
他有生以来,从来就没有这么慌乱过?
产房内,
杨月华也慌了:“王婆,这可如何是好?”
“别慌!”王婆到底是经验丰富,她大喝一声,镇住了场面,“她大姐,你去烧一壶艾草水来!要浓!快!”
她自己则挽起袖子,口中道:“夫人,老婆子要用些手法了,你忍着些疼!”
说着,她将手洗净,用烈酒消过毒,便探了进去。
她的手指在姜二娘的腹部按压,同时另一只手在内部引导,试图将胎儿的头部转过来。
这无疑是巨大的痛苦。
姜二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晕厥过去。
“二娘!撑住!想想孩子!想想九狼!”杨月华在一旁给她打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在门外众人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产房里,王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欣喜。
“过来了!转过来了!”
紧接着,
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了这方压抑的沉闷。
“哇——!哇——!”
这哭声,带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瞬间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心中的阴霾。
“生了!生了!”夏荷喜极而泣的声音传了出来。
“谢天谢地!老天开眼!”杨奶奶双手合十,老泪纵横。
杨九狼紧绷的身体,在听到那声啼哭的瞬间,也彻底松懈下来。
他只觉得双腿一软,竟要站立不稳,连忙用手扶住了一旁的廊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很快,房门打开,
杨月华抱着一个用大红襁褓包裹的婴儿走了出来,她满脸汗水,神情疲惫,但眉眼间全是笑意。
“恭喜小弟,是个带把的!”
杨九狼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大姐手中接过襁褓。
婴儿已经不哭了,闭着眼睛,小嘴一张一合,皮肤红扑扑的。
杨九狼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的小脸。
那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这小家伙,出来就出来,还要折磨你娘一番?!”
产房内,
姜二娘已经梳洗干净,换上了柔软的寝衣。
她斜靠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却很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二娘,感觉如何?”杨九狼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来到床边,“这小家伙,这么闹腾,等他长大了,我帮你揍他。”
“你这爹?”姜二娘接过襁褓,有些无语,“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要打也是我来打。”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小脸,眼眶一热,泪水便滚落下来。
这可是她期盼已久的儿子,也是她在这个家立足的保障与底气。
第350章 洗三
“辛苦你了!”杨九狼在她肩头上摁了摁,以表安慰。
“嗯,我没事。”姜二娘先是擦了擦眼泪,然后看向杨九狼,“九狼,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名字?”杨九狼沉吟片刻,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不过,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厉害的人物,杨戬?
「戬」字,左为「晋」,有「进」之意,右为「戈」,乃兵器。
进戈,寓意着勇往直前,无坚不摧。
关键是他曾力劈桃山,引水救母,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杨九狼自然也希望自己儿子以后能守护好姜二娘和家人。
而「戟」字「戬」字很相近,同样有兵器与勇往直前的含义。
“叫杨戟,如何?”他问道。
“杨戟?”姜二娘在口中轻念了一遍,
这个名字不似村里常见的「狗蛋」、「石头」那般质朴,也不像读书人家的「文彬」、「子谦」那般文雅。
她有些疑惑,“可有何说法?”
“这个名字,代表力量、守护和勇往直前。”杨九狼简单解释。
“好。”姜二娘听懂了,眼中泛起光彩,“那便叫杨戟。愿他将来,如你所言,有本事,能护住自个和家人。”
——
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天。
按本地习俗,婴儿降生第三日,要行‘洗三’之礼,
以艾叶、姜片等煮水,为婴儿擦拭身体,一来去秽祈福,二来也是向亲朋宣告家中添丁进口的大喜事。
这既是仪式,也是一场社交,平日里交好的亲戚朋友会登门庆贺。
清晨,
杨九狼站在廊下,看着院中洒扫的仆役,对不远处的管家周济喊了一声:“周管家。”
“老爷。”周济立马小跑了过来。
“去县里,把能买到的好食材都买回来。尤其是羊肉、老母鸡,多备些。今天,大宴。”杨九狼吩咐说道。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府里上下,每人,赏银一两。”
周济闻言,
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大喜过望,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是!老爷!小的这就去办。”
下午,
杨家大院便开始热闹起来。
首先,
杨二狗咧着大嘴,扶着自己婆娘走了进来。
廖芬贝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走起路来颇为吃力,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
“九狼哥,恭喜恭喜!”杨二狗一进门,就贱兮兮地嚷着。
“你小子也快了。”杨九狼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为这位兄弟感到高兴。
接着是杨铁牛,
他还是那副黑塔般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憨厚的笑意。
他的婆娘李兰芝手里提着一篮子自家攒的土鸡蛋。
后面陆续来人,
“族长,恭喜了!”杨坚带着桂花婶子也来到,他手里拎着一只老母鸡。
“九狼小子,快让婶子瞧瞧我那大侄孙!长得像谁?”桂花婶子也说道。
“婶子莫急,”杨九狼笑着回应,“二娘在屋里歇着,孩子也睡着了,待会「洗三」时你再好好瞧。”
“九狼小子,恭喜了!”杨虎领着婆娘月秀婶子,紧跟其后,过来的还有杨二壮。
“杨虎叔、月秀婶子,还有二壮,快里面请。”杨九狼做了请的手势。
不多时,
两匹快马从谷口驰来,正是二哥杨九虎和四哥杨九豺,他们俩从县城中赶了回来。
“小弟!”杨九豺人未到,声先至。
“小弟,恭喜了。”杨九虎翻身下马,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杨九狼的肩上。
“二哥,四哥。”杨九狼稳稳站着,任由那股力道传来,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杨九豺则慢了一步,他将马缰递给迎上来的刘三,整了整衣袍,才走上前,“小弟,这下你可儿女双全了。”
“给小侄儿的。”他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入手微沉。
“四哥,有心了。”杨九狼接过并打开,是一对银质脚镯子。
也就在此时,
管家周济领着几个小厮,赶着两辆装得冒尖的牛车从谷口回来了。
“老爷,”周济跳下牛车,满面红光地来报,“你要的食材,都采买回来了。”
“好,辛苦了。”杨九狼点头回应,“现在就安排人准备酒席。”
“好的,老爷。”
牛车上的东西被一一卸下,院中空地上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整扇退役下来的老黄牛后腿,肉色鲜红,带着细密的大理石纹路。
一头收拾干净的肥羊,已经去了皮毛内脏,只等着下锅。
十来只用草绳捆着脚的肥硕鸡鸭,咯咯嘎嘎地叫着。
还有一筐筐鲜活的河鱼,在木盆里不停地拍打着水花,溅起‘啪嗒、啪嗒’的水声掉在地上。
除此之外,还有几箩筐的瓜果蔬菜。
接下来,
所有来宾和府中下人一起帮忙做菜。
杨九豺带着杨二狗,负责处理硬菜。
黄牛腿被架起来,杨九豺手持剥皮小刀,动作娴熟,没一会儿,一大块带着筋膜的牛腱子肉就被完整地剔了下来。
“这牛腱子,酱上几个时辰,味道最好。”杨九豺一边干活,一边对旁边的杨二狗说道。
“九豺哥,原来你也是一个吃货。”杨二狗在一旁给他递工具。
另一边,
杨铁牛则带着几个采猎队的汉子,在院角挖了个大坑,用石头和黄泥垒砌成一个简易的土窑,这是准备用来烤羊的。
而女人们,则在桂花婶子和月秀婶子的带领下,占据了廊下。
洗菜、择菜、切葱剁蒜,几十双手一起忙活,场面热闹却不混乱。
“婶子,你这刀工,可真不赖。”小姨子姜三娘看着月秀婶子将一块冬瓜切成薄如蝉翼的片,由衷赞叹。
“寻常手艺罢了。”月秀婶子嘴上谦虚,脸上却带着笑意。
李厨娘是当之无愧的总指挥。
她腰间系着围裙,手持一柄大勺,在临时搭起的几个灶台间来回穿梭,声音清亮。
“那锅老鸡汤,火小点,得慢慢煨!”
“钱账房,过来记一下,今日用了三斤豆油,五斤酱。”
“春桃,夏荷,你们两个去后院看看夫人和小少爷有何吩咐。”
一切井井有条。
第351章 酒席
傍晚,内院。
夕阳的余晖洒满整个院落,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院中,
六张十人规格的大圆桌相隔摆开,每张桌子都座无虚席。
桌上,各种菜肴已经全部上齐。
烤羊肉,焦黄酥脆,喷香扑鼻。
红烧牛腱,色泽酱红,肉筋相间。
老母鸡汤,汤色金黄,醇厚滋补。
……
这些村民就喜欢来杨九狼家吃饭,肉菜管够是其一,更要紧的是,在这里能尝到别处尝不到的独特味道。
这都归功于杨九狼提供的,那些从未见过的香料和秘制酱汁。
采猎小队专桌,
杨铁牛直接撕下一块羊腿肉,也不用碗筷,就这么抓着啃。
油光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他浑不在意,牙齿撕扯着筋肉,发出‘咔嚓’的轻响。
“痛快!”他含糊不清地吼了一声,抓起桌上的酒碗,‘咕咚’灌下一大口。
杨二狗也不遑多让,他抓起一块酱牛腱,蘸了蘸杨九狼特调的蒜蓉辣酱,送入口中。
牛筋的弹韧与瘦肉的醇香瞬间在嘴里爆开,辣意紧随其后,直冲脑门。
“嘶……哈……”他爽得直吸气,“九豺哥这手艺,配上九狼哥的酱料,绝了!”
“二狗,你小子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旁边,杨二壮没好气地骂道。
“二壮,我媳妇都讨了,要那形象作甚?”杨二狗好不容易咽下一口肉,举起酒碗含糊不清地嚷嚷,“来,陪哥喝一碗。”
“你自个喝。”杨二壮不想理这二货。
……
另一桌,
杨九狼和几位族老坐在一起,吃相就文雅多了。
五族老杨剑南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品尝,鱼肉的鲜甜在舌尖化开,没有丝毫土腥味。“这鱼,火候拿捏得刚刚好,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
“族长这吃食上的讲究,怕是城里那些大户人家都比不上。”六族老杨剑北喝了口鸡汤,满足地咂了咂嘴。
……
大家边吃边聊,
内务堂堂主杨坚喝完一碗鸡汤,用手臂擦了擦嘴角,看向杨九狼,“族长,有件事,得跟你禀报一下。”
“杨坚叔,何事?”杨九狼手中筷子不停,示意他继续。
“白纸的生意,太好了。”杨坚的声音透着兴奋:
“除了县令夫人娘家和四大家族,这几日,又有好几拨外地的商人慕名而来,等着要货。”
“我们的存货不够吗?”杨九狼问。
这些天,
除了炼铁之事,他就是在忙县城工地的建设,而村子中的事务他全权交给了族老会。
“是的,族长。”杨坚点头,“咱们的造纸作坊,上次扩建之后,如今总共有两百号人手,日夜轮班,一天能出八千张纸。饶是如此,还是供不应求。”
“杨坚小子,快说说,八千张白纸大概能赚多少银子?”三叔公杨剑黑急切地问道。
闻言,
杨坚先是看了看周边,然后压低声音:
“白纸的批发价,有三文钱、也有四文钱。一天八千张,便有三十来两银子。刨去工钱、原料这些成本,净赚的,估摸着有二十两。”
“嘶——”
桌上的族老们听到这个数字,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天,净赚二十两!
一个月就是六百两!
一年下来……他们不敢想了。这哪里是做生意,这简直是在地上捡银子。
“暴利啊。”三叔公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三族老,你小声点。”杨坚立马提醒,“这是族老会内部的秘密,可不能对外说。”
如果不是这些族老,都有造纸作坊3%的份额,他是不可能说出这些。
“嘿嘿,杨坚小子,你放心。”三叔公尴尬一笑,“我晓得事情的轻重,只是刚才太激动了。”
“族长,”杨坚重新看向杨九狼,将话题引向正轨:
“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再把作坊的规模,扩大一轮?再多招些人?”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其他几位族老的附和。
“不错!就该这么干!”六族老杨剑北一拍大腿,“多建几个抄纸院,多垒几个烘干房,这事我拿手!”
“嗯,这么赚钱,再扩大个几倍也无妨!”五族老杨剑南也跟着说道。
在他们看来,这是最顺理成章的法子。
生意好,产量跟不上,那就加人加地方,简单直接。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杨九狼身上,等着他这个族长点头拍板。
杨九狼没有说话,
他拿起筷子,不急不缓地夹了一块羊肉,细细咀嚼,正在思索。
过了一会,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看向众族老,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一个字,干脆利落。
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为何?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巨大的疑惑。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为何要拒绝?
“人再多,地再大,若是管不过来,反倒更慢。”杨九狼淡淡开口:
“如今限制咱们产量的,不是人手,不是地方。”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是效率。”
“效率?”杨坚皱起了眉头,这个词,他并不陌生。
“对,效率。”杨九狼看着他:
“打个比方,一个人两刻钟能抄十张纸。十个人,就是一百张。可若是我有法子,让一个人两刻钟能抄二十张纸,那五个人,就能顶得上之前的十个人。”
“两刻钟二十张?”五族老杨剑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如何能做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杨九狼道,“咱们的工具,还能改。流程,也能再分。”
他将目光投向主管建设的六族老杨剑北:“六族老,我问你,如今咱们造纸,有几个步骤?”
杨剑北一愣,随即答道:“备料、制浆、抄纸、压榨、烘干……大概五六个大步骤。”
“对。”杨九狼点头,“我们先找出效率最低的环节,进行工具改良和更专业的人员培训。”
“那该如何做?”杨坚问。
“此事不急在一时。”杨九狼想了想,回道:
“两日后,我们开一次族老会。这两天,你们都回去,把自己管的那一块,好好盘算盘算。
对这一年的各种事项进行统计和总结,以及对明年的发展做下一步的规划。”
“是,族长。”众族老齐声应道,神情肃穆。
这顿饭,吃到最后,已经不仅仅是庆贺添丁之喜了,更像是一场决定杨家村未来走向的预备会议。
解决了正事,桌上的气氛又重新轻松起来。
“来,不说那些了,喝酒。”杨九狼举起酒杯:“今日是我儿洗三,大喜的日子。”
“对对对,喝酒!”
……
宴席一直持续到夜间。
第352章 年底会议(一)
两天后,族老会议事堂。
杨九狼坐在主位,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张简易的杨家村地图,用铅笔勾勒出山川、河流与田亩。
在座的,是杨家西村权力的核心。
内务堂堂主杨坚、资源堂堂主八族老杨剑封、农经堂堂主五族老杨剑南、
百工堂堂主六族老杨剑北、武备堂堂主杨虎,以及宣传堂堂主三叔公杨剑黑。
众人正襟危坐,神情不一。
“人齐了。”杨九狼扫过众人,“本次会议的主题,是今年的总结,以及明年的规划。各堂,依次说吧。”
他看向五族老杨剑南,“农经堂,先来。”
五族老杨剑南站起身,手里捏着几片写了字的纸张,显然是提前备好的。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族长,各位堂主。今年农事,主要就两件大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今年修建了遍及全村田地的水泥沟渠。其二,是将杨家村旧的住宅区,平整出来,改成了三百亩上好的水田。”
“今年的粮食收成如何?”杨九狼问。
“相当得好!”五族老脸上泛起红光,“往年,一亩地,风调雨顺也就收个一石半顶天了。今年,有了水渠,不愁旱涝,两季加起来,收了近四千石粮食!”
“四千石?”杨九狼重复了一下这个数字。
“是的,族长。”五族老有些小激动,“尤其是秋收这一季,因为水渠灌溉得力,比往年增产了近两倍!”
“辛苦了。”杨九狼点点头。
接着,
百工堂堂主六族老杨剑北站了起来,
“族长,我们杨家西村今年的主要建设有,祠堂、仓库、村中心广场、议事堂、私塾。以及村中的各主路,也铺了水泥。还有,村民集体修建的红砖瓦房院落有四十多座。”
他说的每一项,都是村里人看得见摸得着的改变。
“好。”杨九狼点头。
轮到八族老杨剑封,他掌管资源堂。
他站起来,只说了两组数字:
“族中公仓,现有储备粮两千石。足够全村人一年半的口粮。”
“库房中,未分红的现银,共计四千三百二十七两。”
“这么多?”众人惊呼。
连杨九狼都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他知道作坊赚钱,但没想到有这么多。
内务堂堂主,杨坚。
他站起身,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然后摊开一本账簿,
“各位,我来解释一下这笔银子的来处。”
“第一,伐木场。一年共计收入约两千五百两。”
“第二,砖瓦与水泥作坊。这部分收入,主要是族长修建峡谷大宅所用,内部核算,入账约两千两。”
“第三,织布作坊,收入约二百余两。”
“第四,造纸作坊。这两个月,白纸供不应求,收入八百余两。”
“总计五千五百余两,扣除村子日常开销、各作坊的人工等成本,最后剩下四千三百二十七两。”
杨坚提供的账目,清清楚楚。
“这么多?”三叔公杨剑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忍不住了,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族长……那……这银子,啥时候……分?”
这话,问出了所有族老的心声。
看到众人如此期盼,杨九狼看向杨坚,“杨坚叔,你来计算一下该如何分?今天就可以领银子。”
“好的,族长。”杨坚点头,他在本子上翻了翻:
“按照之前定的规矩,总收益的三成,也就是一千三百两,归入公中,作为村子未来的发展用度,由资源堂掌管,内务堂监管。”
这条,无人有异议。
杨坚看向众族老,继续说道:
“我们五位堂主,每人享有作坊总利润的三厘份额,也就是……一百三十两。”
“一百三十两?”三叔公的声音都变了调。
一百三十两是什么概念?
在本朝,一个县令一年的俸禄也不过百两。
普通农户一年到头,能有几两银子的结余便是好年景。
这一百三十两,足够一个殷实之家十来年的开销。
五族老和六族老也搓了搓手,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
他们这辈子,之前那几十年加起来,估计都没有这一年赚得多。
八族老和杨虎相对镇定一些,但也呼吸急促。
“剩下的,归族长。”杨坚平静地宣布。
没有人觉得不公。没有杨九狼,别说一百三十两,他们连饭都吃不饱。
第353章 年底会议(二)
“既然银子分完了,”杨九狼接过话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接下来,便商议杨家村明年,乃至更长远的发展。诸位可有何建言?”
未来的发展?
“族长,”三叔公第一个抢着开口,“咱们眼下这光景,不是顶好的吗?继续把那几个作坊再扩扩,多招些人手,银子不就哗哗地来了?”
“不错,”六族老杨剑北立刻附和,“只要地皮够,我能再给你起十个抄纸院!”
“正是如此,”五族老也点头:“多些人手,产量便上去了,理应如此。”
他们想的,无非是把眼下成功的路子,再走一遍,走宽一点。
这是最朴素,也是最符合他们经验的认知。
就像种地,一块地产一石粮,那就开垦十块地,自然就有十石粮。
杨坚没有立刻说话,他捋着胡须,在最后才缓缓开口:“族长,你方才说‘长远’二字,可是心中已有了新的章程?”
众人安静下来,齐齐看向杨九狼。
“扩大作坊的产量,只是一方面。”杨九狼平静地扫视众人,“但不是眼下的第一要务。我们要做的是——转型。”
转型?
又是一个新词,众人面面相觑。
“族长,何为‘转型’?”三叔公立即问道。
“第一,”杨九狼也不绕弯子,“从明年开始,村中十五岁至三十五岁的男丁,尽数退出各处作坊。”
“啥?”
“退出工坊?”
众族老大惊,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三叔公更是直接站了起来,那张黑脸尽是不解。
“族长,你莫不是在说笑?”他嚷嚷道,“当初办作坊,不就是为了让村里的后生们有份活计,能填饱肚子娶婆娘吗?”
这不单是他的疑惑,也是所有人的疑惑。
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生意正好,却要把主力都撤出来,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自断臂膀。
“族长,这……这是何故?”杨坚的眉头紧锁,他一时也无法理解这个决定背后的逻辑。
杨九狼没有理会三叔公的咋呼,也不直接回答杨坚的问题。
他的目光落在杨虎身上:“杨虎叔,我问你,咱们采猎队如今多少人?”
“回族长,三十多人。”杨虎答道。
“三十多人。”杨九狼重复了一遍,随即声音一沉,“够么?”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后的地图前,“诸位,我们杨家村如今的发展,在外人眼中,是什么?”
“是一块流着油的肥肉!”他顿了顿,自己回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
“明面上,暗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这块肥肉,就等我们露出一点破绽,便扑上来,啃得我们骨头渣子都不剩!”
“族长是说……得防着外人来抢?”六族老有些迟疑地问道。
“不可不防,”杨九狼点头,“所以,村中十五岁至三十五岁的男丁,必须全部加入采猎小队。”
“平日里,一半人上山采猎、操练,另一半人,轮值守卫村庄、作坊、仓库。若遇外敌,全员皆兵!”
“我们杨家村,要有一支能打、敢战的队伍!如此,方能护住我们的家园,护住我们辛辛苦苦挣下的这份家业!”
听到这里,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族老们脸上之前的不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凝重与后怕。
他们之前只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却忘了银子背后,是黑洞洞的刀口。
三叔公一屁股坐了回去,抹了把额头,“原来是这样……是该防着点,是该防着点……”
“族长深谋远虑,我等佩服。”杨坚率先表态,他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杨九狼的意图。
“是啊,还属族长想得周全。”
“没有刀把子,这钱袋子确实捂不热。”
“可是,族长,”杨坚提出了新的问题:
“年轻人大多贪图安逸。作坊里干活虽然累,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更没性命之忧。采猎队风餐露宿,每日操练辛苦,还要上山跟野兽搏命,怕是……没多少人愿意主动来。”
“那就来硬的!”三叔公眼珠子一瞪,恶狠狠地说道,“他娘的,那些兔崽子谁敢不从?我打断他的狗腿!”
“三族老,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等浑话。”五族老摇头,“强扭的瓜不甜,逼急了,怕是要生出乱子。”
“是啊,用强,只会逼得人心不附,适得其反。”六族老也表示担忧。
杨九狼抬手,止住了众人的争论。
“此事,虽然不能明着用强,但可以换一种方式。”他说道。
换一种方式?众人不解。
“只需,有两条规定。”杨九狼继续,“其一,从明年起,村中所有作坊,不再招纳十五岁至三十五岁的本村男丁。”
“其二,凡加入采猎队的,每月工钱,比在作坊的待遇高出三成。”
此言一出,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想到其中的关键。
“高!实在是高!”三叔公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不进作坊,就没活计干,没钱拿。采猎队又高出三成的工钱……嘿,这不就等于明着告诉那帮兔崽子,只有一条路能走吗?”
“族长此法,釜底抽薪,又能让村民心中不敢有怨言,妙啊。”杨坚抚掌赞叹。
他方才还在担忧如何推行,没想到杨九狼早已想好了对策,而且如此滴水不漏。
“如此,过了三十五岁,他们便可从采猎队退下,凭着一身力气和攒下的银钱,或进作坊,或自个做点小买卖,都使得。”六族老补充道:
“这二十年操练,足以让他们成为有担当的精壮汉子。”
“族长,”一直沉默的八族老杨剑封开口了,他管着钱袋子,想得最实际:
“采猎小队若扩充人数,每月空付的工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单靠山里采猎的产出,怕是……养不住这么多人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
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即使村子现有钱了,但总不能高工钱空养着这些年轻人。
“八族老说的,正是我要讲的第二点。”杨九狼在地图上的道路上指了指,
“我们,要成立一支自己的运输队伍。”
“运输队伍?”众人再次不解。
“对。”杨九狼点头:
“这支队伍,就由采猎队轮值护卫。我们手里的白纸、水泥、木材、或者是未来的产品,不能只等着商贾上门来买。”
“我们要走出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自己组建商队,把货卖到郡城,卖到州城,甚至更远的地方!我们要亲自去摸清市场,晓得客人的需求。
同时,这也是在培养我们杨家村的经商人才。如此,才能为作坊谋求更长远的发展!”
这番话,
让众族老再次陷入安静。
他们之前想的,是如何守好杨家村这一亩三分地。
而杨九狼想的,却是如何将杨家村的触角,伸向整个天下。
格局,一下子便对比出来。
第354章 年底会议(三)
“族长……你的意思是,咱们自己当商贾?”杨坚有些迟疑。
“为何不可?”杨九狼反问:
“我们有最好的货,为何不能自己卖?不但要卖,还要培养出一批我们杨家村自己的掌柜、账房、伙计!这,才是能传代、能让子孙后代安身立命的根本!”
“族长深谋远虑,我等……愿听差遣!”杨坚站起身,对着杨九狼,深深一揖。
“老头子我也服了!”三叔公也站了起来,脸上再无半点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请族长示下,我等该如何做?”众族老齐声说道,目光灼灼。
“第一步,”杨九狼的手指,重重点在地图‘南关郡’三个字上,“先在南关郡,开一间铺子,以此为基点,徐图后计。”
南关郡的白纸经营权,正好还在杨家村的手中。可以借此作为一个试点,让村子中的人去经营。
县城,地方太小,展不开世面。
州城,水又太深,冒然闯入,怕是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而不大不小的南关郡,正适合他们杨家村进入,去试探这个世界的深浅。
杨坚那一揖之后,并未立刻坐下。
他扶着桌沿,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最后还是落回杨九狼身上。
他沉吟片刻,提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族长,南关郡开铺子,组建商队,这些都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事。里头的门道,我等都是睁眼瞎。此事……该由谁来牵头负责?”
是啊,
谋划说得天花乱坠,可终究要人去做。
在座的,基本都是本本分分的庄家人。
杨剑南精于农事,杨剑北擅长营造,杨虎习惯跑山打猎,
三叔公?让他去跟人耍滑头、占便宜或许还行,真要他去郡城跟那些老奸巨猾的商贾打交道,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议事堂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戳破了杨家村繁荣表象下的软肋。
他们可以烧砖、造纸、伐木,但他们缺少能将这些东西变成更大利润的人。
“我提议,在族老会再设一堂。”杨九狼打破了沉寂,
他神色平静,显然早已想过这个问题,“此堂,专司对外商贸,采买发卖,铺面经营,都归其管辖。”
“便叫……商贸堂。”
商贸堂?
又是一个新词,但众人顾名思义,也能明白个大概。
“那堂主呢?”三叔公杨剑黑立马追问,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但随即又泄了气。他知道,这活计他干不来。
杨九狼缓缓扫过众人,没有说话。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整个杨家西村,算上老的小的,识字的拢共超不过二十人。
能打算盘、会记账的,更是屈指可数。
他们这时才真切地体会到:
杨九狼之前为何要力排众议,也要拿出大笔银钱来建私塾,供村里所有娃儿念书了。
“我举荐一人。”杨坚捋着胡须,缓缓开口,“杨富贵。”
杨富贵?
杨九狼也想起这个人。
当初在村中水井边卖羊肉,这家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想包圆几十斤、然后在拿去县里倒卖。
那股子敏锐和果决,不像个地道的庄稼汉,倒像个天生的生意人。
“杨富贵?”三叔公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族长,那家伙就是个人精,算盘打得比谁都精,还死抠。让他去管钱,怕不是把公家的东西都算计到自个兜里去?这人不行,靠不住!”
“三族老说得有理。”六族老杨剑北也附和道:
“杨富贵那人,平日里在镇子中做点小买卖,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让他当堂主,手握大笔银钱,我怕他心思不正。”
闻言,
杨九狼却轻轻摇了摇头,反而觉得杨富贵很适合。
“死抠?好事。”他淡淡开口,“人精?更好。”
众人一愣,都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我们派出去的人,是去跟外头的商贾打交道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里的老狐狸。”杨九狼解释说道:
“我们若派个老实人去,那是肥羊入狼口。正要派一个比他们更精、更抠的人去,才能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把利润给咱们抠回来。”
“至于心思正不正……”杨九狼环视众人:
“有内务堂的账目盯着,有武备堂的刀把子悬着,还有我们一整个族老会看着。
只要规矩定死了,他再精,也只能在规矩里头扑腾。只要他能给村子挣回大把的银子,他自个爱财,又何妨?”
杨九狼并不寄希望于杨富贵的个人品德,
而是通过建立一个多方制衡的监督体系,让杨富贵的「最优选择」与村子的「集体利益」保持一致。
在这种结构下,背叛的成本极高,而合作的收益最大,从而引导个人做出符合集体利益的决策。
这番话,说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
他们之前只看到了杨富贵的缺点,而杨九狼却将这些缺点,放在了‘商贸堂堂主’这个位置上,变成了优点。
“去,把杨富贵叫来。”杨九狼对门外候着的内务堂执事吩咐道。
一盏茶的功夫后,
一个中等身材、皮肤微黑的中年人被带了进来。
他约莫四十出头,穿着一身青色短褐,是相对昂贵的细棉布。
人长得其貌不扬,唯独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透着一股机灵劲。
“杨富贵,见过族长,见过各位族老。”他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富贵叔,今日叫你来,是有一桩好事。”杨九狼开门见山。
杨富贵抬起头,脸上挂着一丝恭敬的笑容,却没有接话,只是等着下文。他这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村里要成立商贸堂,专管对外发卖货物。族老会商议,想请你来当这个堂主。”
听闻此言,
杨富贵眼中的光亮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兴致缺缺。
堂主?听着威风,可他心里门清,
这村里的堂主,虽然能分到不少的粮食,但也要管着一堆破烂事,而且都是一些卖力不讨好的活。
他宁愿自个倒腾点山货,赚几个自在钱。
“族长,各位族老,”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我杨富贵就是个粗人,哪干得了这等大事?怕是……要误了村里的大事。”
这是以退为进。
三叔公看他这副模样,有些来气,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是不知……当堂主有何好处?”杨富贵见众人不说话,干脆直接把问题给挑明。
第355章 杨富贵
“好处?”三叔公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没好气地说道:“当了堂主,每日便有十五文钱的工钱。”
杨富贵听完,倒是来了些许的兴趣,但不多。
十五文,一个月下来四百五十文。
他平日里捣腾些买卖,运气好些,一个月赚得远不止这个数。
为这点钱,去操那份心,不值当。
他的表情变化,一丝不落地被众人看在眼里。
三叔公见他不为所动,清了清嗓子,抛出了真正的诱饵:
“你先别急着摇头。这堂主的位子,除了工钱,还能拿村里所有作坊总利润的三厘分利。”
他故意顿了顿,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自己,“我……”
又点了点旁边的五族老和六族老,“他们……”
然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就今年,我们几个老家伙,年底分到手里的银子,这个数?”
他展开了两个巴掌,然后又翻了一下,最后比了个「三」的手势,“一百三十两!”。
“啥?一百三十两?!”杨富贵惊呼出声。
他不是没赚过大银子,可他一年到头,起早贪黑,费尽心思,最好的年景,刨去本钱,净赚的也不过五十来两。
这还是他自诩为村里最会挣钱的人。
可眼前这几个老家伙,平日里也就是在村里转转,动动嘴皮子,一年下来,躺着就能分一百三十两?
这……这哪里是分红,这简直是在抢钱!
杨富贵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对财富最原始的渴望。
他之前觉得当堂主是卖力不讨好,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他的喉结不自主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咽口唾沫。
“族长,”他问向杨九狼,“此事……当真?”
“自然当真。”杨九狼平静地看着他,“商贸堂若是办好了,挣的银子只多不少,你的分红,自然也只多不少。”
“那这活我接了!”杨富贵立马就精神起来,原本那副懒散的样子一扫而空,“族长,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前后态度的转变,让三叔公等人看得直咂嘴。
果然,对付这种人,讲大道理没用,还得用银子砸。
“好。”杨九狼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不怕你有欲望,就怕你没能力:
“既然你接了,那你便即刻是商贸堂的堂主。眼下,商贸堂还是个空架子,你要人要物,都可以跟内务堂提。第一件事,就是去南关郡,为我们杨家村物色一间铺子。”
他看着杨富贵,问道:“对此,你可有何想法和计划?”
这算是一种考校。
闻言,
杨富贵的大脑立刻就飞速转动起来,只想了片刻,他便脱口而出:
“回族长,这事不能急。”
“哦?”杨九狼示意他继续。
“去郡城开铺子,不是说买个门面就成的事。”杨富贵搓着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完全进入了商人的角色,“依我看,得分三步走。”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探路。我得先带几个人,去郡城里头转悠个十天半月。铺子开在哪,大有讲究。
就比如卖白纸,就得开在书院、官署附近,那里是读书人和官老爷们扎堆的地方。
咱们得摸清楚,哪条街人流最旺,哪家铺子生意最好,他们的纸卖什么价,咱们的纸比他们的好在哪。这叫知己知彼。”
“第二,铺路。郡城不比县城,里头水深。码头的管事、城门的兵丁、街面的混混,甚至管着那一片的衙役,都得打点。
不是说要花大钱去贿赂,而是要让他们晓得,咱们是来做正经做生意的,懂规矩,不惹事。几顿酒肉,几句场面话,花小钱,办大事。这叫和气生财。”
“第三,才是开路。等前头两步都走顺了,再去看铺子,跟牙行谈价钱。那时候,我们心里有底,价钱就好谈。
铺子盘下来,装修要亮堂,显得咱们有实力。开张那天,得搞点动静,请几个舞狮队的,敲锣打鼓,把名气先打出去。
同时,咱们的货,不能光秃秃地卖。可以把咱们最好的白纸,用漂亮的锦缎包起来,叫‘状元红’,专卖给那些要赶考的学子,价钱高点,他们也乐意买个好彩头。”
一番话下来,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把去郡城开店的整个流程,说得活灵活现。
甚至连后世的「市场调研」、「公关」、「品牌包装」和「营销策略」的雏形都包含了进去。
在座的族老们,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之前想的,就是找一间合适的铺子,然后摆上货物出售。
而杨富贵却告诉他们,开铺子并非如此简单,其中的弯弯绕绕和诀窍那是相当讲究的。
“好!”杨坚第一个赞叹,“富贵,你这脑子,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族长果然没有看错人!”
三叔公也听得直点头,看向杨富贵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不屑,变成了几分佩服。
杨九狼同样被惊艳到,
他要的就是一个懂行的专业人才,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听命的下属。
杨富贵,显然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就按你说的办。”杨九狼拍板说道,“人手,你从村里挑,要识字的,机灵的。银钱,你向内务堂申请。”
“是,族长!”杨富贵重重一点头,眼中尽是光芒,“保证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
族老会结束,半天之后。
村中十五岁至三十五岁的男丁,需尽数退出各处作坊,加入采猎小队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杨家村。
榕树下,水井边,田埂上,三五成群的村民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族长让年轻人都去采猎队,作坊里不让干了。”
“咋回事啊?我的孙儿在造纸作坊干得好好的,一个月四百文,安安稳稳的,为啥非要去跟野兽拼命?”
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满脸愁容,她手里纳着鞋底,针脚却乱了。
“说是采猎小队的工钱要高出三成呢。”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小声说道,眼神里有几分期盼,也有几分担忧。
高出三成的工钱,意味着家里的日子能好过一大截,可男人要去冒险,这心也跟着悬起来了。
“高出三成?那是拿命换的钱!”立刻有人反驳,“山里头多凶险?黑瞎子、大虫,哪个是好惹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沉重了不少。
第356章 新的采猎小队(一)
一间红砖瓦房里,刚从伐木场回来的杨山,正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当家的,你倒是说句话啊。”他的婆娘王氏在一旁抹着眼泪:
“咱家二牛才十七,身子骨还没长结实,让他去采猎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下半辈子怎么活?”
“族长下的令,能有啥法子?”杨山吧嗒了一口烟:
“不去采猎队,就没活干,家里吃啥?喝啥?再说了,咱们刚盖了红砖瓦房,还欠着族里几十两的银子。若是不去采猎队,如何还这笔银子?”
“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王氏哭得更凶了:“我不要他多挣那点的银钱,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杨山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
“族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咱村现在日子好过了,外头眼红的人多,没一支能打的队伍护着,这点家当早晚让人抢光了!到时候,别说平安,饭都吃不上!”
他虽然是个庄稼汉,但也明白,安逸是需要用刀剑来守护的。
另一边,
一群刚从作坊下工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反应也各不相同。
“我不想去!采猎队天天得操练,风吹日晒的,哪有在屋里头干活舒坦。”一个长得白净的后生抱怨道。
他叫杨小六,在造纸坊里干活,是个轻省的差事。
“可工钱高出三成啊!”旁边另一个青年,眼中却闪着光:
“一个月估计有五百文,包括其他福利,一年下来得有六七两银子。干上四五年,就能盖一座属于自己的红砖瓦房院子了。”
“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我就不信了,我不去,族长还能把我赶出村子不成?”杨小六梗着脖子说道。
他们争论着,谁也说服不了谁。
——
“族长,”三叔公急匆匆地找到杨九狼,一进门就嚷嚷:
“村里都快吵翻天了!好些个后生小子不乐意去采猎队,嫌苦嫌累怕危险。你看这事……”
杨九狼正在院子里,用一根小刀削着木头,雕刻一个玩具小木马。
他闻言,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头也不抬地说道:“由他们吵去。”
“啊?”三叔公愣住,“这就……就不管啦?”
“管什么?”杨九狼吹了吹木屑,反问,“是有人聚众闹事,还是有人不肯上交公粮?”
“那……那倒没有。”
“那不就结了。”杨九狼放下小刀,拿起一块砂石打磨着木马的棱角,“让他们吵,吵个三天,自然就没声了。”
“真的可行?”三叔公还是有些迟疑。
“三叔公,”杨九狼看向对方: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们现在吵,是因为还没想明白。等他们想明白了,不去采猎队就意味着没银子拿,娶不上媳妇,盖不了新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总得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等他们习惯了,也就认了。”
三叔公听得似懂非懂,但看杨九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果然,如杨九狼所料。
村里的议论声,在持续了三四天后,渐渐平息了下去。
最先想通的,是那些家里穷,急着盖房子或者娶媳妇的年轻人。
他们别无选择,如果不加入采猎小队,就代表失业。
七天后,
除了几个体弱有病的,杨家西村所有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适龄男丁,全部在武备堂登记造册,成为了采猎队的新成员,
一共有五十来人,加上老队员三十多人,采猎小队目前总成员高达八十多人。
采猎小队的待遇进行了调整:
其一,每位成员每月可领取银钱五百文,比作坊平均工钱高出三成。
其二,因公殉职者,其家属将可以领到一百两的抚恤金。
当天,训练场。
采猎小队的全部成员,分成两块集合在训练场中心。
其中一块是老队员,他们站着方方正正的队列,腰杆挺直,神情专注。
而另一块,是新来的五十多名汉子,他们站得松松垮垮,散漫无章。
一阵寒风吹过,这些新来的汉子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他娘的,这鬼天气,让咱们在这喝西北风呢?”名叫杨小六的后生,他压低声音朝旁边的人抱怨:
“之前在造纸坊里多舒坦,遮风挡雨的。现在倒好,领的银钱是多了,可这罪也忒大。”
“谁说不是呢。”旁边一个黑脸汉子接话,他倒不是抱怨,只是陈述事实,“俺婆娘早上还抹眼泪,说怕俺进山里喂了狼。”
“喂狼还算好的,一了百了。”杨小六撇嘴,“就怕缺胳膊断腿地回来,那才是一辈子都完了。为了多挣那一点的银钱,把命搭进去,值当么?”
……
这些抱怨声虽然压得低,但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里。
而在这些人的前面,站着两位副队长:杨坚和杨虎。
杨虎,这个常年在山里跟野兽打交道的猎户,眯起眼睛、沉着脸。
他不喜这种嘈杂,在他看来,纪律和服从比什么都重要。
杨坚则不同。
他当了多年的里正,深知人心似水,只能疏导,不能堵。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让这股子怨气先飞一会。
直到日头又高了一竿,议论声逐渐变小,杨坚才缓缓踱步上前。
他的目光,挨个扫过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有的人眼神躲闪,有的人梗着脖子,一脸不忿。
“我知道,”杨坚开口了,“你们心里头不痛快。放着安稳的活不干,非要来这风吹日晒,舞刀弄枪,谁都不乐意。”
一句话,说中了所有人的心事。不少人原本紧绷的脸,不自觉地松了些。
“可你们想过没有,”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指着村子的方向:
“咱们村能过上如今的日子,是哪来的?你们婆娘娃儿能吃上肉,是谁给的?是族长!”
“现在村子富了,外头的人眼不红?山里的匪,道上的贼,哪个不想来咱们村捞一票?”
他看向一个年轻后生,也就是杨小六,就是方才抱怨最凶的那个。
“杨小六,我问你。要是有天,一伙土匪冲进村子,闯进你家,你咋办?”
杨小六脸一红,脖子一梗,“俺、俺跟他们拼了!”
“拼?”杨坚不置可否,“你拿什么拼?拿你在造纸坊里捞纸的手,还是拿你这张只会抱怨的嘴?”
闻言,
杨小六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们今天加入采猎小队,拿起刀,不是为了族长,也不是为了我杨坚!”杨坚的声音继续在训练场上回荡:
“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家人。谁要是觉得这担子重,现在就可以放下,走出这个训练场,我杨坚绝不拦着!”
一番话下来,
整个训练场,鸦雀无声。
风吹过,卷起一阵黄沙。
之前还满是怨气的汉子们,此刻都低下了头。
好日子才过上几天啊?就忘了当初连肚子都填不饱的窘迫与无助,开始挑三拣四,好逸恶劳。
这等好事,要是放在其他村子,想抢都没有机会。
这些汉子现在想想,多多少少都感到有些惭愧。
第357章 新的采猎小队(二)
杨坚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但他没有就此停下。
他知道,光靠惭愧是不够的,还得加把火。
“抬起头来!”他看向新加入的五十多人,声音陡然拔高,“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松松散散,畏畏缩缩,哪有年轻人该有的锐气与干劲。”
“再看看他们,”杨坚指向那三十多名老成员,他们依然站得笔直,纹风不动:
“唯有像他们这样,经过千锤百炼,方能守护杨家村未来的富足与安宁。这也是你们在场每个人应尽的责任与担当。”
“族长之所以给了你们如此高的待遇,”杨坚的声音变得更加的锐利:
“是族长对你们的重视,同时也是他寄予你们的厚望。若是有人领了银钱,不好好参加训练与听从命令,辜负了族长、辜负了杨家村,我杨坚第一个把他踢出采猎小队!”
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好像没毛病,在场的年轻人也都听了进去,但还是有一个青年站了出来。
“杨坚叔?我……我……”这个青年叫杨二牛,他吞吞吐吐。
“杨二牛,你有何话讲?”杨坚的眉头重新拧起。
杨二牛嘴唇哆嗦了几下,终是鼓足了气,大声说道:
“杨坚叔,不是俺不愿为村子出力。只是……俺是家中独苗,俺娘说了,要是俺有个三长两短,她……她也不活了。”
这话一出,立马又有其他人出来响应。
“是啊,杨坚叔,俺家也是独子!”
“俺娘常年卧病在床,离不得人照顾啊!”
“俺家也是,若是俺进了山,家里就剩一个婆娘和两个吃奶的娃,万一……”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谁都懂。
三三两两,又有五六人站了出来,理由大同小异,不是独子,便是家有病人要照顾。
这不同于方才的抱怨。
之前是嫌苦怕累,现在却牵扯到了‘孝道’和‘香火’。
杨坚一时语塞。
他能骂他们懒,却不能骂他们不孝。
他看着这些汉子,有的脸上是真实的为难,有的眼神躲闪,显然是拿家人当幌子。
可他分不清,也没法分。
“这……”杨坚陷入了两难。
他总不能说,为了村子,你们家的香火就断了也无妨?
他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此事我做不了主。你们先归队,待我请示族长。”
——
下午,杨九狼的院子。
他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刻刀,正在完善一匹小木马最后的雕刻,外形轮廓豁然是他家的大黑马。
小丫蹲在他脚边,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满是期待。
“族长!”
杨坚急匆匆地从院外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杨坚叔,何事这般火急火燎?”杨九狼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还不是采猎队那档子事!”杨坚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墩上,
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就灌了一大口,将训练场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末了,
他一脸愁容地问道:“族长,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那些小伙说的,确实是实情。若是强逼,怕是会伤了人心。”
杨九狼吹了吹木马上的木屑,递给杨小丫,“去玩吧。”
“谢谢爹爹!”小丫头抱着木马,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关于杨坚的问题,杨九狼陷入了思考。
之前为了加强杨家村的武力建设,他打算让全村的年轻汉子都加入采猎小队,这种一刀切的方式,现在看来,确实欠周全。
其实,
若不是真心想加入采猎小队的人,多半也是一群好逸恶劳、贪生怕死之辈。
真到了拼命的时候,这些人不光指望不上,还可能第一个跑,反倒乱了自家阵脚。
想通这些,他对杨坚说道,“杨坚叔,那就撤销之前的规定吧。加入采猎队全凭自愿,不愿来的,可以回各处作坊上工。”
“啊?”杨坚惊得站了起来,“族长,这……这万万不可啊!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我们族老会朝令夕改?以后族里的规定还如何立得住?”
“没关系,撤销族令,同样是族老会的权力。”杨九狼自然知道其中的影响:
“既然是我们族老会做了欠妥的决定,那就得改。这样吧,就说是各位族老体恤村民,极力反对族长我的之前决定。”
“族长,不妥。”杨坚立马反对,“这锅要背也该由我们这些族老来背。应该向村民表明,是族长你体恤村民,反对了族老们的决议,于是撤销了之前的族令。”
对杨坚来说,
保证杨九狼这位族长绝对的形象与领导,比什么都重要。
闻言,
杨九狼赞许地点头,有一位如此通透的下属,实乃一种幸运。
“也行,那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吧。”
“是,族长。”杨坚领命而去。
第二天,清晨。
一张新的告示贴在了祠堂广场的告示牌上,其中的内容很快传遍整个杨家村。
“听说了吗?族长反对族老会之前的决定,撤销了之前的族令,采猎队想去就去,不想去还能回作坊!”
“真的假的?那敢情好!俺这就让俺家那口子回来!”
“还是族长心善,听得进咱们的难处。”
一时间,
不少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些昨天还在发愁的妇人,脸上都乐开了花。
最后,足足有二十六个人选择了离开。
“族长,走了二十六个,接近一半。”杨坚再次过来汇报情况,他把名册递杨九狼。
“二十六个?”杨九狼接过名册,并没有打开,“走就走了,并不一定是坏事。”
“族长,你不生气?”杨坚愣住了一下。
他本以为杨九狼会失望,甚至愤怒,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
“有啥好生气的?”杨九狼摇头,“这样吧,再提高采猎小队的待遇。”
“再提高待遇?”杨坚不解,现在的待遇已经足够高了。
“对,”杨九狼点头:
“其一,凡采猎小队成员,其配偶,若在村中作坊上工,工钱上浮两成。”
“其二,凡采猎小队成员,其子女入学私塾,束脩全免。其直系亲属,在各作坊晋升管事,有优先之权。”
听完这些,
杨坚终于明白。
杨九狼根本不是在筛选队员,他是在划分阶层!
他先用‘自愿’的原则,让那些意志不坚、心存侥幸的人自己走出去。
然后,再用旁人无法企及的优厚待遇,将留下的人,彻底变成一个拥有特权的精英团体。
这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更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一个采猎队员,意味着全家都跟着沾光。
他的妻子赚得比别人多,他的家人更容易当上管事。
以后族中的任何福利,估计都得和采猎小队的身份关联在一起。
第358章 连弩(一)
采猎小队的待遇再次提高的消息,很快就传开。
“听说了吗?采猎队那帮小子,家里的婆娘工钱都涨了两成!”一个妇人提着木桶,在水井边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羡慕。
“不只如此,”另一妇人叹了口气,水桶边缘的木刺扎得她生疼:
“听闻他们娃儿念私塾,束脩都免了。往后族里有啥好事,怕是都得先紧着他们!”
听到这个消息,
那些刚刚退出采猎小队的村民,便开始后悔了。
银钱挣多挣少还是其次,更让他们心头泛凉的,是被族老会给疏离了。
他们原以为,不过是换个活计,谁想竟换成了‘边缘人’?
尤其是在这宗族社会,
一旦被主流群体边缘化,意味着不仅是经济上的损失,更是在族中地位的丧失,这才是让他们难以接受的真正原因。
不少村民找到杨坚,想重新加入采猎小队。
杨坚的院门前,挤满了人,吵嚷声此起彼伏。
“里正叔!俺想通了,俺想再入队!”杨小六挤到最前面,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杨坚面色沉静,他站在院门口,并未让众人入内。
目光扫过一张张悔恨交加的脸,心下并无波澜。
“想入队?”他无奈地看着这群年轻人:
“晚了。采猎队,岂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今日之后,想加入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而你们……已经永远失去被录用的资格。”
‘永远’两字,重重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没有怒骂,没有斥责,只有一句平淡的陈述,却比任何处罚都来得沉重。
杨小六脸上那讨好的笑容僵住,他现在才慢慢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四周的汉子,脸色同样难看,有几人还想再争取一番,结果都被杨坚无情拒绝。
最后,他们只好离开。
——
三天后,峡谷,铁匠作坊。
杨九狼缓缓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几张图纸。
由于采猎小队人手不多,现有的筋角复合弓虽强,但对弓手的力气和技艺要求太高,寻常人没个几年的苦练,难有准头。
为了让采猎小队快速形成战力,他准备打造一种连发式的轻型弓弩。
“东家。”杨铁老正在检查一批新打好的锰钢齿轮,
他用小锤在齿轮的轮齿上轻轻敲击,听着那清脆无杂音的回响,有些熏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看到杨九狼,他放下锤子,在满是油污的麻布衣角上擦了擦手。
“铁老,手艺越发精进了。”杨九狼拿起一个齿轮,
入手沉甸,齿牙边缘光滑,没有毛刺,这是用简易车床精加工过的结果。
“还不是东家你给的方子好。”杨铁老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火熏得焦黄的牙齿:
“这锰钢,硬实,耐磨。各个车床换上这玩意,用了快半年,一点磨损的痕迹都瞧不见。比早先那些铁家伙,耐用太多了。”
杨九狼点点头,将齿轮放回桌上,然后将手中的白纸在长木桌上缓缓展开。
“这是…?”杨铁老凑了过来。
铁一和铁二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好奇地围拢。
纸上,用一种黑亮的细线条,画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器物。
结构繁复,部件交错,旁边还标注着详细的尺寸和备注。
“这是弓弩?”杨铁老端详了半天,才从整体轮廓上辨认出来。
可这弓弩的模样,太过古怪。
寻常的弩,弩臂、弩身、弓弦、机牙,一目了然。
可图上这个,上面多了个方盒子,下面多了个古怪的把手。
“正是弓弩,”杨九狼用手指点了点图纸:
“它是一种连发式的轻型弓弩,也叫连弩。一次装填,可连发十二矢。六十步内,可穿透野猪皮。”
“嘶——”
杨铁一和杨铁二倒吸一口凉气。连发十二矢?六十步穿野猪皮?
杨铁老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些,仔细看着图纸上那些细密的线条。
“去,把木老叫来。”杨九狼对杨铁二说道。
“是,东家。”
不一会儿,
杨木老带着他儿子杨木一,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东家,啥急事?”
杨九狼没有多言,只是指了指桌上的图纸。
杨木老和杨木一也凑了过来,两个脑袋,四个眼睛,一齐盯住了那几张白纸。
“这是…新型武器?”杨木老看了一会,咂了咂嘴。
“是的,”杨九狼点头,目光扫过两位作坊的领头人,“铁老,木老。这东西需你们两个作坊合力打造。”
“东家,你吩咐。”杨铁老和杨木老齐声应道。
他们已经习惯了杨九狼拿出各种新奇玩意,也习惯了听从他的安排。
因为每一次,都能让他们造出足以吹嘘一辈子的东西。
“好。”杨九狼拿起一支铅笔。
他指着最大的一张总装图,开始讲解,“这连弩,它分四部分:弩身、弩机、弩臂、箭匣。”
他手中的铅笔在图纸上移动,声音不疾不徐。
“弩身,是木架。木老,这活归你。”他看向杨木老:
“要用最好的柞木,就是我们做车床底座的那种。取其木质坚硬,不易变形。整个弩身要一体成型,中间要掏空,用来安放弩机。尺寸,必须分毫不差。”
杨木老眯着眼,盯着图纸上那个复杂的内部凹槽,点了点头:“这活细,得用上咱们新做的钻头和铣刀。慢工能出。”
“弩臂,是力源。”杨九狼转向杨铁老,“不用筋角,我们用钢。用‘叠层锻打法’。”
“叠层锻打?”杨铁老一愣。
“对。”杨九狼解释道:
“单一的钢材,要么够硬但脆,要么够韧但软。我们将多种不同含碳量的钢材,反复锻打成薄片,
一层软一层硬,再用高温锻焊成一体。如此一来,刚柔并济,既有弹性,又有力道。”
杨铁老听得眼神发亮,他是个铁痴,一听到新的炼钢锻铁法子,便开始兴奋。
他立刻追问:“东家,这软硬钢的配比,还有锻打的火候……”
“图纸上有。”杨九狼指了-指旁边一张专门的零件图,“按上面写的来。淬火时,用特定的油。”
“好!我一定会按照要求做好。”杨铁老立马应下。
“最关键的,是弩机和箭匣。”杨九狼指向图纸最核心、最复杂的部分。
所有人再次齐齐看过来。
“箭匣,就是这个方盒子。”他指着弩身上方的部件,“木制,内有簧片,将弩箭往下压。”
“而弩机,……”
约莫一刻钟后,
杨九狼才把连弩的所有构件和制作流程,给众工匠详细讲完。
第359章 连弩(二)
“都听明白了没?”杨九狼最后问道。
“明白了七七八八。”杨木老先开了口,他揉着眼睛,指着弩身上一个掏空的复杂结构,“东家,这活得慢慢来,急不了。”
他这话很实在。
作为几十年的老木匠,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件器物的难处不在于大开大合,而在于那些看不见的内里乾坤,尺寸的拿捏,分毫不能差。
这考验的不仅是手艺,更是耐性。
“嗯。”杨九狼点头,他看向杨铁老:“铁老,你那边呢?”
“没问题。”杨铁老回答得干脆,“就是这叠层锻打,费些功夫。还有这些小零件,得用车床一点点磨。”
“那就开工吧。”
“是,东家。”
——
七日后,铁匠作坊。
一张长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零件。
淬火后的叠层钢弩臂呈现出暗青色,表面隐约可见流水般的锻打纹理。
弩机的核心构件,那些齿轮、拨片、连杆,在简易车床的切削下,边缘光滑,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杨铁老拿起一个豌豆大小的齿轮,对着光仔细端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这玩意,若是放在一年前,打死他也不信是自己能做出来的。
“爹,都齐了。”铁一擦了把脸,留下几道黑色的印子。
杨木老那边也完成了相关的部件,
弩身和箭匣被打磨得油光水滑,榫卯结构严丝合缝,拿在手里,同样非常有成就感。
组装很快开始,
两拨人凑到一起,气氛热烈而紧张。
零件被一件件地安装进弩身的预留空位里。
起初还算顺利,弩臂稳稳地固定在弩身前端,弩机被小心地安放进内部的凹槽。
可当杨铁老试图将最后一根销钉穿过联动机关时,出现了一点小问题。
“咦?”他皱起眉头,销钉卡住了,进退不得。
“咋了?”杨木老凑了过来。
“这孔……好像偏了一丝丝。”杨铁老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那点偏差,肉眼几乎无法分辨。
“我这是照着图纸来的,分毫不差。”杨木老立刻辩解。
“我这也没错!”
气氛瞬间有些僵硬。
杨九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他拿起零件看了看,又拿起图纸比对了一下。
“木老,你这孔没偏。铁老,你这轴也没粗。”他慢慢说道,“是「公差」。”
“公差?”两个老工匠面面相觑,这又是个新词。
“一个零件,允许有一点点误差。但十个零件,每个都有一点点误差,加起来,问题就大了。”
杨九狼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了「公差累积」的原理。
他拿起一把小号的锉刀:“把孔,稍微扩一点点。”
半个时辰后,
经过多次的反复锉磨和调整,第一架连发弩终于组装完成。
它静静地躺在桌上,造型奇特而充满力量。
柞木的温润和钢铁的冰冷完美结合,弩身上面那个方正的箭匣,让它添加了几分机械感。
“成了!”杨木一兴奋地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眼中闪烁着光芒。
杨铁老郑重地擦了擦手,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连弩捧了起来。
入手沉甸,分量十足。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下方的杠杆,用力一拉。
咯——吱——!
杠杆只移动了一半,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然后死死卡住。
杨铁老脸色一变,加大了力气。
‘咔’的一声脆响,机括彻底锁死,动弹不得。
箭匣里的箭矢纹丝不动,弓弦也没有被挂上。
杨铁老僵在原地,因为用力,脸色微微涨红。
杨木老立马凑了上来,他接过连弩,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喃喃道:“不该啊……咋会这样……”
“我就说你那齿轮有问题!”
“放屁!明明是你那木头槽子受潮变形了!”
刚刚还同心协力的两个老伙计,瞬间又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失败的压力,让他们的情绪都有些失控。
“都别吵了。”杨九狼阻住了他们。
他走上前,从杨木老手中接过连弩,拉了拉连杆,阻力确实很大。
经过001的扫描分析,并非结构性的故障,
只是因为新造部件的表面粗糙,未进行充分磨合,累积公差导致接触面压力分布不均。
“东家,是啥问题?”杨铁老试探地问道,“要不……我们把弩机拆了,重新磨一遍?”
“不用。”杨九狼摇头,“新东西,都这样。卡顿很正常,加点润滑剂便好。”
他转身对杨铁二吩咐:“去,拿些猪油和石墨粉来。”
“好的,东家。”杨铁二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
他便端着一个陶碗,提着一个小布袋,小跑着回来。
陶碗里,是一块半凝固的、泛着黄色的猪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肉腥气。
布袋里,则是磨得极细的黑色石墨粉末。
杨九狼接过东西,他让杨铁二生起一小堆炭火,将陶碗架在火上,用文火慢慢烘烤。
滋啦——
猪油受热,开始融化,由固态的黄白变成半透明的油液,一股更浓郁的油哈味混着肉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接着,
杨九狼将石墨粉倒进猪油里,用一根木棍缓缓搅拌,直到它们混合成一种油腻腻的黑色膏状物。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
整个弩机内部的零件和滑道,全涂抹上了这黑色的润滑剂。
“好了。”杨九狼深吸一口气,再次握住下方的杠杆,缓缓用力。
杠杆被平稳地向后拉动,几乎没遇到任何像样的阻力。
咔哒——!
弓弦被机牙稳稳挂住,发出最后一声清脆的锁定音。
而弩臂,因为巨大的张力而微微弯曲,蓄满了力量。
上弦,完成!
杨九狼的动作没有停,他手腕一翻,将杠杆向前推去。
唰——
杠杆顺滑地向前移动,带动着另一套联动装置。
弩身上方的箭匣底部,一个精巧的挡板倏然打开,随即又迅速闭合。
一支乌黑的弩箭在发条的弹压下,‘哒’的一声,精准无误地落入了弩槽之中,箭尾的凹槽,正好卡在紧绷的弩弦上。
装填,也完成!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从拉杆上弦,到推杆装填,不过是呼吸之间的事情。
第360章 连弩(三)
“走,到外面试试。”杨九狼率先朝作坊外走去。
众人跟在他后面,鱼贯而出。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铁匠作坊外的空地,规整地堆放着一些铁料和木材。
空地尽头,立着一棵歪脖子老榆树,树干粗壮,估计得一人合抱。
杨九狼站定,与那棵榆树相距约三十步,这是最佳的发射距离。
远了,会衰减杀伤力,并容易失去准头。
太近,敌人则可能会扑上来。
他将连弩缓缓平举,弩身架在左臂,右手順势伸向下方的机括。
这一系列的动作,引得在场众人齐齐注目。
杨铁老微眯起眼,死死盯着弩臂的冷光与弧度。
那暗青色的叠层钢,是他这辈子少有的得意之作,此刻正是检验效果的时候。
杨木老则躬着身子,眼神全在弩身和箭匣上。
柞木的纹理,榫卯的接合,都是他这些天一刀一刀辛苦雕刻出来的。
铁一、铁二、木一这几个年轻人,则是纯粹的紧张和兴奋。
他们屏住呼吸,脖子伸得老长,期待着下一刻的画面。
杨九狼没让大家等太久,
他微微眯眼,右食指用力一扣,机括‘咔哒’一声脆响。
嗖——
一道黑影,撕裂空气,电射而出。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箭矢的轨迹,便听到远处传来‘噗’的一声闷响。
三十步外,
那棵老榆树的树干上,箭矢的尾羽还在微微颤动。
整支箭,有小半截没入树干。
“好快!”
“这力道?够劲!”
……
众人惊呼。
杨九狼并未放下弓弩。
他握住下方的杠杆,手腕发力,流畅地往复一拉一推。
咔哒,咔哒。
两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连弩再次快速完成上弦和装填。
机括再次被扣下,
又是‘嗖’的一声,一支箭矢射出,精准地钉在第一支箭的旁边,相距不过两指。
接着,
又是‘咔哒、咔哒’作响,
第三箭!
第四箭!
……
杨九狼的动作一直未停:拉杆、推杆、击发,周而复始。
约莫十来个呼吸后,
他才缓缓放下手臂上的连弩,箭匣中十二支箭矢被一射而空。
“好厉害。”
“一口气连发十二次,这发射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就是,要是普通弓箭,从取箭、拉弓、再到放箭,需要老半天的时间。”
“都愣着做甚?过去看看!”杨木老最先反应过来,拔腿就朝老榆树快步走去。
“对,去看看它的威力如何?”其他人呼啦啦地跟上。
老榆树,树干中心,一块碗口大小的区域。
十二支箭矢,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密集地钉在上面。
最远的两支箭,相距也不过半尺。
最近的几支,箭杆几乎碰在一起。
箭杆是上好的桦木,打磨得笔直,箭尾的羽毛匀整微展。
而箭头,是铁匠作坊专门锻造的三棱破甲锥。
这种箭头没有刃口,却锐利无比,能轻易撕开皮甲,扩大伤口。
“这……这……”杨木一伸手握住一支箭杆,用力一拔。
箭矢,纹丝不动,像是长在树里一样。
“我来!”杨铁一平日里抡大锤,力气大。
他一步上前,先吐口唾沫在掌心,双掌互相摩挲几下。
做完预热动作,
他双手握住其中一支箭杆,一只脚抬起、蹬住树干,接着弓身发力。
他的脸一时因为用力而涨红,就连脖子都暴起几条青筋。
“嚯——!”杨铁一喝了一声,猛地用力。
噗!
那箭矢……这才被他拔了出来,还顺带出几丝新鲜的木头纤维。
一个指头粗的孔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杨铁一凑过去看,那孔洞黑漆漆的,看不到底。
他找了根小树枝伸进去,足足探入两寸多深,才感觉到阻力。
两寸?
这可是坚硬的老榆树!
“这要是射在人身上……”旁边的杨木一喃喃自语,话没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射在人身上,得前面穿进去,后面穿出来。”杨铁一拨了拨箭头,夸张地接过话,“要是射在野猪身上,嗯……?估计能再没入一倍的深度。”
杨铁二的想象力则更进一步,他比划着手势,描绘着他脑中的画面:
“这要是对着人堆里来上这么一匣子,十二支箭下去,怕不是要倒下一大片?!”
这话一出,几人不由地都打了个哆嗦。
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手打造出如此高效的杀人凶器。
杨木老和杨铁老没掺和年轻人的议论,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到杨九狼身旁。
“东家。”杨铁老先开口,
他压低声音,警惕地扫了四周一眼,“这东西……太厉害了,万万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铁老哥说得对。”杨木老跟在后面,重重地点头,他满脸的严肃:
“东家,这连弩的图纸得收好,造出来的东西,也得有个章程。这要是让外人学了去,怕是要出大事。”
他们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在这个世道,这样一项能颠覆力量平衡的武器,既是保命的底牌,但也有可能是催命的符咒。
杨九狼看着两人,没有立即回答,他当然知道万事皆有两面性。
他掂了掂手里的连弩,分量不轻,但重心设计得极好,单手也能稳定持握。
“两位,不必担心。”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就算图纸或者成品落入别人手中,若是没有二老的手艺,旁人也造不出来。”
这话既是夸奖,也是事实。
技术壁垒的构建,不仅仅在于一张图纸,更在于材料、加工精度和工艺流程的整合。
这架连弩的背后,是高温炉的运用、钢材的锻打、以及高精度车床的辅助。
任何一个环节的缺失,都会导致仿制品性能断崖式下跌,甚至无法使用。
这是一种系统性的领先,而非单一技术的突破。
“就比如这叠层钢的配比,锻打的火候,铁老不说,谁能摸透?”杨九狼继续说道:
“而这弩身里头的弯弯绕绕,尺寸差一丝一毫,机括就得卡死,更别提那些用车床磨出来的齿轮和零件了。”
他的一番话,让两位老匠人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他们摸了摸下巴,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不是有了图纸或者成品,就能仿造出来的。
想通了这一层,两位老人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地,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东家说的是,是我们这两个老头杞人忧天了。”
“接下来,还要辛苦二位。”杨九狼看着他们,神色认真起来:
“这连弩,要加紧打造。每生产一架,我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的绩效工钱。”
“一……一两?”杨木老和杨铁老同时愣住。
“东家,这……这太多了!”杨木老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不是不想要,只是才几天的活就给一两银子?他觉得这钱烫手。
“不多。”杨九狼摆手,“这银子,是给你们的辛苦钱,但你们得保证每一架连弩的质量。否则,要是在战斗中出了问题……”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钱给够,活就得干得漂亮。若是拿了高价,做出来的东西却出了岔子,那后果自然不用多想?
两位老工匠跟了杨九狼这么长时间,自然听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
“东家放心!”杨铁老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我们哥俩,带着这帮小子,就是不吃不睡,也把活给你干得妥妥帖帖!”
“对!保证每一架都跟这第一架一样,不,比这第一架还好!”杨木老也附和。
第一架毕竟是摸索,耗时七天。
等熟悉了工艺流程,另外再配齐相关的模具夹具,效率必然大大提升。
他们心里盘算着,往后熟练了,可能三四天就能合力造出一架。
一个月下来,光绩效工钱这一项,他们就能拿到十来两银子。
这哪里是做工,这简直是在捡钱。
想到这里,他们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东家,那……咱们要造多少架?”杨铁老搓着手,迫不及待地问道。
闻言,
杨九狼开始在心里盘算。
采猎小队现有成员六十多人,至少装备三十架连弩,组成一个独立的弩箭小队。
但考虑到战损和预备,储备量估计需要五十架。
而迷雾谷,
二哥杨九虎那边有三百余人,得给他一百五十架。
两边加起来,就是二百架?
这个数字让杨九狼眉头微微一皱,工作量貌似有些大。
他只好对两位老工匠说道,“你们先造着,直到我叫停为止。”
“好嘞,东家。”两位老工匠齐声回应。
没有具体的产量,就意味着可以一直生产,那他们的银子也将源源不断。
第361章 探子
杨九狼随即做了安排,让两位老工匠将连弩的部件进行拆分,
一些对精度要求不高的,如箭匣的木壳、杠杆的握柄,分发给作坊里手艺过关的普通工匠。
核心的机括、弩臂的锻造,则依旧由他们亲自操刀。
流水线作业,分工合作。
如此一来,产量便能从之前的数日一架,提升到一日一架。
至于那一两银子的绩效工钱,该如何分摊给底下的工匠,那是他们两个老工匠自己的事。
杨九狼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两位老工匠在心底算了算,即便分一半银子出去,他们每人每日至少还能多得五百文。
划算。
两人立刻应下,拍着胸脯保证,绝无纰漏。
——
傍晚,杨家四合院。
炊烟袅袅,院中的下人和厨娘正在灶房忙碌,饭菜的香气飘出老远。
杨九狼刚从作坊回来,便撞见风尘仆仆的杨九虎。
“二哥,你回来了。”
“小弟。”
“二哥,走。我有好东西给你看。”杨九狼向对方使了一个眼神。
杨九虎并未多问,跟着杨九狼来到峡谷后面一处僻静的空地。
“二哥,看好了。”选好射击位置,杨九狼举起连弩,
‘咔哒、咔哒’两声上弦与装填之后,他对着远处一棵大树,就是‘嗖’的一箭射出。
动作干脆利落。
起初,
杨九虎还不怎么在意,但看到杨九狼一系列动作、以及一支箭矢钉在不远的树干上面之后。
他的眼睛立马一亮,凑了过来,“小弟,这是何弓弩?竟有如此威力。”
“二哥,你先试试。”杨九狼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连弩递了过去。
杨九虎接过连弩,入手一沉,分量不轻,目光瞬间就被其冷硬的线条和精巧的结构吸引。
他曾在军中见过各式弩机,从单兵的擘张弩到需要数人操作的床弩,都有涉猎。
但这手里的家伙,造型古怪,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悍。
他没有多问,只是学着杨九狼方才演示的动作,拉杆,推杆。
咔哒,咔哒。
机括咬合的声音清脆悦耳。
他同样将弩对准远处的大树,扣下机括。
嗖!
箭矢破空,力道刚猛,下一瞬,已然稳稳钉在树干上,尾羽嗡嗡作响。
杨九虎瞳孔一缩。
他手上动作不停,继续拉杆、推杆、击发……一气呵成。
接连又射出几箭,这才停了下来。
“好东西!”杨九虎放下连弩,声音有些沙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震撼。
他虽主用长枪,但以前身为都尉,岂能不知弓弩在军阵中的分量。
弩,在古代战争中是破甲和远程压制的利器。
而此连弩,更是将射速提升到了一个恐怖的境地。
“此物……”杨九虎抚摸着冰冷的弩身,沉声道:
“若有一百名弟兄装备此弩,列成三排轮射,足以压制五百人的骑兵冲锋。箭雨之下,人马俱碎,来多少死多少。”
他不是在夸张,而是基于沙场经验最冷静的判断。
这东西,是战场绞肉机。
杨九虎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杨九狼:“小弟,这弓弩,如今有多少?”
“今日刚成第一架。”杨九狼如实回答,“作坊那边已在加紧赶工,估计一天能造出一架。三月后,能给你六十架。半年,可凑足一百五十架。”
“好!”杨九虎重重点头,这生产速度不算慢。
他知道这种精巧利器的制造难度,一天一架,已远超他的预期。
有了这批利器,他手头那点人马,才算真正有了些底气。
兄弟二人就连弩的事情聊了一会,杨九虎将连弩递还给杨九狼,“小弟,有件事,须得与你说。”
他收敛心神,脸色重新变得严肃,也不等杨九狼问,便继续说道:
“我布在南关郡各处渡口、要道的眼线汇报,近些时日,有不少形迹可疑之人,正陆续进入郡内,方向……好像都是咱们边荒县。”
“哦?”杨九狼眉毛一挑,好像并不意外。
“这些人,身手不差,并且出现少部分的京城口音。”杨九虎压低声音,“他们行事低调,三五成群,不像寻常商旅,倒像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边荒县这穷山恶水之地,能引来京都那边的过江龙,除了杨家村最近弄出的白纸和水泥,杨九虎想不出第二个由头。
“小弟,你得加强防范。”他提醒道:“这些人,怕是来者不善。”
“好的,我知道。”杨九狼平静地点了点头。
001的‘实拟世界’中,村外山林里总有几个鬼鬼祟祟的红点,已经晃悠了好几天。
他只是不知对方的底细,暂且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就在此时,
001的视野共享中,画面陡然切换。
峡谷侧边,七百米外的一处高坡上。
林木掩映间,三个穿着寻常衣衫的汉子,正遥遥窥视着峡谷入口。
“头儿,这地方邪门得很。”旁边一个体型消瘦的汉子压低声音,对站在中间一人说道:
“这峡谷口修了堵墙,跟个小隘口似的,还有人守着。咱们根本摸不进去。”
“何止是邪门。”另一侧的精壮汉子瓮声瓮气地接话:
“我打听了,这峡谷的主人叫杨九狼,听说他单枪匹马灭杀过四十多名山匪。可不是一个善茬。”
这三人?
正是京都某方势力派出的探子。白纸的利益太大,足以让任何人眼红。
他们本以为是趟肥差,探查一个乡下土财主的老窝,没想到却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一人灭杀四十人?”中间带头的汉子惊了一下,随即明了,“难怪他敢把白纸这等神物放出来,果然有些实力。”
“那咋办?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喂蚊子吧?”消瘦汉子开始抱怨,
他抬手拍死一只趴在胳膊上的花脚蚊子,留下一个血印,“头儿,我听说,那杨九狼的女儿,每日都会出谷,到村里私塾念书……”
这名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个女娃,咱们潜入村子,往麻袋里一装,还怕那杨九狼不乖乖就范?”
“蠢货!”中间那人低声呵斥,眼神一冷:
“咱们只负责踩点,动手那是后面其他来人的事。若是打草惊蛇,坏了主子的好事,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是、是是……”那消瘦汉子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语。
“那头儿,咱们下一步如何是好?”精壮的汉子问道:“这峡谷守卫森严,如同铁桶,咱们根本进不去。”
“还能如何?继续查探。”带头的汉子也有些无奈,“先把杨家村的地形图画出来,要详尽。”
他想了想,补充说道,“另外,安排其他弟兄,用银子买通本地的村民,从他们口中收集更多的情报,特别是杨家村的守卫力量。”
“是,头儿。”
第362章 西风寨
殊不知,
山坡上三人自以为隐秘的对话,通过001的超距感应,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杨九狼的耳中。
大树下,
杨九虎还在分析着那些探子的可能来路,杨九狼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
这些人过来打探情报,他并不是很在意,反正这类情况防不胜防。
但起了动他家人的念头,那就得死。
他没有说话,但杨九虎却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这位小弟身上的气息变了。
“小弟,咋啦?”他不解地问。
“二哥,那些人已经来到了村外。”杨九狼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坡。
“啥?他们还真是冲着咱们来的?”杨九虎眉头一拧,
他的情报网才刚刚铺开,只能在关键地方收集情报,无法做到实时跟踪这些人。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已经摸到了家门口。
“有多少人?在何处?”他瞬间警惕起来,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了握腰间的刀柄,“你打算如何应付?”
“杀。”杨九狼只吐出一个字。
干脆,利落,却狠得让人脚底发寒。
“杀?”杨九虎愣了一下。
他以为杨九狼会选择驱离,或是抓起来审问。直接下杀手,这……
“小弟,这些人只是探子,杀了这一波,背后主使还会派来第二波、第三波,无穷无尽。”杨九虎皱眉劝说:
“在敌我未明之前,尽数杀了,怕是会同时得罪所有势力,不是明智之举。”
他刚从政治斗争的漩涡里逃出来,深知这世道的凶险。有时候,因为一个草率的举动,就可能招来灭顶之災。
这样的顾虑不无道理,同时向多方开战,那是兵家大忌。
但杨九狼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他对杨九虎说道,“二哥,他们是敌是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立下自己的规矩。”
“这样吧,”他顿了顿,加了一句,“先暗中杀他们一波,好让这些人在伸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闻言,
杨九虎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便领会了杨九狼的意图。
“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沉稳,但眼底的杀意,却愈发浓郁:
“此事,交给我。保证做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走,我们先回去吃饭。”杨九狼说完,就抬脚往院子的方向走。
——
一刻钟后,
刚踏进自家的内院,管家周济便从影壁后头快步迎了上来,“老爷,内务堂的杨坚堂主过来找你,人在外院客厅候着。”
“知道了。”杨九狼脚步一顿,没多问,只对身后的杨九虎道:“二哥,你先去用饭,我稍后便回。”
说完,他转身便朝外院走去。
外院客厅,
杨坚正喝着茶,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见是杨九狼,连忙起身。
“族长。”
“坐。”杨九狼摆了摆手,径直走到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尚有余温的茶水,“杨坚叔,何事?”
“族长,出事了。”杨坚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句,接着说道:
“最近几批来拉白纸的外地客商,在回程路上,遭了山匪。”
闻言,
杨九狼眉头一皱,这事情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具体如何?”他喝了口茶,问道。
“三批客商,折了七八个护卫,伤了十余人。而货物,全被劫。”杨坚把情况简单汇报:
“消息传开,后面几家原本说好要来的,都托人传话,说要延后取货的日期。”
“在何处被劫的?”
“刚出边荒县地界,都在黑风林一带。”
“黑风林?”杨九狼想起了这个地名,上次他就在那里遭到黑风九煞的打劫。
黑风林处于几个峡谷的交汇处,地形复杂、适合埋伏,但四通八达,确实一处拦路打劫的好地方。
“族长,此事……怕是不简单。”看到杨九狼不回话,杨坚自顾自地说道:
“那些山匪,像是专门冲着咱们的客商去的。若是寻常劫道的,不会做得这般绝,连护卫都下死手。这是……要断咱们的财路。”
“嗯。”杨九狼点了点头,他对门外喊了一声,“周管家,去,把二爷请来。”
“是,老爷。”
不多时,杨九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二哥,坐。”杨九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开门见山,“黑风林一带的山匪,你可有数?我们的外地客商在那里被劫了。”
杨九虎坐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杨坚:“杨坚叔,客商被劫的详情,再说一遍。人手、路线、时辰,越细越好。”
“是这样的……”杨坚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更详细地说了一遍。
杨九虎静静地听着,等杨坚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黑风林一带,盘踞着三股叫得上名号的匪帮。”
“东山头的‘血手帮’,人最多,但脑子最不好使,干的是没本的买卖,逮着谁抢谁。但根据杨坚叔的描述,又不像是他们干的。”
“南面沼泽地的‘泥鳅帮’,来去无踪,最是滑溜。他们求财,不伤命,除非逼急了。杀七八个护卫,动静太大了,不像他们的风格。”
“剩下的一支,是盘在西边的‘西风寨’。”
“西风寨?”杨九狼重复了一遍。
“对。匪首叫冯颠,外号‘笑面虎’。”杨九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伙人,是黑风林一带的地头蛇,跟前两家不一样,他们……很讲规矩。”
“规矩?”杨坚不解。
“古人云:盗亦有道。”杨九虎解释:
“西风寨不干劫掠的勾当,他们做的是收‘过路钱’的营生。商队路过他的地盘,按货物价值抽一成,交了钱,他便保你一路平安。
若是在他的地盘上被别的匪类劫了,他甚至会帮你把货追回来。冯颠这人,最重‘信誉’二字。”
杨坚听得目瞪口呆,这山匪做得倒像个正经生意人。
“既是如此,为何这次会破了规矩?”杨九狼却听出了话里的关键。
“这便是我觉着蹊跷的地方。”杨九虎的眉头紧锁:
“冯颠此人,我打探过。他不是鼠目寸光之辈,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劫掠一次,不过是杀鸡取卵。他没理由为了几牛车白纸,砸了自己立了数年的金字招牌。”
“除非……”杨九狼缓缓接话,眼中寒光一闪,“他是故意的?”
“极有可能,”杨九虎同样也是这么想的,“但具体如何,还得进一步的调查。”
第363章 开谷立派(一)
“这样吧,杨坚叔。”杨九狼看向杨坚,“你先回去,外地客商被劫之事,我自会处理。”
“好的,族长。”杨坚也不多问,起身便转身离开。
“杨坚叔方才在,有些话不便说。”等杨坚离开后,杨九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对付那些山匪,得去全面启动迷雾谷的力量。”
杨坚忠心,但思虑尚在村中族务的层面。而迷雾谷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势力,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杨九虎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着杨九狼,目光锐利,“小弟,你打算如何处置?是灭,还是谈?”
这是两个最直接的选项:
灭,便是派人将那些山匪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谈,便是派人交涉,摸清对方的底细和意图,看有无转圜余地。
杨九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片刻才道,“二哥,无论是灭,还是谈,眼下都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杨九虎眉毛一挑,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除了这两个法子,别无他途。
“第一,我们还未开山立派,没有正式的名号与旗帜。对内缺少号召力,对外缺少立场与身份。”杨九狼也不绕弯子,接着说:
“第二,大规模的战斗,需要一个稳定、有序的后方支援。这些……迷雾谷如今皆尚未具备。”
闻言,
杨九虎沉默了。
他久在军旅,深知「师出有名」和「后勤补给」的重要性。
迷雾谷眼下百废待兴,人吃马嚼,皆是消耗。
关键是,谷内大部分人至今还迷迷糊糊,不知道迷雾谷是干什么的。
“小弟,你可有计划?”杨九虎问。
“要不这样?”杨九狼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
“三天后,我们在迷雾谷举办一次「开谷立派」的仪式,正式宣布组织的成立。”
“好,我明天就回去安排。”
——
三天后,南岭深处,迷雾谷入口。
河道漫漫,水声潺潺。
在谷口不远的河岸边,已然修建起一座码头,一艘中型乌篷船正缓缓靠岸。
杨九狼率先跳下船,在湿滑的鹅卵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身后跟着杨铁牛和杨二狗。
“这鬼地方,来了几次还是觉得瘆得慌。”杨二狗搓了搓手臂,低声嘟囔了一句。
“走,先入谷。”杨九狼抬头望天,这里依然是天气阴沉、浓雾弥漫。
“首领,你们到了。”
就在此时,从谷口方向走来一行人,为首者正是前铁骨堂的雷狂。
他身后跟着四名手持长矛的汉子,神情警惕。
他得知杨九狼今天要来,早早就安排人盯着渡口。得到通报后,便急忙赶过来迎接。
“嗯。”杨九狼点头,“辛苦诸位了。”
“首领说哪里话。”雷狂嗓门依旧洪亮,“能亲自过来迎接首领,是我等的荣幸。首领,请!”
众人行了约莫百步,一座关隘的轮廓在雾中浮现。
关隘不高,约三丈,由巨石和水泥混合垒砌而成,严丝合缝地卡在两山之间。
关墙之上,
每隔五步便有一处箭垛,垛后人影晃动,长矛的矛尖和弓弩的箭镞在晦暗的光线下,偶尔反射出一闪而逝的寒光。
关门是厚重的硬木,上面包着铁皮,遍布着碗口大的幽蓝色钉帽。
门前有两道吊桥,大的吊桥此刻高高悬起,下方是三丈宽的深沟,沟底插满了削尖的木桩。
“首领亲临,开大门!”雷狂对着关墙上喊了一声。
嘎吱——
沉重的绞盘转动声响起,吊桥缓缓放下,发出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杨九狼静静打量着这一切,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热血。
这关隘的设计,有他提供的图纸,但凌渊和雷狂执行得很好,甚至在一些细节上做得比他预想的更扎实。
入了关隘,便是一条三百余米长的断山通道。
两侧是刀削斧凿般的百丈山壁,向上望去,只能看到一线天光,压迫感十足。
脚步声在通道中回响,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可闻。
通道内很干净,没有碎石和杂草,显然是被人精心清理过。
一炷香后,通道尽头,又是一座关隘。
这座内关隘比外面的更高大,结构也更复杂,两侧山壁上甚至开凿出了数个半人高的射击孔,可以形成交叉火力。
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穿过第二道关隘,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外面的阴沉、压抑、湿冷,被瞬间隔绝。
谷内,晴空万里,阳光和煦。
杨九狼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强烈的光线。
他脑中闪过一抹回忆,这场景,真像前世驾车穿越川西的某个长隧道。
入隧道前还是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出隧道后却是烈日当空,天朗气清。
一洞之隔,两个天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个世界都同样令人惊叹。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清新舒爽。
举目望去,山谷纵深得有两三公里,入口狭长,内里宽阔。
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穿过谷地,河岸两侧,是大片平坦的土地。
原本的荒地已被开垦出来,规整划分为一块块、一陇陇。
更远处,一排排木屋和砖房已经建起,形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聚落。
根据001的勘测:
【谷内总面积约五千二百亩,其中可耕种土地约二千八百亩,河流提供稳定水源,四面借环山,仅有断山通道一处出口,为顶级的军事及生存基地。】
“首领,如何?”雷狂走到杨九狼身侧,语气带着自豪。
这片世外桃源,是在他的主持下,从一片荒芜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干不错,进度比我预料中要快很多。”杨九狼点头肯定了一句。
雷狂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都是按首领你的图纸来的,不然我也不知从何处下手。”
杨九狼在雷狂的陪同下,沿着田埂,在谷内巡视起来。
他走得很慢,看得很细。
他会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一捻,感受土壤的湿度和肥力。
001的分析在脑中响起:
【此地土壤为黑钙土,腐殖质含量高,极为肥沃,可改造成水稻田。】
他又走到河边,看着湍急的河流。
【河流落差稳定,可在上游狭窄处修建水车,利用水力带动石磨与锻锤,可节省大量人力。】
第364章 开谷立派(二)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
从农田到居住区,再到正在兴建的工坊。
居住区的房屋排列整齐,中间留有足够宽的通道,关键是,杨九狼看到了专门修建的排水沟和集中的茅厕。
“这排污沟和公厕,是首领你图纸上特意标注的。”雷狂解释道:
“起初大伙还嫌麻烦,觉得随地解决便是。但按规矩建好后,谷里干净整洁,蚊蝇都少了许多,大家才明白首领的用心。”
在一个封闭环境中,卫生与防疫是头等大事,重要性甚至在军事防御之上。
一场瘟疫,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整个山谷变成死地。
这时,凌渊也闻讯赶来。
他比雷狂要沉稳许多,见到杨九狼,抱拳行了一礼:“首领。”
“凌堂主辛苦了。”杨九狼点头回礼,“谷内建设,井井有条。”
“都是按首领的方略行事。”凌渊谦虚了一句,随即说道,“副首领那边已准备妥当,特让我来请首领过去。”
他口中的副首领,自然是指二哥杨九虎。
“好,那走吧。”
在凌渊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居住区,最后来到了山谷中央。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宽阔地,经过平整,成了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地面用黄土混合碎石夯实,平坦坚硬。
正前方,是用青石和水泥砌起的一座三尺高台。
高台方方正正,线条简单,却不失厚重的气势。
此时,谷内五六百号人已尽数聚集于此。
人群泾渭分明地分为两拨。
左边,是三百名精壮汉子。
他们就是迷雾谷的战士,经过这段时日的整合操练,已颇具军容。
他们站得笔直,手按腰刀,目光锐利,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右边,则是他们的家眷,多是老弱妇孺。
她们抱着孩子,或搀扶着老人,神情混杂着好奇、期待与不安,正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那就是咱们的首领?瞧着好生年轻。”一个刚入谷不久的妇人,她远远便看到了杨九狼。
“嘘,小点声。我当家的说了,首领本事大得很,一个人就能杀退几十个山匪。”
“我听说的更邪乎,说是能屠尽一整个狼群,连狼王都被他剥了皮。”
这些窃窃私语,像风一样在人群中流传,为那个始终未曾过多露面的首领,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强悍的色彩。
杨九虎早已在高台下等候,他身着一套黑色劲装,显得愈发挺拔。
见到杨九狼过来,他大步迎上,“小弟。”
“二哥。”
“首领,都备好了,是否现在开始?”雍王府老管家赵谦也在。
受到雍王妃萧氏的指示,他如今也加入了迷雾谷,今天的开谷仪式,便是由他主持。
“好,那就开始吧。”杨九狼点头,径直走向高台。
他身后,杨九虎、赵谦、凌渊、雷狂紧随其后。
在他们之后,还有一名沉默的彪形大汉,名叫熊拓。
此人原是杨九虎麾下的一名百夫长,使一柄开山大斧,骁勇善战,且心思缜密,是杨九虎最为倚重的臂助。
六人登上高台,各自站定,俯瞰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等众人各就其位,赵谦向台下压了压手,沉声下令:
“点火!”
“是!”
高台两侧,早已各架好了一座丈高的巨大火堆。
几名精壮汉子闻令,立刻上前,将手中的火把奋力投了进去。
呼!
干柴遇火,轰然爆燃。
两股巨大的火焰螺旋着冲天而起,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炙热的浪潮混着草木的清香,向四周席卷开来。
高台上,早已摆好了一张宽大的香案。
案上,立着一座古朴的青铜香炉,里面铺满了草木灰。
旁边摆着猪头、羊头、整鸡三牲祭品。
气氛庄严肃穆。
这让台下的汉子们有些意外。
他们中大多是刀口舔血的粗人,在他们的认知里,所谓的「开山立派」,
无非是像山匪结拜那般,杀鸡宰羊,歃血为盟,然后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吼几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场面话。
可眼前的阵仗,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这不像占山为王,倒像是朝廷祭天,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收起了平日里的散漫。
“祭祀开始!”赵谦向台下大喊一声,然后转向杨九狼,“首领,请上香。”
闻言,
杨九狼走到香案前,从签筒中抽出三支长香,在火堆的火焰上引燃,青烟袅袅升起。
“一拜天地,立身之本。”赵谦喊出第一句祭词。
杨九狼手持长香,神情肃穆,依言对着谷外广阔的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山川,庇佑之恩。”接着,赵谦喊出第二句祭词。
杨九狼转身,对着环绕四周的巍峨大山、奔流不息的河流,再拜。
“三拜先祖,血脉之源。”赵谦再喊。
杨九狼转回身,面对香案一拜,最后将三支香恭敬地插入香炉之中。
这三拜:
敬天地,是顺应自然法则;
敬山川,是感恩此地庇护;
敬先祖,是不忘自身由来。
这种仪式感的设计,是赵谦精心安排的。
对于这些文化程度不高,但又敬畏鬼神的古代人而言,一场充满神圣感的仪式,远比一百句空洞的口号更能深入人心。
它能创造一种归属感,能将一个松散的佣兵团和一群流民,升华为一个有共同信仰的集体。
台下的汉子们,眼神渐渐变了。
他们开始意识到,今天,或许是他们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他们加入的,可能不再是一个朝不保夕的草台班子,而是一个真正有规矩、有前途的势力。
“祭拜已毕,请首领致辞!”赵谦的声音再次响起。
杨九狼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台下众人。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他没有立刻说话,沉默的压力在广场上蔓延。
直到所有人都看过来,他才缓缓开口:
“此地,名为迷雾谷。今日之后,它便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家园。”
他顿了顿,提高声音:
“我宣布,迷雾谷正式开谷立派。对外,行商立业,荡平敌寇。对内,安身立命,共筑未来。”
第365章 开谷立派(三)
话音刚落,
台下原本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众人纷纷不解:
“行商立业?俺没听错吧?咱们不该是占山为王吗?”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愕然地看向身边的同伴。
他想象中的场面,是首领振臂一呼,喊着「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然后大家嗷嗷叫着去劫掠,何其快哉。
“当商人?那还不如在玉屏山给那些软脚虾当护卫。”另一人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
“嘘!小点声!”他旁边的人连忙捅了捅他,“你没听见后面那句‘荡平敌寇’?怕是没那么简单。”
右边的家眷区,妇人们的讨论则完全是另一个方向。
“这是不是说,咱们的男人以后不用再打打杀杀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眼中带着期盼。
“好事啊!行商好,行商安稳,总比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根木杖,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几分亮光。
“可……商人能在这南岭活下去?那些山匪,哪个不眼红?”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疑惑,有期待,有不屑,也有担忧。
人心,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复杂。
“安静!”赵谦咳嗽一声,往前一步,中气十足地喝道:“立旗!”
他向后一挥手。
高台后方,有两名彪形大汉合力抬着一根数丈长的旗杆走了上来。
旗杆顶端,卷着一面尚未展开的旗帜。
接着,
两名汉子对视一眼,低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旗杆缓缓竖起,稳稳插入高台中央预留的石槽之中。
嘎啦啦——
旗杆顶端的机括被拉动,一面巨大的旗帜,迎着谷内和煦的风,豁然展开。
旗帜展开的瞬间,台下所有人都齐齐注目。
那是一面纯黑底的旗。
旗帜中央,没有龙虎,没有鹰狮,而是一幅极其简洁的图案
下方,是三座连绵的灰色山峰,线条刚硬,象征着此地——迷雾谷,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基,坚不可摧。
山峰之上,一条银白色的长河蜿蜒而下,穿过山谷,代表着生命、财富,以及那条通往外界的断山通道。
而在中间那座山峰的最顶端,站着一匹向天呼啸的狼王。
狼王身姿矫健,凶芒毕露,带着一股决绝的、原始的杀气。
“此旗,名曰「迷谷狼王旗」,简称「狼王旗」!”赵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庄严:
“迷谷,为我等立身之家园,不为外人所知!山,为基,为土,为我等立足之根基,不可动摇!河,为生,为财,为我等生息之命脉,源远流长!”
他顿了顿,手指猛地指向那匹狼王:
“而这狼王,就如我们的首领。对外,所向无敌!对内,护谷佑家!凡犯我玄山者,虽远必诛!”
“凡犯我迷雾谷者,虽远必诛!”雷狂第一个振臂高呼,他被这面旗帜和这番话彻底点燃了。
“虽远必诛!”三百名汉子齐声怒吼,声音汇聚成一道洪流,在山谷中回荡。
就连那些妇孺,此刻也被这股气势感染,脸上不再是彷徨,而是升起一种名为「归属感」的东西。
他们,从今天起,不再是流民,不再是散兵游勇。
他们是「迷雾谷」的人。
“祭旗!”赵谦转身,对杨九狼躬身一礼。
这才是今天仪式的重头戏。
台下众人伸长了脖子,他们以为会像寻常山寨那样,牵一头牛或者羊上来,宰了祭天。
然而,杨九虎却一摆手。
两名迷谷战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的男人,推上了高台。
那人一身寻常短衫,但眼神惊恐,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
台下众人一愣。
拿人祭旗?
这手笔,可比杀牛宰羊狠多了。
“此人,是谁?”凌渊低声问身边的杨九虎。
他只知道要祭旗,却不知祭的是活人。
杨九虎面无表情地回答:“京城来的探子。”
此言一出,凌渊和雷狂皆是心中一震。
京城?!
他们以为最大的敌人,不过是南岭的‘四霸’或是官府。
没想到,这迷雾谷还没正式开张,就已经惹上了来自京城的庞然大物。
与京城势力为敌,无异于螳臂当车。
这个消息,让台下的骚动再次泛起。
杨九狼走到那探子面前,抽出一名迷谷战士腰间的长刀。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扯掉了探子嘴里的布。
“饶命!饶命啊好汉!”那探子立刻涕泪横流地求饶,“我只是个听吩咐办事的,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
“你错在,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家人身上。”话音未落,杨九狼手起刀落。
噗嗤!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滚落在高台边缘,双眼还圆睁着,满是不可置信。
无头的尸体喷着血,晃了两下,轰然倒地。
鲜血,溅在高台之上,也溅在了旗杆底座上。
整个广场,突然安静。
只有两座火堆,依旧在噼啪作响。
风吹过,卷起「狼王旗」的一角,猎猎作响。
一些妇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自己却死死盯着台上那个提刀而立的身影,不敢挪开分毫。
他们见过杀人,甚至亲手杀过人。但从未见过如此的杀人法。
没有罪名宣读,没有临终挣扎,没有多余的废话,就如屠杀一只鸡。
赵谦往前一步,站到杨九狼身侧。
他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又扫视台下众人。
“大家看到了。这不是泄愤,不是滥杀。这是规矩。”他的手,指向那面被血溅湿了底座的旗杆:
“我们的家,叫迷雾谷。我们的旗,叫狼王旗。今日,它立起来了。用什么立?用血。”
“谁的血?”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用敌人的血!”
……
第366章 开谷立派(四)
就在气氛陷入肃杀与压抑之时,呼啦啦一阵喧闹声从广场外面传来:
“都让让,让让!”
“嘿哟,这头牛可真沉!”
……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黑风老大带着他那帮兄弟,二十来人,正兴高采烈地涌了进来。
他们个个满头大汗,却喜气洋洋,三人抬着一头已宰杀剥皮的肥牛,
四人扛着一头哼哼唧唧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肥猪,其他人手里更是提着成串的鸡鸭,抱着一坛坛未开封的酒。
黑风老二肩上扛着一麻袋雪白的面粉,走得踉踉跄跄,嘴里还嚷嚷着:“大哥,你有没有从首领那里弄到上次喝的「醉美人」?”
黑风老七则抱着两个硕大的冬瓜,那冬瓜比他的脑袋还大,遮住了他半张脸,只能听见他瓮声瓮气地喊:“前头看路,看路啊!”
黑风老大一马当先,走到广场中央,一眼就看到了高台上的情景。
他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若无其事地错开目光。
他混迹江湖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等小事,连让他心跳快上半分都做不到。
他冲着高台上的杨九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嗓门洪亮地喊道:“首领。”
黑风九煞并入迷雾谷之后,便把家属全部迁来,已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黑风老大也不等杨九狼回话,便转头对赵谦说道:
“赵管家,你要的东西,都采买回来了,保准今日让兄弟们吃饱喝足。”
“好!”高台上的赵谦应了一声,随即向台下的谷民大声宣布,“大家快动起来,今日我们迷雾谷开谷,大摆宴席。”
大摆宴席?
众人只是迟钝片刻,便把刚刚‘活人祭旗’之事抛诸脑后,立马欢呼起来:
“吃肉喽!”
“快快,老王,你家那口大锅抬出来!”
“李三,你刀磨快点,这猪毛得刮干净了!”
“婆娘们,都别傻站着了,去河边洗菜去!”
很快,
众谷民便开始杀猪宰羊,垒灶架锅。
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围住那头被捆着的肥猪,七手八脚地按住,
一个经验老到的屠夫,手持一柄尖刀,口中念念有词,找准位置,手起刀落。
猪的惨嚎声划破山谷,血水喷涌而出,早有妇人端着木盆在下面接着,准备做血肠。
那头剥了皮的牛被架了起来,几个汉子轮番上阵,用锋利的短刀顺着骨骼的纹理分割牛肉,手法娴熟,显然以前没少干这活。
牛腩、里脊、牛骨,被分门别类地堆放在干净的草席上。
这头牛是在南边的黑市买的,是来自蛮族西边高原的牦牛。
另一边,
一群妇人蹲在岸边,一边搓洗着刚从地里拔出来的青菜萝卜,一边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哎,你看首领方才那一下,真是吓死个人。”
“吓人是吓人,可也威风不是?有这样的首领护着,咱们以后睡觉也踏实。”
“就是,这世道,不是咱们杀别人,就是别人杀咱们。”
——
而这时,一处宽敞的议事大厅。
中央摆着一张用一整根巨木刨成的长桌,桌面凹凸不平。
杨九狼坐在主位,身后墙上挂着一面「狼王旗」。
黑色的旗面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愈发深沉,那匹仰天长啸的狼王,眼神森然,给人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
长桌两侧,坐着七个人。
杨九虎坐在杨九狼的左手边,腰杆挺得笔直,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神情肃然。
雍王府的老管家赵谦,则坐在右手边,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细棉长衫,坐姿一丝不苟。
往下,依次是凌渊、雷狂、熊拓、黑风老大。
凌渊神色平静,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
雷狂则有些坐不住,屁股在石凳上挪来挪去。
熊拓像一座铁塔,双手抱在胸前,沉默地靠着椅背。
黑风老大则要松弛许多,随意看着众人。
在末座,
还有一个皮肤黝黑、满手老茧的老者,他局促不安地坐着,只敢坐半个屁股,双手放在膝盖上,头微微低着。
他叫田庚,是谷里最会侍弄庄稼的老农。
“人齐了,便开始吧。”杨九狼开口,“这是迷雾谷的第一次长老会议。谷已开,旗已立,接下来便是族老会的组建。”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我打算,在谷中设立七堂,分管各类事务。”
众人闻言,神情各异。
雷狂和黑风老大明显提起了精神,而田庚则愈发紧张。
杨九狼继续道:“这套法子,与我杨家村的族老会相似,但权责会更分明。”
“赵管家,”他看向赵谦:
“你经验老道,处事稳妥。谷内大小事务的统筹、登记、审核,设为内务堂,由你掌管。内务堂,是咱们这个家的管家。”
赵谦离座,对着杨九狼躬身一礼,声音沉稳:“首领信赖,老朽必不辱命。”
这个安排,无人意外。赵谦的出身和能力,最适合做这个。
“二哥,”杨九狼的目光转向副首领,也就是杨九虎:
“谷中钱粮、田契、兵甲、各类物资,皆是重中之重。设资源堂,负责仓储和看管。此堂,由你兼管。”
“好。”杨九虎只回了一字,兄弟之间,无需多言。
接着,杨九狼看向末座的老农:“田庚叔。”
田庚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首领,俺在。”
“谷里几千亩地,往后就是大家的饭碗。设农经堂,专管农耕、畜养之事,你来做这个堂主。”
“是,首领。”
随后,杨九狼的视线落在雷狂身上。
雷狂立刻挺直了腰板,满脸期待。
“雷狂,谷内所有营造、修缮、军械打造,设为百工堂。你来掌管。”
“是,首领!”雷狂‘噌’地站起来,声音洪亮,“保证把咱们谷里,建得跟铁桶一样。”
“凌堂主,”杨九狼又看向凌渊:
“咱们谷里产出的东西,要卖出去。外面需要的东西,要买进来。设商堂,负责对外所有商贸往来。此事,交给你。”
凌渊起身抱拳:“是,首領。”
他心思缜密,为人沉稳,加上他们前铁骨堂也是跑商的,做这个最合适不过。
第367章 远山商行
接着是黑风老大。
“黑风。”
“在,首领。”黑风老大也站了起来。
“情报,是咱们的眼睛和耳朵。设风堂,探听外界诸事,也负责与各方势力打交道。你和你那帮兄弟,路子野,适合干这个。”
“嘿嘿,首领放心。”黑风老大咧嘴一笑,“这活儿,咱们熟。”
最后,杨九狼的目光落在熊拓身上。
“熊拓。”
“在!”熊拓起身。
“谷中三百战兵,平日操练,战时搏杀,设为战堂。你是堂主。”
“领命。”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七个堂口,七位堂主,各司其职。
一个组织的雏形,就这么搭建了起来。
“安排了职务,接下来说分利。”杨九狼话锋一转。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第一,”杨九狼同样使用了杨家村的模式,“各堂堂主,每年可从谷中所有买卖的净利中,分润三厘。”
三厘?!
雷狂的眼睛瞬间就瞪圆。
黑风老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就连一向沉稳的凌渊,呼吸也重了一分。
他们知道杨九狼弄出的各种东西有多赚钱。三厘,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过,”杨九狼顿了一下,把在杨家村实施的规则重申一遍:
“这三厘,是跟着位子走的。谁在堂主位上,谁拿。哪天你做不好了,换了人,这份好处,自然也就归了新堂主。”
这话一出,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这既是胡萝卜,也是大棒。
“第二。”杨九狼继续道:
“谷中总收益,再抽出三成,作为公库储备,用于谷内建设、抚恤伤亡、添置家当。
这笔钱,动用前,需由内务堂提议,半数以上堂主议事通过,方可支出。”
赵谦捋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许。
他侍奉雍王府多年,深知其中门道。
杨九狼的这番设置,权责分明,利弊清晰,既能驱人向前,又有约束,比许多朝廷官署的法子还要高明。
“那剩下的呢?”黑风老大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这也是其他人关心的问题。
杨九狼看了他一眼,没有隐瞒:“剩下的,归我与我二哥。”
他话说得很坦然。
从开始到现在,迷雾谷的一切费用都是由他一人出的。说白了,这迷雾谷就是他杨九狼的个人产业。
“公道。”黑风老大笑着点头。
分多分少,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规矩是不是明明白白摆在桌上。
只要规矩是公道的,那这个家,就值得他卖命。
“诸位,可有异议?”杨九狼最后问道。
众人互相看了看,皆摇头。
“无异议。”
“好。”杨九狼继续下面的安排,“雷狂堂主,田庚堂主。”
“在,首领!”雷狂立刻站了起来。
“首领,俺在。”田庚也慌忙起身,双手在身前搓着。
“杨家村的那些作坊,砖窑、伐木场、水泥窑、陶瓷坊、造纸坊,还有田里的水泥沟渠,你们应该有所耳闻。”杨九狼看向两人:
“雷狂堂主,你负责将这些作坊在迷雾谷复制出来。田庚堂主,你负责规划农田的水泥沟渠。我会在杨家村安排人跟你们接洽。”
“是,首领!”两人领命。
“凌渊堂主,”杨九狼转向凌渊:“谷内要发展,工坊和商贸是两条腿,缺一不可。往后,我们迷雾谷对外的商号,便叫「九州商会」。”
这是之前为了推托水泥配方的出处,他在王政兴面前随口扯出来的虎皮,如今打算直接沿用。
“九州商会?”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凌渊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迟疑了片刻,开口道:“首领,此名……是否太过惹眼?”
“大哥,惹眼咋啦?”雷狂有些不解:“咱们首领本事通天,叫「天下第一商会」都使得!”
“雷堂主此言差矣。”开口的是赵谦。
“首领,凌堂主所虑甚是。”他看向杨九狼,语气不急不躁:
“「九州」二字,非同小可。在朝廷眼中,九州便是天下。商号冠以此名,轻则被视为狂妄无知,引来官府盘剥刁难;重则,可能被扣上「心怀不轨,意图僭越」的帽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
“在京城,曾有地方豪族,只因府邸门前石狮雕得大了些,便被御史弹劾,最后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有时名头太大,便是取死之道。”
闻言,
杨九狼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他知道这两人是对的。
之前为了扯虎皮,也就没想太多,这商号起得倒是很唬人。
现在看来……确实不合适,迷雾谷还是得选择低调。
“嗯,是我欠考虑了。”想通这些,杨九狼坦然承认,“这名字,确实不妥。”
他如此干脆地认错,反倒让凌渊和赵谦有些意外,心中对这位年轻首领的敬重又多了几分。
“既然如此,大家便都议一议,起个合适的商号。”杨九狼将问题抛给了所有人。
“首领,依俺看,不如叫「狼牙商行」?”雷狂第一个跳出来,唾沫横飞:
“咱们的旗是狼王旗,咱们的家在迷雾谷,叫狼牙,多威风!谁敢惹咱们,就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熊拓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两个字:“好。”
“雷堂主,做买卖不是打仗。”黑风老大却摇了摇头:
“名头太凶,客人还没上门,就先被吓跑了。依我看,不如叫「通源商行」,取「财源广通」之意,既吉利,又不扎眼。”
“黑风堂主所言有理,”凌渊沉吟片刻,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商号之名,当求平和中正。我倒觉得,可称「远山商行」。”
“远山商行?”赵谦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这商号不错。「远山」二字,有古朴厚重之意。而我等基业立于这南岭深山之中,名副其实。”
闻言,
杨九狼看向在座的众人,再也没人有异议,他便一锤定音:
“好,那便叫「远山商行」。”
第368章 工部尚书严振(一)
商号一定,接下来的便是打通迷雾谷与边荒县城的水路。
所谓路通、财通,这也是最关键的环节。
杨九狼想到了自己在边荒县西城的那三百亩土地,第一期的道路和码头建设已初具雏形。
那里可以作为迷雾谷连通外界的据点。
他看向凌渊:“凌堂主。”
“在。”凌渊看了过来,神情专注。
“边荒县西城,我置办了三百亩地。第一期的道路和码头建设已完成,你带人去接手,着手建设第二期的综合性商行。”
这话一出,立马引起议事厅内的几声倒抽冷气。
三百亩地?
还是在县城?
雷狂立马瞪大眼睛,三百亩地有多大他没个准数,但他知道县城的土地寸土寸金,这手笔未免太大了些。
“综合性商行?”凌渊抓住话里的关键,这个词他从未听过,他试探性地问道,“首领,何为综合性商行?”
“所谓综合性商行,可以理解为「百货楼」。”杨九狼换了个更易懂的说法:
“它集仓储、批发、零售于一体。咱们谷里出的所有东西,都从这里走。它是连接迷雾谷与外界的据点,也是货物的转运点。”
迷雾谷的产品以后要想光明正大地流向市场,就必须得找到一处洗白的地方。
那边荒县就是不错的选择,
以他和县令王政兴如今的合作关系,操作起来应该不难,无非就是利益再分配的问题。
“明白了,首领。我明日便带人过去,保证把事办妥。”凌渊起身,对着杨九狼抱了抱拳。
三百亩地,一个全新的商行模式,这是挑战,但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机遇。
杨九狼微微点头,目光转向了黑风老大。
“黑风堂主。”
“在,首领。”
“十日之内,我要黑风林所有匪帮的底细。”
“黑风林?”黑风老大愕然了一下,那不就是他之前当山匪的地方吗?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立马应下:
“首领放心,我在黑风林混迹过一段日子。十天,足够我把那些匪崽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刨出来。”
最后,是战堂。
“熊拓。”杨九狼看向那位铁塔般的汉子。
“在。”
“谷内的战士,你即刻整备。十日后,我随时需要调用。”
“是。”
杨九狼打算亲自率领这次的剿匪行动,之所以这样?
对外,是立威。他可以借此契机把迷雾谷的凶名打出去。
对内,则是立信。
只有在众谷民面前适当展现自己的能力,日后才能更好地震慑和统治迷雾谷。
——
从迷雾谷回来,已是两日后。
当天上午,官道。
几辆马车自边荒县城方向缓缓驶来,车轮碾过坑洼的土路,车厢摇晃不止。
车后,一队护卫骑着马,神情警惕,手按腰刀,衣甲上的尘土也掩不住那股京城侍卫的精锐之气。
忽然,马车从官道一拐,驶入一条乡路。
车厢内几乎是瞬间一静。
那令人牙酸的颠簸,停了。
车轮滚动的声音,从‘咯噔、哐当’变成了沉稳而连续的‘咕噜’声。
车内,
一个年过五旬、须发微白但眼神锐利的老者,正闭目养神。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伸手,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出头去。
一条一丈多宽的灰白路面,笔直地向前延伸。路面是一个整体,不见砖石拼接的缝隙,平整得像一块打磨过的石板。
他便是工部尚书,严振。
自离京之后,一个多月的奔波,他终于来到了边荒县。
要不是顺便回来探亲,他这把老骨头,还真坚持不下来。
“停车。”严振向前面的马夫喊了一声。
“好的,大人。”马夫勒住马绳,马车应声而停。
严振推开车门,径直而下。
官靴踩在灰白路面上,发出的不是踏在土路上的闷响,也不是踩在石板上的脆响,而是一种‘笃、笃’、极为坚实的声音。
他忍不住跺了几脚,坚硬的路面反震得他脚底有些发麻。
严振蹲下身,伸出那双白皙的手,在那路面上仔细摩挲。
平滑,却不油腻。坚硬,宛如一体。
他甚至用指甲用力划了一下,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那是他指甲留下的粉末。
这种硬度,远超寻常墁地的青砖。
匪夷所思?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再贴切不过。
“严大人。”
后面的马车上,县令王政兴也跟着下来,
他快走几步,来到严振身边,介绍道:“这,便是水泥路。结实、平整、耐用。”
“好物,好物啊!”严振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望着延伸至远方的道路,忍不住赞叹:
“我大乾若能将官道皆换成此物,则兵马粮草转运之速,何止倍增?!”
他一生所学,皆在营造二字。
一条路的价值,在他眼中,远非普通人所能想象。它是王朝的血脉,是帝国控制力的延伸。
“水泥修路,只是其一用。”王政兴笑道,“用它建房、修渠,更有奇效。”
“走!”严振一刻也不想多等,转身便重新上了马车,“去杨家村。”
车队再次启动。
路上,
不时就有牛车迎面而来,车上满载着货物。
有堆叠整齐的红砖红瓦,有切割得厚薄均匀的木板。
更有几辆车,拉着的是用一种油亮的、深褐色厚布严密包裹的货物。
那厚布不知是用何种油脂浸泡过,在冬日阳光下泛着光,显然是防水之用。
“那里面……莫非就是白纸?”严振心中暗自揣测。
一刻钟后,杨家村村口。
“吁——”
车队被人拦下。
村口立着一座简易的木制望楼,望楼下,几名精壮汉子手持长矛,腰挎弯刀,拦在路中。
他们的站位颇有章法,隐隐形成一个交叉火力的阵势。
路旁,还有新挖的壕沟和削尖了的木栅栏。
这不像一个村庄的入口,倒像一个军寨的关卡。
第369章 工部尚书严振(二)
“来者何人?”采猎小队二组组长杨二壮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他们二组今日当值,他看到对方车队人马众多,护卫精良,但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这是身为采猎队成员的底气,也是平日里训练的结果。
不等护卫答话,王政兴已掀开帘子,探出头来:“这位壮士,是我。我等前来拜访杨族长,还请通禀。”
“县令大人?”杨二壮认得王政兴,只愣了一下,便抱拳道,“大人稍待,我这便去通报。”
说罢,他转身朝身后一人递了个眼色,那人立刻飞也似地向村内跑去。
杨二壮自己则依旧守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车队可以缓行跟上。
这番应对,有礼有节,进退有度。严振看在眼里,心中对这杨家村的评价,不由高了一分。
马车缓缓驶入村子,严振的眼睛,便再被吸引。
村内,是更多的水泥路,通向各个方向。
田野间,一道道灰白色的水泥沟渠纵横交错,很是壮观。
路边,是一排排崭新的红砖瓦房院落,布局整齐划一。
而村子中央,有一个宽大的水泥广场。
此刻虽是冬天,广场上却热闹非凡。
妇人们在水井边浣洗衣物,孩子们在追逐打闹,几个老汉则聚在一起,晒着太阳,抽着旱烟,悠闲而惬意。
这哪里是奏章里那个贫瘠偏远的边荒村落?分明是一座规划井然、生机勃勃的小镇。
广场对面,有两座大型建筑正在施工。
一座高些,看轮廓像是个客栈或酒楼。
另一座矮些,但占地极广,严振一时看不出用途。
此为商品展览厅与批发市场的结合体,这是杨九狼之前让族老会盖的。
通过集中展示样品,吸引客商,再通过大宗批发走量,形成规模效应。
“严大人,那便是杨族长为日后商贸往来所建的「百货楼」。”王政兴适时介绍。
不一时,马车停在峡谷入口。
一座高一丈五尺、厚五尺的隘口墙,横亘在眼前。
墙体由巨大的青石和水泥砌成,厚重,坚实,带着一种沉默的压迫感。
严振瞳孔微微一缩。这已经不是村墙,这是关墙。
而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已从隘口内走出。
他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魁梧,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此人,正是杨九狼。
众人下马,
除了严振和王政兴,还有几名工部的官员也跟了过来,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与严振一般无二。
“这位,便是工部尚书严大人。”王政兴上前,为双方引荐。
他又转向严振:“大人,这位便是杨家村族长,杨九狼。他也是未来炼铁工坊的主事。”
“草民杨九狼,见过尚书大人。”杨九狼拱手,行了一礼。
虽有被任命了「工坊主事」的虚衔,但他还是习惯平头百姓的这个身份。
“杨主事,免礼。”严振抬了抬手,
他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有想象中的谄媚,也没有山野村夫的局促。
“有趣。”严振在心中暗道。
“诸位大人,请入谷!”杨九狼正要请众人入谷内奉茶。
“不急。”严振却摆了摆手,他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
“听闻杨主事村中,颇有几处新奇的作坊,可否先带老夫一观?”
“大人有命,自当遵从。”杨九狼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转身带路。
他很清楚,严振这位工部尚书,是大乾所有工匠的顶头上司,是真正的行家。今日此来,名为「勘察」,实为「摸底」。
严振微微颔首,跟了上去。
他身后的几名随行官员,也立刻收敛了表情,眼神变得专注。
他们不是寻常的文官,而是从工部各司抽调出来的顶尖工匠与司官,一个个都是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手。
一行人没有走村里的大路,而是沿着一条新开辟的岔道,向着山坳深处走去。
路,依然是水泥铺就,只是相对曲折,上面还留有车轮的压痕。
第一站,伐木场。
还未走近,‘唰唰唰’的规律声响便穿林而来,带着一种冷硬的节奏感。
绕过一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与寻常伐木场那‘吭哧吭哧’的拉锯声、斧头劈砍的混乱不同,这里一片井然有序。
棚子底下,一台台巨大的机械正在运转。
沉重的铸铁飞轮在人力踩踏下高速旋转,通过一套曲柄连杆,带动着一根长长的锯条,做着快速的往复运动。
一名工匠站在机子前,摇动一个手柄,一根粗大的原木便被固定在滑道上,缓缓向前。
木头一碰到锯条,木屑便雪花纷飞。
‘刺啦——’一声长响,一片厚薄均匀的木板,平稳地被切割下来。
严振身后的一个老工匠,脚步当即顿住。
他叫鲁山,是工部里最好的木工宗师,负责督造过皇宫的梁柱和龙船的龙骨。他一辈子都在和木头打交道。
他死死盯着那套曲柄连杆机构,嘴唇微微哆嗦,浑浊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以圆化直……以轮带锯……”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老夫琢磨了一辈子,如何让锯子自个动起来,不成想……竟是这般简单?”
这个「简单」二字,听在旁人耳中,或许不解?但严振懂。
越是接近事物本质的道理,看起来就越简单。
正如车轮代替了双脚,杠杆撬动了巨石。
这台机器的原理并不复杂,可想出这个「以圆化直」的法子,并将其造出来,却是从无到有的开创。
这背后,需要的是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
“杨主事,”严振看向杨九狼,“此物,一日可出多少板材?”
他问出了工部侍郎萧霆上次一样的问题,这估计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若两人轮换踩踏,一个时辰,可抵十个壮劳力一日之功。”杨九狼给出了上次一样的答案。
十倍?不,不止十倍!
鲁山和另外几个工匠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立刻围了上去,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是伸长了脖子,仔细端详。
一个年轻些的司官,已经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炭笔,蹲在地上,开始飞快地写画。
他的笔法很快,寥寥几笔,就勾勒出飞轮和连杆的轮廓,又在旁边用小字标注着什么。
古代工匠传承技艺,多靠师徒口传心授和经验摸索,极少有精确的图纸。
一来是纸张昂贵,二来是工匠们习惯于将核心技术藏在脑子里,视为不传之秘。
而工部虽然有绘图的传统,但像这般现场测绘、记录数据的做法,依然是少数精英才具备的能力。
这名司官的行为,本身就代表了工部最顶尖的技术水平。
杨九狼瞥了一眼,没做声。
这台半自动锯木机,核心在于轴承和动力转换的几个关键部件。
光看外形,能仿出个七八分像,但若是材料不过关,尺寸有偏差,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得散架。
第370章 工部尚书严振(三)
离开伐木场,
第二站,来到了砖瓦作坊。
巨大的环形轮窑,如一头巨兽卧在地上。
有了上次萧霆的经验,这次王政兴主动上前,为严振介绍起这轮窑的原理。
严振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却早已越过人群,落在了窑体侧面那些控制风量的闸口和烟道上。
“这砖窑确实不一样。”他点了点头,
随即走到一个刚刚熄火的窑室前,不顾滚烫的窑壁,伸手感受了一下从旁边窑室传来的余温。
随即,他又走到正在烧制的窑室旁,观察着烟囱里冒出的青烟颜色。
“以闸控气,以气引火。”严振缓缓开口,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工匠心头一震,“前窑之余温,为后窑之柴薪。好一个「火随砖走,砖不离窑」。”
严振一语道破了轮窑的核心。
他没有问效率,也没有问成本,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本账。
这种窑,一旦运转起来,烧的就不是砖,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严振身后的一个老窑工,已经忍不住了,他快步走到一堆刚出窑的青砖前,拿起一块,用手指轻轻一敲。
‘铛’的一声,清脆如金石。
“好砖!”他脱口而出,“质地均匀,火候十足,几无废品。”
寻常土窑,一窑砖烧出来,总有三四成是火候不到的「生砖」或是过火的「焦砖」,废品率极高。而眼前这堆积如山的青砖,几乎每一块都棱角分明,色泽一致。
那名负责记录的司官,又开始奋笔疾书。
——
从砖瓦作坊出来,
众人又去参观了水泥作坊、造纸作坊和纺织作坊,最后回到了峡谷。
不远处,峡谷腹地,一座大宅院静卧于湖畔。青砖,灰瓦,高墙。
它太……方正了。方正得像一枚官印,透着一股寻常宅邸所不具备的庄重。
“那便是杨主事的府邸?”严振远远便被这座院落吸引。
“正是……草民的家。”杨九狼应道。
王政兴在一旁补充:“大人,这是杨主事亲手设计的,名曰「四合院」。”
“四合院?”严振咀嚼着这个词,随即微微点头,“此叫法,很是贴切。”
他身后的几位官员,亦是面露讶色。
此时的建筑,多是「堂」、「室」简单相连,或以前后「进」为区分,却少有这般以院落为核心,四面合围的规整格局。
众人走近,来到四合院的正门前。
古人云:宅者,人之本。
人以宅为家,居若安,则家代昌吉。
一座宅院,在古人眼中,不仅是栖身之所,更是家族气运的承载。
严振等人看这宅院,看的不是砖瓦,而是其背后蕴含的「气」与「理」。
两扇朱漆木门,门上嵌着兽首铜环,门楣上悬着「杨府」二字的匾额。
“老爷!”这时,负责门房的刘三走了过来。
“开大门。”杨九狼吩咐道。
“是,老爷!”得到命令,刘三赶忙去开大门。
吱呀——
沉重的摩擦声后,便是开阔的前院。
地面,是平整坚固的水泥地,泛着青灰色。
众人脚踩在上面,再次感受到水泥的强大,纷纷开始赞叹起来:
“这莫非亦是用水泥铺就?好平整的地面,浑然一体,无缝无隙。”
“是啊,只此一项,便胜过京城无数府邸的青石地板。”
“确实,青石地板虽好,但日子久了,缝隙间难免生出青苔,湿滑难行。”
而严振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地面上,而是扫视着整个院落的布局。
南面,是三间倒座房。东西两侧,是厢房。北面,通往内院的,是一座垂花门。
“此为前院,亦称外院?”严振囔囔自语:
“外者,宾客之所。倒座为堂,以待客,以理账。厢房为舍,以居仆,以置物。”
他身旁一位精通营造的司官,则看着院子的尺寸,进行分析:
“此院,东西宽,南北短。开阔,疏朗。利于采光,便于车马回转,气流畅通,不显拥塞。”
他们寥寥数语,便将这前院的实用性与礼法功能剖析得一清二楚。这便是行家的眼光。
众人的目光,最终汇聚在那座通向内院的垂花门上。
与大门的厚重不同,这座门显得秀气而精致。门楼檐角探出,悬着四个透雕祥云纹的垂莲柱。
垂花门,是四合院中内外院的分界线,也是主人身份的象征。
门内是家眷生活的私密空间,非请不得入。
“此门,是界。”严振道。
“大人说得没错,”一名熟知礼制官员接话:
“一步之隔,分内外,别尊卑。门外为公,门内为私。此门一设,宅院的礼序,便立了起来。”
一旁,
杨九狼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不得不感慨:
这些能进入朝堂之人,不愧是文化人,讲起话来,头头是道。
“杨主事,”严振问向杨九狼,却看着内院,“我等可以入内……观看一二?”
他曾经是一位工匠,对这四合院的布局,实在是太感兴趣了。
“诸位大人,请。”杨九狼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穿过垂花门。
众人齐齐跟上,
迎面是一道影壁,青砖素面,中央以不同颜色的砖石拼出一个古朴的「福」字。
“影壁,避煞,亦是障眼。”看到影壁,又有官员得了启发:
“外人进门,不能一眼望穿内堂,这是藏。福字当头,是为祈。妙,实在是妙。”
绕过影壁,内院豁然开朗。
内院比前院更为宽敞,也更显静谧。
正北,是五间高大轩敞的正房。屋顶明显高出一截,无声地彰显着其核心地位。
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与正房之间,由抄手游廊相连。
整个内院,被廊院环抱,形成一个完整、独立且对称的居住空间。
“中轴对称,主次分明。”严振的眼神亮了,“正房为尊,厢房为次。游廊勾连,浑然一体。好,好一个「内院」。”
他口中称「好」,心中却在飞速思索。
这种布局,将家庭成员的居住空间,按照辈分、嫡庶,安排得明明白白。家主居正房,子辈居厢房,长幼东西分列。
这不仅仅是建筑,这是一种用砖瓦写成的家族法度。
“大人请看,”那营造司官指着正房的屋顶:
“正房屋顶,高于厢房三尺。此为「礼」。正房台基,高于厢房半尺,此亦为「礼」。”
鲁山宗师则走到了院中那口水井旁,他看了看井口的青石砌体,又探头闻了闻井水的味道。
“井设于内院,而非前院。取水便利,且水源洁净,不易为外人所污。思虑周全。”
参观完内院,一行人又通过一条夹道,走向后院。
穿过一道月亮门,后院的景致又是一变。
这里比内院小,也更幽静。正中是一栋小巧的两层小楼。
“此应为内眷所居之绣楼?”一位官员谈性大发,“与前院、内院完全隔开,确保了绝对的私密。”
“嗯,理应如此。”马上有其他官员接话,“即便是家中男性晚辈,若无女主人传唤,也不得擅入。”
小楼前,是一片菜地,里面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真好!”看到这片菜地,严振由心而发,他也很想有一座这样的院子。
众人只在后院停留片刻,便回到了前院,他们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前院,是「礼」,是主客之分,内外之别。
内院,是「序」,是长幼之尊,家庭之核。
后院,是「安」,是女眷之所,生息之本。
三进院落,将一个「家」的结构、伦理、功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第371章 商谈(一)
前院,客厅。
茶气袅袅,只有杨九狼与严振相对而坐。
严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缓缓开口,“这宅子,真不错。”
“大人谬赞,宅院简陋,能入大人法眼,乃草民的荣幸。”杨九狼谦虚地回了一句。
“诶,并非老夫妄言。”严振放下茶杯,不吝辞色地夸赞:
“此宅之精妙,已不在砖瓦,而在其「理」。若由工部推行,不出十年,京中官邸、民间富户,怕都要换成这般模样。此乃风气之先,是礼制之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向杨九狼,“杨主事,这四合院的图纸,可否献于工部?当然,你应得的赏赐也少不了。”
严振这话问得直接,除了真心喜欢四合院的格局之外,也是一种试探。
献,是臣子对君王,是百姓对朝廷的姿态。
他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如何自处。
这也是他此行其中的一个目的,探一探杨九狼的底。
杨九狼同样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他把自己定位成何种人,会直接影响接下来的所有商谈。
求名的文士?求官的野心家?还是……
他思虑片刻,抬头迎上严振的目光,平静说道:“严大人若是喜欢,这图纸,我可以卖给工部。”
卖?!
一个字,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不是献,不是送,是卖。
严振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他有些诧异。
他见过太多想尽办法往上爬的人,砸锅卖铁,只为求一个功名。
朝廷的封赏,那不是银子,是荣耀,是能荫及子孙的基石。
凭此,后代子孙入仕为官,便能比旁人多一条登天之路。
“杨主事,你可想清楚了?”严振放下茶杯,语气加重了几分,“朝廷的封赏,远非金钱可比。那是一份体面,一份传家的荣耀。”
“我明白,”杨九狼答得干脆,像是没有听出其中的深意,“比起那些虚名,草民更喜欢白花花的银子。一笔一清,两不相欠。”
这符合他刻意营造的‘商人’形象,同时也是他内心真实想法的体现:与朝廷保持距离,避免深度捆绑。
闻言,
严振眉头微皱,也算是对杨九狼有了大概的了解。
“既如此,”他继续问道,“你又为何要将水泥与炼铁之法,献与朝廷?此二者,若握于你手,富可敌国,怕也不难吧?”
“大人误会了。”杨九狼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其一,水泥之法,是草民卖给了王县令,并非无偿。”
他先纠正了一个事实。
接着,他放下茶杯,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至于炼铁之术,草民岂敢用之偷偷炼铁?而只有将它献给朝廷,方能发挥其真正的价值。”
“献出炼铁之术,你就一点不求回报?”严振有些不信。
刚刚还一口一个真金白银,现在就无偿捐献了?前后的反差让他有些错乱。
“也并非没有回报。”杨九狼解释:
“无论是水泥,还是炼铁。只有掌握在朝廷手中,才能得到大规模的推广和应用。”
严振眉头紧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人试想,”杨九狼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
“若是水泥路通达各州府,沟渠修遍天下田,百姓往来便利,收成大增。
若是铁器充足,农具有富余,耕作省力,家家有余粮。到那时,百姓手里有了闲钱,会如何?”
“会如何?”严振下意识地问,他不知道杨九狼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草民……便能赚大钱呀!!!”杨九狼直言不讳,坦然承认:
“百姓有了钱,就不再只满足于吃饱穿暖。他们会想住好屋,穿好衣,用好家具,甚至……读好书。”
“到那时,杨家村的那些作坊,所生产的东西便能卖给更多人。还有这白纸,天下读书人,谁不想要?”
“所以,我献出水泥与炼铁之术,是为了让大乾的百姓都富起来,好让我……赚他们更多的银子。”杨九狼做了最后的总结,“这,便是我得到的回报。”
一番话,就这样让他给讲闭环了?
严振彻底怔住。
他设想过无数种答案,忠君、为民、无奈、被逼……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大部分人献宝,是为了从朝廷这个最大的「地主」身上,直接分一块肉。
而杨九狼的逻辑,却是帮助「地主」把地种得更好,把佃户养得更肥,然后自己再去从佃户身上,赚取那份增量。
这是一种何等奇特?又无言以对的思路。
良久,
严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是不置可否地夸了一句:“杨主事,你、你……真是个天生的商人。”
“大人过奖。”杨九狼也不客气,便收下了这位二品尚书的夸奖。
他随即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那,边荒县的炼铁作坊,朝中可有定论?何时能动工?”
他确实急需钢铁。无论是建造房子、水库,还是制造更精密的机械,都需要大量的钢铁。
有了足够的钢铁,他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发展。
提到炼铁作坊,严振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此事……没那么简单。”他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十多万两白银的投入,不是小数目,牵一发而动全身。户部尚书钱复,是只有名的铁公鸡,想从他口袋里掏钱,难于登天。”
“况且,”严振叹了口气:
“在边荒县这等偏远之地,兴建如此国之重器,朝中反对之声,不在少数。都察院那帮御史,最是能言善辩,一个「尾大不掉」的帽子扣下来,谁也无法辩驳。”
“老夫此次前来,便是要亲自确认,这高炉炼铁,究竟有几分成算。如今看罢你杨家村这些作坊,老夫信了。
但要说服朝堂上那群人,让户部放款?我……还需回京,上朝堂,去力争。”
第372章 商谈(二)
听到这番话,杨九狼心中闪过一丝无语。
来回一趟,路上就得几个月。回去再争论一番,黄花菜都凉了。
这效率,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拖得越久,他发展迷雾谷的时间就越充裕,那里才是他真正的退路和根基。
于是,
他面上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那,便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至此,炼铁之事算是过了。
严振再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抛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炼铁之事暂且不谈。方才我观你村中那轮窑、锯木机,亦是巧夺天工之物。
工部若得了此法,往后营造宫室、修缮城墙,便能事半功倍,若是用到民间,亦能惠及百姓。不知这几样东西的图纸……?”
其实最关键的一点,严振没有说出来。
如果工部掌握了这些技术和机器,便能财源广进。
如此,工部的待遇提高不说,以后再无需看户部的脸色行事。
当然,他肯定能从中赚到不少,这是他的私心。不过……确实也是在为工部谋求好处。
闻言,
杨九狼一点都不奇怪,面对如此高效的技术和机器,严振作为工部尚书,不动心才不正常。
他想了片刻,便回道,“图纸,可以给工部。”
“啥?你同意了?”严振面露喜色,他没想到竟如此容易。
“但是,”杨九狼话锋一转,“即便给了图纸,工部怕也造不出来。”
“为何?”严振不解。工部汇聚天下良匠,有何物造不出来?
“大人可知,那轮窑为何能经久不熄,承受高温?”杨九狼问。
严振想了想,“砖石之功?”
“是耐火砖。”杨九狼纠正,“其配方与烧制之法,与寻常青砖,天差地别。”
“再说那锯木机,”他继续道:
“其轴承、齿轮、锯条,皆需特种钢材打造。硬度、韧性,都有讲究。寻常铁匠铺出来的凡铁,用不了一刻钟,就得磨平了刃,或是直接崩断。”
严振的脸色凝重起来。他明白了,杨九狼说的都是实话。
“那便将耐火之法与炼钢之术,一并卖与工部?”他试探着问。
杨九狼摇头,直接回了一句:
“大人,工部连一座最基础的高炉都还悬而未决,又何谈那些更精深的炼钢?”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但严振知道,这只是托辞。
杨九狼不想放,那是因为这些都是他的底牌。
留着,便可待价而沽,同时也是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样,杨九狼便能与朝廷,与工部,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进,可合作;退,可制约。
严振沉吟半晌,还是心有不甘。
“杨主事,不妨开个价。”他很清楚,工部确实急需这几样东西来打开局面,“无论何种条件,都可以谈。”
“既然如此,”杨九狼知道,主动权已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先抛出一句让严振意想不到的话,“图纸,草民可以分文不取,送与工部。”
免费?
严振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道理他比谁都懂。
果然,杨九狼的下一句话来了:
“但,轮窑所需的耐火材料、铁轨;锯木机所需的锯条、齿轮、曲柄连杆等关键部件,必须由我杨家村专供。”
“至于那些笨重的机架、飞轮、炉体,工部大可按图纸自行打造。最后,由我方派人指导,将所有部件组装起来即可。”
严振的瞳孔,猛地一缩。
好一招釜底抽薪!
这等于工部费时费力,造出了一具具空壳,而真正的「魂」,却要从杨家村来买。
如此一来,工部不仅在技术上受制于人,连生产的命脉,都被杨九狼牢牢攥在了手里。
他甚至能想象到,未来工部的账房,每年都要拨出一大笔银子,专门用来向这个小小的杨家村,采买那些不起眼的小零件。
他沉默地看着杨九狼,心中念头飞转。
拒绝?那工部什么也得不到,只能继续眼巴巴地看着。
接受?虽受制于人,但毕竟能立刻拥有这些利器,解了燃眉之急。
他相信,以工部网罗的天下巧匠,只要有了实物,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仿制出来。
先拿到手,再图破解。这是眼下唯一的路。
“好,就依你。。”思索良久,严振还是同意了杨九狼的提议。
“多谢大人体谅。”杨九狼拿起茶壶,给对方的茶杯斟满。
“你这年轻人?心眼真多。”严振端起茶杯,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他这一骂,也让大厅内的气氛跟着缓和下来。
抛开其他方面,单从工匠技艺来说,
严振看着杨九狼,那是越看越是欣赏,也越是惋惜。
“杨九狼,”他第一次直呼其名:
“你这等经天纬地之才,蜗居于此乡野之间,实在可惜。可愿随我入京,入我工部?
我可保举你为工部「营造司主事」,从六品,专管天下奇巧之术。”
从六品,对一个毫无根基的平民而言,已是一步登天。
这等恩遇,足以让天下九成九的读书人疯狂。
“多谢大人厚爱。”杨九狼站起身,对着严振,长长一揖:
“只是,晚辈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官场的拘束。而在这山水之间,有婆娘,有娃,有二三好友,足矣。”
他的拒绝,诚恳而坚决。
严振看着他,许久,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惋惜。
“也罢,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但严振知道,这座小小的峡谷,怕是困不住眼前这头猛虎。
他,看不上朝堂。
而朝堂,未必能容下他。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严振心中轻叹。
“杨九狼,可有兴趣听老夫讲一个故事?”他最终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一下眼前的年轻人。
“大人请讲,晚辈洗耳恭听。”杨九狼的身体微微前倾,以表恭敬。
“我年轻时,也是个匠人。”严振开始讲了起来。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掌心和指节上,那些陈年的老茧和伤疤,在厅内柔和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这双手,不像是一个二品大员的手,更像是一个铁匠或者石匠的手。
“我十五岁进的将作监,修过宫墙,造过龙船。三十岁时,因改良了弩机,得了些许赏识,这才入了仕途。”
他缓缓说道,像是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我见过太多有本事的匠人。”
杨九狼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知道,重点在后面。
第373章 商谈(三)
“将作监里,能人辈出。有一个人,我至今记得。”严振的目光变得悠远:
“他姓公输,单名一个「奇」字。公输奇为人很狂,可他的本事更狂。”
“他能造一种踏弩,两人操作,射程三百步,能洞穿三层牛皮甲。
当年南境蛮人作乱,兵部调了十架他的踏弩过去,一阵齐射,蛮人的藤甲阵便如同纸糊。”
严振说这话时,脸上尽是追忆,那道孤傲的身影在脑海中清晰飘过:
“先帝龙颜大悦,破格提拔他为将作监少匠,官居从四品,赏金千两,还赐了一座京城的宅子。”
在大乾,普通匠人地位并不高,即便是官匠,也属于「吏」的范畴,而非「官」。
能从一个匠人,一步登天成为四品朝官,这不只是恩遇,更是传奇。
杨九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依旧没说话。后面剧情,他都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有了官身,有了钱,公输奇没有去买田置地,反而把所有赏赐都投了进去,在京郊建了一座更大的工坊。”严振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说,他要造一种能在江上逆行的船。”
“逆行的船?”杨九狼眉毛微微一挑。因为这四个字,触动了他脑中的知识库。
“对,逆行。”严振点头,“不用风帆,船夫只需在船舱中踩踏踏板,就能让船上的轮子自己转起来,推着船走。”
001的声音立马在脑中响起:
【此为轮桨船,亦称明轮船。以人力或畜力驱动轮桨,在无风或逆风条件下,具备远超帆船的机动性。技术难点在于传动装置的效率和轮桨的结构设计。】
杨九狼心中了然,这只是明轮船的原始构想。他看向严振,等着下文。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起先,是赞誉。都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若事成,我大乾水师将纵横四海。”
说到此处,严振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
“兵部闻讯,希望他献出图纸,由兵部下属的船坞司统筹打造。
但公输奇拒绝,他说……此乃祖传之秘,不可外泄。若要造船,必须由他亲自督造,用他公输家的班底。”
“然后呢?”杨九狼适时地问了一句。
“然后,风向就变了。”严振摇头叹息:
“户部的钱尚书,就是如今这位钱复钱大人,上了一道折子。说公输奇的工坊,日耗木料数千斤,耗铁数百斤,雇工数百,靡费巨大,却不见一艘船的影子,纯属好大喜功,虚耗国帑。”
“兵部也有官员上了折子。说公输奇身为将作监少匠,食君之禄,不思为军国改良兵器,却沉迷于此等奇技淫巧,是玩物丧志,不务正业。”
“最要命的,是都察院的御史。”严振的声音沉了下去:
“他们说,公输奇一介匠人,骤得高位,便私开工坊,网罗上千工匠,名为造船,实为聚众。
若其心有不轨,以他掌握的弩机之术,旦夕之间,便可造出无数兵甲,其祸大矣。”
“那,先帝如何说?”杨九狼的眼神微微一凛,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只要皇帝不下令,若是其他势力以后想对付他,就只能暗中小规模派人过来,过来多少他能灭多少。
“先帝……留中不发。”严振吐出四个字。
所谓留中不发,意思是不批示,也不驳回。
这是一种政治表态,意味着皇帝虽然没有立刻定罪,但对公输奇的信任已经动摇。
他将奏折压下,是在观察,也是在给下面的人一个信号:你们可以斗,但别过火。
然而,对于被攻击者而言,皇帝的不支持,本身就是最大的危机。
“皇帝的不表态,就是最可怕的表态。”杨九狼替他说了出来。
严振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
“是啊。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没了先帝的恩宠,公输奇那座工坊,就成了一块人人都能咬一口的肥肉。”
“税务的官吏上门,说他偷税漏税;京兆府的差役上门,说他工坊的污水污了河水;连街头的泼皮,都敢去他家门口扔石头,骂他是奸贼。”
“半年后,他那艘还没造好的船,在一个夜里,自己着了火。火光冲天,烧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大火的废墟里,找到了公输奇的尸首。焦了,认不清模样。”
杨九狼沉默了。
他想问,是谁放的火?但他没问。因为他知道,这不重要。
当所有人都希望你死的时候,你是怎么死的,一点都不重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严振放下茶杯,声音里多了一丝郑重:
“杨九狼,你一身的本事,水泥、炼铁、造纸……任何一样,都足以安身立命,富甲一方。但这些东西,全都集于你一人之身,又在这远离京城之地……”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多谢大人提点。”杨九狼只平静地回了一句,然后给严振和自己都续满了茶水,动作不疾不徐。
严振看着他,心中暗叹。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眼前这年轻人竟然一点都不动于衷。是因为太年轻?还是不知道这世道的黑暗?
“你当真以为,躲在这山里,风就吹不进来?”严振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你太小看你拿出来的东西了。水泥,能改变天下城防;高炉,能颠覆一国武备。
你以为这是几样新奇玩意?不,这是能让皇子们争破头、让尚书们赌上身家性命的筹码!”
“就算当今陛下仁慈,不动你。那些盯着皇位的王爷们呢?他们会想,得了你,就等于得了天下。
还有那些与我大乾为敌的邻国呢?他们会想,除掉你,就等于断了大乾一臂。”
“大人之意,草民自然明白。”听完严振的故事,杨九狼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发展,便会贫穷,就得挨饿。
若发展,就会树大招风,引来诸方的觊觎与争夺,甚至还会引起高位者的猜忌。
他之前之所以献出炼铁之法,是想主动出击,寻求机会与朝廷上层的直接对话,从而争取更多生存与发展的空间。
如今看来,他之前的决定是错的。
因为只要在大乾境内,无论自己如何做,都无法摆脱皇权的束缚与掌控。
试想一下,倘若自己是皇帝,也定然不会容许一个不受控的力量,任由其在外面发展壮大。
这是屁股困境,与脑袋无关。
杨九狼想到杨家村如今的发展,看似风光,实则极其危险。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使他现在想停下来,估计村民们也不会同意。
——
下午,严振便离开了杨家村。
临走前,他去参观了农田中的水泥沟渠,并且拿着了相关的修建图纸。
这也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若是在全国范围推广水泥,以及修建沟渠,
不出几年,大乾的粮食产量将会翻一番,人口同样也会剧增。
第374章 玄鸟卫
当天夜里,京都皇宫,御书房。
烛火,在龙纹铜灯里静静燃烧,皇帝赵启手中拿着一本奏折,正在批阅。
咚、咚!
两声敲门轻响,不急不缓。
“进。”赵启头也不抬、只喊了一字。
嘎吱——
御书房厚重的楠木门被推开一道缝,一个影子滑了进来,门又迅速地合上。
来人一身玄色窄袖劲装,没有任何官阶纹饰,只在腰间挂着一块墨玉令牌,上面用古篆雕着一只振翅的玄鸟。
他身形中等,面容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的长相。
此人是玄鸟卫指挥使,霍陵。
玄鸟卫,不入三省六部,不归兵部、刑部管辖,只对皇帝一人负责,是大乾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刀。
“何事?”赵启并未看向来人,依然专心批阅着奏折。
“陛下,”霍陵躬身一礼,然后说道,“边荒县来消息了。”
“哦?”赵启拿起朱笔,蘸了蘸朱砂,“说说。”
“情报是关于杨九狼的,此人确为奇人。”霍陵声音平直,开门见山:
“其一,善经营。以乡野之民,聚集村民,开办作坊,所产之物,如水泥、白纸,皆为利器。探子回报,其村落已成边荒县一带有名的富庶之地,堪比县城。”
“其二,武艺高强。去年,黑龙寨四十余名山匪下山,意图劫掠,被其一人尽数诛杀。”
闻言,
赵启蘸了朱砂的笔尖,在奏折上空停住,一滴殷红的朱砂,缓缓凝聚,欲落未落。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霍陵那张毫无特色的脸上。
“一人,杀四十余?”
“正是。事后地方官府勘验,四十多人,或一箭毙命,或一刀劈死,干净利落。非军中精锐,绝无此等手段。”
赵启手中的朱笔,轻轻点在了奏折上,留下一个圆润的红点。
“有意思。”
“不仅如此,”霍陵继续说道:
“玄鸟卫曾派三组斥候,共计九人,分批次潜入杨家村外围查探。三组,尽皆失联。”
御书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玄鸟卫的斥候,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锐,擅长潜踪匿行,刺探情报。
九人失联,意味着他们连发出警讯的机会都没有,便人间蒸发。这足够震撼他们整个玄鸟卫。
“此人,极度危险。”霍陵终于给出了他的结论:
“臣以为,此等人物,游离于朝廷掌控之外,乃心腹大患。当立刻收服,若不从,则当机立断,将其铲除,以绝后患。”
他的话,简单,直接,充满了玄鸟卫一贯的行事风格:解决问题,或解决掉制造问题之人。
赵启没有立刻回答。
他放下朱笔,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大乾疆域图》前,目光再次落在了「边荒县」那三个小字上。
良久,他摇了摇头。
“不妥。”
霍陵不解,却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着下文。
“公输奇之事,你可知晓?”赵启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略有耳闻。”
“像此般天才型的能工巧匠,大乾经不起再失去第二个。”赵启的眼神变得悠远:
“此人既能拿出水泥,又能拿出炼铁之术,谁能保证他脑袋中没有第三样、第四样?现在就动他,无异于杀鸡取卵。”
“陛下的意思是?”
“等。”赵启只说了一个字,“等他把高炉建起来,等工部的匠人把那炼铁的法子,一五一十地学到手。至少在此之前,他不能死。”
“陛下,何须如此麻烦?”霍陵皱了皱眉:
“直接将他与其家小「请」入京城,置于将作监,给他高官厚禄。在玄鸟卫的看护下,不愁他不尽心办事。”
赵启闻言,转过身,看着霍陵。
“霍指挥使,你杀过鹰吗?”
霍陵一愣,不知皇帝何意,但还是答道:“杀过。”
“那,你见过被关在笼子里的鹰,还能搏击长空的吗?”赵启反问:
“天才,就如那山巅之鹰,其傲骨,甚于性命,容不得一丝的束缚。你将他关在京城这座华丽的笼子里,
或许能得到一具听话的躯壳,却永远得不到他那颗能生出奇思妙想的脑袋。”
“明白了,”霍陵若有所思,随即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陛下,臣还有一事。京中各方势力,怕是已经盯上了杨九狼此人。
据报,已有不下五拨人马,或收买当地山匪,或直接遣派家奴,潜往边荒县,意图不明。其中,不乏几位王爷府上的人。”
“无妨,让他们去。”赵启抬了抬手,“朕也想看看,这杨九狼……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只是,”霍陵有些迟疑:
“陛下,若是……杨九狼被他们中的某一方说动,或是直接被掳走,那炼铁之术……”
“不会。”赵启回答得肯定。
他走到御案前,重新拿起那份关于杨九狼的密报:
“一个能在山匪环伺、宗族欺压的环境下,隐忍不发,一朝翻身,还能带着全村人致富的人,你当他是个蠢货?”
“他主动献出炼铁之术,就是在投石问路。他不是在向萧霆献宝,也不是向工部献宝,而是在向朕献宝,寻求朕的庇护。
他很清楚,他手里的东西,只有朕,能保得住。投靠其他任何势力,只会死路一条。”
赵启想了想,最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传令下去,玄鸟卫加强暗中监视,无需插手各方势力的争斗。”
“臣,遵旨。”霍陵躬身,然后退出了御书房。
第375章 西风寨的情报
七天时间匆匆而过,杨九狼的书房。
黑风老大从黑风林赶来,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山林草木的气息。
“首领,都查清了。”他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卷宗放在长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哦?详细说说。”杨九狼给他倒了一杯茶。
“劫掠商队,确是西风寨所为。”黑风老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然后解开油布,摊开一张粗糙的兽皮,上面用木炭画着潦草的标记,“但他们不是为了那几车白纸。”
他顿了顿,稍微放低声音:
“他们背后有人。我手下一个兄弟,装成伙夫混进了西风寨采买的队伍,听到了口风。指使他们的,确实是来自京城的势力。”
“京城的势力?”杨九狼眉头微皱。
京城势力错综复杂,并且这里远离京城,也不知道是哪股势力。
“对。听他们的意思,劫掠商队,是为了试探杨家村的反应和实力,好为下一步做打算。”黑风老大指着兽皮:
“连续七天,我带人就趴在他们寨子外面的山沟里,把他们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
“西风寨,总人头约莫一千五百,能上阵厮杀的,约有一千人。寨主冯颠,他手下有四大金刚,都是狠角色。”
“他们平日分作十队,每队百人,轮流下山劫道。出动时辰不定,全看心情。
兵器杂乱,多是朴刀、长枪,弓弩有百来张,都是军中淘汰下来的货色,射不远。”
“最关键的,”黑风老大的手指在兽皮上一个点重重画了个圈:
“是他们的补给。每隔十天,寨中二当家会亲自带五十精锐,走这条小路,去三十里外的集市采购盐、铁、布匹和粮食。”
情报清晰、详尽,直指要害。
杨九狼静静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一千战兵?
迷雾谷,只有三百。
三倍有余的差距。
——
又是三天后,迷雾谷,议事大厅。
杨九狼坐在一条长桌子的一端,两侧坐着杨九虎、黑风老大、熊拓、三名百夫长,以及三十名什长。
“召集诸位,只为一事。”杨九狼目光扫过众人,“明日出征,目标,西风寨。”
话音落下,瞬间引起一阵骚动。
“啥?打西风寨?”
“我没听错吧?就凭咱们三百人?”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百夫长忍不住出列,抱拳道:“首领,西风寨有上千人,咱们这点人手……是不是太冒险了?”
“是啊,首领,这不是去打仗,是去送死!”
“首领,此事需从长计议。”就连熊拓也提出了异议:
“即便我等悍不畏死,能侥幸攻下,三百弟兄,怕也所剩无几。为了一个山寨,折损我迷雾谷的根基,不值当。”
他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不怕死,但不想死得毫无价值。
杨九狼看着众人,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会有这种反应,若是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嗷嗷叫着去送死,那他才要担心。
有疑虑,说明他们在动脑子。
此次行动,表面上看是为了剿灭西风寨,实则杨九狼另有深意:其真正目的在于练兵。
而如今养着这三百号战士,每日的粮草、军饷等各项消耗,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迷雾谷要的是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
只有将他们拉出去,不断经历战争与杀戮的洗礼,方能去其糟粕、留其精华。
当然,杨九狼不会直接说出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缓缓开口,“我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填一个山寨。”
然后起身、直接走到墙边,扯下一块盖在墙上的巨大麻布。
众人齐齐看来,
麻布之下,是一幅用铅笔绘制在整张白纸上的地图。
上面不止有山川河流的轮廓,更有无数细密的线条和奇怪的符号。
有曲线一圈圈地盘绕,代表着山势的起伏;
波浪型的细线是溪流,甚至标注了水流的方向;
一个个三角形,清晰地标示出西风寨每一个明哨暗哨的位置。
“这……这是何物?”一名百夫长目瞪口呆,他征战半生,从未见过如此详尽的舆图。
“此为,沙盘舆图。”杨九狼平静地解释。
“舆图我见过,可这……”熊拓走到地图前,伸出粗糙的手指,“这上面的道道,是何意?”
“此为等高线,线越密,代表山势越陡。”杨九狼指着西风寨的位置:
“你们看,西风寨三面环山,只有一条主路可供大队人马通行,易守难攻。这,便是他们敢盘踞在此的底气。”
众人凑了上来,围着地图,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灼热。
有了这东西,西风寨在他们眼中,便再无秘密可言。
“都说说吧,”杨九狼退后一步,将空间留给他们,“有此图,加上之前的情报,这一仗,该如何打?”
他没有直接下令,而是将问题抛了出来。
这是在考验,也是在集思广益。
众人立刻开始议论。
“首领,依我看,咱们可以趁夜,避开他们的哨卡,从西面这处断崖摸上去,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一个年轻的什长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险要之地,兴奋地说道。
“不可。”熊拓立刻摇头:
“此崖高达十丈,徒手攀援,动静太大,不等我们上去,就成了活靶子。即便上去了,三百人面对一千人,在对方的地盘上,与送死无异。”
“那……那咱们可以用火攻!”另一人提议,“冬日天干物燥,一把火,烧他个干干净净!”
“山匪选址,必先考虑防火。”黑风老大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开了口:
“西风寨周围的树木早已砍伐一空,形成隔离带。火攻之计,行不通。”
众人七嘴八舌,提出的计策多是奇袭、强攻,都被一一否决。
不是不够勇猛,而是面对绝对的人数差距,不管是奇袭、还是强攻,都会伤亡惨重。
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众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战堂堂主熊拓的身上。
熊拓沉吟许久,指着地图上那条补给线:“强攻不可取,只能智取。为今之计,唯有诱敌出寨,伏而歼之。”
他看向杨九狼:“我们可以派一队人马,佯攻他们的补给队,做出抢夺的样子。冯颠此人爱惜羽毛,必会派重兵追击。
届时,我们便可在预设之地,设下埋伏,吃掉他这一部。如此反复几次,便可削其羽翼,挫其锐气。”
这话说得在理,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此计可行。
杨九狼赞许地看了熊拓一眼,此人勇猛而不失谋略,确实是将才。
——
半个时辰后,会议结束,迷雾谷校场。
南方的冬日,没有北地的酷寒,风里带着湿冷的水汽,刮在脸上,像软刀子。
三百名迷雾谷战兵,身着统一的灰黑色劲装,按什、队、百的编制,列成三个方阵,静静肃立。
他们之中,有原本雍王府的老兵,有凌渊带来的铁骨堂部下,有黑风九煞的兄弟,更多的,是走投无路的流民和山匪。
成分复杂,眼神各异,但此刻,都透着一股被整合后的肃杀之气。
杨九狼走上高台,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开口简明扼要:
“西风寨,抢了咱们的货,杀了咱们的客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犯我迷雾谷者,虽远必诛。”
“犯我迷雾谷者,虽远必诛。”
“犯我迷雾谷者,虽远必诛。”
……
三百战士齐齐开口,喊声回荡整片山谷,令人热血沸腾。
“此战,”杨九狼抬手,加大声音:
“每为战士预发安家费五百文!受伤者,战堂全管!战死者,抚恤金三十两白银!”
三十两?!
台下瞬间炸开。
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世道,一条命,有时连一袋粮食都换不来。
而三十两白银,足够一个普通农户家庭,买上十几亩薄田,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这笔钱,买的不是他们的命,而是他们家人的未来。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呼吸变得粗重,热血瞬间被点燃。
动员结束,接下来便是「壮行宴」。
校场旁边,早已架起了十几口大锅。
内务堂组织谷民开始杀猪宰羊,大块大块的肉在锅里翻滚,香气混着水汽弥漫开来。一坛坛烈酒被拍开泥封,酒香四溢。
所谓壮行宴,从某种意义来讲,也叫「断头饭」。
汉子们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之前的肃杀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野的喧嚣。
只有那些来自北境的老兵,吃完饭,独自坐在一角,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器,眼神平静,动作一丝不苟。
他们见过太多的生死,知道战前的放纵,有时候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恐惧。
——
两日后,黑风林,一处隐蔽树林。
这里距离西风寨约十五里,迷雾谷三百战士分批陆续到来,并搭建了临时营地。
神射营:
一百人。配备杨九狼特制的筋角复合弓,有效射程远超寻常弓弩,负责远程打击。
锐金营:
一百四十人。由北境老兵为骨干,装备精良的合金钢兵器,是近战的尖刀和防线,负责收割和决定性冲击。
风堂:
二十人。黑风老大带领,负责侦查、渗透、诱敌,是部队的眼睛和耳朵。
后备营:
四十人。负责后勤、看护伤员,保证前线部队无后顾之忧。
——
行动,正式开始。
第一阶段:诱杀。
黑风林,一条被过往商旅踩踏得坚实的土路上。
嘎吱、嘎吱——
三辆牛车由远及近,车上盖着严严实实的防水油布,一看便是最近经常过往的白纸商队。
这支商队一共有十二人护送,他们个个衣衫朴素,面带风霜,看起来像是跑长途的寻常客商。
为首的,是锐金营的一名什长,叫陈三。
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北境老兵,他压低声音提醒道:
“都打起精神,前面的山坡,西风寨的崽子们最喜欢在那下手。”
众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果然,
行至坡顶,道路两侧的林中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嗖!嗖!嗖!’
七八支箭矢从林中射出,软绵绵地钉在他们身前的土地上,箭簇是木制的,显然只是警告。
“想不到,还真有不怕死的?”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二十多个手持朴刀的山匪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光头男子,扛着一把鬼头刀:“明知道西风寨在此劫掠白纸商队,你们还敢运送,是不把我们西风寨放在眼里呀?!”
陈三一行人立刻停下牛车,脸上假装露出惊慌的神色。
“这……这位好汉,”陈三用发抖的声音叫道,“你……你们西风寨的规矩,我、我们懂。”
他说着就往怀里掏银子,装得还挺像。
第376章 剿灭西风寨(一)
第二天,西风寨,议事大厅。
寨主冯颠,外号「笑面虎」,四十来岁,面皮白净,总是笑呵呵的,但眼缝里偶尔闪过的精光,让人不寒而栗。
他坐在虎皮大椅上,听着下面人的汇报。
“大哥,光头那几队出劫掠的人马,已经一天没消息了。”汇报的是四大金刚中的老四,金刚豹。他身材瘦小,却非常矫健。
大厅里,气氛有些凝重。
另外三位金刚也都在。
老大‘金刚熊’,是个身高八尺的巨汉,坐在那里像座铁塔。
老二‘金刚狼’,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摇着一把在冬天显得不合时宜的扇子,是寨子里的军师。
老三‘金刚虎’,一脸横肉,左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会不会是黑吃黑?”金刚虎瓮声瓮气地问,“血手帮那帮杂碎,最近可不安分。”
“不像。”金刚狼摇了摇头,“血手帮行事,动静大,恨不得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若是他们干的,早就传来风声了。”
“会不会是弟兄们得了手,嫌少,自个跑了?”金刚豹提出一种可能。
“光头跟我十年了,他不敢。”冯颠笑着摆了摆手,否定了这个猜测。
“会不会是官府的人?”金刚熊闷声问道。
“更不可能。”金刚狼道,“官兵剿匪,都是大张旗鼓,敲锣打鼓来的。”
众人议论纷纷,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二十几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冯颠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再派一队人出去。”他敲了敲桌子:
“老熊,你亲自带一百精锐,沿着光头男子他们巡山的路线,仔细查探。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是,大哥!”金刚熊起身,声如洪钟。
半刻钟后,
他便带着一百精锐,浩浩荡荡地出了山寨。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黑风老大派出的探子,尽收眼底。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熊拓的埋伏圈。
在一处名为「一线谷」的狭窄山谷。
熊拓带领百来名战士,早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弓箭手埋伏在两侧高坡的灌木丛后,长矛手和刀盾兵则藏在谷口的拐角处。
“来了。”熊拓趴在山坡上,看着远处扬起的烟尘,眼神锐利如鹰。
金刚熊一行人,毫无防备地走进了山谷。
“都给老子仔细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金刚熊的大嗓门在谷中回荡。
他们走到山谷最狭窄处时。
熊拓举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放箭!”
嗡——!
上百支箭矢,从两侧高坡升起,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兜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不好!有埋伏!”金刚熊脸色剧变,厉声高呼。
他的反应极快,一把便抓过身边一个喽啰,当作盾牌顶在头上。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密集如雨打芭蕉。
惨叫声瞬间响彻山谷。
第一轮箭雨,就倒下了十几二十人。
“找掩护!”金刚熊怒吼,声嘶力竭。
山匪们乱作一团,慌忙寻找岩石躲避。但一线谷的地形太过狭窄,根本无处可藏。
第二轮,第三轮箭雨,精准而致命。
山匪们如被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冲出去!”金刚熊扔掉手中早已被射成刺猬的尸体,挥舞着一柄开山大斧,带头向谷口冲锋。
他知道,这里的地形太窄,调头会死得更惨。而困在这里,又是活靶子。
然而,谷口拐角处。
熊拓早已带着刀盾兵和长矛手,结成了一个紧密的军阵。
盾牌如墙,长矛如林。
“杀!”
金刚熊一马当先,势如疯虎,手中大斧轮开,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劈向最前面的盾牌。
铛!
一声巨响。
那面由特种钢打造的盾牌,竟只是微微一晃,盾后的战士被震得后退半步,却稳稳站住了。
金刚熊只觉得虎口剧痛,大斧差点脱手。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
盾牌的缝隙中,三支长矛猛地刺出。
噗!噗!噗!
金刚熊身后的两名亲信,瞬间被刺了个透心凉。
他自己仗着身形魁梧,堪堪避开要害,但肋下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吼!”
熊拓丢掉盾牌,抽出腰间的战刀,从阵中跃出,直扑金刚熊。
两人,就此撞在一起。
刀斧相交,火星四溅。
战斗异常惨烈,山匪们被堵在谷中,进退不得,只能以血肉之躯,冲击着那道钢铁防线。
他们虽然悍不畏死,但在绝对的装备和战术碾压下,所有的勇气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刻钟后,山谷内,血流成河。
一百名西风寨精锐,几乎尽数被歼,只跑了一位重伤的山匪,这还是熊拓故意放跑的。
而迷雾谷这边,也付出了不轻的代价。六名战士战死,十几人带伤。
……
半个时辰后,西风寨,议事大厅。
气氛很是压抑,
一个浑身是血的山匪,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描述着一线谷发生的惨状:
“……是兵,是官兵……他们的甲,砍不穿。他们的弓,射得好远……还有一面旗,黑色的,上面……上面有一匹狼王,在对天嚎叫……”
冯颠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放在扶手上的手,青筋暴起。
金刚狼的扇子,不知何时已经收起,紧紧握在手中。
“狼王旗?”他喃喃自语,在脑中搜索着南岭各方势力的旗号,却毫无头绪。
“大哥,”金刚虎立马站了起来,非常的愤恨,“给我两百兄弟,我要出去……给熊哥报仇。”
“不妥,”金刚狼抬手阻止,“这伙人来路不明,装备精良,绝非善类。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咱们得暂避锋芒。”
“报——”
有一名探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首领,不好了!一线谷……一线谷那边,金刚熊长老和弟兄们的尸首,全都不见了!”
什么?!
大厅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杀人,还要鞭尸?
“传我命令!”冯颠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再无半点笑意,只剩下狰狞:
“关闭寨门!所有人不得外出!派出所有斥候,给我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伙人的底细给我查出来!”
冯颠这并不是害怕,而是不想不明不白就断送山寨战士们的性命。
第377章 剿灭西风寨(二)
西风寨当起了缩头乌龟,加上双方人数悬殊,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夕阳西下,
杨九狼独自一人,站在一处高山,遥遥望着青烟袅袅的西风寨。
“001,生成西风寨最新的布防图。”
【收到!】
一幅立体的、半透明的寨子地图,出现在杨九狼的脑海中。
每一条道路,每一座房屋,每一个哨塔,都清晰可见。
西风寨,与其说是个寨子,不如说是一座嵌在山体里的要塞。
它背靠一面近乎垂直的百丈绝壁,两侧是险峻的山脊。
正前方,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作为唯一的入口。
这入口处,修了一道三丈高的木石寨墙,墙后是箭塔和滚木擂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寨内,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
外围,是近千名普通山匪和家眷混居的区域,房屋低矮,街道泥泞,鸡飞狗跳,垃圾和牲畜粪便随处可见。
再往里,地势渐高,便是寨中精锐的住所,青石铺地,房屋也整齐了许多。
最核心的区域,是寨主冯颠和四大金刚的府邸,一座占地约十亩的大宅院,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显得与这山匪窝子格格不入。
粮食、兵甲、财货,都集中在后山三个相连的山洞里,洞口有重兵把守。
水源,是寨后绝壁上的一股山泉,泉水汇入一个石砌的大水池,是全寨的命脉。
“001,检测从侧边潜入寨子的可行性?”杨九狼下达了指令。
【收到,路径规划中……】
一条红色的、细如蛛丝的线条,逐渐出现在杨九狼脑海的地图上。
沿着线条一路查看,时而贴着绝壁,时而隐入岩缝,时而绕过突出的巨石……
只有两个字形容:惊险。
此路线最大风险点有三处。
横移区,对上肢力量要求极高,力竭便会坠落。
苔藓区,失足风险极大。
垂直区,任何一个支点的错判,都将导致失败。
——
离开原地,杨九狼回到临时营地,在一个帐篷中,
他将脑海中那幅详尽的路线图,一笔一划地用铅笔复刻到一张白纸上。
他画得很慢,很仔细,每一处转折,每一个可以借力的凸起,每一个危险的位置,都清楚地标记了出来。
晚饭过后,临时营地的议事帐篷。
杨九狼、杨九虎、熊拓、黑风老大,迷雾谷的四个核心人物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
杨九狼将那张画好的地图,铺在桌子中央。
“这是……”熊拓凑上前,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地图上那条用深黑色标注的路线,扭扭曲曲,穿越好几种复杂的地形,根本不像是人能走的路。
“一条小路。”杨九狼言简意赅。
“小路?”熊拓瞪大了眼睛,他伸手比划了一下,“首领,这条路?不好走吧!”
黑风老大常年在山林里钻,眼光毒辣,他盯着地图看了半晌,沉声道:“确实不好走,应该非常凶险。”
“我没说它好走。”杨九狼的目光扫过众人,“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指着地图,开始解释他的计划。
“明日午后,我带四十个弟兄,从这条路潜入。夜里,在山顶潜伏。后日黎明,鸡鸣之时,动手。”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西风寨入口的位置。
“目标,隘口箭塔和寨门。我们从内部端掉它,打开寨门。”
“届时,二哥,熊堂主,你们带剩下的人,在外面候着。寨门一开,不必恋战,直插中路,取冯颠的脑袋。”
斩首!
简单、粗暴、高效。
熊拓盯着地图,许久才抬起头。
“首领,这个计划,是否过于凶险了?。”他本想说‘草率’的,但为了给杨九狼面子,换成了‘凶险’。
“第一,此路凶险,匪夷所思。弟兄们不是山魈猿猴,攀爬之时,但凡有一人失手,动静可能会惊动西风寨。”
“第二,人数。四十人,太少。就算侥幸摸了进去,西风寨上千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们。如何能拿下隘口?”
“第三,时机。黎明之前,固然是人最困乏之时。但同样,也是守卫换防、戒备最严的时候。冯颠能盘踞此地多年,绝非庸才。”
熊拓的话,句句在理,直接指出了这个计划的三个致命漏洞。
“小弟,熊拓堂主说的没错,此行动太过凶险,”一直沉默的杨九虎也开了口,“要不由我带人潜过去,你负责正面接应。 ”
“二哥,放心。我有把握。”杨九狼先向杨九虎递了一个肯定眼神,然后看向熊拓:
“熊堂主,战争哪会有不凶险的?兵行险着,是此次行动唯一的制胜方法。”
闻言,
熊拓沉默了。
他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杨九狼。
他从这个年轻的首领身上,看到了一种他只在北境那些最疯狂的将军身上才见过的东西——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许久,他终于抱拳,
“首领有此决心,末将,愿为先锋。”
杨九狼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了自己,他还有什么理由不配合?
“好。”杨九狼点头,“那么我们各自去准备。”
计划,就此敲定。
——
次日,午后。
西风寨西侧,密林深处。
四十名精挑细选的战士,已经换上了特制的装备,脸上涂抹着泥土和草汁混合的伪装。
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轻便的行囊,里面装着干粮、清水、兵器和一卷绳索。
杨九狼站在队伍最前面,他没做什么战前动员,而是直接说道:
“此去,九死一生。怕死的,现在可以退出。”
没人动。
这些人的眼神里,有紧张,有兴奋,但没有恐惧。
三十两白银的抚恤金,足以让他们用命去搏一个家人安稳的未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来如此。
“出发。”
杨九狼吐出两个字,第一个转身,抓住了绝壁底部一块凸起的岩石,灵巧地向上攀去。
后面的四十人,鱼贯而上。
攀爬的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没多久,
汗水便从额头渗出,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每个人都咬紧牙关,沉默地向上。
他们不敢看下面,那深不见底的悬崖,足以吞噬任何人的勇气。
他们只能盯着前面那人的脚后跟,机械地重复着抓、蹬、提、挪的动作。
001的导航和指引,不停响起:
【前方三点钟方向,岩缝,深度十五厘米,可作支撑。】
【左脚下方,有松动碎石,避开。】
【注意,上方有蛇。】
杨九狼在脑中接收着指令,同时用最简洁的手势,向身后的人传递信息。
第378章 剿灭西风寨(三)
半个时辰后,队伍抵达一段横移区。
这是一段三米宽的内凹岩壁,光滑如镜,只有顶部有一道浅浅的裂缝,可供手指抠住。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搭绳桥。”杨九狼低声道。
他将自己的绳索一端牢牢固定在岩壁的石笋上,另一端,奋力甩向对面。
绳索的尖端绑着一个特制的铁爪,‘咔’的一声,精准地抓住了对面的一棵歪脖子松树。
第一个过去的是一名体型消瘦的少年,他像只猴子,手脚并用,飞快地爬了过去,然后将绳索固定好。
一条简陋的绳桥,就这样悬在深渊之上。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通过。
轮到一个刚加入迷雾谷的新兵时,或许是太过紧张,脚下一滑。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整个人瞬间悬空,只靠双手死死抓着绳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杨九狼就在他身后,几乎在对方滑落的瞬间,他探出手臂,一把抓住了对方背上的行囊,猛地向上一提。
“闭嘴!”杨九狼低吼,声音里满是寒意。
这名新兵被他提了上来,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
“多……多谢首领。”
“不想死,就抓紧。”杨九狼没多说,松开手,示意他继续。
队伍重新开始移动,但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压抑。
刚才那一声惊呼,虽然短促,但在寂静的山谷里,依旧显得格外刺耳。
幸运的是,西风寨那边并没有发觉。
或许是风声太大,盖过了那点声音。
夜幕,终于降临。
队伍在天黑之前,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潜伏点。
这是一处位于山顶下方约二十米处的巨大岩棚,外面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遮挡,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藏身之所。
四十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连翻身都困难。
他们拿出干粮,就着水囊里冰冷的清水,默默地啃着。
没人说话。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西风寨。
寨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甚至能隐约听到划拳行令的喧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翌日,寅时四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天地间一片死寂,连风都停了。
寨子里的灯火,熄灭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关键位置的岗哨还亮着。
喧嚣了一夜的山匪,大多已沉入梦乡,鼾声此起彼伏。
“时间到了。”杨九狼睁开眼,他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一名战士。
这名战士一个激灵,立刻醒来。
所有人,随即都被叫醒。
他们无声地整理装备,检查兵器。
“按计划行事。”杨九狼做了最后一个手势。
二十人,由他带领,目标隘口左侧箭塔。
另外二十人,由一名北境老兵带领,目标右侧箭塔。
两组人,从岩棚中滑出,借着最后一点黑暗的掩护,向着寨墙摸去。
一刻钟后,寨墙下。
攀爬的最后二十米,悄无声息。
杨九狼第一个翻上寨墙。
墙上,两名守卫正靠着墙垛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嘴里还流着哈喇子。
杨九狼没有丝毫犹豫。
他身体前倾,右手反握的短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
‘噗嗤!’
两声轻微的、利刃入肉的声音。
两名守卫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们的喉咙被精准地切开,鲜血被后面上来的战士用手死死捂住,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解决掉墙上的流动哨,杨九狼打了个手势。
十人留下,控制墙头。
他带着其余十人,直扑左侧箭塔。
箭塔高约三丈,木质结构,下面有四名山匪围着一盆炭火取暖,塔上还有两人放哨。
“动手。”
杨九狼一声低喝。
他身后的十名战士,如猛虎下山,瞬间扑了上去。
那四名围着火盆的山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抹了脖子。
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想喊,却被一名老兵一拳捣在喉结上,后面的话变成了咯咯的血沫。
塔上的哨兵听到了异响,探出头来。
“谁在下面?”
迎接他的,是一支破空而至的弩箭。
‘咻!’
弩箭精准地射入他的眉心。
另一名哨兵大惊失色,刚要敲响警锣。
杨九狼已经顺着箭塔的梯子,三两步窜了上去。
那哨兵只觉眼前一花,一只大手已掐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世界,清净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右侧箭塔的战斗,也已结束。
整个隘口,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被悄无声息地控制住了。
杨九狼站在箭塔上,俯瞰着沉睡中的山寨。
他拿起弓箭,向外面连射了两箭。
嗖、嗖——!
这是,总攻的信号。
埋伏在山下的杨九虎和熊拓,早已等得心焦。
看到信号,熊拓,一把抄起自己的开山大斧。
“弟兄们!”他压低声音,“给老子杀进去!抢钱!抢粮!抢娘们!”
“吼!”
两百多名憋了一夜的战士,兴奋且压抑低吼一声,向着那洞开的寨门,猛冲而去。
山寨里,有巡逻的队伍发现了这里的情况,立马大声吼叫:
“敌袭!敌袭!”
“官兵杀进来了!”
“快!去隘口!”
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山匪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提着刀枪冲出屋子。
叫喊声、惊叫声、兵器碰撞声,乱成一团。
然而,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
隘口,已经失守。
冲在最前面是杨九虎,手持一柄长柄陌刀,他身后的三十名北境老兵,结成一个紧密的刀盾方阵,沿着山寨的主路,向前平推。
陌刀挥舞,寒光闪烁。
‘噗!噗!噗!’
冲上来的山匪,无论是谁,无论拿着什么兵器,在陌刀阵面前,都如同螳臂当车。
残肢断臂,四处横飞。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
这些山匪,平日里欺负商旅百姓,凶狠无比。但面对真正的百战精兵,他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看。
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敌人长什么样,就被砍翻在地。
组织的混乱,装备的差距,士气的崩溃,让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熊拓则带着另一队人马,专门负责放火和制造混乱。
他们见屋就烧,见人就砍,不求杀敌,只求把水搅浑。
一时间,整个西风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哭喊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第379章 剿灭西风寨(四)
混乱中,
杨九狼和那四十名攀上绝壁的战士,并未加入正面战场。
寨门一开,与外面的队伍汇合、拿到相关的兵器之后,
他们便沿着001规划出的最短路线,直插山寨最核心的区域,他们必须在第一时间完成斩首行动。
西风寨人数占优,一旦让他们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由冯颠这种人物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迷雾谷必将陷入苦战,伤亡会急剧扩大。
斩首,打掉指挥中枢,才能让西风寨彻底瘫痪。
西风寨高层的院子建在山寨地势最高处,是一片相对独立的区域,距离山寨入口有两里路。
由于天才蒙蒙亮,大部分山匪还在睡梦中,而那少部分被喊杀声惊醒的山匪,也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杨九狼和他那四十名精锐,轻易地撕开了混乱的人流。
他们不与乱匪纠缠,目标明确,行动迅疾。路径上遇到的零星山匪,往往只看到一队黑影掠过,喉间一凉,便再无知觉。
很快,他们便来到寨主冯颠所住的院落前。
这里是一座青石大院,院墙高大,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龇牙咧嘴,显得格外凶猛。
门前,有一队十余人的院前护卫正持刀列阵,神情紧张地望着山寨入口的方向。
他们是冯颠的亲卫,是山匪中的精锐。
可能是亏心事做得太多,平日里,冯颠在院子四周部署了重重护卫,有明哨、也有暗卫。
此处的地势高,这些护卫能隐约看到山寨入口处的火光和混乱,
但消息还未明确传来,他们只当是寻常的内讧或是小规模的敌袭,尚未意识到灭顶之灾已至。
杨九狼抬手,身后四十人瞬间停步,动作整齐划一,融入周围的阴影中。
他没有下达冲锋的指令,只是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身后,十名弓弩手无声地散开,占据了周围的制高点和暗角,弩箭上弦,瞄准了院门口的护卫。
“什么人!”一名守卫头目终于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厉声喝道。
回答他的,不是言语。
只见杨九狼的身影一晃,他手中的短刃在晨光下划出一道不起眼的灰线。
那守卫头目瞳孔一缩,举刀便要格挡。
太迟了。
‘噗嗤。’
一声轻微的入肉声。
杨九狼的身影已与他错身而过,那守卫头目脸上的惊愕还未散去,脖颈处一道细细的血线猛然炸开,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倒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咻咻!’
四五支弩箭破空,发出尖锐的嘶鸣。站在前面的两名护卫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钉死在原地。
“敌……”
后面的八名护卫惊觉,一人刚冲了上来,只吼了半个字。
杨九狼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匕首,他手腕一抖,掷了出去。
‘噗!’
那名护卫的喉咙被匕首贯穿,后面的话变成了‘咯咯’的血沫,仰天倒下。
剩下的七人也冲了上来,便迎上了杨九狼身后十来名手持长刀的战士。
没有厮杀,只有屠戮。
十几柄长刀,十几道道寒光。
刀光闪过,七颗头颅滚落在地,腔子里的血喷出数尺高,染红了青石板和那两尊石狮子。
整个过程,不过三五个呼吸。
这里的杀戮,惊动了院子周围的暗卫和巡逻小队。
“什么人!敢闯冯爷的府邸!”
“保护寨主!”
喊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的山匪从各处杀出,人数越来越多。
杨九狼的四十人小队,立刻在靠墙处结成一个小型的半月阵。外围是刀盾手,内层是长矛手和弓手。
陆续过来的山匪远远就被射杀,但也有不少人冲到了半月阵的近前。
“守住!”一名北境老兵沉声喝道。
他身前的盾牌被一名山匪的大刀狠狠劈中,‘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老兵身体晃都未晃,盾牌缝隙中,一柄长矛闪电般刺出,正中山匪心口。
那山匪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窟窿,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山匪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小小的半月阵逐渐合围。
箭矢也开始从屋顶和回廊射来,‘叮叮当当’地打在盾牌上。
【三点钟方向,屋顶,弓箭手五名。十一点钟方向,假山后,十五名山匪正在集结。】001的提示响起。
杨九狼从身边一名战士手中拿过一架连弩, 对着三点钟方向的屋顶‘咔哒、咔哒……’连射五箭。
嗖嗖嗖嗖嗖——!
五声惨叫接连响起,屋顶上的弓箭手一个接着一个掉了下来。
但杨九狼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山匪的人数优势太大,半月阵被不断压缩,已经有战士受了伤。
就在这时。
“杀!”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从外围传来。
是杨九虎!
他依然是手持一柄长柄陌刀,冲在最前面。
他身后的三十名北境老兵,结成一个锋矢阵,硬生生从山匪的包围圈外围,凿开了一条血路。
锋矢阵所经之处,陌刀挥舞,刀光连成一片,向前平推。
‘噗噗噗!’
挡在前面的七八名山匪,连人带刀,被直接斩成两段。残肢断臂混着内脏,铺满了地面。
“二哥!”杨九狼精神一振。
“小弟,外面交给我!”杨九虎吼道,声音里满是酣畅淋漓的快意。
紧随其后,熊拓也带着大队人马杀到。
“结阵!弓箭手抛射,压制两翼!刀盾兵,稳住正面!”熊拓的指挥冷静而清晰,
他的部队没有像杨九虎那样直接冲杀,而是在大院门口迅速布下一个相对大型的半月阵地。
阵地内,一百名神射营的弓手,分成三组、朝着三个方向,将后面源源不断涌来的山匪远远射杀。
而半月阵地的掩护下,杨九虎继续带着墨刀锋矢阵、机动式地来回冲杀。
有了杨九虎和熊拓在外面顶住压力,杨九狼这边的情况瞬间好转。
“金刚虎在此!谁敢放肆!”
一声狂暴的怒吼,一名一脸横肉,左脸带着刀疤的壮汉,挥舞着一对车轮大小的板斧,带着一队山匪冲杀过来。
他正是四大金刚中的老三,金刚虎。
第380章 剿灭西风寨(五)
金刚虎身后,跟着军师模样的金刚狼,和身材瘦小的金刚豹,同样带着一队人马冲杀过来。
西风寨剩下的三个头目,到齐了。
“来得好!”杨九虎大笑一声,陌刀一横,迎了上去。
‘铛!’
陌刀与金刚虎的板斧狠狠撞在一起,爆出刺眼的火花。
杨九虎身形一晃,退了半步。
而金刚虎更是连退三步,脸上满是惊骇之色。他以力量见长,却在正面对拼中落了下风。
“好大的力气!”金刚虎咬牙道。
杨九虎却不答话,欺身而上,陌刀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势大力沉,逼得金刚虎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另一边,金刚狼和金刚豹则对上了熊拓。
金刚狼手中折扇一抖,几枚淬毒的铁片成品字形射向熊拓面门。
熊拓冷哼一声,手中大斧一抡,舞出一片斧影,将铁片尽数磕飞。
“鼠辈伎俩!”
他一步踏出,连地面都震动了一下,开山大斧带着风雷之声,当头劈下。
金刚狼脸色一变,急忙闪躲。
他身法诡异,堪堪避开斧刃,但那凌厉的斧风,依旧刮得他脸颊生疼。
而金刚豹则绕到熊拓身后,手中短刺无声无息地刺向熊拓的后腰。
熊拓头也不回,左手手肘向后猛地一撞。
他是北境百战老兵,战斗意识和本能、早就在战场的不断厮杀中锤炼了出来。
他不会像江湖人士那样讲究招式,而是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解决威胁,肘击就是他常用的近身格斗技巧。
‘砰!’
一声闷响,金刚豹如遭雷击,倒飞出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他擅长速度和偷袭,却没料到熊拓的反应和力量如此恐怖。
战斗一时陷入了焦灼。
杨九狼的眼神在混战的人群中扫过,眉头微皱。金刚虎、金刚狼、金刚豹,西风寨的三个头目都在这里,唯独不见寨主冯颠。
他心中一动,向001问道,“001,冯颠现在在何处?”
【寨主冯颠已于三十息前从后门离开,正沿西侧廊道向山寨校场移动。他应该是去集结人马,路径已规划,速去拦截。】
001的回答刚落,一幅清晰、标注着红色移动目标和绿色最优路线的立体地图,便在杨九狼的脑中浮现。
校场?那里有西风寨召集所有匪众的警钟。
冯颠此人,不蠢。
这次袭击来的太突然,他并不清楚外面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他必须将西风寨所有战士集结起来,利用人数的优势,方能有一战。
“二哥,熊堂主,校场!”杨九狼向战斗中二人喊一声。
没有多余的解释,一个词,一个眼神,足以传递最关键的信息。
杨九虎的陌刀正将金刚虎逼得节节败退,闻言,他攻势更猛,口中回了三个字:“晓得了!”
熊拓那边,大斧抡开,逼退金刚狼和金刚豹的合击,同样吼道:“首领放心!”
话音未落,杨九狼已然转身。
他对着身后那四十名战士一声低喝,“走!”
身后,那四十名精锐没有丝毫迟滞,如臂使指,瞬间脱离了与山匪的缠斗,紧紧跟上。
他们沿着001规划出的路线,没有走宽阔的主路,而是拐进了一条由房屋夹成的狭窄巷道。
【前方十步,右转,有两人。】
杨九狼速度不减,在即将到达巷口时,他身体猛地向左侧墙壁一靠,利用视觉死角,让开了巷口的位置。
两名提着刀,正慌不择路跑来的山匪,刚冲出巷口,迎面便撞上了两柄从杨九狼身后伸出的长矛。
‘噗!噗!’
长矛精准地从他们大张的嘴巴里贯入,从后脑穿出。两人连声音都没发出,身体抽搐着倒地。
后面的战士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从尸体上跨过,整个过程:快、准、狠。
在追击的过程,
不断有零散的山匪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企图阻拦。
一名山匪刚从屋顶跳下,企图居高临下偷袭。
迎接他的,是三支同时射出的弩箭。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就被射成了筛子,重重摔在地上,砸碎了一口水缸。
另一伙五六人的山匪小队,从侧面冲来,结成一个歪歪扭扭的阵型。
杨九狼看都未看,他身后的十名刀盾手立刻分出五人,立马撞了过去。
‘砰、砰!’几声沉闷的撞击响起。
刀盾手用盾牌猛力一撞,直接将那几名山匪撞得人仰马翻,立足不稳。紧接着,盾牌后的钢刀从下方撩起,划过他们的咽喉。
快追到校场入口时,
‘当——!’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钟鸣,从校场的方向传来,穿透了所有的喊杀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寨。
糟了。
杨九狼心中一沉,还是慢了一步。
‘当——!当——!’
钟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
这是西风寨最高等级的警讯,意味着山寨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
那些还在观望、混乱、或是躲藏的山匪,在听到钟声后,会立刻拿起武器,向着校场的方向集结。
“速!”杨九狼口中吐出一字,脚下速度更快。
穿过最后一条巷道,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占地足有二十亩大的平地出现在眼前,正是西风寨的校场。
校场中央,冯颠正站在一口巨大的铜钟旁,
他身边还簇拥着十几名亲卫。而在校场的四周,已经有三四十名山匪闻声赶来,更多的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冯颠看到了杨九狼一行人,他脸上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他用刀柄狠狠地又敲了一下铜钟,这是在向杨九狼示威。
等人马集聚,他定会将这些入侵山寨的敌人、抽筋扒皮。
“结阵!拦住入口!”杨九狼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他身后的三十名战士立刻行动起来。
二十名刀盾手以校场入口为依托,迅速组成一个半月形的盾墙,将入口牢牢堵死。
十名弓弩手则站在盾墙之后,引弓搭箭,瞄准了那些正从远处冲来的山匪。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杨九狼隔出了一片决战的区域。
而杨九狼,则提着一把大砍刀,带着剩下的十名战士,再也不犹豫,直扑校场中央的冯颠。
他必须在山匪大部队集结成型之前,斩杀冯颠!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381章 剿灭西风寨(六)
“杀!”
杨九狼一声怒吼,声如炸雷。
他身形如电,第一个冲入已经聚集在校场上的那四五十名山匪之中。
“拦住他!”冯颠厉声喝道。
山匪们悍不畏死地迎了上来。他们久居山林,杀人越货,身上都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狠戾。
一名山匪双手持刀,当头劈下,刀风呼啸。
杨九狼不闪不避,手中大砍刀向上斜撩。
‘铛!’
火星四溅。
那山匪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手中的钢刀脱手飞出。
他还没来得及惊骇,杨九狼的刀已经划过他的脖子。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腔子里的血喷出数尺高。
杨九狼一刀建功,毫不停留,很快就与山匪们战在一起,他的大砍刀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起一片血雨。
他身后的十名战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两人一组,一人持刀,一人持矛,配合默契。
‘噗嗤!’
一名战士的长矛猛地刺出,刺穿了一名山匪的胸膛。不等那山匪倒下,另一名战士的钢刀已经砍下了旁边另一名山匪的头颅。
他们手中的钢刀,是杨九狼用远超越这个时代的冶炼和锻造技术打造出来的。刀身坚韧,刀刃锋利无比。
一名山匪举刀格挡。
‘咔嚓!’
他的铁刀,竟被迷雾谷战士的钢刀从中斩断。
那战士的刀势不减,顺势劈开了他的半个肩膀。
“啊!”
山匪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们的刀有古怪!”有人惊恐地大喊。
这完全是一场屠杀。
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山匪,在迷雾谷的精锐面前,如被砍瓜切菜。
十来名迷雾谷战士,提着这些特制的钢刀和长矛,硬生生在那四五十名山匪中,犁出了一条通往冯颠的血路。
冯颠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预想中拖延时间的场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手下的溃败。
他看着那个浑身浴血,提着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年轻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冯颠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身边的十几名亲卫,已经紧张地将他护在中间,手中的兵器微微颤抖。
杨九狼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脚踢开一具挡路的尸体,继续向前。
大砍刀的刀尖拖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滋啦’声,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谁杀了他,赏银千两!”冯颠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十几名亲卫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疯狂,怒吼着冲了上来。
他们是冯颠最后的屏障,也是西风寨最精锐的一批匪徒。
然而……
杨九狼身后的十名战士,也同时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
兵器碰撞声密集如雨。
一名亲卫的长刀劈向一名迷雾谷战士,那战士不闪不避,只是将手中的圆盾一横。
‘铛!’
长刀被稳稳架住。
而就在同时,那名亲卫的腹部,已经被另一名迷雾谷战士的长矛刺穿。
完美的配合;无懈可击的杀戮。
转瞬之间,十几名亲卫便被屠戮殆尽。
校场中央,只剩下了杨九狼和冯颠两人,遥遥相对。
四周,是满地的尸体和流淌的鲜血。
更远处,半月阵还在苦苦支撑,涌来的山匪越来越多,已经有超过百人,将校场的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盾墙上插满了箭矢,甚至有几处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
留给杨九狼的时间,不多了。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腥气,也吹动了冯颠额前散乱的头发。
他四十来岁,身材中等,样貌普通,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但此刻,他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股枭雄末路的疯狂。
“好,好得很。”冯颠喘着粗气,反而笑了起来:
“我冯颠纵横黑风林十几年,没想到,今日会栽在你这么个黄口小儿手上。”
“你话太多了。”杨九狼终于开口,“有什么话就留着找阎王说去吧。”
“动手前,总得让我知道。”冯颠紧了紧手中的鬼头刀,“你们到底是哪路人马?为何要来剿灭我西风寨?”
他这是在拖延时间,但确实也想知道杨九狼是来自哪个势力、为何而来。
杨九狼没有兴趣回答他。
他动了。
没有征兆,身体猛地前倾,脚下发力,瞬间跨越了数丈的距离。
手中的大砍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直劈冯颠面门。
这一刀,快、准、狠,是他所有力量和技巧的凝聚。
冯颠瞳孔猛缩。
他也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人,战斗经验极其丰富。
在这生死一瞬间,他没有后退,反而身体一矮,鬼头刀自下而上,斜着封了上去。
他想用巧劲卸开这一刀。
‘铛——!’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冯颠的算盘落空了,他低估了杨九狼的力量。
那不是技巧,那是纯粹的、碾压式的神力。
鬼头刀与大砍刀相撞的瞬间,冯颠只觉得自己的双臂如遭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噗!’
一口鲜血在半空中喷出。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鬼头刀也脱手而出,滚到了一边。
杨九狼一击得手,欺身而上,一脚踩住冯颠的胸口,手中的大砍刀高高举起。
“等等!”冯颠惊恐地大喊,“别杀我!寨子里的金银财宝,女人……我都可以给你!我把寨主的位置也让给你!”
杨九狼的眼神依然没有丝毫波动。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求饶,只是为了活命。一旦脱困,他们会用最恶毒的方式报复回来。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你们西风寨不该去抢那些白纸商人,下辈子……眼睛擦亮一点。”杨九狼只淡淡说了一句。
他本想从对方的口中多问一些问题,但时间不允许。
刀,落下。
‘噗嗤!’
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西风寨寨主,冯颠,死。
白纸商人?
听到这四个字,冯颠临死前彻底悔悟了。
在意识快要消散之前,他在大脑里想着:
“是啊,若是没有一定的武力,岂敢放出白纸这等神物。我冯颠谨慎了一辈子,最后却栽在一时的贪婪上。”
想完这些,他便缓缓闭上了眼睛,也算是死可瞑目了。
“寨主死了!”
“大当家被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所有山匪的动作都停滞了下来,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校场中央那具无头的尸体,和那个提着滴血大刀、站立的男人。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混乱。
“跑啊!”
“寨主都死了,还打个屁!”
“弟兄们,各自逃命去吧!”
失去了首领,这群乌合之众的士气瞬间崩溃。
他们本就是为了钱财和活命才聚集在一起,忠诚度本就脆弱不堪。如今主心骨一死,树倒猢狲散。
第382章 落幕(一)
然而,就在这时。
“杀!”
一阵怒吼从入口处传来。
只见杨九虎浑身是血,提着陌刀,带领那由三十名战士组成的陌刀阵、杀了进来。
在他们的身后,是同样浴血的熊拓,他带领着大部队。
其中走前面的有三人,他们分别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正是金刚虎、金刚狼和金刚豹。
“西风寨匪首已尽数伏诛!降者免死!”
熊拓的声音,用上了北境军队传令的法门,滚滚荡荡,传遍了整个山寨。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杀我,我投降!”
一名山匪扔掉了手中的刀,跪倒在地。
“我也投降!”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扑通、扑通’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势已去。
还有一部分想顽抗或者逃跑的山匪,立刻成了迷雾谷战士们追杀的目标。
杨九虎的陌刀阵,和熊拓指挥的大部队,从校场开始、兵分多路,席卷向整个西风寨。
战斗不再有悬念。
没有了头目指挥的匪徒,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迷雾谷战士面前,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他们被分割,被包围,被一个个地斩杀。鲜血染红了西风寨的每一寸土地。
这场屠杀,一直持续到日上三竿。
当最后一个抵抗的山匪被砍倒在地,整个西风寨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杨九狼站在校场上,看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
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首领。”熊拓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铠甲有好几处破损,脸上也有一道浅浅的划痕,但眼神明亮,充满了兴奋:
“清点过了,西风寨顽抗者,尽数剿灭。另有四百余人投降,关押在后山。我方……战死五十二人,重伤三十一,轻伤五十有六。”
杨九狼点了点头,这个伤亡数字,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
以三百人的兵力,突袭剿灭一个盘踞多年、人数近千的山寨,只付出这点代价,堪称一场大捷。
杨九狼的目光从熊拓身上移开,落向那些垂头丧气的俘虏,最后,又回到了满地的狼藉上。
他对熊拓下了命令,“去,清点物资。所有缴获,参战的弟兄,按功分三成。”
杨九狼深知‘财散人聚’的道理,军功赏赐是维系军队士气和忠诚度的核心。
三成的比例,既能让战士们拿到足够的好处,又能保证迷雾谷的公共积累,是一个经过计算的平衡点。
“是!”熊拓抱拳,眼中闪过一丝炙热。
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首领的慷慨,是对他们最大的肯定。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一挥手,带着一队亲兵,大步流星地走向西风寨后山的仓库。
一个时辰后,西风寨后山。
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战利品堆积如山。
一箱箱铜钱被打开,铜锈斑驳,外圆内方。
一锭锭官银整齐码放,银光熠熠,官印昭彰。
旁边,是几只小箱子,里面装着金叶子、珠宝首饰,珠光宝气,闪耀夺目。
对面,成捆的箭矢、保养尚可的皮甲、制式的长刀、数十张硬弓,堆成了另一座小山。
最占地方的,是粮食。
一袋袋的粟米、豆子、粗盐,还有几大缸的劣质酒水和几十坛风干的肉干……
经过盘点和汇集后,
熊拓手里拿着一本刚用毛笔草草记录的册子,快步走到杨九狼面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首领,都清点完了。”
他将册子递上,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杨九狼接过、打开,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
- 黄金:一百三十七两
- 白银: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两
- 铜钱:二十七万三千文
- 粟米:八百石
- 大米:五十石
- 豆类:三百石
……
- 铁甲:四十三副
- 皮甲:一百八十二副
……
-战马:二十二匹
-驮马:十八匹
……
- 药材:十箱
- 往来信件:两箱
——
看完清单,
杨九狼抬头看了看那几堆积如山的物资,心中不禁感叹: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战争,果然是最烧钱的买卖,但若是打赢了,回报也是惊人的。
这一次出征,迷雾谷付出了八十多人的伤亡,抚恤金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眼前的这些缴获,足以将成本覆盖几十倍。
“熊堂主。”
“属下在。”
“按名册,将三成金银、布匹,即刻分发下去。”杨九狼想了想,继续下达命令:
“阵亡的弟兄,抚恤金加十两。重伤的,补偿额外再加一份。”
“是!”熊拓大声应诺,转身便去执行。
他知道,首领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跟着他,有命搏,就有钱拿。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赏赐,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凝聚人心。
很快,便响起了战士们压抑的欢呼声。
有人拿到了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银锭,有人分到了能给婆娘做新衣的绸缎。
死亡的阴影,被金钱的喜悦暂时冲淡。
杨九狼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是一支军队脱胎换骨的开始。
他们正在从一群为生存而战的流民,转向一支为荣誉和财富而战的虎狼之师。
——
接下来,便是俘虏的处置。这是一个比清点战利品更复杂、更棘手的问题。
四百多名放下武器的山匪,加上五百多名家眷,总共近千人。
校场中央,
黑压压地蹲着全部的俘虏,男女老少,皆在其中。
在迷雾谷战士们的看管下,他们低着头,不敢作声,只是默默等待接下来的审判。
杨九狼重新回到这里,杨九虎和熊拓一左一右站在两边。
如何处置这些人,决定着迷雾谷的未来。
“小弟,这些人,咋办?”杨九虎眉头紧锁,看着那群俘虏,眼神复杂。
熊拓则直接得多,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声音压得很低:
“首领,依我看,那些拿过刀的青壮,不能留。斩草,需除根。留下他们,终是祸患。至于女人和娃儿,可以带回谷中,充作奴籍。”
杨九狼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熊拓说的是最稳妥的法子。杀了,一了百了,永无后患。
但他的迷雾谷,那四五千亩的土地,正缺人。缺农民去开垦,缺工人去采矿,缺士兵去戍卫。
第383章 落幕(二)
这九百多人,是烫手的山芋,也是潜力最大的资源。
想了许久,杨九狼下达第一条命令。
“熊堂主。”
“属下在!”
“从降卒中,把所有头目、以及冯颠和四大金刚的直系亲属,都给我就地正法。”
这些人,要么是死忠,要么是既得利益者,留着必成祸患。
这是杀鸡儆猴,也是消除内部最不稳定的因素。
“是!”熊拓立刻领命,点了二十名老兵,走入降卒中。
很快,哭喊声和求饶声响起,但很快就被刀锋入肉的声音终结。三十几颗人头被扔在所有俘虏面前,鲜血染红了地面。
校场上,瞬间鸦雀无声。
蹲在地上的俘虏们,无论是之前提刀砍人的山匪,还是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的家眷,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杨九狼站在高处,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杀戮的快感,也没有所谓的怜悯。
因为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他开始宣布第二条命令,“西风寨,从今日起,归我迷雾谷。”
西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靠近黑风林、在多个郡县的交汇处,非常有战略价值,适合打造成迷雾谷据点和桥头堡。
接着,他看向那四百多名男性俘虏,“你们,暂时留在这里。”
然后,又转向另一边的妇孺,“而你们的家眷?明日一早,全部迁往迷雾谷。”
闻言,
人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男人们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和不忿。女人们则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知道,家眷这是要去当人质,而留在西风寨的男人,以后想逃跑或叛变,就会有所顾忌。
虽然气氛非常压抑,但还是有一个俘虏壮着胆站了起来。
他身旁一个俘虏,牙齿打着颤,低声咒骂:“你疯了?想死莫要拉上我等!”
那男人没理会,他看向台上的杨九狼,声音颤颤巍巍:
“大……大人,敢问……俺……俺的婆娘和娃儿去了迷雾谷,俺……俺还能见着他们吗?”
一瞬间,
所有俘虏都看向了台上,这同样是他们想知道的问题。
熊拓的手,握紧了斧柄,骨节‘咔吧’作响。只要杨九狼一个眼神,他便会上去,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劈成两半。
杨九狼没有理会熊拓,他的目光落在提问题的男人身上,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息,两息,三息……
他这一看,那男人差点吓得站不稳。
这些俘虏都明白,他们的生死只在台上年轻人的一念之间,对方一个心情不好,都有可能砍了他们。
“可以,”过了好一会,杨九狼才回答,“暂定,三月一探,可待三日。往后,若是表现得好,可以申请增加次数和时间。”
闻言,俘虏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另外,”杨九狼没有理会人群的反应,继续说道:
“所有俘虏保留奴籍,为迷雾谷服役三年。我会给你们编组,十人一伍,设伍长。百人一队,设百夫长。”
“当然,”他话锋一转:
“三年期满,若是安分守己,表现良好,便可脱去奴籍身份,成为我迷雾谷的正式谷民。
届时,分田地,分房屋,与谷中老人,再无二致。”
“若是在这三年内,有人想逃,或者动了歪心思……”杨九狼的眼神陡然变冷:
“一人犯事,全伍连坐。一人逃跑,全伍处死。一个伍出了问题,他们那一队的百夫长,也要受罚。”
一人逃跑,全伍处死?
这便是法家思想中的‘连坐法’,杨九狼将其用在俘虏的管理上,
通过制度将看管的压力,从迷雾谷的战士身上,转移到了俘虏内部。他们会为了自己的性命,互相监督,互相提防。
“高!”熊拓憋了半天,只吐出这一个字。
他看向杨九狼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敬畏,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折服。
这位年轻的首领,不仅武勇过人,这份心计和手段,更是让他望尘莫及。
“那……那些女人呢?”熊拓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山匪窝里,从不缺女人。这些女人,大多是被抢掠来的良家妇女,姿色不俗。
按照惯例,这些都是战利品,可以用来赏赐给有功的将士。
这也是军队战斗力的一大来源。
杨九狼的目光,扫过一群被单独看押的女人。
这些女人约有五六十人,大多二十出头的年纪,姿色不一。
她们要么单身,要么男人已经战死。当然,她们都还没有孩子。
“首领,弟兄们这次都拼了命,不少人还光着棍……”熊拓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
打仗,为的什么?
无非是钱粮、土地、女人。
这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驱动力。
现在钱粮到手了,弟兄们也该尝点‘甜头’了。
“我知道。”杨九狼点了点头,“但不能乱来。”
他很清楚,直接把女人当牲口一样分下去,会造成巨大的混乱和隐患。
“首领的意思是?”熊拓试探着问。
杨九狼没答,而是看向那群女人,又看了看远处那些眼神发烫、却因军令不敢上前的战士。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这是方才熊拓清点战功的记录。
“你们谁还单身?想娶婆娘的,自己过来。”杨九狼对着远处的战士们喊道。
战士们先是一愣,随即人群骚动起来。
几个胆大的,互相推搡着,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
很快,他面前就围了二三十人,个个眼神火热,搓着手,一脸期待。
杨九狼看着他们,打开那本册子,翻开第一页。
“张三。”
“在!首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兴奋地应道。
“此战,斩首十级,右臂负伤,记功乙上。”杨九狼念道。
“嘿嘿,谢首领!”张三笑得合不拢嘴。
“想要哪个?”杨九狼下巴朝着那群女人的方向抬了抬。
张三的眼睛瞬间亮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在那群女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停留在一个身段窈窕、面容清秀的女子身上。
“首领,俺……俺想要那个!”他指着那女子,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被他指着的女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抖得厉害。
“好。”杨九狼点了点头。
张三喜出望外,搓着手就要上前。
“慢着。”杨九狼抬手阻止,让张三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杨九狼身上,不知道这位首领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384章 领媳妇(一)
杨九狼之所以出来阻止,并非心血来潮。
那是因为他看到了被选中女人的抗拒和厌恶,甚至还有那双眸子深处的一抹狠厉。
他再仔细端详这女子,身段窈窕,面容清秀,即便素面朝天、发髻散乱,也难掩其天生丽质。
这等样貌,就算放在京城的青楼楚馆,也是头牌的底子,怕是只有那些豪绅巨贾才有资格一亲芳泽。
再看张三?
满脸的络腮胡,笑起来时一口黄牙,眼神里满是最原始的占有欲,那猥琐样……还真是一言难尽呀。
杨九狼心想,万一这女子夜里摸出把剪刀,给张三来个痛快,怕是要洞房花烛串着头七一起办了。
更重要的是,
自古财帛动人心,美色也一样。
这东西是硬通货,用一个少一个,不能这么轻易就让张三把这棵老白菜给拱了。
价值,必须通过代价来体现。
“我先申明,”杨九狼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用来平衡一下:
“军功,只定先后。想领婆娘,还得另付代价。”
他这话一出,人群里立刻起了些许骚动。
“首领,要付出何代价?”一个性急的汉子立马扯着嗓子喊道。
杨九狼略作思忖,在掂量一个合适的价码。
“按姿色、年岁,分甲、乙、丙、丁四等。”他的目光扫过那群女人,“价码?分别为,一百两、二十两、五两、一两。”
闻言,
人群彻底哗然起来:
“一百两?首领,这……这也太贵了!一百两银子,俺都能去牙行买七八个黄花大闺女了!”
“就是啊!俺们拿命换来的军功,咋还要掏钱?”
“你们你懂个屁!”另一个声音立马反驳,他指着方才被张三选中的那个甲等女子:
“去牙行?你能在牙行买到这等货色?做梦去吧!这等姿色的女人,在怡香楼,一百两怕是只够听个曲,手都摸不着!”
“说得轻巧,你有钱吗?一百两,把你卖了都凑不齐!”
“老子没钱,但老子知道好歹!首领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我不管什么道理,反正要俺掏钱,俺不乐意!”
“就是,咱们拼死拼活,不就图个婆娘热炕头吗?”
“那你可以选丁等的女人呀。一两银子就能领走一个,跟白捡的有何区别?”
“丁等货色能跟甲等比?你眼瞎啊!”
“都他娘的别吵了!”一个老兵吼道,“听首领把话说完!”
杨九狼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不急不缓地抛出后半句:“当然,这军功也不是白立的。”
为了突显军功的重要,他扬了扬手中的功劳簿:
“军功……可抵银钱。丁等军功,抵两成。丙等,四成。乙等,六成。甲等,八成。特等功,分文不取,还倒找你十两安家钱。”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逆转。
方才还觉得军功只是个虚名,只能决定个先后顺序,作用不大。现在,这玩意直接跟白花花的银子挂上了钩。
“甲等功,能抵八成?那一百两的,岂不是只要二十两?”
“二十两虽然还是买不起,但我是乙等功、可以抵免六成,领取一个乙等婆娘,只需八两,划算!”
“这么说,军功越高,省得越多!?”
“就是,这军功可真是个好东西!”
“他娘的,早知道方才就该多砍两个脑袋!”
战士们眼里的光,从单纯的欲望,变得更加复杂,多了几分对功劳簿的敬畏和对下一次战斗的渴望。
熊拓在一旁看着,眼中异彩连连。
高!实在是高!
经过这一番的对比和炒作之后,军功的作用瞬间拔高好几个等级。
很快,
在熊拓的安排下,五十多名女人被带到前面,按照姿色、体态,被粗略地分成了四堆。
甲等,两人。
正是方才张三看上的那个,和另一个气质冷艳、身形高挑的女子。
她们俩站在那里,如同鹤立鸡群,即便满脸惶恐与不自在,也掩不住那份出众。
乙等,三人。
虽不及甲等那般惊艳,却也是眉清目秀,身段浮凸有致。
丙等,十八人。
大多是些样貌周正、身体结实的村妇。
丁等,三十二人。
这些剩下的,不是年纪偏大,便是面黄肌瘦,或是长相实在有些不对眼。
迷雾谷战士们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那两名甲等女子身上,眼神里闪烁着狼一样的绿光。
“啧啧,你瞧那腰身,细得跟柳条似的,一掐就能断。”
“我看不止,你看她那脖颈,跟天鹅一样,晚上抱着啃,肯定得劲!”
“拉倒吧你,就你那点军功,能换个丁等的就不错了,还想天鹅?”
“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过过眼瘾不成?”
男人们的议论粗俗而直接,充满了原始的荷尔蒙气息。
而被议论的两名女子,脸色煞白,身体缩得更紧了。
“乙等那三个也不赖啊!你看中间那个,胸前沉甸甸的,走路都晃悠,一看就是奶水足的!保证把以后的儿子能养得白白胖胖。”
“滚一边去,那个老子看上了!”
“你们都别吵了,请听我一言。”一个老兵油子嘿嘿一笑,很是高深莫测的样子:
“女人?得慢慢品。正所谓「上品观盐,中品闻香,下品尝味」,你们这群货,就知道尝味,粗鄙!”
“什么观盐、闻香的!女人?吹了灯……都一样,别浪费那冤枉钱。”
话题一下就热烈起来,还越说越离谱。
“张三,”等众人闹罢,杨九狼看向张三,“你现在可以选了。”
“是,首领。”
张三站在原地,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他激动地搓着手,目光在甲等那两个女人身上来回逡巡,喉结上下滚动。
他太中意开始选中的那个女子了,可那是一百两的甲等。
他此战记了乙等功,能抵六成,可剩下的四十两,把他这次分的赏钱全填进去都不够。
除非……他战死,抚恤金倒是可以给未来的儿子领一个。
他心里骂了一句:他娘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果然是痴心妄想。
他终究是个务实的兵痞,只好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甲等移开,投向了乙等那三女人。
这三个虽不及甲等那般惊艳,却也都是难得的美人。
二十两的底价,乙等功抵掉六成,只要八两银子。而他这次剿匪分了十八两,足够了。
他来回扫视着三人,一个清秀,一个娇媚,还有一个……胸前饱满,屁股浑圆。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一指那个身材丰腴的:“首领,俺要她!”
那女子闻言,身体一颤,但终究没有像甲等那女子一样露出明显的厌恶,只是认命般地低下了头。
交易达成,
张三喜滋滋地交了八两银子,领着他的新婆娘退到一边,惹来一片羡慕的口哨声。
第385章 领媳妇(二)
接下来,
按照军功等级,轮到其他战士。
甲等的两个女人,因为价格太高,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图腾。
乙等的,除了张三选走的那个,另外两个也被两名乙等功的战士领走。
丙等的十八人,被领走了九个。
剩下的,便是那无人问津的丁等。
丁等的女人,虽然一两银子的底价,功劳再低也能抵掉一些,几乎等于白送,但却没人选。
原因很简单。能排在前面的,都是有功之人,分的钱也多。
他们宁愿多花几两银子,挑个丙等的,也看不上丁等的。
而那些军功低、排在后面的,眼瞅着好的都被挑走了,心里憋着一股气,索性一个都不要,等着下次立功再来挑好的。
这便是人性,当有了选择的余地,人便会开始挑剔。
看到这情形,杨九狼也没多言,他只是补充道:
“所有被领走的女人,即刻脱去奴籍,录入我迷雾谷户籍,受谷中规矩庇护。
往后,便是你们的婆娘,不得随意打杀。若有虐待致死者,按谷中律法处置。”
这话主要是说给那些领走女人的汉子听的。
汉子们没有任何意见,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大多也不以为然。
关起门来,老子打自己婆娘,天经地义,谁还能管到炕上去?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首领,俺……俺家里有婆娘了,还能再领一个不?”
说话的是一名已有家室的老兵,三十来岁,脸上带着几分酒色之徒的油滑。
他此战也立了功,排得颇为靠前。
此话一出,人群里又是一静。
是啊,这里有五十多个女人,而单身的狼崽子才多少?
可这次立下大功的,不少都是有家室的老兵。若是不让他们领,这军功的赏赐,岂不是打了折扣?
熊拓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凑到杨九狼身边,低声道:“首领,此事不妥。谷中本就女少男多,如此一来,怕是会生出乱子。”
杨九狼沉默了。
他不能用后世的思维来处理眼前的问题,这里是古代,强者拥有一切。
剥夺有功将士纳妾的权利,等于是在削弱军功的含金量。财、色、权,才是驱动这群亡命徒最根本的动力。
想通了其中的利弊,他点了点头。
“可。”
一个字,干脆利落。
话音刚落,人群里‘呼啦’一下,又走出来十几人。
这些人,大多是军中的什长、百夫长,有家室,也有战功。方才没动,是在观望。现在得了许可,再无顾忌。
之前剩下的九个丙等,瞬间被瓜分干净。
事情到此,还未结束。
“首领,俺……俺能再选一个不?”
还是那个油滑的老兵,他刚领走了一个丙等姿色上乘的女子,犹不满足,目光又瞟向了剩下的丁等。
这话,问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熊拓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觉得这家伙实在得寸进尺。
杨九狼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喜怒。他只是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选吧。”
这两个字,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哗——’
人群再次炸开。
那些手里还有余钱、又立了功的战士,疯了一样冲向剩下的丁等女人。
一个丁等才多少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几顿酒钱。
多一个女人,晚上睡觉都能换着来,干活还能多一个帮手,何乐而不为?
转瞬之间,三十多名丁等女人,便被领走了一大半。
剩下的十来个,要么是年岁太大,要么是实在不符合这些战士的审美观。
一场香艳又现实的分配大会,就此落幕。
得到满足的战士们,各自领着新到手的婆娘离开,脸上洋溢着原始而朴素的快乐。
只剩下那两名被定价一百两的甲等女子,和十来个丁等女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熊拓走到杨九狼身边,看着那两名甲等女子,也有些犯难。
“首领,这两位……价太高,没人要得起。要不……降降价?”
“不必。”杨九狼摇头。
“那……充入首领的后院?”熊拓试探着问。
以杨九狼的地位,收下这两个最顶尖的战利品,无人敢有异议。
杨九狼笑了笑,没说话。
他缓步走到那两名女子面前。
其中一个,正是最早被张三看上的那个。
此刻,她虽然依旧害怕,但眼神里,却比之前多了一丝活气。
“你叫何名?”杨九狼问,“是如何来到西风寨的?是哪个头目的女人?”
女子嘴唇哆嗦了一下,福身一礼,低声回道:
“回大人……奴家……姓柳,名曼烟。月前,被一位盐商送予冯颠,是……是他第十八房小妾。”
声音如其人,带着一股江南水乡的软糯。
第十八房小妾?
杨九狼嘴角不由地抽了抽,难怪有这么多人喜欢占山为王,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点点头,又看向另一个。那女子气质更冷一些,约莫二十上下,带着几分倔强。
“你呢?”
“苏晴。”女子回答,声音清冷,不卑不亢:
“我乃医者,被冯颠掳来。现为西风寨医堂堂主,在此地,无男人。”
“医堂堂主?”杨九狼眉梢一挑,“你的医术很高吗?”
“我自幼便随祖父辨药采草、学医理。医术如何,我不知。”苏晴语气坦然,她顿了顿,补了一句:
“冯颠曾允诺,只需我全心为西风寨行医五年,他便放我归家。今年,已是第五年。你,可放我离去?”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期盼,和更多的警惕。她是在试探,也是在争取。
“那可不行,”杨九狼一口否决,“你也得为我工作五年,方可放你离开。”
“你……”苏晴气结,胸口起伏。
冯颠都死了,这笔烂账,她找谁说理去?
“冯颠是山匪,我也是山匪。”杨九狼不理会她的愠怒,耍无赖地说道,“他定下的规矩,我接着,有何不妥?做人,不能厚此薄彼。”
这番歪理,气得苏晴俏脸涨红。
“那……若是我不应呢?”她咬着牙,很是倔强。
杨九狼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听闻州城的怡香楼,最喜你这等带刺的烈马,想来能卖个好价钱。”
“畜生!”苏晴脱口骂道,但声音刚出,便又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再多言。
她浑身发冷。她不怕死,却怕生不如死。她不敢赌一个山匪头子的人品,尤其是一个将人头当西瓜砍的匪首。
第386章 苏晴(一)
“再说了,”杨九狼补充说道:
“一个入了土匪窝子的女人,还能回去吗?就算你的家人能接纳你,那些左邻右坊呢?”
闻言,苏晴神情一滞。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每次都刻意回避,用「五年之期」的幻想来麻痹自己。
如今,这层薄纱被杨九狼毫不留情地撕开,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一朝入匪窝,终生是匪属。
就算她如今还是清白之身,那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百口莫辩。
女子最重名声,她回去又能怎样?
迎接她的,不会是家人的拥抱,而是无尽的唾沫星子和指指点点。
她会成为整个家族的耻辱,她的父母会因她而抬不起头,她的兄弟姐妹,婚嫁都会受到影响。
她,已经回不去了。
“首领,”就在这时,熊拓凑了过来:
“这小娘皮,瞧着有几分本事。咱们有十几个重伤的弟兄还躺着,谷里的大夫和药都有限,不如……让她去瞧瞧?”
他的想法很简单,
这女人既然是西风寨医堂堂主,总归有两把刷子。与其当个花瓶放着,不如废物利用,能救活一个弟兄,便是一个。
杨九狼点了点头,他本就有此意。
他也要亲眼看看,这位女大夫的本事,究竟是有多大?才会让冯颠抢来当医堂的堂主。
苏晴的耳朵动了动。
方才还是一潭死水的眸子,瞬间亮起了一丝微光。
她猛地抬头,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想让我救人,也不是不成。”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多了几分底气,趁机提出了要求:
“但须应我三件事。其一,给我自由,寨中何处我皆可去得。其二,不得有任何男子碰我。其三,往后我只医人,不做他事。”
说完,她直视着杨九狼,眼神倔强如初,“否则,我宁死,也不会救治一人。”
闻言,
杨九狼多看了她一眼。
这女人,倒是有趣。前一刻还如待宰羔羊,下一刻便敢跟他谈起条件。
熊拓眉头一皱,觉得这女人不知好歹,手已按在了斧柄上。
“只要你不离了迷雾谷的地界,可以给你自由。”杨九狼却答应得爽快:
“至于男人,只要你自己不愿,便没人能碰你。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那个本事。”
条件谈妥。
苏晴心中稍定,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她不再多言,只道:“带我去伤兵之处。”
一刻钟后,西风寨一处临时改建的伤兵营。
这里原本是山匪存放杂物的几间大屋,此刻,里面躺满了呻吟的伤兵。
空气中,血腥味、汗臭味、药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十几名重伤员,就这么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好一些的,身下有一床破烂的被褥。
苏晴一踏入屋子,眉头便紧紧皱起。
她没有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一名伤兵身旁蹲下。
这伤兵大腿被砍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只是用一块破布草草包扎,鲜血早已浸透,变成了暗红色。
苏晴没有立刻去解那块布。她先是伸手,在那伤兵未受伤的另一条腿上摸了摸,感受其体温。
接着,她凑近了些,闻了闻伤兵口鼻呼出的气息。
最后,她才翻开伤兵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
这一套望闻问切的流程,行云流水,看得一旁的熊拓和几个老兵一愣一愣的。他们见过的大夫,哪个不是先看伤口?
“剪子,烈酒,干净的麻布,火盆,还有热水。”苏晴头也不回地吩咐。
“是!”立刻有小兵跑去准备。
很快,东西备齐。
苏晴接过一把剪刀,在火盆的炭火上燎了燎,待其烧得微红,才开始剪开那已经和皮肉粘连的破布。
‘滋啦’一声,一股焦糊味和血腥味混杂着散开。
伤兵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伤口暴露出来,已经有些红肿发黑。
苏晴用沾了烈酒的麻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污血和泥土。她的动作很轻,但清理得极为干净。
然后,她从随身的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
“这是金疮药?”熊拓忍不住问。
“是,也不是。”苏晴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多做解释,“此药可止血,亦可去腐生肌。”
最后,她用干净的麻布重新包扎,打的结,松紧适中,既能固定住,又不会影响血脉流通。
处理完一个,她立刻走向下一个。
第二个伤兵,
是胸口中了一箭,箭头已经拔出,但伤口不大,血却流了不少,人已经有些昏沉。
苏晴依旧是先诊脉,看气色。
她掰开那伤兵的嘴,看了看他的舌苔,又按了按他的腹部。
“气血两亏,内腑恐有淤血。”她做出了判断。
她没有在伤口上多做文章,而是取出一根寸许长的银针,在火上烤过之后,精准地刺入伤兵胸口的几处穴位。
她的手法轻柔而稳定,旨在「行气活血,疏通经络」,以缓解其痛楚。
捻、转、提、插。
不过片刻,那伤兵原本急促的呼吸,竟平缓了许多。
“开一副方子,”她对一旁负责记录的小兵说道:
“当归十钱,川芎五钱,白芍八钱……急火煎服。”
第三个伤兵,
是胳膊断了,骨头茬子都刺破了皮肉,露在外面,白森森的,瞧着就吓人。
这是个硬茬。
苏晴让人用烈酒反复冲洗伤口,然后,她深吸一口气。
“按住他!”
两名壮硕的士兵立刻上前,一个按住肩膀,一个按住身体。
苏晴一手托住伤兵的手腕,一手握住他的上臂,双目微闭,似乎在用手指感受骨骼的断裂处。
突然,她睁开眼,双手猛地一错一拉!
‘咔嚓!’
一声清晰的骨骼复位声响起。
那伤兵疼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险些昏死过去。
苏晴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没有停歇,
迅速从药囊中取出一块黑色的膏药,在火上烤软,均匀地贴在复位的骨折处。
“此乃续骨膏。”她解释了一句,然后又用两块削好的木板做成夹板,用麻布牢牢固定。
“百日之内,此臂不可用力。好生将养,或可痊愈。”
一连救治了七八人,苏晴的医术,已经彻底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无论是清创、包扎、针灸、还是正骨,她的手法都娴熟得不像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子,倒像是个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国手。
第387章 苏晴(二)
“你看,这娘们下手可真狠,”一个士兵对同伴小声嘀咕,“比咱们砍人还利索。”
“你懂个屁,这叫救人。”同伴立马反驳:
“你没看王二那条腿,血都止住了么?换了以前的刘大夫,怕是早就让准备后事了。”
然而,苏晴医术再高,终究不是神仙。
她走到一名腹部被长矛捅了个对穿的士兵面前,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那士兵的伤口虽然不大,但脸色灰败,嘴唇发紫,呼吸间带着一股不祥的恶臭。
“没救了。”苏晴站起身,语气平静,“肠子断了,秽物入了腹腔。不出三日,必发高热而死。神仙难救。”
众人心中一沉。
她又走到一个被重物砸中胸口的士兵旁,那士兵没有外伤,却不停地咳血,血中带着粉色的泡沫。
苏晴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细弱游丝。
她再次摇头:“内腑破裂,血气耗尽,已是油尽灯枯。”
这是第二个。
最后一个,是一个小腿被狼牙棒砸得血肉模糊的士兵。
那伤口不似刀剑伤般齐整,而是大片皮肉被硬生生砸烂、碾碎,混着泥土和碎布,深嵌其中。
骨头断成了数截,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整条小腿已经肿胀得比大腿还粗,皮肤紧绷,透着一种不祥的暗紫色。
苏晴蹲下身,用一根银针轻轻刺了一下伤口周围的皮肉。
那士兵毫无反应。
“他的腿,没知觉了。”苏晴站起身,看着熊拓,说出了最残酷的两个字:“截肢。”
“什么?”熊拓大惊,“截肢?”
“再晚两日,毒气上行,性命不保。”苏晴道,“便是现在截了,也只有五成活命的机会。”
五成。
熊拓沉默了。
在这个时代,截肢,基本就等于宣判了死亡。伤口感染,失血过多,术后并发……十个里都活不了一个。
屋子里的气氛,重新变得压抑而沉重。
这些伤,若是放在后世:
腹腔感染,有大剂量的抗生素;内出血,有手术和血库;至于截肢,更是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外科手术。
可在这里,它们就是绝症。
杨九狼一直站在门口,他看着苏晴的背影。
这女人的医术,果断,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迷雾谷要发展,要打仗,伤亡便免不了。一个顶尖的大夫,其价值,远超百名精兵。
等苏晴忙完,杨九狼找到了她,开门见山:
“我迷雾谷也准备成立一个医堂,你来当这个堂主,如何?”
“你也想要我当堂主?”苏晴兴致缺缺。
“对。”杨九狼点头,“迷雾谷所有堂主,每月工钱十两银。另,迷雾谷每年所有净收入,还可分得三厘。”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就如此次缴获,按市价折算,每位堂主大概能分得三四百两。”
这样的报酬,杨九狼敢保证、之前的西风寨一定没有。
然而,苏晴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银子?”她有些不屑,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嘲弄,“我一个阶下之囚,便是给我一座金山,又有何用?”
杨九狼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他明白了,对眼前这个女人,寻常的法子不管用,只能投其所好。
“我可以提供给你足够的银子,让你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他换了个说法:
“买药材,买器具,随你支配。你可以进行医术钻研,甚至,研发新的药物。”
“医术研究…药物研发…”苏晴喃喃自语,好像来些兴趣。
这是每一个医者的梦想。
她祖父曾说过,医者之境,一为救人,二为传道,三为开新方。
救人是本分,传道是功德,而开新方,才是真正能让医道传承不绝、惠及万民的无量之功。
可这,需要耗费的钱财,是天文数字。
“购买珍稀药材,打造专门的器物,哪一样不是耗费巨万?”苏晴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盯着杨九狼,“你真能提供给我?”
她依旧怀疑。一个山匪头子,就算有些家底,眼界和格局又能有多大?或许,这只是他画下的又一个大饼。
“我不仅能提供你银子,”杨九狼回答得肯定,“还能提供给你医书和制药的配方。”
“医书?配方?”苏晴心头一跳。
“对。”杨九狼再次点头,“不是寻常的医案杂记,而是成体系的医书。”
“比如,一部囊括数千种草药,详述其性味、功效、产地、炮制之法的《万草纲目》。”
“又比如,专讲人体经络穴位、针灸之法的《金针十二科》。”
“或者,专论外科疮痈、跌打损伤的《疮科集要》,等等。”
《万草纲目》?《金针十二科》?《疮科集要》?
听到这些医书,苏晴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些书名,她闻所未闻。但只听名字,便知其包罗万象,博大精深。
若是真有此等医书,任何一本,都足以让天下医者为之疯狂。
“你莫不是在诓我?”苏晴根本就不信:
“世间若真有此等奇书,早已名动天下,何至于籍籍无名,藏于你一山匪之手?”
“信与不信,一试便知。”杨九狼说着,伸手指了指苏晴腰间的药囊:
“你随便拿出几样药材,我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立即放你离开。若是我说对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此为何物?”苏晴半信半疑,从药囊中取出一株干枯的植物。
【益母草。】001的声音在杨九狼脑中响起。
“益母草。”杨九狼随口答道:
“又名茺蔚、益明。性微寒,味辛苦。功在活血调经,利尿消肿,常用于妇人胎前产后诸疾。
此草喜阳,多生于山野荒地、田埂路旁。夏日花未全开时采割,晒干切段入药。保存需置于阴凉干燥处,防潮,防蛀。”
他每说一句,苏晴的眼睛便亮一分。
这些,她自然也知道。
但杨九狼一个外行,竟能说得分毫不差,甚至连生长习性和保存之法都一清二楚。
第388章 苏晴(三)
“这个呢?”苏晴不信邪,又拿出第二样。
这是一块黑褐色的根茎,形状不规则。
【断续,百合科植物。】001的提示再次响起。
“川续断。”杨九狼看了一眼:
“性微温,味苦、辛。主治腰膝酸痛,风湿痹痛。亦能续筋骨,疗金疮。故名「续断」。
多生于山坡草丛或林缘。秋季采挖,除去根头及须根,用微火烘干,或蒸后晒干。炮制时,或盐水炒,或酒炒,以增其补肝肾之效。”
苏晴握着药材的手,微微一颤。
连炮制之法都知晓?
这已经超出了寻常医者的范畴。寻常大夫,只知如何用药,对于药材的源头和炮制,往往知之不详,多依赖于药铺的药工。
她咬了咬牙,拿出了第三样。
这是一枚果实,色泽暗紫,表面有细密的皱纹。
“此物?”
【乌药,樟科植物。】
“乌药。”杨九狼的语速依旧平稳:
“其根入药。辛,温。归肺、脾、肾、膀胱经。能行气止痛,温肾散寒。治胸腹胀痛、疝气、尿频。
有一点需注意,此物耗气,气血亏虚及孕妇当慎用。你药囊中此枚乌药,采摘已逾一年,表皮略有走油,药性已失三成。”
药性已失三成?!
苏晴难以置信,她猛地低头看向手中的乌药。
这枚乌药,确实是她一年多前所得,因炮制时火候稍欠,一直未曾使用。
她自己也只是隐约觉得药性有所流失,却从未想过,竟能有人一眼便断定其损耗的程度!
“你……”苏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她看着杨九狼,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她深吸一口气,从药囊最深处,取出了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
打开油纸,里面是几粒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种子。
“这……又为何物?”她问出这句话时,声音已经有些虚浮。
这是她的压箱底之物。是她祖父偶然得到,连祖父自己都只知其能解蛇毒,却不知其名,不知其性。
【蛇灭门,芸香科植物。
该植物在特定环境下会产生一种特殊挥发性物质,对多种蛇类具有强烈的驱避效果。
其种子含有生物碱,微毒,但经特殊炮制后,确有以毒攻毒、解部分蛇毒之效。】
杨九狼看着那几粒种子,脑中闪过001给出的海量信息。
他沉默了足有三息,才缓缓开口,“此物,应叫‘蛇灭门’。”
“蛇灭门?好霸道的名字!”苏晴喃喃自语。
“其叶、茎皆有异味,能驱百蛇,故有此名。”杨九狼继续道:
“种子有微毒,须以甘草水浸泡七日,烈日下曝晒三日,如此反复三次,方可去其燥烈之性。
入药,可解五步蛇、竹叶青之毒。但此物性烈,非垂死之人不可用。且与半夏、瓜蒌、贝母相克,切记。”
说完,他抬眼看向苏晴。
“我说的,可对?”
苏晴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手中的油纸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黑色的种子撒了一地。
对?
何止是对!
杨九狼所言,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她祖父穷尽一生都未能解开的秘密,在这个男人面前,竟是如此的简单明了。
她彻底信了。
不,是彻底被折服了。
一个能随口说出这等秘闻的人,他说他有那几本神级医书,苏晴再无半分怀疑。
“那些医书……可否……现在就给我?”苏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
“书,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杨九狼回道,“我手上没有现成的。需要时间去取。”
他总不能说,书都在我脑子里,我得回去给你默写出来。
“我答应你,当医堂的堂主。”苏晴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做出了决定。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为了那些医书,别说当个堂主,便是让她做牛做马,她也愿意。
“好。”杨九狼点头,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
“但我还有几个条件。”苏晴立刻说道。
“请讲。”
“我要一座药圃,至少十亩。我要亲自种药。”
“没问题。”
“我要一间独立的院子,用作药庐。里面要有专门的晾晒房、储藏室、还有一间……能让我专心制药的地方。”
“可以。”杨死狼答应得依旧干脆,“药庐图纸,你亲自画。要什么,列个单子,我让人去办。”
苏晴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心中稍定,又补充最后一句:“我之前提的三个条件,依旧作数。”
“自然。”杨九狼点头,“只要你在迷雾谷一日,你的安全,我保了。”
“小女子,苏晴。见过首领。”苏晴给杨九狼行了一礼。
协议,达成。
“欢迎你加入!”杨九狼回了一句,也不拖沓、直入正题:
“既然你已是堂主,那我们便来谈谈,医堂的初步规划。”
“首领请讲。”苏晴也想看看,这个满脑子神妙医书的男人,对于一个医堂的构想,能到何种地步。
“第一步,培养基础医士。”杨九狼想了想,说了第一条规划,“迷雾谷眼下最缺的,不是神医,而是一批能上战场的随军医士。”
“他们无需懂得多高深的医理,但必须掌握几样本事。”他看着苏晴,条理清晰:
“其一,清洗。其二,消毒。其三,缝合。其四,包扎。”
这四个词,简单直白,却精准地概括了处理外伤最重要的步骤。
寻常大夫治外伤,多是敷上金疮药了事,何曾有过如此清晰、标准化的流程?
尤其是‘缝合’二字。
这时的医道确有缝合之术,但因有感染、溃烂之险,非万不得已不用。而他,竟将此列为医士必须掌握的技能?
“第二步,是制药。”这是杨九狼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除了寻常治头疼脑热的成药,医堂必须能制备两种特殊的军用药。”
“哪两种?”苏晴下意识地问。
“第一,是效果更好的金疮药。止血要快,愈合要快。”
这个不难理解。
“第二,”杨九狼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是一种能防止伤口溃烂流脓的药。”
这里,杨九狼其实是在描述抗生素的概念。
他巧妙地将其包装成‘防止伤口溃烂流脓的药’,苏晴能听懂,但又无法完全理解其背后的革命性意义。
战场上,士兵战死者三成,因伤口感染而死者,却占七成!
若是真有此药,一支军队的战损,将大大降低!
“你……有此药的药方?”苏晴的声音,彻底变了调。
如果说之前的医书让她渴望,那这道药方,足以让她感到震惊,甚至……敬畏。
“有。”杨九狼看着她被惊到的模样,心中了然,“但药方是死物,能否制得出来,还要看堂主你的本事。”
他轻轻一推,便将这个天大的难题,连带着无上的荣耀,一同推到了苏晴的面前。
“只要药方是正确的,我定能把它给配制出来。”苏晴对自己的能力颇有很有信心。
……
第389章 弓弩考核(一)
时间很快过去两天,
剿灭西风寨的后续事务,杨九狼全权交给了迷雾谷的各位堂主。
他再次回到杨家村,已是腊月二十三,再过七日,便是年末的腊祭节。
当天下午,峡谷,采猎小队训练场。
六十多名采猎小队成员,已在场中集结。
在队伍前方,三张长条木案拼成的架子上,三十架崭新的连弩整齐地摆放着。
柞木弩身被打磨得油光水滑,叠层钢锻造的弩臂在阳光下泛着暗青色的冷光,每一个部件都透着一股精密的杀伐之气。
经过一个多月的弓弩训练,采猎小队今天要进行一场射击考核。
杨九狼、杨坚、杨虎三人并肩立于队伍正前方。
“今日,弓弩考核。”杨九狼开口,直截了当。
他指着三十步外的一排草靶,靶心用红布扎成,在灰白色的背景下格外醒目:
“靶距三十步。每人三轮,每轮十二矢。中靶、脱靶,皆有记录。最终,取三轮中最佳一轮的成绩,定高下。”
三十步,约合四十米。在此距离内,连弩的箭矢威力最大,足以穿透寻常皮甲。
“前三十名,入选弩手。余下之人,为近战步卒。弩手与步卒,皆是小队支柱,无高下之分。”
“都听明白了没?”杨九狼最后向队伍喊了一声。
“明白!”众人齐声回应,声音震彻整个峡谷。
“杨虎叔,你来主持。”杨九狼向旁边示意。
“是,队长。”杨虎上前一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满是严肃。
作为老猎户,他比谁都清楚,一把好弓弩对猎人意味着什么,对士兵又意味着什么。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名册,沉声道:“按名册顺序,五人一组,依次上前。第一组,杨铁牛、姜湖、杨二壮、杨正武、杨二狗!”
杨铁牛第一个走了出来。
这家伙生得人高马大,一身的腱子肉,是队里有名的猛人。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木案前,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架连弩。
入手一沉,杨铁牛咧嘴一笑,掂了掂,分量十足,正合他意。
他走到指定的射击位置站定,学着杨九狼之前教的样子,左臂托稳弩身,右手握住下方的杠杆。
“喝!”
他低喝一声,臂膀肌肉坟起,轻松地向后一拉。
‘咯吱——’
机括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弓弦被稳稳挂住。他再向前一推,箭匣底部的挡板开合,一支弩箭‘哒’地落入箭槽。
整个动作,充满了力量感,却也略显粗野。
他没有立刻射击,而是深吸一口气,试图瞄准。可他越是想瞄准,托着弩身的左手反而微微颤抖起来。
这种颤抖并非力气不济,而是过度用力导致的肌肉紧张。在搏杀中,这是优势,但在要求精细控制的射击中,却是致命的缺陷。
‘嗖!’
第一支箭射出。
‘噗。’箭矢钉在靶子上,距离红心大概有三拳之远。
“操!”杨铁牛低声骂了一句,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股子急躁甩出去。
第二箭,第三箭……
他射得很快,十二支箭转眼射完,靶子上倒是钉满了箭,可分布得零零散散,像是随手撒了一把豆子。
杨虎身边的记录员高声报出成绩:“杨铁牛,第一轮,十二矢全中,无一上靶心。”
‘上靶心’是他们内部的说法,指箭矢落在中心三寸的红布区域内。
听到这个成绩,杨铁牛黑着脸走下场。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接下来是姜湖和杨二壮,两人都是老队员,表现中规中矩,各有三四支箭上了靶心,成绩比杨铁牛好上不少。
轮到杨正武。
他走上前,没有像杨铁牛那样直接抓起连弩,而是先用手轻轻拂过弩身,感受着木头和钢铁的质感。
他将连弩托起,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异常稳健。
拉杆,上弦,推杆,装填。
‘咔哒,咔哒。’
机括咬合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没有丝毫多余的动静。
他没有急着射击,而是闭上了眼睛,站了足足三个呼吸的时间。
场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家伙在干嘛?睡着了?”
“装神弄鬼。”
杨九狼却微微点头。
闭目可以短暂隔绝外界视觉干扰,让自己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体的感知和呼吸的节奏上。
这是一种快速进入‘心流’状态的技巧,能有效降低赛场压力。
杨正武猛地睁开眼,眼神清澈而专注。
他没有刻意瞄准,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便扣动了机括。
‘嗖!’
箭矢破空。
‘噗——!’
正中红心!
全场一片安静。
杨正武的动作没有停顿,拉杆,推杆,击发。他的动作快速而稳健。
嗖!嗖!嗖!
十二支箭,十二次破空声。
当他放下连弩时,三十步外的草靶上,红色的靶心区域,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
记录员大声报数:“杨正武,第一轮,十二矢全中,十一矢上靶心!”
“这么准,这家伙是怪物吗?”
“确实很厉害!”
“这种准头估计只有队长能做到。”
……
众人立马被这个成绩给惊艳,
“哎,一箭射偏了。”而杨正武却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的目标可是十二矢全上靶心的。
第390章 弓弩考核(二)
“不错。”杨虎赞赏点点头,然后看向名册,声音洪亮地喊出下一个名字:“下一位,杨二狗!”
杨二狗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懒洋洋地从队列里走了出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过去,不少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杨正武方才那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已将众人的期待拔得极高,此刻见杨二狗这般散漫,心中不免有些轻视。
“九狼哥,”杨二狗走到木案前,没拿连弩,反倒先冲着杨九狼咧嘴一笑,“这靶子是死的,射起来多没意思?”
这番装叉的话刚落,立马引来众人的讨伐:
“这小子说啥?”
“嫌靶子是死的?他想射活的?”
“狂妄!这狗东西又来吹牛了。”
“我看他是怕了,不敢比试,故意找茬呢!”
……
“你想如何?”杨九狼无奈地问道。
“嘿嘿,”杨二狗挠了挠头,“九狼哥,不如……让人扔东西,我来射?”
扔东西?射移动的靶子?
射静靶和动靶,那是两码事。
前者靠的是稳,是日复一日的苦练。后者,靠的却是天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杨九狼很了解杨二狗,这小子就喜欢在人前表现,不过对方确实有很高的射箭天赋。
“行!”杨九狼点头,他看向队列前方的杨铁牛,“铁牛,去找些木板来,两个巴掌大小即可。”
“是,队长!”杨铁牛立马应了一声,他粗壮的胳膊一甩,转身就走。
经过杨二狗身边时,他瞪了对方一眼,小声低骂,“你这狗东西,净会找事,看你待会如何收场!”
不一会,‘嘭’的一声闷响。
杨铁牛将一摞薄薄的木板扔在地上,每一块都用斧子劈得大致齐整。
他捡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沉声对杨二狗问道:“二狗,准备好了?”
杨二狗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一架连弩。
他没有像杨铁牛那样猛力拉拽,也没有像杨正武那样细细感知。他就那么随意地托着,右手握住杠杆,轻轻往后一带。
咔哒,咔哒。
机括声清脆,顺滑无比。
他甚至没怎么瞄准,只是将弩身微微抬起,侧着头对杨铁牛喊道:“铁牛哥,扔吧。”
“好小子,你瞧好了!”
杨铁牛深吸一口气,手臂猛地发力,手中的木块呼啸着飞向半空。
木块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就在它升至最高点,将落未落的那一瞬。
杨二狗动了。
他的动作非常快,几乎无人看清。
嗖——!
黑色的箭矢撕裂空气。
啪!
半空中,
那块还在翻滚的木板,骤然停滞,一支乌黑的箭矢,精准地钉在上面。
紧接着,木板带着箭矢,失去所有力道,直挺挺地掉落,‘噗’的一声砸在不远处的地面。
“他奶奶的,真……真给他射中了!”一个汉子结结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没看错吧?这都能中?”
“这狗东西……是蒙的吧?对,一定是蒙的!”
“蒙的?你蒙一个我看看!这准头,神了!”
杨铁牛也愣在原地,他只知道杨二狗的箭法准,但没想到会准到这个地步。
“再来!”他不信邪,大吼一声。
这一次,
他用上了十成的力气。他将木板不是向上抛,而是倾斜着,奋力向前掷出,使其飞得更快,轨迹也更飘忽不定。
嗖!
杨二狗扣动扳机,一支箭矢应声而出。
啪!
又是一声脆响,第二块木板……被精准命中。
“再来!”杨铁牛不再一块一块地扔,而是抓起两块,左右开弓,一前一后地甩了出去!
嗖!嗖!
杨二狗快速拉杆、推杆,机括‘咔哒、咔哒’两声脆响,他的手指接连扣动。
啪!啪!
两块木板,应声而中。
……
“再来!”杨铁牛不断地抛木板。
杨二狗不停地拉杆,推杆,击发。
十二支箭,十二次拉推,十二声脆响。
杨二狗的动作行云流水,人弩合一。
他甚至不需要用眼睛去刻意寻找目标,那双锐利的眸子,早已锁定了天空中的一切。
当第十二支箭射出,最后一块木板在空中炸响后,
杨二狗才缓缓放下连弩,然后向人群抬了抬下巴,做了一个不屑的动作。
这个动作的侮辱性不大,但挑衅性极强。
他拍了拍手,转头看向杨九狼,贱兮兮地笑道:“嘿嘿,九狼哥。咋样?”
“嘚瑟!”杨九狼没好气地回了两字。
被杨二狗这么一搅和,后面的考核自然就没了太多的看头,
三轮考核在沉闷中慢慢结束,三十名弓弩手最终被选拔了出来。
接着,便是重新分组。
“现在,宣布采猎队重编事宜。”杨九狼站在队列前,目光沉静,扫过底下六十多人。
老队员们站得笔直,透着一股子悍气;新来的,则多少还有些散漫。
“原采猎小队,打散重编。”杨九狼打开一张名单开始宣读:
“依旧是六个小组,每组十人。每组配备长枪手两名、刀盾手三名、弓弩手五名。”
“组长保持不变,从一组到六组分别是:杨铁牛、姜湖、杨二壮、杨大山、杨正武、杨明业。”
……
一盏茶后,分组结束。
“各组归位,尽快互相熟悉。”杨九狼最后看向众人,“明日……我带你们到大山深处历练。”
历练?
训练场上,方才还因考核而紧绷的气氛,瞬间被这二字点燃。
这两个字对这群汉子来说,就是打猎,就是吃肉的代名词。
“这么快就可以出来打猎了吗?”一个刚入队不久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稚气,兴奋地捅了捅身边的老队员。
“是不是很期待?”旁边的老队员同样很兴奋,“这回有了新家伙,得把山里的野猪给清空了?”
“队长,这次去哪历练?还是之前那几个山头吗?”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
杨九狼扫了对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众人:
“腊祭节将至,此次出去,一来是让你们出去活动一下筋骨,磨合队伍;二来,也是为大伙备些过节的肉食。”
腊祭是年终大祭,祭祀祖先神灵,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这是村社一年中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一顿丰盛的祭品和年夜饭,是对一年辛苦的最好犒劳。
这句话直接将此次行动的目标与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和传统情感联系起来,既是任务,也是福利。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为过节打猎,那可是名正言顺地给自己家添油水。
第391章 深山狩猎(一)
“这次,我们换个地方。”杨九狼伸手指东边村头,“我们沿着清溪河,逆流往上走,去更远的山里看看。”
去更远的山?
此话一出,众人有向往,又有敬畏。
村子附近的山头他们都熟,闭着眼都能摸清哪里有兔子窝。可顺着河往上,那可是没人去过的深山老林,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此次出去,至少两天一夜。”杨九狼继续说道:
“路途遥远,山中情形难料,或许会有预想不到的凶险。各位回去,把家里的事安排好,也跟妻儿老小说个明白。”
“知道了,队长!”杨铁牛第一个出来应和。
“知道了,队长!”接着是其余三十来名老队员。
只要是杨九狼带队,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们现在都有信心去闯一闯。
而那些新加入的队员,虽然还没出去打过猎,但也没有人有意见。
这可是采猎小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征,是炫耀武勇、赚取功劳的好机会。
谁要是在这时候当缩头乌龟,估计以后就不用在采猎小队混了。
“好,解散。”杨九狼大手一挥,“都各自回去准备,明天早上出发。”
“是,队长!”
众人轰然应诺,各自散去,训练场上只剩下激动的议论声和对明日的期盼。
——
翌日,卯时。
天刚蒙蒙亮,杨家村东头的清溪河畔,已是人声鼎沸。
清溪河是南沧江的一条支流,
向北,河道蜿蜒,没入连绵起伏的青黛色山峦;
向南,则河面渐宽,水流趋缓,串起下游的几个村落,最终汇入浩荡的南沧江,流向边荒县城。
此刻,
十条特制的大竹筏,并排靠在岸边。
筏身由碗口粗的巨竹捆扎而成,长约三丈,宽近一丈,两头微微翘起,利于破水。
筏子中央,用木板搭起了半尺高的平台,上面堆满了此行的物资。
鼓囊囊的麻布背囊,里面是烙饼和肉干;
一捆捆崭新的连弩箭矢,三棱破甲箭头在晨光下泛着幽蓝的寒光;
还有几个大陶罐,装着清水和烈酒;旁边是卷好的毛毡、蓑衣和帐篷,以及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包。
每一样物资,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显示出良好的纪律性。
河滩上,
挤满了前来送行的家属。
有白发苍苍的老娘,拉着儿子的手,一遍遍地叮嘱‘要小心’;
有新婚不久的媳妇,眼圈红红的,正用力地往自己男人怀里塞两个烙得焦黄的饼子,嘴里不停地念叨:
“山里湿气重,夜里把这酒喝一口驱寒,别逞能……”
更多的,是满脸羡慕和崇拜的半大孩子,他们围着竹筏跑来跑去,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人群的一角,
姜二娘牵着杨小丫,安静地站着。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细棉衣裙,气色红润,看得出来……产后的恢复很不错。
杨小丫则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巨大的竹筏和威武的队员,小脸上满是新奇。
丫鬟春桃和夏荷一左一右地护着,管家周济则提着一个食盒,恭敬地站在一旁。
“老爷,这是夫人和李厨娘连夜备下的一些肉包子和点心,你在路上吃。”周济上前一步,将食盒递过。
“嗯,看好家。”杨九狼接过,嘱咐了一句。
“是,老爷。”
“早些回。”姜二娘上前,细心地为杨九狼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
“嗯,放心吧。”杨九狼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杨小丫的头。
小丫头仰起脸,奶声奶气地说:“爹爹,早点回来!”
“嗯,在家要听话。”
“嗯!”
送别有时,出发在即。
杨九狼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队伍,大手一挥。
“出发!”
一声令下,队员们立刻翻身上了竹筏。
撑篙的汉子用力一点岸边的泥土,竹筏缓缓离岸,驶向河心。
“嗷——!”
不知是谁,在筏子上吼了一嗓子,像是宣告着征途的开始。
“嗷——嗷——!”
其余的筏子上,汉子们也跟着吼了起来,声震四野,惊得岸边的林子里扑棱棱飞起一群水鸟。
岸上的家眷们挥着手,呼喊声、叮嘱声混成一片,直到十条竹筏变成河面上的十个黑点,才渐渐散去。
十条竹筏在清溪河上排成两列,交错前行。
每条筏子上,五六名队员各司其职。
两人在前用长长的竹篙撑水,控制方向和速度;一人在后掌舵;其余的人则抱着武器,警惕地观察着两岸。
两岸的景致在缓缓后退。
起初,还能看到村落的炊烟和河边的田埂。
渐渐地,人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芦苇荡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原始森林。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粗壮的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
岸边的泥滩上,可以看到各种动物留下的脚印,大的如碗口,小的如梅花。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烂落叶的气息,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或悠长的兽吼。
队员们起初的兴奋,慢慢被一种敬畏和紧张所取代。
他们都是山里的好手,但眼前的这片山林,比他们认知中的任何一片都要来得更深邃、更原始、更……危险。
杨九狼站在最前头的一号筏上,神色平静。他的大脑中,智慧生命001正在高速运转。
【环境数据收录中……地形、水文、植被、生物信息正在构建三维地图……】
【清溪河平均水深一点七米,流速每息二尺,河床多为卵石与淤泥。】
【两岸生态环境分析:植被覆盖率百分之九十二,物种多样性极高。已识别植物三百四十七种,动物六十二种。】
经过一年半的升级迭代,001当前的探测半径已提升至两千米。
杨九狼的视野里,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半径两公里的透明地图缓缓展开。
山川的走势,河流的分叉,甚至何处有一窝野兔,何处有一株老山参,都以数据流的形式清晰标注。
这便是他敢于深入这片未知之地的最大底气。
第392章 深山狩猎(二)
一路上,001不断发来提示:
【右岸一千二百米处,发现一处崖壁,有蜂巢痕迹,规模较大。】
【前方一千八百米,有羚羊群在湖边饮水,数量约三十只。】
【左侧大山,发现大量药材。】
……
一个时辰后,前方水面豁然开朗。
清溪河汇入了一条更宽阔的大江。江面宽达百米,水流湍急,奔腾不息,正是南沧江。
“进南沧江了!”
“这水可真急!”
队员们发出一阵惊叹。与温顺的清溪河相比,南沧江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猛兽。
“两筏并联,稳住船身,继续北上!”杨九狼下令。
队员们立刻行动,用粗大的绳索将相邻的两条竹筏绑在一起,增加了稳定性。船队继续向北,在湍急的江水中艰难地逆流而上。
半日后,已近午时。
南沧江,某处无名河湾。
竹筏编队驶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
这里的山势愈发险峻,两岸是高耸的悬崖峭壁。瀑布从崖顶垂落,砸在岩石上,溅起漫天水雾。
林中,各种奇特的鸟兽随处可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巨鸟从头顶掠过,翼展足有两米;
远处山崖上,几只矫健的猴子在藤蔓间跳跃追逐。
这是一个富饶而又危险的世界。
“就这里了。”杨九狼终于选定了一处靠岸点。
这是一个半月形的河湾,三面环山,只有面向江面一个出口。
河滩宽阔平坦,铺满了干净的鹅卵石,旁边还有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澈小溪,是绝佳的宿营地。
竹筏靠岸,队员们纷纷跳下,舒展着酸麻的筋骨。
“他娘的,这半天坐下来,屁股都快颠成八瓣了!”杨铁牛揉着屁股抱怨。
“原地休整,吃东西。”杨九狼直接下令,“二四六小组,原地搭建营地,构筑防御工事。一三五小组,待会随我进山。”
“是,队长!”
众人从背篓里拿出干粮。是白面馒头和肉包子,虽然已经凉了,但在这荒山野岭,却也是难得的美味。
队员们三五成群地坐下,狼吞虎咽。
这次,副队长杨虎也一起过来,杨九狼让他留下来负责营地。对方经验丰富,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队长,营地放心交给我们。”杨虎保证道。
“好,注意安全。”杨九狼点头。
随即,他转向即将出发的三十人:“带好你们的家伙,我们去给这山里的邻居们送点温暖。”
“是!”
一三五三个小组,共三十人,在杨九狼的带领下,消失在密林深处。
这座大山,是一座真正的宝库。
【发现野生人参,参龄约三十年。】
【发现铁皮石斛群落。】
【发现金丝楠木。】
……
这些珍贵药材和树木、只能下次再过来采伐,而此次的目标很明确:打猎。
获取足够的肉食,同时,磨练队伍。
“所有人,保持队形,弩手居中,刀盾手在外,长枪手策应。记住,这里不是杨家村附近的大山,任何一声异响,都可能要了你的命。”杨九狼的声音在林间低低回荡。
队员们立刻按照指令散开,组成了一个松散但随时可以互相支援的战斗队形。
走了约莫两刻钟,
【注意,前方三百米,发现野猪群,数量十一头,其中有一头体型巨大的成年公猪。】
来了!
但杨九狼不作声,继续带着队伍前进。
“队长,前面发现野猪群。”一盏茶之后,前方负责探路的队员便发出提示。
杨九狼停下脚步,做了个手势。
所有人立刻蹲下,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将三个组长杨铁牛、杨二壮、杨正武叫到身边,压低声音,“交给你们了,怎么打你们自由发挥,但要保证队员们的安全。”
“是,队长。”三人齐声应下,眼中是压不住的兴奋。
三人领命,立刻矮下身子,借着林木的掩护,朝野猪群的方向摸去。
行出百步,三人寻了一处矮坡趴下,拨开身前的蕨草,前方景象一览无余。
十一头野猪,正在一片林下空地里拱食。泥土翻飞,哼唧声此起彼伏。
其中那头成年公猪尤其扎眼,獠牙外翻,肩背的鬃毛像钢针一样立着。
“他娘的,够肥!”杨铁牛压着嗓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
“依我看,甭搞那些虚的。一组从正面冲,吸引那两头大的。你们三组、五组,从两翼包抄,把它往死里打!一通乱砍,保管它们变成肉泥!”
“不妥!”杨正武眉头一皱,当即反驳:
“林子里冲锋,队形一散,和送死何异?野猪受惊,四散而逃,我们追是不追?分兵去追,万一被单个的公猪回头反杀,又该如何?”
“你这厮,”杨铁牛脸一黑:“打仗前先想着败了?畏首畏尾,如何成事?”
“铁牛哥,正武说的有理。”杨二壮打着圆场,“打猎不是拼命,得以最小的伤亡,换最大的收获。”
他转向杨正武:“那依你看,该如何打?”
“看见那片洼地没?”杨正武指向东边,“三面高,一面低,像个天然的口袋。”
他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我们不能硬冲,要把它们引进去或赶进去。”
“一组负责佯攻,但不是冲锋,是骚扰。动静要大,目的不是杀伤,而是驱赶,把猪群往洼地方向逼。”
“三组、五组,包括一组的五名弩手,提前埋伏在洼地两侧的高处。”杨正武指了指埋伏的地点:
“等猪群一进洼地,弩手先集火射杀那两头领头的公猪。头猪一倒,猪群必乱。届时,长枪手封住袋口,刀盾手再下场收割。如此,可一网打尽。”
杨铁牛听完,微微点头,“听着是比我的法子省力气。就照你说的办!”
他并不蠢,只是之前太过于相信手中的武器。这计划一听,便知高下。
“好!”杨正武扔到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那就各就各位吧。”
三人对视一眼,重重点头,迅速返回队伍。
行动,开始。
杨铁牛从三小组中,挑选出五名身手最矫健的汉子,负责正面对抗和骚扰野猪群。
在他的带领下,这一队人悄无声息地摸向野猪群的侧翼。
那群野猪正在一片林下空地里,用它们坚硬的鼻子拱着地,翻找着树根和块茎。‘哼哧哼哧’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393章 深山狩猎(三)
杨铁牛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队员们立刻捡起地上的石块。
“扔!”
十来块石头呼啸着砸进猪群。
‘嗷——’
被人类的挑衅激怒,野猪群发出一阵阵暴躁的嘶吼,但它们并未立刻冲锋,而是警惕地聚拢在一起,显然在评估威胁。
而此时,杨正武和杨二壮也带着其他队员、绕到了野猪群的侧后方。
他们迅速布置阵型,占据了有利地形,黑洞洞的弩口,已经对准了那片预设的洼地。
“上!”杨铁牛见时机成熟,大吼一声,率先挺着长矛冲了上去。
“吼!”
野猪群被彻底激怒,在头猪的带领下,朝着杨铁牛等人的方向猛冲而来。
“退!往洼地退!”杨铁牛一边招架,一边指挥队员们且战且退。
野猪的速度极快,庞大的身躯在林中横冲直撞,碗口粗的树木都被撞得咔咔作响。
他们六人压力巨大,但……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就在他们即将被追上之际,终于退入了那片开阔的洼地。
“来了!”杨二壮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视野中,烟尘滚滚,一群黑乎乎的影子正朝着洼地冲来。
“别急,等它们再近些。”杨正武冷静地说道,“听我口令。”
后面的弩手屏住了呼吸,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越来越近的野猪奔跑时发出的沉重喘息和嘶吼。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放!”
埋伏在两侧的杨正武和杨二壮同时下令。
‘嗖嗖嗖嗖嗖——!’
密集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十五架连弩,在瞬间喷射出致命的箭雨。黑色的箭矢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地覆盖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头野猪。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沉闷而连贯。
冲在最前的三头半大野猪,身上各中数箭。
三棱破甲锥的箭头轻易撕裂了它们厚实的皮毛,深深地扎入肌肉,带出大片的血花。
它们惨嚎着、翻滚在地,巨大的惯性让它们在地上犁出长长的沟壑,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后面的野猪群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弩手们根本不用去看战果,他们的身体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咔哒,咔哒。’
机括咬合声清脆而富有节奏。
拉杆,上弦。
推杆,装填。
瞄准,击发!
‘嗖嗖嗖!’
第二轮箭雨再次泼洒而出。
又有三头野猪应声倒地。
这就是连弩的恐怖之处。在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一个训练有素的弩手,就能将十二支箭全部射出。十五名弩手,就是一百八十支箭!
这已经不是狩猎,而是屠杀。
“干得漂亮!”一个年轻的弩手兴奋地喊道。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
“吼——!”
一声与众不同的,充满了暴怒和疯狂的咆哮,从猪群后方传来。
一头体型远超同类的巨大公猪,猛地冲了出来。它浑身覆盖着暗褐色的鬃毛,根根倒竖,像披着一件钢甲。
两根粗长弯曲的獠牙,在日光下闪着白森森的光。
它的眼睛血红,身上插着两支箭,但都只是浅浅地挂在厚皮上,没能造成致命伤。
这,就是这群野猪的猪王!
它没有逃跑,反而被血腥味彻底激怒,调转方向,朝着高地上的弩手们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
“射它!射它!”杨正武急忙下令。
弩手们立刻调转目标,将剩余的箭矢全部射向猪王。
‘嗖嗖嗖!’
‘叮叮当当!’
箭矢射在猪王身上,大部分竟然被它那身坚硬的鬃毛和厚皮弹开,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声音。
只有少数几支射了进去,但也无法阻止它前进的步伐。
“他娘的,这畜生皮太厚了!”
眼看猪王离高地越来越近,它那沉重的脚步声,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刀盾手,列阵!”杨铁牛大喝一声,想带领刚刚跑回来的五人去拦阻。
但,已经来不及了。
猪王的速度太快,它如一辆失控的战车,轰隆隆地冲上了并不算太高的小坡。
“啊!”
一个站在弩手前面、负责守护的刀盾手,他不敢闪避,被猪王狠狠一顶。
他惨叫一声,连人带盾飞了出去,撞翻了后面好几名弓弩手。
“杨石头!”
众人惊呼。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懵了。
前一刻还是轻松的屠杀,下一刻就遭到了反击。巨大的反差,让一些新兵的脸瞬间煞白。
猪王撞飞一人,并未停歇,转头又朝另一人冲去。
场面,瞬间失控。
千钧一发之际。
“畜生,看这边!”
杨铁牛带着那五人从侧翼杀了回来。
他没有去攻击猪王,而是指挥手下的长枪手,用长矛的末端狠狠地敲击着地面和树干,发出‘砰砰砰’的声响,试图吸引猪王的注意力。
同时,杨二壮也带着几人冲了过来,与杨铁牛的人形成夹角,手中的刀盾举在身前,组成了一道简陋的防线。
但猪王已经疯了,它根本不理会那些噪音,一心只想把眼前的人类撕碎。
“掩护我,我来!”
一声喊叫响起,杨二狗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战场上。他手持连弩,动作快如闪电。
‘嗖!’
一支羽箭,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奔猪王的左眼。
猪王下意识地一甩头。
‘噗嗤!’
箭矢没能射中眼睛,却深深地钉在了它的耳朵根部。
“嗷——!”
剧痛让猪王更加狂暴,它放弃了眼前的目标,转而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杨二狗。
“二狗,快跑!”杨铁牛急声大喊。
杨二狗一边后退,一边继续放箭,嘴里还骂骂咧咧:“来啊,丑八怪,来追你狗爷啊!”
他的箭法确实神准,每一箭都射向猪王的头部要害,虽然无法致命,却成功地将猪王的仇恨全部吸引了过去。
“就是现在!刀盾手上前,顶住!长枪手,从侧面扎它的腿!”
杨铁牛的声音响起,方才还一片混乱的队员们,立刻按照他的命令行动起来。
“所有刀盾手,跟我来。”
杨二壮带领的八名刀盾手怒吼着迎了上去,他们将大盾牌并在一起,用肩膀死死抵住,构筑成了两面盾墙。
‘咚!’
一声巨响,猪王狠狠地撞在其中一面盾墙上。由于冲刺距离太短,这次的力道明显小了许多。
四名汉子齐齐闷哼一声,脚下的土地被犁出几道深深的沟壑,但他们,硬是没退一步!
“好样的!”
杨铁牛和杨正武各带领两名长枪手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从两侧冲上,手中的长矛毫不留情地刺向猪王那相对脆弱的后腿和腹部。
‘噗嗤!噗嗤!’
血花四溅!
第394章 深山狩猎(四)
剧痛让这头猪王彻底疯狂,它不再试图冲撞,而是猛地扭动身躯,
粗壮的脖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甩向离它最近的一面盾墙。
‘咚’的一声闷响,
为首的刀盾手闷哼一声,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痕,牙关咬得死紧,手臂上的青筋坟起如蚯蚓。
他身后的三名队友立刻用肩膀死死抵住他的后背,四人合力,竟硬生生扛住了这最后的疯狂。
“刺它的腿关节!”杨铁牛的声音因用力而嘶哑,
两名长枪手得令,手中的长矛再次狠狠刺出。
猪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前蹄一阵乱蹬,力道却明显减弱。
“再来!”杨正武在另一侧冷静地指挥。
‘噗!’
又一杆长矛刺穿了猪王相对柔软的后腿关节。
猪王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血红的眼睛里,凶光迅速黯淡下去。
“就是现在!”杨铁牛大吼一声。
他看准时机,紧握长矛,用尽全身力气,从侧面一个弓步,矛尖直取猪王已经受伤的脖颈。
‘噗——’
这一次,长矛再无阻碍,从伤口处没入,贯穿了喉管。
猪王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悲鸣,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
地面,都为之一震。
林中,
剩下的那四头野猪,它们见猪王倒地,再无半分犹豫,发了疯似的调头,一头扎进密林深处,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战场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队员们粗重的喘息声,和浓郁的血腥味。
众人看着地上小山似的猪王尸体,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欢呼声响彻山林。
“赢了……”
“我们赢了!”
“干死它了!”
……
杨铁牛拄着长矛,大口喘气,脸上又是汗水又是血污,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杨二壮则第一时间走到方才被顶飞的杨石头身边,“石头,咋样?”
“肩……肩膀……断了……”杨石头疼得龇牙咧嘴,话都说不囫囵。
他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左手死死托着自己的右臂,额头上全是冷汗,右肩的位置,明显塌陷了一块,形状极不自然。
“脱臼了。”这时,杨九狼缓缓从远处走来,后面跟着杨二狗。
“脱臼?”众人不明白是啥意思。
“就是骨头错位了。”杨九狼蹲下身,摸了摸杨石头的肩膀。
“那咋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郎中啊!”
“要不先抬回去?”
众人七嘴八舌,一脸焦急。在这里,一次严重的跌打损伤,若是处理不好,足以废掉一个壮劳力。
“我来试试。”杨九狼看着疼得浑身发抖的杨石头,说道,“石头,你放松。会有些疼,但一下就好。”
杨石头咬着牙,重重地点了下头。他对杨九狼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杨九狼让两人扶着杨石头躺平。
001立马给出治疗指导:
【检测到右肩关节前脱位,建议采用希波克拉底复位法:
令伤者仰卧,施救者立于患侧,以足跟置于患侧腋窝,双手握住患肢手腕,足跟发力顶住腋窝作为支点,沿患肢方向持续牵引,同时可轻微旋转上臂,即可复位。
注意,牵引力道需平稳持续,不可使用爆发力,以免造成二次损伤。】
杨九狼将001的专业术语,转化成最简单的指令。
他脱下一只鞋,将脚跟轻轻抵在杨石头的腋下。
“二狗,按住他身子,别让他乱动。”
“好嘞,九狼哥。”
杨九狼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杨石头的手腕,缓缓向外拉。
“啊——!”杨石头发出一声痛呼,身体本能地挣扎。
“按住!”杨九狼低喝。
他没有理会杨石头的惨叫,双臂稳如磐石,持续而平稳地发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杨石头肩部肌肉的僵硬和抵抗。
这是身体的自然保护机制,越是疼痛,肌肉越是紧张,复位就越困难。
所以必须用持续的力道让肌肉疲劳、放松,才能找到复位的机会。
过了约莫几个呼吸,明显感觉到杨石头肩部的肌肉猛然一松。
杨九狼手腕一抖,牵引着杨石头的手臂,做了一个轻微的内旋。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从杨石头的肩部传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杨石头停止了惨叫,
他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塌陷的肩膀,恢复了圆润的形状。
疼痛,瞬间消失。
“能……能动了……”杨石头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疼了,队长,真不疼了!”
周围的队员也都看傻了,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位队长还懂得治病?
“用布条吊着手臂,七日之内,莫要用力。”杨九狼对杨石头嘱咐一句,
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向众人,“一、三、五小组,你们把这七头野猪抬回去,换二、四、六小组过来。”
“是,队长!”
众人齐声应诺,声音里还带着方才激战后的嘶哑和兴奋。
他们七手八脚开始用粗麻绳捆绑野猪,三四人一组,哼哧哼哧地抬着往临时营地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这片狼藉的战场只剩下杨九狼和杨二狗两人。
“九狼哥,咱们就在这干等着吗?”杨二狗把连弩放在背篓中背好,凑到杨九狼的身边。
杨九狼的目光扫过四周的密林,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截被野猪撞断的树枝,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扔开。
“我们到附近转转。”
转转?
这两个字,让杨二狗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晓得,杨九狼嘴里的‘转转’,从来都不是瞎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更为幽深的林子。
这片林子,植被更为茂密,光线也暗淡许多。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杨九狼忽然停下脚步,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前方约莫四十步外的一片林间空地上,五头野狍子正低头啃食着鲜嫩的青草。
它们身形矫健,皮毛是漂亮的棕黄色,两只耳朵警惕地竖着,不时转动。
第395章 深山狩猎(五)
杨九狼也犹豫,从杨二狗背后的背篓中拿出复合弓,弯弓搭箭。
就在其中一头狍子抬头的一刹那。
‘嗡——’
一声沉闷的弓弦震响,黑色箭矢‘嗖’的一声、疾驰而出。下一瞬,便已钉在了它的脖颈上。
那头野狍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整个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四蹄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其他狍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蹦三尺高,掉头就想往林子里钻。
杨九狼再次快速拉弓,又是‘嗖’的一声,第二头狍子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
杨二狗‘咔哒、咔哒’几声,连射了三箭,也放倒了其中一头狍子。
可收获还未结束,
他们两人刚把三头野狍子挪到一起,001又发出了提示:
【前方一百米的低洼处,发现猪獾两头,正在掘土。】
猪獾这东西,个头不大,但性情凶猛,尤其是一对利爪,堪比铁钩。
杨九狼给杨二狗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在一片潮湿的洼地里,两头灰黑色的猪獾正用它们长长的吻部和前爪疯狂地刨着地,应该是在寻找蚯蚓或者植物的根茎。
古人云:一猪二熊三老虎。
这里的‘猪’指的便是成年野猪。
但山林里还有句俗话:宁惹虎和熊,不惹獾子洞。
猪獾虽然没有野猪那般庞大的体型,但其记仇、凶悍、不死不休的性子,一旦被惹上,往往是极大的麻烦。
“一人一头。”杨九狼轻声对杨二狗说道。
杨二狗重重地点头,再次举起了连弩。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难。
‘嗡——’
‘嗖!’
弓弦声与机括声几乎同时响起。
两头正埋头‘干饭’的猪獾,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箭穿喉,当场毙命。
干净利落。
杨二狗看着自己的战果,咧着嘴嘿嘿直笑,感觉这连弩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力气不大,拉不开强弓,但这连弩却能让他拥有不输于弓箭手的杀伤力。
等他们拖着三头猪獾,又回去取了狍子,回到方才猎杀野猪的战场时,二、四、六三个小组的三十名队员已经在此等候。
不仅如此,杨铁牛也带着第一小组去而复返。
“队长。”
众人见到他们,纷纷围了上来,当看到他们带回来的猎物时,眼神里都充满了敬佩。
这才多久的工夫,又是三头狍子,两头猪獾。
“铁牛,把这些带回去。”杨九狼指了指地上的狍子和猪獾。
“是,队长!”杨铁牛没有多问,立刻招呼自己小组的人上前。
他想了想又说道,“队长,要不我留下来、跟你们一起去?”
“你今日消耗不小,先回营地歇着吧,明天还有一天。”
“好,我听队长的。”
目送第一小组离开,杨九狼转向面前的三个小组。
他们的组长分别是姜湖、杨大山和杨明业。
“二姐夫,接下来咱们去哪?”姜湖搓着手,一脸期待。
杨九狼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更远处的第二座山头。那里的山势更为陡峭,云雾缭绕。
“往里走。”
“好。”
半个时辰后。
队伍穿过一片崎岖的乱石滩,成功翻上了第二座山头。
这里的景象与之前截然不同。高大的乔木被低矮的灌木和裸露的岩壁取代,地势险峻,处处是悬崖峭壁。
【前方五百米,向阳山坡区域,发现多个鬣羚群。】智慧生命001的提示响起。
鬣羚,也称之为‘岩羊’或‘四不像’,它们身形似羊,角似鹿,蹄似牛,尾似驴,是攀岩的绝顶高手。
杨九狼不动声色,带着队伍爬上一处视野开阔的山脊。
“前方有山羊。”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前面的鬣羚。
山坡下,是一片宽阔的盆地,怪石嶙峋,灌木丛生。
阳光下,三个族群的鬣羚正悠闲地啃食着嫩叶。它们身形矫健,毛色灰黑,头上的短角在阳光下泛着光。
粗略一数,至少有三四十头。
“这么多?”杨大山咽了口唾沫,“这要是全拿下了,咱们就发了。”
其他人也是眼睛一亮,鬣羚肉质鲜美,皮毛更是上好的制裘材料,价值远在野猪之上。
“全拿下?不太可能。”杨明业比较冷静,“鬣羚机警,跑得又快。我们一露头,它们顷刻间就能跑得没影。”
“有队长在,没什么不可能的。”杨大山摩拳擦掌,已经有些迫不及待,“队长,怎么打?”
闻言,
杨九狼对这里的地形、进行仔细地分析,不一会便有了计划。
“姜湖,弓弩手留下,你带二组其余四人,从东面往下压。”他指了指山坡的东侧,“动静搞大些,把它们往西边赶。”
“杨大山,你带四组,从北面山脊穿过去,悄悄地,别出声。在它们西逃的路上形成侧翼,把它们往南面这个隘口逼。”
“杨明业,你带六组十人和一组的五名弓弩手,跟我去隘口设伏。那里,是它们逃跑的必经之路。”
“明白了。”三人齐声应道,开始行动。
姜湖领着四人,不一会就来到山坡的东侧。
他们没有隐藏身形,反而故意弄出巨大的声响。用刀背敲打树干,大声呼喝,还扔下几块巨石。
‘轰隆隆’的声响在山谷回荡。
东面的鬣羚群受惊,立刻朝着西面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杨大山正带着四组的人,猫着腰在北面的山脊上快速穿行。
很快,他们就赶到了预定地点,潜伏在灌木丛后。
当受惊的鬣羚群从他们下方奔过时,几只试图偏离方向,往北面山上逃窜。
“放箭!”杨大山低喝。
五名弓弩手同时射击,由于距离太远,只射在鬣羚前方的地面上。
隘口处,杨九狼和杨明业带着十名弩手,早已埋伏妥当。
他们趴在隘口两侧的岩石后,连弩已经上弦,箭矢在弦上,泛着幽冷的寒光。
万事俱备,只等猎物入网。
可就在此时,
被驱赶的鬣羚群中,一头体型格外健硕的头羊,似乎察觉到了危险。
它在距离隘口百步之遥的地方,突然停住了脚步,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整个羊群,竟奇迹般地停了下来,在原地焦躁地打着转,不再前进。
更糟糕的是,它们开始有向南面峭壁方向冲撞的迹象,那里虽然陡峭,但并非绝路。
第396章 深山狩猎(六)
“队长,咋办?”杨明业压着嗓子,有些着急地问道。
杨九狼的目光,从那头驻足不前的健硕头羊身上,缓缓移到了南面的峭壁。
那峭壁近乎笔直,寻常人望之腿软。但对鬣羚这种天生的攀岩好手而言,只要有可供落脚的方寸之地,便如履平地。
虽是如此,
攀爬峭壁之时,它们的速度必然大减,身形也会完全暴露出来。
这里有三四十头鬣羚,没必要全歼,猎杀个十来头即可。
想到这里,杨九狼对众人下达了命令,“主动出击。能杀几头,是几头!”
主动出击?
原本屏着呼吸、等待时机的队员们先是一愣,随即,立马兴奋起来。
“刀盾手、长枪手,负责围堵,把它们往峭壁上赶,给弓弩手创造射杀的机会!”杨明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提着大刀从藏身处一跃而起。
“杀!”
“冲啊!”
……
紧接着,他身后的十多名队员也从灌木丛后一涌而出。
喊杀声震彻山谷。
那头领头的鬣羚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不再犹豫,掉头便朝着南面的峭壁狂奔而去。
整个羊群像是得了号令,紧随其后。
一时间,蹄声如雷,烟尘滚滚。
不一会,鬣羚群便冲到了峭壁之下。
头羊一马当先,四蹄在近乎垂直的岩面上只是轻轻一点,身体便向上蹿出丈许,稳稳落在另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其余的鬣羚同样不慢,它们的身影在灰褐色的岩壁上,一蹦一跳、腾挪闪转,几个起落,便是数米高。
队员们看得目瞪口呆。
“他娘的,这些畜生是属壁虎的吗?”杨明业气喘吁吁地追到崖壁下。看着越爬越高的羊群,忍不住骂了一句,接着高声下令:
“弩手!射击!”
十名弩手迅速散开,各自寻找射击角度,将手中的连弩对准了岩壁上的鬣羚。
‘嗖嗖嗖!’
第一轮箭雨泼洒而出。
然而,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叮叮当当!’
大部分箭矢都射在了坚硬的岩壁上,撞出一连串火星,无力地弹开、坠落。
鬣羚在岩壁上并非直线攀爬,而是忽左忽右,路线飘忽不定。加上仰射的难度,想要命中,确实不容易。
“他娘的,这畜生开了光吗?咋就射不中!”一个弩手气急败坏地骂道。
“别他娘的瞄着身体射!”
一声粗豪的吼声从队伍侧翼传来。
是杨大山。
他带着第四小组也赶了过来,他们绕到了一个侧面的山坡上,那里地势稍高,能更好地观察整个崖壁。
他指着岩壁上那些跳跃的黑影,大声喊道:
“你们当这是射靶子呢?它们是活的!会躲!别瞄身上,算它们往前蹦跶那一下,射它们的前头!”
射前头?
预判射击!
道理简单,一听就懂。
可懂,跟能做到,是两回事。
那是猎户们用无数支箭矢喂出来的直觉,是弓箭手们千百次拉弓练出来的手感。
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新手,只练了不到一个月的死靶,何曾有这般技艺?
但杨大山的提示,也有点醒了不少人,他们立马调整准头。
‘嗖嗖嗖——’
第二波箭矢再次呼啸而出。
箭矢撕裂空气,大部分依旧‘叮叮当当’地撞在岩壁上,崩出火星。
但这一次,终归有了不同。
噗嗤!
一声清晰的入肉声。
一头正向上奋力蹿跳的鬣羚,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它的前胸,恰好撞上了一支预判射来的弩箭。
三棱破甲锥的箭头,从它柔软的胸腹间贯入,巨大的动能带着它往后一仰。
“嗷——”
凄厉的悲鸣在山谷中回荡。
它挣扎着想用蹄子抓住岩石,却只在坚硬的石面上划出几道白痕。
随即,身体一软,从十几米高的崖壁上翻滚着坠落。
‘砰!’
沉重的落地声,激起一片尘土。
“中了!”
“他娘的,还真行!”
射中的那个弩手,愣了片刻,随即脸上涌起狂喜,狠狠一挥拳。
有了成功的例子,其余弩手信心大增。
他们不再盲目射击,而是学着方才那人的模样,开始尝试计算鬣羚的提前量。
第三波箭雨随即射出。
噗!噗!
这次有两头鬣羚中箭坠落。
虽然命中的准头依旧惨不忍睹,但战果却是实实在在的。
崖壁下,已经躺了三具鬣羚的尸体,这大家更加的兴奋。
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三波箭雨接连射出。
又有七八头鬣羚被击落。
然而,剩下的鬣羚已经爬得更高,它们的身影在岩壁上化作一个个小黑点。
尤其是那头领头的公羊,体型最是健硕,动作也最为矫健。它始终跑在最前面,已经快要接近崖顶的一处平台。
一旦让它上了平台,再想射杀,便难如登天。
“快!别让那头大的跑了!”杨明业急得大喊。
弩手们纷纷调转目标,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头公羊身上。
可距离太远,仰射的角度也太大,箭矢飞到一半便力道衰竭,软绵绵地落在半途。
眼看那头公羊一个纵跃,前蹄已经搭上了平台的边缘。
就在此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九狼,动了。
他手上拿着的不是的连弩,而是拉开了射程更远的的复合弓。
弓身漆黑,由牛角、木材和兽筋层层粘合而成,散发着一股冷硬的气息。
‘嗖——!’
一声破空,疾速而绵长。
黑色的箭矢脱弦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弧线。
它没有射向那头公羊,而是飞向了公羊左上方空无一物的岩壁。
那头领头的公羊,在平台上借力,正要做出下一个腾跃动作。
它矫健的身躯在空中舒展开来。
而它下一个落脚点,恰恰就是那支箭矢飞向的位置。
下一瞬,
两者不期而遇,‘噗嗤’一声轻响。
那支黑色的箭矢,精准无误地从公羊的脖颈处钻了进去,炸起一捧血雾。
它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僵住,直挺挺地从崖顶摔了下来。
轰——!
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
杨九狼缓缓放下手中的复合弓,他的目光扫过崖壁,那些幸存的鬣羚已经消失在崖顶的乱石之后。
他又低头看了看崖壁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粗略一数,已有十二头。
这个数量已经足够,反正这些猎物留在这里,迟早也都是他们的。
山风吹过,卷起淡淡的血腥气。
崖壁下,队员们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看着消失的鬣羚群,他们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连弩。
第397章 满载而归(一)
“队长……这……这就完了?”一个新来的队员,看着崖下那十二具鬣羚尸体,又看看空荡荡的崖顶,咂了咂嘴,话里带着点没过瘾的遗憾。
“今天的狩猎到此结束。”杨九狼将复合弓递给身边的杨二狗。
他走到那具从崖顶摔下的头羊尸体旁,蹲下身,伸手拨开其脖颈处被血浸透的鬃毛。
那支黑羽箭,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贯穿了头羊的颈骨。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还是队长的箭法厉害。”
“是啊,每次见到队长射箭,都非常爽。”
“不过,我们今天也射得非常过瘾。”
……
其他队员也慢慢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特别是那种新加入采猎小队的成员,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出来狩猎,既新奇、又刺激。
“清理现场吧。”杨九狼站起身,拍了拍手:
“杨明业,带你六组的人,下去把尸首收拾了。杨大山,你四组的人,警戒四周。姜湖,你带二组的人,去砍些结实的藤条和树干,做几个简易的担架。”
“是,队长!”
三人齐声应诺,立刻带着各自的小组行动起来。
杨明业带着人最先下到崖底。
他们没有急着去捆绑尸体,而是先拔出腰刀,熟练地给每一头死透的鬣羚放血。
殷红的血顺着岩石的缝隙流淌,汇成一小滩,血腥味愈发浓重。
猎物死后若不及时放血,血液会凝固在肌肉组织中,不仅影响肉质的口感和风味,使其带有腥膻味,还会大大缩短肉的保存时间。
在没有冷藏条件的古代,这是处理大型猎物最关键的一步。
“他娘的,这玩意真沉!”两个汉子合力,才将一头半大的鬣羚翻了个身。
“明业哥,这羊血不要吗?这样流掉,怪可惜的。”一个队员问道。
“不要。”杨明业摇头,“没有容器装,估计留到明日也变质了。”
另一边,姜湖带的人已经拖来了手臂粗的树干和柔韧的青藤。
他们席地而坐,三下五除二,用藤条将树干十字交叉捆绑,很快,一个结实的担架便初具雏形。
杨大山则带着他的小组,五人一队,散布在山谷四周的高点,弓弩在手,警惕地注视着林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整个山谷,安静却不沉寂。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该做的事,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半个时辰后,
十二头鬣羚全部被捆扎妥当,固定在担架上。
“队长,都弄好了。”杨明业向杨九狼走了过来,他脸上沾着血污,气息有些粗重。
“嗯。”杨九狼点点头,“一组两人,轮换着抬。下山路滑,都走稳了。”
“是!”
队伍开始返程。来时轻松,回去时却个个肩上都压着百十斤的重担。
崎岖的山路变得格外难行,脚下的碎石不断滚动,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
“都踩稳了!前头的人看着路!”
“后头的,跟紧了!”
杨大山和杨明业这些组长,不断地大声呼喝着,提醒着自己的队员。
下山的队伍拉得很长,汗水很快浸透了队员们的衣背,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因为他们感受的,不只是肩上沉重的猎物,更是家中妻儿看到肉时的惊喜,是腊祭节时能挺直腰板的底气。
这种最朴素的期盼,是支撑他们咬牙坚持下去的最强动力。
等他们抬着十二头鬣羚,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河湾畔的临时营地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西山,江面上泛起一层深蓝色的暮光。
河湾的营地里,十几个帐篷已经按照半月形搭建完毕,开口朝向江面,形成一个天然的防御阵地。
帐篷之间,燃起了三四堆篝火,火光跳跃,将四周的黑暗驱散开去。
营地之所以如此布局,有一定的讲究。
开口向水,背靠山林?
优点在于,能最大化利用地形,将主要防御面集中在陆地方向,同时水源就在手边,取用方便。
篝火置于帐篷之间,既能提供照明和取暖,又能形成视觉屏障,迟滞夜间可能来袭的野兽或敌人。
营地中央,一口大陶锅架在用石头垒砌的土灶上,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肉香弥漫在湿冷的空气里。
旁边一个简易的木架上,还穿着几大块烤得滋滋冒油的肉,看样子是早上打到的野猪肉和狍子肉。
然而,本该热闹的营地,此刻却显得有些过分安静。
除了几个负责看守营地和做饭的队员,偌大的营地里,竟只有七八个人。
“人呢?”杨九狼眉头微皱,他放下肩上的担架,走向营地中央的篝火。
副队长杨虎正坐在火边,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见杨九狼回来,他连忙站起身:
“队长,你们回来了。”
“其他人去哪了?”杨九狼问道。
“回村了。”杨虎指了指小溪边,那里还残留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
“早上打的野狍子和那七头野猪,在这边宰杀干净后,我看肉太多,这里不好安置,便让铁牛他们二十几个人,先把肉用竹筏运回村里去。”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估算着时间:
“从杨家村来到咱这,逆流而上,花了快两个时辰。但他们回去是顺流,快得很,估摸着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算算时候,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负责在岸边警戒的队员突然高喊起来:“回来了!筏子回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朝江面望去。
黄昏笼罩的江面上,十个黑点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正是那十条特制的大竹筏。
江水被竹篙划破,发出‘哗啦’的声响,在静谧的黄昏里传出很远。
很快,竹筏靠岸。
杨铁牛第一个跳了下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江水,大步走到杨九狼面前,瓮声瓮气地说道:“队长,肉都平安送回村里了。”
“嗯,辛苦了。”杨九狼点点头。
队员们陆续从竹筏上下来,虽然个个脸上都带着疲色,但精神头却很足。
显然,将几千斤的猎物带回村子,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成就感。
营地,终于恢复了应有的热闹。
杨虎看着眼前这六十多号人,又看了看天色,走到杨九狼身边,低声提议道:
“队长,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这深山老林的,夜里冷得紧,也不安生。要不……咱们今晚先回村,明一早再过来?”
第398章 满载而归(二)
杨虎是老猎户,
他深知野外的夜晚充满未知危险,蛇虫鼠蚁、猛兽突袭,防不胜防。回到村子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
还有,冬夜的山里,湿冷难熬,远不如家里的热炕头舒服。
最关键的一点是,经过一天的劳累,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有助于恢复体力和士气。
不少队员也听到了杨虎的话,脸上都露出期盼的神色。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杨九狼的目光扫过众人,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先不回去。此次出来,既是打猎,也是为了历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咱们采猎小队,往后的任务除了上山打猎,同样也扛着护着村子的重任。需要经历各种环境的历练和适应,方能更好地成长。”
这番话,没有慷慨激昂,却沉甸甸说进了每个队员的心里。
这种身份认同感的拔高,能极大地激发人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从而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更严苛的挑战。
方才还想着回家睡热炕头的队员,脸上露出了几分羞愧。
是啊,他们是采猎小队,是杨家村的男人,若是连在野外过夜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还谈何去守护杨家村?
杨虎听完,也是一愣,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叹服。
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安危和辛苦,而杨九狼看到的,却是这支队伍的长远未来。
“队长说得对。”杨虎转身对着众人,声音洪亮:
“都听到了吗?你们都是杨家村铁骨铮铮的男儿,守护村子,既是你们的责任,也是你们的使命。”
“我们知道了。”众人齐声附和,士气一下子就高涨起来。
“好!”杨虎满意地点点,继续下达命令:“快把这十二头山羊拾掇干净。今晚,咱们吃肉喝酒,管够!”
“好嘞!”
——
夜幕,彻底降临。
南沧江在夜色中奔流不息,涛声阵阵。河湾营地里,篝火烧得更旺。
新宰杀的鬣羚,被利落地分解开来。
大块的腿肉和里脊,被削尖的树枝穿起来,架在火上炙烤。
油脂滴落在烧得通红的木炭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爆开一串串火星,香气四溢。
这种最原始的烤肉方式,虽然简单粗暴,却能最大程度地保留肉的原汁原味。
高温快速锁住肉的表面,使内部的汁水无法流失,外皮焦香酥脆,内里鲜嫩多汁。
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对熟食最原始的渴望。
剔下来的骨头和碎肉,则一股脑地扔进中央那口大铁锅里,和早上剩下的野猪骨一起熬煮。
杨九狼从附近采来了几样、001识别出的可食用菌菇和去腥的野生姜蒜,一同扔了进去。
没过多久,
大铁锅里便翻滚起奶白色的浓汤,肉香、菌菇的鲜香和姜蒜的辛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霸道而又让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酒,也从竹筏上搬了下来。有从镇子买回来的米酒,也有杨九狼弄出来的白酒。
“开吃!”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早已垂涎三尺的汉子们,再也按捺不住。
他们围在篝火边,人手一把腰刀,直接从烤肉架上割下一大块烫手的烤肉。也顾不上烫,直接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着。
杨铁牛最是粗豪,他直接扯下一整条烤得外焦里嫩的羊后腿,也不用刀,就那么抱着,用牙齿撕咬。满嘴流油,吃得不亦乐乎。
“嗝……”他打了个满是肉香的饱嗝,抓起身边一个装满米酒的陶碗,仰头便灌了下去,然后用袖子抹了把嘴,冲着身边的杨正武喊道:“正武,来,咱俩走一个!”
杨正武不像他那般粗鲁,他用刀片下一片片薄薄的肉,细细地吃着。闻言,他只是笑了笑,端起碗,和杨铁牛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二狗,你小子昨天那一手,真他娘的绝了!”一个队员端着酒碗凑到杨二狗身边,“射移动的靶子,咋练的?”
杨二狗正啃着一块烤羊排,闻言,他把骨头一扔,贱兮兮地笑道:“天赋,懂吗?老天爷赏饭吃,学不来的。”
“我呸!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了!”
众人笑骂着,气氛愈发热烈。
他们大声地谈论着白天的战斗,吹嘘着自己的勇猛,这是属于男人的最简单的快乐。
杨九狼没有参与他们的喧闹,他只是和杨虎坐在一处稍远些的火堆旁。
他用刀切下一小块最嫩的里脊肉,又盛了一碗浓白的肉汤,慢慢地吃着。
“年轻真好!”杨虎喝了一口酒,看着那边闹成一团的队员们,满是感慨。
接着,他又问向杨九狼,“族长,明日的行程该如何安排?”
“明日?”杨九狼想想,回道,“杨虎叔,你带二十个人,天一亮就动身,将今晚收拾好的十二头山羊肉先用筏子运回村里。吃完中午饭,下午再回来接我们。”
“那你们呢?”杨虎问。
“我们再去多打几头野猪。若是撞上别的大家伙,也一并打几头。”
“成!”对此,杨虎没有异议,痛快点头。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杨虎已经带着二十名队员,将分割好的鬣羚肉块用藤条捆扎结实,小心翼翼地放进竹篓、抬上竹筏。
“都小心些,别滑进江里!”杨虎低声喝道。
杨九狼站在岸边,看着他们解开缆绳,竹筏缓缓离岸,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我们也出发。”杨九狼转身,对剩下的四十来名队员喊了一声。
“是,队长。”众人齐声回应。
……
经过一天的追踪和围猎,他们最后打到了三头野猪和两头大黑熊。
等全部采猎小队,载着满满的猎物,再次划着竹筏返航时,已是下午四点多。
十条竹筏,六十多人,顺流而返。
夕阳熔金,江水碎银。竹筏破开的水纹,荡漾着归家的涟漪。
江风吹拂,带着水汽的凉意,却吹不散队员们心头的火热。
两天的狩猎,成果丰硕得让人难以置信:
野猪十头、鬣羚十二头、野狍子三头、猪獾两头、大黑熊两头。
路上,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扯着嗓子吼起了山里的野调子:
“南沧江的水哎,哗哗地流哎……”
“山里的妹子哎,水灵灵的瞅哎……”
歌词虽有些直白,却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最直接的情感表达。
“嗷——!”
“好!”
一瞬间,整个江面都沸腾了。
众人跟着起哄,有的人拿起两根木棍,胡乱地敲打着竹筏,充当鼓点;
有的人干脆也跟着吼了起来,五音不全的歌声混在一起,在南沧江两岸的群山间回荡。
“日落西山哎,红霞飞哎……”
“小伙子抱着妹子哎,不想回哎!”
……
杨九狼坐在船头,听着这群糙汉子的鬼哭狼嚎,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第399章 分肉(一)
下午六点,杨家西村,祠堂广场。
得知采猎小队凯旋归来,
整个杨家村,连同附近几个村子过来上工的人,五六百号人,黑压压一片,全聚在了祠堂前的水泥广场上。
广场中央,整齐摆放着三排大长桌,长桌上面堆叠一头头已经宰杀干净的猎物。
十头大野猪,獠牙狰狞,即便死了,也透着一股凶悍。它们被开膛破肚,内脏已清空,白花花的脂肪层足有两指厚。
十二头鬣羚,体型稍小,但数量众多,堆在一起,视觉冲击力极强。
还有那两头黑熊,剥了皮,露出暗红色的肌肉,巨大的熊掌放在一旁,像小蒲扇。三头野狍子,几只猪獾,算是添头。
粗略估算:
十头野猪净肉约三千二百斤,十二头鬣羚约一千八百斤,两头黑熊约七百斤,加上其他,总计约六千斤。
血腥味和肉的腥膻味混在一起,非但不让人反感,反而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唾液腺。
“哇……,这得多少肉啊?”
“采猎小队这回是发大财了!”
“今年腊祭节,能吃上肉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村民们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火热。
他们听说,每家每户都能分上一份。
内务堂堂主杨坚,负责这次分肉的事宜。
他站到了长桌的前面,清了清嗓子,等广场上的声音小了一些,才朗声开口。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
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杨坚面色沉稳,他没说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此次采猎小队进山,收获颇丰。经族老会商议,决定将猎物按功劳、按规矩,分发给各位。”
他顿了顿,拿起一张早就写好的布告,大声念道:
“其一,采猎小队成员,浴血搏命,功劳为首。每人,可分得野猪肉二十五斤、山羊肉十斤、熊肉五斤,野狍子肉一斤!”
话音刚落,人群立马骚动起来。
采猎小队的家属们,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
一个婆娘掐了一把自家男人的胳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二十五斤猪肉,十斤羊肉,还有熊肉和狍子肉,加起来超过四十斤肉!
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估计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吃上这么多肉。
有个刚加入采猎队不久的年轻队员,他老娘一听,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被旁边的人扶住,嘴里不停念叨:“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她儿子一个月前还在为几文钱的工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如今,却成了全家最大的荣耀。
杨坚等这波议论声稍稍平息,继续念道:
“其二,村中孤寡、老弱、孤儿,无人奉养,由族中供养。每人,可分得野猪肉三斤、山羊肉两斤。”
这个数量,让不少人暗暗点头。族长仁义,没忘了村里的苦命人。五斤肉,足够这些孤寡老人过个好年。
“其三,凡我杨家村各处作坊上工的村民,包括外村前来上工的乡亲,皆可领取一份年终福利。每人,可分得野猪肉两斤、山羊肉一斤。”
这话一出,人群的反应就变得复杂起来。
那些作坊的工人,脸上既有喜色,也有失落。
喜的是,平白无故能分到三斤肉,这是意外之喜。
失落的是,跟采猎队那四十斤一比,这三斤肉,简直就是塞牙缝的。
“最后,”杨坚的声音加大几分:
“余下之肉,归入族中公库。各位乡亲若想多买些,可用市价八成的价钱,向族里购买。每户,限购十斤。”
宣布完毕,杨坚放下布告,目光扫视全场。
“现在,开始分肉!各家各户,派一人前来排队领取!”
分肉的队伍很快排了起来。十几个壮汉被临时抽调出来,挥舞着砍刀和骨刀,在杨坚的指挥下,开始分割肉块。
噗嗤!噗嗤!
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骨头被砍断的闷响,清晰可闻。大块的肉被分割下来,由专人过秤,然后分发下去。
最先分的,自然是采猎小队的。
杨铁牛第一个被叫到名字。
他咧着大嘴走上前,两个内务堂的汉子,合力将一大块猪后臀,和一条完整的鬣羚腿,外加熊肉、狍子肉,用草绳捆好,递到他手里。
“铁牛哥,拿好了!”
那分量,沉甸甸的。
杨铁牛的媳妇李兰芝,也赶忙上前帮忙,两人抬着肉,脸上笑开了花,周围满是羡慕的目光。
这种在全村人面前,公开领取最高奖励的仪式感,带来的精神满足,甚至超过了肉本身。
第二个被叫到名字的,是杨二狗。
他几乎是跳着出去的,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即便成了家,也半分没改。
他身后,廖芬贝扶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走得慢,但每一步都稳。
她的脸上没有了过去的凄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油脂和安稳浸润出来的红光。
杨二狗接过那一大块冒着油光的猪肉和羊腿,故意用力上下颠了颠,龇着牙对周围投来羡慕目光的汉子们笑道:
“看啥看,这都是给俺婆娘和肚里那小子补身子的,俺家漂亮媳妇保证能生出杨家村最靓的仔来!”
这话惹得周围的婆娘们一阵轻啐,男人们则嘿嘿地笑。
廖芬贝的脸颊飞起一抹红霞,嗔怪地瞪了杨二狗一眼,手却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
这一幕,看得不少汉子眼珠子都红了。
他们嫉妒的,不只是那几十斤肉,更是杨二狗身边那个越来越水灵的婆娘。
凭什么?凭什么杨二狗这个村里有名的混不吝,如今却过上了他们做梦都想的日子。
人群里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了。
“你们瞧瞧,这廖氏,真是越看越有福相。”一位妇人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嘀咕。
“可不是?以前都说她克夫,我看啊,是前头那个邱家的短命鬼,福薄,消受不起这等好人家。你看她自从跟了杨二狗,二狗家那日子越过越旺。”
“哎,这么好的姑娘……咋就便宜了杨二狗?早知道我就让自家那小子把她给娶了。”
“你说轻巧,二十两你家舍得拿出来吗?关键是你家也拿不出来呀!”
“二十两确实很多,但若是我家那小子能娶到廖氏这等姿色的姑娘,就是砸锅卖铁,我都情愿。”
……
第400章 分肉(二)
不管是杨二狗,还是杨铁牛,这两个当初村里最不起眼的角色,一个滚刀肉,一个闷葫芦,如今却成了杨九狼身边最得力的人。
才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们已然成为村子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这让村民们看得分明:在这杨家村,跟对人,远比埋头傻干重要。这道理,自古皆然。
其他采猎小队的成员,或带着媳妇、或带着父母,一个接一个上前领肉。
每一份,都是那么厚重。
他们昂首挺胸,享受着全村人的注目礼。
他们的家人,也跟着挺直了腰杆。
相比之下,轮到普通村民领肉时,场面就显得有些冷清。
一人三斤肉,用一张大大的荷叶包着,递到手上,轻飘飘的。
虽然也是肉,但那感觉,天差地别。
人群中,杨小六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就是当初带头退出采猎小队的人之一。
他看着那些曾经和自己一起在造纸坊干活,后来选择留在采猎队的兄弟,
此刻正满面红光地抬着几十斤肉回家,而自己手里,只有可怜巴巴的三斤。
他婆娘在旁边,看着别人家婆娘抱着几十斤肉喜笑颜开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眼圈一红,压低声音埋怨:
“你看看,你看看!当初要是听我的,留在队里,今个咱们家也能分那么多!”
“你懂个屁!”杨小六心里本就窝火,被婆娘一激,火气更大了,“留在队里?万一死在山里,你抱着肉过日子?”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些肉。
他知道,这种差距只是刚开始,以后只会越拉越大。
终于,一个同样退出了采猎队的年轻人,忍不住了。
他叫杨二牛,就是那个家里刚盖了红砖瓦房,欠着族里几十两银子的杨山家的儿子。
他挤出人群,冲着杨坚喊道:“杨坚叔!这……这也太不公了!俺们在作坊干活,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也为村子出力了,为何就分这么点?”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是啊,这也太少了!”
“好歹给个五斤吧?”
抱怨声四起。
然而,不等杨坚开口,另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嫌少?”说话的是一个老村民,他正提着分到的三斤肉,闻言冷笑一声:
“你觉得少,可以不要。这肉是采猎小队拿命换回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
人家在山里跟熊瞎子拼命的时候,你在作坊里坐着干活。能分你三斤,是族长仁义,你还挑三拣四?”
杨二牛被怼得满脸通红,支吾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老村民不依不饶:
“想多拿肉,简单啊,当初采猎小队招人的时候,你为何要退出来?现在看到人家吃肉了,你眼红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番话,直击不少人的痛点。是啊,当初有机会,是自己没去。
人群中,杨小六和几个当初一起退出采猎队的年轻人,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他们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人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他们,那眼神里……尽是不屑。
“看到没,那就是之前退出采猎队的。”
“啧啧,真是没眼光。现在后悔也晚了。”
“活该!当初嫌苦嫌累、贪生怕死,现在还好意思眼馋?”
……
就在此时,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杨坚叔,俺有个问题!”一个本村的村民站了出来,他指着队伍里几个外村人,大声说道:“他们外村人,凭什么跟咱们一样,也能分到肉?”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尖锐。它触及到了宗族社会最核心的内外之别。
那些外村来的工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攥着手里的三斤肉,有些不知所措。
而本村的村民,不少人眼中也露出了赞同之色。是啊,凭什么?
杨坚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那个挑事的人,缓缓开口:“杨大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俺没别的意思。”杨大嘴梗着脖子:
“俺就觉得,咱们杨家村的福利,凭啥给外人?他们拿工钱就得了,这肉,该是咱们本村人的。”
“说得对!”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他们一致认为?这些肉要是不分给外村人,他们估计能多分一点。
杨坚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好好处理,否则会引起本村与外村的矛盾。
他看了看本村的村民,又看了看那些外村的村民,然后说道:
“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今天分的这三斤肉,不是村里的福利,而是作坊给所有工人的年终犒赏!”
“但……这肉是我们杨家村的采猎小队打回来的,就算要分,也不应该本村与外村分得一样多吧?”杨大嘴继续反驳。
“不管是采猎小队,还是村中的作坊,都是族老会出银子创立起来的。不管是工钱还是福利,自有一致的章程。”说到这里,杨坚加大声音:
“族长说了,凡是在作坊上工的工人,无论本村、外村,都一视同仁!”
听到‘族长’二字,方才那些还忿忿不平的本村村民立马就闭了嘴。
杨九狼的话,如今在杨家西村,那就是圣旨,无人敢反驳。
而这一番话,
那些外村来的工人,听得是热血沸腾,眼眶都有些发热。
他们在外做工,受过多少白眼和欺负?何曾被人如此尊重过?
‘一视同仁’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比那三斤肉金贵得多。
一个外村的汉子,当即站了出来,他对着杨坚深深一揖:
“杨里正说得好!俺们虽然是外村人,但只要杨家村信得过俺们,俺们就肯为杨家村卖力气!绝无二话!”
“对!俺们也一样!”
几十个外村工人齐声高呼,声势浩大。
“你们放心,”杨坚向他们压了压手,“我们族长向来公平公正,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作坊做了贡献之人。”
“谢谢杨族长!”
“谢谢杨里正!”
“我们一定好好干!”
……
第401章 拜师(一)
而此时的杨九狼,就在祠堂旁私塾的一间会议室中。
徐慧和徐燕姐弟二人,正襟危坐。
他们的面前,那张结实的木桌上,除了分给他们的十斤猪肉、五斤鬣羚肉和两斤熊肉外,还放着二两碎银子。
这二两银子,便是年底多给的一月工钱。
姐弟二人,自来到杨家村,便住进了村里特意为他们修建的红砖瓦房小院。
那院子,比他们在县城里见过的许多富户的宅院都要齐整干净。
由于老家的房屋实在破漏,姐弟俩一商量,便将父母接了过来,一起生活在杨家村。
徐慧的目光落在那些肉上,特别是那块带着厚厚白色脂肪层的猪肉。
以前在西市菜场时,她见过无数次这样的肉,但那都是挂在屠户的钩子上,属于别人的。
每一次,她都只能匆匆一瞥,然后低头算计着今天的菜钱是否够买几两最便宜的碎肉,好给弟弟和年迈的父母添一点油水。
而现在,就算有了一两银子的月钱,她们依然保持着之前节省的习惯,不会随便就去买肉吃。
“先生,这……这太多了。”徐慧的声音很轻,她的手,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角。
自从杨九狼教给他们《算术》之后,姐弟俩便慢慢改口叫杨九狼为「先生」。
徐慧先开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弟弟,那个读了几年圣贤书的徐燕,此刻心里定然是天人交战。
果然,徐燕站起身,对着杨九狼深深一揖。
“先生,这……这使不得。我姐弟二人,不过是尽了夫子的本分,教导孩童识字算术,已得了优厚的月钱,更有这坚固屋舍安身。无功不受禄,这些……我等万万不能再收。”
这时候的读书人,尤其是家境清贫者,一般都极重「名节」与「风骨」,「无功不受禄」便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清高。
平白无故接受过多的财物,会被视为贪鄙,有损清誉,甚至会影响未来的仕途。
徐燕的推辞,既是本心,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杨九狼靠在椅背上,没有立刻说话。
他只是看着这姐弟二人,一个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一个挺直了脊梁,满脸的执拗。
“这不是赏赐。”过了一会,他才开口,“这是工钱的一部分,我们称之为「年终奖」。”
“年终奖?”姐弟二人对视一眼,这个词他们从未听过。
“对。”杨九狼解释:
“所谓「年终奖」,是对大家这一年辛劳工作的认可和奖励,希望大家来年再接再厉。这是杨家村的福利安排,凡是在杨家村上工的人都有,并非只给你们姐弟两。”
闻言,
徐燕沉默了片刻,终于不再推辞,对着杨九狼,起身长长一揖,“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他知道,再推辞,就不是清高,而是不识抬举了。
徐慧也跟着行了一礼,“谢先生。”
她悄悄将那二两碎银拢进袖中,冰冷的触感,却让她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嗯。”杨九狼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们的谢意,“坐下说吧。”
他看着姐弟俩终于不再纠结,便换了个话题。
“在村里住得如何?还习惯吗?”
这个问题一出,徐慧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方才的拘谨一扫而空,眼中都亮起了光。
“习惯,太习惯了!”她抢着回答,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欢喜,“先生,你是不知道。这里……这里太好了。”
“屋子敞亮,村道干净,邻里也都和善。我爹娘说,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家姐说的没错,”徐燕在一旁补充:
“先生治下,民风淳朴,人人有事做,有饭吃,心中有盼头。此等景象,学生便是在书里,也未曾见过几回。
便是古人所言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怕也不过如此。”
“那就好。”听完,杨九狼场面式地回了一句:
“杨家村能有如今这番光景,离不开你们每一个人的付出,往后若还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我提。”
他这话,本是一句客套,却正好触动了徐燕心中盘桓已久的一件事。
徐燕看了一眼姐姐,徐慧向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先生,学生……确实有一事相求。”
“请讲。”
“敢问先生,《算术》一书,可还有后续?”
杨九狼给他们的那本薄薄的《算术》册子,早已被姐弟二人翻得起了毛边。
上面的每一个符号,每一种算法,他们不仅烂熟于心,甚至已经开始尝试着将其应用到生活中。
比如,徐慧用那套简便的运算法则,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将私塾一个月的笔墨纸砚开销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而过去,用算筹来回拨弄,至少要大半天。
徐燕则尝试用那些符号,去推演田亩的产量和赋税,其便捷程度,让他这个读了多年书的人,都感到心惊。
他们越是钻研,就越能感受到这套《算术》背后、那恢弘而严谨的逻辑体系。
那本薄薄的册子,只是打开了一扇门,门后的世界,浩瀚无垠,让他们无比渴望一探究竟。
“有是有。”杨九狼看着徐燕眼中那灼热的求知欲,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了敲,“不过,后面的东西,还没整理出来,需要些时日。”
他之前给出来的《算术》册子、最多只涵盖一二年级的课程,后面就算照抄也要一定的时间。
他说的是实话,但在徐燕和徐慧听来,这话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和黯然。
他们瞬间就「懂」了。
是啊,如此经天纬地之学问,岂会随随便便就传授于外人?
杨九狼愿意教他们第一册,让他们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他们再奢求更多,便是贪心不足了。
无论古今,对于师承、门户之见,看得比性命还重。
一套剑法,一门手艺,一个秘方,都足以成为一个家族兴盛的根基,非嫡传弟子,绝不外泄。
他们姐弟俩,说到底,只是杨家村花钱请来的夫子,是「外人」。
第402章 拜师(二)
想通了这一点,徐燕心中的灼热,迅速冷却下来。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再次躬身。
“是学生唐突了。先生……”
然而,他话未说完,一个念头脑中闪过。
这个念头,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但他知道,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姐姐,徐慧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决定,
是他们早在无数个夜晚,探讨《算术》的奥秘时,就已悄悄商量过的。只是那时,他们觉得时机未到,不敢贸然提出。
而现在,正是时候。
扑通!
徐燕没有任何犹豫,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身旁的徐慧,也跟着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让杨九狼都愣了一下。
他眉头微蹙,身体微微前倾,“你们这是做甚?”
徐燕没有抬头,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声音清晰而决绝。
“学生徐燕(徐慧),恳请先生收我姐弟二人为弟子!传道授业!”
“你们要拜师?”杨九狼愕然,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当然明白,在这个时代,「拜师」二字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后世简单的「老师好,老师再见」,而是一种近乎于人身依附的契约。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不仅要传授知识,更要对弟子的前途、品行、乃至身家性命负责。
而弟子,则要对师父绝对的忠诚,师父的荣辱,便是自己的荣辱;师父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敌人。
这是一种将两个人,甚至两个家族的命运,都捆绑在一起的沉重关系。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一个乡野村夫,打打杀杀还在行,教书育人,不是我的长项。你们如何能拜我为师?”
他这是实话,他一个混混的形象,收读书人为弟子,那不就等于毁了对方吗?
“先生此言差矣。”徐燕却不这么认为,他抬起头,眼中闪着光:
“老师之谓,在传道、授业、解惑,与身份无关,与出身无关。
学生自问读过几年书,却从未有一日,学到的东西能比得上从先生那本《算术》中所学之万一。
达者为师,先生于我兄妹,已是事实上的老师。”
他身旁的徐慧也开口,她的声音比弟弟要柔和,但同样坚定:
“先生。我自幼读书,也见过县城里的各色人物。他们或有文采,或有家财,但都与先生不同。”
她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
“先生身上,有一种……力量。不是蛮力,而是一种能让事情变好,能让周围人过上好日子的力量。
无论是建作坊、修水利,还是开私塾、定规矩,都非寻常人能有之魄力与智慧。先生身上,有我兄妹一生都学不完的东西。”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虽然是在拍马屁,但又既不显得谄媚。
看着他们渴望的眼神,杨九狼沉默了。
他确实需要人才。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不可能事事亲为。随着摊子越铺越大,他需要有人帮他管理内政,推行教化,甚至……在未来,去接触更高层面的东西。
徐燕和徐慧,无疑是极好的人选。
他们聪明,有学识,品性端正,最重要的是,他们出身底层,没有根深蒂固的家族背景,这意味着他们更容易掌控,也更容易对自己保持忠诚。
徐燕,逻辑思维强,善言辞,有大局观,性格坚韧,具备成为高级文官或幕僚的潜质。
徐慧,心思细腻,共情能力强,观察力敏锐,执行力高,是优秀的教育者和内部管理者。
“起来说话。”杨九狼抬了抬手,他真不适应古人动不动就跪下的习惯。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慢慢站了起来,但依旧垂手躬身,不敢有丝毫懈怠。
杨九狼没有急着给出答案,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们想过没有,跟着我,以后会面临什么?杨家村看似风光,实则……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你们可有考虑清楚?”
这个问题,他们姐弟俩自然想过。
徐燕挺直身子,毫不迟疑地回道,“我既拜先生为师,日后无论遇到何种境况,皆会与先生一同:一荣俱荣,有难同担。”
“我亦是。”徐慧也坚决地表态。
看到如此决绝的两人,杨九狼再次权衡过后,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便收下你二人。”
闻言,两人大喜。
徐慧会意,转身便去倒来两杯热茶。
她递给弟弟徐燕一杯,再自己拿起一杯,姐弟二人再次跪下,将茶举过头顶。
“师父,请用茶。”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庄重。
杨九狼本就不喜欢各种繁文缛节,他也觉得,拜师……一杯茶即可。
他接过两人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杨九狼的弟子。不过,平日里依旧叫我「先生」便可。”
“是,先生!”两人起身,齐声应道。
“说说吧,往后有何打算?”杨九狼示意他们坐下。
“回先生,”徐慧先回答:
“学生没有太大的志向。若是可以,我愿意一辈子留在杨家村,教孩子们读书写字。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希望。”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满足而宁静的微笑。
“嗯。”杨九狼点点头,“教书育人,也不错!”
“回先生,”徐燕站起身,神色有些复杂。
他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学生……曾想过考科举,求取功名。但学生也知,科举之路,非寒门能及。无门路,无钱财,不过是皓首穷经,一场空罢了。”
在这个讲究门第的时代,读书人的出路看似光明,实则狭窄如斯。
一场乡试,便能刷下九成九的学子。就算侥幸中了举,没有背景和银钱打点,想在官场立足,更是难如登天。
“这样吧,”杨九狼想了想说道,“你们先跟着我学习「格物」方面的知识,至于以后的路如何选择,你们自行决断。”
他口中的「格物」,指的是数理化。无需学到多深奥,有个初中水平,在这里便已经够用。
“不过,”杨九狼最后加一句,“我只会提供相关的书本,你们自己学习。当然,若遇到难点,可以来问我。”
“是,先生。”
……
第403章 分肉(三)
从私塾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杨九狼缓缓踱步,走向村子中央的广场。
广场上,分肉已近尾声。
长长的队伍散去,只剩下几个妇人提着篮子,满脸喜色地与相熟的人说着话。
十几个采猎小队的队员,正用井水冲刷着地面上凝固的血迹。
几张并排的长桌上,还堆着小山般的肉块,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看到杨九狼,杨坚放下手中的账簿,快步迎了上来。他脸上带着几分劳累,但眼神清亮。
“族长。”他抱拳躬身。
“杨坚叔,辛苦了。”杨九狼点点头。
杨坚侧过身,指着长桌上的肉,“按着名册,每位在作坊上工的村民都分完了。剩下的都在这。”
他顿了顿,报出数目:“野猪还剩三头零一百余斤,鬣羚四头,熊肉……估摸着还有四百来斤。”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在寻常年景,一头野猪便能让一个村子过个肥年。
而如今,这剩下的肉,都足够寻常村落吃上个小半年。
这既是丰收,也是难题。
眼下天气虽冷,但这么多生肉也放不了太久,一旦腐坏,便是天大的浪费。
正说着,方才还在旁边各自忙活的几位族老,都围了过来。
三叔公杨剑黑一双眼睛放光,盯着那些肉:
“族长,这么多肉,咱们自家也吃不完,不如拉到镇上或者县城去卖了!换成银钱,再买些粮食布匹,岂不美哉?”
他搓着手,一脸精明。这是最直接的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第一时间会想到的。
农经堂堂主杨剑南却摇了摇头,他更关心长远生计。
“卖掉可惜了。”他眉头微皱,“眼下虽是丰收,但谁知明年光景如何?不如将这些肉都腌制起来,做成腊肉、风干肉,挂在库房里。
如此一来,便是到了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咱们村里也有肉吃,心里不慌。”
杨剑南的提议代表了农民最朴素的生存智慧:广积粮,以备荒。
在生产力低下、天灾人祸频繁的古代,储存食物是应对未来不确定性的首要手段。
“腌制?”百工堂堂主杨剑北接过了话头,“那得要多少盐?如今盐价可不便宜。”
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一时间,广场上热闹非凡。
“这样吧,”杨九狼听着众人的话,他不想管太多,“这些肉,我取走三成。”
众人点头,这在杨九狼的分配比例之内。
“剩下的七成,”杨九狼继续说道:“你们七位堂主,每人一成。至于你们各自领回去的肉,是腌是卖,自行处理。”
“什么?”
“每……每人一成?!”
三叔公杨剑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族……族长,你是说,我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成的肉?”
要知道,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公库分利,他们这些堂主也只能拿三厘,也就是百分之三。
一成,那是百分之十。
这剩下的肉,总共加起来怕不是有两千多斤。一成,就是两百多斤。
两百斤肉?
就算全按最便宜的野猪肉算,那也是一笔巨款。
他们当堂主,除了每日十五文的工钱,最大的盼头就是年底的分红。可现在,族长随手一挥,就分下来两百斤肉。
这……这是何等的气魄!
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杨九狼的用意。
这分的不是肉,是人心!是忠诚!
这是在告诉他们:只要你们好好干,跟着我,有肉吃。
杨富贵的反应最快,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先是震惊,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
“族长!”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我杨富贵何德何能,敢受此重赏!这商贸堂,我还未曾为村里挣回一文钱……”
他刚当上堂主,寸功未立,寸土未开,转眼就能分到两百多斤肉。
这些肉,特别是熊肉,拿到县城里,少说也能换回十来两银子。这比他辛辛苦苦倒腾好几月赚得都多。
这让他感觉,自己之前那些精打细算的小买卖,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跟着这样的族长,还愁没有发财的机会?
“富贵叔,无需如此。”杨九狼打断了他:
“你们都是杨家村的顶梁柱,杨家村的未来离不开你们的辛劳与付出。特别是商贸堂,往后的担子可不轻。”
“是!是!”杨富贵连连点头,激动得满脸通红:
“族长放心!我杨富贵这条命,往后就是你和杨家村的!谁敢挡咱们村的财路,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他这番话,是发自肺腑。
因为杨九狼给的,实在太多了。
其他几位族老也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对着杨九狼深深一揖。
“我等多谢族长!”
“族长高义!”
三叔公杨剑黑更是满脸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凑上前,谄媚地说道:
“能跟着族长这样的雄主,是我等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族长,还有那些……”杨坚又指了指另外几张长桌,上面堆放着十个猪头,还有几大箩筐的猪下水。
他想了想,提议说道:“要不,送到你的卤肉作坊?做成卤猪头、卤下水,味道可是一绝。”
杨九狼看了看那些猪头和下水,又看了看在一旁帮忙的十几名采猎小队队员。
“行。”他点了点头,“把这些东西,再拿出两百斤后腿肉,一并送到卤肉作坊。等卤好了,给采猎小队的兄弟,每人都分上几斤。”
还留在广场上的采猎队员们闻言,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队长威武!”
“谢谢队长!”
卤肉?
那可是寻常猪肉三四倍的价钱,平日里谁舍得买一两尝尝?今天不仅能分到,还是管够的架势。
一时间,众人看向杨九狼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还愣着作甚?!”杨虎冲着他们吼了一嗓子,“没听到族长的话吗?都过来搭把手,把东西抬到作坊去!”
“好嘞!”
众人轰然应诺,立刻涌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抬起猪头、扛起箩筐,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一幕让其他村民看到,又是羡慕不已。
第404章 分肉(四)
峡谷,卤肉作坊。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亮隐没在山后,夜色如墨般迅速铺开。
作坊院子里,几盏挂在屋檐下的灯笼被点亮,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院中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是一座标准的三间红砖瓦房院子,院落极大,用水泥铺地,干净整洁。
左右两侧,各搭建了一个巨大的棚子,几乎覆盖了半个院子。
左侧棚下,五口直径近一米的大铁锅,稳稳地踞在砖砌的土灶之上。
右侧的棚子下,则是一片开阔的食材处理区。
旁边就是一口水井,井口用青石砌成,井边放着辘轳和木桶。
紧挨着,是几排大木盆,几张半人高的结实木案,上面放着粗大的原木砧板,还有挂在墙上的各种刀具、铁刷、钩子、刮板,一应俱全。
呼啦啦一阵响动,
十几个采猎小队的汉子,抬着十个猪头,几大箩筐的猪下水,还有百多斤精壮的后腿肉,涌进了院子。
‘噗通’一声,杨铁牛将一整筐猪下水倒在木案旁的青石板上。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我的娘嘞,这味儿,真冲!”一个年轻队员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哈哈哈,嫌臭?待会吃的时候你小子别第一个抢!”旁边的人取笑。
在卤肉作坊上工的桂花婶子和郑嫂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工回家。
看到这么多人和东西进来,两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哎哟,这么多!”桂花婶子看着那几筐花花绿绿的猪下水,咂了咂舌。
“桂花嫂,郑娘子,今个可要辛苦你们了!”杨虎拎着一扇猪后腿,笑着说道。
“辛苦啥,有活干,有肉吃,高兴还来不及!”桂花婶子笑得合不拢嘴,“再说了,这都是托了族长的福,往年可没有此种好事。”
接下来,便是热火朝天的清洗工作。
清洗猪下水,绝对是个考验耐心的活。
特别是猪大肠和猪肚,里头的污秽和异味,若非用特殊方法,根本去不掉。
“都别傻站着了!”桂花婶子嗓门洪亮,中气十足,“想吃好的,就都给我动起来!”
她指着地上的猪下水,开始分配任务:
“铁牛,你和二壮,把这些肥肠、猪肚,先用粗盐和草木灰给我使劲搓!里里外外都翻过来,一点黏糊东西都不能留!”
“大山,你带几个人,去井边提水,把盆都灌满了!”
“正武,你手巧,带人把猪头上的毛给我用火燎干净,再用刮刀刮,要刮得跟白玉一样。”
“是,婶子!”
“好嘞!”
这些在山上能与猛兽搏斗的汉子们,此刻在两位婶子的指挥下,竟像是一群听话的小学生,没有半点脾气。
整个院子,迅速运转起来。
提水的提水,搓洗的搓洗。
杨铁牛,一个能徒手跟野猪角力的壮汉,此刻却对着一根滑溜溜的肥肠,龇牙咧嘴。
他抓起一把粗盐,混着草木灰,像搓麻绳一样,在那肥肠上使劲地揉搓。
“他娘的,这玩意比泥鳅还滑!”他一边搓,一边嘟囔。
旁边的杨二壮笑得前仰后合,“铁牛哥,你轻点,别把肠子给搓破了,不然待会灌一肚子的屎汤。”
“滚你娘的蛋!”杨铁牛笑骂一句,手上的力道却是不减。
另一边,杨正武正带着人处理猪头。
他们将猪头架在火上,燎去细小的猪毛,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毛发烧焦的臭味。
随后,再用锋利的刮刀,一点点刮去表面的焦黑层,露出底下白净的皮肤。
整个院子,虽然充斥着各种不太好闻的气味,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快乐。
这种快乐,源于劳作,更源于对即将到来的美食的期盼。
这卤肉,平日里在县城卖到天价,他们连闻闻味都觉得奢侈。
今天,不但能亲手制作,还能给家里带回去几斤。
这种感觉,比分到几十斤肉还让人兴奋。
约莫半个时辰后,
第一批清洗干净的食材,被送到左边的灶台。
五口大锅下,火光熊熊,映得人的脸庞忽明忽暗。
郑嫂子负责调配卤水。她从墙角一个上锁的木柜里,取出一个个陶罐。
八角、桂皮、香叶、小茴香、花椒、草果……还有几样是众人根本不认识的香料。
这些都是杨九狼提供的秘方,也是这卤肉味道一绝的关键。
香料下入滚油,爆出浓郁的异香。随即,大勺的酱油、黄酒、糖色被倒入,刺啦一声,浓烟和香气一同升腾,瞬间笼罩了整个院子。
最后,灌入大半锅的高汤,一锅色泽酱红、香气霸道的卤水便初步制成。
处理好的猪头、猪肚、猪大肠、猪后腿肉,被依次放入五口大锅中。
盖上巨大的木锅盖,只留下一个小口排气。
接下来,就是时间的魔法了。
大火烧开,转为文火慢炖。
那股霸道的香味,也渐渐变得醇厚、柔和,丝丝缕缕地从锅盖的缝隙里钻出来,勾引着每一个人的馋虫。
汉子们也不走了,就围在灶台边,一边帮着添柴,一边眼巴巴地望着那几口大锅,口水不知道咽了多少回。
“郑嫂子,这得卤多久啊?”有人忍不住问。
“急什么?”郑嫂子眼睛盯着火候,头也不回:
“这肉啊,得慢慢喂它味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吃不了好卤肉。没两个时辰,出不了锅!”
“这样吧,我们分成两组、轮流回去吃饭,然后再过来帮忙。”杨铁牛提议说道。
“好。”
两个时辰,听着漫长,但在众人的嬉笑打闹和对美食的期盼中,似乎也过得飞快。
当郑嫂子掀开第一口锅的锅盖时,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芬芳,猛地爆发出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锅里的卤水,已经变得粘稠,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那原本白生生的猪后腿肉,此刻已经变成了诱人的酱红色,用筷子轻轻一戳,便能毫不费力地穿透。
猪头、猪肚、猪大肠,也都卤得软烂入味,色泽光亮。
“好了!出锅!”
随着桂花婶子一声高喊,早已准备好的汉子们,用巨大的铁钩和漏勺,将锅里的卤味一一捞出,放在旁边的竹篾大盘里。
热气腾腾的卤肉,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香气,简直要人命。
第405章 喝酒吃肉(一)
“我的天!太香了!”
“快!快拿刀来!我已经等不及了!”
所有汉子都围了上来,眼中放着绿光,不停吞咽着口水。
杨正武手快,抢过一把切肉的短刀,也不嫌烫,直接从一大块卤后腿上片下一片。
肉片酱红油亮,肉皮Q弹,瘦肉纹理清晰,脂肪的部分已近乎透明。
他吹了吹,塞进嘴里。
眼睛瞬间就直了。
“唔……唔……”他嘴里塞满了肉,话都说不囫囵,只能一个劲地竖起大拇指。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众人的唾液,都纷纷跟上。
“要不,去叫队长过来,摆上几桌,今晚不醉不归。”一个汉子满嘴流油地提议。
“好,这个主意不错。”
“我去叫。”杨铁牛自告奋勇,抹了把嘴,转身就往外跑。
而这时,
杨家四合院,内院。
灯笼的光晕,将水泥地面染上一层温暖的橘黄。
杨九狼拿回来的六百多斤肉,给杨木老、杨铁老、杨陶老三位老工匠各送去了五六十斤。
剩下的四百多斤,便留给了自家几兄弟。
院子中央,几张方桌拼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操作台。
杨九狼、杨九虎、杨九豺三兄弟,并排站着,各自负责一道工序。
杨九狼正用一柄薄刃小刀,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后腿肉,细细地分割成均匀的长条。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刀下去,都精准无比。这些肉条,是准备做肉脯的。
杨九虎则大开大合,他用的是一把厚背砍刀,‘梆、梆、梆’,富有节奏地将带着骨头的大块猪肉斩开。
他的力气大,每一刀下去,骨肉应声而裂,干脆利落。这些肉块,是用来做熏肉的。
四哥杨九豺负责用粗盐和各种香料揉搓那些准备做腊肉的五花肉。
他熟练地抓起一把盐,将每一寸纹理都揉搓到位,确保盐分能均匀渗透进去。
管家周济,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此刻正指挥着几个小厮,
将一排排处理好的肉条,用麻绳穿了,挂在屋檐下早已搭好的竹竿上。
他时而看看肉的成色,时而叮嘱小厮挂得稀疏一些,以便通风。
俨然一副大总管的架势,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厨娘李厨娘,则带着春桃、夏荷、翠儿几个丫鬟,在另一边处理一些边角料。
她们将剔下来的碎肉剁成肉糜,准备做成肉丸或者灌香肠。
孩子们自然是最高兴的。
杨小丫和阿米娜两个小不点,也在凑热闹,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手抓着盐,往一小块肉上抹。
“小丫妹妹,你的盐放多啦,会咸掉牙的!”杨浩有模有样地指点。
“才不咸呢!”杨小丫撅着小嘴,把沾满盐的小手往嘴里一塞,然后‘呸呸呸’地吐着舌头,小脸皱成一团。
“哈哈哈!”
杨浩和杨小草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阿米娜看着小丫的窘样,也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姜二娘、二嫂阿古茹和四嫂吴氏,三个女人则在廊下,借着灯光,做着更细致的活计——灌香肠。
肠衣是早就备好的,用温水泡得半透明。李厨娘将剁好的肉糜,加上切碎的菌菇、调味料,搅拌均匀。
吴氏负责撑开肠衣的口,姜二娘用一个特制的漏斗往里填肉,阿古茹则负责在灌好的一节节香肠上用细麻绳扎紧。
三人配合默契,流水作业,效率极高。
“七弟妹,你这手可真巧。”吴氏看着姜二娘填肉的速度,由衷地赞叹道。
“四嫂过奖了,熟能生巧罢了。”姜二娘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
阿古茹低着头,专心地扎着绳结。她的手指修长,动作灵巧。听着两位妯娌说话,她时不时也抬起头,露出一抹浅笑。
经过半年多的学习,在语言沟通上,她虽然讲得还不是很流利,但日常上的交流也通了七八分。
而杨九狼给她家盖的二进四合院,前些已经乔迁入住,平时的肉类更是不缺。
如今,她也算是过上了安稳、富足的生活。
她的目光扫过这个热闹的院子,看到一家人和睦相处,为了生活而忙碌,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二嫂,在想啥呢?”姜二娘见她出神,柔声问道。
阿古茹回过神,用已经很流利的本地语言回道:“我在想,这里真好。”
她的话语很轻,却很真切。
吴氏听了,也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嗯,一家人这样,真的很好。”
——
一家人正忙碌中,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人未到声先至。
“队长!”
是杨铁牛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杨九狼抬起头,擦了擦手上的油,“铁牛,啥事?”
杨铁牛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院子里挂得满满当当的肉,又看了看众人,然后才挠着头,嘿嘿笑道:
“队长,卤肉作坊那边,肉都出锅了。兄弟们让我来叫你过去喝几杯,尝尝鲜。”
闻言,杨九狼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活计。
肉基本都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些收尾的活,女人们和下人就能搞定。
“成。”他点了点头,转头问二哥杨九虎和四哥杨九豺:“二哥,四哥,可要一道过去?”
杨九虎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给女儿擦脸的阿古茹,又看了看廊下还在忙碌的七弟妹和四弟妹,摇了摇头,声音粗犷却带着柔和: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这里还有活,我帮衬着点。”
他现在大多时间都在迷雾谷,与妻女聚少离多,他只想多些时间陪着她们。
那些热闹,对他而言,远不如看着女儿的笑脸来得实在。
杨九豺也憨厚地笑了笑,“七弟,我也不去了。我得帮着、早点把这里活干完。”
杨九狼看着两位兄长,心中了然。
“行,那我过去一趟。”他脱下腰间的围裙,递给走过来的姜二娘。
对方接过,柔声叮嘱,“少喝些酒。”
“晓得了。”杨九狼应了一声,又揉了揉凑过来的杨小丫的脑袋,“在家听话。”
“爹爹,带肉肉回来!”小丫头不忘初心。
“好,给你带最好吃的卤大肠。”
杨九狼笑着,跟着杨铁牛,大步走出了院子。
——
夜色更深了。
峡谷的风,带着山野的凉意。
卤肉作坊的院子里,却是一片火热。
几张临时拼凑起来的大桌旁,围坐着十几名采猎小队的汉子。
桌子中央,
用几个巨大的竹篾盘,堆着小山似的卤肉。酱红色的卤猪头,泛着油光;
切成片的卤后腿肉,纹理分明;还有卤得软烂的猪肚、猪大肠,香气四溢。
几坛子杨九狼空闲时酿的白酒,已经开了封,浓烈的酒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热血沸腾。
“队长来了!”
“快,给队长让个座!”
杨九狼一走进来,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片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
那眼神里,有敬畏,有崇拜,更有发自内心的亲近。
“都坐,都坐。”杨九狼摆了摆手,脸上带着随和的笑意,“这几天大家辛苦了,都放开了吃,放开了喝。肉管够,酒也管够。”
“好!”
“队长威武!”
汉子们轰然叫好,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第406章 置办年货
酒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混杂着汉子们粗犷的笑语,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众人吃得满嘴流油,酒意上头,话匣子也跟着聊开。
聊的无非是山里的野兽,村里的趣事,还有对未来的盼头。
“说起来,再过几日,就是腊祭了。”杨铁牛灌下一大口酒,用油乎乎的手背抹了把嘴,大嗓门在院子里回荡:
“明日,咱们一道去郡城办些年货,咋样?”
“郡城?太远了吧。”立马有人出来反驳,“去县城置办些布匹、油盐,不就成了?”
“县城的东西哪有郡城全?”
“是啊,往年过年,能有口饱饭吃就谢天谢地了。”不知道是谁在感慨,声音里带着几分唏嘘:
“今年肉管够,还有余钱,是该好好乐呵乐呵。”
“对对对,今年不用买肉,能省下很多银钱,可以用来置办其他货物,俺打算去购买面粉、大米和油盐,今年过一个丰盛的腊祭节。”
“还有俺,俺家那新盖的红砖瓦房,还缺几幅年画贴贴,听人说郡城里有画师现场画的,那才叫喜庆!”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充满了对腊祭节的期盼。
杨铁牛见大伙兴致都起来了,便扭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杨九狼:“队长,你觉得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过来。
杨九狼放下酒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光,扫视了一圈众人兴奋的脸庞。
他明白,这种兴奋不仅仅是因为有了余钱,更是一种生活有了盼头、日子越过越好的证明。穷了太久,一旦手头宽裕,便想把过去亏欠家人的一并补上。
“去郡城,路途遥远,恐不太平。”他想了想说道:“铁牛,你和杨大山各带一个小组同去,路上有个照应。”
“好嘞!”杨铁牛立刻应下。
“你们想采买的货品,可以提前登记和汇总。”杨九狼继续说道,“到了郡城,所有东西,统一采买。量大,价钱好商量。”
闻言,众人眼睛一亮。
对啊!
这个法子好!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
几十户人家的东西合在一起买,那可是一大笔生意,哪个掌柜不给几分薄面,便宜些?
作为普通百姓,一辈子精打细算,能省一文是一文。族长这脑子,就是比他们好使。
“队长英明!”
“还是队长脑子活泛!”
“队长,你不一起去吗?”杨铁牛又问。
“我便不去了,”杨九狼摇了摇头,“我会让周管家跟着你们。他心细,会算账,你们也省心。”
“好嘞!”杨铁牛咧嘴一笑,有周管家跟着,他确实放心不少。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众人又喝了一阵酒,便自觉地分成了两拨。
一拨人先回家歇息,后半夜再来换班;
另一拨人则继续守着灶火,给大锅里的卤肉添柴、翻搅。
那十个猪头,几大筐的下水,还有两百斤后腿肉,足够他们忙活到天亮。
——
第二天,清晨。
杨家村祠堂前的广场上,却已是人声鼎沸。
五辆套好的牛车旁,围满了村民。
大多是采猎小队成员的媳妇或父母,她们手里攥着一串串铜钱,或者一小块碎银子,正七嘴八舌地往管家周济身前挤。
“周管家,劳烦给俺家五斤面粉,十斤大米!”
“俺要一罐菜油,还有一斤盐!”
“周管家,这是一百文钱,给俺带一小罐饴糖回来,家里的娃馋了好久了。”
周济面前摆着一张小几,他手持毛笔,旁边一个机灵的小厮帮他研墨。
每收一笔钱,他都在一本厚厚的账簿上仔细记下户主姓名、所需物品和钱款数目,字迹工整,一丝不苟。
他虽然忙得额头冒汗,但条理清晰,没有丝毫混乱。
杨铁牛和杨大山带着二十名采猎队员,穿着统一的短褐劲装,在一旁维护着秩序。
“都别挤,一个个来!误了时辰,谁的东西都买不成!”杨铁牛吼了一嗓子,声如洪钟,场面顿时安静了不少。
就在这片热闹中,杨九狼赶着另一辆牛车,缓缓从自家院门驶出。
他的车上东西不多,却很扎眼。一个用厚麻布盖着的箩筐,隐约能看到下面是捆扎好的活禽。旁边还有几个小布袋。
经过广场时,
他没有停留,只是对着杨铁牛点了点头,便径直赶着牛车,向村口行去。
他的目的地,是边荒县城。
牛车上,放着十五六斤黑熊肉和十来斤狍子肉。
三只芦花鸡被捆着脚,安静地卧在筐里,个个肥硕,羽毛油亮。
这些家鸡是杨奶奶平日里精心喂养的,下的蛋都比别家的要大一圈。
此外,还有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四五斤干香菇,是杨九狼闲时入山采摘,亲手炮制的山货。
年底了,人情往来,需要走一走。
这些,便是他今日要去县城送的年礼。
年底送礼,在古代称之为‘馈岁’。送的既是礼,也是关系,是来年的路。
尤其是对官府的打点,更是重中之重。这关乎到自家生意能否安稳,村子能否少受胥吏的骚扰。
——
边荒县,县衙后庭。
杨九狼拉住牛车,熟门熟路地对守门的衙役拱了拱手。那衙役认得他,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王政兴快步从月亮门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夫人周氏。
“杨族长,何事劳你亲自跑一趟?”王政兴今日穿着一身素色常服,但眉宇间的官威不减,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王大人,年节将至,草民备了些乡野薄礼,不成敬意。”杨九狼说着,便从车上拎下两只鸡,又揭开盖着熊肉的麻布。
王政兴的目光落在那些色泽暗红、带着清晰纹理的熊肉上,眼睛微微一亮。
这东西,确实是稀罕物,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他身为县令,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热切,只是微微颔首:“杨族长有心了。”
第407章 送礼
一旁的县令夫人周氏则直接得多。
她平日里收的礼,不是金银就是绸缎,早就看腻了。
这些实实在在的山珍野味,反倒更让她欢喜。
尤其是那几只芦花鸡,一看就是吃粮食长大的,比市集上卖的那些要精神太多。
“这鸡养得真好。”周氏真心赞了一句,又看向杨九狼,温婉地问道:“姜家妹子身子可好?算算日子,她已经坐完月子了吧。”
她主动提及姜二娘,是将这次的往来,从官面上的应酬,拉近到了家宅间的私交。
“托夫人挂念,她一切安好!”杨九狼回道。
说着,他又从车上拿出一个小巧的竹篮,递了过去。篮子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干香菇。
“这是……”周氏接过篮子,一股浓郁的、奇异的干香味扑鼻而来。
她低头看去,只见那黑褐色的菌盖上,有着龟裂般的纹路,煞是好看。
“夫人,此物名为香菇,山野之物,闻着香,吃着更香。”杨九狼解释道。
“香菇?”周氏有些迟疑,“这……不是毒菇么?怎会如此之香?”
“夫人放心,”杨九狼笑了笑:
“此物名为香菇,看着虽与毒菌有几分相似,却非毒物。我家常食,若有半分差池,我也不敢送到府上来。”
周氏听着他笃定的口气,又闻着那霸道的香气,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
“这东西闻着就不是凡品,想来味道定然不差。却不知,该如何烹制?”
“此物最妙的吃法,便是炖鸡。”杨九狼不假思索地说道:
“取半只鸡,几枚香菇,用温水泡发,连同泡发的水一同入锅,只需放些许盐,慢火炖上一个时辰。那汤,鲜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他只说了一种最简单的做法,却点出了香菇的精髓——提鲜。
“或是切成薄片,与肉同炒,也能增添风味。若是素食,用清油略煎,撒上细盐,亦是人间美味。”
周氏听着,口中不自觉地分泌津液,“听你这么一说,我这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若是夫人喜爱,”杨九狼道,“这些吃完,随时遣人去村里知会一声便可。”
王政兴在一旁听着,心中对杨九狼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此人行事,滴水不漏,看似送些山货,实则每一步都有深意。
他笑着开口:“杨族长,不若入内用杯热茶?”
“不了,大人公务繁忙,我还要去置办些年货,就不叨扰了。”杨九狼婉拒。
“既如此,本官便不强留了。”王政兴也不坚持,点了点头。
杨九狼留下两只鸡和大部分肉、香菇,便赶着牛车离去。
——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
杨九狼拿着剩下的一只鸡和肉,找到了县衙的捕头李奎。
李奎的家就在县衙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是个不大的院落。
得知杨九狼亲自上门,李奎受宠若惊,连忙从屋里迎了出来。
“杨族长,你这是……”李奎看着杨九狼手里的东西,有些手足无措。
“李捕头,年节下,一点心意。”杨九狼将东西递过去,“我四哥的卤肉铺子,多亏你平日里的照拂。”
“杨族长,你太客气了!”李奎连忙接过,也不推辞。
他虽是捕头,在县城里也算一号人物,但他深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能量,远非他一个小小捕头能比。
除了肉和鸡,杨九狼又从牛车上搬下来两坛酒。坛子不大,用红布和泥封着口。
“这是……”
“上次你喝过的白酒’。”杨九狼拍了拍酒坛,“自家酿的,不值钱,就是喝个舒坦。”
听到‘白酒’两个字,李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上次送粮食过去,杨九狼请他喝过,那滋味,醇厚绵长,回味无穷,比县城里最好的酒肆卖的酒都要好上几分。他事后还念叨了好久。
“这……这如何使得!”李奎搓着手,嘴上客气,眼睛却挪不开了。
“别客气!”杨九狼把酒坛放下,“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不等李奎再说什么,便转身上了牛车。
李奎抱着两坛酒,提着鸡和肉,站在门口,看着杨九狼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份礼收下,表示双方以后的关系绑得更紧了。
——
送完礼,杨九狼赶着牛车,来到了县城最繁华的东街,卤肉铺子。
还未走近,一股浓郁的卤肉香气便霸道地钻入鼻孔。
铺子门口,人头攒动,进进出出,生意好得惊人。
杨九狼将牛车停在后巷,从后门进了铺子。
后院里,
几个新雇的伙计正在忙碌,有的在清洗大豆,有的在推着石磨。
大姐杨月华正指挥着他们,将一排排晾在竹竿上的、淡黄色的薄片收下来。
那些薄片是在晾晒的腐竹,它们呈现出淡黄色,挂在竹竿上,在风中微微晃动,看起来很诱人。
“小弟,你来了。”杨月华看到杨九狼,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她如今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青色布裙,腰间系着围裙,头发用一根银簪挽着,眼神明亮,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几分老板娘的气度。
“大姐,生意如何?”杨九狼问道。
“好,好得很!”杨月华喜不自胜,拉着他往前堂走,“你快来看看。”
穿过挂着布帘的门,前堂的景象让杨九狼也有些意外。
铺子再次重新规划,旁边又多了好几个区域。
一个货架上,摆着一捆捆细如银丝的粉丝,晶莹剔透。另一个货架上,则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腐竹。
前堂里,一个伙计正端着一个托盘,盘子里放着几个小碟。
“各位客官,尝一尝,新出的凉拌皮蛋,蒜蓉口的,开胃解腻!”
“这是腐竹,豆子做的,不管是凉拌还是下锅涮,都好吃得很!”
几个衣着体面的妇人,正用竹签扎起一小块皮蛋,迟疑地放进嘴里,随即眼睛一亮。
“哎,这黑乎乎的东西,味道还真不错!”
“这叫腐竹的,口感倒是奇特。”
杨九狼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姐不仅把东西做出来了,还学会了后世最管用的法子——免费试吃。
“都是你教的法子。”杨月华笑道,眼神里满是自豪:
“别说,还真管用。这腐竹和粉丝,刚拿出来时,问的人多,买的人少。我让伙计这么一吆喝,一试吃,嘿,现在每天都供不应求。”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杨九狼耳边,兴奋地说道:“就这几样新东西,一天挣的钱,快赶上以前卖十天卤肉了!”
这时代的富户,不缺钱,缺的是新奇的、能彰显身份的吃食。
腐竹、粉丝这些东西,制作工艺并不复杂,难的是那层窗户纸。
一旦捅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杨九狼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挑选货物的顾客。
她们衣着光鲜,身后跟着提篮的仆妇,显然都是县城里的富裕阶层。
她们对价格并不敏感,几百文一斤的腐竹,眼都不眨就买下几斤。
第408章 再遇李家人(一)
看着这些出手阔绰的妇人,杨九狼心想,无论腐竹还是粉丝,在过年的的餐桌上,都是必不可少的。
“大姐,”他对杨月华说道:“腐竹、粉条这些,也给我留一些。”
“晓得,我早就提前给你准备好了。”杨月华笑着回应,“知道你认识的人多,每一样都给你留下足足两麻袋。”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小舅舅!”
三个小身影,‘嗒嗒嗒’从门外跑了进来。
两男一女,正是杨月华的三个孩子。
三个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两男一女,正是杨月华的孩子。
他们身上穿着崭新的细棉布衣裳,虽然不是什么绫罗绸缎,但干净整洁,没有一个补丁。
脸蛋红扑扑的,带着一层健康的光泽,再不是李家村时那副蜡黄干瘦的模样。
一年多的好日子,给他们换了一副骨血。
最大的外甥李德仁,个头蹿高了不少,眼神不再是怯懦躲闪,而是充满了少年人的好奇与英气。
二外甥李德义,脸上肉嘟嘟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个福气娃娃。
他们看到杨九狼,眼里满是亲近和喜悦,因为杨九狼经常过来,都会带他们去逛街或者买好吃的。
最小的外甥女李萌萌,扎着两个小抓髻,手里还抓着半块麦芽糖,小嘴吃得黏糊糊的。
她一把抱住杨九狼的大腿,仰起头,奶声奶气地喊:“舅舅,抱!”
杨九狼哈哈一笑,俯身将她抱起,“小萌萌,又跑去哪玩了?”
“爹爹……作坊……”李萌萌口齿不清地指着外头,大眼睛亮晶晶的,“看……木头飞!”
她口中的‘木头飞’,指的是李明作坊里那台由杨九狼设计的半自动化锯木车床。
在小孩子眼里,飞速旋转的锯片将木料切开,可不就是木头在飞么。
杨月华看着三个孩子对杨九狼这么亲近,也非常开心,但还是嗔怪一句:“瞧你们几个,整日疯跑,小心被坏人抓走。”
杨九狼逗弄着怀里的小萌萌,对杨月华说道:“大姐,我看明年开春,就把德仁和德义送到杨家村,让他们上村里的私塾。”
“送到杨家村?”杨月华愣了一下,“我正想着,在县城给德仁寻个好点的私塾。他都八岁了,再不启蒙就晚了。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门路。”
县城的私塾,不仅束脩高,还讲究门第和引荐人,不是有钱就能进的。
“县城的私塾龙蛇混杂,人心也相对复杂。”杨九狼摇了摇头,“小外甥他们底子薄,心性未定,不如先到杨家村。”
孩子的早期教育,环境的稳定性与安全性至关重要。
杨家村是一个相对封闭且由他掌控的地盘,
能为孩子提供更高的安全感,减少外界不良因素的干扰,有利于他们性格的塑造和基础知识的构建。
“村里的私塾,先生是我请的,教的都是最基础实用的东西。先让他们认字、明理,把根基打牢。”杨九狼解释道:
“等过个两三年,心性定了,若是块读书的料,再送到县城书院也不迟。”
杨月华听着,觉得很有道理。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熟人,孩子放在那,她也放心。
“那就听你的。”她点了点头。
正说着,铺子外又走进来一人,正是姐夫李明。
他脸上带着一丝为难和尴尬,因为身后,还跟着一大家子人。
正是李家公公、李家婆婆,还有李家大哥、三弟两家人,浩浩荡荡,十几口人,把铺子门口的光都挡住了不少。
他们身上穿着整齐的粗棉衣,气色比一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显然那一百两银子,确实改善了他们的生活。
只是此刻,他们看着这间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的铺子,眼神是说不尽的羡慕和嫉妒。
前堂的伙计和客人都被这阵仗惊动,纷纷侧目。
杨月华脸色微微一变,立刻上前,将他们引向后院。
“有什么事,到后院说,莫要惊扰了客人。”
后院里,晾晒腐竹的竹架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明搓着手,一脸为难地对杨月华简述了来意。
原来,李家人今日来县城置办年货,顺道过来,是想让他带着三个孩子,回李家村过腊祭节。
“不行。”杨月华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拒绝。
两个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
闻言,
李家公公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往前一步,带着长辈的口吻:
“杨氏,孩子是李家的种,李家村是他们的根。回去认认祖宗,过个年节,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为何要阻拦?”
“为何阻拦?”杨月华的语气已经没了往日的恭顺:
“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楚,这三个孩子,如今是我杨月华的,与你们李家,再无瓜葛。”
“你……你怎可如此绝情?”李家公公气得胡子有些抖。
他本想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可眼角余光瞥到一旁抱胸默立的杨九狼,那股气势便瞬间瘪了下去。
他放缓了语气,转换策略,打起了感情牌:“我们……我们也是想孩子了。让他们回去过个年,也是对孩子好,不能让他们忘了本。”
“忘了本?”杨月华冷笑一声,
她指了指院子里正在玩耍的三个孩子,还霸气地回道,“我杨月华才是他们的本,你们李家如今能给他们什么?”
“李明想回去,我管不了。”她看了看旁边的男人,话锋一转:
“但孩子,不行。你们当初收了银子,就该认这桩买卖。如今又想不花一文钱把人领回去,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李明是在李家村长大的,对那里的情感盘根错节,让他彻底斩断,不现实。
但孩子不同。他们还小,像一张白纸,新的环境和生活会覆盖掉旧的记忆。时间,是最好的橡皮擦。
想到这里,杨月华补充道:
“这三个孩子,十八岁前,我不会让他们回李家村。等他们长大、明白事理,若是他们自己还想回去认祖归宗,我绝不阻拦。到时候,他们的选择,我尊重。”
她没有完全把路堵死,
这‘十八年之约’?
看似通情达理,实则釜底抽薪。
十八年后,物是人非,孩子们对李家还剩多少感情,谁也说不准。这几乎等同于一个无限期的拒绝。
第409章 再遇李家人(二)
李家婆婆一听这话,三角眼一瞪,就要撒泼骂街,却被旁边的大儿媳死死拉住。
李家大嫂在她耳边飞快地低语了几句。
李家婆婆眼中的怒火渐渐冷静下来。她明白过来,硬来是行不通的。
杨月华今非昔比,背后还有个煞神般的杨九狼。
光是这间铺子,就代表着他们李家如今惹不起的财力。
“老二,”李家婆婆将矛头转向了自己的二儿子,“你是男人,这家里的事,你倒是给句痛快话?!”
李明一脸苦涩,他能有什么主意?
如今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杨月华拿主意,他作坊里赚的银钱,也都交由妻子打理。
他看了一眼父母兄弟,又看了看妻子,一时进退两难。
他不清楚,家人是真心想念孩子,还是看中了他们如今富裕的生活,想来打秋风。或许,两者都有。
最终,他避开所有人的目光,低声道:“孩子的事……如今是月华做主,我……我听到她的。”
“没用的东西!”李家婆婆低声咒骂了一句。
李家公公见状,知道今天若不拿出点真章,怕是空手而归。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杨月华,沉声道:“杨氏,你如此行事,隔断血脉,有违人伦,就不怕遭天谴吗?”
他现在能做只有道德绑架,直接把帽子扣到了‘天理人伦’的高度。
“遭天谴?”
一直沉默的杨九狼,实在是忍不住:
“当初你们李家,在窝棚里,为了一百两银子,把儿媳和亲孙子明码标价卖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会不会遭天谴?”
“一码归一码!不管如何,他们身上流着我李家的血,这是铁打的事实!”李家公公强行辩解,但底气已然不足。
“行啊!”杨九狼嗤笑一声,“既然你们李家如此看重血脉?一百两……可以把人带走。”
“这……”李家公公被噎住。
其实,
他们看到杨月华如今混得风生水起,便起了一些念头。
反正杨月华的银子,以后都会留给她的子女。只要想办法把对方的几个孩子拉拢回李家,杨月华的家产始终都会归于李家。
杨九狼何尝看不出这一家子人的心思,他冷冷警告了一句,“当初既然收了银子,就要断了不该有的念头。否则……”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其中的威胁,让李家众人噤若寒蝉。
他们当然听闻杨九狼的凶名。
在边荒县这一亩三分地,让一个家破人亡,对眼前的年轻人来说,或许真的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眼看场面僵住,杨月华不想把事情做绝。
她转身回屋,片刻后拿出五两碎银,递给李明。
“拿着吧。你想回去过年,就回去。我跟孩子们,在县城过。”
她看着丈夫,眼神复杂。
她不认可眼前男人的软弱,却也理解对方夹在中间的为难。
这五两银子,是给对方的体面,也是给对方一年到头勤勤恳恳、应有的尊重。
五两银子,足够李明风风光光地回村过个肥年,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感激妻子的通情达理,也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我……我回去吃了年夜饭,就赶回来陪你们。”
说完,他拿着银子,领着李家一众人从后门离开了。
等众人离开,杨九狼向杨月华提议说道,“大姐,要不……今年带着孩子们,回杨家村过腊祭节?”
“不行。”杨月华想也不想就摇头,“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带着孩子回娘家过年的道理?不合规矩,寓意也不好。”
这时候的观念,如同无形的枷锁。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年节回娘家,容易被人非议,认为是在夫家过得不好,关键是不符合当地的习俗规范。
杨九狼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劝。因为他知道,这位大姐的原则性极强。
——
傍晚,杨家村。
杨九狼拉着一牛车满满的年货缓缓归来。
祠堂前的广场上,人声喧闹。
内务堂堂主杨坚,正领着十来个半大小子,踩着长凳,往新祠堂的廊柱上挂灯笼。
那祠堂,早已不是当初那三间漏雨的土房。
如今是一座宏伟的青砖大瓦的院落,屋顶铺着整齐的青瓦,屋脊两端,陶制的鸱吻昂首望天,透着一股庄严气派。
廊柱是整根的巨木,表面刷着暗红色的桐油,光滑可鉴。
“高点,再往上挂些!”杨坚仰着头,冲着一个爬在木梯上的小子喊道。
那小子手里提着一盏崭新的羊皮灯笼,闻言又往上挪了挪,将灯笼挂在屋檐下的铜钩上。
几十盏一模一样的灯笼挂上去,虽未点亮,却已然有了几分节庆的喜气。
几个妇人则在下面,用熬好的米浆,将一张张剪好的窗花,贴在窗棂上。
还有人正将长长的红绸,缠绕在祠堂门口的两棵老槐树上。
杨九狼的牛车停下,杨坚看见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短褐,但精神头很足,眼神清亮。
“族长,回来了。”他拱了拱手,目光扫过那满满一车的货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嗯。”杨九-狼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杨坚叔,你这就开始弄祠堂啦。”
“不早了,过两天就是年终腊祭。”杨坚回道,“到时候,这里最热闹,每家每户都会过来上香。”
他的语气里,带着宽慰与自豪。
这祠堂,是杨家村如今的脸面,一砖一瓦,都凝聚着他和村民们的心血。
“腊祭的祭品,可都备齐了?”作为族长,杨九狼顺便问一口。
“都备下了。三牲、五谷、新酿的酒,一样不缺。”杨坚答得干脆利落。他做事,向来稳妥。
第410章 腊月(一)
说实在的,
杨九狼虽为族长,但族中里里外外的事都是这位内务堂堂主在操劳。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杨坚叔,村里事无巨细,都压在你一人身上。我这个族长,倒成了甩手掌柜。”
“族长,你这是哪的话。”杨坚连忙摆了摆手,神情肃然,“没有你,哪有今日的杨家村。我做的,不过是些分内的琐事,不足挂齿。”
在他心里,眼前这位年轻族长,已近乎神人。
一年光景,村子天翻地覆。
办作坊,家家户户都有了进项。
修水利,田里收成翻了番。
建新房,红砖红瓦取代了茅草屋。
开私塾,娃们能读书识字。
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开天辟地?能在对方手底下做事,是他杨坚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算了,不说这些。”杨九狼笑了笑,转了话头,“我从县城带回些年货,你让人过来峡谷,我分你们一些。”
“年货?”杨坚略感意外,“族长,我家里已经 备了不少的年货。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就……”
“杨坚叔,莫要客气。”杨九狼打断了他:
“不是什么金贵之物,是我大姐铺子里新做的吃食,外头少见。拿回去,给家里人添个新菜色。”
“那……好吧。”杨坚便不再推辞,点头应下,“我稍后让你婶子过去。”
——
一刻钟后,峡谷,杨家四合院。
杨九狼拉回来的年货,正在前院卸载。
桂花婶子提着一只肥硕的花母鸡,缓缓走了进来。
鸡脚被草绳捆着,但精神头十足。
杨九狼见状,迎上去,“婶子,你来便来,咋还提着鸡?”
“是你杨坚叔让拿来的。”桂花婶子把鸡递了过来,“二娘才出月子,身子虚,正好拿去炖汤补补。”
“那我就不跟叔和婶子见外了。”杨九狼也不客套,接过、放好。然后取来一个干净的小麻袋,开始装东西。
他先装了三四斤焦黄的腐竹,又抓了两斤雪白的粉丝,最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十几个裹着草木灰的皮蛋和咸蛋。
皮蛋和咸蛋,桂花婶子是见过的,也吃过,知道是好东西。
但她的目光,却被那两样陌生的吃食给吸引。
她伸出粗糙的手指,好奇地戳了戳那像枯树枝一样的腐竹,又捻起一根粉丝对着光看。
“九狼小子,这黄杆杆和白丝丝是啥吃食?”
“黄的叫豆皮,也叫腐竹。”杨九狼拿起一根,在手里‘咔吧’一声掰断,“用它来炖肉、或者凉拌都好吃。这白的叫粉丝,绿豆做的。”
“豆浆皮?绿豆?”桂花婶子一脸惊奇,这都是寻常物,怎地凑一起,就成了这副模样?“那该如何吃?”
“婶子,回头我让二娘教你。”
话音刚落,姜二娘便从内院走了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杨铁牛的媳妇李兰芝,和杨二狗的媳妇廖芬贝。
她们今日过来跟姜二娘一起做年糕。
如今家家户户手里都有了余钱,年节将至,女人们的心思也都活泛了起来,总想给家里多添几样花色,过个名副其实的丰年。
看到是她们俩,杨九狼便说,“正好,你们也带些回去。”
李兰芝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粉丝。
“族长,这可如何使得!”她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
“这白丝丝我认得,叫粉丝。听说这东西金贵着呢,要二百文一斤!只有县城里那些富贵人家才舍得买来吃。”
“二百文一斤?!”
桂花婶子和廖芬贝同时喊出声。
这个价格,对她们的冲击太大了。
二百文,能买十来斤最便宜的猪肉,足够一家老小一两个月的荤腥补充。
用这么多钱,去买一斤看起来跟面条差不多的东西?
哪怕她们家里如今都有了二三百两的存款,这种根植于骨子里的节俭,还是让她们觉得肉痛,不,是心在滴血。
一旁的姜二娘见状,温婉一笑。
她如今掌管着内宅,迎来送往,眼界早已不同。
她知道这些东西的成本并不高,利润大头都在于‘新奇’二字。
她上前帮忙装袋,“婶子,兰芝嫂子,还有芬贝妹子,一年到头就一个腊祭,图个热闹。九狼拿回来这么多,就是让大伙尝个鲜的,你们就安心拿着。东西再金贵,也是给人吃的。”
听姜二娘这么一说,三人这才缓和下来。
是啊,族长家大业大,这点东西算什么。
再说了,大家的关系都已经这般熟络,再推辞,那就见外了不是。
“那……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李兰芝带头接过了麻袋。
其他两人也接过,她们跟姜二娘讨到这些东西的吃法,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
姜二娘才看着那两个半人高的大麻袋,有些无语地说道:“九狼,你咋拿了这么多回来?这是要把大姐的店都给搬空了。”
“我也没办法,是大姐提前备下的。”杨九狼将剩下的货物归拢好:
“家里下人多,还有二哥、四哥和你娘家那边,分一分,其实也不多。”
“老爷,我们也能吃?”在一旁帮忙卸货的门房刘三,眼睛一亮。
“自然。”杨九狼瞥了他一眼,“吃食上,我何时短缺过你们?”
“是、是是……”刘三连连点头,“老爷和夫人,待我们最好了!”
——
转眼,便至年三十,腊祭。
腊祭是岁末大祭,祭祀百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人畜兴旺。
如今虽礼节简化,但对寻常百姓而言,依旧是一年之中最隆重的日子。
下午,杨家西村,新住宅区。
新落成的红砖瓦房前,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
杨铁牛家门口,他正踩着个木凳,笨手笨脚地往门框上抹浆糊。
他的媳妇李兰芝,捧着一张裁好的红纸,在下面指挥:“再往左些……哎,高了高了!”
杨铁牛手一抖,红纸‘啪’地一下贴了上去,歪歪扭扭。
“真是笨手笨脚的。”李兰芝嗔怪一句,却没真生气,自己先笑了。
这是他们新房子的第一个年头,必须搞得隆重,讨个好兆头。
以往过腊祭节,连肉都不舍得多买,更不用说……给那四处漏风的茅草屋贴上红纸年画了。
第411章 腊祭(二)
而杨九狼的四合院,更是忙碌与热闹。
“梯子往东挪三尺!对,就那儿!”
管家周济的吆喝声,在前院清亮地回荡。
几个年轻小厮应声而动,抬着长长的竹梯,脚步稳健地跑向东厢房的屋檐。
与寻常人家贴几张红纸不同,杨家的布置,自有一套章法。
这宅院太大,规矩也多。管家周济卯时便起,带着几个小厮,从大门开始,一点点布置。
门,是一家之脸面。
两扇朱漆大门被擦得油光锃亮,门上那对兽首铜环,被刘三用细麻布蘸着草木灰水,反复盘得能照出人影。
而大门上,并未贴上常见的门神画。取而代之的,是两块半人高的、整块的桃木板。
木板上,雕着两个面目狰狞、顶盔贯甲的武将。左为神荼,右为郁垒,线条刚劲,怒目圆睁,连眉毛都透着一股杀伐气。
这是管家周济特意请了县城里最好的木匠,花了十两银子,耗时半月才雕成的。寻常邪祟,怕是望一眼,就得魂飞魄散。
门楣之上,除了匾额外,还挂上了一排八个大红灯笼,用长杆挑着,一字排开,气派非凡。
入了大门,进了前院。
这是待客之所,布置得庄重而大气。
廊檐下,每隔几步便悬挂一盏红灯笼,连成一片,如一条火龙。
院中的树枝上,系上了长短不一的红绸带,风一吹,猎猎作响。
倒座房的窗户上,贴着精巧的剪纸窗花,图案多是‘五谷丰登’、‘车马盈门’之类的吉祥纹样。
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周济这位大管家的细致与周全。
穿过垂花门,进入内院。
院中,抄手游廊的廊柱上,都缠上了红绳。正房与厢房的窗棂,也换上了崭新的窗纸,映着屋内的灯火,暖意融融。
姜二娘正带着丫鬟春桃、夏荷,在红绳下上挂一个个小巧的香囊。
香囊里面填充了晒干的艾草和几种不知名的香料,味道清冽,有驱虫防疫之效。
她做事极认真,每个香囊的间距,都用手指量过,务求均等。
最后是后院。
这里是女眷的私密空间,布置得最为雅致。
那栋两层小楼的门前,没有挂大红灯笼,而是两盏小巧的羊皮宫灯,灯上绘着淡雅的梅兰竹菊。
整个院落,从外到内,全部布置完毕,已是暮色四合。
周济一声令下,院内所有灯笼尽数点亮。
刹那间,整座院落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从大门口的桃木门神,到内院廊下的精致灯笼,再到后院小楼檐角的玲珑灯盏,
数百点橘黄色的光晕,将青砖灰瓦、红绸剪纸,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朦胧的光辉。
随即,
年夜饭开始了。
内院廊下,一张特制的巨大圆桌,油光锃亮,足以坐下十五六人。
此刻,桌上已摆满了菜肴,一共十二道。
没有山珍海味,却道道都是功夫菜,样样都透着喜庆。
最显眼的一道是——全家福:
巨大的砂锅里,奶白色的高汤咕嘟作响,热气氤氲。汤底是老母鸡和猪骨熬了数个时辰的成果。
锅内食材层层叠叠,最下面是吸饱了汤汁的白菜,中间是炸得金黄的肉皮、手工捶打的肉丸、鱼丸,还有晶莹透的粉丝。
最上层,铺着几片熏肉、几颗鹌鹑蛋和几朵泡发的香菇。这道菜,取的是‘团团圆圆,福气满满’的彩头。
还有一道是——年年有余:
一条足有五六斤重的大草鱼,破肚清膛,用姜片、葱段腌制去腥,上锅猛火蒸熟。
出锅后,淋上滚烫的熟油,‘刺啦’一声,葱姜的香气被瞬间激发。鱼身完整,寓意有头有尾;
只吃中段,留下头尾,则是为了讨一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杨奶奶坐在上首,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的左边是杨九虎一家,右边是杨九豺一家,对面则是杨九狼一家。
三个孙子如今都已成家立业,人丁兴旺,她看着满堂儿孙,眼眶有些湿润。
“都动筷,动筷!菜要凉了。”杨奶奶笑着招呼。
杨九虎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眼神柔和,不断给女儿阿米娜夹着肉丸。
四哥杨九豺则憨厚地笑着,跟妻子吴氏小声说着话。
“奶奶,二哥,四哥,还有嫂子们,”杨九狼举起酒碗:“这第一碗,敬咱们这个家,愿来年,日子更红火。”
“好!”众人齐齐举杯。
——
前院,也摆着同样的一桌。
管家周济坐在主位,他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心中感慨万千。
他身旁,是门房刘三、厨娘李厨娘,还有春桃、夏荷、翠儿等一众丫鬟小厮。
“都别拘着,老爷吩咐了,要吃好喝好。”周济朗声说道,“动筷吧!”
下人们起初还有些拘谨,可闻着那霸道的肉香,终是忍不住。
刘三夹起一块金黄的鸡肉,塞进嘴里,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他含糊不清地对旁边的钱账房说:“老钱……这……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
“何止是鸡。”钱账房喝了一口酒,也是满脸感慨:
“你看看这鱼,这做法,县城里最大的酒楼‘迎仙楼’都做不出来。咱们老爷,是神仙般的人物。”
春桃和夏荷两个小丫头,吃得满嘴是油,相视一笑,眼里满是幸福。
她们以前在别家大户,年节时能得些残羹冷炙便是天大的恩赐,何曾想过能与主家吃着同样的宴席。
“能进杨府,真是咱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李厨娘喝了一口鲜美的鸡汤,由衷地说道:
“老爷仁厚,夫人和善,这样的主家,打着灯笼都难找。”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管家周济端起酒碗,站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大家都安静下来。
“诸位,”他环视一圈,声音沉稳:
“今个是腊祭,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老爷和夫人仁厚,让我们这些下人,也能吃上和主家一样的年夜饭。这份恩情,咱们得记在心里。”
“别的话我不多说。我周济活了半辈子,伺候过的主家也有几个,从未见过像咱们老爷这般体恤下人的。”他站了起来,举起酒碗:
“我提议,咱们一起,敬老爷和夫人一碗!”
“敬老爷夫人!”所有人齐刷刷地站起来,举起酒碗,朝着内院的方向,深深一躬,然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第412章 腊祭(三)
就这样,一顿年夜饭吃到了繁星满夜空。
接下来的环节?便是给压岁钱。
杨九狼拿出一沓提前备好的红包,这些红包是他自己设计的,简单的红纸,用米糊粘上,朴素却喜庆。
他先走到杨奶奶面前,双手奉上一个最大的红包。
“奶奶,给您的。祝您老人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杨奶奶接过,这是她第一次收红包,也没太多讲究,顺手便打开。
里面不是铜钱,也不是碎银,而是一张整整齐齐、一百面额的银票。
“你这混小子……”杨奶奶想把银票推回去,“我一个老婆子,要这许多钱作甚?你们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奶奶,这是孙儿的一点心意,你就收着。”杨九狼按住她的手,“你拿着,我们心里才踏实。”
杨奶奶眼角带笑,终究是没再推辞,小心翼翼地将银票收好。
她在乎的不是银子,而是孙子的这份孝心,看到孙子们都有出息,她比谁都高兴。
“爹爹,我的!我的!”杨小丫见状,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伸出小手。
“先排队。”杨九狼看着院子里几个眼巴巴的小家伙,笑着说道。
“嘻嘻……”
一声令下,小家伙们呼啦啦地站成一排。
孩子们身上的新衣,也各有讲究。
杨浩作为长孙,穿的是一身沉稳的藏青色棉袍,显得像个小大人。
杨小草是女孩,一身桃红色的襦裙,袖口绣着迎春花。
杨小丫则是一件大红色的对襟小袄,下面是条厚实的棉裤,衬得小脸粉扑扑的,像个年画娃娃。
最小的阿米娜,穿着一件带着白色绒毛领子的皮坎肩,是杨九虎用上好的兔子皮做的,既保暖又带着一股草原儿女的飒爽。
杨九狼拿出几个小些的红包,挨个分发。
“小浩,给。”他先递给杨浩。
“谢谢小叔!”杨浩双手接过,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嗯,”杨九狼点了点头,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你是大哥,往后要护着弟弟妹妹们。”
“知道了,小叔!”杨浩挺起小胸膛,郑重应下。
第二个是杨小草。
小姑娘接过红包,同样道了一声,“谢谢小叔!”
接着轮到杨小丫。
“谢谢,爹爹!”小丫头接过红包,直接就想拆开。
“嗯,乖。”杨九狼摸了摸她的头,“往后要听话。”
“嗯!”小丫头用力点头。
最后是最小的阿米娜,
她还有些害羞,躲在杨小丫的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
杨九狼蹲下身,将红包递到她面前。
“谢……谢谢,小叔!”阿米娜伸出小手飞快地拿过红包,又缩了回去,奶声奶气地道谢。
她那怯生生的可爱模样,让满院子的大人都笑了起来。
发完这四个,还有两个在襁褓中。
一个是四嫂吴氏怀里的小儿子杨泽,杨九狼将红包递过去,吴氏笑着替儿子接下。
另一个,便是姜二娘怀里抱着的小杨戟。
杨九狼走过去,先是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儿子红扑扑的脸蛋,小家伙砸吧砸吧嘴,睡得正香。
他将红包直接塞进小家伙的襁褓里,顺便骂了一句,“臭小子。”
发完小的,还有大人的。
“二嫂,接着。”他走到二嫂阿古茹面前,递上一个红包。
“我……我也有?”阿古茹愣住,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的家乡,只有长辈给晚辈压岁钱的习俗。
“都有。银钱不多,图个喜庆。”杨九狼语气平和。红包里是十两碎银子。
这个红包,不仅是压岁钱,更是一种认可。
阿古茹明白,她接了过去,“那就……谢谢七弟了。”
“四嫂,你的。”杨九狼也向吴氏递过去一个。
“谢七弟!”吴氏就自然得多,笑着接过。
杨九狼都给她家盖了二进四合院,价值何止千百个红包。
发完家里人,杨九狼手里还剩下一沓红包,这是给下人们准备的。
他沉吟片刻,没有自己去,而是转身,将那沓红包递给了姜二娘。
“二娘,下人的红包,你去发吧。”
姜二娘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杨九狼的用意,这是给她树立威望,好以后更好掌控这个家。
她的心头一暖,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她将怀里的小儿子杨戟,小心地递给旁边的二嫂阿古茹。
阿古茹自然地伸手接过,还逗弄了一下小家伙的下巴。妯娌之间,已是默契无间。
姜二娘拿着那沓厚实的红包,理了理衣衫,转身走向前院。
前院的下人们正吃得热闹,见女主人亲自过来,连忙都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姜二娘走到他们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大家一年到头辛苦了。老爷和我,都看在眼里。这些是给你们的压岁钱,不多,是份心意,愿大家来年顺遂平安。”
“周管家,府里上下多亏你操持。”她先走到周济面前,递上一个最厚的红包。
“多谢夫人!”周济受宠若惊,连忙躬身行礼,“夫人言重了,此乃小人分内之事。”
接着,是李厨娘、刘三、春桃、夏荷、翠儿……姜二娘一个个叫着他们的名字,亲手将红包递到他们手中。
管家周济的是二两银子,其他人都是一两。
当他们捏到红包里那几块银子的分量时,也被主家的大方给惊住。
一两银子!这几乎是他们两个多月的工钱。
“夫人,这……这太多了!”刘三结结巴巴地说道。
“拿着吧。”姜二娘的笑着说道,“往后,府里的事,还需大家尽心。”
‘扑通’一声,刘三直接跪下:
“谢夫人!谢老爷!小的……小的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噗通!噗通!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齐刷刷跪了一地。
“谢夫人!谢老爷!”
姜二娘看着跪在面前的众人,心中感慨万千。
她没有立刻让他们起来,而是静静地受了这一礼。
她明白,这便是主仆之分,不能拒绝。
“都起来吧。”她缓缓开口,“往后,只要你们忠心做事,老爷和我都不会亏待你们。”
“是,夫人!”众人齐声应道,然后缓缓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