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医术,夺至亲?神医嫡女杀疯了!》 第1章 假千金窃医术,嫡女重生救太子 盛漪宁是侯府嫡长女,在神医谷学医十年。 下山归家的第一天,她刚进门,就撞见祖母重病垂危。 盛漪宁火速搭脉施针,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全家欢喜时,一个粉裙少女扑过来抱住她胳膊:“姐姐好厉害!” 少女仰着脸笑:“我叫琉雪,是阿爹阿娘收养的,虽跟着皇城里的名医学过几年医术,但还是比不上姐姐妙手回春。” 家人立刻围着夸:“雪儿医术也不差。” 没几天,哥哥盛承霖突然口吐鲜血,从椅子上摔下来,昏死过去。 丫鬟尖叫着来报,盛漪宁仔细诊断,断定哥哥是中了毒。 “是中毒!” 她刚要开口,盛琉雪已跪在榻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哥哥脉象紊乱,唇色发紫,定是中了毒!” 满室目光刷地聚过来。 母亲攥着帕子发抖朝着盛漪宁喊叫:“赶紧给你哥哥解毒啊!” 盛漪宁急得满头大汗,这毒寻常药方解不了,她不眠不休地翻遍了师父留下古籍医典,终于找到解毒良方。 可当她捧着熬好的药汁去找哥哥时,却见盛承霖正坐在廊下喝茶。 看到她不修边幅捧着药碗,却皱着眉。 盛漪宁错愕:“你的毒解了?” 这时盛琉雪端着点心走来,笑盈盈的:“哥哥的毒已经解了,姐姐你太慢了。” 母亲从屋里出来,瞥见盛漪宁手里的药碗,冷哼一声:“等你这碗药熬好,你哥哥的尸体都凉透了!” 盛漪宁踉跄着后退,一口血吐了出来,她给自己搭脉,却只摸到一片混乱——那脉象,竟与哥哥中毒那日一模一样。 她颤抖着灌下自己配的解药,腹中绞痛才缓缓退去。 那时她还不懂,为何盛琉雪总能抢先一步说出她的诊断。 后来盛琉雪的医术名扬京都。 王御史的偏头痛,经她按揉片刻便痛止如神; 李尚书的顽癣,她敷上药膏当晚就结痂。 人人都说侯府的两位千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有盛漪宁知道,每当养妹送走一个病人,她身上就会多出新的痛楚。 先是头痛欲裂,接着是膝盖红肿如馒头,后来连呼吸都带着肺腑被撕扯的疼。 “你这些年医术都白学了?竟连自己的身子都调理不好?” 父亲看着她咳在帕上的血,眼里满是狐疑。 哥哥更是嗤笑:“她分明就是故意装病想要与琉雪争宠!” 直到一天,声名狼藉的康王世子遮遮掩掩地来找盛琉雪:“那病……能治吗?” 盛琉雪笑得脆生生的:“世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满城都在传康王世子的花柳病一夜痊愈。 而盛漪宁醒来时,浑身皮肤像被烈火灼烧,布满了溃烂流脓的疮。 她惊恐地找到盛琉雪质问,可盛琉雪却是不小心扯开了她的衣裳,露出了她布满脓疮的肌肤。 花宴上宾客都面露嫌恶。 “天呐,盛大小姐身上长的什么东西?好恶心!瞧着像是康王世子之前的花柳病?” “她不是神医谷弟子吗?怎会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还不如二小姐天资聪颖,能四处行医救人。” 母亲怒斥:“不知廉耻的东西!刚从乡野回来就染上这种脏病,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盛琉雪站在母亲身后,眼圈红红的:“姐姐……你怎么能如此自甘堕落?” 与她有婚约的齐王也站在盛琉雪身侧,满脸嫌恶地看着她:“即便你幼时曾为本王挡刀,本王也绝不会娶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 盛漪宁张了张嘴,想说一定是盛琉雪用了什么妖邪手段,将那些污秽的病痛都转移给了她。 可喉咙里涌上的血堵住了所有话,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丁把她拖着扔出了侯府。 冷雨浇透单薄的衣衫时,盛漪宁躺在城墙根下,看见盛琉雪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身前,对着她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盛漪宁望着盛琉雪的笑,满心疑窦,那窃取她医术、转嫁病痛的诡术,究竟是符咒、蛊毒,还是什么邪门法器? 她学了十年医术,却从未见过这般阴毒手段,死也难甘心。 意识消散前,她只剩一个念头:若能重来,定要揭开这一切。 再次睁眼,盛漪宁回到了下山归家那天。 她没有如前世那般直接回侯府,而是去了趟宝华寺。 前世,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她也是回京后才听说此事。 若是发生没有这件事,齐王不会像前世那么风头无两! 若是能有那位大人物撑腰,她在京中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跪在大殿里,佛像金身庄严,香雾缥缈。 侍女细辛问:“小姐不是一向不信神佛吗?” 盛漪宁闭目合十,遮去眼底恨意:“我信世间因果,善恶有报!” 感谢上苍给她重来的机会! 她定要叫前世那些,欺她辱她伤她杀她之人,血债血偿!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急促呼叫声:“贵人中毒,寺中可有医者?速速前来!” 盛漪宁倏然睁眼,眸底清光乍现。 她等到了! “小姐,你去哪?” 眼瞧着盛漪宁疾步朝外走去,细辛也忙起身跟上。 “我是神医谷弟子!” 神医谷天下闻名,谷主是出了名的护短,无人敢冒充门下弟子。 盛漪宁此言一出,方才还慌乱寻医的内侍们,犹如看到救星一般。 “这位姑娘,你快随咱家来!” 盛漪宁被带到了个禅房,很多护卫在外守着,床上躺着个浑身是血、嘴唇发紫的年轻俊美男子,腰间的螭龙玉佩彰显着他太子的身份。 前世,她刚回京,便听闻太子在宝华寺上香时遇刺中毒,不治身亡。 侯府以此为借口,让她低调,并未对外公开她的身份,旁人也都以为养妹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 太子死后,行二的齐王成了长子。 本朝立嫡立长,前世她死后化为鬼魂,亲眼看到齐王受封太子,盛琉雪成了太子妃,两人春风得意。 这辈子,她要斩断他们的青云路! 盛漪宁随身带了金针,很快便将太子体内剧毒逼出,又为他敷药止血包扎好。 太子苍白发紫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地好转。 “殿下如何了?” 这时候,禅房的门被推开。 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清贵公子踏门而入,身后风尘仆仆地跟来了几个太医,看得出来他们是一路赶来的,满头大汗。 太医们给太子把脉,齐齐松了口气:“殿下余毒已清。” 内侍赶忙道:“裴大人,多亏了这位神医谷的姑娘。” 然而,裴玄渡却是抽出腰间佩剑,架在了盛漪宁的纤细的脖颈上。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细辛急了:“你们这是要恩将仇报吗?” 裴玄渡只一个眼神,侍卫便也将长剑架在细辛脖子上,让她不敢动弹。 他清冷的目光落在盛漪宁面上,略带审视:“殿下遇刺中毒,神医谷弟子便这般巧出现在寺庙内?” 盛漪宁感受到了他眼底的杀意,知道这位少年太傅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忙道:“我是武安侯府大小姐,自幼被送去神医谷学医,如今学成归家,路过宝华寺,便顺道来上香祈福。” 少女语气急促,但却面容沉静,并不慌乱。 裴玄渡眉头微皱,“十年前宫宴上,曾为齐王挡刀的盛大小姐?” “是。” 盛漪宁心下意外,没想到这位清冷如云端月的太傅大人竟然对她有印象。 当初她在众多勋贵千金中默默无闻,才十二岁的裴玄渡,便已连中三元,成为了最年轻的国子监祭酒,如今十年过去,更是官拜太傅。 有老太医道:“原来是盛家大小姐!当初她年幼勇敢,挡下了刺客刺杀齐王的一刀,重伤难愈,皇上便将她送去了神医谷养伤,听闻神医收她为徒,不曾想至今已过去了十年。” “难怪年纪轻轻便医术如此了得。若此番不是她为殿下解毒,恐怕我等赶到之时,已无力回天。” 神医谷天下闻名,太医们都久慕盛名,所以对拜入神医谷门下的盛漪宁都有印象。 这会儿也并不因为盛漪宁年少而看轻她。 盛漪宁又出示了盛家嫡系的家族玉佩,证明自己的身份。 裴玄渡用长剑一挑,将玉佩拿在掌心,目光晦暗地盯着上面的“漪宁”二字,而后翻了个面,瞥了眼上面的“盛”字,便将玉佩还给了她。 “盛小姐师从神医谷,妙手回春,竟还要来祈平安?” 盛漪宁娴静绝美的面容浮现些许绯红,像是三月枝头的桃花,“我是来求姻缘的。” 裴玄渡眸光微凝,“哦?” “我知道……” 这时,身受重伤的太子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将方才两人的对话都收入了耳中,这会儿虚弱地道:“小舅舅,盛小姐是齐王皇弟的表妹,淑妃曾说待盛小姐归来,便请皇上为他们赐婚。盛小姐定是盼着婚事顺利的。” 裴玄渡目光冷冷落在了他身上,“身子不好便莫要乱跑。自己回宫同长姐交代!” 他口中的长姐便是中宫皇后。 太子又直挺挺躺了下去,眼白上翻,装死。 盛漪宁在旁边看着有些想笑,没想到,传闻中那位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竟如此畏惧这位裴太傅。 倒是这位少年才高的太傅大人,明明比太子还小,倒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裴玄渡又朝她看去,“盛小姐救了殿下,我会禀明皇后娘娘,你想要什么赏赐?” 盛漪宁稍作思索,试探着问:“太傅大人能送我回府吗?十年不曾归京,有些不认识路了。” 第2章 刁奴拦门,太傅撑腰 裴玄渡皱眉,似乎是觉得她提的要求太过微不足道:“救下储君乃是大功。盛小姐想要的姻缘,皇后可以成全你。” 暗示她可以请皇后为她和齐王赐婚。 但是,盛漪宁压根不想嫁给齐王,她更想让他死。 她却摇头,一派天真道:“不劳皇后娘娘赐婚,表哥会亲自求娶的。” 裴玄渡轻呵了声,略带讥诮:“盛小姐可莫要后悔。” 说罢,他便吩咐底下的人护送太子回宫,太医们也一刻不离地跟着。 裴玄渡坐在马车上,轻掀起帘子,对盛漪宁道:“上来。” 盛漪宁从神医谷离开,虽然给侯府送了信,但府上却并未派人来接她,一路都是她与细辛二人徒步行来。 好在以往她随师父四处行医,徒步几十里亦是家常便饭。 但如今能蹭太傅的马车,何乐而不为? 细辛则是与车夫一道坐在马车外。 马车外看着低调,只是比寻常马车要大些,除却车帘上的“裴”字外并无其他不同,但马车内却是桌椅茶几一应俱全,两个人坐下也仍觉得宽敞。 角落里的兽炉燃着袅袅熏香,可安神静心。 裴玄渡自她上车后,便倚靠着车壁,自顾自地看着手中书卷,期间随手从食盒中取出了一盘红豆糕,递到了盛漪宁面前。 盛漪宁微愣,锦酥记的红豆糕甜到发腻,少有人喜欢,却是她幼时最爱,没想到,这般清雅矜贵的太傅大人,竟然也喜欢这甜腻腻的红豆糕。 见他眉目沉静在专注看书,盛漪宁不敢打扰,只是默默拿起糕点,轻咬一口,浅尝着记忆中的味道。 马车停在了武安侯府门前。 外头细辛语气雀跃地喊了声:“小姐,到了!” 盛漪宁咽下最后一口红豆糕,下了马车。 裴玄渡放下书,意味不明地瞥了看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却并未着急让人赶车回府。 “咚咚咚!” 细辛上前敲门,“大小姐回来了!快开门!” 门房从旁走了出来,笑着将她往及角门引:“大小姐,快请进。” 细辛皱眉:“小姐一早送信说了今日回府,怎不开大门相迎?” 她们小姐乃是侯府嫡长女,阔别十年,如今回京,怎能灰溜溜地从角门进去? “京中在传,太子遇刺,正在抓凶手,如今家家户户皆闭门不出,低调行事,如今能开个角门,大小姐便知足吧!” 门房又看向盛漪宁,也没什么敬意,“大小姐,快随我从角门回府吧,莫要为侯府惹上祸事。”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说辞。 那时候她体谅爹娘,不想刚回府就惹麻烦,就静悄悄从角门回了府。 以至于,她回府后,家中丫鬟仆从都看轻她。 京中也无人知晓她这个武安侯府嫡长女,人人只知侯府千金是盛琉雪。 就连左邻右舍,见她从角门进门,也只当她是哪儿来投奔的穷亲戚! 盛漪宁回头看了裴玄渡的马车一眼,皱眉问门房:“我乃侯府嫡长女,十年离府求学,今日学成归家,竟要我从角门踏入?莫非侯府的规矩,竟容得下对嫡长女如此轻慢?还是说,用太子殿下做幌子,便能遮掩这等失礼之举?” 前世侯府扯虎皮大旗,她吃那哑巴亏就罢了,今生,她可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裴玄渡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人以太子的名义为难吧? “大小姐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也莫要让侯爷与夫人难做。” 门房觉得嫡女又怎么样,十年没有归家,就算在府上身份如何尊贵,还能越得过太子殿下? 这时,马车旁,裴玄渡的侍卫厉声斥责: “放肆!武安侯府好大的胆子,竟敢败坏太子清誉!” 门房这才惊觉,方才盛漪宁所乘的马车,车身上竟有个“裴”字! 裴家,皇后娘家,太子母族! 大小姐竟是坐着定国公府的马车回来的! 门房急忙回去通报。 这败坏储君名声的罪责,他们侯府可担待不起! 片刻后,大门打开。 除却卧病在床的老夫人外,侯府上下,包括武安侯都一并出门迎接。 盛琉雪一袭粉裙,挽着她娘崔氏的胳膊,俏生生地站在那。 她娘自诩高门贵女,处处规矩,在她幼时都不曾牵过她的手,从来都是将她丢给奶娘抱着,盛漪宁从未见过她待人如此亲昵。 众人都看着门外停着的那辆裴氏马车。 裴玄渡身披白色鹤氅,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盛漪宁身侧,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太子向来宽厚仁和,何曾说过,不许公侯百官开正门?” “太傅大人。” 武安侯满头大汗,硬着头皮解释:“内子也是敬畏皇家,不敢生事端。小女微不足道,从角门归家,也不是什么大事。” 侯夫人崔氏冷冷看向盛漪宁,“漪宁,莫要生事,快同太傅道歉。” 盛漪宁心下觉得好笑,明明受了委屈的是她,道歉的竟也是她? 裴玄渡眉头微皱,“侯夫人,听闻你出身崔氏,治家甚严,便是如此纵容下人,怠慢嫡女的?” 崔氏被堵住话,不敢与裴玄渡争辩。 裴玄渡出身裴氏,是定国公与皇后幼弟,太子的小舅舅,位高权重,深受皇上宠信,莫说武安侯府,便是她娘家崔氏大族,也不敢惹他。 裴玄渡又目光凉淡地看向了武安侯,“侯爷有一句话方才说错了。” 武安侯赋闲在家多年,没什么实权,在裴玄渡跟前就跟只乌龟似的缩着头:“还请太傅大人赐教。” 裴玄渡清冷的声音好似冰玉相击,掷地有声:“盛大小姐昔年舍身救齐王,而今又救了太子殿下一命,于皇家而言,有救命之恩在!便是定国公府,亦会对盛大小姐敞开大门相迎。” 此话一出,侯府众人皆惊。 盛漪宁舍身救齐王他们知道,但是,她什么时候又救下了太子? 难怪裴太傅竟亲自送她回府! 崔氏目光冷冽地朝盛漪宁看来,隐藏着怒意。 她竟敢救太子? 她知不知道,她的姨母是淑妃,她的表哥是齐王? 若是太子死了,齐王就是储君!而琉雪,就是未来太子妃! 盛漪宁似乎被崔氏的目光吓到了,后退了半步:“娘,女儿学医归来,救下太子,可是做错了什么吗?” 众人齐齐朝着崔氏看去。 裴玄渡清冷如寒霜的目光也看向了崔氏。 “侯夫人难道清楚太子遇刺内情?” 崔氏被他看得心惊肉跳,急忙躲避视线:“太傅说笑了,我一介内宅妇人,怎会知晓?” 武安侯急忙道:“漪宁,你一路劳顿,快些回府吧,你娘已经为你设了家宴。” 他一面给崔氏递了眼色。 崔氏也只只能道:“是。裴太傅可要一道进门喝杯茶?” 裴玄渡自是没这闲心的,他只是答应了盛漪宁送她回府罢了,“不必了,本官还要进宫面圣。” 太子遇刺,凶手尚未查清,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瞧见裴玄渡离开,武安侯府众人才松了口气。 这位太傅,虽是文官,但却半点也不叫人轻松,前些时日,他才带人,将他们家隔壁的户部尚书府给抄了,血流成河。 侯府众人将盛漪宁迎了进府。 崔氏和哥哥盛承霖都对盛漪宁救太子一事不满,但却害怕隔墙有耳,不敢多说什么。 这时候,一个嬷嬷急匆匆跑来: “不好了!老夫人病重,府医皆束手无策,说让侯爷准备后事!” 和前世差不多。 她刚进府,就听说祖母病重将死。 武安侯大惊,冲下人们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后事啊!” 盛漪宁:“……” 她急忙拉住那嬷嬷询问:“祖母在哪?” 被指了个方向后,盛漪宁片刻未歇,便朝着和寿堂而去。 老夫人是武安侯继母,并非她亲祖母,却是前世为数不多关照过她的人,就是可惜身子一直不大好。 起初她还能帮着调养,可后来她被盛琉雪算计,自顾不暇。 等她再听到老夫人的消息时,她已经在榻上发臭了,但侯府为了不影响盛琉雪大婚,并未发丧将她下葬。 …… 和寿堂。 已是春日,屋内却仍烧着炭火,门窗紧闭着,熏香浓重却难病气。 床榻上的老夫人浑身抽搐着,嘴口歪斜,唾沫直流,压根说不出话。 盛漪宁迅速从细辛手中接过金针,前世的脉象她尚且记忆犹新,所以此刻不带丝毫犹豫地,她便为老夫人施针。 待到全家赶来时,老夫人已经恢复如常。 盛漪宁正一勺勺地给老夫人喂药。 “祖母已经无碍了。” 众人面露欢喜。 武安侯把寿衣藏到了身后,笑道:“娘没事就好。” “姐姐好厉害!” 盛琉雪一如前世那般,扑过来抱住了盛漪宁的胳膊,仰着脸冲她笑:“我叫琉雪,是……” 盛漪宁浑身汗毛猛地一竖,前世那些被病痛啃噬的痛楚浮现在脑海。 几乎是本能,她手腕猛地一缩,身体下意识后倾。 手中那碗刚熬好的滚烫汤药不偏不倚全泼在了盛琉雪粉白的衣袖上。 “啊!好烫!”盛琉雪痛呼出声。 “放肆!哪来那么不懂规矩的丫鬟!” 方才那瞬间的抗拒并非无端,而是源于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若这邪术的关键,真就是这看似无害的肢体相触呢?她必须弄清楚。 “琉雪,你没事吧?” 父亲、母亲和哥哥全都心疼地看向被烫伤的盛琉雪。 崔氏面色骤冷,扬手就朝盛漪宁扇去。 手腕却被猛地攥住,力道之大连崔氏都惊了瞬。 盛漪宁抬眼,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娘,我刚把祖母从鬼门关拉回来,您为何要为了一个丫鬟打我?” 崔氏声音冷冽:“琉雪是我女儿,不是丫鬟。你刚回府便冲撞祖母,弄伤妹妹,去祠堂跪着。” 哥哥盛承霖也怒视着她:“盛漪宁,你真是个灾星,刚回来祖母就病了,现在还害得雪儿烫伤!” 武安侯也皱眉看她:“漪宁,快跟琉雪道歉。” 饶是前世见惯了他们偏心盛琉雪的模样,此刻盛漪宁心口还是气得发笑。 这时,床榻上的老夫人忽然抄起了药碗,连带着剩下半碗药汤,一块朝崔氏砸去。 “放肆,你们都当老身死了不成?” 第3章 借力打力,老夫人撑腰 老夫人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但好在崔氏就在跟前,药碗砸在她身上,虽未碎,却也烫了她一身。 崔氏痛呼了一声,面露怒容,可对上老夫人炯炯有神的目光,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本朝重孝,这老东西虽不是武安侯的生母,却是一手将他带大的继母,作为儿媳,当着侯府那么多人的面,她不能不敬婆母。 武安侯心疼地看了眼妻子,皱眉看向老夫人。 “母亲,你大病初愈,何故发这么大脾气?” 老夫人满脸怒容:“你也知道我大病初愈?漪宁今日归家,听闻我病重,一刻不曾停歇便来将我救回,你们便是如此对她的?连大门都不为嫡女开,如此没有规矩,徒惹旁人笑话!” “你们那养女,上来便将漪宁辛苦为我熬的汤药打翻,烫伤了漪宁不说,漪宁不过问责一句,你们便视她如仇敌?” 老夫人感觉,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愤怒,全身竟然都有劲了,骂人都不带喘气的。 “崔氏,我看该去祠堂跪着的是你!漪宁两番救下皇子,又及时救回祖母,明眼人都能瞧见她带着福运,你们却污蔑她是灾星?还为了个非亲非故的养女要掌掴她?” 崔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并不敢顶嘴,而是冷冷瞥了盛漪宁一眼,觉得都是被她拖累。 盛琉雪跪了下来,满脸自责:“祖母,都是琉雪的错,求您莫要责罚母亲。” “你打翻长辈的救命汤药,目无尊长,也去跪着!”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又补充了句:“一介养女,并未上族谱,不被祖宗认可,不得入祠堂,你跪在外头!” 崔氏骤然看向她,面露不满:“母亲!” 老夫人:“怎么,你要忤逆?可要老身派人去请族中长辈过来评理?” 崔氏看了眼守在老夫人身侧的管事嬷嬷,微微攥紧袖下拳头,“儿媳不敢。” 没想到这老虔婆都快死了,竟又活了过来! 盛漪宁白瞎了这身医术,尽救一些不该救的人! 等她把这老虔婆身边可用的人清干净,看她还如何拿孝道和族老们压她! 老夫人身旁膀大腰圆的赵嬷嬷上前,对崔氏和盛琉雪道:“夫人,琉雪小姐,请吧。” 盛漪宁也没想到,为祖母治好急症之后,又给她喂了些补气回血的汤药,竟能让她发挥如此威力。 看来在侯府,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才是她唯一的同盟。 盛承霖生怕老夫人也让他罚跪,怒瞪了盛漪宁一眼,便朝着崔氏和盛琉雪追去。 武安侯一向有些怕这位继母,老虎发威更不敢将她当作病猫:“那母亲好生休养,此处有漪宁照顾,我就不打扰了。” “且慢。你同漪宁道个歉。” 武安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我一个当爹的,和自己女儿道歉?” 老夫人冷冷盯着他。 熟悉的压迫感涌上心头,武安侯不敢与她对视,神色不自然地看了盛漪宁一眼,飞快说了句:“是爹错怪你了。” 然后便借口离开了和寿堂。 这时细辛从外面进来,又端来了一碗汤药。 盛漪宁接过汤药,正要像之前那样伺候老夫人喝药,却没想到,老夫人竟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药碗,试探着喝了口,发现不烫,就咕噜咕噜一股脑全往下灌。 没错,就是这药,让她浑身都有劲,感觉能马上下床跑几圈。 喝完药,老夫人看向盛漪宁的目光满是希冀:“漪宁,你能治好祖母的病吗?” 盛漪宁笑着点头:“祖母才五十多岁,不该缠绵病榻。” 老夫人目光愈发慈爱:“你爹娘和哥哥都是糊涂的。往后祖母会护着你。” 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孙俩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交易。 …… 崔氏和盛琉雪被罚跪,武安侯又不理后宅庶务,一时间竟无人为盛漪宁安排住处。 她从前住的落梅阁,如今是盛琉雪住着。 前世她把自己的院子夺了回来,却闹得很不体面,以至于人人都觉得她从乡野归来,锱铢必较,没有盛琉雪有气度。 盛琉雪搬出落梅阁后,住进了栖霞苑,还同她炫耀:“其实爹娘早就嫌落梅阁太小,为我新建了院落,只待姐姐回来我便会搬走,姐姐何必为了抢个破院子,让人笑话呢?” 这次,盛漪宁直接带着细辛住进了栖霞苑。 不出意外,当晚接风宴上,崔氏就提起了此事。 “漪宁,你为何擅作主张住进了栖霞苑?” 盛漪宁满脸无辜,“娘,我听闻我以前住的落梅阁,如今是琉雪妹妹住着,也不好让她忍痛割爱,听闻栖霞苑尚且闲置,我便住了进去,有何不妥?” 崔氏自然说不出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心底堵着口气,很不舒坦。 盛承霖则不客气地道:“栖霞苑是专门为雪儿修建的院子,你马上搬出来!” 盛漪宁愕然:“那我住哪?” 盛承霖:“自然是住回你的落梅阁!” 餐桌上众人都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盛承霖所言。 盛漪宁看向武安侯,“爹,您是一家之主,也如此觉得吗?” 武安侯轻咳:“漪宁,你是姐姐,就让让琉雪吧。” 盛漪宁冷笑了声:“我已将落梅阁让给她住了十年,还不够吗?如今才住进栖霞苑,又要让与她?” 盛承霖皱眉:“不就是个院子吗?雪儿也是你妹妹,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盛漪宁看向他,颔首赞成:“哥哥说得对。那栖霞苑就给琉雪妹妹住吧,我要住哥哥的沧海院。” 正要说她识相的盛承霖顿时怒了:“你做梦!” 武安侯夫妇也都皱眉,说着:“不妥。” 盛漪宁冷笑了声,“不过一个院子,我也是哥哥的妹妹,哥哥为何如此斤斤计较,不愿谦让于我,却又一而再再而三让我谦让琉雪?莫非只是在慷他人之慨?” 盛承霖理所当然地道:“我乃侯府嫡子,日后要继承家业,自然与你不同!” 盛漪宁瞥了盛琉雪一眼:“我乃侯府嫡长女,日后要嫁给齐王殿下,难道就能与养女混为一谈了?” 盛琉雪面色苍白,靠在了崔氏怀里,自嘲道:“娘,哥哥,琉雪只是一介养女,自是不及姐姐尊贵。” 崔氏顿时皱眉,“你也一样是娘的女儿,跟亲生的没有区别!” 她不悦地看向盛漪宁:“什么嫁给齐王,没影的事,不许胡说!” 盛承霖也嗤笑,“就是。不害臊!” 盛漪宁却坦然道:“当初我虽年幼,却是记得姨母当着皇上的面亲口说过,待我从神医谷归来,便让齐王表哥娶我。倒是爹爹身子康健,哥哥是嫡非长,尚未被立为世子,继承家业之事才是没影吧?” 盛承霖和崔氏都是面色一沉。 武安侯也是皱眉。 侯府有个通房所生的庶长子。 武安侯和崔氏自诩鹣鲽情深,后院连个姨娘都没有,于是这个庶长子就显得尤为碍眼。 今夜接风宴,除却卧病在床的老夫人没出席外,只有庶长子盛承熙没到场。 崔氏看向盛漪宁的目光更冷,觉得她就是个白眼狼,都不护着自己哥哥的世子之位,竟然还专门提那个贱种来让她闹心。 还是二叔盛浩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大哥,大嫂,漪宁刚回来,栖霞苑就给她住吧。琉雪的落梅阁是破旧了些,过些时日,我出资给她扩建一圈。” “谢谢二叔!”盛琉雪甜甜笑道。 盛漪宁则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二叔一家。 二叔盛钟是武安侯的亲弟弟,尚未分家出去,但他们一家也人口简单,并无姨娘庶子,二房膝下只有一女盛湘铃。 盛钟之所以如此豪横,是因为他妻子赵氏乃是江南富商之女,家资丰厚。 但和武安侯一样,盛钟宠爱盛琉雪,更甚于他的嫡女盛湘铃。 前世,赵氏病逝,盛湘铃被崔氏许给了盛承霖的上峰做续弦,身怀六甲时被活生生打死。 想到这,盛漪宁有些同情地看了盛湘铃一眼,却愕然发现,盛湘铃也正在看着她,眼中的同情之色更甚。 盛湘铃靠在赵氏身边,小声说:“娘,大姐姐好可怜。大伯一家都偏心琉雪,无人在意她。” 赵氏皱了皱眉,“你大姐姐乃是侯府嫡长女,生母高贵,又有大好姻缘,用不着你同情。琉雪无父无母,你大伯一家多关心她一些,也实属正常。你与琉雪一同长大,也该更与她亲近才是,如此日后你大伯母也会为你寻个好亲事。” 她出身商贾,远不及大嫂娘家显赫。日后女儿的亲事还要仰仗大嫂。 她夫君也是这么觉得的,才时常讨好大嫂,为大嫂花钱。 盛湘铃被呵斥一通,不敢说话了。 虽然和琉雪一起长大,但她还是更喜欢这位刚回府的大姐姐。 而且,有一个秘密,藏在她心里很多年,她都不敢与旁人说。 当年宫宴上,刺客拔剑刺向齐王时,大姐姐原本没打算给齐王挡刀的,她亲眼瞧见了,是大伯母将她推了过去。大姐姐救下了齐王,却险些丧命。 盛湘铃不理解,怎会有母亲想要亲生女儿去死? 几日后。 盛漪宁正在和寿堂为老夫人侍疾。 在她的照料下,老夫人身子骨愈渐硬朗,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这时候,有丫鬟匆匆来报。 “大小姐,不好了!二少爷忽然口吐鲜血,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夫人让你速去救治!” 第4章 哥哥中毒,假千金误诊 盛漪宁扯了扯嘴角,也只有这时候,崔氏才能想起她了。 前世,她得知此事,连早膳都没吃,就赶着去给盛承霖看病,后来几日不眠不休为他寻找解毒之法,可却成了盛琉雪的垫脚石。 盛承霖和崔氏也毫不感激她的付出,甚至嘲讽她医术不如盛琉雪。 现在,她倒是要看看,没有她,盛琉雪怎么给盛承霖解毒! 她对外头传话的丫鬟喊道:“告诉娘,祖母急病发作,我一时脱不开身。听闻琉雪妹妹颇通医术,还请她先为哥哥救治!” 听到这话,刚还在走动的老夫人,顿时心领神会,“哎哟”一声,就又躺在了床上。 崔氏的丫鬟进门看了眼,就见老夫人在床上浑身抽搐,手里还紧拽着盛漪宁的衣袖,只能回去如实复命。 直到丫鬟走远,老夫人才恢复原状,冲着盛漪宁眨了下眼睛:“漪宁,祖母方才演得如何?” 盛漪宁忍俊不禁,前世因为崔氏不喜,她与这位祖母接触不多,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有趣的人。 …… 沧海院。 崔氏满脸焦急地看着昏迷在床的盛承霖,听到丫鬟前来复命,顿时恼怒地抄起茶盏砸在地上。 “这个白眼狼!那老虔婆与她有什么关系?承霖才是她亲哥哥,她竟见死不救!” “娘,二婶和堂妹来了。” 盛琉雪扯了扯崔氏衣袖提醒。 崔氏这才收敛,但却依旧满脸着急,“琉雪,府医都束手无策,你师从名医,快给你哥哥看看。” 盛琉雪一直往屋外看,“娘,还是等姐姐来吧,我还不曾给人看过病,怕诊断出错,反而害了哥哥。” 崔氏却没她那么冷静,看着脸色愈发青紫的盛承霖,着急地道:“她记恨你哥哥宠你,就是故意拖延!你快给你哥哥瞧瞧!这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她最后那句话声音压得极低。 赵氏和盛湘铃刚进屋,都被榻上面色青紫可怖的盛承霖吓到了,也没听清崔氏的话。 “承霖这是犯了什么病?” “瞧着像是中毒?” “湘铃你没学过医,莫要胡说!” 赵氏呵斥了女儿一声,然后也看向盛琉雪:“琉雪,你学过医,可看得出来是何病症?” 盛琉雪在崔氏的催促下,只得上前给盛承霖把脉。 “琉雪,你哥哥患的什么病?” 见盛琉雪把了那么久的脉,眉头紧拧,却说不出一个字,崔氏紧张不已。 盛湘铃觉得她的把脉姿势有些奇怪,“琉雪姐姐,你该不会,连把脉都没学会吧?” 盛琉雪心下大惊。 崔氏不悦皱眉。 赵氏呵斥:“湘铃,不许胡说!你琉雪姐姐的师父亦是京中名医,虽比不上神医谷声名在外,却也是不差的,学了几年,不至于连把脉都不会!” 盛湘铃不敢说话了,但看着盛琉雪的眼中却依旧满是狐疑。 盛琉雪只得硬着头皮道:“这脉象……哥哥病得太严重了……” 盛湘铃撇撇嘴,很想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盛承霖病情严重。 就在盛琉雪都快编不下去的时候,外头传来通报声—— “大小姐来了!” 崔氏冷冷看去,讥讽道:“你怎么不等你哥哥死了再过来?” 盛漪宁似是一怔,迟疑道:“娘,哥哥好歹是你亲生骨肉,这不好吧?” 崔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赵氏在旁劝道:“大嫂,漪宁也是为了给祖母尽孝才来晚了,先让她给承霖看看吧。” 盛琉雪还主动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盛漪宁瞥了她一眼,“琉雪妹妹怎么看?” 盛琉雪心下紧张,但面上却道:“我,还不确定,需要再理理思绪。姐姐医术更好,还是你先给哥哥看吧。” 盛漪宁眼睛一转,伸手上前搭脉,面上是一脸沉思,心中想着:莫非是血脱? 注意到盛琉雪面色变化,似乎想说话,她又推断:不对,哥哥面色青紫,气息微弱,肺气欲脱,应该是喘症才对! 这念头刚落,盛琉雪像是终于得了答案,抢在她开口前急急道:“我知道了,是喘症!” 盛漪宁适时抬眼,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惊愕,仿佛真的被她抢了先一般。 这么急着邀功吗?果然盛琉雪只会拾人牙慧,连这明显有误的诊断都照单全收。 竟丝毫不知这“喘症”的诊断,是她故意喂给对方的饵。 可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盛漪宁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盛琉雪唇角微勾,对崔氏坚定地道:“娘,哥哥得的是喘症!他是喘不过气,才会面色青紫,气息微弱的!” 崔氏急忙问:“那怎么治?” 盛琉雪拍拍胸脯:“娘,交给我,我这就为哥哥熬药!” 见她如此自信,崔氏心中松了口气,“好,琉雪,还好有你。” 她又看向盛漪宁,冷哼:“还神医谷弟子,有你没你都一样!” 一旁的盛湘铃皱眉,觉得大伯母说话真伤人心。 她娘虽然也疼爱盛琉雪,可怎么也越不过她这个亲生女儿。 大姐姐一定很伤心吧? 盛漪宁面色有些着急:“娘,哥哥情况没那么简单,乱吃药可能会更糟,不如让我再仔细给哥哥瞧瞧?” 盛琉雪心底冷嗤了声,盛漪宁这是生怕她抢了她的功劳? 分明都确定是喘症了,就因为她先说了出来,就急了? 她问:“漪宁姐姐是有别的诊断吗?” 盛漪宁皱着眉:“暂时没有。只是抓药之事不比诊断简单……” 盛琉雪自信地道:“这就不劳姐姐操心了。三日之内,我定会让哥哥安然醒来!” 盛漪宁似乎更着急了,求助地看向崔氏:“娘,琉雪妹妹没有经验,还是让我为哥哥治病吧?” 崔氏这会儿也明白了,盛琉雪的诊断肯定是对的,她这般有自信,自然用不到盛漪宁。 她也不想让本属于琉雪的功劳,被盛漪宁占去。 于是崔氏冷声道:“你不是还要去给你祖母侍疾吗?这里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可哥哥若是出了什么事……” “我相信琉雪。行了,都出去吧,莫要在此处打扰琉雪治病。” 崔氏直接让嬷嬷将所有人都送出了沧海院。 盛漪宁始终都是满脸的着急和无奈,在盛琉雪看来,她就是拿乔过头,没了展示医术的机会着急了。 然而,盛漪宁转身离开之际,唇角却是微微上扬。 她倒是要看看,这次盛琉雪如何用喘症的治疗方法如何给盛承霖解毒! “大姐姐,你别难过。” “嗯?” 盛漪宁没想到盛湘铃竟然会跑过来安慰她。 小姑娘圆润的杏眼望着她,双眸亮晶晶的,满是崇拜:“大姐姐,祖母重病垂危你都能救回来,我相信你的医术是最好的!” 盛漪宁失笑,轻揉了揉她脑袋,“谢谢湘铃妹妹。” 这时,二婶赵氏喊道: “湘铃,该回去练字了,过几日就是宫学的考核。” “大姐姐,我先回去了。” 盛湘铃撇撇嘴,只能不舍地跟盛漪宁挥手道别,她娘为了讨好大伯母,不许她跟大姐姐太亲近。 盛漪宁则是看了赵氏一眼,礼貌颔首:“二婶。” 赵氏对她态度冷淡,“漪宁也练练字吧。入宫学给皇子公主做伴读,是为家族增添光彩的事,便是侯爷也会高看你一眼。只是这琴棋书画总要有一样拿得出手的才行。” 盛漪宁心下有些诧异。 二婶这是,在提醒她?想改变眼下爹不疼娘不爱的局面,只有入宫学,让自己为家族添光,让自己更有份量? 想到二婶前世病逝得蹊跷,她轻叹了口气,决定帮她一把。 “二婶,你调养身子的药,还是别吃了。” 盛湘铃听着纳闷:“什么药?” 赵氏却是脚步一顿,看向盛漪宁的目光多了一丝愕然。 那药,是她生下湘铃后,伤了根骨,多年不孕,才让夫君悄悄寻名医为她配的,为的是能再度怀上子嗣,就连她女儿都不知晓。 她夫君心仪她一人,为她不纳二色,可她却没能给他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很是羞愧。 可这些年,她日日吃药,送子观音也悄悄拜了许久,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难道说,问题出在了那药上? 盛漪宁见赵氏听了进去,就并未多说,而是回栖霞苑给盛承霖配药。 有前世的经验,她配药轻松了很多。 但她只想打脸盛琉雪,不想让盛承霖好得太快,所以硬生生拖到了第三日,才端着熬好的汤药去沧海院。 这时全家都围在盛承霖床榻边,盛琉雪已端了一碗汤药,一勺勺地喂盛承霖。 见她端着药进来,盛琉雪勾了勾唇:“姐姐,你慢了些,这里用不着你的药了。哥哥喝了我配的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盛漪宁眉梢微微挑起,将药碗往桌上一搁,在旁边坐下:“是么?” 她话音刚落,原本昏迷中的盛承霖忽然干咳了起来。 第5章 假千金偷药方,哥哥吐血 “哥哥!” “承霖!” 众人全都围了上去。 就见盛承霖剧烈咳嗽过后,很快就睁开了双眼,原本青紫的嘴唇也恢复了血色,面色也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 “承霖,你感觉如何?”崔氏急忙询问。 盛承霖从床上起来,走了两圈:“娘,我感觉没什么大碍了。多亏了琉雪,昏迷时,我虽动弹不得,但却知道是她救的我。” 府医也在一旁,给盛承霖把了把脉,点头确认了他所说的话,“二少爷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 “哥哥没事就好。” 盛琉雪面露甜美笑容,而后又转头看向了盛漪宁。 果然,在盛漪宁面上看到了惊愕之色。 盛漪宁这次是真的惊了。 她快步上前,将手指按在了盛承霖的脉搏上。 毒……解了?! 明明盛琉雪都诊断错了,为什么还能用治疗喘证的方法治好盛承霖?! “盛漪宁,你干什么?” 盛承霖恼怒地扬手,将她甩开了出去。 他力道大,盛漪宁一时没站稳,扑在了旁边的桌上。 桌上还放着方才盛琉雪剩下的半碗汤药。 盛漪宁不敢置信地端起了那半碗汤药,自幼学医熟知药材的她,自然闻得出来,盛琉雪这碗汤药,与她今日端来的,不仅药材配方,就连份量都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这三日,为了防着盛琉雪,她一直待在栖霞苑内。 就连让细辛外出购买的药材,她都是将药方拆开来买的,还加入了许多盛承霖用不上的药材,就是以防盛琉雪派人去药铺打听。 可饶是如此,盛琉雪竟然还是窃夺了她的药方! “你究竟用了什么邪术盗取了我的药方?” 前世的阴影笼罩而来,盛漪宁的惊恐愤怒都化作此刻的质问宣泄而出。 盛琉雪眼里分明是得意,可却像是被吓了一跳,往崔氏怀里缩了缩,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你的药方?这药方是我当着爹娘的面写下,派人抓药回来后,又亲手熬制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崔氏眉眼冷漠地盯着盛漪宁,“你自己没能耐,现在还想抢琉雪的功劳?神医谷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吗?” 武安侯一脸失望:“漪宁,这几日,琉雪想要去栖霞苑看你,都被拦在了院子外,如何能盗取得了你的药方?承认自己不如妹妹,很难吗?” 盛承霖甩袖,冷哼了声:“我看她就是嫉妒琉雪!抢了琉雪的新院子不说,现在还想抢琉雪的药方!”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她的亲人,无条件地相信着盛琉雪,宠着她护着她,却始终对她这个亲女儿亲妹妹,怒目而视。 盛漪宁觉得好笑,可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揭穿盛琉雪:“好。盛琉雪,你说这药方是你写的,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为什么,当日你说哥哥得的是喘证,端来的药却不是治疗喘证的?” 盛琉雪面上笑容一僵。 府医接过盛漪宁递来的药碗,闻了下,又喝了口,方才下判断:“二小姐的药,的确不是治疗喘证的。” 崔氏皱了皱眉:“这有什么打紧的?不管是黑猫白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琉雪能治好承霖就够了!” 武安侯也点头道:“漪宁,你哥哥病愈是好事,莫要胡闹。” 盛承霖更是一心维护盛琉雪:“盛漪宁,说得再多,救醒我的也是琉雪,不是你。有我在,你别想欺负琉雪!” 盛漪宁冷笑:“她药不对症,你也不在乎?” 盛承霖梗着脖子,满是不屑:“那又如何?就算琉雪是碰巧用对药救了我,那也只能说明她是个有福之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话音刚落,胸口就忽地传来剧痛。 盛琉雪忙上前关心,“哥哥,你没事吧?漪宁姐姐,哥哥大病初愈,你怎能气……” “噗!” 盛承霖喉头涌上腥甜,猛地朝前吐了口鲜血,喷了盛琉雪满头。 盛琉雪关心的话语戛然而止。 “啊啊啊!” 发丝和衣服上沾满了又粘又腥的血液,让她几欲发狂,下意识地就将朝着倒来的盛承霖推开。 盛承霖直挺挺的,向后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怔在原地。 “承霖!” 崔氏失态,扑上前扶起了盛承霖,急忙朝盛琉雪看去:“快给你哥哥看看!” 盛琉雪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明白盛承霖怎么会忽然吐血晕倒。 还是府医快步上前,给盛承霖把脉,而后惊道:“二少爷的病情虽然愈合,可却气血亏空,伤及肺腑。” 崔氏着急地问:“怎会如此严重?” 府医迟疑地看了盛琉雪一眼,“是因为二小姐用了猛药。这药虽能治好二少爷的病,让他醒来,可用药过重了,而二少爷卧病在床数日,内里虚弱,经不起这样的猛药冲击,所以才会吐血。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会落下病根,往后日日汤药不离身。” 所有人都看向了盛琉雪。 就连崔氏的眼中都带了些许淡淡的责怪。 被赵氏拉着站在边上的盛湘铃,忍不住问了句:“所以二哥哥是被琉雪姐姐治成药罐子了吗?” 赵氏皱眉,急忙捂住了她的嘴,“莫要胡说!大哥,大嫂,湘铃童言无忌,你们莫要放在心上。琉雪定是一时疏忽,才下了猛药,害得承霖吐血,待她调整药方,定能让承霖醒来,不会叫他落下病根的!” 三言两语,便将众人落在盛湘铃身上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了盛琉雪身上。 盛漪宁都不由多看了眼这位商贾出身的二婶,见她虽呵斥盛湘铃,可一举一动皆是对女儿的维护,心下不由有些羡慕。 盛琉雪此刻满心慌乱,也来不及记恨盛湘铃和赵氏。 “琉雪,你快想想办法,你哥哥未来还要袭爵,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不能落下病根啊!”崔氏催促。 武安侯此刻也冷了下脸,指责她:“琉雪,你怎能如此急功近利,给你哥哥用猛药?看看如今,你哥哥都被你害得吐血昏厥了!若是没有把握,还不如让漪宁来治!” “不是我!” 盛琉雪感到冤枉极了。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朝盛漪宁看去:“是你!是你故意害哥哥!” 崔氏也眉目冷冽地朝盛漪宁看去,“你对你哥哥做了什么?” 永远都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盛漪宁都已经习惯了,所以此刻能够心平气和地反问她:“母亲,是我对哥哥做了什么吗?方才府医不都说了,是盛琉雪用了猛药,才害得哥哥吐血的?这也能怪我?” 崔氏被堵得哑口无言。 武安侯则沉声道:“夫人,莫要迁怒漪宁,此事的确与她无关,是琉雪配错了药。” 盛琉雪闻言着急不已,也不顾满身脏污,上前与盛漪宁对质:“你敢说,你配了那么猛的药,不是故意想害哥哥?” 盛漪宁当然是故意的。 早知道将盛琉雪隔绝院外,她还能窃取药方,盛漪宁配的就不会是猛药,而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她本就没想过让盛承霖好过,所以给他配的解药,用的都是猛药,虽能解毒,却会让他耗损气血,落下病根。 没想到盛琉雪偷她药方,竟然丝毫不调整,连她暗算盛承霖的部分都一并偷去用了。 盛漪宁有点想笑,果然,盛琉雪只会偷她的东西,丝毫不懂医理,既然她那么喜欢偷,就让她连黑锅也一起偷吧! “琉雪妹妹,你这话什么意思?这药,不是你当着爹娘的面配的?这汤药,不是你亲自熬制,一口口喂给哥哥服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治好了哥哥就是你的功劳,现在哥哥出事了,又成了我的过错?” 盛漪宁满眼无辜,质问声却愈见凌厉。 盛琉雪袖下的拳头不由攥紧,一时间不知所措。 偏偏这时,盛湘铃还在添乱,“是啊,琉雪姐姐,你的药方出错,怎么能怪大姐姐呢?难不成,你真偷了她的药方,才会在出事的时候责怪大姐姐?” 赵氏眉头微蹙,见武安侯和崔氏都狐疑地看着盛琉雪,并未责怪湘铃,这才没像之前那样捂住她的嘴。 对上武安侯和崔氏的目光,盛琉雪也是心中一惊。 不能承认她偷了盛漪宁的药方! 她养女的身份本就矮了盛漪宁这个侯府嫡长女一头,若还输了名声和医术,这府上还能有她的立足之地? “我当然没有偷漪宁姐姐的方子,也没有责怪大姐姐的意思。” 盛琉雪看到盛漪宁身旁桌上搁置的药碗,双眸一亮,急忙上前道:“我没有经验,才不小心给哥哥用了猛药,可大姐姐出身神医谷,精通医术,怎么也配了这样的猛药?是存心想害哥哥吗?” 她正要端起药碗,让府医看看,可这时,却发现,盛漪宁碗里的汤药,不知何时已经被泼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瓷碗。 面对她惊愕的目光,盛漪宁慢悠悠笑了:“琉雪妹妹,虽然药方相同,可我用药份量均减半,刚刚好能治好哥哥,还不会让他吐血。” 第6章 假千金将功补过,哥哥伤上加伤 反正药已经被她悄悄泼了,份量多少还不是随她说,旁人也无从查证。 盛琉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拿着药碗的手都气得发抖。 偏偏这时候府医还点头道:“若是用药全部减半,的确算不上猛药。二少爷醒来后也不会再度吐血昏厥。大小姐不愧是神医谷弟子,用药谨慎,令人钦佩。” 这话一出,盛琉雪都快要吐血了。 武安侯冷哼了声,连带着崔氏一起责怪:“我就说琉雪不比漪宁有经验,可你非要让琉雪试试。承霖的命是能用来试药的吗?你纵容养女也要有个度!” 崔氏虽觉得他马后炮,可因为理亏也不好反驳。 而且此刻,崔氏也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让漪宁来治承霖了。 如此治好了皆大欢喜,出了岔子,也怪不到琉雪身上。 “还有琉雪!” 武安侯又板着脸看向盛琉雪,想要训斥一番,却在看到她红通通的眼眶和鼻子后,心软了下来,怒气也消了大半。 盛琉雪直接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爹,娘,都是我的错。是我学艺不精,才害得哥哥遭罪。你们罚我跪祠堂吧。” 说着,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盛漪宁一眼,“可是姐姐,你明明知道我用药太猛,为什么不提醒我?眼睁睁看着哥哥受苦?” 崔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她压根就不顾亲哥哥的死活,只是想看你出丑罢了!” 武安侯也皱了皱眉。 他觉得后宅女儿家再如何闹,也不该罔顾兄长性命。 然而,盛漪宁却是苦笑了声,“娘,是我不顾哥哥死活吗?那日我说了,琉雪妹妹经验不足,让我来治,可你却让人将我赶出沧海院,还说相信琉雪妹妹能治好哥哥。” “我不放心,所以才亲自熬了药前来,可当时琉雪妹妹已经给哥哥喂了药,我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恐怕你们也只会觉得我在污蔑琉雪妹妹罢了。” “我只能给哥哥把脉,想看看他可有大碍,可他却不领情,还一把将我甩开。” 她低眸,一副黯然神伤的姿态。 崔氏只觉得她矫揉造作,满腹心机,没半点世家贵女的风骨,可偏偏如今理亏,又没法训斥她。 武安侯却是很吃这套,面色缓和了些,“漪宁,你是个好孩子,委屈你了,这事不怪你。” 跪在地上的盛琉雪攥紧衣袖。 不怪盛漪宁,那意思就是怪她咯? 可这明明就是盛漪宁下的猛药,她如今不过是帮盛漪宁背了锅! “你哥哥如今可如何是好?昏迷了那么多日,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 武安侯担心的看着被重新扶回床榻上躺着的盛承霖。 府医闷不吭声。 盛琉雪跪在地上,也低着头,没主动说话。 这时候,盛漪宁从细辛那取过自己的针灸包,“爹,我能让哥哥醒来,只需要扎一个穴位即可。” 然而这时,盛琉雪却是先一步起身,“还是让我来吧!” “你?” 武安侯略有些狐疑,“能行吗?” 崔氏却仍然相信她,上次是失误,琉雪再怎样也不会害自己亲哥哥的,“侯爷,就再给琉雪一次机会吧!” 饶是武安侯此刻也觉得崔氏有些太过偏爱盛琉雪了,自己儿子的性命,是能用来给盛琉雪试手的? 盛漪宁黛眉微蹙,“琉雪妹妹也会针灸?” “没错!” 盛琉雪现在急于表现自己。 “可你身上连根银针都没带,能给哥哥施针吗?” 盛漪宁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头顶的簪钗上停留一瞬,但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我自有办法!姐姐如此阻挠,是不想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吗?” 盛琉雪说完,便拔下了发上银簪,快步上前。 盛漪宁惊愕出声:“琉雪妹妹,不可胡来!我不拦你替哥哥施针,但你怎可用银簪针灸,还是用我的金针吧?” “不必了,姐姐,只要医术精通,银簪与金针也并无区别。” 盛琉雪见她惊愕阻拦,愈发坚定自己做的是对的,见盛漪宁急于把金针借给自己,更是怀疑她在金针上动了手脚,想要害她出丑! 而且,她用银簪施展针灸成功的话,肯定会比用金针的盛漪宁更胜一筹! 这般想着,盛琉雪就自信地朝着盛承霖的太阳穴深深刺去。 武安侯和崔氏都是一惊,压根来不及阻拦。 下一刻,盛承霖就痛呼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谁敢暗算本少爷?” 剧痛之下,他猛地转身,看也没看,就踹了旁边的盛琉雪一脚。 盛琉雪摔了出去,与此同时,尖锐的银簪划破了盛承霖的眼角,顺带向他眼下的面庞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时间,盛承霖捂着眼角痛呼,鲜血流了满面! 屋内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赵氏抱着盛湘铃默默往边上缩了缩。 崔氏第一时间就扑了过去,抱住了摔在地上的盛琉雪,而后面带怒色地看向苏醒的盛承霖:“承霖,你妹妹救醒了你,你怎么能踹她?” 然而,在看到满脸鲜血的盛承霖后,充满怒气的指责却是瞬间消声。 武安侯被吓了一跳,“快,快给承霖止血!” 这种小毛病正是府医所擅长的,他拎着药箱上前,用白帕子擦掉盛承霖脸上血迹,露出了他眼角下竖穿大半个面庞的伤痕。 伤痕鲜红见肉,鲜血汩汩而出,触目惊心! 崔氏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被误伤的盛琉雪,满眼都是对盛承霖的心疼:“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二少爷用金疮药止血!” 然而,府医却是迟疑地道:“夫人,侯爷,这金疮药虽能止血,可若是往脸上敷,怕是会落下疤。” 盛承霖是侯府嫡子,未来不仅要袭爵,还要考取功名,若是面容有碍观瞻,怕是会影响仕途。 武安侯和崔氏也都想到了这点,此刻看向盛琉雪的目光,全然没有对她被误伤的心疼,只剩下了责怪。 盛琉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却又无从辩解,甚至还觉得有些委屈。 “爹,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救哥哥。可谁知道哥哥会忽然踹我一脚,我才不小心划破他的脸。” 若她不小心划破的是盛漪宁的脸,盛承霖还能原谅她,说她也不是故意的,然后云淡风轻地劝盛漪宁大度。 可是,现在,被伤到的是盛承霖本人! 他见盛琉雪伤了他不说,还委屈巴巴地指责他,顿时就怒了:“谁让你扎我了?我让你救我了吗?明明漪宁能治好我,可你却为了卖弄你三脚猫医术,害得我吐血昏厥!” “医术不精就不要出来害人!漪宁都说把金针借你,可你非要用银簪扎我!你手里那根破簪子那么粗,就往我脑门上扎,是想痛死谁?踹你也是你活该!” 盛琉雪整个人都被吼得愣在了原地。 盛承霖脾气暴躁,时常打骂下人,可从小到大,他都极为宠爱她这个妹妹,从来没有这么吼过她! 可是现在,就因为盛漪宁,他竟然吼她? 因为情绪激动,盛承霖脸上的伤痕都显得狰狞了起来,鲜血又流了满脸。 盛漪宁冷眼旁观着这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漪宁,你医术高明,能不能帮我将脸上的疤消掉?” 盛承霖用手帕捂着脸,对上她戏谑的目光,语气也略带讨好。 盛漪宁犹豫:“其实琉雪妹妹医术不差的。方才她这一针,不就让你醒来了吗?要不再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盛琉雪也想将功补过,跃跃欲试。 “不要!” 盛承霖却是猛地打了个哆嗦:“漪宁,她就是个半吊子,哪里比得上你这位神医谷弟子?再把我交到她的手里,我恐怕会被折腾个半死!还是由你来治哥哥吧?” 这次就连崔氏都没有反对。 她也觉得,盛琉雪老是出乱子,还是交给盛漪宁比较好,出了事也怪不到琉雪头上。 武安侯更是点头支持! 然而,盛漪宁却是义正言辞地反对: “不行,哥哥,琉雪一心想要治好你的病,你怎么能说这些让她伤心的话?而且方才她救醒你,你却踹了她一脚,还未同她道歉!” 盛琉雪闻言都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所有人都指责她的时候,盛漪宁竟然会为她说话?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盛漪宁是在火上浇油! 盛承霖指着自己的脸,愤愤道:“她把我害成这样,我还要同她道歉?” 盛漪宁摇头,轻叹了口气:“哥哥,你堂堂儿郎,怎能同自己的妹妹如此计较?区区皮外伤,至于生那么大的气吗?再说了,琉雪又不是故意的。” 盛承霖听着她的话,气得差点又要吐血了,“我计较?她不是故意的,难道我就活该吗?妹妹,你还帮她说话,她一个养女,之前抢占你院子的事,你都忘了?” 盛漪宁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轻啧了声。 看吧,人只有针扎在自己身上,才会知道痛。 “我已经不在乎了。区区一个落梅院,琉雪妹妹喜欢,又住了那么多年,就让与她又何妨?哥哥,琉雪一心为你,就算是我这个亲妹妹都自愧不如,我不许你说她坏话!” 第7章 漪宁拱火,哥哥怒斥养女 盛承霖气得不行,“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说她两句还不行?” 盛琉雪眼泪啪嗒直掉,“哥哥,是我的错,你怪我也是应该的。” 她知道盛漪宁越是假惺惺帮她说话,越会激起盛承霖的怒火,所以此刻认错也是真心实意的。 若是以往,盛承霖看到她的眼泪就心软,反过来安慰她了。 可现在,盛承霖看到她哭哭啼啼的就觉得烦:“本来就是应该的!你哭什么哭,伤成这样,该哭的不应该是我吗?” 盛琉雪被他怒喝得瞬间噤声,哽咽难言。 盛漪宁乐此不疲地拱火,“哥哥,琉雪妹妹都知道错了,你还想怎样?而且你也说了,琉雪是有福之人,她配对药方治好了你的病,又扎对穴位让你醒来,可你却不慎受伤,怎就不想想你自己的原因?” 盛承霖全然忘记了这是之前他自己说过的话,怒道:“什么有福之人?她就是个灾星!怎么你出手救祖母就没那么多事,她就这出差错,那出差错?” 盛琉雪被骂得面色惨白,转身扑进了崔氏怀里。 崔氏皱着眉,不悦地道:“够了!漪宁,你就莫要添油加醋了!快治好你哥哥才是正经事!” 盛承霖此刻捂着面颊的手帕都已被鲜血染红,因着担心留疤,府医也一直不敢用金疮药给他止血。 盛漪宁依旧不疾不徐,“娘,我只是不想哥哥与琉雪妹妹生了嫌隙,你怎能如此说我?” 崔氏冷眼看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恶毒心思。” 武安侯皱眉:“什么恶毒心思?漪宁说那么多,不也是想让承霖原谅琉雪吗?夫人你说话未免太刻薄了些。” 崔氏面色骤然一沉,“我刻薄?明明就是她……” “行了,娘,你也别老是偏袒生盛琉雪了!这件事就是她的错!” 盛承霖不耐烦地道。 崔氏只感觉心头堵了一口气,喘不过来的难受。 盛漪宁满意地勾了勾唇,这才用金针在盛承霖面上轻轻扎了几处,很快便将血止住了。 旁边的府医叹为观止:“这就是神医谷的金针刺穴吗?效果当真是立竿见影!” 盛承霖这才得以放下手帕,两相对比,愈发嫌弃盛琉雪的医术:“你好好瞧瞧,明明用金针轻轻扎几下就行了,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痛,你却非要拿那么粗的银簪往我脑门上扎,不是想疼死我吗?” 盛琉雪委屈不已。 盛漪宁却笑道:“琉雪妹妹能用银簪针灸,可见医术不比我差。只不过是力道稍重些,才弄疼了哥哥。” 盛琉雪听到她帮自己说话,就觉得她不安好心,顿时怒目而视:“我不用你假好心帮我说话!” 盛漪宁面露受伤之色:“妹妹,我是真心的……” 武安侯也皱了眉:“琉雪,你姐姐处处帮你说话,你何时也如此无理取闹了?” 盛承霖冷哼道:“分明就是嫉妒漪宁医术在她之上!” 以往落在盛漪宁身上的指责,此刻全都落到了盛琉雪身上。 盛琉雪气愤地转头就走。 崔氏冷冷睨了盛漪宁一眼,快步追了出去。 盛漪宁担忧地看去。 盛承霖却冷哼道:“不用管她!漪宁,你快帮我配药,消掉脸上伤疤。” 武安侯也更在意自己的嫡子,“还要为你哥哥好生调养,莫要让他落下病根。” 盛漪宁神色认真:“爹,哥哥,你们且放心,我有办法能让哥哥好起来,但这都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父子俩闻言俱是松了口气。 “能治就好。” “漪宁,你需要什么,尽管跟爹说。” 盛漪宁唇角微勾,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有些药的确比较贵。当然,也能用廉价的药材替代,但毕竟哥哥伤的是脸,我怕……” 盛承霖:“就用贵的!” 武安侯也道:“需要多少银子,尽管找你娘支取。” 盛漪宁闻言面露犹豫:“娘会给吗?前些时日,我为祖母治病,找娘要钱,她都推三阻四,最后还是祖母掏的体己钱。” 武安侯一向敬重老夫人,闻言皱眉:“她当家怎这般小气?我去同她说道说道!” 盛漪宁拉住他衣袖,委曲求全地道:“爹,算了,娘若知晓是我告的状,又该厌恶我了。可惜我也只有几两例银,不能为哥哥买药。” 盛承霖也知道崔氏不喜欢盛漪宁,但他出面,崔氏总不会拒绝,于是道:“要多少银子?我去找娘要!” “一千两。” “什么?” “怎这么多?” 父子俩都惊讶了。 武安侯一年的俸禄也才一千两银子。 当然,侯府置有田庄铺子,还有旁的收入,俸禄是最不值一提的。 “爹和哥哥也觉得太多了,那不妨就用便宜些的药材吧,估摸着一百两内便足矣。只是这样一来,要让哥哥恢复如初,少说一年半载,期间不能沾荤腥酒水。” “不行!” 父子俩异口同声。 “什么都不能吃,那我岂不是跟和尚一样?” “你哥哥今秋便要下场考试,届时若是面容有残,直接就被筛下来了!若等下回,又要三年!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我去找你娘要!” 武安侯一锤定音。 盛承霖松了口气,急忙问:“妹妹,用了好药,应当没那么多忌口了吧?” 盛漪宁颔首:“这是自然。” 就这点儿小伤,本来也没什么忌口。她就是想多贪墨些银子罢了。 自她回府来,崔氏待她刻薄,不仅没给她添置衣裳首饰,就连每月四两的月钱都没给她发放。 前世也是如此,不知是真忘了,还是想要给她立威,让她知晓侯府后院是谁当家做主。 后来她去找崔氏讨要月钱,崔氏当着许多人的面给了她二十两银子,还状似无奈地跟来做客的亲戚们抱怨: “瞧瞧,乡野回来的,几两银子都生怕我给她昧下。” 亲戚们也都觉得她上不得台面,不如盛琉雪有世家贵女的气度。 …… 栖霞苑。 日照西窗,满院的垂丝海棠在暮色里与烟霞辉映。 盛漪宁眉目沉静,正在宣纸上练字。 笔墨纸砚均是盛湘铃送来的,皆是上乘。 二婶此前的话提醒了她,宫学选拔在即,她也当好生准备才是。 前世,她被盛琉雪暗算,不宜出现人前,因此错过了宫学选拔,后来听闻盛琉雪做了公主伴读,很是风光,成了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侯府千金。 倒是她这个嫡长女,被她踩得一文不值。 “盛漪宁!” 崔氏满是怒气的声音打破了栖霞苑的平静。 不等盛漪宁出门相迎,就见崔氏带着盛琉雪和一众丫鬟仆从,闯入了屋中。 她拨开珠帘,发出一阵阵凌乱的珠玉碰撞声,声音压抑怒火: “什么药材那么贵,要支取一千两银子?” 盛漪宁气定神闲地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将狼毫笔搁置在旁,才慢悠悠看向崔氏: “许多药材千金难求,哥哥脸伤得那般深,须得神仙玉容膏才能恢复如初。若娘觉得我花费过多,尽可让琉雪妹妹为哥哥治病。” 神仙玉容膏,千金难求,也只有宫中受宠的娘娘才用得起。 崔氏皱眉:“你还能买到神仙玉容膏?” 盛漪宁颔首:“在神医谷这些年,略有些人脉。” 其实她自己就会配神仙玉容膏。 如今流传在外的神仙玉容膏药,也都是她的师父生前所配。 崔氏盯着她良久,从袖内取出银票:“好,我给你两千两银子,你为我买两瓶神仙玉容膏药。” 盛漪宁眉梢微挑起,不由笑了:“娘,神仙玉容膏何等金贵?我能买到一瓶已是不易,上哪为你寻第二瓶?” “那便罢了。” 若她真能寻来两瓶,崔氏又该怀疑有猫腻了。 “姐姐的字写得真好。” 盛琉雪看着桌案上那些隽秀大气的字迹,目光微沉了几分。 崔氏也皱了眉:“你不好好翻看医书救治你哥哥和祖母,练字做什么?” 盛漪宁并不避讳:“我要参与宫学选拔。” 崔氏惊疑:“你从哪听说的这事?” 盛漪宁才刚回府,若无人同她说,她怎会知晓宫学选拔之事? 盛琉雪眉头也皱了下,随后笑着问:“是湘铃告诉你的?” 盛漪宁自然不会把二婶和堂妹给卖了拉仇恨,“前些时日,正好碰见二叔叮嘱湘铃好好练字,为宫学选拔做准备,他便将给湘铃准备的笔墨纸砚匀出来给了我一份。” 两人朝桌案上的笔墨纸砚看去,确实是前些时日盛钟买的,与他送琉雪的一样,这才信了盛漪宁的说辞。 “宫学选拔,写得一手好字是最基础的。入宫与皇子公主做同窗,诗书礼乐皆要上乘,你自小长于乡野,不曾学过仪态规矩,去了也只会惹人笑话,就莫要白费功夫了!” 崔氏一如既往地喜欢打压贬低她。 前世她还会因此自卑,可如今,她只当崔氏在放屁。 盛漪宁微笑:“那母亲瞧我回府以来,仪态规矩,有何处出过差错?” 第8章 崔氏送毒糕,漪宁喂哥哥 崔氏忽地一怔,看着面前坐姿挺直,仪态端方的女儿,才忽地意识到,这个她不曾关心的女儿,这十年里,在她不关心的乡野中,出落得出乎意料的优秀。 可她就像是骄阳,会夺走琉雪的星芒。 崔氏衣袖下的拳头微微攥紧,冷着脸道:“罢了!你不听劝,到时候丢了脸,莫要回来找娘哭!” 她将银票拍在桌案上,便带着盛琉雪转身离开。 盛漪宁只是垂眸看着墨水溅出晕开的墨团,淡淡道:“母亲慢走。” 她不会哭。 上辈子,她找她哭过,未曾得到半句宽慰,全都是指责、嘲讽和谩骂。 倒是时常可见盛琉雪依偎在她怀中,与她母女情深。 “琉雪?” 见盛琉雪站着没动,崔氏轻声询问。 盛琉雪只是望着窗外夕阳海棠的美景,眸中略带遗憾:“栖霞苑的景致真好。当初还未建成时,我便想着有一日,能临窗作画,将此烟景描绘纸上。” 崔氏冷冷睃了盛漪宁一眼,“这院子,你住得舒心吗?” 这本是琉雪的院子,风水景致皆是最好的,可却被盛漪宁强占了! 盛漪宁微笑:“母亲精心搭建的院子,我自是住得极为舒心的。琉雪妹妹既然喜欢此处景致,那我便将此处夕阳海棠盛景赠你。” 崔氏和盛琉雪皆狐疑地看着她,不信她会如此大方将抢来的院落拱手让人。 便见她旁抽出一副画卷,徐徐展开,纸上正是临窗所见,暮色熔金,海棠烟霞。 盛琉雪大惊失色:“这是你画的?” 盛漪宁笑得比画还美,“是呀。母亲,妹妹,如此画技,可能过宫学选拔呢?” 盛琉雪咬了咬唇,无助地朝崔氏看去。 她最擅长的便是书画一道,可如今,盛漪宁竟全都压过了她! 崔氏面沉如水,安抚地看了眼盛琉雪,才对盛漪宁冷声道:“徒有其形,并无灵韵,与琉雪的画差得远了!在我面前卖弄便罢了,可莫要拿到外面,丢人现眼!” 说罢,她便将那幅画“咔擦”一声撕成两半,丢下后,便转身离开。 盛琉雪满心烦乱,焦急地快步跟上。 待两人走远,细辛才愤愤道:“小姐的画便是竹隐先生都要夸赞,夫人怎这般苛刻?这般说话,实在叫人伤心!” 是啊,还有什么比至亲之人的贬低更伤人? 前世她便是如此,在一次次贬低打压中,陷入自我怀疑,不敢再拿起画笔展示分毫。 盛漪宁自嘲地笑了声,随手将残画丢至一旁,挥毫泼墨,在宣纸上书下“引蛇出洞”四个字,眸光也愈发坚定。 …… 晚来风急,长廊外雨打芭蕉。 “娘,姐姐是嫡长女,医术好,规矩端正,字写得好,就连我最擅长的绘画也高我一筹,处处压制于我。若她参与宫学选拔,那谁还会看得到我?” 崔氏贬低盛漪宁,可盛琉雪却没法自欺欺人。 此刻她抹着泪,双眼通红。 崔氏则面色冷凝,“漪宁的家世,才能,有一样便足以让她许个好人家了,非要如此锋芒毕露,迟早会为侯府惹来祸事!你且放心,便是为了漪宁好,娘也不会让她参加宫学选拔。” 盛琉雪这才止住泪,轻点了点头:“嗯。只是娘,哥哥那边还生着我的气,往后不会只疼漪宁,不疼我了吧?” 崔氏轻揉了揉她脑袋,“你才是他亲妹妹,旁人哪能越得过你?待漪宁治好他,伤疤好了,如何还会记得当日的痛?” 盛琉雪点头,心下却是暗暗决定,她还要亲自治好哥哥,绝不将功劳拱手让给盛漪宁! 不过这话就不必告诉娘了,以免她阻止。 …… 玉京繁华,行步所见皆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盛漪宁戴着帷幕出门,跑了十几个药材铺,买了一马车的药材,而后让马夫先将药材运回栖霞苑,才带着细辛去酒楼雅间,去找暂留此地的江湖游侠买神仙玉容膏。 当然,这只是个迷惑崔氏的幌子。 一千两银子,买完盛承霖要用、祖母要用以及她放着备用的药材,还剩下九百两。 回府后,她便在栖霞苑内熬药,为了提防盛琉雪的邪术,她是将祖母的药和盛承霖的药同时熬的。 但让她失望的是,盛琉雪这几日竟安分了下来,没拿着她弄混的汤药去喂盛承霖。 一直到她制好神仙玉容膏,又出府一趟,假装从江湖游侠那买回来。 她刚回府,崔氏便把她叫了过去。 “这就是神仙玉容膏?” 崔氏狐疑地看着她手中平平无奇的白瓷瓶。 盛漪宁将瓷瓶奉上,“是。我托一位游侠买来的。” “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没个标识,你可莫要被人诓了银钱。” 崔氏将之打开,便闻到一股草木清香,膏药晶莹泛着些莹莹浅绿,但她却不敢触碰。 盛琉雪笑着将一个唯唯诺诺的丫鬟扯过来,掀开她衣袖,露出臂上伤疤:“正好我这有个丫鬟马虎,不慎被瓷片划伤,且让她试试药,若是无碍,再给大哥送去,如何?” 崔氏颔首:“如此最为稳妥。” 她合上瓷瓶,并未将药还给盛漪宁,“神仙玉容膏便暂放我这,待确认无误,再让琉雪给承霖送去。” 盛漪宁迟疑地看了药瓶一眼:“这……” 崔氏皱眉:“怎么,你还担心娘昧了你哥哥的药?” 盛漪宁收回视线,“自然不是。” 崔氏随手将旁边一个食盒递给她,“这是宫里淑妃娘娘赏的糕点。你为你哥哥和祖母奔波劳累,这盒糕点你拿去吃吧。” 盛漪宁顿时感动地望向她:“娘,都是一家人,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盛琉雪笑着打趣:“果然娘还是最疼姐姐,姨母送来的糕点,我都没讨着一个,便全都给姐姐送去了。” 盛漪宁当即打开了食盒,抓起一个糕点,直接塞到了盛琉雪嘴里。 “那第一口妹妹先吃。” 盛琉雪笑容顿时僵住,一时间,含也不是,吐也不是。 崔氏则是面色惊变,怒声道:“还不住手!” 盛漪宁疑惑地朝她看去,“娘,我只是想同妹妹分享,你何故如此发怒?难道说,这糕点,我吃得,妹妹就吃不得?” 崔氏强压下惊惧,沉着脸道:“什么吃得吃不得,娘难道还会害你?世家贵女,怎可行止如此粗鲁?这糕点,既赏了你,你便自个回去慢慢吃。行了,退下吧。” 她急急忙忙就将盛漪宁赶走了。 待盛漪宁离开后,盛琉雪急忙便将是糕点吐掉。 崔氏忙给她递了杯水,“快漱漱口。不吃到肚子里,应当无碍。” 盛琉雪却是忧虑:“娘,姐姐医术高明,该不会看出来了吧?” 崔氏却道:“我又没给她下毒,只是在里头混了些牛乳罢了。她在山野多年,不曾吃过牛乳这般精贵的东西,想来早忘了,我们一家喝牛乳都会长疹子,便是太医来了也得数日才能消停。” …… 离开主院后,盛漪宁才捏起一个糕点细细察看。 崔氏一反常态送她吃食,她出于下意识的防备,便将糕点塞到盛琉雪嘴里试毒。 可这糕点,分明无毒,她们为何如此惊慌? 但不管怎样,崔氏送的东西,盛漪宁是不会吃的。但她不吃,是不是有点儿浪费了? 于是盛漪宁想到了个好主意! 她去熬了一碗药,连同糕点,一块带去了沧海院。 “哥哥,喝药了!” 盛承霖现在听到盛漪宁的声音,都要抖三抖。 无他,只因每次盛漪宁端来的药,比胆汁还苦。 可每每,她都要盯着他全部喝完,还说什么良药苦口。而后为了不影响药效,还不许他吃饴糖。 一来二去,盛承霖其实有些厌烦她,可如今又有求于她,只能忍气吞声,强颜欢笑:“妹妹,派个丫鬟过来便是,怎么还劳妹妹亲自来一趟?” “因为我盼着哥哥快些好起来呀。” 盛漪宁直接就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端到他面前。 盛承霖闻着味都想吐,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喝。 喝完,他便急忙让小厮倒来清水,给他漱口。 盛漪宁叹气,“这药是苦了些。” “是啊!” 盛承霖苦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怨念深重。 盛漪宁从细辛手里将食盒接了过来,打开,放在桌上,笑道:“方才从娘那边过来,她赏了我一盒宫中送的点心,哥哥且用它压压苦味。” 看到这些飘散着甜味的精致糕点,盛承霖怨气散了些许,急忙将糕点塞嘴里,狼吞虎咽:“谢谢妹妹!” 盛漪宁在一旁坐下,笑容娴静温柔,“我也是借花献佛,谢娘便好。” 盛承霖一边吃,一边感觉脸和脖子上有些痒,然后就伸手挠。 可他越挠就越痒! 他看着手臂上的红疹,意识到了不对劲,面色大变地看向盛漪宁:“你给我吃了什么?” 盛漪宁看向他,被他抓得通红的面庞和脖子吓了一跳,“哥哥,怎么会这样?平日你喝汤药,都并无不适啊!怎么今日长了那么多红疹?莫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我就喝了你送来的汤药和糕点!不是你还有谁?” 盛承霖浑身瘙痒难耐,觉得定是盛漪宁在故意折腾他,怒瞪了她一眼,急忙吩咐小厮:“快去叫府医!还有爹和娘!盛漪宁她谋害兄长!” 第9章 娘,你为何害我? 盛漪宁慌乱无措,上前给他把脉:“哥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给你把脉,定会将你治好的!” “滚开!敢谋害兄长,你等着受家法吧!” 盛承霖甩开她,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沧海院闹的动静大,就连二房一家都赶来了。 武安侯进门,就怒喝道:“盛漪宁,你给我跪下!” 盛漪宁才不跪,满脸无措地解释:“爹,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平时都不这样的。” 崔氏冷眼看着她:“你若一心医治你哥哥,他还会冤枉你不成?” 盛琉雪也不忘添油加醋:“是啊,姐姐,你就算对哥哥有何不满,也不该如此暗算他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慢慢说呢?” 这时候,府医已经验过盛漪宁送来的汤药了:“汤药里并未下毒。” “那定是她送来的糕点有问题!” 盛承霖指着桌上剩下的几个糕点道。 “糕点?” 崔氏和盛琉雪闻言都是一愣,齐齐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面色剧变。 府医将糕点掰开闻了闻,又吃了口,无事发生,便下了定论:“糕点也无毒,但里头含有牛乳。老夫记得,二少爷和夫人,似乎都忌食牛乳?” 盛承霖顿时大怒:“好啊,盛漪宁,你明明知晓,我们一家都沾不得半点牛乳,竟还敢拿牛乳所制的糕点来害我?” 盛漪宁茫然无措地问:“我们家为何会吃不得牛乳?” 盛承霖更为恼怒:“你装什么?吃了牛乳会如何,你不清楚吗?” 盛漪宁摇头:“牛乳精贵,我在山野多年,不曾食过。” 盛承霖狐疑地盯着她:“你当真不知?” 盛湘铃又忍不住了:“漪宁姐姐那么小就去了神医谷学医,又多年没吃过牛乳,怎会知晓吃了牛乳会长疹子?便是她将牛乳所制糕点赠你,也是无心之失,堂兄何必揪着不放?” 她觉得漪宁姐姐真是太可怜了,没喝过牛乳还要受此冤枉。 二婶赵氏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自家女儿,想起前些时日漪宁提醒她的事,轻叹了口气。 罢了。漪宁是个值得交好的。 “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盛漪宁不解地朝武安侯看去。 武安侯弄清原委,怒气这才消了些:“自你外祖母起,你、你哥哥和你娘,还有你崔氏的舅舅、表兄们,吃了牛乳都会浑身长满奇痒无比的红疹。你幼时也发作过的,只是那时你太小,不记得。” 赵氏却是淡淡看了崔氏一眼。 她记得,那时,崔氏刚生下漪宁,奶水不足,又一时半会没找到奶娘,便先给漪宁喂了牛乳。漪宁险些死掉。 老夫人责问崔氏,她只说,崔家也未必人人都忌食牛乳,她才侥幸一试。 可若换做她,赵氏宁肯用骨血喂养湘铃,也不愿她冒这个险。 武安侯有些愧疚,并不怪盛漪宁:“你也是无心之失。” 可此时,盛漪宁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崔氏,“可是,这糕点,是娘送我的。我只是想同哥哥分享,不成想,却害了他。” 盛承霖也才从盛怒中忆起,这糕点是出自崔氏之手,同样不敢置信:“娘?你为何害我?” 崔氏原本听说儿子出事,满心忧虑,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没想到就得到了这么一句质问,几欲吐血。 而且最可恨的还是,糕点全吃进盛承霖肚子里,盛漪宁却毫发无损! 武安侯也看向了崔氏,皱眉问:“夫人,漪宁不知忌口便罢了,你怎会不知,他们吃不得牛乳?” 盛漪宁急忙开口帮崔氏说话:“爹,娘或许也不知这些糕点里有牛乳,毕竟这些糕点都是淑妃娘娘赏赐的。” 可这话一出,武安侯眉头皱得更紧:“淑妃与你母亲一母同胞,都吃不得牛乳,怎会给她赏赐这种糕点?” 崔氏胸中怒火直烧,明明盛漪宁安然无恙,却还在那一个劲地火上浇油! 非要将她这个母亲置于不慈之地吗? 盛漪宁眸光破碎地望了崔氏一眼,似乎含下了所有委屈,低头不再说话了。 有些话,旁人能说出口,她这个亲生的却不行,那便是不孝。 武安侯皱眉看向了崔氏:“你明知道……” “我不知道。” 崔氏冷冷打断了盛铎的话,而后压抑着怒气看向盛漪宁,“你不必如此矫揉造作!我是你娘,你的命都是我给的,难道我会害你吗?” 盛漪宁满脸伤心,默默垂泪不说话。 武安侯都看不下去了,“崔氏!够了,本就是你的过失,你还要责怪孩子?看把孩子吓得!” 就连盛承霖也挠着脸抱怨:“是啊,娘,宫里的吃食,不知道多少人动过手脚,以后还是莫要拿给我们吃了。” 崔氏满腹憋屈,说不出话。 盛琉雪看了眼毫发无损的盛漪宁,袖下拳头微攥,暗道可惜。 “漪宁,快帮我看看,这疹子可能快点儿消掉?” 盛承霖全然忘了之前如何怒斥盛漪宁,又一脸讨好地询问。 “估摸着过几日便会自行消去,我一时半会也无法。不知娘和哥哥从前犯病是怎么治的?”盛漪宁问府医。 府医摇头:“我只能开些止痒的药,这疹子,还得过上三五天才能消掉。” 武安侯摆摆手:“无碍,左右承霖如今养病,也不出门。” 盛承霖也没意见,只是刚喝完一碗药,又来一碗,他这一日日的,喝汤药都饱了! 倒是盛湘铃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还好大姐姐并未误食牛乳,否则满脸疹子,过两日的宫学选拔,该如何参加?” 崔氏冷冷剜了盛湘铃一眼,觉得这个侄女太过嘴碎聒噪了! 赵氏却是往盛湘铃身前一挡,面容温婉:“你大伯母掌管后院吃食,自不会再出纰漏,用得着你多嘴?” 崔氏被三言两语高高架起,怒也不是,应也不是。 但总之,再对付盛漪宁,不能再在吃食上动手脚了,否则无论是不是她的过错,都是她这个侯府主母管家不力。 武安侯也面色严肃地叮嘱了崔氏一句:“厨房重地,你可得留心,莫要再生事端。” 崔氏隐忍怒意:“是。” 而后他又诧异地看向盛漪宁,“漪宁也要去参与宫学选拔?” 盛漪宁颔首:“两位妹妹都去,我这当长姐的,总不能畏畏缩缩躲在后头。” 武安侯欣慰地点点头,对女儿有上进心很满意,但却又不免担忧:“你养在乡野,一心钻研医术,于诗书礼乐一道,恐怕略逊你妹妹们一筹,届时跟着你妹妹们行事便是。” 他既想要女儿争光,却又害怕女儿给他丢脸。 盛漪宁颔首应下,并不争这一时长短。 …… 翌日清早。 栖霞苑的海棠花尚笼在薄雾中。 崔氏身边的嬷嬷端来了一套衣裳首饰,“大小姐,夫人让你快些穿戴好,待会儿一起进宫拜见淑妃娘娘。” 盛漪宁盯着那碧色的衣裳和素净的首饰良久,忽地笑了:“多谢嬷嬷。” 她一度以为崔氏是忘了给她添置新衣,原来她都记得,只是没有外人的时候,连做个样子都不愿。 待嬷嬷离开,细辛才不满抱怨:“小姐素日喜欢穿色浅且明丽的衣裳,何等仙姿飘逸,何曾穿过这种树叶般的绿,夫人怎都半点不将小姐的喜好放在心上?” “无非是想让我做绿叶,衬盛琉雪那朵娇花罢了。” 盛漪宁检查了一番后,便让细辛为她更衣。 进宫见淑妃和齐王,她倒也不介意当陪衬盛琉雪那个。 梳妆打扮好后,盛漪宁便去了侯府门口,崔氏还在给盛琉雪整理披帛。 盛琉雪穿得娇艳,一袭粉白色襦裙好似春日里的桃花,双髻间点缀鎏金步摇,裙摆上金线熠熠生辉,就连绣花鞋上的东珠都圆润硕大。 她挽着崔氏的胳膊,笑着撒娇,崔氏则是宠溺地点了点她鼻尖。 很亲昵,仿佛她们才是亲生的母女。 盛漪宁抬手遮了遮春日里有些刺目的阳光。 听到丫鬟提醒,盛琉雪笑着看去:“姐姐,你来了?” 她知道崔氏把她挑剩的那套碧色衣裳给盛漪宁送去了,所以此刻怀着些恶意的期待,可却在看到盛漪宁的一刻,倏然愣住。 即便是浓郁暗沉的绿,也未曾压住盛漪宁的丽色,反倒是衬得她肤色愈发欺霜赛雪。 她行步走来,碧色罗裙翻飞,似春水微漾,草色连天,临江仙。 衣裳首饰是远不及她精致华丽的,可穿在盛漪宁身上,却自由一种超凡脱俗。 “母亲,妹妹。” “嗯。” 盛琉雪揪着手帕,有些心不在焉。 崔氏眉眼冷淡,“走吧,莫要让你姨母久等了。” 说罢便不再多看她一眼,牵着盛琉雪先上了马车。 盛漪宁上了后头的那辆马车。 马车停在宫门,母女三人跟随太监指引进了柔仪宫。 然而这时,殿内忽地传来太监宫女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淑妃娘娘晕倒了!” 第10章 淑妃有孕?养女抢先报喜! 柔仪宫的宫女赶忙去请太医。 崔氏带着两个女儿,快步进了殿内。 她担忧地询问:“齐王殿下,淑妃娘娘怎么了?” 宫女已将晕倒的淑妃扶至榻上,齐王燕云凛守在一旁,坐立不安。 “姨母,琉雪表妹。母妃方才不知怎的,说着话就忽然晕倒了。” 说着,他看到站在崔氏身后的盛漪宁,眸光微顿,“这位就是漪宁表妹吧?听闻你从神医谷归来,医术高明,快给我母妃瞧瞧!” 崔氏阻止:“漪宁医术微薄,哪比得上宫里御医?何况她初入柔仪宫,淑妃娘娘便无故晕厥,许是与娘娘相克也不一定。” 这话一出,燕云凛眉头微皱,却仍是道:“无妨,御医还未赶来,让漪宁表妹试试看。” “是,齐王殿下。” 盛漪宁福身,上前给淑妃把脉。 “齐王表哥,我也给姑母瞧瞧!” 盛琉雪语气娇俏,与燕云凛显然亲昵许多,直接坐在榻上牵起了淑妃另一只手。 刚触碰到淑妃的脉搏,盛漪宁便面露惊愕。 滑脉?! 她看了眼榻上风韵犹存的淑妃一眼,今年,淑妃已三十有八了,一双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多年不曾有孕,现在竟然把出了喜脉? 这时候,刚晕倒的淑妃也悠悠转醒,揉着太阳穴问:“本宫这是如何了?” 盛漪宁收回手,敛衽行礼:“恭喜娘娘……” “姨母,你有喜了!” 然而,盛琉雪却是抢先一步,抱住淑妃的胳膊,惊喜地道。 回眸瞧见盛漪宁面沉如水的模样,盛琉雪笑容愈发灿烂。 在场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就连淑妃都是大惊:“本宫,有喜了?” 盛琉雪点点头:“是呀。姨母,我摸到的就是滑脉,这些时日,你是否感到疲乏嗜睡,恶心想吐?” 淑妃闻言也不由点了点头,“是如此。只是本宫一把年纪了,不曾往这方面想……” 一旁的齐王也不由面露喜色,“恭喜母妃。” 他已成年,母妃如今有喜,无论男女都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且因着母妃有喜,必然会更受父皇宠爱,反而于他有利。 崔氏将盛漪宁挤至身后,欣喜地道:“娘娘好福气!” 淑妃则是挽起了盛琉雪的手,笑道:“这好福气可是琉雪带给本宫的。” 崔氏道:“琉雪八字极好,本就旺夫,且医术高明,就连承霖患病,都是她治好的呢!” 淑妃看着盛琉雪的目光愈发满意,轻拍了拍她的手掌,将拉起一旁的燕云凛,将她们的手放在一处,“如此极好。日后成婚了,有琉雪照顾云凛,我也能放心。” 盛琉雪娇羞低眉。 燕云凛也默认了淑妃的话。 然而此时,被排挤在外的盛漪宁却是忽然出声反对:“不行!” 众人齐齐朝她看去。 崔氏训斥:“漪宁,不得无礼!” 燕云凛眉目浮现些许厌烦,果然,盛漪宁才刚回来,就想要携恩图报了吗? 淑妃看向她的笑容更是极为冷淡。 盛琉雪靠在淑妃身旁,似笑非笑地看着盛漪宁,“姐姐,我与齐王表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要拆散我们吗?” 盛漪宁却是恨铁不成钢看着她,叹气:“妹妹,你糊涂啊!” 盛琉雪一愣,不明白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崔氏也怀疑她是气糊涂了。 就听盛漪宁义正言辞地道:“淑妃娘娘,臣女不介意与琉雪妹妹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但她替我陪伴母亲多年,臣女是断不可能让她无名无份地跟着齐王表哥,当个侍妾的!臣女恳求娘娘开恩,给琉雪妹妹一个侧妃的名分吧!” 盛琉雪面色剧变。 什么无名无份的侍妾,什么侧妃? 她要当的是齐王表哥唯一的王妃! 崔氏眉眼也冷了下来,“琉雪是你妹妹,你怎如此恶毒,竟要让她为妾?” 盛漪宁似是不解:“娘,我也是为了琉雪妹妹着想。姨母当年明明在皇上面前亲口承诺,待我学医归来,便让表哥娶我,如今却又让琉雪与表哥成婚,不是想要纳她为妾吗?” “虽说琉雪与表哥无媒定情,名节有损,不堪记入皇室玉牒,但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表哥亦有责任,理应给她个侧妃名分!” 她说得义正言辞。 但殿内众人面色都沉了下来。 盛琉雪更是气得发抖,双眸盈泪:“姐姐,你怎能给我戴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我何时与表哥无媒定情了!” 盛漪宁偏头疑惑地看向她,“方才,不是你自己说,你与表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吗?” 盛琉雪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那只是为了膈应盛漪宁,让她羡慕嫉妒,却没想到,竟成了盛漪宁抹黑她的依据! 淑妃安抚地拉着盛琉雪坐下,温婉含笑地道:“漪宁,当初你还小,一些戏言,怎能作数?” 盛漪宁诧异:“当初我小,可姨母说的话总不会是童言无忌吧?” 淑妃笑容微僵,“那时候你不记事,许是记错了。姨母只说待你归来,会让你表哥好好照顾你,兄妹之间本应如此,你莫要误会了。” 盛漪宁若有所思:“是么?可我分明记得,那年中秋宫宴,刺客行凶,长剑刺向表哥时,是我挡在了前面,以命换命。后来是师父救下我,说要带我回谷中养伤学医。姨母抱着我说,等我回来,就求皇上为我和表哥赐婚……” 她将十年前的过往清晰描述,让淑妃都不由心惊。 那时盛漪宁才八岁! 崔氏不耐烦地打断她,“别说了,一点恩情,用得着记那么多年?” 盛漪宁捂着胸口,轻轻笑了:“长剑贯穿胸口,疼得呼吸都像是有沙砾划过,此处还留着当年的伤疤,寒冬时还会隐隐作痛。母亲说我,为何会记那么多年?” “不过有一事,我的确不知是不是记错了。当年,究竟是我舍生取义为表哥挡剑,还是有人趁乱之中推了我一把?” 她目光静静地看向了崔氏。 轰隆—— 窗外晴日惊雷。 崔氏心头也是巨震,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扶着桌沿才站稳了脚跟。 好半晌,她才稳住了心神,可却不敢直视盛漪宁那双春水般宁静美丽的双眸。 那么澄澈明亮,似乎能映照出人心所有的鬼魅。 盛漪宁轻声询问:“娘,当初你就站在我身后,可有看到,是谁推了我?” 崔氏满心慌乱,全都以不耐烦掩饰:“你记错了!胡说什么?当初就是你自个冲上前,为你表哥挡下了刺客的刀剑!” 盛漪宁眉眼带笑,看向了淑妃:“姨母,你瞧,我娘还记得呢。” 崔氏面色骤沉。 淑妃笑容逐渐消失。 盛漪宁微笑:“赐婚之事,就连彼时年幼的裴太傅都记得,想必皇上与皇后娘娘也记得。姨母若是忘了,不妨同去求证一二?” 淑妃本想就这么赖掉这门亲事,却没想到她如此厚脸皮,这事自然是不能闹到皇上面前的。 言而无信,总是她理亏。 她断然拒绝:“皇上政务繁忙,区区小事如何能闹到御前?” 然而这时,殿外却是传来了男子洪亮的笑声。 “爱妃有何事要朕为你做主啊?” 淑妃循声看去,不曾想,皇帝竟然未曾让下人通报,便带着太子燕云舟和太傅裴玄渡进殿。 众人纷纷行礼。 “平身。” 淑妃笑迎上前:“皇上,您不是在御书房商谈国事吗?怎有空来臣妾这?” 皇帝不过四十多岁,正值壮年,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足,像是能再活个二三十年。 但盛漪宁知道,三年后,皇帝就死了,死于红丸。 储君燕云凛也没能如愿登基。 有一人,屠尽了皇族,以公主之身,登上了帝位。 她的帝师正是如今的太子太傅,裴玄渡。 “朕听闻你晕倒了,便一道过来,如今看来,是神医谷归来的那位盛大小姐,将你治好了?” 盛琉雪和崔氏时常入宫探望淑妃,皇帝并不陌生,于是便看向了后头的盛漪宁。 盛漪宁垂下视线,不敢直视圣颜,“回皇上,臣女刚要为娘娘把脉,还未下诊断,她便已醒了。” 崔氏和盛琉雪俱是松了口气,还好盛漪宁没抢功劳。 淑妃掩唇轻笑了声,拉起了一旁的盛琉雪,说:“皇上,臣妾没病,不过琉雪一来,倒是给臣妾带了个好消息。” “哦?”皇帝来了兴趣。 盛琉雪敛衽行礼,扬起笑容:“恭喜皇上,淑妃娘娘有喜了!” 这话一出,皇帝都难掩惊喜地朝淑妃肚子看去,“当真?几个月了?” 他虽在壮年,后宫也时常有进新人,可却已五年没有传出过喜讯,很多人都觉得,皇帝老了,不行了。 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却对此耿耿于怀,不断纳进新人想要证明自己,如今淑妃传出喜讯,他怎能不高兴? 盛琉雪此刻却被问住了,下意识朝盛漪宁看去。 当着皇帝的面,盛琉雪不敢敷衍马虎,却又不肯承认医术不精,于是便笑着问:“漪宁姐姐,姨母怀孕几个月来着?” 盛漪宁直截了当:“我不知道。” 崔氏皱眉:“你在神医谷学医数年,竟连喜脉几个月都把不出来?” 盛漪宁神色迟疑地道:“娘,许是我医术不精吧,我连淑妃娘娘的喜脉都没摸出来,怎会知晓她怀胎几月?” 第11章 臣女愿意成全齐王与妹妹 “什么?!” 此话一出,盛琉雪肉眼可见的慌乱,“那你方才恭喜什么?” 盛漪宁疑惑地看向她:“姨母安然苏醒,我自是要恭喜的。倒是妹妹既然给姨母把出了喜脉,怎连怀胎几月都不知?” “我……”盛琉雪支支吾吾。 崔氏和淑妃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笑容逐渐消失。 皇帝淡淡道:“御医,给淑妃把脉。” 御医躬身上前,将手帕覆在淑妃腕上,恭敬探脉,而后才道:“回皇上,淑妃娘娘并无身孕。” 盛琉雪如遭霹雳,呆愣在原地。 皇帝面色莫测地看向淑妃。 淑妃心惊,慌忙跪倒在地:“皇上,臣妾月信有些时日没来了,乍一听琉雪恭贺臣妾有喜,便信以为真,不成想竟害得皇上空欢喜一场,是臣妾的罪过!” 御医道:“娘娘月信未至,许是上了年岁,天癸已竭。” 淑妃尴尬不已,今日之事传出去,后宫诸嫔妃势必会嘲笑她,都天癸竭了,还妄想怀上龙嗣。 “哦,这般说来,爱妃也是受人误导?”皇帝抬手让她起身。 崔氏急忙拉着不知所措的盛琉雪跪下,向来冷静的面上难掩紧张:“皇上,是琉雪医术不精,才误导了娘娘,但她待娘娘也是一片赤子之心,还望皇上宽恕。” 盛琉雪此刻惴惴不安,匍匐在地,将头压得很低。 母亲都跪下了,盛漪宁自然不能在旁边干站着,也在旁跪下。 但皇帝却是先看向了她,“盛大小姐医术高明,在回京途中救下太子,朕还未赏赐,如今又未错诊,不必下跪。” 盛漪宁跪得挺直,“回皇上,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臣女不求赏赐。如今,母亲尚且跪着,臣女岂能袖手而立?” 皇帝历来以孝治天下,闻言对她面露赞赏:“盛大小姐至纯至孝,武安侯夫人,你有一个好女儿,一并起身吧。” “谢皇上。” 盛漪宁这才扶着崔氏站起来。 崔氏对她的触碰有些抵触,但当着皇帝的面却不敢将她推开,只能忍着膈应僵持着,目光却担忧地看向还跪着的盛琉雪。 皇帝被人愚弄,自然是不悦,怒气便撒在了盛琉雪身上,“侯夫人的这位养女,医术不精倒爱卖弄,当真是东施效颦。” 盛琉雪胆战心惊,却又不敢掉眼泪,只能求助地朝淑妃和燕云凛看去。 淑妃生怕皇帝疑心她假孕争宠,也恼了盛琉雪,自然没为她说话。 燕云凛则是担忧盛琉雪被罚,急忙上前拱手求情:“父皇,琉雪她天真烂漫,又与我们亲近,才畅所欲言,并无恶意。” 皇帝看着他,又看了眼静立在旁的盛漪宁一眼,忽地面露恍然:“崔夫人携女进宫拜见淑妃,想来是商量云凛婚事?方才朕进殿时听到淑妃说,不必闹到朕面前,可是云凛想要求朕为他与盛大小姐赐婚?” 燕云凛生怕皇帝乱点鸳鸯谱,急忙跪下,牵住一旁盛琉雪的手道:“父皇,儿臣与琉雪表妹两情相悦,早就认定了她才是儿臣唯一的妻,求您赐婚!” 盛琉雪微微抬眸看了眼惊愕的盛漪宁,心中骤然涌起一阵难言的畅快。 即便盛漪宁处处压她一头又如何,可如今,齐王表哥求旨赐婚的对象是她! 这时候,太子燕云舟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盛漪宁,不忍救命恩人受辱,站了出来,皱眉质问:“二皇弟,孤记得,你不是与盛大小姐有婚约吗?怎么如今竟要让父皇为你与这武安侯府养女赐婚?” 皇帝淡淡瞥了淑妃一眼,也道:“朕也记得,当初盛大小姐为老二挡刀,淑妃说过,待她从神医谷归来,便让老二娶她。” 淑妃没想到皇帝还真记得,强撑笑意道:“皇上,臣妾当初只是一句戏言。漪宁是臣妾的侄女,云凛的亲表妹,我们自会好好补偿她,但感情之事不好勉强。还请皇上成全云凛与琉雪吧。” 燕云舟诧异:“戏言?此事当时宴上百官家眷皆知,便是孤都知晓,淑妃娘娘却说是戏言,置盛大小姐的颜面于何地?当初盛大小姐以命换命才救下二皇弟,二皇弟如今悔婚,岂不是恩将仇报?” 燕云凛最是厌恶旁人说盛漪宁于他有恩,仿佛他能活下来,全仰赖盛漪宁这一介女流。当初就算他被捅了又如何?盛漪宁被捅了,不也没死吗? 尤其此刻,听到他一直以来嫉恨的太子,竟提起此事,逼迫他娶盛漪宁,燕云凛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又没让她给我挡剑!再说,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吗?太子皇兄,盛漪宁回京途中,不也救了你一命吗?你怎么不娶了她?” 燕云舟被他吼得微怔,但回复却十分慎重:“孤有太子妃。孤也不能恩将仇报,逼迫救命恩人为妾。” “本王也已经有了心仪的王妃人选!” 燕云凛目光冷漠地朝盛漪宁看去,“怎么,漪宁表妹要给本王做妾吗?” 殿内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盛漪宁身上。 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裴玄渡也看向了她,清冷隽秀的面上也带了些许讥诮。 当日这位盛大小姐信誓旦旦地觉得,齐王会求旨娶她,也不知如今是否后悔,当时没有趁机求皇后赐婚? 纵然后悔,他当日已允诺了她狐假虎威的要求,便不可能再去为她讨一份恩典。 盛漪宁身量纤纤如青竹,却自有经霜雪不凋的风骨,“齐王表哥何故如此折辱臣女?臣女并非死缠烂打之人,你与妹妹两心相许在前,臣女自然衷心祝福。” 燕云凛冷嗤了声,只觉得她在嘴硬。 父皇没来之前,盛漪宁可不是这做派,字字句句都将琉雪贬为妾侍,以齐王妃自居,如今不过是畏惧父皇,才示弱于人罢了! 皇帝诧异地看了眼盛漪宁,“这齐王妃的位置,盛大小姐便这样拱手让人了?不求朕做主,为你和齐王赐婚?” 就连裴玄渡都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盛漪宁。 他以为,她将齐王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宁肯以命换命,不会如此轻易放手才是。 盛漪宁面色如常,实则迫不及待:“是。便是皇上赐婚,齐王心中已有琉雪妹妹,与臣女也只是一对怨偶,不如各自相欢。臣女愿意成全齐王与妹妹。”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按耐住了赐婚的冲动,“也罢,盛大小姐品行温良,至纯至孝,是齐王没有这福气。日后若你也有了心仪之人,朕再为你赐婚。” 盛漪宁微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漪宁不会做私定终身,无媒定情之事。” 这话说得端正坦然,但听在燕云凛和盛琉雪耳中,却满是阴阳怪气。 皇帝愈发觉得她人品贵重,瞥了眼地上跪着的盛琉雪,略带嫌恶,“你们行事不光彩,朕也要颜面,不会为你们赐婚的。” 盛琉雪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皇帝这话什么意思?是让齐王自己处理婚事,还是压根不允许齐王娶她? 燕云凛也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淑妃一个眼神制止了。 皇帝已然对盛琉雪不满,若还一再求旨赐婚,只会触怒圣颜,左右与盛漪宁退婚之事过了明面,往后再徐徐图之便是。 太子燕云舟安慰起盛漪宁,“盛大小姐,玉京才俊无数,孤会让母后为你相看。救命之恩,孤虽不能对你以身相许,但绝不会让你所嫁非人!” 盛漪宁心下微动,诚心感谢:“臣女多谢太子与皇后娘娘眷顾。” 有太子的保证和皇后娘娘掌眼,日后便是崔氏和武安侯,也无法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 重活一世,她不仅要查清盛琉雪盗她医术的真相,还要过得自在逍遥,不再受这些所谓的亲人限制! 燕云舟目光微转,落在了身后的裴玄渡身上,试探着问:“盛大小姐觉得我小舅舅如何?” 盛漪宁一愣,朝裴玄渡看去,“太傅大人年少才高,清冷矜贵,如云端皎月,山巅白雪,自是极好的。臣女望尘莫及。” 她知道裴玄渡日后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也想要求他庇佑,但是却不敢肖想分毫。 并非妄自菲薄,而是因为,他与未来的女帝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那位女帝对他的爱恋畸形,扭曲,近乎偏执。 裴玄渡眸光微顿,眉目清冷地朝燕云舟看去,袖下的双手已握上戒尺。 燕云舟默默往盛漪宁身后站了站,似乎抱了种豁出去的决心,“哪有什么望尘莫及?父皇,你瞧,今日盛大小姐穿了一袭绿罗裙,我小舅舅也一身天青,瞧着可是十分登对?” 皇帝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点了点头:“倒是郎才女貌。玄渡,你与太子同龄,太子都已娶妻,你也该成亲了。” 裴玄渡拱手,声音同他的眉目一般清冷:“南方水患未除,北方饥荒肆虐,微臣只愿为君分忧,无意儿女私情。” 盛漪宁看着他一身清风明月般的浩然正气,眼底略有些遗憾。 可惜,扶持女帝登基后,太傅大人的一身抱负,便随着他的双腿一同被折去。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养大的蔷薇,会将尖刺扎向他,忌惮他却又觊觎他。 第12章 救下未来女帝 皇帝带着太子和裴玄渡一同离开,回到御书房议事。 柔仪宫内的气氛才重新缓和。 淑妃让燕云凛带着盛漪宁和盛琉雪去御花园逛逛,单独留了崔氏下来,姐妹俩说些体己话。 刚出柔仪宫,燕云凛便同盛漪宁冷声道:“你别跟着我。我可不想,待会儿又冒出个什么刺客,有人往刀口上撞,害本王平白无故担下个救命之恩。” 盛漪宁一脸的莫名其妙。 盛琉雪挽着燕云凛的胳膊,冲她笑道:“姐姐,说来也是奇怪,你不在的这些年,淑妃姨母和齐王表哥都安然无恙,怎么你在的时候,要么齐王表哥遇刺,要么淑妃姨母昏厥?” “还能如何,自然是因为她命里带灾!是个不祥之人!” 燕云凛冷哼,恨不得离她远点。 仿佛将他曾经遇到的灾祸,归结于盛漪宁,便能否认掉她的救命之恩。 盛漪宁没同两人争辩,只是静静看着两人携手远去。 她的确会成为他们的灾祸! 宫中规矩多,盛漪宁不敢乱跑,只是在御花园内转悠。 “小姐,你看,水上有好多白鸟!” 盛漪宁顺着细辛所指的方向看去。 春日细柳青青,袅袅娜娜,宛若池畔升起的绿烟,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落了几只羽翼雪白的鸥鹭。 此时江畔的芦苇丛遮掩处,似有什么重物落水,湖面的鸥鹭皆被惊起。 “来人啊!快来人啊!长乐公主落水了!” 盛漪宁原是打算转身就走的,宫中多阴谋诡计,她明哲保身,不愿掺和其中。 可是,在听到“长乐公主”时,仅犹豫了一瞬,便快步朝着湖畔奔去。 长乐公主燕扶紫,在皇子公主中行五,是皇后嫡出,太子胞妹。 三年后,她是女帝! 不论其功过争议,盛漪宁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牢靠的靠山了! 盛漪宁拨开高高的芦苇丛,便看到了湖畔边着急的宫女,旁边还站着个身穿华丽宫装的妙龄少女,是齐王胞妹,清平公主燕扶瑶。 此刻燕扶瑶抱着手臂站在湖边,对在湖中挣扎的燕扶紫冷眼旁观。 显然燕扶紫落水与她有关。 难怪前世在燕扶紫和裴玄渡手底下,死得最惨的就是齐王兄妹! 盛漪宁忽然出现,燕扶瑶和身边宫人都被吓了一跳,宫女怒斥道: “你是何人?见了公主还不行礼?” 人命关天,盛漪宁没心思跟她计较这些虚礼,看了眼在水中挣扎的燕扶紫一眼,就纵身一跃,跳进了湖水中。 她在神医谷学医这些年,时常随师父外出采药,爬山凫水都是常事,也曾数次救下溺水之人,所以动作很是熟练。 她从后面靠近燕扶紫,托住她的腋下,让她的口鼻得以露出水面,得到喘息。 “公主,别怕。” 见燕扶紫挣扎,她安抚了一句,然后就扯下自己的披帛,将她绑在自己身上,朝着湖畔游去。 靠近岸边的时候,细辛搭了把手,将她拉了上去。 春日湖水浸湿了她的衣裙,风一吹,便刺骨的冷,但盛漪宁却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将燕扶紫平放在地,按压她的胸口。 “咳咳……” 直到燕扶紫将呛着自己的水吐出,睁开了双眼,盛漪宁这才松开了手。 然而,就在对上燕扶紫那双澄澈茫然的双眸时,她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前世她当孤魂野鬼那些年,所见的女帝,双眼里满是野心勃勃和铁血冷厉,可眼前的燕扶紫,分明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有些神志混沌,像个傻子? “姐姐,我好冷。” 燕扶紫冷得瑟瑟发抖,往盛漪宁怀里钻了钻。 盛漪宁暂且压下了心头疑虑,抱住了她,为她挡了挡风。 这时候,有女官匆匆跑了过来,将一块雪白的狐裘披风披在了她肩上。 女官道:“多谢盛大小姐救了长乐公主。皇后娘娘请您去坤宁宫一趟,想要当面道谢。” “清枝姐姐。” 燕扶紫认出了女官,这才从盛漪宁怀里出来。 清枝从一旁的宫女手里又拿过一个披风,给燕扶紫披上,然后声音温柔地道:“公主,已经没事了。方才好端端的,你是怎么落水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乜斜了眼站在一旁的燕扶瑶。 燕扶瑶急忙道:“是这小傻子自己贪玩,看到水鸟,非要去抓,才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这那么多人可都看见了的!你们说是不是?” 燕扶瑶身边伺候的宫人们纷纷应是。 清枝却是冷笑了声:“清平公主还是去一趟坤宁宫,亲自同皇后娘娘解释吧!” 说罢,她就先护着燕扶紫先行离开。 燕扶瑶目光一凌,骤然看向了在旁的盛漪宁,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武安侯府那个养在山里十多年的盛漪宁?” 盛漪宁不卑不亢地道:“正是臣女。” 燕扶瑶都快气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除掉那个小傻子的机会,却被人横插一脚,这还是个自己人,“我才是你表妹,你知不知道?” 盛漪宁故作疑惑:“臣女知晓,所以呢?” 燕扶瑶自然不能将原因陈明,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道:“愚蠢!难怪皇兄不喜欢你,本公主也不喜欢你!” 说罢,她便越过盛漪宁,快步离开。 盛漪宁也随着一块去了坤宁宫。 一路上,她都在想长乐公主的事,区区三年,究竟是经历了何等变故,才会使一个神智懵懂、心思单纯的小公主,成长为野心勃勃、偏执狠辣的女帝? 到了坤宁宫,宫女先带她去换了身干衣裳,之后才去殿内拜见皇后。 坤宁宫内四面窗户紧闭,兽角炉里燃着厚重的熏香,夹杂着药草的气味。 “咳咳。” 裴皇后在女官搀扶下,从一副百凤朝凰屏风后走出,步履有些虚浮。 裴皇后虽是裴太傅的长姐,可却比他大了近二十岁,与崔氏差不多的年纪。 此刻她穿着明黄色绣有凤穿牡丹的宫裙,通身明艳华贵,本该是光彩照人的,可脸色却有些青灰,眼底一片黯然,看得出来病入膏肓。 前世盛漪宁不曾见过裴皇后,她回京没多久,就听闻太子遇刺身亡,皇后伤怀悲痛殡天的消息。 难怪燕扶瑶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燕扶紫呢,一则燕扶紫是个傻子容易愚弄,二则皇后病重,无暇顾及那么多。 盛漪宁收回思绪,敛衽行礼:“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咳咳,盛大小姐请起。” 裴皇后亲自扶起了盛漪宁。 盛漪宁则是微微一惊,皇后的手,也太凉了,竟是比刚从湖里出来的她还要手脚冰凉。 难怪前世她乍听闻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就随之病逝,她这身子太虚了,竟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盛大小姐先是救下本宫的儿子,又救下本宫的女儿,如此大恩,本宫无以为报。你想要什么,凡本宫力所能及,皆能满足你。” 裴皇后病容衰微,声音带着些沙哑,但难掩温柔,在她身上,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质。 盛漪宁却是轻摇了摇头,“臣女学医多年,早已将治病救人刻在骨血,怎可携恩图报?” 裴皇后轻叹了口气,“柔仪宫的事,本宫听说了。淑妃母子忘恩负义,害你受辱,但本宫出身裴氏,历来清正,从不做恩将仇报之事,你但有所求,尽管道来,不必顾虑。” 盛漪宁的确从未奢求过从裴皇后这得到过什么,毕竟从一开始,她想要寻求的就是裴太傅和长乐公主的庇护。 “你若想当齐王妃,本宫亦可下一道懿旨,成全你,且一并将你那养妹许给他人。”裴皇后虽病弱衰微,可言语间,却仍有中宫皇后的威仪。 盛漪宁心下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谁都觉得,她想要嫁给齐王,哪怕他不喜欢她? 就因为当初她给他挡了一剑,因为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便觉得他于她十分重要吗? 可那一剑也不是她想挡的。 “回皇后娘娘,臣女同皇上说过了,愿意成全齐王与妹妹。臣女不想勉强。” 盛漪宁神色认真地回复皇后,但想着,若自己不提些什么,她恐怕又心中难安,于是便道:“不过臣女的确有一事相求。” 裴皇后眉目间忽地多了些许神采,“哦?可是此番回玉京,有瞧上眼的儿郎,想求本宫赐婚?你且说来,便是玄渡,本宫也可成全你们。” “长姐。” 这时,殿外传来了裴玄渡略带无奈的声音。 裴玄渡和燕云舟刚陪皇帝回了御书房,就听到有宫人通报说长乐公主落水被盛大小姐所救。 皇帝在御书房同其他大臣议事,听闻公主无事后,便让他们二人前来坤宁宫探望,自己暂时脱不开身。 当然,也是因为长乐公主天生痴傻,并不受宠的原因,皇帝不太乐意见她。 “母后,皇妹如何了?” 这时候,清枝才带着重新洗漱更衣的燕扶紫进殿。 “皇兄!” 燕扶紫喊了声,迎上前。 太子燕云舟便将她抱入怀中,像哄小孩似的安抚她:“长乐受惊了。” “小舅舅。” 燕扶紫与太子很亲近,但看向裴玄渡的眼神却是怯怯的,带着些害怕,甚至连打招呼的盛漪宁都不像方才喊“皇兄”那样清脆响亮。 盛漪宁在一旁瞧着,心生疑窦。 眼前的长乐公主,当真与她前世所知的女帝是同一个人吗? 此刻的她看向裴玄渡的目光,全然没有绮念,更看不出任何大逆不道的心思,只有外甥女对严厉舅舅的敬畏。 第13章 太傅大人,臣女倾慕于你 清枝禀告道:“娘娘,公主落水受惊,好在盛大小姐搭救及时,并无大碍。清平公主带长乐公主到水边致其落水,已跪在坤宁宫外,听候娘娘发落。” 裴皇后一直目光柔和地看着燕扶紫,但又怕将病气过给她,于是让太子将她抱远了些。 听到清枝的禀告,她双眸冷冽了些许:“清平禁足,让淑妃好生管教。” 清枝退下。 太子这才开口:“母后多保重身体,御医让您少思少忧。长乐身边,我会多派人跟着,今日意外不会再发生。” 裴皇后有些乏力,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了椅上,轻叹了口气:“先是你祈福遇刺,又是长乐落水,本宫为人父母怎能不忧心?” 这时,裴玄渡声音清冷地道:“长姐,万事有我。” 少年太傅不过弱冠出头,青衣鹤氅,清雅矜贵若松竹,说出的话却叫人安心。 裴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与自己儿子一般大的幺弟,“玄渡,往后云舟和扶紫,就有劳你多照看了。” 盛漪宁心底微惊,裴皇后这话,竟像是临终托孤! 裴玄渡清冷面容眸光微沉,声音低哑:“长姐放心。” 燕云舟面色变了:“母后,你说的什么话?小舅舅再如何照顾我们,也难将手伸到后宫。若没有您,长乐日后还不知会被如何欺负!” 宫中最是趋炎附势,拜高踩低,坤宁宫日渐式微,旁的妃嫔都已蠢蠢欲动。 燕扶瑶敢对燕扶紫下手便可见一斑。 若是从前,裴皇后坐镇后宫,便是燕扶紫心智残缺,又有几个人敢欺她? 裴皇后也是想到了这,眉目间忧郁久久难消。 燕云舟又急忙朝旁边的盛漪宁看去,眼神里略带了些希冀:“盛大小姐,你是神医谷弟子,当日能妙手回春救我一命,如今可能治好我母后的病?” 裴皇后轻咳了声,面容依旧温柔:“云舟,生死之事,莫要强求。盛大小姐救下你,已是大恩,又救下长乐,往后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你都应记着这份恩情。” 太子含泪点头。 盛漪宁微怔。 她母亲出身崔氏,作为齐王的表妹,她天然便会被划到齐王一派。但裴皇后如今这是在叮嘱太子,无论日后立场如何,他们都承了她的情。 她这算是拿到了裴家一派的免死金牌了? 裴皇后又看向盛漪宁,“漪宁,你方才说有何事要求本宫?” 盛漪宁道:“臣女在为宫学选拔做准备,想恳求皇后娘娘,若臣女考入宫学,允臣女做长乐公主的伴读。” 今生她救下太子,皇位归属或有变数,但想到前世燕扶紫屠戮皇族,打压世家,囚禁太傅的猛势,盛漪宁觉得,还是多方下注为妙! 还有什么,比相识于微末,互相扶持,患难与共,更稳固的情谊呢? 她与燕扶紫同为女子,也不必担忧,前世发生在裴玄渡身上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说不准日后女帝临朝,朝堂上还能有她盛漪宁的一席之地! 裴皇后有些意外。 裴玄渡也倏然朝她看去,目光清冷略带审视,“盛大小姐,宫学选拔严苛,便是你靠着皇后恩荣进入其中,没能通过考核,亦会被逐出。本官从不偏私。” 盛漪宁闻言一愣,差点忘了,裴太傅还是宫学的夫子,不过这么说她,未免有些看不起人! 她扬眉浅笑,眉目间皆是自信昂扬:“多谢裴太傅提醒,臣女会自行考入宫学,只是想求娘娘,待我考入宫学后,让我做长乐公主的伴读。” 裴玄渡眸光晦暗地盯着她:“盛大小姐与清平公主才是表姐妹,为何非要当长乐公主的伴读?” 盛漪宁知道太傅对她有戒心,须得小心回答,轻咬唇,“我那养妹与齐王兄妹一同长大,清平公主伴读的人选,我争不过她。何况方才救长乐公主时,臣女已得罪了清平公主,自是希望能得另一位公主庇护。” 原是为了攀比。 清平公主再如何骄纵,也不敢在宫学放肆,与其寻求长乐庇护,盛漪宁不如求他庇护。 裴玄渡目光清冷地盯着她,“长乐的情况你也见着了,她与你年岁相仿,心智却犹如稚子。她庇护不了你。” 盛漪宁心下诧异,燕扶紫竟真的是个傻子?那前世她是如何开智的? 裴皇后也略带歉意道:“漪宁,长乐不会进宫学。你若想当公主伴读,换成嘉柔公主可行?玄渡亦是宫学夫子,他亦会护着你。” 德妃所生的嘉柔公主,燕扶笙? 盛漪宁可不想为了个公主伴读的殊荣而乱站队,只能极力劝说:“皇后娘娘,恕臣女直言,长乐公主这般症状,并非毫无转圜之地。若多与同龄人接触,有个知心好友,兴许有朝一日能心智如常。” “臣女与她投缘,想当她的伴读,陪伴她左右,若一同入宫学,也会对她多加照顾,绝不让旁人欺她。” 裴皇后如今自觉时日无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心智残缺的女儿,也曾遗憾自己的女儿不能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入宫学,如今听到盛漪宁的话自然心动。 “你有把握治好长乐?”裴玄渡问。 盛漪宁不敢保证:“臣女没有把握,只是觉得可以一试。左右再不会比如今更差,不是吗?” 裴皇后闻言动容不已,“漪宁,本宫会好好考虑的。” 盛漪宁知道事情多半成了,含笑福身:“多谢皇后娘娘。那臣女就先退下了。” 裴皇后轻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裴玄渡,说:“玄渡,你送送漪宁。” 裴玄渡点头。 这时裴皇后忽地又拉住了盛漪宁的手,将清枝端来的一个食盒递给她。 盛漪宁有些疑惑。 就见裴皇后面上露出些许追忆往事的温柔浅笑:“本宫记得你幼时爱吃红豆糕,那年中秋宫宴,受了伤,喝着药,还不忘同本宫讨要糕点。不知道如今是否还喜欢?” 盛漪宁心下触动,十年过去,年少时在京中诸事,很多都随时间淡忘。 她为齐王挡刀,一剑透胸的疼痛,几乎占据了她八岁那年全部的记忆,而玉京的红豆糕,或许是这痛苦阴霾之下,为数不多的甜。 许是那时年岁小,她也不太记得皇后说的事了。但这些年的确时常惦念玉京的红豆糕。 “臣女口味不曾改。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裴皇后闻言笑容愈发温柔,还朝裴玄渡看了眼:“宫中的红豆糕尚可入口,但不及玄渡做的,改日让你尝尝他做的。” 盛漪宁惊愕地看向了裴玄渡,“太,太傅大人也会做红豆糕?” 燕云舟也是一脸惊奇:“我怎么没见小舅舅做过?” “长姐!” 裴玄渡沉声打断了她的话,而后拂袖离开。 盛漪宁看了他一眼,小声询问裴皇后:“太傅大人是生气了吗?” 裴皇后笑而不语。 盛漪宁却觉得,裴玄渡多半是生气了,平日所见太傅大人皆冷静自持,少有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 也是,君子远庖厨。被亲姐姐在外人面前揭底,不悦也是常事。 “盛漪宁,你还不走?” 走至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瞥了她一眼。 盛漪宁快步跟上。 走的时候,见长乐公主正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又冲她眨了眨眼。 公主,等我! 朱红宫墙高耸云霄,抬头只能看到很小的一片天。 盛漪宁对宫中并不熟悉,便紧紧跟在裴玄渡的身后。 忽然,裴玄渡在将她带入一个四下无人的荒凉宫苑后,才停下了脚步。 盛漪宁转身,却发现宫苑大门已经被人在外面悄然关上,更是汗毛倒竖。 “太,太傅大人这是何意?” 她悄然抓下了一个磨得尖锐的银簪,藏在宽大的袖袍内,戒备地看着裴玄渡。 裴玄渡转身,眉目清冷地盯着她,“这话应该我问盛大小姐。” “你刚下山,救下太子,是偶然。” “长乐公主落水,你舍身相救,亦是偶然。” “那如今,你非要当长乐伴读,待在她身边,又是为何?” 盛漪宁心中欲哭无泪,还能如何,崔家和武安侯府有灭顶之灾,她难以独善其身,不过就是想要找个靠山罢了。 不过她一个齐王派系的人,屡次三番在太子党这边出现,裴玄渡会疑心她也正常。 “盛大小姐可别跟本太傅说,是什么医者仁心。” 裴玄渡朝她步步逼近,清俊隽秀的面容上神情略带讥诮。 盛漪宁察觉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杀意,戒备地步步后退,直至后背靠上墙边柳树,才停下脚步。 她袖下手掌紧攥银簪,直至尖端刺破掌心,痛意才叫她稍稍冷静。 不能跟裴玄渡硬碰硬。 裴家人文武兼修,裴玄渡不仅年少才高,骑射武功俱是一流,她如今身上并无毒药金针傍身,单凭一个银簪,不是他的对手。 即便侥幸杀了他,可外头还有裴玄渡的人,在宫墙之内,她亦无处逃夭。 而且这样一来她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还不如据实以告,直接挑明她就是想要上太子党的船。 她眸光浮动,忽地下定了决心: “其实……” “太傅大人,臣女仰慕于你!” 第14章 漪宁刺伤太傅,淑妃满脸红疹 裴玄渡脚步一顿,垂在袖内的手倏然收紧。 他清俊隽秀的面容上,眉目间似有经年不化的雪,声音也更冷了:“哦?盛大小姐不是为了齐王殿下宁肯连命都不要?倒是从何时起,倾慕本官了?” 盛漪宁闭了闭眼,赌错了,裴玄渡不仅对她毫无好感,甚至因此厌恶她。 但厌恶她,也总好过怀疑她是淑妃派来的细作,想要杀她。 现在改口也来不及了,盛漪宁只能硬着头皮现编:“那日宝华寺内,太傅大人迎着霞光入殿,一身月白鹤氅如清风明月,臣女便再难从太傅大人身上挪开眼。” 这话半真半假,她当时的确被裴玄渡惊艳,但满心算计,自是不可能一见钟情的。 不过于裴太傅而言,被女郎一见倾心,想必不算稀奇。 但她没想到的是,裴玄渡竟道:“那日也没见你瞧本官几眼。” 盛漪宁:?! 是吗? 她不太记得了。 不过裴玄渡会记得这个?还是说,他在试探她? 但裴玄渡的神色清冷认真,言语笃定,盛漪宁不敢反驳,只能讪讪道:“许是当时太傅大人心系太子伤势,才没能瞧见。” 裴玄渡冷嗤了声,“那你拒绝皇上赐婚,又是为何?” 盛漪宁硬着头皮继续编:“太傅大人如云端月,高山雪,臣女望尘莫及,不敢高攀,但臣女又实在情难自禁,所以才恳求当长乐公主伴读,借着陪伴公主,能在旁多看太傅大人几眼,如此便心满意足了。” 演到最后,声情并茂,就连盛漪宁都在心中感叹,她真是好一个痴情的女子! 然而,裴玄渡却无动于衷,面容甚至冷漠。 彼此静默对立不说话,一时间鸦雀无声。 就在盛漪宁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编的时候,就见裴玄渡忽然伸手朝她的脖颈抓来,广袖拂过,带起一阵杀气。 盛漪宁急忙躲避,袖内银簪刺出,划破了他的手臂。 而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裴玄渡手中抓着一只竹叶青的七寸。 盛漪宁手中银簪倏然落地。 他不是要杀她?而是因为方才有毒蛇朝她的脖子咬来? 裴玄渡眸色晦暗地看了盛漪宁一眼,将青蛇捏死,丢到了边上的草丛中。 盛漪宁看着他鲜血直流的手臂,一时间有些无措。 太傅大人救了她,她却伤了他。 不过,捏死了青蛇,现在是不是就要捏死她了? 盛漪宁见他走来,下意识后退,却没想到,裴玄渡竟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银簪,用手帕擦了擦,递给了盛漪宁。 “你的簪子。” 盛漪宁颤巍巍地伸长手接过:“谢谢。” 裴玄渡眉眼略带讥诮,“山间没有毒蛇吗?吓成这样?” 盛漪宁:“……” 她是害怕毒蛇吗? 不过看这样子,裴玄渡应该是不打算杀她了? 是真信了她之前说的那番,仰慕他的话? “走吧。” 他转身去打开了宫苑的门。 盛漪宁难以忽视他手臂直流的鲜血,目光扫过荒草丛生的庭院,飞快撸下了几片草叶子,双手揉搓了一下,上前抓住了裴玄渡的手臂,将叶子捂在了他鲜血直流的伤口。 裴玄渡被她的动作一惊,眉头微皱了皱。 “太傅大人,方才情急下伤了您,臣女深感愧疚,只能就地取材为您止血。” 盛漪宁见血止住,这才后退了半步。 裴玄渡看了眼袖下被她涂抹得青绿的伤口,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便是盛大小姐的倾慕?” 盛漪宁被堵得哑口无言。 一直将她送到柔仪宫,两人都没再说半句话。 盛漪宁进了柔仪宫后才彻底松懈下了心神。 而裴玄渡,站在柳荫下,目光幽邃地盯着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了视线。 他轻抬起手臂,看了眼上面一指长的伤痕,还有旁边被涂得发绿的肌肤,轻呵了声,“小骗子。” ……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细辛当时瞧见盛漪宁从湖里出来,浑身湿透,就回了柔仪宫,想要借一件披风给她挡挡,但后来就听说她被叫去了坤宁宫,便只能在柔仪宫中等待。 “皇后娘娘派人送了我回来。” 盛漪宁注意到有许多御医在殿外,神色皆是焦头烂额,于是问:“这是发生了何事,怎这么多太医?母亲和妹妹呢?” 细辛压低声音道:“小姐,方才皇后身边的女官将清平公主送了回来,传了皇后口谕,让淑妃与清平公主都禁足于柔仪宫,好生管教公主。” “女官走后,淑妃娘娘便动了怒,还摔碎了茶盏,但紧接着,她面上就凸起了一个个红疹,瞧着很瘆人。之后她就传了御医,但御医们都对此束手无策。” “淑妃想要见皇上,但被禁足,却又出不去,派了人去传话,皇上也没来。如今夫人和二小姐都在殿内陪伴淑妃。” 盛漪宁轻啧了声,暗道宫里可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不过淑妃前脚刚因女儿之事被禁足,后脚就又闹出了幺蛾子,借病想要见皇上,而且皇上前不久才来过,来的时候还被盛琉雪错诊喜脉戏耍了,换作是她,她也不想来柔仪宫。 说不准,皇帝还会觉得这是淑妃的苦肉计呢! 盛漪宁都这么怀疑,也不知是不是淑妃故意喝了牛乳,想要博取皇帝怜惜,解了禁足? 这时,殿内走出来个宫女,瞧见盛漪宁回来了,急忙道:“盛大小姐,你快进来,娘娘满脸红疹,您医术高明,快为她瞧瞧!” 盛漪宁眉梢微扬,快步进殿。 然而,当她绕过紫檀木百蝶穿花屏风后,看到淑妃那满脸通红水泡的脸后,也是大惊失色,“姨母怎突发急病?” 这红疹,与之前盛承霖所发的并非一种,带着凸起的水泡,以至于原本娇柔秀丽的淑妃面目都有些浮肿。 这若是她自己的苦肉计,那对自己也太狠了!弄不好可是会留下满脸疤的! “还不是皇后那个贱人!她的人前脚刚走,后脚本宫就满脸生了这东西!” 淑妃手中紧紧攥着铜镜,镜中丑陋可怖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气坏了,甚至都敢对皇后不敬。 但好在殿内除却她的心腹宫女外,就只剩下她们母女三人。 燕扶瑶被软禁在了柔仪宫偏殿,被宫人看守着,没法出来,燕云凛应当是去求见皇帝了。 崔氏在旁也不知如何安抚淑妃,转而眉眼冷冽地朝盛漪宁看来,“还不是都怪你!” 盛漪宁愕然:“方才我被皇后娘娘宣去,都不在柔仪宫,淑妃娘娘患病,怎会怪到我身上?难道说,我救下长乐公主也有错?” 崔氏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 她当然不敢说这大逆不道的话。 但淑妃敢,她猛地将铜镜摔在盛漪宁腿边,怒道:“你救那个小傻子做什么?让她淹死!最好消息传到坤宁宫,皇后那个贱人也一起去死!如今你救下她,皇后没死,倒是有闲心对付起本宫来了!” 盛漪宁垂眸看着滚落在脚边的菱花镜,始终不慌不乱,连脚步都不曾挪开。 若说淑妃没有理智,她还知道如今不能伤她,若说她有理智,可偏偏又如此放肆地对皇后不敬,丝毫不怕被旁人听去。 盛琉雪站在崔氏身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是啊,姐姐,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呢?” 盛漪宁弯身捡起了菱花镜,放到了一旁,对淑妃轻叹了口气:“姨母,你这话可就冤枉漪宁了。当时长乐公主落水,只有表姐在场,若是漪宁不出手相救,届时,表姐岂不是要背上谋害姊妹的恶名?如此齐王表兄的名声与前程,岂不是也会受到牵连?” 她私心里,并不觉得这样的阴招是裴皇后使的。 但她若这般说,淑妃不仅不会信,还会疑心她。 她虽打算站队裴氏,却不想那么快与淑妃一派撕破脸。 果然,淑妃听到事关齐王的名声和前程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此事的确是清平处理不当。 就算想要弄死燕扶紫那个小傻子,也不应该留下话柄。 “皇后叫你去做什么?”淑妃又问。 盛漪宁自然不会事无巨细告知,只是轻拍了拍身上崭新的宫装,又看了眼细辛手里提着的食盒,说:“换了身衣裳,还赏赐了我一盒糕点。” 淑妃冷嗤了声,言语鄙夷:“寒酸!她那傻子女儿的命,也就值这点儿东西!漪宁,瞧见了吗?即便你救了她一双儿女,她也不会对你感激,只会用这些打发叫花子的东西来打发你。” 盛漪宁神色黯然地垂下眼帘,“漪宁救人,不求回报。” “愚蠢!” 淑妃点评了一句,但又想起盛漪宁还救过齐王,怕又点燃她想要携恩图报嫁给齐王的心思,便不再多做评价,而是说: “你初次进宫,不知我们与皇后和崔家是生死大敌,往后可要警醒些,离皇后的人远些。她送的东西,也莫要入口。” 淑妃语重心长,竟像是真心实意的叮嘱。 盛漪宁乖巧应是:“全听姨母教诲。” 淑妃心情这才舒坦了些,然后将手放在她面前,“你自神医谷出师,连皇上都盛赞你医术,且给本宫瞧瞧。若治好了,少不得你的好处。本宫可不像皇后那般寒酸!” “是。” 盛漪宁上前把脉。 一直站在崔氏身旁的盛琉雪,也提起了精神。 不行,治好淑妃姨母的功劳,不能算在盛漪宁头上!若她跟姨母求齐王妃的位置,那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