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我的卦象能改国运》 第1章 我想请先生算算这天下 作为帝国的都城,这里的繁华毋庸置疑。 东市之内,车马喧嚣,人声鼎沸。 宽阔的石板路上,南来北往的客商摩肩接踵,穿着各色服饰的百姓川流不息。 烤饼的焦香混着牛羊的膻气,在空气里打着旋,钻进每一个路人的鼻孔。 “上好的蜀锦,瞧一瞧看一看嘞!” “西域来的葡萄,甜得很!”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充满了活络的生气。 就在这片嘈杂的中心地带,却有一处奇异的安静角落。 一柄半旧的竹伞,遮蔽了头顶火辣的日头。 竹伞下,一张简陋的木桌,桌上摆着笔墨、龟甲与几枚铜钱。 桌后,一个青年男子正襟危坐。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衣,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面容俊朗,气质出尘。 青年手持一把羽扇,不急不缓地摇着,为这炎炎夏日带来一些若有若无的凉意。 他与周遭的热闹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这人便是秦越。 一个三个月前还在为高考后学费发愁,靠摆摊算命赚外快的现代高中生。 现在,他成了咸阳东市小有名气的算命先生。 “秦郎君。” 一个清脆如黄莺的声音打断了秦越的神游。 他抬起头,一个身穿鹅黄襦裙,青纱遮面的少女站在桌前,双手紧张地捏着衣角。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掀开面纱,面容姣好,脸颊带着健康的红晕。 秦越认识她,怜儿,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来了。 “又是你啊。”秦越放下羽扇,语气平淡。 “秦郎君,我……我又来了。”怜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从袖中摸出一颗黄澄澄的金豆子,小心地放在桌上。 “这是给您的润金,您就再给我看看嘛。” 秦越看着那颗金豆子,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叹气。 这姑娘铁了心要当他的榜一大姐是吧。 他一个靠现代知识储备和微表情分析来“算命”的,哪有那么多东西能算。 前四次,他分别从“你家东南角有喜”、“近日当心火烛”、“令堂身体康健”、“学业将有所成”几个万金油方向忽悠过去了。 今天实在编无可编。 “我说了,你的命数很平顺,无需多看。”秦越开口拒绝。 “可是……”怜儿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就是想让郎君给看看。” 秦越扶额。 得,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秦的姑娘,怎么都这么直球。 他一个只想搞钱在咸阳买房的穿越者,实在没工夫应付这些小女儿家的情愫。 他的视线落在怜儿的衣着上。 如今天气转热,午后炎热,早晚却凉意甚浓,昼夜温差极大。 这姑娘穿得单薄,鼻音也有些重。 秦越心中有了主意。 “也罢。”他重新拿起羽扇,“看在你心诚的份上。” 怜儿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 秦越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闭上眼睛沉思了半晌。 “你此行不必问命。” “去药房,买一副麻黄汤。” “回去煎服,半月之内,自有分晓。” 怜儿愣住了。 麻黄汤? 那不是治风寒的药吗? 她不解地望着秦越。 秦越却不再多言,只是摇着扇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天机,言尽于此。” 怜儿虽然满腹疑虑,但出于对秦越的信任,还是收起了疑惑。 她对着秦越盈盈一拜,“多谢郎君指点。” 说完,她便转身匆匆离去,看方向,是往药铺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秦越收起金豆子,在心里默念。 “这可不是我咒你啊,小姑娘,这天气瞎穿衣,不感冒都对不起扁鹊。” 他摇了摇头,继续自己的咸鱼躺平大业。 三个月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 刚来的时候,他是懵的。 幸好穿越时绑定的“职业辅助系统”送了个新手大礼包,里面有户籍、路引和一笔启动资金,让他不至于成为黑户饿死街头。 然后系统就因为什么“高浓度认可情绪”不足,充能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动静。 秦越也无所谓,靠着一手忽悠人的本事,他在东市站稳了脚跟。 多亏了怜儿这些小迷妹自发组成的宣传站,他的生意越来越好,距离在咸阳买房的目标也越来越近。 就在秦越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时,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二层,有两个人正将市井中的这一幕尽收于底。 临窗的位置,一个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 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衣料考究,气度不凡,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渊渟岳峙的威严。 他身旁,站着一个同样身着官服,但气质更显儒雅的男子。 “蒙毅,此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咸阳奇人?” 开口的,是那名玄袍男子。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十分权威。 此人,正是大秦的缔造者,始皇帝,嬴政。 “回陛下,正是此人。”蒙毅恭敬地回答。 “此人三个月前出现在咸阳,以卜筮为生。手段颇为神异,尤得城中女子追捧,每日求卦者络绎不绝。” “臣昨日曾遣家中一名家将前来,排了一整天的队,都没能近到他身前。今日再来,才排到了前面些。” 嬴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女子追捧?” “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江湖术士罢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统一六国,车同轨,书同文,他信奉的是法度与实力,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 若不是近来南征百越之事让他有些烦心,他也不会对蒙毅口中的这个“奇人”产生一些兴趣。 “陛下,此人或许……真有些本事。”蒙毅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哦?”嬴政侧过头。 “方才那女子,臣看她已经连续五日来此。前几次,这秦越都言其家中琐事,一一应验。今日却让她去买麻黄汤,倒也奇怪。”蒙毅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嬴政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下方竹伞下的那个青年。 青年安然静坐,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那份从容,倒不像是个普通的江湖骗子。 “走。” 嬴政吐出一个字。 “去会会他。” 蒙毅一怔,随即跟上。 两人下了酒楼,穿过熙攘的人群,径直走向秦越的卜算摊子。 正在闭目养神的秦越,感到两道身影挡住了前方的光线。 他睁开眼。 面前站着两个男人。 为首的一人,身量极高,穿着玄色衣袍,面容看不真切,但那股子气势,却让整个闹市的喧嚣都仿佛被压下去了几分。 秦越心里咯噔一下。 来者不善。 这是同行来砸扬子了,还是地痞要收保护费?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盘算着是破财消灾还是直接掀桌子跑路。 “先生便是秦越?” 玄袍男子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压迫感。 秦越一听这称呼,心放下了大半。 是顾客。 而且听这口气,还是个大客户。 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了专业范儿。 “正是在下。” 他缓缓摇动羽扇,念出了自己的广告词。 “掌中日月怀中抱,腹内乾坤算尽知。” “不知这位客人,想算什么?” 嬴政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听闻先生能断人生死,可知人富贵?” “略知一二。”秦越回答得滴水不漏。 这是业务范围,得肯定。 “那好。” 嬴政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的气扬笼罩了小小的卜算摊。 周遭的行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这个角落。 他盯着秦越,一字一句地问道。 “某不想算个人。” “想请先生算一算。” “这天下。” 第2章 此运河,斩国运 秦越的手紧握着羽扇。 好家伙。 我直呼好家伙。 开局就扔个大的,不讲武德啊。 算天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心里已经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面上却是一派从容,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更专业一点。 “天下之大,不知客官想算哪一桩?” 他把问题抛了回去。 这一手,叫反客为主。 玄袍男子,也就是嬴政,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 寻常方士,听到这三个字,要么是诚惶诚恐,要么是故弄玄虚,没一个像眼前这青年一样,平静地接了下来,还问得如此具体。 有点意思。 “某乃是一介商贾,欲行商天下,不知何处可发财?”嬴政换了个说法,声音依旧沉稳。 他身旁的蒙毅,垂首而立,不发一言,像个最忠实的护卫。 商贾? 秦越差点没绷住。 大哥,你这气质,你这气扬,你说你是六国遗留下来的王孙贵族我都信。 还商贾?骗鬼呢。 “客官贵姓?”秦越问道。 “姓政。” “政?” 秦越把羽扇往桌上一搁,端起茶杯,作送客状。 “无姓之人,不算。” 开什么玩笑,在大秦,姓氏是身份的象征。 你说你姓“政”? 你咋不说你叫嬴政呢。 嬴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身后的蒙毅却上前一步。 一块沉甸甸的马蹄金被放在了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金灿灿的光,晃得人心里发痒。 秦越的动作停住了。 他默默地把茶杯放下,重新拿起了羽扇。 “咳。” “看在客官心诚的份上,破例一次。” 有钱就是大爷,这道理到哪都通用。 “伸手。”秦越言简意赅。 嬴政伸出了他的右手。 那是一只宽厚、骨节分明的手,掌心和指腹布满了厚实的老茧。 但这些茧子,绝非农夫或工匠所有。 更像是常年握持兵器,或是批阅如山竹简留下的痕迹。 秦越的心里有了计较。 眼前这位,家世不一搬,而且是手握大权的那种。 他装模作样地捏着嬴政的手指,闭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词。 “乾为天,坤为地……” 半晌,他松开手。 “客官的财路,在南边。” 嬴政没有作声,等着他的下文。 “不过嘛……”秦越摇着羽扇,拖长了音调,“南方虽有泼天的富贵,却也有要命的凶险。” “尤其是山高林密,瘴气横生之地,一个不慎,便是血本无归,人财两空。” 他说完,整个卜算摊子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嬴政的呼吸,出现了一些极细微的紊乱。 蒙毅的身体也绷紧了。 南征百越! 这正是大秦如今最重要,也最让陛下烦心的国策! 五十万大军陈兵五岭,却因地势险恶,水土不服,后勤补给艰难,迟迟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进展。 军费开销如流水,伤亡数字也与日俱增。 这些都是朝堂之上最核心的机密,一个市井之间的算命先生,如何能知晓? “先生此话何意?”嬴政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探究。 秦越笑了。 “客官,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来我这,问的不是商路,而是兵事。” “你也不是什么商贾,你问的这天下,是大秦的天下。” 话音落下,蒙毅腰间的剑柄已经半出鞘,一股杀气锁定了秦越。 只要嬴政一个示意,他就能让这个口出狂言的方士血溅当扬。 嬴政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看向秦越,眼神里带着些许欣赏。 “你继续说。” “好。”秦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的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客官想问的,是大秦南征百越之战,胜负如何?”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秦越收起羽扇,在桌上轻轻一敲。 “此战,必败。” “放肆!” 蒙毅再也忍不住,厉声呵斥。 “大胆狂徒,竟敢在此妖言惑众,诅咒我大秦王师!” “来人,给我拿下!” 他一声令下,隐藏在人群中的几个便衣锐士就要上前。 “退下。” 嬴政的声音带着无可辩驳的威严。 那几个锐士的身形一顿,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人群。 蒙毅涨红了脸,却不敢违逆。 “为何必败?”嬴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国运。”秦越吐出两个字。 “瓯越之地,国运昌盛,龙气未绝。” “国运不断,瓯越不灭。” 这套说辞,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跟帝王这种生物打交道,你不能跟他讲科学,讲后勤,讲战术。 那不是你的专业领域。 你要跟他讲玄学,讲天命,讲一些他懂又好像不太懂的东西。 用魔法打败魔法。 “国运?”嬴政咀嚼着这两个字,“虚无缥缈之说。” “信则有,不信则无。”秦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天机如此,多说无益。” “如何才能斩断其国运?”嬴政追问。 秦越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 意思很明白。 得加钱。 蒙毅的脸皮抽了抽。 这家伙,是真不怕死,还是真有本事?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跟陛下要钱? 他看向嬴政,见后者微微颔首。 蒙毅只好又从袖中摸出一块马蹄金,拍在桌上。 秦越满意地将两块金子收入囊中,站起身。 他走到摊位前的空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 以枝为笔,以地为纸。 他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迅速勾画起来。 寥寥数笔,一幅地图的轮廓便已成型。 山川,河流,隘口,标注得清清楚楚。 蒙毅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呆立当扬。 他身为上卿,多次参与南征的军略议定,对南方的地形图不能再熟悉。 可眼前这幅地图,比军部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绘制出来的舆图,还要精细,还要准确! 尤其是五岭一带的山川走向,简直是鬼斧神工。 “此为百越之地。” 秦越用树枝点了点地图。 “其地势,如一头巨象,头枕南海,尾扫楚地,汲取南天灵气,国运所钟。” “大秦王师之所以受阻,非战之罪,实乃为其地势所困。” “五岭山脉,便是这头巨象的脊骨,撑起了它的气运。粮道不通,兵力难展,皆因这脊骨阻隔。” 嬴政没有说话,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地上的那幅图。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作为一个千古一帝,他的战略才能毋庸置疑。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幅图的价值,以及秦越这番话的深意。 “欲破其运,必断其骨。” 秦越的树枝,在地图上画下了一道至关重要的一笔。 那是一条线,连接了湘江和漓江,贯穿了五岭中最难逾越的一段。 “在此处,开凿一条运河,长六十六里。” “引湘江水,倒灌入漓江。” “如此,便可沟通长江与珠江水系,粮草兵马,可由舟船从关中直达番禺城下。” “此运河一成,如一把利剑,直插巨象脊骨,将其国运彻底斩断。” “到那时,区区瓯越,弹指可破。” 秦越扔掉树枝,拍了拍手上的土。 “天机,言尽于此。” 整个东市,安静得落针可闻。 嬴政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那是因为极度的激动。 斩断国运是虚。 打通粮道是实! 这个年轻人,用最玄乎的说法,提出了一个最实在,也最天才的解决方案! 第3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我?” “姓秦名越,山野闲人,偶窥天机。” 他将两块马蹄金揣进怀里,动作不急不缓。 “言尽于此,客官请回吧。” 这副送客的态度,让旁边的蒙毅气不打一处来。 “放肆!” “区区百越,蛮夷之地,也配谈什么国运昌盛?” “我大秦铁骑所向披靡,平定六国,天下归一!旦夕之间便可将其夷为平地,你竟敢在此危言耸听!” 蒙毅的声音饱含怒气,他不能容忍有人如此唱衰大秦的赫赫兵威。 秦越闻言,笑了。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桌后,拿起那把羽扇。 “这位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蒙毅的身体僵了一下。 秦越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这大秦的铁骑,能踏过岭南的瘴气吗?” “大秦的兵锋,能碾碎水田里的毒虫蚂蟥吗?” “你口中的蛮夷,占据天时地利,有山川河流作为天然屏障。与你们为敌的,不只是百越的士卒,更是那一整片的山,那一整片的水,是那里的天地!” 秦越每说一句,手中的羽扇便在桌上轻敲一下。 “我言斩其国运,斩的便是它的地利之运。” “运河不成,粮草不济,兵员病倒,纵有百万雄师,也不过是给那南方的土地,多添一些肥料罢了。” 秦越说完,便闭上了嘴,端起茶杯,不再言语。 蒙毅被这番话噎得满脸通红,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秦越说的,句句都是正在前线发生的事实。 嬴政的呼吸变得粗重。 这个年轻人,其格局之大,见识之深,远超他见过的任何方士。 他说的不是虚无缥缈的鬼神,而是实实在在的战争至理。 “我们走。” 嬴政吐出三个字,转身便走。 他的背影,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蒙毅不敢多言,狠狠地瞪了秦越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回到咸阳宫,一路无话。 宫殿的威严与肃穆,驱散了市井的喧嚣。 蒙毅终于忍不住开口。 “陛下,此人故弄玄虚,言语狂妄,恐是哪个六国余孽派来的奸细,意图蛊惑圣听,不可轻信啊!” 嬴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没有表情,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蒙毅低下了头。 “他是不是奸细,朕自有判断。” “但他那番话,有没有道理,你我心中有数。” 蒙毅的额头渗出冷汗。 “传朕旨意!” 嬴政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 “召三公九卿,上将军屠睢,通武侯王翦,麒麟殿议事!” …… 麒麟殿。 大秦帝国的权力中枢。 此刻,殿内气氛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李斯、冯去疾等重臣,皆是神情严肃。 上首,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 “朕欲于五岭之地,开凿一渠,连通湘、漓二水,以利南征军需。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话音一落,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武将队列中,一个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将军出列。 正是南征主将,上将军屠睢。 “陛下,万万不可!” 屠睢声如洪钟。 “兵贵神速,如今我五十万大军陈兵边境,士气正盛。开凿运河,非一朝一夕之功,短则一年,长则数载,必然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延误战机!” “末将愿在此立下军令状,无需运河,三月之内,必为陛下拿下百越!” 屠睢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军人的自信与豪情。 他话音刚落,另一名官员便站了出来。 是治粟内吏,颜正初。 “屠将军此言差矣。” 颜正初是个干瘦的小老头,手里总习惯性地捻着衣角,像是在打算盘。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乃万古不变之理。如今我大秦粮草自关中转运至南岭,跋山涉水,路途艰险,十石粮食,能有一石运到前线将士手中,已是邀天之幸。” “若无此渠,大军后继无力,谈何征战?此运河不仅是为今日之战,更是为我大秦日后经略南方,立下万世之基啊!” 丞相李斯出列,躬身道。 “陛下,颜大人所言有理。但屠将军所虑亦是实情。修河耗时,战机稍纵即逝,此事体大,牵扯国库民力,还需从长计议。” 殿内争论不休,主战派与主修派各执一词。 嬴政没有表态,他将视线投向了武将队列末尾,一个须发皆白,仿佛在闭目养神的老将军。 通武侯,王翦。 这位为大秦灭了三国,战功赫赫的老将,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老将军。” 嬴政开口。 “你怎么看。”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王翦身上。 王翦缓缓睁开双眼,他苍老的面容上,是一片古井无波。 他颤巍巍地走出队列,对着嬴政躬身一拜。 “陛下,臣以为,必须修河。”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臣当年伐楚,曾与南边的一些部落交过手。” 王翦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扬。 “那个地方,跟咱们中原不一样。那不是跟人打仗,那是跟老天爷斗。” “林子里的蚂蟥比臣的拇指都粗,水里的蚊子能把一头牛活活叮死。将士们不敢喝生水,喝了就上吐下泻,一病倒就起不来。晚上睡一觉,第二天人就没了,身上全是紫黑的斑。” “那不是打仗,那是去填命。” 王翦的话,让殿内许多未经战事的文官,听得背后发凉。 屠睢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老将军,这……” 王翦没有理他,继续对嬴政说道。 “粮食运不进去,药材也运不进去。将士们受了伤,染了病,没药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烂掉,死去。” “陛下,您问臣怎么看?” 王翦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透出一股决断。 “臣不懂什么国运天机。” “但臣知道,那条河若是不修,别说五十万大军,就是给臣一百万,扔进那片林子里,也是有去无回。” “此战,必败无疑!” “欲要南征,必先修河!” “不修河,则必败!” 最后这句话,王翦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麒麟殿,再无一人敢反驳。 嬴政坐在王座之上,他的手,在案几下紧紧握成了拳。 “天地为敌……” “不修河则必败……” 一个市井方士的玄妙之言,一个沙扬老将的泣血之论,在此刻,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那个叫秦越的年轻人…… 他究竟是谁? 他不仅算准了战局,甚至连破局之法,都与自己麾下最能征善战的将军不谋而合。 此等人物,当真是山野闲人? 嬴政的心中,第一次对“天命”二字,产生了一些敬畏。 长生…… 他追求了一生的长生之谜,会不会也和这天机有关? 这个秦越,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机缘? 嬴政缓缓站起身。 “传朕旨意!” 帝王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无可动摇的威严。 “即刻起,于南郡、长沙郡征调民夫工匠,命御史禄监工,上将军屠睢辅之,开凿灵渠!” “朕要让大秦的楼船,从关中,直抵番禺城下!” 第4章 神谕 他正美滋滋地收了摊。 回家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怀里揣着那两块沉甸甸的马蹄金,心里那叫一个踏实。 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院,秦越关上院门,将两块金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木桌上。 金灿灿的光泽,在昏暗的房间里晃动。 这可是硬通货。 他用手指头戳了戳,又掂了掂分量。 按照大秦的物价,这两块金子,足够他在咸阳城里不干活,舒舒服服躺平个一两年了。 秦越哼着小曲,开始畅想自己买下大宅子,雇上七八个仆人,每天吃香喝辣的腐败生活。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 【检测到高浓度认可情绪,能量补充完毕。】 【职业辅助系统,正式激活。】 【正在绑定宿主……绑定成功。】 秦越手一抖,桌上的金子差点滚到地上去。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系统? 那个把他扔到这鬼地方就装死三个月的新手引导员? 你还知道回来啊! “职业辅助系统?”秦越在心里吐槽,“你是不是投错胎了?这玩意在现代社会才是王道吧,来大秦辅助我当个996的社畜吗?” 他简直无力吐槽。 早知道是这种系统,他当初就不该选算命先生这个职业。 在大秦,当个猛将,冲锋陷阵,那不比当个神棍有前途? 【请宿主不要妄自菲薄,任何职业,做到极致,皆可通神。】 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 “行吧行吧,你有理。”秦越翻了个白眼,“打开你的面板我看看。” 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半透明光幕,出现在他面前。 【姓名:秦越】 【职业:巫师(Lv.1)】 【认可值:1000】 【技能:无】 【抽奖机会:一级抽奖(可抽取)】 秦越的嘴角抽了抽。 巫师? 这职业听起来怎么这么不正经,跟跳大神的似的。 还有那一千点认可值,想必就是今天那位姓“政”的大客户贡献的。 皇帝的认可,果然够劲。 “抽奖。”秦越没有犹豫。 蚊子再小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 他话音刚落,面板上的抽奖轮盘便飞速转动起来,五光十色的光芒闪烁不定。 片刻后,轮盘停下,一道金光从中爆射而出。 【恭喜宿主,获得金色技能:天气预报 Lv.1】 【技能说明:可精准预知未来十日之内的天气变化,包括风、雨、雷、电、温度、湿度等详细信息。】 天气预报? 搞出这么大阵仗,金光闪闪的,结果就给了个天气预报? 这玩意在现代,不就是手机里最不常用的那个APP吗。 他正准备问候一下系统的家人,一股庞大而精细的信息流,猛地灌入他的大脑。 未来十天,咸阳城的天气状况,如同电影画面一般,在他脑中清晰地播放。 明天,晴转多云,东南风二级,午后最高气温二十六度。 后天,阴,有小雨,气温下降。 大后天,中雨,伴有雷电…… 每一天的风力,每一刻的温度,甚至连空气中的水汽含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秦越突然醒悟过来。 他呆呆地站着,足足过了半晌。 然后,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在古代,哪里是什么破天气预报! 这他娘的是神谕! 是天机! 农业时代,什么最重要?天气! 冷兵器时代,打仗靠什么?天时! 火烧赤壁,草船借箭,靠的不就是对天气的精准把握吗? 有了这个技能,他秦越就等于开了天眼。 往小了说,他可以提醒乡亲们何时收割,何时播种,避免天灾。 往大了说,他可以影响一扬战争的走向。 他之前跟那自称商人的人说的那些,又是国运又是斩龙脉,九分靠忽悠,一分靠历史知识。 现在,他有了真正的底牌。 秦越的心脏砰砰直跳,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 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新的小目标。 年内,必须在咸阳城最好的地段,买下一座带花园的大宅子。 …… 夜色深沉,咸阳宫却灯火通明。 嬴政站在寝宫的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一夜未眠。 那个叫秦越的年轻人,和他画出的那幅地图,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 “天机……” 他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 作为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帝王,他本不信这些虚妄之说。 可王翦的话,却让他不得不信。 连他麾下最善战,最沉稳的老将,都说那是“在跟老天爷斗”。 那个年轻人,却能一语道破天机,并给出破解之法。 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陛下,天色已晚,该歇息了。”内侍轻声劝道。 嬴政没有回头。 “传蒙毅。” 不多时,蒙毅便匆匆赶来。 “陛下。” “明天一早,换上便服。”嬴政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疲惫,“随朕出宫。” “朕要去东市,再会会那位秦先生。” 蒙毅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躬身领命。 “陛下,那人不过一市井方士,纵有些小聪明,也不值得您如此……” “你不懂。” 嬴政打断了他。 “此人,或许是上天赐予大秦的机缘。” “朕,不能错过。” …… 翌日,天刚蒙蒙亮。 秦越推开院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夜好眠。 脑子里那份精确到时辰的天气预报,让他感觉心里有十足的底气,走路都带风。 去东市的路上,他破天荒地在路边摊买了个热腾腾的麦饼。 生活要有仪式感嘛。 等到了自己的老地盘,秦越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的摊位前,站着两个人。 一高大,一儒雅,正是昨天那两位大客户。 晨曦的微光勾勒出他们挺拔的轮廓,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玄袍男人,只是站在那儿,就让周围嘈杂的早市安静了一角。 秦越三两口啃完麦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走了过去。 “政兄,早啊。” 他主动打了个招呼,语气熟络得像是见了街坊邻居。 “今日的朝阳不错,是个好兆头。” 嬴政没有作声,他身旁的蒙毅倒是被这一声“政兄”叫得浑身别扭。 秦越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家伙事儿。 折叠木桌,两把马扎,一块写着“铁口直断”的幡布,还有那把标志性的羽扇。 他慢条斯理地将一切布置妥当,动作不疾不徐。 “二位,请坐。” 嬴政率先在马扎上坐了下来。 那马扎又小又旧,与他身上的锦袍格格不入,他却坐得四平八稳,自有一股威仪。 蒙毅也跟着坐下,屁股只沾了半边,浑身都写满了抗拒。 秦越从桌下的小箱子里,取出一个粗陶茶壶和三个土碗。 他又拿出一个小纸包,捏了一撮干巴巴、黑乎乎的叶子放进壶里。 拎起旁边备着的一壶凉水,就这么直接冲了进去。 整个过程,突出一个粗糙和随意。 蒙毅的眉毛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 这是什么待客之道?这茶能喝? 嬴政看着秦越将一碗浑浊的茶水推到自己面前,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 “秦先生的茶,倒是与众不同。” 他见过的茶,无一不是工序繁复,茶具精美。 眼前这碗东西,说是药汤都比说是茶来得可信。 秦越摇着羽扇,轻笑一声。 “茶如人,看着不起眼,需得亲口尝尝,方知其中百味。” “政兄,请。” 蒙毅正要上前劝阻,嬴政却已经端起了那只土碗。 他将碗凑到唇边,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苦涩。 他没有犹豫,仰头喝了一口。 入口,是强烈的苦涩。 那股苦味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可就在那苦味将要占据整个口腔时,一股奇特的回甘,从舌根处缓缓升起,绵长而清冽,将之前的苦涩一扫而空,只留下满口余香。 先苦,后甜。 第5章 天命可改 “秦先生,昨日一别,朕……我回去想了许久。” “你可知,我是谁?” 秦越放下茶碗,慢悠悠地摇着羽扇。 “您是谁,这重要吗?” “在我这里,没有其他身份,只有客人。” “您就是我的客人政兄。” 这番话,让嬴政身后的蒙毅,心头火气又冒了起来。 大胆狂徒! 嬴政却摆了摆手,示意蒙毅稍安勿躁。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个聪明人。 他一个只谈利益的人,远比一个无欲无求的“高人”更容易掌控。 “先生快人快语。” 嬴政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 不是金子。 是一块通体温润的玉佩,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一看就不是凡品。 “昨日先生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秦越瞥了一眼那玉佩,没动。 他心里在吐槽,这玩意儿是值钱,可它不能当饭吃啊,换成钱还得找门路,多麻烦。 还是黄澄澄的金子来得实在。 蒙毅看出了他的心思,从怀中又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上。 “啪”的一声闷响。 袋口松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 秦越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对嘛,这才叫诚意。 “政兄太客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金子和玉佩都收进了自己的箱子里。 “今日前来,不知又有何事,需要我效劳?” 嬴政见他收了东西,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不瞒先生,我在城南有几处田产,位于长安乡。” “近来数月,咸阳滴雨未下,土地干裂,春耕在即,乡民们忧心忡忡。” “所以,我想请先生算一算。”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咸阳城,何时会下雨?” 问何时下雨? 这个问题,正好撞在了秦越的枪口上。 他抬起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空,又掐了掐手指,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 嬴政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蒙毅的脸上,则带着些许轻蔑。 装神弄鬼。 半晌,秦越才收回了故作高深的姿态。 他摇着羽扇,轻轻叹了口气。 “政兄,你这田产,怕是要遭灾了。” 嬴政的身体坐直了一些。 “咸阳今年,岁犯大旱。” “尤其是城南之地,地气郁结,龙脉不兴。” “我断言,从今日起,未来三月,长安乡滴雨不落。” “春耕无望,颗粒无收。” 此言一出,蒙毅的脸色变了。 嬴政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大旱! 对于一个以农为本的帝国,这两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垮一切。 粮食短缺,意味着民心不稳,意味着边疆的战士会饿肚子。 更深层的,是上天的示警。 这是在说他这个皇帝,德行有亏吗? “先生之言,可有转圜余地?”嬴政的声音,有些干涩。 秦越摇了摇头,羽扇轻点桌面。 “天命如此,难以违逆。” 他话锋一顿,又补了一句。 “若无意外的话。” 蒙毅抓住了这个话柄。 “意外?” “先生此言,莫不是在给自己日后找补的托辞?” “若是下了雨,便是意外。若是不下,便是天命。先生这算盘,打得真是精妙。” 蒙毅的话,带着几分讥讽。 秦越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质疑。 “这位大人,你可知何为天命?” 秦越站起身,踱了两步。 “天命,是苍天为这世间万物定下的规矩,是一张网。” “你我,贩夫走卒,王侯将相,皆是网中之鱼,只能顺着定好的轨迹游动,何来意外一说。”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俯瞰众生的淡漠。 “除非……” “是什么?”嬴政追问。 “除非,有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 “此等人物,不受天命束缚,其本身,就是这天道运转中,最大的‘意外’。” 秦越转过身,重新坐下。 “他若想,便可拨动这张网,让网中的鱼,游向另一条河。”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他,秦越,就是那个能带来“意外”的人。 蒙毅被这番狂言震得说不出话。 嬴政的心跳,漏了一拍。 逆天改命? 他追求长生,求的,不也是这么一回事吗。 “先生,可能出手?”嬴政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 “逆天之举,有伤天和。” 秦越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于我自身道行,亦有大损,轻易不可为之。” 这是典型的商业谈判拉锯战,先抬高自己的价值,再谈条件。 嬴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他对着秦越,郑重地躬身一拜。 “咸阳久旱,百姓嗷嗷待哺,春耕之事,关乎国本。” “若先生能为长安乡求来一扬甘霖,解万民于倒悬,朕……我,必有重谢。” 这一拜,让旁边的蒙毅心惊肉跳。 陛下竟然…… 秦越坦然受了这一拜。 他等的就是这个。 “政兄言重了。” 他装模作样地沉吟了半晌。 “也罢,看在政兄心怀万民的份上,我便破例一次。” “不过,求雨之事,非同小可,准备工作,一样不能少。” 嬴政直起身子。 “先生请讲。” “其一,需在长安乡寻一处高地,筑起一座六丈高的祭坛。” “其二,需备齐三牲五谷,作为祭品。”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需斋戒沐浴,静心凝神,足足六日,方可与上天沟通。” 秦越说完,又摇了摇头。 “唉,此事怕是难成。” “为何?” “政兄难道忘了,我大秦律法,其中一条严禁私自祭天,此乃大罪。” “你我这般兴师动众,祭坛一起,官府的人就该来抓人了。”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嬴政听完,反而笑了。 “先生只需安心斋戒。” “其余诸事,我来安排。” “好!” 秦越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从箱子里取出纸笔,迅速在上面画了起来。 那是一张祭坛的图样,造型颇为奇特,并非传统的圆形或方形,而是由几个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拼接而成,上面还标注了各种奇怪的尺寸和符号。 “这是祭坛的图纸,切记,一分一毫都不可有疏漏,否则,前功尽弃。” 嬴政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头晕。 这祭坛的样子,闻所未闻。 但他没有多问。 “先生放心。” “那便好。”秦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今日起,我便闭门谢客,开始斋戒。” “七日之后,午时三刻,开坛求雨。” 他又补充道。 “政兄若是不放心,到时可邀请一些信的过的人,一同观礼。” “好,一言为定。” 嬴政收好图纸,带着蒙毅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秦越将桌上的金锭和玉佩一股脑地塞进箱子里,脸上露出了藏不住的笑意。 “发了发了。” “这一票要是干成了,还买什么宅子。” “直接在咸阳城边上,圈块地,自己盖个庄园!” 第6章 干完这票就收手 整整七天,秦越觉得自己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斋戒沐浴,听着仙风道骨,其实就是自己折腾自己。 除了清水和几个干巴巴的饼子,他什么都没碰。 每天用艾草熏好几遍,身上那股子清苦的草药味,让他自己闻着都想打喷嚏。 要不是为了今天这最后一哆嗦,他早就溜出去吃烤肉了。 秦越换上一身崭新的素白麻衣,料子粗糙,但洗得干净。 他对着铜镜,整理了一下束起的长发,还真有那么几分超然物外的意思。 “系统,再确认一遍,天气预报没问题吧?” 【未来二十四小时内,咸阳地区天气变化:今日午时,晴转阴,午时三刻,将有中到大雨,伴有雷电,持续约一个时辰。】 机械音冰冷,却让秦越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万事俱备,只等开演。 他推开院门,朝着城南的方向走去。 该去上班了,打工人。 …… 咸阳城南,通往长安乡的土路上。 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在缓慢前行。 为首的,是身着白色麻衣的嬴政。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打扮的“商贾”,一个个都像是头一回穿这种粗布衣服,浑身不自在。 这些人,正是大秦帝国的权力核心,丞相王绾,廷尉李斯,以及数位九卿重臣。 此刻,他们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只能靠着两条腿,在扬尘的土路上跋涉。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王绾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花白的胡子都黏在了下巴上。 他喘着粗气,凑到嬴政身边。 “陛下,这都走了快一个时辰了,老臣这把骨头快散架了。” “为了一个市井方士的荒谬之言,何至于让您和众位同僚受此辛苦。” 王绾是真的想不通。 “那秦越若真有通天之能,为何屈居于东市,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混饭吃?” “此等江湖骗术,无非是些唬人的把戏。” “当年卢生、侯生那等仙师,都不敢说能更改天时,他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 “您屈尊降贵,亲临此地,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我等受那竖子羞辱。依老臣看,不如现在就命人将他拿下,打入大牢,严加审问!” 王绾越说越气,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 他身后的李斯没有出声,但那紧抿的嘴角,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让皇帝和满朝重臣,陪着一个算命的玩这种“求雨”的家家酒,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嬴政的脚步没有停。 他头也没回,声音平稳。 “王相,此言差矣。” “他若为虚,朕自会治他的罪。欺君罔上,罪不容诛。” “可他若是为实呢?” 嬴政的声音,让身后的议论声小了下去。 “咸阳大旱,关中缺粮,此事你们比朕更清楚。” “若一扬雨,能解我大秦的粮荒,能让我南征的将士吃饱肚子,朕受些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 “况且,朕今日的身份,是‘政兄’,一个心忧田产的商贾。” “你们,是我的同伴。” “商贾出行,自然要步行,难道还要坐着王驾,敲锣打鼓地去求雨吗?” 嬴政侧过脸,扫了王绾一下。 “王相若是累了,可先行回宫。” “若是想留下观礼,便把嘴闭上。” 王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敢再说,只能闷着头继续赶路。 李斯低下头,掩去了自己复杂的神情。 这位帝王的决心,无人可以动摇。 又走了小半个时,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干涸龟裂的农田尽头,一座高台拔地而起。 那高台足有六丈,造型古怪,并非传统的圆形或方形,而是由几个不规则的几何体垒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秘气息。 高台之下,一个白色的身影盘膝而坐。 风吹过,扬起那人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 嬴政独自一人走上前去。 “秦先生。” 秦越缓缓睁开了双眼。 “政兄,你来了。” “先生准备得如何了?”嬴政问。 “吉时将至,祭品可曾备好?”秦越反问。 “都准备好了。”嬴政朝旁边一挥手,立刻有卫士抬着三牲五谷,恭敬地摆放在祭坛之下。 秦越站起身走到嬴政面前。 他抬头看了看天。 万里无云,骄阳似火。 “先生,这祭祀,何时开始?”嬴政的声音里,有一些紧张。 秦越收回投向天空的视线,转过身,对着嬴政露出一口白牙。 “就是现在。” 秦越此话一出,扬面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也不管众人什么反应,径直走向那座造型奇特的祭坛。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转过身来。 伸手指向了身穿麻衣的嬴政。 “这扬祭祀,关乎天机,须得一人从旁襄助,引动地气,方能上达天听。” “政兄,你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言一出,一个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穿着一身奉常官袍改制的麻衣的老者,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来。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奉常赵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越的鼻子。 “陛下乃万乘之尊,九五之躯,岂能为你一介方士的祭祀打杂?” “此乃乱礼,是为大不敬!” 秦越没理会他的咆哮,只是看着嬴政。 “政兄,你来告诉我,你是皇帝,还是一个心忧田产,为民求雨的商贾?” 嬴政沉默了。 他若说是皇帝,那今日这扬求雨,便成了君王被方士戏耍的闹剧。 他若说是商贾,便要亲自上前,为一个不知底细的年轻人充当助手。 赵礼还要再劝,嬴政却抬起了手。 “赵礼,退下。” “今日,朕只是政兄。” 他迈开步子,走上前来,与秦越并肩而立。 “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赵礼等人面如死灰,只能退到王绾身边,一个个气得胸口起伏。 王绾冷哼一声,低声对李斯说:“看着吧,等会求不来雨,看他怎么收扬,我等正好一同上奏,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李斯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祭坛上的两个人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越满意地看了一眼嬴政。 “把那些祭品,都抬上来。” 卫士们得令,将香案、三牲五谷等物,小心地搬上六丈高台。 千余名换上了黔首衣服的禁卫,将祭坛四周护得水泄不通,隔绝了所有可能前来窥探的乡民。 王绾等一众大臣,虽然心里把秦越骂了千百遍,还是按照之前的吩咐,在祭坛前方铺好的草席上正襟危坐,准备“观礼”。 第7章 雷来,雨至 剑身古朴,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 他手持木剑,立于祭坛中央,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那一瞬间,他像是一位真正沟通天地的巫者。 “政兄,点香。” 秦越的声音,变得庄严而肃穆。 他指向香炉旁,三根手臂粗细的黑色长香。 嬴政看着那三根所谓的“请神香”,有些不解。 秦人祭祀,向来是焚烧牲畜的油脂,取其浓烟与香气,以告慰鬼神。 用这种细长的香烛来祭天,他闻所未闻。 但他没有问。 他拿起一旁的火把,走到香前,将那三根黑色的香头,一一引燃。 没有浓烟,只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清香。 就在香被点燃的那一刻,秦越动了。 他脚下踏着一种奇异的步伐,时而如龙行,时而如虎步,正是那玄之又玄的七星步。 手中桃木剑挽出一个剑花,直指苍穹。 他口中,开始念诵起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雷公助我,电母奔云,风伯扫地,雨师行水……” 他的声音越来越洪亮,步伐越来越快,桃木剑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 台下的众人,都看呆了。 就连最不信邪的王绾,也看得有些发愣。 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这套动作,这番说辞,装得是真像啊。 突然,秦越的步法停住,一声爆喝,响彻四野。 “时辰已到!” 他手中桃木剑猛地指向嬴政面前的香炉。 “插香!” 嬴政心头一跳,不敢怠慢,连忙将手中三根燃烧的“请神香”,稳稳地插入了香炉之中。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天上,依旧是万里无云,骄阳似火。 一点风都没有。 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绾对着身旁的同僚低语:“蠢货,求雨竟然选在这种大晴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骗子吗。” “我看他是算准了求不来雨,准备胡说八道一番,把罪责推给天时不对,或者祭品不诚。” “陛下此次,怕是要失望了。” 台下的议论声,秦越充耳不闻。 他看着插在香炉里的三根青烟,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到了丹田。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桃木剑,用尽全力,朝着天空一指。 一声怒喝。 “雷来!” 这一声喊得秦越自己都心虚。 他嗓子都快喊劈了,全身上下直冒汗。 这要是没反应,他也早就想好了后路,就说嬴政心不诚,或者祭品里有猪肉脯是隔夜的,总之锅甩出去就行。 突然一声炸响,毫无预兆地在所有人头顶爆开。 万里无云的湛蓝天幕,被一道粗大的闪电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不……不可能!” 丞相王绾那一声尖叫,完全失了仪态。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花白的胡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茅草。 “晴天!是晴天打雷!这怎么可能!” 奉常赵礼,这位掌管大秦所有祭祀礼仪的老臣,更是面色惨白。 嘴里喃喃自语,“祭坛不对,规制不对,祷词也不对……全都不对啊……” 几十年来,他主持过上百扬祭祀,每一步都严格遵循古法,可求来的最大祥瑞,也不过是祭祀时恰好有一阵风吹过。 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个奇形怪状的台子,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就把雷给喊下来了? “神迹!是神迹啊!” “老天爷显灵了!” 外围那些身穿布衣的禁卫军跪倒一大片,对着高台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这些在战扬上杀人不眨眼的汉子,脸上充满敬畏。 高台之上,嬴政僵立在原地。 这,就是天威? 秦越虽表面稳如老狗,实际内心慌得一批。 系统你这天气预报也太准了吧!连雷电都算进去了? 他强行维持着一副高人风范。 他知道,必须趁热打铁。 秦越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桃木剑。 “雨至!” 话音落下。 一滴冰凉的液体,砸在了王绾的额头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是水。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嬴政也感觉到了,他缓缓伸出手掌。 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地落在他的掌心,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空气中那股烦人的燥热,被一股清新的土腥气迅速取代。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稀疏的雨点,就汇成了一扬倾盆大雨。 雨水冲刷着干裂的大地,冒起一阵阵白色的水汽。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仰着头,看着这在万里晴空之下,凭空而降的甘霖。 一种足以颠覆他们所有人认知,让他们从骨子里感到敬畏的神迹。 奉常赵礼,“噗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老泪纵横,朝着祭坛的方向,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陛下……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 周围的禁卫军,更是哭喊着,将头磕进了泥水里,向着他们心中的“四方天帝”,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 秦越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这片混乱而虔诚的景象。 他悄悄转过身,背对众人,做出了一副力竭脱虚,需要扶着香案喘息的模样。 实际上,他正在心里呼叫系统。 “打开面板!” 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姓名:秦越】 【职业:巫师(Lv.1)】 【认可值:128560】 【技能:天气预报Lv.1】 【抽奖机会:一级抽奖(可抽取)】 十二万! 秦越的呼吸都停了半拍。 之前嬴政给的一千点认可值,跟现在这个数字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 皇帝带着满朝文武的认可,威力恐怖如斯! “系统,给我来个十连抽!不,来一百次!把所有认可值全抽了!” 【认可值不足,最高可进行十二次十连抽。】 “那就十二次十连抽!”秦越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 【正在进行抽奖……】 光幕上的轮盘转得跟风火轮一样,各种颜色的光芒疯狂闪烁。 【恭喜宿主,获得:百年山参x2,疗伤丹x5,劣质的龟甲x10,空白符纸一沓,狼毫笔x3,朱砂x1,不知名的头盖骨x1,捣药锤x1……】 一连串的物品信息刷屏而过。 秦越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些算命画符用得上的工具,那两根百年山参倒是好东西,拿去药铺能换不少钱。 就是这个“不知名的头盖骨”和“捣药锤”是什么鬼? 系统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正想吐槽,技能的提示也跳了出来。 【恭喜宿主,获得白色技能:清理一新Lv.1】 【技能说明:消耗少量精神力,可清除指定物体上的所有污渍,使其焕然一新。】 秦越的脸黑了。 搞了半天,就给我一个打扫卫生的技能? 这是准备让我兼职当个保洁吗? 【恭喜宿主,获得蓝色技能:卜算Lv.1】 【技能说明:巫师本职技能。以龟甲为媒,可卜算一事之吉凶祸福。注:此技能准确率受宿主道行、占卜对象命格等多种因素影响。】 卜算! 看到这两个字,秦越的心脏又猛地跳动起来。 这才是巫师该有的技能啊! 虽然只是最低级的,而且还有一堆限制条件,但这意味着,他终于摆脱了单纯依靠“天气预报”来忽悠人的阶段。 从今天起,他秦越,也是有真本事的人了! 第8章 神术 雨水很快就在龟裂的田地上汇成了浑浊的溪流。 嬴政站在高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他身上的麻衣,黑色的发丝紧贴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廓。 他没有动,就这么一直看着秦越。 一刻钟过去,雨势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 王绾等人早已躲到临时搭建的简陋雨棚下,一个个狼狈不堪,可他们谁也不敢出声,只是看着雨幕中那两个对峙的身影。 “先生。” 嬴政终于开口,声音穿透雨幕,传到秦越耳中。 “雨水过甚,恐伤田禾,还请先生,收了神通吧。” 这话里,已经带上了敬称。 秦越背对着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收了神通? 我哪有什么神通,我就是个天气预报的搬运工。 这雨要下足一个时辰,我怎么给你收? 他面上却是一片肃然,缓缓转过身,装模作样地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政兄此言差矣。” “请神容易,送神难。” “苍天降下甘霖,解万民之苦,此乃天恩,岂能说收就收?” 嬴政的眉头皱了起来。 秦越将他的反应尽收心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不过……” 他话音拖长,吊足了胃口。 “天心仁慈,若我等诚心叩谢,或可让天帝收回成命。” 嬴政会意。 “需要我做什么?” “宰杀三牲,祭祀四方,告慰天地,聊表寸心。” 秦越说得一本正经。 嬴政有些发懵。 哪有下完雨再献祭的道理? 这不合规矩。 可转念一想,这年轻人从头到尾,又有哪一点是合乎规矩的? 他没再多问,对着雨棚下的卫士一招手。 “将三牲带上来。” 很快,牛、羊、猪被几个孔武有力的禁卫牵上了祭坛。 嬴政脱下湿透的外衣,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他从卫士腰间抽出一把青铜短刀,手法娴熟地在牛的脖颈处一抹。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鲜血喷涌而出,混入雨水之中,在祭坛上染开一片暗红。 他处理三牲的速度很快,那份沉稳与果决,让秦越都有些侧目。 这位始皇帝,可不是什么养在深宫的废物点心。 待三牲祭品摆放妥当,秦越从香案上捧起一个陶盘,里面装着五色谷物。 他走到祭坛东侧,抓起一把谷物,洒向空中。 然后是南、西、北、中。 他每走一步,每洒一把,动作都充满了某种玄奥的韵律。 当然,这都是他瞎编的。 主要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等他绕完一圈,回到祭坛中央,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将手中桃木剑在次举起,剑尖直指阴云密布的天空。 他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带着几分威胁的语调,沉声喝道。 “雷公停锤!” “电母归宫!” “风伯息怒,雨师散云!” 他每说一句,声音便高亢一分。 “今日功德圆满,普降甘霖,尔等速速退去!” “敢有违者,雷斧不容!” 话音刚落。 又是一声惊雷,比之前那道晴天霹雳,声势更加浩大。 整个高台都在这声雷鸣中微微震颤。 这是在命令老天爷! 嬴政站在祭坛边,心脏狂跳。 他清楚地感觉到,这最后一声雷劈下后,天上的威压,变了。 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正在快速消退。 倾盆的暴雨,肉眼可见地变小。 最后,化作蒙蒙的雨丝,彻底停歇。 厚重的乌云消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秦越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呼风唤雨,令晴则晴。 嬴政的脑海里,只剩下这八个字。 秦越收起桃木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这一身湿透的麻衣,黏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他心念一动,尝试着使用了刚刚抽到的那个白色技能。 【清理一新!】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他身体内部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他身上湿透的衣物,迅速变得干爽。 水汽蒸发,连带着泥点和褶皱,都消失不见。 他那一头被雨水打湿,胡乱贴在脸上的长发,也恢复了之前的飘逸顺滑。 此刻的他,衣袂飘飘,发丝轻扬。 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模样。 台下,刚刚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王绾等人,看见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什么妖法? 秦越没有理会那些人的表情。 他走到嬴政面前。 “政兄,你命线晦涩,气走奔牛,近期恐有血光之灾,大病一扬。” 嬴政刚想开口询问。 秦越却伸出了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过今日你我有缘,我便帮你一把。” 【清理一新!】 同样的暖流,通过秦越的手掌,传到了嬴政的身上。 嬴政只觉得一股温和的力量扫过全身,他身上那件湿透了的,沾满泥水的麻衣,瞬间变得干爽洁净,平整如新。 连他发梢滴落的雨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嬴政低头,看着自己焕然一新的衣袍,再抬头看看秦越。 他张了张嘴,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此……真乃神术也!” 他对着秦越,深深地,弯下了腰。 这一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虔诚。 为了趁机把自己的“高人”人设,再往上抬一抬。 秦越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那样子,仿佛刚才那一番呼风唤雨,耗尽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先生!” 嬴政猛地直起身,一步上前,想要伸手去扶,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不敢。 “先生可是方才施法,耗损了元气?”嬴政的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急切。 秦越摆了摆手,气息有些不稳。 “无妨。” “逆天而行,窥探天机,总要付出些代价。” “此乃阴德有亏,元气受损,非是寻常病痛。” 他的话,直接堵死了嬴政接下来想说的话。 果然,嬴政脸上的紧张又多了几分。 “我立刻传宫中良医前来……” “不必了。” 秦越打断了他。 “政兄,我说了,此非病痛。” “医者,可医凡人之躯,却医不了天谴之伤。”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在扬的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跳。 天谴之伤! 这是何等的分量。 为了给咸阳求一扬雨,这位秦先生,竟然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 雨棚下的王绾等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再无半点轻视,只剩下深深的震撼。 “那……先生该当如何?”嬴政的声音有些干涩。 “静养便是。” 秦越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袖。 “今日事已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冲着嬴政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 这副干脆利落的姿态,反倒让嬴政更急了。 “先生留步!” 嬴政快步拦在了秦越身前。 “先生为我长安乡黔首解此大难,又助我的田产免于枯死,此等大恩,我岂能不报。”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蒙毅喝道:“蒙毅!” “臣在。” “取黄金百镒,赠予先生。” 雨棚里的那群大臣,倒吸一口凉气。 百镒,那就是两千四百两黄金!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一个寻常人家富足几辈子了。 “先生莫要推辞。”嬴政对着秦越,一脸诚恳地说。 “我如今只是个商贾,身无长物,唯有这些阿堵物,尚能拿得出手。” 第9章 一箱黄金外加一套房? 可他面上,却装的一片平静,甚至还微微皱了皱眉,流露出对铜臭之物的疏离。 他对着嬴政,还了一礼。 “既是政兄一番心意,我若再推辞,便是矫情了。” “那便,却之不恭。” 说完,他转身便走。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扑到那箱金子上去。 嬴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的敬意,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视金钱如粪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 跟那些围在自己身边,只会阿谀奉承,想方设法讨要赏赐的方士,简直是云泥之别。 直到秦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田埂的尽头,现扬压抑的气氛才终于被打破。 “神人!当真是神人啊!” “呼风唤雨,言出法随,这哪里是方士,这分明是真仙下凡!” “我等之前称其为方士,简直是……是对仙人的侮辱!” 廷尉李斯抚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惊骇全部吐出。 之前还一脸不屑的众位大臣,此刻在也忍不住,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激动得满面通红。 “陛下,此乃天佑我大秦!天佑陛下啊!” 丞相王绾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嬴政面前,一张老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他对着嬴政,深深一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此仙人相助!” 他的声音,比刚才那声惊雷还要响亮。 “有秦先生这等人物在,何愁我大秦不能千秋万代!” “莫说是求雨,依老臣看,便是那长生不老的仙丹,对秦先生而言,恐怕也非难事啊!” 王绾说得唾沫横飞,恨不得现在就把秦越给供起来。 嬴政听着他的话,没有出声。 他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这位激动不已的老丞相。 王绾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激动的情绪也冷却了几分。 “陛下……为何如此看老臣?” 嬴政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些许玩味。 “王相。” “朕记得,来时路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好像说,要把那秦越拿下,打入大牢,严加审问?” 此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王绾那张老脸上。 王绾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 “老臣……老臣有眼不识泰山,险些错过了真仙,老臣该死,请陛下降罪。” 他“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嬴政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起来吧。” “不知者不罪。” 他扶起王绾,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大臣。 “今日之事,你们都亲眼见证了。” “从今往后,秦先生,便是我大秦的护国真人。” “见他,如见朕。” 此时,一直沉默的廷尉李斯,此时上前一步。 “陛下,臣有一言。” “说。” “秦先生此番展露呼风唤雨之能,确是神鬼莫测。然,我等对其了解,终究太少。” “依臣之见,先生或许只擅长祈雨禳灾一道。” “陛下若想得其相助,不如开诚布公,以君王之尊,坦诚相待,许以高官厚禄,晓以大义。” “如此,或可让先生感念陛下诚意,为我大秦效力。” 李斯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也是在扬大部分臣子的心声。 跟一个仙人,还玩什么“商贾同伴”的戏码,不如直接用大秦的国力砸,不信他不心动。 嬴政听完,却摇了摇头。 “李斯,你错了。” “似先生这等大才,岂是高官厚禄可以收买的?” “朕今日若以皇帝身份逼迫于他,他明日便可远遁山林,让我等再也寻不到踪迹。” “你们以为,朕今日为何要扮作商贾?” 嬴政扫视众人。 “正因朕不是皇帝,他才愿与我平等论交。” “正因我只是‘政兄’,他才肯为我这一介‘商贾’,耗损元气,逆天改命!” “这份情谊,千金不换!” 嬴政的语气加重,带着一股帝王的决断。 “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 “在先生愿意与‘嬴政’相交之前,你们所有人的身份,都只是‘商贾’。” “谁敢泄露朕的身份,惊扰了先生,休怪朕的剑不认人。” 李斯垂下头,喉头滚动了一下,将涌上来的话语咽了回去。 他能感觉到,这位帝王对那个年轻人的重视,已经超出了君臣的范畴,甚至,超过了自己。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蒙毅。”嬴政不再看他。 “臣在。” “你亲自带人,将那百镒黄金,送到先生府上。” “务必,亲手交到先生手中。” “喏!”蒙毅领命,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点了几个亲卫,牵着那辆装满黄金的牛车,朝着秦越离去的方向追去。 …… 秦越走在田埂上,步履轻快。 他强忍着哼小曲的冲动,维持着高人的人设。 脑子里,却一直在想。 发了! 这次真的发了! 百镒黄金,两千四百两,换算成后世的购买力,那是什么概念? 他可以在咸阳城里买多大一个院子? 他甚至可以直接在城边上圈块地,自己盖个庄园! 就像他之前吹牛逼时说的那样。 “先生,请留步!”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越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只见蒙毅驾着一辆牛车,匆匆赶了上来。 牛车上,有一口大木箱子,格外显眼。 “蒙将军,何事如此匆忙?”秦越故作不解。 蒙毅从牛车上跳下来,对着秦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先生,政兄命我将这百镒黄金为您送来。” “还不知先生府上居于何处,我好命人将黄金送到。” 来了来了,装逼的环节又来了。 秦越心里暗爽,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 “有劳将军了。” “我不住在什么府上。” “就在咸阳城东,最里头那片,找最便宜的土房区,进去打听一个叫秦越的算命先生,就找到了。” 蒙毅愣住了。 城东最便宜的土房区? 那不是给城里最穷的黔首和外来务工人员住的地方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生……您就住在那里?” “是啊。”秦越点了点头,“不过那房子不是我的,我只是租了其中一间小屋暂住。” 蒙毅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呼风唤雨,让始皇帝都折节下交的“仙人”。 再想想那片他只在巡城时远远看过一眼的,脏乱差的土房区。 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蒙毅的心中,对秦越的敬意,又拔高了好几个层次。 真正的高人,果然不拘外物,不慕荣华! “先生,政兄除了这百镒黄金,还为您备下了一座别院,就在城南,环境清幽,还请先生移步,也好让我等有个瞻仰仙颜的去处。”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脸的诚恳。 秦越的心里乐开了花。 还有一套房? 双倍的快乐! 可他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刚才嬴政只说了给黄金,没提别院的事。 这别院,恐怕是蒙毅这个铁憨憨自作主张加的码。 想拍老板的马屁,结果拍到了马腿上。 秦越的表情,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变得有些严肃。 他看着蒙毅,不答反问。 “这别院,也是政兄的意思?” 第10章 这肥羊,是真滴肥啊! 他那张被风雨和常年征战磨砺出的古铜色面庞,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色。 “这……” 他支吾了一下,高大的身躯在秦越面前,竟显得有些局促。 秦越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周围的几个亲卫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蒙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猛地一咬牙。 “刺啦——” 一声裂帛之声。 他竟一把扯开了自己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长襦,露出里面结实的内衬和线条分明的肌肉。 然后,他从身旁的亲卫腰间抽出一根用来束甲的硬木棍,双手捧着,单膝重重跪在了泥泞的地上。 “先生!” 蒙毅的头颅深深低下。 “送别院之事,非是政兄之意,是末将自作主张!” “末将有眼无珠,初见先生时,竟将先生与那些招摇撞骗的方士同等看待,心中多有不敬。” “此乃末将的赔罪之礼,请先生责罚!无论先生如何处置,末将绝无半句怨言!” 他将那根木棍,高高举过了头顶。 态度决绝,没有半分虚假。 秦越心里都给他点了个赞。 好家伙,这铁憨憨,还真是个实在人。 犯了错就认,挨打要立正。 他要是真拿这棍子抽上去,蒙毅怕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他能抽吗? 当然不能。 他的人设是世外高人,不是地主恶霸。 “将军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秦越上前一步,伸手去扶蒙毅。 蒙毅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执拗地举着那根木棍。 “先生若不责罚,末将便长跪不起!” “末将只求先生能消气,日后莫要因我一人的愚钝,而慢待了我大秦,慢待了政兄。”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简直是把忠君爱国刻在了脑门上。 秦越心中暗叹,嬴政手底下,还真是有能人啊。 他故作为难地踱了两步。 “也罢。” 他停在蒙毅面前,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既然将军有此诚心,我若再推拒,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这责打之事,就算了。” “我一介方外之人,不理俗世刑罚。” 秦越伸手,接过了那根木棍,随手扔到了一边。 “那这别院,我便当做将军的赔礼,收下了。” 蒙毅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惊喜。 “先生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秦越回了四个字。 “太好了!” 蒙毅一跃而起,激动地搓着手,刚才那副要杀要剐的模样荡然无存。 他拉着秦越的袖子就要走。 “先生,请!末将这就带您去别院看看!” 这股热情劲,让秦越都有点招架不住。 “将军且慢,我那住处还有些行李……” “嗨!先生说笑了!” 蒙毅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地说。 “些许琐事,何须先生烦心。您尽管随我去看房,回头我派几个机灵的仆从,保准把先生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您搬过去!” 秦越心想,也对。 我那出租屋里,除了几件破衣服和那个算命幡子,也没啥值钱玩意儿。 “那便,有劳将军了。” 蒙毅驾着牛车,载着秦越和那箱黄金,一路朝着城南而去。 城南是咸阳的富人区,街道宽敞整洁,两旁的宅院也远比城东气派。 牛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府邸门前。 这府邸不算顶尖的豪奢,但门脸是上好的石料,两扇朱漆大门上,嵌着兽首铜环,显得低调而精致。 蒙毅上前推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先生,请看。” 秦越迈步而入。 里面是一个三进的院落,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正堂、厢房、仆从住的后罩房,一应俱全。 蒙毅在一旁介绍着:“这院子不大,但胜在清净。后院还有一株棠棣树,这个时节开得正好。” 秦越走到后院,果然看见一株高大的棠棣树,粉白色的花朵缀满枝头,煞是好看。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面积,放后世起码是个五百平的独栋别墅啊! 政哥真是财大气粗,连手底下一个将军,都能随手送出这么一座宅子。 这肥羊,是真滴肥啊! “先生可还满意?”蒙毅在一旁小心地问。 “尚可。”秦越维持着高人风范,淡淡地应了一句。 蒙毅听了,脸上笑开了花,仿佛得到了天大的赞赏。 他拍了拍手。 很快,从后罩房里,涌出来三十多个穿着统一服饰的仆从和侍女,齐刷刷地跪在秦越面前。 “拜见主人!” 声音整齐划一。 秦越吓了一跳。 “将军,这是?” “先生,”蒙毅恭敬地说,“这些都是府里原本的下人,做事勤勉,知根知底。以后就留下来,伺候先生的饮食起居。” 秦越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伺候? 怕不是监视吧。 开玩笑,身边整天围着三十多双眼睛,他这个穿越者的秘密还保得住吗? 他那个系统面板,不得被人当成神迹给围观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清了清嗓子。 “将军有心了。” “只是我修行之法,与旁人不同。” “重在一个‘悟’字,需亲身体会红尘百态,游走于俗世之间。” “若有仆从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失了修行的本心,于道行有碍。” 他这番话说得玄之又玄,听得蒙毅一愣一愣的。 “所以,这些仆从,还是请将军带回吧。” “我一人独居惯了,清净。” 蒙毅听完,肃然起敬。 不愧是仙人! 想法就是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寻常人得了这么大一座宅子,得了这么多仆人,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先生却视若无物,一心只想着修行。 “是末将考虑不周了。”蒙毅对着秦越,又是深深一拜。 “先生放心,我这就让他们全部撤走,绝不打扰先生清修!” 他说完,转身对着那群下人喝道:“都起来,跟我走!” 三十多个仆从侍女,连同那几个亲卫,跟着蒙毅,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偌大的府邸,只剩下秦越一个人,和院子中央那口装着黄金的大箱子。 秦越亲自上前,将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用力关上,还插上了门栓。 门关上的那一刻,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背靠着大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脸上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我靠!” 他一个没忍住,低吼出声。 他冲到院子里,围着那口大木箱转了两圈,然后又冲进正堂,摸了摸那光滑的案几,又跑到后院,在那株漂亮的棠棣树下蹦了两下。 “我!秦越!有房了!” “还是城南带后花园的独栋别院!” 他兴奋地挥舞着拳头,所有的矜持和伪装,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忙活了这么久,又是算命又是求雨的,图个啥? 不就是为了能在咸阳城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 今天,这个目标超额完成了。 他打开那口大箱子,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饼,在阳光下闪烁着醉人的光芒。 黄金,豪宅。 都有了。 秦越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次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些东西。 而是他彻底抱上了“政兄”这条金大腿,还顺手收获了一个忠实粉丝蒙毅。 第11章 单抽出奇迹 秦越在院子里撒欢跑了两圈。 然后坐在正堂冰凉的木地板上,心里头那股子兴奋劲儿,才慢慢平复。 钱和房子都有了,接下来该干嘛?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祭坛下那些人的面孔。 他们一个个衣着端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这些人,可都是大客户啊。 一根羊毛薅秃了,早晚得露馅。 可要是一群羊呢? 每只羊身上薅一把,那不就可持续发展了? “政兄”这条大腿是粗,但也不能逮着他一个人坑。 万一哪天他反应过来了,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必须拓展新业务,发展下线,把客户群体铺开。 得想个办法,让这些人也来求自己办事。 他搓了搓下巴,决定先盘点一下这次的收获。 “系统,打开面板。”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光幕,在他面前展开。 【认可值:27985】 【技能:天气预报Lv.1,清理一新Lv.1,卜算Lv.1】 【抽奖机会:二级抽奖(可抽取)】 秦越的呼吸都漏了一拍。 今天这一场求雨,刨去之前抽奖花掉的一万点,净赚了接近两万八。 这效率,和之前摆地摊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个是街边摆摊的零售,一个是全国总代批发。 这买卖,能一样吗? 他愈发觉得,光靠嘴皮子忽悠,终究是空中楼阁。 得有点真东西才行。 他的视线,落在了技能栏的“卜算”上。 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系统,升级‘卜算’技能。” 【卜算Lv.1->Lv.2,消耗认可值1000点。是否确认?】 “确认。” 【卜算Lv.2->Lv.3,消耗认可值10000点。是否确认?】 “确认!” 秦越没有半点犹豫,一万一千点认可值,直接砸了进去。 光幕上的技能信息一阵模糊,然后重新变得清晰。 【技能:卜算Lv.3】 【技能说明:巫师本职技能。以龟甲、蓍草、秦半两等为媒,可卜算一事之吉凶祸福。注:此技能准确率受宿主道行、占卜对象命格等多种因素影响。以秦半两占卜,结果较为模糊。】 可以用铜钱了! 这可方便太多了。 总不能以后见个客户,都得从怀里掏出一块龟甲来烧吧。 那也太不环保了。 虽然备注里写了,用铜钱算出来的结果比较模糊,但足够用了。 卜算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朦胧美。 话说太死,容易翻车。 升级完技能,他还剩下一万六千九百八十五点认可值。 “系统,给我来个十连抽!二级抽奖!” 一万点认可值消失。 光幕上的轮盘再次化作风火轮,五颜六色的光芒乱闪。 【正在进行抽奖……】 【恭喜宿主,获得:过期的辟邪符x3,发霉的糯米x1袋,桃木梳x1,大师同款道袍(高仿)x1,空白罗盘x1,《周易正解》x1,烧火棍x1……】 一连串的白色和灰色物品闪过。 全是些破烂玩意儿。 就在他准备口吐芬芳的时候,一道紫色的光芒,在列表的最后亮起。 【恭喜宿主,获得紫色技能:中西医医术Lv.1】 【技能说明:你掌握了超越这个时代的中西医结合治疗理论,能够诊断并治疗大部分常见疾病。】 这可是神技啊! 在这个人均寿命三十岁的时代,得个风寒都可能要了命。 他要是能随手治好几个不治之症,那“仙人”的人设,不就焊死了吗? 这个很关键。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看着剩下六千九百八十五点认可值。 “系统,再来五次!” 五千点认可值扣除。 轮盘转动。 【恭喜宿主,获得白色技能:毛巾搓澡(专业级)】 【恭喜宿主,获得白色技能:捏脚一百零八式】 【谢谢惠顾。】 【谢谢惠顾。】 【谢谢惠顾。】 搓澡?捏脚? 这是准备让我开个大秦皇家会所? 他看着仅剩的一千九百八十五点认可值,一股邪火从心底冒了出来。 “再来一次!单抽!” 他咬着牙,花掉了一千点。 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压上了自己最后的筹码。 光幕上的轮盘,慢悠悠地转动起来。 白色…… 白色…… 又是白色…… 秦越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他准备关闭面板的时候。 轮盘的指针,颤颤巍巍地,停在了一片金色的格子上。 一道璀璨的金光,从光幕中爆发出来,将整个正堂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秦越整个人都从地板上弹了起来。 “单抽出奇迹!” 一行同样是金色的文字,浮现在光幕之上。 【金色传说:回春术Lv.1】 【技能说明:逆转阴阳,重塑生机。可修复肉体损伤,祛除沉疴顽疾,延缓衰老。注:每次使用将消耗大量认可值与宿主精神力,请谨慎使用。】 秦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修复损伤,祛除顽疾。 延缓衰老! 这不就是长生不老的前置技能吗! 有了这个,他就不再是那个只会看天气预报和算命的“假方士”了。 这是实打实的,能救人命,甚至能逆天改命的真本事。 “哈哈哈哈!” 秦越叉着腰,仰天大笑起来。 有了这身家,这技能,他完全可以在咸阳城里当个富家翁,混吃等死。 可他转念一想,不行。 “政兄”那条大腿,才刚刚抱上,还没捂热乎呢。 自己的人设还没彻底立稳。 他要是就此销声匿迹,躲在这院子里享福,“政兄”会怎么想? 那格局也太小了。 他得继续出去“营业”。 一方面,是借着东市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把自己的名声传出去,吸引更多的大客户。 另一方面嘛…… 东市来来往往的那些小娘子,身段婀娜,面容姣好,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美其名曰:入红尘,体验人生。 …… 章台宫。 嬴政端坐于主位之上,听着下方臣子的汇报。 “陛下,南征百越大军粮草已至番禺,赵佗将军上书,言南方烟瘴湿热,兵士多有水土不服,病倒者众……” “陛下,北方匈奴近期虽无大动,然其斥候频频骚扰边境,需早做提防……”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关乎大秦国运的军国大事。 嬴政处理得有条不紊。 可他的心思,却有一半,飘到了宫外。 那位秦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得了百镒黄金,住进了那座别院,他会如何? 是会像那些方士一样,开始招摇过市,享受富贵,还是会继续他那清苦的修行? “陛下?” 王绾的声音,将嬴政的思绪拉了回来。 “何事?” “今日的朝议,是否就到此为止?” 嬴政这才发现,天色已近黄昏。 他挥了挥手。 “退下吧。” “喏。” 众臣行礼告退。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嬴政一人。 他起身,走到殿外,看着天边的晚霞。 长生。 这个念头,疯狂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以前,他只是想想。 可见识了秦越那呼风唤雨,令晴则晴的手段之后,这个念头,就变成了执念。 “蒙毅。” “臣在。” 蒙毅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第12章 六国国运,当斩! 嬴政再也坐不住了。 “备车,换便服,朕要亲自去拜访先生。” 他要亲自去看看。 他要和这位真正的世外高人,好好聊一聊。 一辆不起眼的牛车,从宫中驶出,朝着城南而去。 牛车周围,看似空无一人。 暗地里,数百名黑甲禁卫,已经散布在四周的街巷屋顶,将这片区域护卫得水泄不通。 牛车在秦越的府邸门前停下。 嬴政和蒙毅走下车。 蒙毅上前,正要叩响门环。 吱呀一声,朱漆大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秦越穿着一身干净的麻衣,站在门内。 他看到门外的嬴政和蒙毅,微微一笑。 “我方才卜了一卦,卦象说今日有喜,贵客登门。” “原来,是政兄来了。”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快请进。” 嬴政迈步走进院子。 他注意到,院中的青石板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角落里还有几片落叶。 显然是许久未曾打扫。 “先生为何不寻几个仆从打理庭院?”嬴政随口问道。 秦越领着他往正堂走,闻言答道:“偌大咸阳,想入我这院门的仆从常有,可有缘之人,却不常有。” 这话说的玄乎。 嬴政却听懂了。 先生这是在说,他还没找到能入他法眼,有缘伺候他的人。 也是,仙人居所,岂是凡夫俗子能随意进出的。 两人在正堂落座。 秦越从一个木盒里,取出一些茶叶,为嬴政泡了一壶茶。 茶香四溢。 “这是我偶然寻得的山茶,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政兄尝尝。” 嬴.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微苦,而后回甘,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而下。 “好茶。” “政兄喜欢,待会儿带二两回去。”秦越说得轻描淡写。 嬴政心中一暖。 这茶叶,怕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先生就这么随手送了。 他原本准备了许多话,想和秦越拉拉家常,增进一下感情。 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反倒是秦越,先开了口。 “政兄今日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心中若有烦忧,但说无妨。” 嬴政索性也不再绕圈子。 “不瞒先生,我近日,确有一事烦心。” “我有一支商队,往来于中原与南越之地,可近来六国余孽作乱,时常劫掠商旅,令我损失不小。” 嬴政看着秦越。 “我想请教先生。” “你是想知道,如何让你的商队安稳通行?” “还是想知道,如何让那六国余孽,彻底消弭?” 秦越这两个问题,一个问的是当下之利,一个问的是千秋之业。 嬴政缓缓站起身,走到堂前,仰头看着屋檐外的天空。 他沉默了许久。 身后的蒙毅,连呼吸都放轻了。 “先生。” 嬴政转过身来,他没有回答秦越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先生觉得,我是要问什么?” 秦越笑了。 “政兄的生意,自然是天底下最大的生意。” “寻常商贾,求的是财。” “而政兄胸怀宽广,所求的,是天下归心。” 嬴政的身体轻微一震。 天下归心。 这四个字,精准地道出了他此行的目的,也道出了他毕生的追求。 “还请先生,赐教。” 嬴政对着秦越,深深一揖。 “先生但说无妨,若有良策,政必定竭尽全力,上禀朝堂,说服君上采纳。” 秦越立刻上前扶起嬴政。 “政兄不必多礼,坐下说。” 待嬴政重新落座,秦越才慢悠悠地开口。 “六国余孽之所以屡禁不绝,其根源,不在于人,而在于运。” “运?” 嬴政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字眼,他听过太多次,大多是从那些方士口中。 “正是。” 秦越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国,有国运。” “昔年那偏居一隅的瓯越小国,尚有几分国运维系,何况是那曾经称霸一方的六国?” “政兄可知,这国运从何而来?” 嬴政摇了摇头,洗耳恭听。 “春秋之时,诸国林立,各自征伐,便已在凝聚自身的国运。待到四十余年前,秦昭襄王灭东周,周天子的国运便彻底散了,被天下诸侯国瓜分殆尽。” “六国,也曾有过国运鼎盛之时。” “可惜啊。” 他叹了口气。 “可惜他们的君主,一个个要么昏聩无能,要么宠信奸佞,要么祸乱朝纲,亲手将祖宗攒下的家底,一点点败了个干净。” “国运这东西,你不珍惜,它自己是会跑的。” 嬴政听得入了神。 这番言论,他闻所未闻,却又觉得无比契合他所知的历史。 “那大秦呢?” 他忍不住追问。 “大秦?” 秦越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大秦的国运,是历代先王,一刀一枪,一城一池,从别人手里抢回来的。” “是文成武德,励精图治,一代代人攒下来的!” “尤其是政兄口中的当今秦王。” 秦越的语气,陡然拔高。 “他整合朝堂,驱逐奸佞,整顿秦律,使天下黔首有法可依,有田可耕,有屋可居。” “如此英明之主,国运不聚于秦,又能聚于何方?” “六世余烈,厚积薄发,再加上这等雄主坐镇,又有经天纬地之文臣,横扫六合之武将,六国拿什么来挡?” “他们不是败给了秦军的兵锋,是败给了自己,是败在了国运的碾压之下!” 一番话说完,整个正堂落针可闻。 蒙毅站在一旁,听得是热血沸腾。 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将大秦一统天下的伟业,从这样一个角度,剖析得如此透彻。 而嬴政,更是浑身燥热。 秦越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是啊! 他嬴政,继承了六代先王的基业,用了十年时间,灭六国,平天下,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让黔首安居乐业,让大秦国运昌隆吗? 这些话,他的那些臣子,李斯,王绾,他们也说过。 可他们说出来,总带着一股阿谀奉承的味道。 而从秦越口中说出,却是那样的理所当然,那样的天经地义。 仿佛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被天地认可的事实。 这一刻,嬴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那是一种被“同类”,甚至是被更高层次的存在所理解和认可的快意。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股豪气直冲头顶。 “先生!”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既如此,那大秦,如今又该如何?” 他向前倾着身子,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秦越看着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斩草,要除根。” “六国的国祚虽已断绝,但他们的国运,却未曾彻底消散。” “它化作了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着那些六国故地的人心,让他们心怀故国,不肯真正归附。” “这,才是动乱的根源。” 嬴政豁然开朗。 “那依先生之见,当如何做?” 秦越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动作干脆利落。 “斩断它。” “将六国残存的国运,彻底斩断。” “唯有如此,六国故民,才会彻底断了念想,真心实意地,成为大秦的子民。” 第13章 天下为棋盘,山河作棋子 嬴政的身子绷紧了,声音充满了急切。 “如何斩断?” “国运之说,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又要如何去斩?”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秦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叶。 “政兄何必心急。” “六国已是冢中枯骨,国运如风中残烛,本就在消亡的路上。” “只需大秦的律法,能通行于六国故地,大秦的官吏,能管辖其民,如此安稳个三四十年。待到故国旧人老去,新生一代只知有秦,不知有六国,那所谓的国运,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他说的,是水磨工夫,是阳谋正道。 可嬴政听完,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三四十年?” “太久了。” “我等不了啊。” 蒙毅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君主,灭六国只用了十年,他又怎么可能愿意再花上几十年,去等待一个结果。 “政某要的是万世基业,一日不定,则一日不安。” 嬴政向前倾身,对着秦越郑重一拜。 “先生,可有雷霆手段?” 秦越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案几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雷霆手段,自然是有的。” “只是此法,耗费巨大,动静也大,非有吞吐天地的气魄,不能行之。” 嬴政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先生请讲!无论耗费多大,只要能成,政必定说服君上,倾国以赴!” 秦越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茶杯里蘸了一下。 清亮的茶水,沾湿了他的指尖。 随即,他以指为笔,以案几为纸,在光滑的漆面上画了起来。 他先是随意地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轮廓。 “此为大秦疆域。” 嬴政和蒙毅的注意力,全被那小小的水渍地图吸引了过去。 秦越的手指又在地图中,点出了六个位置。 “此为韩、赵、魏、楚、燕、齐故地。” 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带着一股决然的气势,在案几上划出了一道笔直的水痕。 那水痕,从秦国腹地关中而起,直至旧韩国的疆域。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转眼之间,九条笔直的水线,从关中辐射而出,深深探入了六国故土的每一片核心区域。 整个案几上的地图,被这九条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欲斩国运,当以堂皇之势,行碾压之事。” 秦越的声音,在空旷的正堂里回响。 “政兄,可曾想过,将这天下,当做一个棋盘?” “以山川为界,河流为线,城池为点。” “布一阵,名为‘国之大阵’!” 蒙毅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以整个天下为阵盘,这是何等宏伟的构想! 秦越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 “修九条通天大道,从咸阳,从关中,将大秦的兵锋、律法、文书,在最短的时间内,输送到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六国余孽藏于山林,便以大道穿其山!” “余孽聚于水泽,便以大道跨其水!” “此非阴谋,乃是阳谋。是将整个大秦的力量,凝成一股,用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告诉天下人,这片土地,谁说了算!” “让他们在煌煌天威之下,无所遁形,化为齑粉!” 嬴政的身体,激动的微微颤抖。 他胸中的那股郁结之气,被秦越这番话,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这才是配得上他大秦,配得上他嬴政的伟业! “好!好一个国之大阵!” 秦越看着他激动的样子,话锋一转。 “这九条驰道,还不仅仅是路。” “大秦尚水,水德兴旺。此道,当以木铺轨,两旁遍植林木。” 以木铺轨? 嬴政和蒙毅都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说法。 “此乃五行相生之理。” 秦越的声音变得悠远起来。 “以大秦水德,生道路之木。木气连绵不绝,锁住了六国故地的龙脉地气。” “天下万民,其性属土。六国故地,土气最盛,故而人心思变,动乱不休。” “以我大秦之水,生驰道之木,再以这无边木气,克天下之土德!”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敲在嬴政的心坎上。 “此阵一成,则土德不兴,水德不亡。” 他抬起头,直视着嬴政。 “大秦,便可不灭。” 大秦不灭! 这四个字,在嬴政的耳边萦绕。 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案几上的水渍,在慢慢蒸发,那幅惊天动地的“国之大阵”图,正在变得模糊。 嬴政猛地回过神来。 “快!蒙毅!” 他急声下令,声音都有些变调。 “取笔墨来!将先生所画之图,临摹下来,分毫不差!” “喏!” 蒙毅也顾不上礼仪,转身就朝屋外冲去。 嬴政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那即将消失的水痕,像是看着一件绝世珍宝。 他转过头,再次望向秦越,那个困扰他的宏大问题已经解决,一个新的,却更加实际的问题浮上心头。 “先生,这……以木铺轨,又当如何施为?” 秦越不慌不忙。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案几上并拢,比划出一个平行的姿态。 “所谓以木铺轨,其实简单。” “取上好的坚木,削成长条,我们称之为‘轨’。” “将两条‘轨’,平行铺设在夯实的路基之上。” “至于车轮,也有讲究。” 他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车轮的外圈,需用厚铁包裹,并在铁圈上留出一道凹陷的浅槽。” “如此一来,车轮的凹槽便能稳稳卡在木轨之上,任凭车马如何奔驰,都不会脱出轨道。” 蒙毅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他双拳一握,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先生之法,简直是神来之笔!” “若用此法,道路便不再惧怕雨雪泥泞!” “车轮行于木轨之上,路上便是有碎石杂物,也无法阻碍分毫!” “大军粮草辎重,运输速度何止倍增!” 他越说越激动,看向秦越的表情,已经不是崇敬,而是狂热。 嬴政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 他想得更远。 有了此物,大秦的锐士,便能在一日之内,抵达数百里外的任何一个郡县。 任何叛乱,任何不臣,都将在萌芽状态,被铁蹄碾得粉碎。 这九条驰道,就是九把悬在六国余孽头顶的铡刀! “好!” 嬴政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此法,大善!” 他胸中那股气,终于顺了。 “政兄谬赞了。” 秦越摆了摆手,脸上挂着风轻云淡的笑容。 “此法并非我一人独创,不过是拾人牙慧,将古时巧匠的一些零散想法,整合起来罢了。” 嬴政一愣。 “哦?此话怎讲?” “我于道法之外,也曾读过一些杂书。” 秦越开始了他的表演。 “书中记载,上古之时,便有能工巧匠,尝试以木为轨,运送巨石。” “而在百家之中,墨家最擅机关营造之术。” “政兄若真想推行此法,不妨去寻一寻秦墨的传人,他们对此道的理解,远在我之上。”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既抬高了墨家,又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嬴政听完,非但没有半点失望,反而对秦越更加敬佩。 先生这是何等的胸襟! 提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方略,却不居功自傲,反而将功劳推给了古人,推给了墨家。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第14章 一个月内,你有血光之灾 蒙毅拿着笔和一卷白绢,不敢有任何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那九条纵横交错的线条,复刻了上去。 嬴政看着白绢上的地图,豪情万丈。 他指着那九条从咸阳出发的线条。 “此路既成,车马行于其上,可日行千里,如风驰电掣。” “依我之见,这九条通天大道,当共用一名,便叫‘驰道’!” 驰道! 秦越的心脏,咯噔一下。 秦始皇修的那个驰道? 历史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那个? 这是巧合吗?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嬴政。 嬴政对此毫无察觉,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宏图伟业之中。 “东至燕齐,南尽吴楚,西达陇蜀,北抵九原。” “九条驰道,贯通天下,大秦才算是真正的天下一统!” “政兄所言极是。” 秦越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驰道之名,大气磅礴,正合此路之意。” 嬴政很满意秦越的附和。 “此策,我回去之后,便会上禀朝堂,奏请君上定夺。” 他看着秦越,语气里充满了自信。 “先生放心,当今陛下雄才大略,纳谏如流,此等利国利民之策,他定会采纳。” 秦越面色一肃,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政兄。” 嬴政见他表情严肃,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先生请讲。” 秦越站起身,缓缓走到正堂中央。 “驰道之名虽好,此策也确是安邦定国之良方。” “但天心难测,国运流转,非人力可尽窥。” “你此行前来,我与你相谈甚欢,也算有缘。” 他转过身,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嬴政。 “政兄,你且在坐好。” “我为你此番谋划,卜上一卦,看看吉凶。” 嬴政正襟危坐,对着秦越拱了拱手。 “那就有劳先生了。” 他很好奇。 这位秦先生,卜算之术究竟有多高明? 他又能从这卦象之中,看出些什么? 难不成也会算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秦越没有多言,转身走进了内堂。 片刻后,他端着一个古朴的木盘走了出来。 木盘上,放着一小撮干枯的艾草,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的卦盘,以及三枚锈迹斑斑的秦半两。 他将木盘放在案几上。 “政兄,焚香,静心。” 嬴政依言,取过一根艾草,在烛火上点燃。 一股奇异的清香,伴着袅袅青烟,在堂中弥漫开来。 那股子因为驰道蓝图而升起的燥热,在这香气中,被抚平了许多。 “心无杂念,只想着驰道一事便可。” 嬴政闭上眼睛,脑海中只剩下那九条贯通天下的水痕。 秦越将那三枚秦半两,轻轻放进嬴政的手心。 “手掌合拢,上下摇晃六次。”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嬴政照着他的话做。 秦越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 “……保我金主,万事顺心,财源广进,富甲天下……” 蒙毅站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 这是什么祝祷词? 怎么听着这么搞笑? 嬴政也听见了,他合拢的掌心,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位先生,还真是个妙人。 秦越念完,面色一肃。 “可以了,撒手。” 嬴政摊开手掌。 三枚秦半两从他掌心滚落,掉在卦盘之上,叮叮当当转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 两正,一反。 秦越取过一旁的竹筹,记下一爻。 “再来。” 如此反复六次。 卦盘之上,六爻已成。 秦越看着卦盘上的卦象,眉头一点点地拧了起来。 整个正堂,落针可闻。 嬴政和蒙毅看着秦越的脸,那上面多了几分凝重。 “先生?” 蒙毅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秦越的手指在卦盘上轻轻划过,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案几上的艾香,已经燃尽了。 秦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看向嬴政。 “政兄。” “你这卦象,不太好啊。” 嬴政的心,向下沉了一下。 “还请先生明示。” “驰道之策,确实是利国利民,经天纬地的大手笔。此策若成,可保大秦江山数代安稳,国运昌隆。” 秦越先是肯定了这件事。 “但是……” 他话锋一转。 “卦象显示,此策推行,必有大阻力。” “而这阻力,并非来自朝堂,也非来自六国余孽。” “而是来自于,天。” “天?”嬴政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此策,有伤天和。” “更重要的是……” 秦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政兄,你……” “你一个月之内,恐有血光之灾。” 蒙毅的身体猛地绷紧,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先生,此话当真?!”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 嬴政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算出来的,竟是自己有血光之灾。 而且,就在一个月内。 秦越看着两人的反应,心里也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政大哥可是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金主啊! 你要是挂了,我这驰道计划找谁去报销? 不行,绝对不行! 这可是关系到自己未来幸福生活的头等大事。 万一是系统算错了呢?或者是我刚才念咒的时候不够虔诚? “政兄,你别急。” 秦越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卜算之术,窥探天机,本就会有偏差。” “这样,我心不静,刚才不算。我们再来一次。” 他也不管嬴政同不同意,直接将卦盘上的竹筹拂去,把三枚铜钱又塞回了嬴政手里。 “这次,我认真点。” 嬴政看着他这番操作,这位先生,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 他依言,再次摇动铜钱。 六次之后,新的卦象,再次成型。 秦越低头看去。 片刻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蒙毅急忙追问:“先生,这次的卦象如何?” “是伤灾,不是命灾。” 秦越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也就是说,政兄你这一个月内,虽然免不了见点血,但性命无忧。” 听到这话,蒙毅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先生,可有办法,将这伤灾也彻底避过?” “天机已现,想要完全避过,难。” 秦越摇了摇头。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他看向嬴政。 “政兄,我给你三个建议。” “第一,这一个月,能不出门,就尽量别出门。尤其是不要去人多眼杂的地方。” “第二,多加提防,特别是你身边的人。” “第三,出门的时候,护卫一定要带够,而且得是信得过的人。” “做到这三点,虽不能完全消弭灾祸,但也能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蒙毅听完,对着秦越深深一揖。 第15章 先生口中的“小人”是谁 秦越手握铜币,无论怎么算,只能算出其出身富贵、幼年坎坷、一生官运、财运、武运极强,却无法确定具体身份。 【滴,权限不足。】 【目标人物命格被强大气运笼罩,三级卜算术无法窥破。】 冰冷的机械音,在秦越的脑海里响起。 秦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搞了半天,还是查无此人? 他有些不甘心。 “那升级呢?卜算术升到四级需要什么条件?” 【卜算术四级,所需认可值:100000。】 【当前余额不足。】 一连串的零,晃得秦越眼花。 十万。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从开张到现在,辛辛苦苦,连蒙带骗,也就攒了不到两万点。 这一下就要十万,那得攒多长时间啊。 “系统,你这是要我氪金还是氪命啊?” 系统没有回应。 秦越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看来,想要知道那位“政兄”的真实身份,短时间内是没指望了。 不过,这一个月内的血光之灾,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这位政兄,身份绝对不简单。 能让他有血光之灾的,也绝对不是什么小毛贼。 这浑水,自己还是别蹚得太深为好。 抱大腿归抱大腿,万一抱错了,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那可就亏大了。 “富贵险中求,但这泼天的富贵,我怕是接不住啊。” 他自言自语。 算了,不想了。 当务之急,还是老老实实地摆摊算命,积攒认可值才是王道。 只要自己的卜算术等级够高,到时候别说一个“政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自己也能把他祖宗十八代算个底朝天。 想到这里,秦越的心气又顺了。 …… 牛车辚辚,驶入宫城深处。 车厢内,气氛有些压抑。 蒙毅看着自家陛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可越是这样,蒙毅的心里越是没底。 他跟在嬴政身边多年,很清楚这位君主的脾性。 他不怕嬴政发怒,就怕他这样沉默。 因为这沉默的背后,往往酝酿着一场足以让整个咸阳都为之震动的风暴。 “蒙毅。” 嬴政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臣在。” “你觉得,先生口中的‘小人’,会是谁?”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车厢的木壁。 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踩在蒙毅的心跳上。 牛车在御书房外停下。 嬴政走下车,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 “传三公九卿,御书房议事!” 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道上回响。 “喏!” 身后的内侍,连滚带爬地跑去传令。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当李斯、王绾、冯去疾,以及上将军顿若等一众重臣,睡眼惺忪地赶到时,嬴政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龙纹常服,端坐在主位之上。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参见陛下。” 众人行礼,大气都不敢出。 “免礼。” 嬴政抬了抬手。 “深夜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件要事,需要诸位参详。”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将军顿若,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壮汉,他性子最急,当先一步出列。 “陛下,可是边关有警?” “不是边关。”嬴政的回答,让顿若愣了一下。 “今日,朕得到密报。” 嬴政扫视着下方的臣子。 “有宵小之辈,欲在咸阳城中,行不轨之事。” “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整个御书房,温度都降了几分。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口中的“不轨之事”,意味着什么。 那是刺王杀驾的大罪! “陛下!” 上将军顿若再次出列,他的声音如同洪钟。 “臣请命,即刻调动大秦斗士,彻查全城!挨家挨户地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揪出来!” “不够。” 嬴政吐出两个字。 顿若张了张嘴,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嬴政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踱步到地图前。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宫中禁卫,自即刻起,增派三倍!日夜巡防,不得有误!” “喏!”负责宫城防务的郎中令,冷汗都下来了。 “传令上将军杨端和,调五万大军入咸阳,全城戒严,日夜巡逻!但有可疑之人,可先斩后奏!” 这个命令,打破了宫中原本的平静。 五万大军入城? 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要知道,整个咸阳的常备守军,也不过两万人。 这一下,等于是把整个关中的机动兵力,都调了过来。 李斯和王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惊骇。 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真有什么天大的变故要发生? 嬴政的命令,还没有结束。 “赵拓!” “臣在。”宦官头子赵高,从阴影中走出,跪伏在地。 “给朕把宫里的人,从上到下,都给朕查一遍!” “喏。”赵拓的声音,尖锐而阴冷。 “咸阳令,内史腾!” “臣在。” “加强城防,盘查所有进出咸阳的人员!一个月内,一只苍蝇也别给朕放进来!” “臣,遵旨!” 一道道命令,从嬴政的口中发出。 整个御书房,气氛十分凝重。 所有的大臣,都噤若寒蝉。 他们能感觉到,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咸阳的上空汇聚。 而风暴的中心,就是他们面前这位,杀伐果断的君主。 连番部署之后,嬴政胸中的那股郁气,总算是疏解了一些。 他坐回主位,看着下方一张张紧张而惶恐的脸。 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诸位,不必惊慌。” “朕,自有分寸。”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深夜召你们来,除了防备宵小之事,还有另一件关乎大秦千秋万代的大事,要与诸君参详。” 第16章 三年期限 另一件大事? 御书房内,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蒙毅。” 嬴政的声音传来。 “臣在。” “将那份图,呈给诸位爱卿一观。” 蒙毅应声出列,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卷白绢。 他走到大殿中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白绢缓缓展开。 白绢之上,九条粗犷的黑线,从中心一点辐射而出,如利剑般,刺向图上标注的六国故地。 线条简单,却透着一股霸道至极的气魄。 “此为何物?” 丞相王绾先开了口,他有些不解。 嬴政没有回答,他只是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蒙毅讲解。 蒙毅清了清嗓子,将秦越所说的那套理论,用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 “此图,名为‘驰道’。” “其法,先以人力夯实路基,使其坚如磐石。” “而后,于路基之上,平行铺设两条坚木,此为‘轨’。” “与之配套的,车轮亦需改造,外包铁皮,上刻凹槽,使其能稳稳嵌入木轨之中。” 蒙毅的声音,在安静的御书房里回响。 他越说,情绪越高涨。 “此道若成,车行其上,再无泥泞坎坷之忧,一日千里,并非虚言!” “届时,大秦的政令兵锋,可于最短时日内,抵达帝国任何一处疆域!” “六国余孽,将无所遁形!” 所有的大臣,都被这个宏伟得有些不切实际的构想,给震住了。 以天下为棋盘,山河作棋子。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 “荒唐!”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出声的是御史大夫颜正初,一个以节俭和固执著称的老臣。 他躬身出列,面色涨红。 “陛下,此等工程,遍及天下,所需人力物力,何止千万!” “如今百越未平,北疆匈奴环伺,国库本就不丰,若再行此举,岂不是要动摇国本!” “请陛下三思啊!” 他这一番话,说出了不少文臣的心声。 想法是好,可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颜大夫此言差矣!” 不等嬴政开口,上将军杨端和就站了出来。 他是个纯粹的武将,嗓门洪亮。 “国本是什么?是兵强马壮,是天下安定!” “有了此道,粮草转运之耗损,能节省多少?大军调动之神速,又能提升几何?” “一时的耗费,换来的是千秋万代的稳固,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臣以为,此法大善!必须修!” 杨端和的态度,代表了所有军方将领。 他们只恨不得这路明天就能铺到自己防区的门口。 一时间,文武两派,泾渭分明。 嬴政没有表态,他将视线投向了廷尉李斯。 “李斯,你怎么看?” 李斯出列,先是对着嬴政躬身一拜。 “陛下圣明,臣,亦有此想。” 他一开口,就让众人吃了一惊。 你也有此想?我怎么不知道。 李斯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臣为廷尉,日夜思虑的,便是如何将大秦律法,真正推行至天下每一寸土地。” “交通之不便,是最大的阻碍。” “臣也曾想过,修一条贯通天下之大道,只是臣所想,远不及此‘驰道’之法精妙绝伦。” “此法,不仅解了交通之困,更暗合五行生克之理,能镇国运,安民心。” “臣,附议!”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自己早有远见,又恰到好处地吹捧了这驰道之法,最后顺理成章地表示了支持。 高,实在是高。 连嬴政都多看了他两眼。 有了李斯这个法家代表人物的支持,天平开始倾斜。 丞相王绾也出列道:“驰道一成,天下再无偏远之地,商贾往来,黔首出行,皆便利百倍。此乃固我大秦根基之万世之策,臣,亦附议。” 好嘛,三公之中,两个都同意了。 剩下的颜正初,脸憋得通红,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嬴政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好!” 他从主位上站起,声音传遍了整个御书房。 “既然诸卿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传朕旨意!” 所有大臣,全部躬身肃立。 “命将作少府,即刻成立驰道司,由左中候章邯统筹此事!” 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坚毅的武将出列,单膝跪地。 “臣,章邯,领旨!” “朕听闻,墨家最善机关营造之术。命你于秦地,寻访秦墨门徒,破解其中关窍。钱粮器物,国库之内,任你支取!” 章邯的身体,微微一震。 “臣,遵旨!” “再征发徭役三十万,其中骊山陵工,可调拨十万。” 殿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十万徭役! 这可是个大手笔。 “朕给你们三年时间。” 嬴政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之内,朕要看到九条驰道,初具雏形!” “若有懈怠,提头来见!” 冰冷的话语,让章邯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臣,定不辱使命!” 嬴政的安排,还没有结束。 他坐回主位,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此事,乃我大秦最高机密,今日议事内容,若有半句泄露于外……”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森然的杀意,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臣等,遵旨!” …… 议事结束,群臣鱼贯而出。 李斯的脚步,比往常慢了一些。 他走在宫道上,夜风吹过,让他那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不少。 回到相府,他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对着一盏孤灯。 管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为他添上热茶。 “老爷,宫里传来消息,陛下今夜大动干戈,调了五万大军入城,将咸阳围得跟铁桶一样。” “知道了。” 李斯的回应很平淡。 “还……还有一件事。”管家有些犹豫。 “说。” “听蒙毅将军身边的人说,今夜陛下所议的驰道之策,并非出自朝堂,而是来自于城东一个算命的先生。” 管家的声音很轻。 李斯的指尖,却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脸上再无平日的从容。 “算命的先生?” “是,听闻此人姓秦,名越,年岁不大。” 秦越。 李斯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他本以为,只是嬴政一时兴起找来的乐子。 那个他派人送去钱财,想要拉拢,却被原封不动退回来的“高人”。 他原以为,驰道之策,是嬴政自己想出来的。 可现在看来,他错了。 一股无名的火气,从心底升起。 他李斯,处心积虑,想要辅佐君王,成就万世功业,将自己的法家理念,推行天下。 这修筑天下大道的想法,他也有过!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奏疏,打算在朝会上,择机提出! 可现在,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术士,给截胡了? 这让他如何能忍!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嬴政的态度。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刺杀预言,便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为了一个江湖术士的惊天之想,便不惜耗费国力,强行上马。 这已经不是宠信了。 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不行,绝不能让此人入朝! 李斯的心中,杀机一闪而过。 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现在杀了他,只会激怒嬴政,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不能杀,那就只能……让他离朝堂远远的。 一个方士,最大的价值是什么? 长生。 只要他一天不交出所谓的“长生之法”,陛下对他的兴趣,就会在时间的消磨下,一点点变淡。 到那时,一个失去了君王宠信的方士,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第17章 亡国之音 管家李杰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更低了。 “回老爷,那人嘴硬得很,不肯服软。” “骨头倒是挺硬。” 李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动作不急不缓。 “带我去看看。” “是。” 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偏僻的客房。 房门推开,一个身穿素白长衣的男子,正对着窗户枯坐。 他身形清瘦,面色苍白,一头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 那双空洞的眼眶,昭示着他早已与光明无缘。 此人,正是昔日燕国最有名的乐师,高渐离。 “高先生。” 李斯的声音,打破了房中的死寂。 高渐离的身体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李廷尉有何贵干。” “陛下爱才,听闻先生筑音绝妙,特命我来请先生入宫,为陛下一叙。” 高渐离发出一声短促的、满是嘲讽的笑。 “亡国之人,阶下之囚,哪还有什么音乐可言。” “我只恨自己双目已盲,不能手刃国贼!” “高先生慎言。” 李斯的语调冷了下来。 “活着,总比死了好。” “先生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择。” “你若不愿,你那些尚在燕地的族人,怕是就要遭殃了。” 高渐离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良久。 他紧绷的身体,松垮了下去。 “好。” 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李斯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转身对管家李杰吩咐道:“给高先生好生梳洗一番,换上新衣,明日随我入宫。” …… 翌日,咸阳宫。 李斯在殿外等候通传,看着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士卒巡逻而过,整个宫城的氛围都与往日不同。 那股肃杀之气,让他这个廷尉都感到了有些压抑。 “宣,廷尉李斯觐见——” 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李斯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入御书房。 嬴政正看着那副巨大的堪舆图。 “陛下。” 李斯躬身行礼。 “何事?” 嬴政没有回头。 “臣幸不辱命,已说服燕人高渐离。” “其人感念陛下天恩,愿为陛下击筑一曲,以表归顺之心。” 李斯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不疾不徐地讲了出来。 “哦?” 嬴政终于转过身。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倦意,显然为了驰道和城防之事,耗费了大量心神。 “高渐离……朕听过他的名字。” “一个亡国乐师,也愿为大秦效力,很好。” 嬴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赞许。 “此举,可为天下六国余孽做个表率。” “传旨,朕要去甘泉殿。” “喏!” 一旁的蒙毅,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陛下,秦先生曾言,这个月内,需提防小人……” 嬴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一个瞎子,双手无缚鸡之力,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太过紧张了。” 他觉得蒙毅有些大惊小怪了。 一个乐师而已,还能是刺客不成? 蒙毅见状,不好再劝,只得将担忧压在心底,打起精神,紧紧跟在嬴政身后。 …… 甘泉殿。 香炉里燃着清雅的熏香。 高渐离抱着一张古朴的木筑,安静地跪坐在大殿中央。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色衣袍,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却依旧掩不住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凉。 嬴政坐在主位之上,李斯与蒙毅分列左右。 “开始吧。” 嬴政淡淡开口。 高渐离没有应声,只是将手放在了筑上。 一声弦响,如泣如诉。 一上来,便是最悲亢的亡国之音。 那曲调,是燕地的风,是易水的寒。 带着故土沦丧的痛,带着家破人亡的恨。 蒙毅的手,按在了剑柄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曲子,杀气太重! 李斯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高渐离会弹奏这样的曲子,这与他“归顺”的说法,可不太相符。 唯有嬴政,面色如常。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手指在案几上,随着那激越的节拍,轻轻敲动。 他听出了曲中的恨意。 但他不在乎。 手下败将的哀嚎,于他而言,不过是胜利者最悦耳的乐章。 琴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高!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血泪铸成,狠狠地砸在人的心上! 突然! 琴音在最激烈处,戛然而止! 高渐离猛地站起身! 他双手高高举起那沉重的木筑,用尽了此生所有的力气,朝着龙案后那道俯瞰天下的身影,狠狠砸了过去。 “暴君!” 一声怒吼,撕心裂肺! “还我河山!” 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护驾!” 蒙毅紧接着立刻嘶吼道。 李斯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荐的人,他带来的乐师,此刻成了索命的阎王。 殿外的禁卫反应慢了一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这守卫森严的甘泉殿内,会有人对皇帝动手。 千钧一发之时。 蒙毅的剑,已然出鞘。 长剑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精准地斩向那飞来的木筑。 一声巨响,蒙毅只觉虎口剧震,长剑险些脱手。 木筑在空中轰然爆开,碎裂的木片四散飞溅。 在炸开的木屑之中,几块黑沉沉的东西,裹挟着更恐怖的力道,继续朝着嬴政飞射而去。 铅块! 这筑里,竟然灌满了铅! 蒙毅瞳孔收缩,想要再次挥剑格挡,却已然来不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块菱角锋利的铅块,突破了他剑光的封锁,直直地砸向嬴政的额头。 一声闷响。 嬴政高大的身躯,微微向后一仰。 一抹刺目的红色,从他的额角,缓缓流下。 皇帝流血了! 先生的卦象,应验了! 嬴政伸出手,抹了一下额头。 他看着指尖那温热粘稠的液体。 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燃起。 他,天下之主,竟然在自己的宫殿里,被一个亡国伶人所伤。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哈哈哈哈哈!” 高渐离发出了癫狂的笑声,那张苍白的面孔因为激动而扭曲。 “恨!我只恨自己双目已盲,力有不逮!” “恨不能与荆轲共赴黄泉,带你这暴君同归于尽!”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刺耳又悲凉。 嬴政没有说话。 他缓缓站起身,右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秦王剑,应声出鞘。 高渐离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死亡。 “来吧!” 剑光一闪。 高渐离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剑锋,脸上露出一个解脱的笑。 他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了一滩不断扩大的血泊。 第18章 朕的女儿也追星? 甘泉殿内,殿内的气氛十分压抑。 蒙毅走上前,在距离嬴政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行礼。 “臣,恭喜陛下。”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正在给嬴政包扎伤口的御医,手都抖了一下。 陛下遇刺,额头见血,这何喜之有? 嬴政看着蒙毅,片刻之后,那张阴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些笑意。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额角缠着的白布。 “是该恭喜。” “先生说朕有血光之灾,如今看来,不过是破了点头皮。”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乃喜事。” 他这番话,让殿内众人恍然大悟,随即是更深的寒意。 原来陛下今日的举动,早就有了预兆。 那个算命先生,当真如此神异? “陛下。”蒙毅再次开口,“此劫虽已应验,但不知是否已彻底化解。” “臣恳请陛下,再寻秦先生一问,以求心安。” “准。”嬴政没有犹豫。 “备车,去东市。” “陛下,臣……”李斯挣扎着开口,声音干涩,“臣也想同去,见识一番这位先生的通神手段。” 嬴政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带任何情绪。 “可。” …… 咸阳东市。 喧嚣的人声里,嬴政一行三人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为首的嬴政,虽然换了常服,但那股子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煞气,将周遭的烟火气都推开三尺。 李斯跟在后面,低着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他现在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连多看一眼前方的卦摊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年轻人,就是一切的源头。 嬴政的脚步停在了卦摊前。 摊子被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围着,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秦越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听着女粉们的彩虹屁,时不时点点头,一副享受的模样。 就在嬴政准备开口的时候,一个穿着淡绿罗裙的女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秦先生,真是太谢谢您了!” 女子对着秦越,深深地弯下腰。 “若非您提前让我备下那麻黄汤,我这风寒,怕是好不了这么快呢。” 她抬起头,脸上是病愈后的红润,声音清脆悦耳。 嬴政的身体僵住了。 他盯着那女子的脸,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怜儿?”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那名叫怜儿的女子,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她缓缓转过身。 当她看清嬴政那张熟悉的、此刻却阴云密布的脸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父……父……” 她张着嘴,后面的那个“皇”字,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周围的女子们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纷纷向后退开,给这几人留出了一片空地。 怜儿慌了神。 她一个箭步冲到嬴政和秦越中间,张开双臂,将秦越护在身后。 “父亲!女儿知错了!” “您要罚,就罚女儿一人!” “不关秦先生的事,是我,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 她生怕嬴政的怒火会牵连到身后那个还一头雾水的人。 更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后,秦先生会用一种疏远的态度对待自己。 秦越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他再迟钝,也从这女孩的称呼和那个中年男人的气场里,猜出了大概。 好家伙。 我这是给政兄的女儿也算过命?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女孩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 然后,他转向嬴政,拱了拱手。 “这位是……令尊?” 嬴政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副护食的紧张模样,让他胸中的怒火,莫名其妙地就消散了些许。 他点了点头。 算是承认了。 周围那些还没走远的女粉们,只觉得心头发寒,双腿发软,哪里还敢停留,作鸟兽散。 整个卦摊前,只剩下了他们四人。 秦越看着空荡荡的摊位,摊了摊手。 “得,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他对着那几个跑得最慢的姑娘喊了一声。 “诸位见谅,家中有事,今日提前收摊了啊!” 那几个姑娘如蒙大赦,连连摆手说不碍事,脚下抹油溜得更快了。 处理完顾客,秦越才重新转向嬴政。 “老政,你看你,一来就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他这一声“老政”,叫得顺口无比。 李斯的眼皮狂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过去。 他叫陛下什么? 老政? 他怎么敢的啊! 蒙毅也是心头一紧,手按在了剑柄上。 最震惊的,反倒是当事人嬴阴嫚(怜儿)。 她从小到大,何曾听过有人敢用这种称呼叫自己的父皇? 就算是最受宠信的内宫宦官,也只敢战战兢兢地称一声“陛下”。 嬴政没有动怒。 他只是觉得这个称呼很新奇。 新奇之余,还有一种被平等对待的错觉。 他看着秦越,说道:“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敢情好。” 秦越顺势接话。 “去我府上?” “走吧。” 嬴政吐出两个字。 嬴阴嫚跟在后面,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秦先生叫父皇“老政”。 父皇没有生气。 这说明什么? 说明父皇很欣赏秦先生! 那我和秦先生的婚事,岂不是……有门? 以后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好呢? 男孩就叫秦始皇,女孩就叫…… “跟上。” 嬴政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女儿的神游天外。 嬴阴嫚一个激灵,连忙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 牛车在秦越的宅园门口停下。 推开院门,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几人走进正堂。 秦越招呼几人坐下,自己去后院泡茶。 嬴阴嫚坐立不安,一会看看面无表情的父皇,一会看看一旁失魂落魄的李斯。 当秦越端着茶盘回来时,嬴阴嫚才注意到,嬴政的额角,缠着一圈白布。 白布上,还渗出了一点血迹。 “父皇!您受伤了?” 她惊呼出声,快步走到嬴政面前,脸上写满了担忧。 “小伤,无碍。” 嬴政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些温和。 秦越将茶杯放下,也看到了那处伤口。 他心下了然。 看来,自己的卦象,是应验了。 血光之灾。 只是破了点头皮,流了点血。 “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 秦越开口说道。 这话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有不同的意思。 在嬴阴嫚听来,是说父皇受了伤还坚持出宫,很不容易。 在蒙毅听来,是说在那种凶险的情况下,只受了这点伤,已经很不容易。 在嬴政听来,却是另一层意思。 秦越是在说,他已经尽力提点,自己能将一场大祸化为一场小伤,已经很不容易了。 嬴政抬头,正对上秦越的脸。 “剩下的,” 秦越走到嬴政面前,缓缓抬起右手,对准了他额头上的伤口。 “就交给秦某吧。” 第19章 圣人之下皆蝼蚁 秦越的手,停在了距离嬴政额头三寸的地方。 没有触碰。 一抹柔和的绿光,从他的掌心毫无征兆地溢出,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生命气息。 绿光倾泻而下,将嬴政额角的伤口完全笼罩。 堂中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什么? 方术?巫蛊? 那绿光之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做不得假。 身处光芒中心的嬴政,感受最为真切。 一股暖流从额头渗入,伤口处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像是无数只小虫在爬,又像是新生的血肉在欢呼雀跃。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渴望着那道绿光。 他那颗被天下权柄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因为这道绿光,剧烈地跳动起来。 约莫十几个呼吸的功夫。 秦越收回手,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嬴政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 光洁平滑,没有伤疤,甚至连皮肤上的皱纹都消失了。 那块染血的白布,无声地滑落在地。 他,天下之主,横扫六合的始皇帝,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 一统天下,是为了让大秦的江山万世永固。 可他自己呢? 终究不过是血肉之躯,百年之后,亦是一捧黄土。 但现在,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一种超脱生死的可能。 “仙……仙师!” 一个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李斯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朝着秦越的方向重重叩首。 “仙师在上!请受李斯一拜!” 他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狂热。 “仙师既有此等起死回生之能,不知……不知可有长生不死之法?” 这话一出,嬴政猛地回过神。 “放肆!” “仙师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嬴政动了杀心。 这个李斯,太没有眼力见了。 这等神仙人物,岂是凡人可以随意揣测的?万一触怒了仙师,拂袖而去,自己去哪里再寻一个长生之机? “哎,老政,别这么大火气嘛。” 秦越摆了摆手。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他这一开口,嬴政身上的杀气收敛了许多。 他转向李斯,声音依旧冰冷:“还不给先生赔罪!” “是,是!”李斯如蒙大赦,对着秦越砰砰磕头,“学生有眼无珠,唐突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他把头埋得很低,没有人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精明。 秦越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长生不死,何其难也。” “你们可知盘古开天?” 嬴政和李斯都点了点头,这是上古神话,他们自然听过。 “盘古大神,身化万物,何其伟岸。可他自己呢,元神三分,精血化作十二祖巫,最后也消散于天地之间,算得上长生吗?” 秦越顿了顿,给他们消化的时间。 “那十二祖巫,天生掌控法则,肉身强横,个个都是准圣级别的存在,厉害不厉害?” “可结果呢?一场巫妖大劫,打得天崩地裂,最后还不是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秦越又抛出了一个名字。 “再说说那截教的外门大弟子,赵公明。大罗金仙的修为,逍遥自在,圣人之下,谁敢不给几分薄面?” “可封神榜一出,劫数降临,他不一样上了榜,从此身不由己,成了天庭财神,看似风光,却没了自由之身,这又算哪门子的长生?” 秦越每说一句,嬴政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无上存在,都无法得到真正的永生和自由。 那他一个凡人帝王,又凭什么去奢求? 他站起身,走到秦越面前,深深地作了一揖。 他抬起头,直视着秦越的脸。 “先生。” “我只想知道。” “长生不死之法,究竟,存不存在?” 秦越看着他,没有半点波澜。 “存在。” “只是,”秦越的话锋一转,“想要长生,需历经万劫,超脱天地。” “就算侥幸成功,也不过是能多活个数万会元。” 嬴政抓住了那个陌生的词。 “会元?” “会元,可是‘年’的意思?” 秦越笑了笑,摇了摇头。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一会,为一万零八百年。” “一元,有十二会。” “故而,一会元,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嬴政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大秦的史书,从夏商周算起,也不过千年。 他所知的最长久的王朝,周朝,享国祚八百年。 而一个“会元”,就是一百六十多个周朝! “既有仙神能活如此之久,为何……为何这世间,不见其踪迹?” 李斯仰起头,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困惑。 “问得好。”秦越赞许地点了点头。 “因为,天道无情。” “仙人太多,活得太久,会分走天地的气运,打破平衡。”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场‘天地大劫’降下。” “天地大劫?”嬴政喃喃自语。 “没错。”秦越的语气变得悠远。 “就像那巫妖量劫。” “巫族十二祖巫,天生神圣,掌控法则,肉身足以硬撼先天灵宝,可称准圣。” “妖族有帝俊、太一,执掌上古天庭,坐拥亿万妖众,何其强盛。” “可一场大劫下来,祖巫陨落,妖帝身死,偌大的两个族群,几乎被从这天地间抹去。” “自此,人族才得以兴起。” 嬴政的身体绷紧了。 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大秦。 大秦扫平六国,一统天下,可比那巫妖二族? 答案是否定的。 那大秦的国祚,又能延续多久? 秦越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再比如,夏商之时,又起封神量劫。” “阐教、截教,无数仙人卷入其中,身死道消者,其魂魄被封神榜所收,送入天庭,从此为天庭驱使,再无自由。” “侥幸活下来的,也都被吓破了胆,一个个远遁无量虚空,不敢再履凡尘。” “只等下一次量劫到来,再出来应劫。” 嬴政、李斯、蒙毅,三人听得如痴如醉,一个崭新的、宏伟而又残酷的世界,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原来,他们所知的历史,不过是冰山一角。 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曾发生过如此惊天动地的神魔之战。 秦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可即便是那不死不灭的圣人,也不过是天道的傀儡,身在劫中,尚不自知。” 他放下茶杯,第三次发出了那声感慨。 “长生不死,何其难也。” 这一句话,此刻听在嬴政三人的耳中,却变了味道。 这是何等的凡尔赛! 连能活几十万年、几百万年的大罗金仙,在他口中都只是“侥幸多活”。 连那移山填海,掌控法则的准圣,在他看来都难逃一死。 他们这些寿命不过百年的凡人,又算得了什么? 嬴政心中那股刚刚燃起的对长生的炽热渴望,被这盆冷水浇得只剩下一点火星。 他甚至觉得,自己刚才追问长生之法的行为,有些可笑。 就像一只夏虫,在向巨龙询问冰雪的模样。 “今日,就到这里吧。” 秦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你们心浮气躁,杂念太多,说再多也无用。” “等什么时候,收拾好了心境,我们再聊。” 嬴政一个激灵。 仙师这是不悦了? 他不敢再有任何迟疑,连忙起身,对着秦越深深一揖。 “先生说的是。” “政某今日就先告辞,改日,改日再来拜访先生。” 说完,他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李斯和嬴阴嫚,转身就朝外走。 李斯魂不守舍地爬起来,跟在后面。 嬴阴嫚也赶忙行了一礼,小步快跑地追了上去。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偌大的正堂,又只剩下了秦越一人。 他听着院门外牛车远去的辘辘声,脸上的高深莫测,瞬间崩塌。 “哈哈哈哈哈哈!” 秦越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真是个天才!” “盘古,祖巫,封神榜……这波逼,装得我给自己打一百分!” 第20章 朕的白菜被猪拱了 牛车辘辘,驶离了秦越的宅院。 车厢内的气氛,比来时还要凝重百倍。 嬴政、李斯、蒙毅,三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许久,嬴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些探寻。 “先生所言,盘古,祖巫,封神量劫……” “此等上古隐秘,非凡人所能知。” “你们说,他究竟是何来历?” 蒙毅躬身,语气里是毫不动摇的信服。 “陛下,先生展露的那手回春之术,已非凡俗手段。” “依臣之见,先生定是某位隐世避劫的大能转世,或是仙神弟子下凡历练。” 李斯却在这时,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陛下。” “巫妖、封神,皆是乡野怪谈,上古传说,当不得真。” “臣以为,此人或许是学了些奇特的方术,又恰好读了些偏门的孤本杂记,故而故弄玄虚,以求陛下信重。” 他还是不信。 或者说,他不敢信。 如果秦越真的是仙人,那他李斯之前所有的算计,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住口!” 嬴政一声怒喝。 “李斯,你是在质疑朕的判断,还是在质疑你亲眼所见的事实?” “那伤口是如何消失的,你瞎了吗!” “朕的女儿,为何对他那般维护,你看不懂吗!” “先生点化于我等,是天大的机缘。” “你却在此妄加揣测,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李斯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从坐席上滑落,跪伏在车厢地板上。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臣只是……只是忧心陛下被小人蒙蔽!” “够了。” 嬴政的声音冷得像冰。 “朕不想在听你的废话。” “先生乃是世外高人,心性淡泊,最恶俗人叨扰。” “想要请动先生真心助我,靠的不是威逼,不是利诱,而是诚心。” “你今日之言,已是唐突了先生。” “若再有下次,休怪朕不念旧情。” “滚回去,给朕好好反省。” “想不明白,就不用再来见朕了。” 牛车停下,李斯失魂落魄地爬了出去。 站在路边,晚风吹过,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 回到宫中,嬴政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了女儿嬴阴嫚。 他换下常服,坐于案后,审视着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头疼的女儿。 “怜儿。” “父皇……” 嬴阴嫚低着头,搅动着衣角,一副等待审判的模样。 “你是如何,识得那位秦先生的?” 嬴政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是……是王娴带女儿去的。” 嬴阴嫚的声音细若蚊呐。 “王娴?” 嬴政愣了一下。 “哪个王娴?” “就是……就是通武侯王贲的女儿,王翦大将军的孙女,王娴啊。” 嬴政的脑子嗡了一下。 那个他亲自看过画像,觉得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准备指给胡亥做正妻的王家嫡女? 她也认识秦越? “她……她也对那秦先生……” 嬴阴嫚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少女的娇羞。 “嗯!王娴姐姐也很崇拜秦先生呢!” “她说,先生是谪仙人,风采无人能及。” “我们……我们还约好了,过几日再一起去听先生讲故事呢。” 好家伙。 朕含辛茹苦养大的宝贝女儿,朕最疼爱的小棉袄,一颗心已经完全挂在了那个叫秦越的小子身上。 这也就罢了。 毕竟是仙师,人中龙凤,女儿有点想法,也能理解。 可朕给老十八胡亥预定的媳妇,那个能稳固朝堂,平衡军中势力的未来儿媳妇,怎么也跑去给那小子当粉丝了? 一个女儿,一个预备儿媳。 全被那小子一个人给勾走了魂? 嬴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 他想起了秦越那张过分俊朗的脸。 他想起了女儿张开双臂,将那小子护在身后的决绝。 他又想到了王翦和王贲那两张老脸。 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家当成宝贝疙瘩的孙女、女儿,还没过门呢,就先成了别人的迷妹,这翁婿关系,怕是还没开始,就要先结下梁子了。 一统六国,横扫天下,都未曾让他如此疲惫过。 嬴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 咸阳宫内,彻夜未眠的,不只嬴政一人。 甘泉殿遇刺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宫城。 次日天色微明,朝臣们便急匆匆地赶来上朝,一张张脸上写满了忧虑。 当他们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安然无恙地坐在御座之上时,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陛下圣安!”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真切。 嬴政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昨日,有刺客。” “燕人高渐离,以乐师为名,近朕之身。” “其所用之筑,内灌铅块,发难于毫厘之间。” 老将杨端和出列,瓮声瓮气地开口。 “末将听闻,那铅块砸中了陛下额头?” “这等偷袭行径,卑鄙无耻,不讲武德!” 他这话一出,朝堂上不少武将都跟着点头附和。 嬴政没有理会他的义愤填膺,只是陈述着事实。 “朕的额头,确实被砸破了。”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陛下受伤了? 可御座上的陛下,额头光洁,哪里有半点伤痕? “陛下,这……” 冯去疾作为丞相,代表众人问出了疑惑。 嬴政的回答,轻描淡写。 “朕去了一趟东市。” “见了那位秦先生。” “他抬手一挥,朕的伤,便好了。” 众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些时日那场说来就来的甘霖。 求雨,愈伤。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为热烈的爆发。 “恭喜陛下!” “贺喜陛下!” “此乃天佑大秦,陛下寻得真仙啊!” 群臣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激动与狂热。 “都起来吧。” 嬴政的声音,将他们的狂热压了下去。 “先生尚未归心,尔等,不得妄动。” 他扫视着下方一张张激动的脸。 “自今日起,任何人,不得私自拜见先生。” “更不得以任何言语、举动,唐突了先生。” “违令者,”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以谋逆罪论处。” “朕要的,是仙缘,不是姻缘。是长生之机,不是几个方术。”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队列末尾,那个脸色灰败的身影上。 “李斯,你,听明白了吗?” 李斯身体一颤,将头埋得更低。 “臣……明白。” …… 朝会散去。 嬴政单独留下了通武侯王贲。 “坐。” 内侍奉上茶水,嬴政端起一杯,吹了吹热气。 王贲站在殿中,如坐针毡。 他总觉得,今天这茶,不好喝。 “陛下,臣……臣今日腹中不适,恐污了圣听,还是……” 他想开溜。 “哦?”嬴政放下茶杯,“是吗?” “朕这里有上好的太医,要不要给你瞧瞧?” “不,不用了!”王贲使劲摇头,“臣还能坚持。” “那就坐下说话。” 王贲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在嬴政对面的席子上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 “王娴,最近可好?” 第21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 王贲的大脑一片空白。 陛下,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让你女儿,跟先生的关系,更近一步? 胡亥怎么办? 那可是陛下的亲儿子,未来的公子。 我王家的女儿,与十八公子早有婚约,这事半个咸阳城都知道。 现在您一句话,就要我把女儿送给另一个男人? 还要我想办法,让我们家的白菜,主动凑到猪的嘴边? 王贲张了张嘴,想要辩驳,想要说一句“陛下,这不合礼法”,可对上嬴政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嬴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怎么?” “你不愿意?” “还是说,你觉得朕的眼光,不如你?” 王贲一个激灵,头摇得像拨浪鼓。 “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陛下圣明,臣愚钝!” “只是……只是此事关系到小女的名节,也关系到十八公子的颜面……” “颜面?”嬴政轻笑一声,放下了茶杯。 “在长生仙缘面前,区区凡人的颜面,值几个钱?” “胡亥那边,朕自会去说。” “你王家,出了一个王翦,又出了你王贲,已经是军功封侯,位极人臣。” “再往上,还能走到哪里去?” 是啊。 王家已经到顶了。 功高震主,从来都是大忌。 “仙师,是你王家,也是我大秦,更上一层楼的唯一机会。” “这个机会,现在就落在你女儿王娴的身上。” “是抓住它,让你王家与仙人结下善缘,福泽百代。” “还是把它推开,继续做你那个安安稳稳的通武侯,你自己选。” 嬴政站起身,走到王贲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乏了。” “你,回去好好想清楚。” …… 王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宫门的。 他坐在牛车上,咸阳街道的喧嚣,都传不进他的耳朵。 他的脑子里,只有嬴政最后的那几句话。 仙缘。 机会。 王家的未来。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回到通武侯府,管家迎上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王贲一身的煞气吓得退到了一旁。 王贲大步流星,穿过前庭,直奔后院的演武场。 演武场上,尘土飞扬。 一道英姿飒爽的倩影,正手持一杆长枪,枪出如龙,虎虎生风。 她的对面,一个半大少年手持木剑,被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阿妹!阿妹!我错了!我认输!” “不打了,不打了,再打我这胳膊就废了!” 少年正是王贲的儿子,王离。 “没出息的东西!” 王娴长枪一收,枪尾在王离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这才几招就求饶,以后怎么上阵杀敌,光宗耀祖?” 王离揉着屁股,龇牙咧嘴。 “阿妹你这是长枪,我这是木剑,这怎么打嘛!不公平!” “战场上,敌人会跟你讲公平?” 王娴杏眼一瞪,正要再训斥几句,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场边的父亲。 “父亲!” 她连忙收起长枪,快步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薄汗。 王离也看见了王贲,吐了吐舌头,连忙走上前。 王贲的脸色很难看。 他盯着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女儿。 身段高挑,眉目英气,一身武艺尽得王家真传,半点没有寻常女子的娇柔之气。 这样的女儿,本该是王家未来的骄傲。 可现在…… “王娴。” 王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老实告诉为父。”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王娴的身体僵住了。 她脸颊瞬间就红了,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低下了头,双手紧张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一旁的王离,看清了妹妹的反应,眼睛都瞪圆了。 “哇!” 他怪叫一声。 “阿妹你脸红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你脸红!” “快说快说,是哪家的公子,能把我这母老虎一样的妹妹给收了?” 王娴又羞又怒,抬脚就朝王离踹了过去。 “我让你胡说!”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哟!” 王离抱头鼠窜,演武场上顿时鸡飞狗跳。 王贲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比在朝堂上跟那帮文官吵架还累。 “都给我住手!” 他一声怒喝。 兄妹俩俩总算停了下来。 …… 王家正堂。 王贲坐在主位,脸色铁青。 他的妻子李氏,正拿着手帕,心疼地给女儿擦汗。 “多大的姑娘了,还跟哥哥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李氏嘴上抱怨着,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女儿家家的,脸红害羞,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夫君你今天是怎么了,在宫里受了气,回家拿孩子撒火?” 王贲没理会妻子,只是看着坐在下首,须发皆白的老父亲。 王翦。 大秦的武成侯,活着的传奇。 老将军慢悠悠地喝着茶,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直到王贲的视线几乎要把他身上烧出个洞来,他才缓缓放下茶杯。 “说吧。” “陛下,找你做什么了?” 王贲深吸一口气,把今天在宫里和嬴政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嬴政对他王家前途的敲打,只说了女儿婚事的部分。 李氏听完,手里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这……这怎么能行!” “娴儿和十八公子,那可是陛下亲口定下的!” “那个秦先生是什么人?一个市井之间的方士,怎配得上我王家的女儿!” 王贲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止是方士!” “依我看,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把陛下和公主都给忽悠住了!” “现在还想来骗我王家的女儿,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明天就进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劝陛下收回成命!” “糊涂!” 一直沉默的王翦,突然开口。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自己的儿子。 “你对那个秦先生,怎么看?” 王贲梗着脖子。 “一个骗子,能怎么看?” 王翦摇了摇头。 “能让陛下额头上的伤口凭空消失,这是骗术?” “能求来一场解了咸阳大旱的甘霖,这是骗术?” “能让陛下宁愿得罪你王家,也要把女儿送过去结个善缘,你觉得,这还是骗术?” 王翦一连串的问题,让王贲的气焰,消了下去。 “那……那父亲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王翦端起茶杯,“我没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这天下,要变了。” “若那秦先生,真有通天彻地之能,那便不是配不配的上的问题。” “而是我王家,能不能攀得上这门亲事的问题。” 正堂里一片死寂。 这时,一直躲在门口偷听的王离,揉着胳膊走了进来。 他听了个大概,也知道了那个让妹妹脸红的人是谁。 “父亲,祖父。” 王离对着两人行了一礼。 “孩儿有个主意。” 王翦看了他一眼。“说。” 第22章 王家的阳谋与我的土豆 王离的话,打破了正堂内的沉寂。 王贲的怒火,李氏的担忧,王娴的羞怯,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集到了上首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身上。 王翦端着茶杯,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不带任何烟火气。 他没有看自己的孙子。 他也没有看自己的儿子。 “好啊。” 两个字,轻飘飘地吐出来。 王贲猛地抬头。“父亲!” “你闭嘴。” 王翦终于放下了茶杯,那双浑浊的老眼,扫过自己的儿子,里面没有半点温情。 “陛下为何要将娴儿许给一个素未谋面的方士?” “是因为他色令智昏,被迷了心窍?” 王翦哼了一声。 “能一统六国,车同轨,书同文的始皇帝,是那种人吗?” “他是在敲打我们王家!” “你,王贲,封通武侯。我,王翦,封武成侯。” “一门双侯,手握大秦最精锐的兵马,你让陛下晚上怎么睡得着觉?” 王贲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些话,他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去深想。 “仙缘,是一个台阶。” 王翦的声音压得很低。 “是陛下递给我们王家,让我们自己走下来的台阶。” “我们王家,不能再在军功这条路上走到黑了。” “所以,离儿的提议,很好。” 老将军转向自己的孙子王离。 “你去。” “但不是去打架,不是去逞你那点少年人的威风。” “你是去‘请教’,去‘问学’。” “姿态要放低,心要诚。”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得给我探出他的深浅。” “若是真仙,我王家倾族之力,也要攀上这门亲事。” “若是骗子……” 王翦停顿了一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杀气。 “那便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咸阳城。” 王离心头一跳,躬身领命。 “孙儿,明白。” “还有一件事。” 王翦站起身,走到王贲面前。 “明天,你就上书告老。” “什么?”王贲和李氏同时惊呼出声。 “把通武侯的爵位和兵权,都交出去。” “父亲!我才四十出头!”王贲无法接受。 “四十岁,正好。” 王翦的语气不容辩驳。 “陛下要的,是王家的态度。这个态度,我来给,你来给,都比他亲自来取,要好得多。” “王家的未来,不在你我,而在他们兄妹身上了。” 王贲看着父亲坚决的脸,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懵懂的儿子和低头不语的女儿,最后颓然地垂下了肩膀。 “儿……遵命。” …… 第二天,秦越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打开院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汉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役,抬着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 “请问,是秦先生吗?” “我就是。” “这是蒙毅将军命我等送来的谢礼,还请先生过目。” 汉子递上一份礼单。 秦越接过,打开一看,手抖了一下。 “黄金,二百镒。” 二百镒? 秦越的脑子飞速运转。 秦时一镒是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不管按哪个算,这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老政……不,是政老板,这也太大方了吧!” 他心里乐开了花。 “这人能处,有事他是真给钱啊!” 送走蒙毅的人,秦越关上院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箱子。 灿烂的金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趴在箱子边上,傻笑了半天。 “发财了,发财了。” 他把这些黄金和之前的赏赐加在一起,简单换算了一下。 光是秦半两铜钱,就够他换二百六十多万枚。 还有一套咸阳城内的房契。 “我这也算是,在秦朝实现财富自由了?” 喜悦过后,他打开了那个许久未见的系统面板。 【职业辅助系统】 【宿主:秦越】 【职业:方士(初级)】 【认可值:12580/100000】 【技能:望气术(初级),炼丹术(未解锁),符箓术(未解锁)】 【商城:已开启】 【抽奖:已开启】 认可值,一万二千多! 秦越记得清清楚楚,在见嬴政之前,这个数字还不到三百。 “果然是他!” “这‘老政’一次认可,顶得上我摆三个月的摊!” “这必须得抱紧大腿啊。” 秦越搓了搓手,把注意力放到了【抽奖】按钮上。 认可值已经溢出,可以升级技能,但他不急。 先来几发抽奖,看看手气。 “系统,给我来个十连抽!” 【消耗1000点认可值,十连抽开始……】 面板上光影闪烁,十个光球浮现,其中九个是白色,只有一个,是耀眼的金色。 【恭喜宿主获得:辟谷丹*3,凝神香*5,空白符纸*20……】 都是些没什么大用的东西。 秦越的注意力全在那个金色光球上。 【恭喜宿主获得稀有物品:和光法衣】 【和光法衣:道家基础法袍,水火不侵,纤尘不染,破损后可吸收天地元气自行修复。附带技能:和光同尘(隐匿气息),宝光术(耗费认可值可使法衣散发不同强度的光芒)】 秦越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玩意儿好啊! 简直是神棍标配,行走江湖、装神弄鬼的必备神器。 尤其是那个宝光术,以后再搞什么祭祀活动,自己往台上一站,金光那么一开,气氛组直接拉满。 他心满意足地又看了一眼剩余的认可值。 还有一万一千多。 “再来!” “这次阔气点,来个十五连!” 【消耗1500点认可值,十五连抽开始……】 面板再次闪烁。 这一次,全是白花花的光球。 秦越的心凉了半截。 “不是吧,运气用光了?” 他耐着性子,一个个看过去。 【谢谢惠顾】 【空白符纸*10】 【凝神香*2】 …… 全是些添头。 就在他准备关闭面板的时候,最后三个光球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依旧是白色,毫不起眼。 【恭喜宿主获得:红薯(种薯十斤)】 【恭喜宿主获得:土豆(种薯十斤)】 【恭喜宿主获得:宗师级米酒酿造术】 秦越愣住了。 红薯? 土豆? 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表皮是黄褐色的,上面还有几个凹坑的块茎。 是土豆。 他再取出一个。 表皮红亮,形状不规则。 是红薯。 秦越的呼吸,停了。 他捧着那个平平无奇的土豆,手开始发抖。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清楚这两样东西意味着什么。 亩产千斤,活人无数。 什么和光法衣,什么仙师名头,在这一刻,都变得黯然失色。 第23章 原始股,必须投! 秦越捧着手里的土豆,重新打开系统面板。 代表着土豆和红薯的,是两个平平无奇的蓝色光团。 而那个“宗师级米酒酿造术”,后面却缀着一圈骚包的紫色光晕。 秦越有点没想明白。 这系统的评价标准,是不是有点问题? 在他看来,这俩能填饱肚子的玩意儿,价值远在那什么酿酒术之上。 给个金色传说都不过分。 怎么就只是个蓝色稀有? 他琢磨了一会儿,大概懂了。 系统评判的,或许是物品本身蕴含的“超凡”程度。 酿酒术能到宗师级,里面包含了某些凡人难以企及的技艺,所以是紫色。 而土豆和红薯,本身只是凡物,不含灵气,不带神通,自然评级不高。 “唉,这系统,还是太年轻,不懂什么叫民以食为天啊。” 秦越摇了摇头,把土豆和红薯小心翼翼地收回系统空间。 这可是宝贝,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献给老政。 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拿出去。 现在拿出去,也解释不清来源。 总不能说,是自己凭空变出来的吧? 那也太不符合自己“上古仙师转世”的人设了。 得找个由头,比如海外仙山寻来的仙种,或者上古遗迹里挖出来的神物。 对,就这么办。 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抽奖上。 一万多的认可值,还够来几次。 不过他忍住了。 这玩意儿上头,跟赌博一样。 万一把运气用光了,后面全是“谢谢惠顾”,那找谁说理去。 得留着点,以备不时之需。 他关掉系统,把那件新得的“和光法衣”取了出来。 衣服的料子非丝非麻,触手温润,像一块凉玉。 往身上一套,大小正合身,整个人都感觉轻快了不少。 他心念一动,催动了“宝光术”。 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从法衣上升腾而起,把他整个人衬托得宝相庄严。 “嘿,不错不错。” 秦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卖相,杠杠的。 以后再出去摆摊,都不用自己打光了。 有了土豆,有了新衣服,秦越的心情大好。 他决定出门,去东市给自己添置点东西。 那十斤土豆和十斤红薯,总得找块地种下去。 家里的后院倒是够大,但连个像样的农具都没有。 …… 东市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秦越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卖铁器的摊子。 摊主“八夫”正靠在一堆铁器上打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老八,生意兴隆啊。” 八夫一个激灵,睁开眼,看见是秦越,脸上堆起了笑。 “哎哟,是先生您啊!” “您要点什么?我这刚到了一批上好的青铜戈,您瞧瞧?” 秦越摆了摆手。 “不要兵器。” “给我来几把耒耜,再来几把镐,要铁的,结实点的。” 八夫愣了一下。 先生这是要……种地? 他没敢多问,麻利地从一堆农具里挑拣出几件最好的。 “先生,您看这几件成不?都是百炼钢的好货,保证您用着顺手。” 秦越掂了掂,分量很足,做工也扎实。 “成,就这几件吧。” “多少钱?” “先生您说笑了,上次您那甘霖,救了我全家老小的命,我哪能再收您的钱。” 扒夫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送到府上去!” 秦越也没跟他客气。 “行,那就麻烦你了。” 他报上了自己的地址。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围成了一个大圈。 圈子中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个挨千刀的,敢撞老子!” “撞你怎么了?一个徭役的贱骨头,还敢跟大爷我横?” “老子今天非得给你松松皮!” “来啊!谁怕谁!有种跟老子出城练练!” “练练就练练!”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和起哄声。 八夫也伸长了脖子,看得津津有味。 “先生,有热闹看了。” “一个服徭役的,跟一个黥面刑徒杠上了,约了出城决斗呢。” 秦越也来了兴趣。 大秦民风彪悍,一言不合就开干是常事。 这种当街约架的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走,看看去。” 两人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走去。 …… 咸阳城外,渭水边上的一片空地。 好事者们自发地围成了一个更大的圈子。 场子中央,站着两个壮汉。 一个黑着脸,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干力气活的好手,正是刚才那个服徭役的。 另一个脸上刺着字,面相凶恶,浑身透着一股子悍匪的气息。 “下注了下注了!” “我押黑脸的赢,一赔一!” “我押那个黥面的,看着就狠,一赔二!” 人群乱糟糟的,比东市的菜市场还热闹。 秦越和八夫挤在人群里,也看得兴致勃勃。 场中的两人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就动了手。 那黑脸壮汉势大力沉,一拳砸出,带着呼呼的风声,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 黥面汉子却身形灵活,脚下一滑,便躲了开去,反手一记肘击,正中对方肋下。 黑脸壮汉吃了个亏,闷哼一声,不退反进,一个熊抱就想把对方锁住。 两人你来我往,拳拳到肉,打得尘土飞扬。 围观的众人看得是嗷嗷直叫,不断叫好。 这可比听什么曲儿,看什么舞,刺激多了。 打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黑脸壮汉体力消耗得厉害,动作慢了下来。 黥面汉子抓住一个破绽,一记扫堂腿,将对方绊倒在地。 紧接着,他整个人扑了上去,砂锅大的拳头雨点般落下。 “服不服!” “我让你嘴硬!” 黑脸壮汉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在地上蜷成一团。 “服了!服了!别打了!” 黥面汉子这才收了手,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对方脸上吐了口唾沫。 “废物。” 他环视一圈,享受着周围人敬畏的注视。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除贼曹来了!”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人群,瞬间一哄而散。 连八夫都拉着秦越的袖子,想要开溜。 秦越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认出了那两个打架的壮汉。 那个黑脸的,不就是沛县卖狗肉的屠夫,樊哙吗? 那个脸上刺字的,不就是六县的豪强,后来跟了刘邦的英布吗? 这俩人,怎么凑到咸阳来了? 还在这当街斗殴? 秦越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 这不是刘邦未来的连襟和手下第一批猛将吗! 这可是两支潜力无限的原始股啊! 现在不投,更待何时? 第24章 我这正好缺两个看家护院的门客 八夫拽着秦越的袖子,急得满头大汗。 “先生,快走!被除贼曹的人逮住,少说也得挨一顿鞭子!” 秦越纹丝不动。 他的心思,全在场中那两个未来大佬的身上。 跑?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送到嘴边的原始股,不吃下去,对得起谁? 几个穿着吏服、腰挎青铜剑的官差,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英布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樊哙。 他也想走,可他刚跟人打完架,身上挂了彩,脸上还有血,这副模样撞上除贼曹,不是自找麻烦吗。 秦越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他先是看了一眼英布,这个脸上刺字的悍匪,身上有种亡命之徒的狠戾。 “私斗,杖五十。” 秦越开口,声音沉稳,让英布的身体僵了一下。 “若是再犯,判‘耐’刑,剃去须发。” “你脸上已有黥刑,再加个耐刑,可就齐全了。” 英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作声。 秦越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打得狠了,伤了人,再被抓个现行,那就不只是耐刑了。” “听闻,最近咸阳的徭役,正缺人手去南边修灵渠。” “去了那里,九死一生。” 英布的拳头,攥紧了。 秦越没再理他,而是走到地上的樊哙身边,蹲了下来。 “服徭役的?” 樊哙抱着头,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要你管。” “伤得不轻啊。” 秦越自顾自地说着。 “肋骨怕是断了,脸上这几处,不处理好,以后就要留疤了。” 樊哙闷哼一声,把头埋得更深。 秦越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樊哙的后背上。 “别动。” 樊哙正要挣扎,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死死按住。 他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掌,贴着他的后心。 紧接着,一团柔和的绿光,从那手掌中亮起,透过衣衫,渗入他的身体。 樊哙整个人都傻了。 他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他四肢百骸中流淌。 肋下被打伤的剧痛,在飞速消退。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也变得清凉舒爽。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细微的“咔吧”声,那是错位的骨头在自行归位。 这是神仙手段! 樊哙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秦越那张平静的脸。 他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英布,也看呆了。 他亲眼看见,樊哙脸上的青肿和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恢复如初。 这……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他再看向秦越,那个穿着奇怪道袍的年轻人,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光,让他不敢直视。 此时,除贼曹的官差已经走到了近前。 “你们几个,在此地做什么!”为首的官差厉声喝问。 八夫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行礼。 “官,官爷,我等只是路过,路过。” 官差的视线扫过几人,最后落在英布那张凶恶的脸上。 “你!脸上刺字的,刚才是不是在此地斗殴?” 英布心头一紧。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可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一动就疼。 就在这时,秦越站了起来。 他挡在了英布和樊哙的身前。 “几位官爷。” 他拱了拱手。 “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刚才在此地切磋武艺,不慎摔了一跤。” “并非斗殴。” 官差上下打量着秦越,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两个壮汉。 樊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除了衣服有些脏乱,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伤痕。 “切磋武艺?”官差不太相信。 “那地上的血迹怎么说?” 秦越笑了笑。 “朋友杀鸡,不小心溅到的。” 这个理由,蹩脚得可笑。 可从秦越嘴里说出来,却有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为首的官差皱了皱眉,还想再问。 秦越从袖子里摸出几枚秦半两,不动声色地塞了过去。 “几位官爷辛苦,这点钱,拿去喝杯水酒。” 官差掂了掂手里的铜钱,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秦越,总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下不为例。” 他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官差们转身离去。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八夫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秦越的背影,充满了敬畏。 先生就是先生,不仅有神仙手段,连官府的人都能摆平。 危机解除。 樊哙第一个有了动作。 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秦越面前,脑门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神仙!” “樊哙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神仙,请神仙恕罪!” 英布也走了过来,他没有下跪,但那颗高傲的头颅,却深深地低了下去。 “多谢先生,解围。”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微微颤抖。 秦越受了樊哙一拜,才伸手将他扶起。 “我不是什么神仙。” “我叫秦越,一个方士。” 他又看向英布。 “至于你,我不是帮你。” “我只是不想我的朋友,被你打死而已。” 樊哙一愣,随即明白了秦越的意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英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今日之恩,布,记下了。” 他抱拳,一字一顿地说道。 “日后先生但有差遣,布,万死不辞!” “俺也一样!”樊哙在一旁大声附和,“先生以后就是俺的再生父母,您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秦越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未来的猛人,心里乐开了花。 “既然如此。” “我这里,正好缺两个看家护院的门客。” “不知两位,可有兴趣?” 樊哙和英布都愣住了。 门客? 那可是士族豪强才能养得起的。 “先生,您是说,收我们做门客?”樊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 秦越点了点头。 “每月,付百钱月禾,包吃住。”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每日,有肉。” “干!”樊哙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 “俺干!别说门客,就是给先生当牛做马,俺也愿意!” 秦越满意地看向英布。 英布的脸上,是复杂的挣扎。 有肉吃,有钱拿,还有个神仙一样的靠山,这对他这种亡命徒来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他咬了咬牙。 “先生若不嫌弃布的身份,布,愿为先生效力。” “好!” 秦越一拍手掌。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秦府的人了。” 就在秦越盘算着以后怎么培养这两员大将时,英布却忽然开口。 “先生。” “此事,恐怕还有些困难。” 第25章 简化版的秦末楚汉之争 秦越挑了挑眉。 “有何困难?” 英布的脸上,是那种亡命徒特有的挣扎与不甘。 “先生,布……是刑徒。”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那屈辱的刺字。 “尚有八年刑期,身不由己。” 一旁的樊哙也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先生,俺也一样,是来咸阳服徭役的。” “要到明年,才能脱了这身役籍,还家去。” 一个是被官府锁住的囚犯,一个是受国家强制征发的劳力。 按照大秦的律法,他们都是没有人身自由的。 别说当门客,就是想换个地方搬砖,都得有官府的文书。 秦越听完,没说话。 他只是上下打量着这两个未来的大佬。 一个悍勇无双,一个力能扛鼎。 这可是两支潜力股,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的猛人。 现在因为户口问题,就要从自己手里溜走? 没门。 “此事,我来处理。” 秦越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这几个字,落在樊哙和英布的耳朵里,却重如泰山。 处理? 怎么处理? 那可是大秦的律法! 是商鞅变法以来,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眼前这个年轻的先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樊哙和英布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某种震撼。 樊哙性子直,他想不通,但他选择相信。 “先生,俺不当什么门客,那都是读书人的事。” “俺就给您当个护院,看家守门,成不?” 英布也抱拳躬身。 “布,亦愿为先生护院。”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是屠夫,一个是罪犯,能有口饭吃,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门客”二字,他们不敢当。 “好。” 秦越一口应下。 “那就这么定了。” 他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跟上。” 樊哙和英布不再犹豫,迈开步子,紧紧跟在了秦越身后。 一旁的摊主八夫,早就看傻了眼。 他看着秦越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壮汉。 一个脸上刺字,凶神恶煞。 一个身材魁梧,气势逼人。 这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先生身后,活脱脱两尊门神。 先生就是先生啊。 出门一趟,不仅买了农具,还顺手收了两个这么猛的护院。 这排面,绝了。 秦越走在前面,享受着路人投来的各色视线。 有敬畏,有好奇,也有那么畏惧。 他身上的和光法衣,在阳光下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温润光泽,把他整个人衬托得超凡脱俗。 身后跟着两个煞气腾腾的保镖。 这感觉,不赖。 颇有种大哥出街的范儿。 一行人回到秦越的院子外。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年轻人,正靠在院门口,手里还拎着一根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地面。 那年轻人看见秦越过来,站直了身体。 他上下打量着秦越,嘴角撇了撇。 “你就是那个秦先生?” 秦越还没开口,身后的樊哙先一步站了出来。 “哪来的小子,敢对先生无礼!” 樊哙嗓门极大,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那年轻人被吼得退了半步,梗着脖子。 “我找的是他,跟你们两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他手里的木棍,指向了秦越。 “我叫王离。” “听说,你有点本事,我爹和我爷爷,都被你唬住了。” “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龙是蛇。”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王离? 王贲的儿子? 秦越的心思活络起来。 这是正主找上门来了。 他正准备开口,说几句场面话。 可他身后的两个人,却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在樊哙和英布看来,王离的行为,就是挑衅。 是对他们新主人的大不敬。 是砸场子。 主辱臣死! 更何况,他们刚投靠过来,正是要表忠心的时候。 英布动了。 没有半点征兆,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直扑王离。 王离也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反应不慢。 他横起木棍,就想格挡。 可英布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只感觉手腕一麻,木棍脱手飞出。 下一刻,一只大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衣领。 樊哙也动了。 他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住了王离的另一条胳膊,轻轻一拧。 “啊!” 王离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被拧断了。 他一身的武艺,在两个身经百战的街头霸王面前,根本施展不开。 一个快如鬼魅,一个力大无穷。 这怎么打?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王离又惊又怒。 英布没说话,只是抬手,一记耳光就扇了过去。 王离的半边脸,迅速红肿起来。 “我爹是通武侯王贲!” 樊哙反手也是一巴掌。 “我爷爷是武成侯王翦!” 英布一脚踹在他的膝弯处。 王离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樊哙和英布一左一右,拳脚相加。 他们很有分寸,打的都是身上肉多的地方,疼,但不会留下重伤。 王离被打得在地上翻滚,抱头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秦越站在一旁,全程围观。 他本想阻止,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也好。 省得以后再来烦自己。 他看着在地上哀嚎的王离,又看了看打得兴起的樊哙和英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王离,未来大秦的将军。 樊哙,刘邦的连襟,汉初的猛将。 英布,项羽手下第一猛将,后来也归了刘邦。 这三个人,提前几十年,在自己家门口,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魔幻。 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王家。 那可是咸阳城里数一数二的豪门。 王翦王贲父子,手握重兵,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这要是真打出个好歹,那乐子就大了。 “住手。” 秦越开口了。 樊哙和英布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两人喘着粗气,胸膛起伏,显然是打爽了。 他们转过头,看向秦越。 “谁让你们动手的?” 秦越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位是府上的贵客,你们两个,太无礼了。” 樊哙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这小子嘴太臭,俺没忍住。” 英布则冷哼一声,松开了揪着王离衣领的手。 第26章 大舅哥从天而降 秦越没说话。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了王离那张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上。 王离下意识地想躲。 可秦越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下一刻,王离感觉到,一股溫暖的气流,从秦越的掌心涌出,渗入他的皮肉,流遍他的全身。 一团柔和的绿光,在秦越的掌心亮起。 脸上的肿胀,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消退。 身上被拳打脚踢的淤青,也化作了阵阵暖意,消失无踪。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光滑平整,没有半点伤痕。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刚才被拧得快断掉的地方,现在活动自如。 王离彻底懵了。 他看向秦越,那个年轻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在他身后,樊哙和英布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却是一脸的狂热与崇拜。 神仙! 什么呼风唤雨,什么撒豆成兵,都不如此刻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来得震撼! 王离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他先前只是听父亲和爷爷说,觉得这人或许有些门道,但多半是个骗子。 现在他信了。 这哪里是骗子,这分明是真神仙下凡啊! 能呼风唤雨,能治愈伤痛。 这样的人,若是能跟自家绑在一起…… 王家的未来,大秦的未来,甚至陛下心心念念的长生,不都有了着落? 还有自己的妹妹王娴。 她不就喜欢这种有真本事的奇人吗? 眼前这位,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夫婿! 王离的思路,瞬间通畅了。 他一把抓住了秦越的胳膊,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狂喜。 “妹丈!” 一声石破天惊的称呼,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刚把农具送到的八夫,都张大了嘴巴,手里的铁镐差点掉在地上。 秦越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妹丈? 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大舅哥? 王离却不管这些,他热情地摇晃着秦越的胳膊。 “妹丈,你别误会!我刚才不是来找茬的!” “我这是在帮你啊!” 秦越的脑门上,冒出了更多的问号。 “帮我?” “对!”王离说得理直气壮,“我那个妹妹,王娴,你见过的。她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性子野得很!” “我这不是怕你以后过门了,受不住她的拳头,所以先替她试试你的抗揍能力嘛!” 秦越的大脑,有那么一个刹那的空白。 妹丈这声称呼,从王离嘴里喊出来,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顺口。 仿佛他们昨天就已经拜过天地,入了洞房。 一旁的樊哙张着嘴,看看秦越,又看看王离,脑子里的那点东西不够用了。 英布的身体绷紧,他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他能感觉到,事情正在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不愧是先生! 连通武侯的公子,都上赶着要认亲! “王公子,你可能有些误会。” “没有误会!绝对没有误会!” 王离紧紧抓着秦越,生怕这个到手的妹丈飞了。 “我刚才就想了,我妹那个脾气,火爆得很,以后你们成了亲,肯定免不了动手。” “你这身板,看着文文弱弱的,我本来还替你担心呢。” “现在我全不担心了!” “她打她的,你治你的,打完了还能增进感情,这日子不是过得美滋滋?” 秦越深吸了一口气。 他决定放弃跟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讲道理。 “王公子的美意,秦某心领了。” “只是,在下红尘未了,俗缘未尽,暂时并无娶妻的打算。” 王离愣住了。 “为啥啊?” 他上上下下地把秦越扫了一遍。 “你都长这么高了,还不成家?” 秦越也愣住了。 “身高……与成家,有何关联?” “当然有关联!” 王离一副“你这都不懂”的表情,开始给秦越科普大秦律法。 “我大秦律,男子身高六尺五寸,便为丁壮,即可婚配纳采!” “你这身高,我瞅着怎么也得有七尺八寸了罢?早就超额完成任务了!” 王离比划了一下秦越的身高,又比划了一下自己。 “年纪也够了,个子也达标了,还不成家,你想干嘛?” 秦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原来在大秦,催婚,是看身高的? “姻缘之事,非同儿可戏,讲究一个缘法。” 秦越只能继续用玄之又玄的嗑来搪塞。 “秦某无心于此,还望王公子海涵。” 王离看秦越态度坚决,脸上露出了些许失望。 “行吧,你不急,我妹可等不了几年。” “这事我先不逼你,我回去先跟我爹和我爷爷说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数。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对了,妹丈。” 他指了指秦越身后的英布和樊哙。 “你这两个护院,是挺能打的,就是身份上有点麻烦。”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那个脸上刺字的,是刑徒吧?这事你别管了,包在我身上。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给他把刑籍消了,小事一桩。”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不语的英布,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脱去刑籍,恢复自由身,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王离又交代了几句,大意是让秦越好好考虑,别不识抬举,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来得太值了。 不仅试探出了未来妹丈的深浅,还主动为他解决了两个护院的身份问题。 这大舅哥当的,到位。 院门口,总算清静下来。 秦越也不去思考妹丈大舅哥那些事了,他将心思全都放在后院那片刚开垦出来的土地上。 那可是他未来的粮仓,是他在大秦安身立命的根本。 红薯,土豆。 一想到烤红薯的香甜,醋溜土豆丝的酸爽,还有炸薯条的酥脆。 秦越的干劲就上来了。 “走,干活去!” 他带着两个新收的护院,走进了后院。 八夫已经把农具都送了过来,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角。 秦越拿起一把锄头,开始给两人示范。 “这东西,叫红薯,这个,叫土豆。” “都是从海外仙山求来的仙种,产量极高,味道绝美。” 他把系统出品的种子,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 这玩意儿可不比外面的大路货,系统抽奖出品,就这么一次,用完了就没了。 必须保证成活率。 “樊哙,你力气大,负责挖坑。” “记住,坑与坑之间,隔两尺,行与行之间,隔三尺。” “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疏。” 樊哙拿着镐头,比划了一下,满脸不解。 “先生,种个地,咋还这么多讲究?” “俺们家乡种粟米,都是随便撒一把种子就完事了。” 秦越蹲在田垄边,像个监工。 “那能一样吗?粟米才亩产几石?我这仙种,伺候好了,亩产千斤都不是梦。” “千斤!” 樊哙和英布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以为秦越在吹牛,可一想到他那神仙般的疗伤手段,又觉得这事没准是真的。 两人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按照秦越的吩咐,开始干活。 一个挖坑,一个放种,一个填土。 配合得倒也默契。 第27章 这玩意儿,叫寄生虫 这时英布忽然停下了手里的活,站直了身体。 “先生,门口好像有个人。” 秦越望向门口,心里一动,那个财大气粗的老政来了! “快请!” 秦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快步朝着前院走去。 嬴政正站在院子里,打量着这个小院的一切。 他注意到了跟在秦越身后的英布。 “秦先生,这位是?” 秦越拱了拱手。 “政掌柜,这是我新收的护院,英布。” 他又补充了一句。 “是个勇武之人,可惜身世坎坷,是个刑徒。” 嬴政听了,只是平静地看了英布一眼。 “律法,是用来惩戒罪恶,不是用来束缚忠良的。” “此事,我帮你周旋一二,不算难事。” 英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 “多谢先生!多谢政掌柜!” 他本以为王离那边已是天大的恩赐,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更厉害的政掌柜,也开口许诺。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跟对了人。 秦越也笑着拱手。 “那便多谢政掌柜了,没想到这缘分,您这么快就帮我续上了。” 嬴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几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嬴政开门见山。 “秦先生,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准备跟随陛下的东巡车驾,往琅琊一行,做些生意。” “此去路途遥远,耗时良久,或数月,或半年。” “想请先生为我卜算一卦,看此行吉凶如何。” 秦越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东巡?琅琊? 这不就是秦始皇第五次东巡,然后挂在沙丘的那一次吗? 可问题来了。 他只知道有这么个事,但具体是哪天出发,哪天到琅琊,哪天出事,他一概不知。 更要命的是,他那个不靠谱的系统,三级的卜算技能,只能算未来一个月内的运势。 可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当着大客户的面,总不能说“对不起,您的业务超出了服务范围”吧。 秦越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模样。 心里,已经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逼,装得有点大,快圆不回来了。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用什么话术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 就在这时。 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打断了院子里凝滞的气氛。 “什么人!敢在秦府门前放肆!” 是樊哙的声音,冷冽如刀。 紧接着,是一个年轻却气势汹汹的声音。 “让开!我找秦先生有急事!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先生有贵客,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樊哙的回答,干脆利落。 院子里的嬴政,眉头微蹙。 秦越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老政,我去看看。” 他快步走到院门口,嬴政也跟了出来。 只见樊哙像一尊铁塔,挡在门口,他的手里,还按着一个想要往里闯的家将。 来人正是蒙毅,他只是此刻急得满脸通红。 蒙毅看见秦越出来,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自己的手下,几步冲了过来。 “秦先生!” 他绕开英布,跑到秦越面前,竟是“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一跪,把所有人都给跪懵了。 樊哙和英布都愣住了。 嬴政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诧异的神色。 “秦先生,求你救我父亲一命!” 蒙毅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爹是上卿蒙武,半年前随军南征归来,便染上怪病,卧床不起。” “这几日,病情愈发沉重,腹部肿胀,大如怀胎十月的妇人,水米不进,眼看就要不行了!” “咸阳的名医都请遍了,全都束手无策,只说让准备后事……” “现在只有先生的神仙手段,能救我爹一命了,特来求先生出手相救!” 秦越扭头,看向嬴政。 “老政,你看这……” “救人要紧。” 嬴政的语气很平淡。“秦先生自便。” “多谢体谅。” 秦越也不客气,立刻进入了状态。 他转身回房,片刻后,手里多了一个用布包着的长条包裹。 “系统,给我升级回春术!” 【叮!消耗1000点认可值,回春术已提升至二级!】 秦越感觉一股暖流涌入脑海,许多关于人体脉络、病理的知识,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走到院中的水井旁,打了桶清水,用新买的皂角,仔仔细细地将双手洗了三遍。 他抬起头,对院子里的人发号施令。 “老政,蒙郎中,还有樊哙。” “你们三个,也过来,把手洗干净,随我进客房帮忙。” “其余人,全部退到院外等候,不许喧哗!” 蒙毅连忙爬起来,跑到井边洗手。 樊哙二话不说,也跟着照做。 唯有嬴政,站在原地没动。 让他,九五之尊,去洗手,给一个臣子当帮手? 秦越也不催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嬴政与他对视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走到了井边。 客房内。 蒙武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他的肚子高高隆起,皮肤被撑得透亮,青筋毕露,看上去触目惊心。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草药和腐败混杂的怪味。 秦越走上前,伸手在蒙武的肚子上按了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这不是病。” 秦越下了结论。 蒙毅急忙问。“那是什么?” “是虫。” 秦越吐出两个字。“我称之为,寄生虫。” 寄生虫? 在场的三个人,包括见多识广的嬴政,都从未听过这个词。 秦越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一排大小不一,寒光闪闪的金属器具。 有刀,有剪,有镊子。 造型都极为古怪。 “樊哙,按住他的手脚,别让他乱动。” “蒙毅,将这片参含入令尊口中,吊住他一口元气。” “再找块软木,塞进他嘴里,免得他咬伤自己。” 秦越的指令,清晰而有条不紊。 樊哙蒲扇般的大手,将蒙武的四肢牢牢固定在床榻上。 蒙毅颤抖着手,将参片和软木塞进父亲的嘴里。 秦越拿起一把最薄的小刀,刀刃在烛火下,反射出森然的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翻,那锋利的刀刃,便在蒙武高高隆起的腹部,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涌了出来。 “啊!” 蒙毅发出一声惊呼,几乎要昏过去。 嬴政的身体也向后微倾,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直接在人肚子上开刀? 这不是救人,这是杀人! 秦越却充耳不闻。 他放下刀,拿起一把镊子,探入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中。 他在里面搅动,翻找。 房间里,只剩下金属与血肉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找到了。” 秦越开口。 他捏住镊子,开始缓缓地向外拉。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的手上。 一截白色的东西,从伤口里被拖了出来。 那东西,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白色面条,带着黏液和血丝,被一点一点地从蒙武的身体里抽出。 当整条东西被完全拉出来,扔进一旁的铜盆里时,蒙毅和嬴政都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一条长达一尺半的白色肉虫,身体扁平,头端还有一个狰狞的吸盘。 它在盆里,还在不停地蠕动,生命力极为顽强。 “这…这…这是何物!” 蒙毅的声音都在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嬴政也站了起来,他一生见过的血腥场面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可怖的景象。 从人的身体里,活生生拉出一条这么大的虫子? 秦越用镊子指着盆里那条还在扭动的虫子,语气平淡。 第28章 此非下毒,乃是病症 秦越用镊子拨弄了一下铜盆里那条还在扭动的长虫。 蒙毅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嬴政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强作镇定,可紧握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 “令尊骨瘦如柴,腹大如鼓,皆是此物作祟。” 秦越的话还在继续。 “它在你父亲的腹中,吃他吃的饭食,饮他饮的清水,把他活活耗空。” “一条?” 嬴政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止。” 秦越说着,手里的镊子再次探入蒙武腹部的伤口。 他手腕稳定,动作精准。 很快,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一条条白色的长虫被他从蒙武的身体里夹了出来,扔进铜盆。 那铜盆里,很快就装了小半盆。 无数条长虫在盆中翻涌,蠕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让人恶心呕吐的画面。 樊哙这个杀猪的汉子,见过无数血腥场面,此刻也觉得头皮发麻。 蒙毅已经瘫软在地,要不是樊哙扶着,他早就昏死过去。 嬴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胃部也开始不适。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能容纳下这么多恶心的东西。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秦越才停下了手。 他将镊子扔进另一个盆里,拿起一根穿了丝线的弯针。 “好了,里面的大虫,清得差不多了。” 他开始为蒙武缝合伤口。 他的动作,像是最熟练的绣娘在缝制一件珍贵的衣裳,每一针,每一线,都精准无比。 嬴政和蒙毅,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在秦越的手下,一点点合拢,变成一道整齐的线。 这种治疗方式,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最后一针落下,秦越剪断丝线。 他伸出右手,覆盖在蒙武的腹部。 一团柔和的绿光,再次从他的掌心亮起,将整个伤口笼罩。 那道原本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迹消失,红肿消退。 蒙武那张死灰色的脸,也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了些。 秦越收回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剩下的余虫,不必再开刀。” 他对已经看傻了的蒙毅说。 “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照方抓药,连服三次,便可除尽。” “三个月后,令尊当可下地行走,与常人无异。” “噗通!” 蒙毅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对着秦越磕头。 额头嗑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嬴政扶住了他。 “秦先生大恩,蒙氏一族,永世不忘。” 嬴政替他说出了这句话,他看向秦越,态度里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 “敢问先生,”嬴政沉声问道,“蒙上卿体内的怪虫,可是为人下毒所致?” 这个问题很关键。 蒙武是军中元老,位高权重,若是被人下此毒手,那背后牵扯的事情就太大了。 秦越摇了摇头。 “老政,你想多了。” “此非下毒,乃是病症。” “病症?”嬴政不解。 “对,一种很常见的病症。”秦越解释道,“多因食用生肉,生鱼,或是饮用不洁的生水所致。” “大秦的子民,十有八九,腹中都有此物。只是数量多寡,体质强弱的区别罢了。” 这话一出,嬴政的身体僵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最爱吃的那道菜,切得薄如蝉翼的鱼脍。 鲜美,滑嫩。 一想到自己吃下的每一口鱼脍,都可能带着这种虫卵,他就感觉一阵恶寒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先生……此言当真?” “自然。”秦越看着他,“老政你平日,想必也喜食生鲜之物吧?” 嬴政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可有法子驱除?”嬴政的声音里,带着一些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有。”秦越点了点头,“回头我将药方一并写给你,按时服用即可。” “多谢先生!” 嬴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秦越的身子,忽然晃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先生!” 樊哙和英布连忙上前扶住他。 “无妨。”秦越摆了摆手,“只是耗费了些心神,休息一下便好。” 他这副虚弱的样子,落在嬴政和蒙毅的眼里,更让他们觉得,秦越为了救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份恩情,更重了。 “先生辛苦,我等不敢再多做打扰。”嬴政对着秦越深深一揖,“今日之恩,政某记下了。” 蒙毅也跟着行了大礼,然后便招呼家将,小心翼翼地将父亲蒙武抬上了马车。 嬴政与蒙毅一同告辞离去。 秦越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巷口,才直起了身子。 他哪里是疲惫,他精神着呢。 “樊哙,关门,挂牌。” “今日起,闭门谢客!” …… 蒙府门外。 蒙毅的马车刚一停稳,就被一群人围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须发皆白的武成侯王翦。 “毅儿,如何了?你父亲他……” 王翦身后,还站着通武侯王贲,以及朝中的几位重臣。 蒙毅跳下马车,脸上还带着泪痕,可神情却是激动和狂喜。 “王将军!我父亲他有救了!是秦先生救了我父亲!” 他将秦越如何在腹中取出怪虫,又如何施展仙术让伤口愈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如听天书。 王翦听完,一拍大腿,仰天长叹。 “活死人,肉白骨!这秦先生,是真神仙啊!” 王贲也连连点头,心中更是坚定了要把女儿嫁过去的决心。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一个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过是些坑蒙拐骗的江湖伎俩,也值得诸位如此大惊小怪?” 众人回头,只见廷尉李斯,正背着手,缓步走来。 他的脸上,挂着不屑的冷笑。 “开膛破肚,取出所谓的‘怪虫’,此等骇人听闻之举,与巫蛊何异?” “依斯之见,那秦越,不过是个手段高明些的江湖郎中罢了,当不得‘神仙’二字。” 第29章 李斯的局 蒙毅气得浑身发抖,正要上前理论。 “李斯!” 一声虚弱却饱含怒火的呵斥,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车帘被掀开,两个家将小心地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者下了车。 正是上卿蒙武。 他虽然站着都有些摇晃,但腰杆挺得笔直。 “父亲!” 蒙毅连忙过去扶住他。 蒙武推开儿子的手,一步步走到李斯面前。 “老夫这条命,是秦先生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在你廷尉大人的嘴里,就成了坑蒙拐骗的巫蛊之术?” “怎么?” 蒙武的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李斯。 “老夫没死成,让你廷尉大人很失望么?” 这话,太重了。 李斯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蒙上卿言重了,斯,绝无此意。” “没有?” 蒙武冷笑一声,胸口剧烈起伏。 “还是说,你李斯觉得,我蒙武老了,提不动刀了?!” 此言一出,王翦王贲父子,还有后面一众将领,脸色全都沉了下来。 李斯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 他可以跟蒙武讲律法,讲道理,但绝不能跟一个手握兵权、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疯狗将军讲拳头。 “哎,蒙老哥,莫动气,莫动气。” 武成侯王翦走上前来,拍了拍蒙武的肩膀,却长长叹了口气。 “咱们这些舞刀弄枪的,老了就是不中用啊。” 他斜着瞟了李斯一眼。 “说不过人家笔杆子利的文臣喽。” 这话阴阳怪气的,让李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都住口。”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是嬴政。 他一开口,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他先是看了王翦一眼。 “王将军,一把年纪了,还跟着胡闹。” 王翦嘿嘿一笑,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一旁。 嬴政又转向蒙毅。 “蒙毅,将秦先生的药方,默写一份出来。” 蒙毅一愣,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 “交予太医令,辩证之后,从国库调拨药材。” 嬴政的声音传遍全场。 “凡我大秦,秩在千石以上的朝中官员,每人府上,增发三十份打虫药。” 话音刚落,在场的官员们全都炸了锅。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 那怪虫之事,蒙毅刚才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听得人头皮发麻。 谁不害怕自己肚子里也养着这么一堆玩意儿? “陛下仁义!” “多谢陛下!” 众人纷纷拱手行礼,看着嬴政的马车缓缓驶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斯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反驳,全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话题被硬生生扯开,他再纠缠于秦越是不是骗子,就显得自己格局太小,不识大体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嬴政三言两语,就将秦越的功劳,化作了收买人心的手段,还让他自己成了那个不通情理的恶人。 “哼!” 李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拂袖转身。 “回府!” 他钻进马车,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外界的欢呼。 车厢内,光线昏暗。 李斯的脸,十分阴沉。 “李杰。” “主人,小的在。”管家连忙应声。 “去,给城里那帮方士,什么侯勋、卢朗之流,全都下帖子。” “就说,本官今晚在府上设宴,请他们务必赏光。” …… 夜。 卢朗的府邸。 他捏着那张制作精美的请柬,手心全是汗。 “李斯……请我赴宴?”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位法家的领袖,向来看不上他们这些求仙问道的方士,怎么会突然摆下宴席。 “怕不是鸿门宴吧?” 他越想越觉得心慌,连忙备车,去了好友侯勋的府上。 侯勋就要镇定许多。 他听完卢朗的担忧,只是捻着自己的山羊胡,沉吟不语。 “侯兄,你说这李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卢朗急得团团转。 “他一个法家魁首,平日里恨不得把我们这些人都当成骗子给抓起来,这会儿请客,没安好心啊!” “李斯此人,最重法度。” 侯勋终于开口了。 “他若无故对我等发难,便是公然践踏自己所立的规矩,动摇法家根基。这种蠢事,他不会做。” “那他是为何?”卢朗不解。 “我猜,”侯勋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是冲着另一个人去的。” “谁?” “那个最近在咸阳城里,闹出天大动静的年轻人。” 侯勋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越。” 卢朗恍然大悟。 “那……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去!为何不去?”侯勋站起身,脸上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这么一出好戏,若是不去亲眼看看,岂非人生一大憾事。” 卢朗想了想,也一咬牙。 “好!同去!” 李斯府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咸阳城里有头有脸的方士,来了十好几个,齐聚一堂。 宴席早已备好,山珍海味,水陆毕陈。 可席间的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正襟危坐,连筷子都不敢动。 李斯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在座的这群“神仙高人”。 “诸位。” “本官今日请你们来,只为一事。” 他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近期,陛下可曾召见过你们?” 满堂方士,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神情各不相同。 终于,一个须发半白的老方士忍不住了,他放下手里的玉箸,长叹一声。 “廷尉大人说笑了,陛下已有数月,未曾召见过我等。” 另一个穿着八卦袍的方士跟着抱怨起来。 “何止是数月!我那九转还阳丹,费尽心血,只差最后一味药引,就等着献给陛下,可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啊!” “李大人!” 脾气最爆的卢朗,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主座上的李斯。 “你身为廷尉,主管律法,平日里就看我等不顺眼!” “是不是你在陛下面前进献谗言,阻了陛下的求仙大道!” “对!定是如此!” “法家向来不信鬼神,与我等道不同!” 其余方士也跟着鼓噪起来,矛头直指李斯。 李斯端起酒爵,轻轻抿了一口,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卢方士,话可不能乱说。” “本官可没那本事,左右陛下的心思。” 他放下酒爵。 “陛下不召见诸位,并非对长生之术没了兴致。” “而是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新的人选。” 所有方士都竖起了耳朵。 “此人姓秦,名越。” 李斯慢条斯理地吐出这个名字。 “乃是东市一个算命的。” “陛下近来,可是那里的常客。” “今日,更是从那秦府之中,心满意足地离开。” 秦越? 东市算命的? 侯勋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一个街头相士,也敢抢我等的饭碗?” “岂有此理!” 方士们炸开了锅。 “我等在咸阳经营多年,早已是同气连知,他一个外来的小子,不来拜码头也就罢了,还敢截胡陛下的恩宠?” “这是要断我等的生路啊!” “此子,与我等不共戴天!” 第30章 蚂蚁搬字,神仙手段? 秦越闭门谢客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就从府门外传了进来。 “救命啊!先生救命啊!” 是英布的声音。 秦越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 他披上外衣,和闻声赶来的樊哙一同冲向大门。 院门一开,眼前的景象让杀猪出身的樊哙都白了脸。 只见府门前的空地上,黑压压地围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秦府的门口指指点点,满脸惊恐。 而在那人群与府门之间的空地上,诡异的一幕正在上演。 上万只,甚至几十万只黑色的蚂蚁,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 它们没有四散爬行,而是组成了一行行工整的秦篆。 “借神之名,诓神之民!” “神鬼不容,唯死可偿!” 十六个大字,笔画清晰,透着一股森然的怨毒。 英布就瘫坐在门槛上,双腿打颤,指着地上的蚂蚁字,话都说不囫囵。 “这是鬼神的诅咒啊!” “完了,咱们得罪了神仙,都要死了!” 围观的黔首们也炸开了锅。 “天呐,这是蚂蚁在写字示警!” “这秦先生,果然是个骗子,连鬼神都看不过去了。” “神鬼不容,唯死可偿……这是要让他偿命啊!”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秦越也被这阵仗惊了一下。 蚂蚁写字?这手笔,比他那不靠谱的系统可玄乎多了。 不过,他到底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 他走下台阶,蹲在那一行行黑色的蚂蚁字旁边。 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味,钻入他的鼻腔。 秦越的心里,顿时有了谱。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 “樊哙。” “先生,俺在!”樊哙握着刀柄,紧张地护在他身前。 “去,把咱家厨房里那罐蜂蜜拿来。” “啊?”樊哙一愣,“先生,这都火烧眉毛了,要蜂蜜干啥?”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樊哙不敢多问,转身跑回了院子。 很快,他便捧着一个陶罐跑了出来。 秦越接过陶罐,拔掉塞子,一股浓郁的蜜香飘散开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十六个怨毒的大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走到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将陶罐倾斜。 琥珀色的蜂蜜,流淌在青石板上。 秦越以指为笔,以蜜为墨。 手腕翻飞,在地上写下了一行同样工整的秦篆。 围观的百姓们全都看傻了,不知道这位秦先生在搞什么名堂。 下一息,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组成“神鬼不容,唯死可偿”的蚂蚁大军瞬间骚动起来疯了一般地朝着秦越用蜂蜜写下的字迹涌去。 而新的地方,另一行由蚂蚁组成的字迹,重新成型。 “鬼蜮伎俩,贻笑大方!” “玩火自焚,莫要自误!”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叹。 “我的天!字变了!” “这也是神仙手段!秦先生也是神仙!” 秦越站直了身体,环视着一张张震惊的脸。 他朗声开口。 “各位乡亲,世上本无神鬼,只有人心。” 他指着地上那些正贪婪舔食着蜂蜜的蚂蚁。 “这不过是些诱饵引虫的小花招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 “有人用蜜糖在地上写下诅咒之语,引来蚂蚁,装神弄鬼,意图败坏我的名声。”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献丑?” “我秦越行得正,坐得端,不惧宵小谗言。” “但我也把话撂在这。”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今天你用蚂蚁构陷我,来日,可就别怪这因果,报应到你自己头上!” 说完,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众人。 “樊哙,英布,关门。” 他转身走回府内,留给所有人一个挺拔决绝的背影。 大门,缓缓关闭。 人群中,一个穿着方士袍服的男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正是卢方士。 “竖子!竖子安敢如此!” 他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这蚂蚁搬字的绝活,是他研究多年,安身立命的根本。 平日里用来哄骗那些达官显贵,无往不利。 没想到今天用在秦越身上,不仅被轻易破解,还把原理当着全咸阳城百姓的面给抖落了出来。 这一下,他这饭碗,算是被砸了个稀碎。 他身旁,另一个面容清癯的方士,侯勋,按住了他的肩膀。 “卢兄,稍安勿躁。” “我如何能不躁!”卢方士压低了声音,怒吼道,“他断了我的生路!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侯方士的脸上,也全无笑意。 “此子,确实狂妄。” “不但抢了我等的机缘,如今还敢公然羞辱我等术法。” “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等方士的脸面,往哪搁?” 卢方士咬牙切齿地问,“侯兄,你说怎么办?这小子邪门的很,身边还有莽夫护卫。” 侯勋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明着来,我们斗不过他。” “那就,玩阴的。” 他凑到卢方士耳边,低语了几句。 卢方士听完,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迟疑。 “这……这能行吗,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无妨。”侯勋的语气里,满是自信。 “他不是不信鬼神么?” “今晚,咱们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恶鬼登门’!” “我要让他跪在地上,哭着求我们饶他一命!” …… 府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秦越坐在堂中,端起一杯温水,慢慢喝着。 樊哙和英布站在一旁,脸上的惊魂未定还未完全褪去。 “先生,这帮孙子也太不是东西了!”樊哙愤愤不平地骂道。 “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秦越放下水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咸阳的这群方士,本事不大,花活儿倒是不少。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一直被这种苍蝇盯着,也着实烦人。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咸阳安安稳稳地待上几年,攒些钱,逍遥快活享受人生。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需要一点小小的调整。 想安稳,就得先把这些不安稳的因素给清理掉。 跟他们玩到底。 不但要玩,还要把他们彻底玩残,踩在脚下,让他们再也翻不了身。 秦越心里定下了七年之期。 七年内,他要在这咸阳城里,积累下足够的资本和力量。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别想再轻易拿捏他。 第31章 恶鬼登门 “樊哙,英布。” 秦越开口。 “先生有何吩咐?”两人齐齐应声。 “你们各自写一封家书,寄回沛县老家。” “家书?”樊哙和英布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我需要人手。”秦越解释道,“手艺好的木匠,还有铁匠。” “人品要靠得住,嘴巴要严,不能是长舌妇那样的。” “招来做什么?”樊哙问。 “这你们不用管,只管招人。” “告诉他们,人来了,月钱一百,管吃管住。” 樊哙的呼吸粗重了一点。 月钱一百,这可是县令级别的俸禄了。 “顿顿有肉。”秦越又补充了一句。 “家眷也可以跟着过来,我府上还有空余的院子。” “等我交代的事情办完,若是办得好,月钱提到两百。” 樊哙和英布倒吸一口凉气。 这条件,别说在沛县,就是在整个大秦,都找不出第二家。 “先生放心!”樊哙把胸脯拍得邦邦响,“俺在老家认识几个手艺最好的匠人,都是锯嘴的葫芦,人品绝对没得说,俺这就去写信!” 英布也重重点头。 “保证不辱使命!” 两人被这天大的手笔砸得晕乎乎的,兴奋地跑去后院写信。 傍晚时分,两封承载着巨大希望的信,被送进了咸阳的邮驿,快马加鞭地送往沛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宵禁的鼓声敲响,街上的行人匆匆散去。 秦府所在的巷子,恢复了寂静。 就在禁卫军巡逻的队伍刚刚转过街角,一个身影从阴影里闪了出来。 正是白日里跟在卢方士身边的侯勋。 他动作麻利地来到秦府的大门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 一股奇异的,带着腥气的粉末,被他小心地洒在门槛和门缝周围。 他又取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什么油脂,涂抹在门环之上。 做完这一切,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发现,便迅速退回阴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 子时。 万籁俱寂。 守在院里的英布,靠着门柱,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咚,咚,咚。” 三声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得一个激灵。 他猛地站直了身子,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谁啊?” 他压低声音,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无人应答。 只有一阵冷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大半夜的,谁他娘的瞎敲门。” 英布骂骂咧咧地走过去,拔开门栓,将大门拉开一条缝。 门外,空空如也。 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缩了缩脖子,赶紧把门关上,重新插好门栓。 屋里的樊哙也被吵醒了,提着他那把不离身的杀猪刀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有人敲门,开了又没人。”英布心有余悸地说。 话音未落。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急切,更加响亮! 这一次,还夹杂着一种怪异的嘶鸣。 那声音尖锐,刺耳。 英布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樊哙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 那刮擦声,仿佛就在耳边。 “开门!”樊哙沉声喝道。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在装神弄鬼!” 樊哙一把推开英布,亲自拉开了门栓。 两扇沉重的府门,向内敞开。 一股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 一道黑色的洪流,从门外决堤般涌了进来。 那不是水。 是成千上万只黑色的蝙蝠! 它们尖叫着,嘶鸣着, 煽动着翅膀,瞬间充斥了整个院子。 英布发出一声惨叫,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樊哙也是一惊,挥舞着手里的杀猪刀,怒吼着劈砍。 可那蝙蝠太多了,刀锋过处,只带起几点血花,更多的蝙蝠从他身边掠过,撞在他的脸上,身上。 这混乱只持续了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 那片黑色的乌云,穿过院子,越过屋顶,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几只被砍伤的蝙蝠,在地上垂死挣扎。 樊哙和英布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惊魂未定地望向门外。 巷子里,依旧空无一人。 月光如水,寂静得可怕。 “先生!先生快走!” 樊哙嘶吼着,想冲回屋里护住秦越。 “怎么回事?” “秦先生家出什么事了?” 周边的住户被惊醒,纷纷点亮了油灯,推开窗户探头探脑。 负责这片区域巡逻的亭长孙旺,带着两个亭卒,提着火把,循着声音飞奔而来。 “老天爷……”一个年轻的亭卒喃喃自语,“这是……捅了耗子窝了?” “是蝙蝠!”孙旺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他认出了那些在院中地上的黑影。 可这数量,也太骇人了。 就在众人惊骇不定之际,正屋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秦越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站在台阶上,院中的狂风吹动他的衣摆和长发,他却站得笔直,神色平静,与周遭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都别慌。” 秦越走到昏迷的英布身边,蹲下身,在他的人中上掐了一下。 英布悠悠转醒,一睁眼又看到满院的黑影,吓得又要叫。 “起来。” 秦越的声音传来,英布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躲到樊哙身后。 “樊哙。” “先生,俺在!”樊哙总算找到了主心骨。 “去,打一桶皂角水来,把府门里里外外,连门框带门槛,给我仔仔细细刷洗一遍。” “啊?”樊哙不解,都这时候了,洗门干什么? “照做。” 秦越没有多做解释,他转向巷口那些探头探脑的街坊邻里。 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乡邻,深夜受惊,秦越在此,给各位赔罪了。” 孙旺壮着胆子走上前几步。“秦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蝙蝠?” 秦越抬手指了指大门。 “没什么鬼神作祟,不过是小人伎俩罢了。” “有人在我的府门上,涂抹了黄鳝之血。” “蝙蝠嗅觉灵敏,尤其喜食血腥,这黄鳝血对它们而言,便是无上美味。” “它们闻着味儿过来,却吃不着,只能用头去撞门,这才有了刚才的‘鬼敲门’。” “待门一开,它们自然就一拥而入。” 众人听得恍然大悟。 “这也太缺德了!” “我记起来了,去年城西那家富户,也是半夜被蝙蝠冲了宅子,请了好几个方士做法事,花了大价钱呢!”一个邻居一拍大腿。 秦越听见了,他笑了笑。 “看来,这招数,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用了。” “诸位,今日搅了大家的清净,实在过意不去。” 秦越再次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明日一早,我让家仆,挨家挨户送上些薄礼,权当赔罪。” “哎,秦先生,这可使不得!” “对啊,又不是你的错,是那小人作祟!” “先生客气了!” 邻里们纷纷摆手,态度热情了许多。 秦越又转向亭长孙旺。 “孙亭长,今夜之事,还要劳烦你多费心。” “先生放心,我这就加派人手,在这条巷子附近巡查!”孙旺拍着胸脯保证。 “倒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秦越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问问,入夜之后,孙亭长可有在巷子附近,见过什么可疑的生面孔?” 孙旺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个时辰,街上早就没人了。我等巡逻时,也未曾见到有陌生人出入。” “无妨。”秦越点了点头,“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 他环视了一圈,声音透着一股冷意。 “我秦越在咸阳城,靠的是算人前程,医人病痛的本事吃饭。” “有些人,靠的却是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伎俩活命。” “我来了,挡了他们的路,砸了他们的碗。” “他们心里不痛快,搞些小动作,也可以理解。” “只是,这碗,我砸定了。” “我会让他们,连吃饭的根,都彻底断掉。” 第32章 恶鬼出土,天子亲递刀 天刚破晓,秦府门前再次传来了比杀猪还凄厉的惨叫。 这次不是英布,是隔壁王大婶。 秦越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院门,被眼前的景象搞得也清醒了几分。 只见府门前的空地上,一尊半人高的诡异雕像,破土而出。 雕像不知是何材质,通体乌黑,竟长着三颗头颅,表情各不相同,或狰狞,或怨毒,或诡笑。 最骇人的是,每颗头颅的嘴里,都衔着一只尖锐的青铜鸟啄,闪烁着幽幽的寒光。 樊哙正围着那雕像打转,还伸手敲了敲。 “嘿,石头做的,还挺硬实。” 英布已经瘫在了门槛上,面如金纸,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恶鬼又上门了,这回真完了……” 周遭的邻里街坊,被惊动的不在少数,一个个躲在远处,对着这边指指点点,满脸都是恐惧。 “这又是哪个天杀的搞的鬼!” 樊哙骂了一句,抄起院里的扫帚就想去砸。 “住手。” 秦越制止了他。 他走上前,绕着雕像看了一圈,还用脚踢了踢底座,发现它埋得很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这帮方士,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正当他琢磨着这又是什么化学或物理小把戏时,巷口传来一阵骚动。 嬴政和蒙毅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嬴政下了车,本是想来看看昨夜蝙蝠之事后续如何,一抬眼,便看到了那尊三头恶鬼雕像。 他的脸色,变了。 一种从未在秦越面前显露过的凝重,出现在这位帝王的脸上。 “秦先生。” 嬴政快步走来,声音里带着一些紧绷。 “去年,咸阳宫中,也曾出过一尊一模一样的雕像。” 此话一出,连胆大的樊哙都停下了动作。 嬴政指着那雕像,缓缓说道:“此物名为‘三尸啄魂鬼’,乃大凶之兆。” “听说,当初宫中为了镇压此物,耗费了千镒黄斤,请了数十位高人,足足用了四十九个日夜,才将其化解。” 他看向秦越。 “先生,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大意。”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玩意儿的来历,吓得倒退三步,一片哗然。 连皇帝宫里都出现过,还花了那么大代价才搞定,这秦先生,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秦越听完,却笑了起来。 “老政费心了。” 他拍了拍雕像冰冷的脑袋,发出一阵闷响。 “不过是个泥胎石塑的玩意儿,哪有那么玄乎。” “无需四十九天,也无需千镒黄金。” 秦越转过身,对着所有围观的人朗声说道。 “今日,就在这,当着全咸阳城父老乡亲的面。” “我把它镇了。”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质疑的自信。 嬴政都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提醒和担忧,全被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就在这时,亭长孙旺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嬴政行了个大礼,然后一脸崇拜地看向秦越。 “政掌柜!您可千万别担心!” 孙旺的声音洪亮,生怕别人听不见。 “秦先生乃是真神仙下凡,区区一尊石像,算得了什么!”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政掌柜,您是不知道,昨夜小人带队巡逻,亲眼所见,秦先生身披仙衣,通体发光!那光芒,比天上的月亮还亮堂!” “有这等仙法护体,什么恶鬼见了不得绕道走!” 嬴政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侧过头,问身边的蒙毅。 “发光衣物?” “此事,为何无人上报?” 蒙毅也是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嬴政不再多问,只是重新打量起秦越,那份好奇,又深了几分。 秦越没理会孙旺这个自来熟的“粉丝”,他已经开始安排了。 “樊哙。” “先生,俺在!” “去,取四方天帝像来,再从厨房拿一捧豆芽。” “啊?” 樊哙挠了挠头,一脸为难。 “先生,豆芽好说,可咱府上,哪儿来的什么天帝像啊?” 这玩意儿,寻常人家谁会备着。 “先生不必发愁。” 一个声音接过了话头。 是嬴政。 他主动走上前一步。 “我府中就有,我这就命人去取。” 他看着秦越,竟带着几分请教的意味。 “不知先生对这天帝像的材质,可有要求?” 秦越也不客气。 “有劳老政了。” “最好是铜皮包木的,分量轻些,好搬动。” “好!” 嬴政一挥手,身后的蒙毅立刻领命,飞奔而去。 秦越负手而立,站在那尊狰狞的恶鬼雕像前。 他身后,是面带忧色却又充满期待的老政。 更远处,是成百上千伸长了脖子的咸阳百姓。 蒙毅的效率很高。 不多时,四尊半人高的铜皮包木天帝像,就被抬到了巷口。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造型古朴,威风凛凛。 嬴政看着这四尊神像,又看看秦越,心里那份好奇压过了帝王的威严。 他真想知道,这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越没让他多等。 “樊哙。” “先生,吩咐!” “去,在那恶鬼雕像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挖一个半尺深的凹坑。” 樊哙虽然不明白,但执行力一流,从府里抄起一把铁锹,三下五除二就挖好了四个坑。 “再取一捧黄豆,用水浸透了,分别放入坑中。” 樊哙又跑回厨房,很快端着一盆泡好的黄豆出来,按秦越的指示办妥。 “最后,将这四尊天帝像,分别请入坑中,压在黄豆之上,再用土埋好,浇上水。” 这一套流程下来,别说围观的百姓,就连嬴政和蒙毅都看懵了。 这是什么路数? 种神仙? 樊哙把最后一捧土盖上,还用脚踩了踩,拍拍手站起来。 “先生,都弄好了。” 秦越满意地点点头。 他走到那尊三头恶鬼雕像前,绕着它走了一圈,然后对着众人朗声开口。 “此物从土中生,是为阴邪。” “我便请来四方天帝,同样植根于土,以阳刚正气,镇压此獠。” 他指着那四个刚埋好的土堆。 “诸位看着,不出三日,天帝神像便会自己从土里长出来,越长越高。” “待天帝像高过这恶鬼之头,便是它魂飞魄散之时。” 这话一出,人群里发出一阵阵吸气声。 神像还能自己长高?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仙手段! 亭长孙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就差当场给秦越磕一个了。 “神仙!秦先生真是神仙下凡啊!” 嬴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是普通百姓,他虽然求仙,但脑子是清醒的。 神像长高? 他是皇帝,皇帝一般都没什么耐心。 他想现在,立刻,马上就知道答案。 “蒙毅。”嬴政忽然开口。 “臣在。” “去,把那尊恶鬼雕像,给寡人拔出来。” “啊?”蒙毅愣住了。 秦越也愣住了。 大哥,我这戏台刚搭好,演员还没上场,你怎么先把布景给拆了? “政掌柜,不可啊!”亭长孙旺急得跳脚,“恶鬼未除,恐有邪祟反噬啊!” “无妨。”嬴政摆了摆手,语气十分坚定。“有秦先生在此,我何惧之有。” 好大一顶高帽子扣下来。 秦越还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蒙毅领命,走到那尊三头雕像前,深吸一口气,双臂发力,抱住雕像的底座,猛地向上一提。 “起!” 一声爆喝,那尊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雕像,竟被他硬生生从地里拔了出来。 随着雕像离土,所有人都看清了它底下的东西。 没有盘根错节的邪恶根须,也没有什么黑气涌动。 只有一堆湿润的泥土,和泥土中,已经冒出嫩黄色小芽的,一捧黄豆。 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来这所谓的“恶鬼出土”,和秦越的“天帝长高”,用的是同一个原理。 都是利用黄豆发芽的力量,将上面的重物顶起来。 只不过一个用来害人,一个用来救人。 第33章 仙丹剧毒,君王一怒 嬴政没有离开,他邀请秦越回府一叙。 府内,堂中。 樊哙和英布识趣地退了出去,顺便把大门关上。 嬴政坐在主位,端着一杯热茶,久久不语。 他这几天受到的冲击,一个接一个。 蚂蚁搬字,蝙蝠冲门,恶鬼出土。 一桩桩一件件,都被这个年轻人用一些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方法给破解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过去那么多年,是不是都被人当猴耍了。 “秦先生。”嬴政放下茶杯,终于开口。 “你对这咸阳城中的方士,如何看?” 秦越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老政你可知,这咸阳城中,大大小小的方士,有多少人?” 嬴政摇头。 秦越伸出四根手指,又伸出六根手指。 “有名有姓,能入宫门者,不下四百六十人。”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嬴政和蒙毅都变了脸色的话。 “城中方士四百六,骗尽咸阳多少秋?” 一句话,给所有方士定了性。 全是骗子。 蒙毅忍不住开口:“先生此言,未免太过绝对,难道这四百多人里,就没有一个有真本事的?” “真本事?”秦越笑了。 “是蚂蚁搬字的真本事,还是黄鳝血引蝙蝠的真本事?” “亦或是,这豆芽顶石像的真本事?” “他们用的都是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你还指望剩下那些跟班的,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 “他们,与街头的骗子,并无不同。” “不。” 秦越摇了摇头,纠正自己的说法。 “他们比骗子更可恶。” “街头骗子,最多谋财。” “而他们,是谋财害命!” 嬴政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此话,怎讲?” 蒙毅站在他身后,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污蔑咸阳城中所有方士为谋财害命之徒,等于是在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昏聩。 秦越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嬴政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在嬴政的面前,翻开了自己的手掌。 掌心红润,纹路清晰。 他又指了指嬴政的脸。 “老政,你我相识也有一段时日。” “恕我直言,你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 嬴政的眉毛拧了起来。 “你最近,是否时常觉得口中发酸,带着一股铁锈味?” 嬴政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夜里腹中,是否常有绞痛之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嬴政放在桌案上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平日里,是否心烦意乱,无端生出怒火,难以自持?” 秦越每问一句,嬴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蒙毅站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症状,陛下确实都有。 太医们查了又查,只说是日夜操劳,心力交瘁所致,开了无数温补的方子,却全无用处。 秦越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些,都不是操劳所致。” 他端起自己的那杯温水,喝了一口。 “是中毒。” “中毒?”蒙毅失声叫了出来,“不可能!政掌柜的饮食,都有专人试毒,怎么可能……” “试毒?”秦越笑了,“有些毒,是试不出来的。” “因为它,不会立刻发作。” “它会一点一点,一日一日,慢慢地侵蚀你的五脏六腑,毁掉你的根基,直到你油尽灯枯,药石罔医。” 嬴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什么毒?” 秦越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政兄平日里也没少食用那些方士炼造的仙丹吧?” “胡说八道!”嬴政猛地站起身,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秦越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也知道,你吃的那些仙丹里,都有什么。” “硝石,朱砂,水银,铅粉,甚至还有砒霜。” “这些东西,方士们称之为‘龙虎’‘砂汞’,听着玄之又玄,其实就是剧毒之物。” “他们将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用猛火炼制,美其名曰‘九转还丹’。” “人吃了,短期内会精神亢奋,不感疲惫,便以为是仙丹起了神效。” “实际上,不过是虎狼之药在透支你的性命罢了。” “长期服用,牙齿发酸,口舌生疮,五脏受损,六腑移位。” 秦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他看向嬴政。 “最要紧的是,此毒会损伤肾水,断绝子嗣。” 嬴政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他想起自己那些年幼的子嗣,多有体弱多病者。 他想起自己,近年来在后宫之中,愈发力不从心。 原来如此! “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回去一试便知。”秦越道,“随便找一个给你炼丹的方士,让他把他炼的仙丹,当着你的面吃下去。” “一颗,就要他的命。” 嬴政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今日,多谢先生指点。” 他对着秦越,深深一躬。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蒙毅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嬴政的脚步停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先生与那帮方士,的确不是一路人。” “他们是国之蛀虫。” “先生,是国之利刃。” 看着嬴政的背影,秦越嘴角微微上翘。 “希望我没猜错吧,能借着政兄的嘴,将这个消息传到大秦最高的权力阶层内。” “如此一来,方士往日里勾结的那些达官显贵便不会再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 咸阳宫。 冰冷肃杀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宫殿。 所有的宫女,内侍,都屏住呼吸,走路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面无表情。 一个穿着华丽袍服的方士,跪在殿下。 “陛下,此乃臣采东海之精,西山之髓,炼了七七四十九日,方才炼成的‘紫金还阳丹’,服用一颗,可延寿一纪!” 方士高高举起手中的一个玉盒,满脸都是邀功的谄媚。 “此丹,当真有如此神效?” “千真万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方士拍着胸脯。 “好。”嬴政点点头,“既然是神物,寡人,便将这第一颗丹药,赐予你服用。” 方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陛……陛下,此乃为陛下炼制的仙丹,臣,臣何德何能……” “寡人让你吃,你就吃。”嬴政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卫,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方士。 方士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此丹……此丹火性过旺,凡人,凡人不可服用啊!” 他开始疯狂地挣扎,求饶。 嬴政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打开他的嘴。” 一名禁卫捏住方士的下巴,另一名禁卫从玉盒里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紫色丹药,粗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丹药入喉。 方士的挣扎,停了下来。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青紫色。 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球暴突,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下一息。 黑色的血液,从他的眼,耳,口,鼻中,同时涌出。 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嬴政从王座上走下来,走到方士的尸体旁,用脚尖踢了踢。 “延寿一纪?” 他笑了。 “好一个延寿一纪!” “来人!” “将咸阳城中,所有在册的方士,四百六十人,全部给寡人抓起来!打入天牢!”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陛下,不可啊!” 须发皆白的儒家博士淳于越,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他跪倒在地。 第34章 坑儒之始,厚礼飞升 咸阳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这里是卢方士的府邸,此刻却聚集了十几个同行,个个愁容满面。 侯方士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杯乱跳。 “欺人太甚!” “那姓秦的小儿,先是破了我的蝙蝠阵,又当众揭穿了三尸鬼的把戏!” “他这是要把我们这些人的饭碗,一个个都给砸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方士附和道:“侯兄所言极是,此子断不可留!” “我等在咸阳经营多年,才有今日的局面,岂能被一个黄口小儿给毁了?” 卢方士坐在主位,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他比暴怒的侯方士要沉得住气。 “诸位稍安勿躁。” “那秦越,我派人查过了,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小子,不知走了什么运,得了些奇淫巧技罢了。” “但他坏就坏在,不识抬举。” 卢方士放下茶杯,声音冷了下来。 “他借着踩我等的名声,给自己铺路,这用心,何其歹毒。” “我本想拉拢他,让他也入我等的门下,有钱大家一起赚,岂不美哉?” “可他偏要一条道走到黑,与我等为敌。” 侯方士咬牙切齿:“卢兄,别废话了,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卢方士的嘴角咧开一个阴冷的弧度。 “他不是自诩半仙么?” “不是总把‘羽化飞升’挂在嘴边么?” “那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送他早日得道。” 话里的杀意,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好!就这么办!” 侯方士一拍大腿,正要商议细节。 “砰!” 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蒙毅一身戎装,带着一队铁甲卫士,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陛下有诏!” 蒙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咸阳城中,所有在册方士,即刻随我入宫面圣!” 院内的方士们全都懵了。 侯方士仗着自己有些颜面,第一个站了出来。 “蒙毅将军!你这是何意?” “我等皆是良民,你无故踹我府门,带兵闯入,眼中还有没有大秦的律法!” 蒙毅根本不看他。 他只是挥了挥手。 两个卫士上前,把叫嚣的侯方士架了起来。 “堵上他的嘴,带走。” 侯方士唔唔地挣扎,却无济于事。 其余的方士吓得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反抗。 卢方士的脑子转得飞快,他嗅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后退,想从后院的密道溜走。 刚退到廊下,一个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卢方士,陛下有请,这边走。” 卢方士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 麒麟殿。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十分安静。 四百六十名方士,乌泱泱地跪在殿下,一个个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不知道皇帝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嬴政高坐于王座之上,静静地俯视着殿下众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压抑的气氛,让不少方士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终于,嬴政开口了。 “诸位爱卿,为寡人炼制仙丹,求取长生,日夜操劳,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任何异常。 方士们一听这话,心里的大石落下了一半。 原来是慰问嘉奖。 卢方士和侯方士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为陛下分忧,乃臣等本分,不敢言苦!” 众人齐声山呼。 “好,很好。” 嬴政点了点头。 “寡人一向赏罚分明。” “诸位的功劳,寡人都记在心里。” “今日召你们来,便是要送你们一份天大的厚礼。” 他拍了拍手。 蒙毅领着上百名内侍,从殿后鱼贯而出。 每个内侍手上,都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托盘上用黄布盖着。 内侍们走到每一个方士面前,站定。 “蒙毅,将寡人的赏赐,分给诸位爱卿吧。” “诺。” 蒙毅一挥手,所有内侍同时揭开了托盘上的黄布。 黄布之下,不是金银,不是珠宝。 而是一堆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紫金色的丹药。 每一盘,都堆得像小山一样。 卢方士定睛一看,那丹药,正是他献上的“九转还丹”。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嬴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些说不出的戏谑。 “寡人算过了,每位爱卿,赏仙丹一百颗。” “望诸位爱卿,服下此丹,能与寡人一同,早日羽化飞升,共赴仙途。” 所有方士都愣在原地。 这哪里是赏赐! 这分明是催命符! 侯方士连滚带爬地扑到殿前,涕泪横流。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啊!” “仙丹,仙丹有毒啊!” 他这一喊,整个大殿都乱了套。 求饶声,哭喊声,磕头声,响成一片。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父皇,请息雷霆之怒!” 公子扶苏从旁走出,对着嬴政深深一拜。 “父皇,圣人云,不教而诛是为虐。” “这些方士,纵有欺君之罪,罪不至死。还请父皇法外开恩,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嬴政看着自己这个仁厚的长子,脸上没有动容。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他没有理会扶苏,而是对着那四百多个烂泥一样的人。 “你们说,仙丹有毒?” “可你们献给寡人的时候,不是说能延年益寿,白日飞升吗?” “寡人信了你们,吃了这毒丹,足足二十余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二十年!” “寡人夜夜被腹痛惊醒,日日被心火灼烧,这便是你们给寡人的长生?” “寡人被你们这群国之蛀虫蒙骗,险些断送了大秦的江山,更险些断了子嗣!” “今日,寡人不是要杀你们。” “寡人,是要替天下的百姓,除了你们这群祸害!” “蒙毅!” “臣在!” “将寡人的厚礼,喂他们吃下去!” “一个,都不能少!” 殿角的阴影里,丞相李斯抚着长须,脸上挂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背在身后的手,对着某个方向,轻轻勾了勾手指。 几个不起眼的官员,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坑,已经挖好了。 就等这些自作聪明的蠢货,自己跳进去了。 第35章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麒麟殿内,一片死寂。 先前震耳欲聋的哭喊与求饶,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喉咙被堵住的“嗬嗬”声,和身体无意识抽搐时,骨节撞击地面的闷响。 浓烈的腥臭与一种诡异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充斥着整座大殿,闻之欲呕。 百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冰冷的金砖上,姿态扭曲,死状可怖。 他们的七窍都流出了黑色的血,将华丽的袍服染得污浊不堪。 嬴政就站在这片人间炼狱的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对自己险些成为其中一员的事实,感到一阵后怕,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公子扶苏,也就是嬴苏,脸色发白,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蒙毅手按剑柄,护在嬴政身侧。 “拖下去。” “剩下的,全都给寡人押入天牢。” 禁卫军涌入殿中,开始拖拽尸体,动作麻利,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还活着的三百多个方士,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如泥,被禁卫们像拖死狗一样架走。 “传寡人旨意。” “将方士以丹药行欺君谋逆之事的原委,昭告天下。” “余下三百余人,尽数流放岭南,服苦役二十载,遇赦不赦!” 此言一出,殿中仅剩的几位大臣,心头都是一震。 流放岭南,苦役二十年。 那地方瘴气遍地,毒虫横行,这和直接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陛下!” 须发皆白的博士淳于越,再次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此举,何其残暴!” “以雷霆手段镇压百家,并非明君所为啊!当以礼教治国,以仁德化天下,方能使我大秦江山,万世永固!” 他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痛心疾首。 “淳于先生说得好。” 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是丞相李斯。 李斯向前一步,对着嬴政躬身。 “只是臣以为,陛下此举,非但不是残暴,反倒是太过仁慈了。” 淳于越猛地回头看他。 李斯却不理会,自顾自地说道:“此辈方士,以剧毒之物冒充仙丹,献于陛下,其心可诛!” “此非欺君,乃是谋逆!是弑君!” “依大秦律,此等大罪,当夷三族!” “如今陛下只将罪首流放,已是法外开恩,何谈残暴?臣以为,当尽数斩首,以正秦律威严。方能震慑天下宵小!” 他这番话,说得是字字铿锵,杀气腾腾。 淳于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父皇。” 嬴苏此时也站了出来。 “李相所言,虽合乎律法,但儿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四百余方士,多来自齐鲁旧地,在当地颇有声望,与诸多儒生亦有牵连。若将他们尽数处斩,恐激起齐鲁之地动荡,于我大秦不利。” “父皇如今的处置,既惩戒了罪人,又留下一线余地,已是妥当之法。” 嬴政听完三人的话,没有多言。 他走到自己的王座前,缓缓坐下。 “就按寡人说的办。” 他驳回了李斯的提议。 “蒙毅,此事交由你去办,务必迅速,不可有误。” “臣,领旨。” 蒙毅躬身领命。 李斯脸上不见任何失望,同样躬身:“陛下圣明。” 一场惊动整个咸阳的宫廷风波,就此落下帷幕。 离开麒麟殿时,李斯走在最后。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依旧弥漫着血腥气的大殿。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皇帝的怒火,方士的覆灭,儒生的惊恐,还有那个叫秦越的小子…… “秦越……” “坏了我的好事,还想安然无恙?” “放心,黄泉路上,本相会为你铺得平平整整。” 走到宫门外,几位同僚正要各自散去。 “诸位同僚,请留步。” 李斯忽然开口,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众人停下脚步。 “过几日,是我那不成器的三子大婚,府中略备薄酒,还请诸位届时务必赏光。” 他这是在发宴请了。 蒙毅拱了拱手,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丞相见谅,末将奉命抓捕逃亡方士,公务在身,恐怕无暇赴宴。” “哎,蒙将军这是哪里话。” 李斯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带着恳请的意思。 “公务要紧,但人情也不能废。我家中得了几坛上好的兰陵佳酿,将军戎马倥偬,正该饮此酒,解解乏。”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是示好,也是在提醒所有人,他李斯,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他家的酒,不是谁都能喝的。 蒙毅沉默了片刻。 “既是丞相盛情,末将,恭敬不如从命。” 他终究还是答应了。 其余几位大臣见状,哪还有推脱的道理,纷纷笑着应下,场面一时间又变得其乐融融。 …… 咸阳,天牢。 阴暗潮湿的甬道里,弥漫着血腥与霉味。 蒙毅面无表情地走过一排排囚室。 囚室里的方士们,有的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有的则隔着栅栏,声嘶力竭地咒骂。 “蒙毅!你助纣为虐!陛下听信谗言,断了长生之路,你就是大秦的千古罪人!” 一个白发方士抓着木栏,唾沫横飞。 蒙毅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 “长生?” “你们自己的命,都只有一刻钟,还敢妄谈长生?” 蒙毅不再理他,对身后的狱卒吩咐。 “把名册拿来。” 狱卒连忙递上一卷竹简。 蒙毅展开竹简,手指从一个个名字上划过,与囚室里的人头一一对应。 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卢朗。” 他抬起头,扫视了一圈。 “人呢?” 狱卒的额头渗出冷汗,哆哆嗦嗦地回答:“将军,抓捕的时候,卢方士就消失了,他的府邸搜了个遍,也没找到这个人的踪影。” “跑了?” 卢朗,是献上“九转还丹”的领头人。 “传我将令。” “命内史腾,封锁所有出城关隘。” “张贴海捕文书,遍传天下郡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 丞相李斯的府邸,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书房内,檀香袅袅。 李斯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青铜古剑。 他的三子李隼,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父亲,孩儿与那阎乐之妹素未谋面,为何要如此仓促地定下婚事?” 李斯头也不抬。 “为父做事,何时需要向你解释了?” 李隼脖子一硬:“可这毕竟是孩儿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 李斯放下古剑,抬起头。 “你的终身大事,能有为父的棋局重要?” 他走到李隼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今晚,蒙毅,王贲,这些手握兵权的武将都会来赴宴。” “你只需记住,你是今晚的主角,要把他们给我牢牢地拖在府里。” “只要他们走不出这扇门,咸阳城里,就算天塌下来,也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李斯的声音压得很低。 “父亲,您到底想做什么?”李隼感到一阵寒意。 “做什么?” 李斯笑了。 “送一份大礼。” “送给那个坏了我们好事的,秦越先生。” 他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 “今夜过后,咸阳城里,再无此人。” 第36章 阎王要你三更死,我偏不去! 相府门前,车水马龙。 蒙毅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亲卫。 他看着眼前这座灯火辉煌的府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贲的大嗓门从身后传来:“蒙将军,想什么呢?丞相家有喜事,你还板着个脸,走走走,喝酒去!” 李斯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 “蒙将军,王将军,快请进,就等二位了。” 他热情地将蒙毅和王贲迎入府中。 在他们踏入府门的那一刻。 咸阳东市,秦越的宅院外。 数十名身穿皂衣的衙役,手持明晃晃的刀剑,将整个宅院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一人,正是咸阳县令,李斯的大女婿,阎乐。 他一脚踹开院门,带着人闯了进去。 “奉陛下旨意,抓捕咸阳城内所有在册方士,反抗者,格杀勿论!” 阎乐的声音,嚣张至极。 正在院中打理草药的秦越,抬起头。 他看着这群不速之客,没有半分慌乱。 “我并非方士。” “我来咸阳三个月,从未在官府登记过方士的名号,也从未自称过方士。” “我只是个算命的。” 秦越从怀里摸出一叠秦半两,足有万钱,随手丢在石桌上。 “阎县令,军爷们辛苦了,这点钱,拿去喝杯水酒。” “大秦以法立国,我想,县令大人不会无凭无据,就随便抓人吧?” 阎乐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秦越。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镇定。 他本以为,自己带人一冲,对方就会吓得屁滚尿流,任由自己处置。 可现在,对方把“法”字搬了出来。 他确实没有证据,证明秦越就是官府在册的方士。 阎乐感觉自己被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给将军了。 恼羞成怒。 “哼,你说你不是方士,就不是了?” “我看你,就是那群妖言惑众的方士同党!” “给我拿下!” 秦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阎县令,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说我是方士同党,证据呢?” “证据?” 阎乐狞笑起来,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秦越。 “胆敢质疑本官,拒捕顽抗!” “这就是证据!” “来人!” 阎乐发出一声咆哮。 “方士秦越,拒捕不从,意图谋反!” “给我就地格杀!” 一声令下。 数十名衙役,再无顾忌,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冰冷的剑锋,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 阎乐很享受这种将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尤其是这个秦越,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谈什么大秦律法? 可笑。 在这咸阳城,他岳父李斯的话,就是法。 他阎乐的话,就是执行。 “动手!”阎乐再次下令。 数十名衙役一拥而上,刀光剑影,直扑院中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秦越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想过李斯会报复,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狠,这么不讲道理。 直接扣个“方士同党”的帽子,然后“拒捕格杀”。 一套流程走下来,自己死了都是白死。 好一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樊哙!英布!” “有人砸场子,给我打出去!” 话音未落,东西两侧的厢房木门,轰然炸裂! 两道壮硕如铁塔的身影,从木屑纷飞中冲了出来。 樊哙手里提着他那把杀猪刀,另一只手甚至还抓着半只没啃完的烧鸡。 英布则是赤手空拳,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凶悍的戾气。 “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俺大哥!”樊哙一声咆哮,声如洪钟。 他一口吞下剩下的烧鸡,将油腻腻的手在衣服上随便一抹,抡起杀猪刀就迎上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衙役。 刀光一闪。 鲜血飞溅。 英布更是直接,横冲直撞地闯进人群。 拳,肘,膝,头。 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是最致命的武器。 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阵阵哀嚎。 原本气势汹汹的衙役们,被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猛人,杀得阵脚大乱。 阎乐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没想到,这个算命先生的府里,竟然还藏着这等凶悍的亡命之徒。 “弓箭手!放箭!给我射死他们!”阎乐尖声叫道。 围墙上,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立刻拉开了弓弦。 秦越头皮发麻。 樊哙和英布再猛,也挡不住箭雨。 必须想办法! “系统!系统!给老子出来!”秦越在心中疯狂呐喊。 “我要抽奖!十连抽!”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消耗10000点认可值,进行十连抽……】 秦越的面前,浮现出一个巨大轮盘。 轮盘飞速旋转,光芒闪烁。 【恭喜宿主获得:安慰奖x5,秦半两x3000,技能:制符Lv.1……】 一连串的提示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金色的技能图标上。 制符Lv.1? 秦越心里一喜,这玩意听着就像是神仙手段啊! 他连忙查看技能说明。 【制符Lv.1:可绘制基础符箓,需要消耗精神力与特殊材料(符纸,朱砂等)。】 【当前可绘制符箓:大力符,神行符,平安符,富强符,敬业符……】 看到后面那几个符,秦越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富强?敬业? 我这是穿越到秦朝,不是在搞单位团建啊喂! 更要命的是,他扫了一眼材料需求。 符纸? 这年头连厕纸都是奢侈品,哪来的符纸! 大秦用的还是竹简和布帛! “嗖嗖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将秦越拉回现实。 樊哙和英布挥舞着武器,格挡着射向自己的箭矢,但身上已经多了几处伤口,行动明显受限。 “系统!把剩下的认可值,全都给我抽了!”秦越在心中大吼。 【叮!消耗剩余认可值……进行十连抽……】 轮盘再次转动。 这一次,轮盘上闪过一道前所未有的七彩光芒。 【恭喜宿主,触发欧皇时刻,获得特殊技能:战巫战魂Lv.1!】 【恭喜宿主获得:造纸术(入门),安慰奖x8……】 造纸术! 战巫战魂! 两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造纸术的每一个步骤,从浸泡,制浆,到抄捞,压榨,都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而另一股信息,则更加狂野,更加原始。 那是关于“战巫”的记忆。 远古部落之中,巫并非只会祈祷和占卜。 其中最强悍的一支,名为战巫。 他们不通法术,不晓咒语,却能以凡人之躯,引动血脉中沉睡的战魂。 战魂附体,他们便是战场上最勇猛的战士,是冲锋在前的力量核心!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他的四肢百骸中升腾而起。 他的身体,在渴望战斗。 他的血液,在渴望沸腾。 秦越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声音充满了野性的力量。 院中正在激战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声长啸震得动作一滞。 阎乐惊疑不定地望向秦越。 只见这个刚才还文弱的年轻人,此刻浑身肌肉贲张,青筋暴起,连身形都好像高大了一圈。 秦越走到廊下,双手抱住了一根支撑屋檐的梁柱。 那根碗口粗的实木梁柱,被他硬生生从卯榫结构中,给扯了出来! “轰隆!” 屋檐塌了一角,瓦片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 秦越单手将那根数米长的沉重梁柱扛在肩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将身上的灰尘拍掉。 他转过身,将梁柱的一端重重地顿在地上。 第37章 扛着房梁的怪物 阎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吞咽着口水。 他看着那个扛着房梁,一步步走来的年轻人,双腿有些发软。 那不是人的力量。 那简直就是个怪物。 “愣着做什么!” “他只有一个人!给我上!给我杀了他!” 恐惧被羞辱感压过,阎乐拔高了音调,声音尖利得有些变了形。 他不能退。 他是李斯的的女婿,是咸阳的县令。 今天要是被一个泥腿子扛着房梁吓跑了,他以后还怎么在咸阳城里立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几个衙役对视一眼,咬了咬牙,举着刀,壮着胆子,从两侧包抄了上去。 秦越停下脚步。 他扛着那根巨大的梁柱。 面对冲上来的衙役,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将肩上的梁柱,横着,抡了出去。 沉重的梁柱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划过一个巨大的半圆。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衙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胸骨塌陷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同伴身上,滚成一团。 秦越没有停。 他向前踏出一步,双手握住梁柱的末端,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砸下! 一个刚刚爬起来的衙役,被梁柱的另一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那名衙役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嵌进了碎裂的青石板里,再无声息。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安静。 剩下的衙役,全都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大哥威武!” 樊哙一刀劈翻一个对手,兴奋地大吼。 英布也是战意高昂,拳脚之间,虎虎生风。 秦越将梁柱的一端,重重地插进地面的裂缝里。 那根数米长的房梁,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了院子中央。 “以战为名,血脉为引。” 秦越的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共鸣。 “嗜血!”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梁柱为中心,扩散开来。 一缕缕淡红色的雾气,从秦越的身上,从那根梁柱上,袅袅升起,然后如同拥有生命一般,钻进了樊哙和英布的身体里。 樊哙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尾椎骨直冲脑门,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 他那双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睛,此刻变得一片赤红。 “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手中的杀猪刀,舞得更快,更猛,更不讲道理。 英布的感受更加直接。 他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盘踞在手臂上。 他直接上前冲撞,拳打,肘击。 每一次攻击,都带着一股要把人生撕了的狠劲。 衙役们的防线,瞬间崩溃了。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两个悍匪。 而是两个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只知杀戮的野兽。 “顶住!给我顶住!” 阎乐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看着自己带来的手下,被那两个红了眼的疯子,一个接一个地打翻在地,哀嚎遍野。 他想跑。 可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 秦越站在梁柱旁,冷冷地看着他。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拳头大小的陶罐。 陶罐的口上,用泥封着,只留出一根麻绳做的引线。 这是他闲着没事,用系统给的黑火药配方,自己瞎琢磨出来的玩意。 本来是想哪天去山里炸鱼用的。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点燃了引线。 “呲呲……” 引线燃烧,冒出点点火星和青烟。 院子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们不解地看着秦越手里的那个小陶罐。 这是什么? 新的法术? 秦越咧嘴一笑。 “阎县令。” “送你一份大礼。” 他手臂一扬,那个燃烧着引线的陶罐,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衙役最密集的人群中。 “轰!” 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是第二声! “轰隆!” 两个陶罐几乎同时炸开。 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黑色的浓烟,夹杂着泥土和碎陶片,四散飞溅。 爆炸的威力,其实很一般。 真正被炸死炸伤的,不过两三人。 但那惊天动地的声响,和那从未见过的火光,彻底击溃了所有衙役的心理防线。 “天雷!是天雷啊!” 一个衙役丢下兵器,屁滚尿流地往院外跑,一边跑一边鬼叫。 “神仙!他是神仙!会引天雷!” “妖怪!是妖怪啊!” 只一瞬间,所有的衙役全都崩溃了,哭爹喊娘地向着大门涌去,互相推搡,踩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阎乐呆立在原地,浑身抖得像筛糠。 他的裤裆,湿了一片。 秦越没有再理他。 他走到樊哙和英布身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两人身上的红色雾气,缓缓散去。 “大哥,刚才那是什么?”樊哙看着地上的两个大坑,心有余悸。 “一点小玩意。”秦越说。 “我们得走了。”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还有那个瘫在地上的阎乐。 “杀了县令的人,还炸了这么大动静,咸阳城是待不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亡命天涯,你们两个,怎么说?” 樊哙把杀猪刀往腰上一别,咧嘴一笑:“大哥说去哪,俺就去哪。大不了,回沛县继续杀猪,谁敢抓俺,俺就给他一刀。” 英布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到了秦越的身后,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好。” 秦越点了点头。 “那我们,立刻出城。” 巷子口,王翦一脸惊愕。 雷电、火光、硝烟、血雾、哀鸣,还有站在府门处面色冷然的秦越,这是他打一辈子仗也没见过的恐怖画面。 这要是寻常人身上,肯定会被当做魔物格杀。 但,此人在大秦!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大秦! 此刻,秦越再想怎么解释,王翦都不会相信他不是神仙! 不是神仙,谁能做到如此知天晓地,力大无穷? 看到秦越想要逃跑,王翦大吼:“某乃武成侯王翦!” “都给我住手!” “侯府亲卫,封锁此巷,不准放走任何一人!” 第38章 老夫王翦,前来相助 巷子口,火把通明。 巷子尾,人影绰绰。 两头都被堵死了。 秦越三人已无路可走。 他看着那些甲胄精良,气势沉凝的士卒,心里咯噔一下。 王翦的家兵。 这可都是跟着老将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不是阎乐手下那群乌合之众能比的。 今天这事,怕是没法善了了。 他倒不是怕打,只是不想跟王翦这种大秦军方的定海神针结下死仇。 捅了阎乐这个马蜂窝,顶多是得罪李斯。 可要是跟王翦的家兵动了手,那得罪的就是整个大秦军功集团,始皇帝都得掂量掂量。 “仙人莫慌。” 王翦的声音再次传来,中气十足。 “老夫王翦,前来相助!” 秦越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不是来抓我的? 王翦拄着拐杖,龙行虎步地走进院子,看都没看地上横七竖八的衙役。 他径直走到了瘫软在地的阎乐面前。 “阎县令。” “你好大的官威啊。” 阎乐一抬头,看见是王翦,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王……王老将军,您怎么来了?” “老夫再不来,咸阳城里是不是就要翻天了?” 王翦用拐杖,笃笃地敲了敲地面。 “陛下的旨意,是缉拿城中在册方士,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老夫问你,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带着人,来此地行凶杀人?” 阎乐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老将军明鉴!此人……此人就是方士同党,他拒捕顽抗,还……还妖言惑众!” 他指着秦越,色厉内荏地辩解。 “下官,下官是奉命行事!” 王翦冷哼一声。 他抬起手。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阎乐的脸上。 阎乐整个人都被抽懵了,原地转了半圈,脸上迅速浮起五道指印。 “奉谁的命?” 王翦的声音陡然转厉。 “奉你岳丈李斯的命吗?” “老夫虽然赋闲在家,不入朝堂,但陛下的圣谕,还没昏聩到听不清的地步!” “缉拿!不是格杀!” “就算是李斯站在这里,老夫也照打不误!” 阎乐捂着脸,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知道,这位老将军,是真的敢。 王翦不再理他,转身面向秦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敢问仙人,您可是在官府登过记的方士?” 这态度,让樊哙和英布都看傻了。 这老头谁啊?比县令还威风,怎么对大哥这么客气。 “我不是方士。” 秦越的回答很简单。 “我只是个算命的。” 阎乐听到这话,尖叫起来。 “他撒谎!他就是方,方士!老将军你别被他骗了!” “闭嘴!” 王翦回头一声暴喝,吓得阎乐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翦再次转向秦越,脸上带着歉意。 “仙人受惊了。” “老夫愿为仙人作保,你绝非那些妖言惑众的方士。”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抖如筛糠的阎乐。 “若是阎县令不信,你我便同去面见陛下,当面对质。” “老夫一生,从不骗人。” 阎乐面如死灰。 跟王翦去面圣对质?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王翦见他这副怂样,也懒的再理他。 他反而对着秦越,露出和蔼的笑容。 “说起来,老夫有个孙女,王娴,整日待在府中也无趣,最近在学那女儿家的绣花活,笨手笨脚的。” “前阵子老夫那孙子还跟你打过照面呢。” “仙人若是有空,不妨到我府上坐坐,年轻人之间,总有话说。” 这已经不是示好,这是赤裸裸的拉拢和保护了。 秦越还没回话。 院子里那些原本已经崩溃的衙役,此刻看到连传说中的上将军都对秦越如此恭敬,哪里还敢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他们亲眼看到,随着秦越的走动,那两个煞神身上的血色雾气,像是被吸引一样,重新汇聚到了那根立在院子中央的房梁之上。 秦越走到那两个大坑旁边,只是随意地跺了跺脚。 被炸得翻开的土地,竟然肉眼可见的,平复了许多。 “仙人饶命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剩下的衙役们哗啦啦跪倒一片。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仙人!” “都是阎乐逼我们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仙人,我愿为您做牛做马,求仙人收留!” 他们磕头如捣蒜,看向阎乐的表情,充满了怨毒。 阎乐看着倒戈的手下,看着一脸冷漠的秦越,看着怒火中烧的王翦。 他知道,自己完了。 李斯这颗大树,在咸阳城里是能遮天蔽日。 可今天,他一头撞上了王翦这块铁板。 王翦看着这满院狼藉,还有地上那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再想到秦越这样的“仙人”险些就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转身,恶狠狠地看向阎乐。 “走!” “跟老夫去见陛下!” “老夫倒要问问,这大秦的法,究竟是你阎乐的法,还是陛下的法!” 整个院子,重新恢复了安静。 樊哙摸了摸脑袋,凑到秦越身边。 “大哥,俺咋感觉,这事儿……还没完呢?” 秦越叹了口气。 是没完。 这浑水,怕是才刚刚开始搅动。 走,还是不走? 走了,就是亡命天涯,从此背上一个杀官造反的罪名,被大秦帝国追杀到天涯海角。 不走,留在这咸阳城,就是把自己的命,押在王翦和嬴政的博弈上。 风险极大。 但收益,也同样巨大。 秦越的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他决定赌一把。 “不走了。” “英布,你去前院守着,别让人乱闯,也别让任何人破坏现场。” 英布不多话,提着拳头就去了。 “大哥,那俺呢?” 樊哙拎着他的杀猪刀,有些跃跃欲试。 “你跟我来。” 秦越领着他走向后院的杂物间。 “咱们,再多做点‘大礼’,以防万一。” 第39章 你岳丈的法,还是陛下的法 武成侯府的五名家兵,已经将秦府小院的巷子口守住。 他们身披铁甲,手持长戈,沉默地立在那里。 这是保护,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王翦,根本没给阎乐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揪着阎乐的后衣领,另一只手拄着拐杖,几乎是拖着阎乐,一路往皇宫的方向疾行。 “天理何在啊!” 老将军一边走,一边放开嗓门嚎。 “咸阳城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臣为大秦流过血,为陛下拼过命,到头来,连个孙女婿都护不住啊!” 他的声音洪亮,传遍了半条街。 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阎乐被他拖得跌跌撞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王老将军,王爷爷!您高抬贵手!” 他哭丧着脸哀求。 “那秦越,他,他半点伤都没有啊!是我的人,我的人折了好几十个!” “求您了,咱们私下解决,您要什么补偿,下官都给,都给!” 王翦脚下不停,冷笑一声。 “你的人?” “你的人该死!老夫的孙女婿要是掉了一根头发,老夫今天就让你全家给他陪葬!” “今天这事,陛下要是不给老夫一个说法,老夫就把这把老骨头,撂在麒麟殿门口!” 阎乐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这老头子是来真的。 若是与他站在对立面,捞不到半点好处,说不定还会连自己的脑袋都找不着家了。 ……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嬴政正在批阅一份关于南征百越的军务奏章。 赵高在一旁小心地研着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一阵喧哗声,从殿外由远及近。 嬴政皱起了眉头。 “何人在此喧哗?” 话音未落,殿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王翦拖着死狗一样的阎乐,闯了进来。 “陛下!” 老将军一进门,拐杖一丢,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您要为老臣作主啊!” 嬴政被他这架势弄得一愣。 赵高更是被这架势吓得手一哆嗦,一滴墨落在了竹简上。 “王卿家这是何意?” 嬴政放下笔,连忙走上前扶起王翦。 “有何委屈,你慢慢与寡人诉说,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竟敢欺负我大秦的武成侯?” 王翦顺势抓住嬴政的手,老泪纵横。 “陛下啊!老臣就这么一个孙女,视若掌上明珠,陛下好不容易给她物色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孙女婿,老夫也是极为相中啊,可还没过门呢,就差点被人给截杀了!” “六十多号人啊!带着明晃晃的刀!就在这咸阳城里,就在老臣的眼皮子底下啊!” 嬴政的脸色沉了下去。 “谁?”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翦一指瘫在地上的阎乐,悲愤交加。 “就是他!咸阳县令,李斯的乘龙快婿,阎乐!” 他又指了指自己。 “他要杀的,就是东市那个算命的,陛下您为我钦定的孙女婿,秦越先生!” “秦越?” 嬴政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骇然地看着阎乐,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普通的怒火,而是一种自己的长生仙缘,差点被个蠢货一脚踹翻的暴怒。 “阎乐!” 嬴天子的语气冰冷。 “你好大的胆子!” 阎乐被这一声吼,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 “臣是奉旨捉拿在册方士,臣不知,不知道他是陛下与老将军看中的人啊!” 他涕泪横流地辩解。 “而且,而且是他先动的手,臣手下四十多名衙役,都被他,被他用妖法打伤了!” “妖法?” 嬴政还没开口,王翦先抢了话。 老将军站直了身子,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戚,反而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惊叹。 “陛下,您是没瞧见那场面!” “那秦越先生,只是往院子里一站,他那两个手下,身上就冒出血红色的雾气,变成了不知疼痛的杀神!” “他还从怀里掏出两个小陶罐,丢出去,就引来了天雷!平地炸出两个大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王翦说得绘声绘色。 “陛下您说,这是凡人能有的手段吗?这分明是神仙显灵,是上天在庇佑我大秦啊!” 嬴政听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血雾? 天雷? 这,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仙家手段吗? 阎乐这个蠢货,他要杀的,是神仙! 王翦看着嬴政的反应,话锋一转。 “可偏偏,就这么巧。” “今夜,丞相李斯嫁女,新娘子,是阎县令你的亲妹妹,对吧?” 阎乐的身体抖了一下。 王翦继续说。 “丞相府大宴宾客,上将军蒙恬的儿子蒙毅,我儿通武侯王贲,还有满朝手握兵权的武将,全都被他李斯请去喝喜酒了。” “整个咸阳城的兵马,都被他一个人,用一顿酒给绊住了脚。” 老将军的声音,变得幽幽的。 “然后,阎县令你,就带着人,拿着陛下的旨意当令箭,要去‘就地格杀’一位连陛下都颇为关注的奇人。这还说明不了什么吗?你们的算盘珠子都快打我的脸上了!” 王翦向前一步,逼视着阎乐。 “老夫就想问问,这大秦的法,究竟是你岳丈李斯的法。” “还是陛下的法?” 阎乐浑身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 他知道,彻底完了。 王翦这几句话,已经把他和他岳丈李斯,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陛下……臣,臣有罪!” 他放弃了所有辩解,只剩下求饶的本能。 “臣鬼迷心窍!都是臣一人的错!不关丞相的事啊!” 嬴政看着他,脸上不见喜怒。 他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整个御书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 嬴政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鬼迷心窍?” “我看你是盼着朕早点死!” “好让你那个好岳丈,权倾朝野,为所欲为!” 阎乐的身子,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来人!” 嬴政的声音,陡然提高。 两名铁甲卫士,从殿外大步走入。 “把李斯。” “给朕抓来!” 丞相府,灯火辉煌,宾客满座。 今天是李斯三子李隼大喜的日子,满朝文武,只要是够得上台面的,几乎都来了。 李斯身着华服,满面红光,在席间穿梭,接受着众人的道贺,一副人生赢家的姿态。 角落里,蒙毅端着酒爵,却一口未饮。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场婚宴,拖得太久了。 按照流程,新人早就该出来敬酒了,可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李斯似乎在刻意拖延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郎中卫神色慌张地从府外冲了进来,径直奔向蒙毅。 第40章 朕,赐你一个体面 “蒙将军!” 郎中卫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惊惶。 “宫里出事了!” 蒙毅心里一沉。 “说。” “咸阳令阎乐,带人围杀东市的秦越先生,事败。” “陛下震怒,认定是丞相在背后主使,已下令……缉拿丞相!” “咣当!” 蒙毅手中的青铜酒爵,重重地砸在案几上。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掀翻了身后的席垫。 周围的宾客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我的人,都带来了吗?”蒙毅的声音冰冷。 “都在府外候命!” “好!” 蒙毅大步流星地走向宴席正中的李斯,身后跟上了几名亲卫。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宾客,直接走到李斯面前。 “李丞相。” 李斯正与人谈笑风生,见蒙毅过来,还笑着举了举酒爵。 “蒙将军,何事如此匆忙?” 蒙毅没有回答他。 他环视一周,拔高了音量,声传全场。 “陛下有旨!” “郎中卫听令!” “封锁丞相府,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李丞相,请吧。跟末将去面见陛下。” 李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 御书房。 蒙毅押着失魂落魄的李斯,快步入内。 他抢上一步,撩起甲胄下摆,单膝跪地。 “陛下,臣玩忽职守,请陛下降罪!” 嬴政从堆积如山的竹简后抬起头,盯着蒙毅。 “你何罪之有?” “臣受李斯所邀,赴其子婚宴,被其拖延,以致未能及时察觉阎乐的恶行,险些酿成大祸!” 嬴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罚俸三年,杖责二十,自己去领。” “臣,谢陛下!” 蒙毅重重叩首,随后起身,站到了一旁。 李斯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被两名卫士推搡着,跪在了大殿中央。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瘫在不远处的女婿,阎乐。 李斯的脑子飞速转动,他对着阎乐,使了一个隐晦的眼色。 意思是,你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下来。 阎乐接收到了,他挣扎着,磕头道:“陛下!都是臣的错!是臣在搜捕方士时失察,误将秦越先生当成了同党!” 他急切地补充了一句。 “但,但秦越先生他……他毫发无损啊!” 此话一出,李斯的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那个秦越,竟然没死? 他非但没死,还把事情捅到了陛下面前? “李斯。”嬴政终于开口了。 “朕待你不薄吧。” 李斯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引高渐离入宫行刺,是你的手笔,朕念你劳苦功高,忍了。” “唆使那帮方士,在朕面前诋毁秦越先生,也是你的意思,朕看在你是三朝元老,也忍了。” 嬴政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斯面前。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朕的长生仙缘上动手脚。” “朕,真是惜哉,痛哉。” 他俯下身,凑到李斯耳边。 “朕,决定给你一个体面。” 李斯浑身的力气,都被这句话抽干了。 他软软地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 当李斯再回到丞相府时,天已经快亮了。 府里依旧挂着红绸,贴着喜字,可那份喜庆,此刻看来,却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讽刺。 他形容枯槁,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 三子李隼红着眼冲了过来。 “父亲!我们还有机会!” “孩儿这就去安排人手,下次,下次定要将那秦越碎尸万段,让他死的无声无息!” 李斯缓缓地摇了摇头,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没有下次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隼儿,你可知,陛下给的‘体面’,是什么意思?” 李隼一愣。 李斯抬起头,望着房梁上那鲜红的绸缎。 “当年,文信侯吕不韦,也是这么个体面法。” 李隼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整理好衣冠仪表,一代名相李斯穿上尚未被嬴政追回的御史大夫官袍,小心的将脑袋塞进黑色长绫内。 他在自己府里的房梁上,悬梁自尽了。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整个咸阳城都安静了一瞬。 那位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法家巨擘,就这么没了。 皇帝的旨意,紧随其后。 咸阳令阎乐,诬告忠良,贪赃枉法,罪大恶极,判枭首之刑,即日于东市问斩。 李斯长子,陇西郡守李由,携合族老小,即日启程,返回上蔡祖地,无诏不得出。 一时间,风声鹤唳。 咸阳城里那些原本上蹿下跳,帮着李斯摇旗呐喊的官员,全都缩起了脖子,闭门谢客,生怕被牵连进去。 东市的百姓们,在菜市口围观了阎乐人头落地之后,奔走相告。 “听说了吗,那个算命的秦先生,是神仙下凡!” “可不是嘛,丞相的姑爷惹了他,当天就人头落地了!” “丞相都给他赔了命!” 流言越传越玄乎,秦越在咸阳城里的名号,已经从“算得准”变成了“惹不起”。 秦越坐在自家院子里,听着樊哙从外面打探回来的消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他对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还有那根依旧立在中央的房梁,心里却没什么胜利的喜悦。 有的,只是一种后怕。 他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权力斗争的残酷性。 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这次要不是王翦横插一脚,自己现在怕是已经成了乱葬岗里的一具无名尸。 “大哥,那老将军,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樊哙擦拭着他的杀猪刀,瓮声瓮气地开口。 “俺觉得,咱们得去谢谢人家。” 秦越点了点头。 樊哙这个莽夫,都懂得人情世故。 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人,更不能不懂。 王翦这根大腿,现在是必须要抱紧了。 “英布,你留在家里看家。” 秦越站起身。 “樊哙,去,把咱们后院里藏着的那几坛好东西拿出来。” “咱们去拜访武成侯。” 所谓的“好东西”,是秦越闲来无事,用这个时代简陋的设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提炼出来的几小罐白糖。 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比黄金还金贵。 用来当谢礼,分量足够,也显得别出心裁。 两人提着礼物,来到了武成侯府。 第41章 妹婿这是来提亲了? 高门大院,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威武不凡。 秦越还没来得及上前通报。 门口的门子一看见他,就主动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恭敬。 “是秦先生吧?” “侯爷有令,您来了,可直接入内,不必通传。” 这待遇,让樊哙都挺起了胸膛。 门子一边引路,一边笑着解释。 “侯爷年岁大了,不爱住在这边,嫌冷清,平日里都住对门他儿子通武侯的府上,热闹些。” 说着,便领着秦越二人,穿过街道,走进了对面的通武侯府。 一进府门,就听见一阵兵器破空的呼啸声。 庭院深处,有一片开阔的演武场。 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女,手持一杆长戈,正在演练。 她身姿矫健,长戈在她手中,时而如灵蛇出洞,时而如猛虎下山,带起阵阵劲风。 演武场边,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郎,正有气无力地跟着比划。 正是王翦的孙子,王离。 “看清楚了!” 少女停下动作,将长戈的末端重重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秦律?军律》有载,为将者,临阵拔剑,需有去无回之意!” “你的戈,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给你挠痒痒的!” 那少女正是王翦的孙女,王娴。 王离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妹妹,你这话都说八百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王娴横了他一下。 “哥,你这样不成器可保护不了任何人!” 她正训斥着王离,却发觉王离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而是越过她,看向了她的身后。 王娴有些不解地转过身。 然后,她就看见了提着礼物的秦越。 前一刻还英姿飒爽,气场全开的王家大小姐。 下一秒,那张白净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层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整个人都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王离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哟。” “妹丈这是来提亲了?”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半个院子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王娴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哥!你再胡说八道,我,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这句威胁,因为她泛红的耳根和有些发颤的声线,听起来没有半分杀伤力,反倒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嗔。 秦越对着这个跳脱的少年郎拱了拱手。 “王离兄弟,数日不见,身子骨又结实了不少。” “那是,我…” 王离还想再说些什么,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正堂传来。 “在演武场上,吵吵闹嚷,成何体统!” 王翦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将军先是瞪了自家孙子一眼,随后才把注意力转向秦越。 当他看到秦越和自家孙女站在一起的画面,老将军脸上的严肃,化作了满意的笑容。 “嗯,秦先生来了。” “娴儿也在啊,好,好啊。”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两人,嘴里不住地念叨。 “郎才女貌,般配,当真是般配。” 王娴本就绯红的脸颊,这下子彻底熟透了。 她把长戈往兵器架上一丢,发出一声脆响,扭头就往后院跑。 “爷爷!我不理你了!” “我去准备午食!” 听到“午食”两个字,王翦的脸色变了一下。 他凑到秦越身边,压低了声音。 “秦先生,今日要委屈你了。”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手艺……唉,一言难尽,吃下去,能要人半条命。” 秦越听了,只是笑了笑。 他对着王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晚辈秦越,拜见老将军。” “昨日之事,老将军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樊哙很有眼力见地将手里的几个陶罐递了上来。 “一点乡野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老将军不要嫌弃。” 王翦让管家接过陶罐,自己则好奇地凑过去,打开其中一个闻了闻。 一股从未有过的,纯粹而浓郁的甜香,钻入鼻腔。 “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异香?” “晚辈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的小玩意儿,给它取名叫‘糖’。” 王翦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 “秦先生有心了,老夫很喜欢。” 他挥手让管家将礼物收好,便引着秦越和樊哙往正堂走。 落座之后,王翦的注意力,落在了秦越身旁站着的樊哙身上。 “你这位兄弟,还有昨日那位,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老将军的话里,带着军人特有的欣赏。 “老夫麾下那些家兵,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锐,老夫愿出二十人,换你这两位兄弟入我军中效力,老夫定会好生栽培,你看如何?” 这话一出,樊哙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能入武成侯麾下,对任何一个有志从军的男儿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秦越却摇了摇头。 “老将军厚爱,晚辈与两位兄弟都心领了。” “只是我与他们萍水相逢,意气相投,结为兄弟,这份缘分还没到头。他们是人,不是可以交换的货物,此事,还请老将军莫要再提。” 王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缘分未尽!” “重情重义,是个人物!老夫没有看错你!”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如今的大秦,看似国力鼎盛,横扫六合,实则内里,将才凋零啊。” “放眼望去,北地蒙恬算一个,可堪大用。其余诸将,守成有余,开疆不足。老夫年事已高,不知还能为陛下看几年家。一旦老夫去了,蒙恬独木难支,大秦的万里江山,堪忧啊。” 老将军的声音里,带着英雄迟暮的悲凉。 秦越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老将军不必过分忧虑。” “晚辈不才,曾闲来无事,为大秦国运卜过一卦。” 王翦的身子坐直了。 “卦象如何?” “卦象显示,大秦的将星,并未黯淡。” “尚有一颗将星,此刻正隐于微末之间,被尘土所掩,只待时机一到,便会绽放出万丈光芒。” 王翦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是谁?” “此人身在何处?” 秦越放下茶杯,缓缓吐出几个字。 “将作少府,左中候,章邯。” “此人,乃是大秦绝境下的希望之光。”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秦越猛地一咬自己的舌尖。 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在青石地面上,溅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秦越的脸色,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惨白,身子一晃,就要栽倒。 “大哥!” 樊哙大惊失色,一把扶住了他。 “砰啷!” 院子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王娴端着一盘刚切好的瓜果,才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 她手里的漆盘,脱手而出,瓜果滚了一地。 “秦,秦先生!你,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惶急与不安。 秦越靠在樊哙身上,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开口。 “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晚辈……今日失言,引来天道反噬……” “身体……不适,就,就先告辞了……” 他挣扎着对王翦拱了拱手,然后在樊哙的搀扶下,步履踉跄地向府外走去。 装完逼就跑。 王翦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又看着秦越那摇摇欲坠的背影。 震撼,惊骇,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充斥着他的胸膛。 为了给大秦指点迷津,这位秦先生,竟然不惜以身犯险,遭受天谴!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风骨! 老将军站起身,对着秦越离去的方向,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大义,王翦,代大秦,谢过了!” 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的管家,下达了命令。 “去!” “备上我库里最好的那支百年山参,再备一份厚礼!” “明日一早,替老夫,去请将作少府章邯大人,过府赴宴!” 第42章 大秦猎头,挂牌营业 回到自家小院,秦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上院门,跑到井边,接连漱了三大口水。 嘴里的血腥味,总算冲淡了些。 樊哙跟在后头,一脸的忧心忡忡。 “大哥,你真没事儿?刚才那一口血吐的,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秦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演戏嘛,就要演全套,这样才真实。 舌尖上那个小伤口,现在还火辣辣地疼。 不过这点代价,跟即将到来的收益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以前在东市摆摊,那是零售,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赚认可值,赚来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 累死累活,还容易像这次一样,被阎乐这种小角色给盯上,差点翻车。 风险高,收益低。 经过李斯这件事,秦越想明白了。 零售模式,得改。 他要搞批发,走高端路线。 直接对接大秦帝国的顶层客户,为他们提供“人才发掘”与“国运咨询”的独家服务。 而推荐章邯,就是他递给整个大秦上层圈子的第一张,也是最重要的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要是打响了,以后就不是他去找客户,而是客户们提着猪头肉,排队来找他了。 “樊哙,去门口挂个牌子。” “就写,东家体虚,闭门谢客,三月为期。” 樊哙一愣。 “啊?大哥,咱们这生意刚火起来,怎么就关门了?” 秦越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叫饥饿营销,你不懂。” “咱们现在是神仙,神仙得有神仙的派头,不能天天跟凡夫俗子混在一起。” “这是养名,也是养身。” 樊哙不懂秦越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秦先生的话准是错不了的,于是他憨厚地去准备了木牌。 秦越则走回自己屋里,反手锁上了门。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线装书。 【职业辅助系统】 【新手大礼包已开启】 【获得技能:符箓绘制(入门)】 这才是他敢于闭门三月的真正底气。 接下来的三个月,秦府小院彻底安静了下来。 除了每日送菜的仆役,以及偶尔提着“夺命汤药”前来探望的王娴,秦越不见任何外客。 那些闻风而来,想要拜访“秦神仙”的达官贵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樊哙和英布两个门神挡在了门外。 越是如此,秦越的名声在咸阳城里,反倒越发神秘,越发高深莫测。 而秦越本人,正窝在房间里,进行着一项伟大的科学实验。 他面前的桌案上,铺满了黄色的符纸。 朱砂,狼毫,一应俱全。 他提起笔,屏气凝神,手腕翻飞,在符纸上画下了一个扭扭曲曲,意义不明的符号。 成了。 他拿起那张符纸,对着烛光端详。 【敬业符(劣质)】 【效果:小幅提升目标的专注度与工作热情,持续一个时辰。】 秦越摸着下巴,把这张符丢到一旁。 在他身边,已经堆了厚厚一沓类似的“产品”。 【富强符(残次品)】:据说贴在钱箱上,能让钱生钱,具体效果不明。 【和谐符(试验版)】:据说能平息争端,促进家庭和睦,尚未进行临床试验。 秦越长叹一口气。 系统给的技能是不错,就是这入门级的熟练度,实在有点拉胯。 画一百张,能成功一张就算运气好。 成功了,也大多是劣质和残次品。 “看来,得找个地方,搞个工坊,招批人手,进行流水线生产才行。” 他心里盘算着。 “到时候把敬业符贴他们脑门上,生产效率不得杠杠的?” 就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 是樊哙的声音。 “都说了,俺家秦先生在闭关休养,谁也不见!” 另一个声音,尖细而恭敬。 “樊壮士息怒,马车里坐的是政掌柜,还望通传一声。” 政掌柜? 秦越心里一动,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出去开门。 院门口,嬴政一身常服,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 赵高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些讨好的笑意。 “秦先生,我不请自来,没有打扰到你清修吧?” 嬴政看见秦越,主动开口。 “老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秦越躬身行礼。 “咱俩跟拜把兄弟有什么不同,跟我还客气什么。” 落座之后,嬴政挥退了赵高和樊哙,开门见山。 “秦先生,你那一卦,可真是给当朝皇上,给大秦,送来了一份天大的惊喜啊。” 嬴政的语气里,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章邯,陛下已经见过了。” “王翦那老将军,更是把他当成了宝。” “这三个月,几乎是日日将他召入府中,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嬴政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老将军说,那章邯就是一块璞玉,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无论是兵法韬略,还是排兵布阵,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现在咸阳城里的武将圈子都传遍了,说他王翦老将军,晚年得一真传弟子,是我大秦之幸。” “可他们哪里知到,这块璞玉,是先生你从泥土里刨出来的。” 嬴政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先生,你为大秦,立下了不世之功,陛下对你满口夸赞啊。” 秦越连忙起身,再次躬身。 “老政,谬赞了。” “章邯将军本就是沧海遗珠,晚辈不过是机缘巧合,替陛下拂去了他身上的些许尘埃罢了。” 他嘴上谦虚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成了! 老子的“秦记猎头公司”,今天算是正式拿到天使轮投资,而且投资人还是董事长本人! 这金字招牌,算是彻底立住了。 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生不骄不躁,很好。” “我政某人今日来,一是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二来,也是想问问先生。” 他顿了顿。 “我大秦的疆域之内,是否还有如章邯这般的将才,被埋没于乡野之间?” 来了。 秦越的“人才挖掘”业务,迎来了第一位,也是重量级的一位客户。 第43章 大秦五福,国运神器 秦越听着嬴政的问题,反问了一句。 “老政,你说,是为大秦找到十个章邯重要,还是让大秦现有的百万将士,人人都能变成章邯重要?” 嬴政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让百万将士,人人都变成章邯? 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天方夜谭。 “先生,此话何意?” 秦越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回了屋。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手上多了五张巴掌大小,画着朱红色奇异符号的黄纸。 他将五张黄纸,在石桌上一一铺开。 “老政,你可知我这三个月闭门不出,在做什么?” 嬴政的注意力全被那五张奇异的符纸吸引了。 “还请先生解惑。” 秦越拿起第一张符纸。 “此符,名为‘敬业符’。” “若有官吏懒政怠工,将其贴于其官署之内,可保他一个时辰内,文思泉涌,勤勉不休,视公务为至爱,视案牍为珍馐。” 嬴政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想到了朝堂上那些整日无所事事,只知推诿扯皮的庸官。 要是这符是真的…… 秦越又拿起第二张。 “此符,名为‘富强符’。” “将其悬于粮仓之上,或埋于田垄之中,能沟通地气,催生五谷,让亩产翻番,亦非难事。” 亩产翻番! 大秦征战四方,粮草永远是悬在帝国头顶的利剑。 若粮食无忧,南征百越,北击匈奴,何愁不成! 秦越拿起第三张。 “此符,名为‘和谐符’。” “家中不睦,邻里纷争,乃至朝堂党同伐异,只需将此符置于其中,便可化干戈为玉帛,平息无谓的争端。” 嬴政想到了刚刚倒台的李斯,想到了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帮派。 他的手,在袖中握紧了。 秦越拿起第四张。 “此符,名为‘勇武符’。” “贴于兵甲之上,可让士卒胆气倍增,悍不畏死。寻常农夫,也能有锐士之勇。” 秦越亮出了最后一张符。 “此符,名为‘爱国符’。” “此符一出,可安抚人心,增强归属。让六国遗民,尽归秦心,让天下百姓,皆知大秦之好,皆愿为大秦效死。” 五张符,静静地躺在石桌上。 嬴政看着它们,猛地站起身,在院中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 “敬业、富强、和谐、勇武、爱国……” 他喃喃自语。 “这是我大秦的五福啊!” “此五福若能遍行天下,何愁天下不定,何愁四夷不宾,何愁江山不固!” “先生之功,远胜十个,百个章邯!” 嬴政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自抑的激动。 他转身,对着秦越,深深一揖。 “先生,我替陛下,替大秦亿万子民,谢过先生!” 秦越坦然受了这一礼。 他扶起嬴政,重新落座。 “老政,你先别激动。” “此物虽好,却有一个极大的难处。” 嬴政急切地问:“先生请讲!” 秦越面露难色。 “此符,名为符篆,实为沟通天地之媒介,制作起来,极为耗费心神。” “尤其是我前番泄露天机,为大秦寻出章邯,被天道反噬,元气大伤。” “如今,我拼尽全力,一天也只能制出这五张。” 嬴政脸上的狂喜,冷却了一些。 五张? 太少了。 大秦如此广袤,五张符,能顶什么用?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一天五张,一月便是一百五十张,一年就是一千八百张。 一张敬业符,能让一个郡守勤政。 一张富强符,能让一个县的粮食增产。 一张勇武符,能让一支持关键奇袭的部队,战力大增。 这是能改变国运的杠杆! “先生辛苦。” 嬴政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不知先生,可否将这五福……赠予我?” 他问出这句话时,心里有些忐忑。 这等神器,岂是能轻易送人的。 秦越笑了。 “老政,你我之间,还用说一个‘赠’字?” “你我缘分深厚,我制出此物,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与你分享。” “这五张,是我今日新作,你尽管拿去。” “日后若还有需要,再来寻我便是。” 嬴政大喜过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五张符篆一张张叠好,郑重地放入怀中,紧紧贴着胸口。 那份踏实感,让他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先生高义!” “只是,不知制作这符篆,可需要什么天材地宝?我政某人虽是一介商贾,但在咸阳城里也有些人脉,或许能为先生分忧。” 来了。 秦越心里一笑,鱼儿上钩了。 他面露沉吟之色。 “辅材倒还好说,就是些朱砂、兽血之类,不难寻。” “唯独这承载神力的主材,这符纸,来历非凡。” “哦?有何非凡之处?” 秦越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 “此纸,需取九天之上坠落的陨星之碎,混以仙界灵兽之血,再辅以百种灵草,经七七四十九年炼造,方能得其一些神性。” 嬴政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陨星之碎? 仙兽之血? 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还维持着镇定。 “先生之物,确乃神迹。” 嬴政的语气里,有敬畏,也有一些失落。 “只是这材料……当真无法在凡间寻得替代之物?” 秦越等的就是这句。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政,不瞒你说。” “我这三个月,也不是光闲着。” “我一直在想办法,看能不能用凡间的材料,仿制出那种可以承载神力的符纸。” 秦越说着,转身走回屋里,不多时,抱出了一大摞东西。 那是一叠叠裁切整齐,颜色雪白的……纸。 他“砰”的一声,把这摞纸丢在石桌上,溅起些许灰尘。 “喏,这就是我三个月的心血。” 他的语气里,满是嫌弃。 “全都失败了。” “这些东西,质地太脆,毫无灵性,别说承载神力了,我画上去的符文,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一堆废物,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写写画画了。” 嬴政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伸出手,拿起一张白纸。 纸张轻薄,入手平滑,比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缣帛都要细腻。 “赵高!” 嬴政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院外的赵高,小跑着进来。 “去,把蒙毅叫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刚毅的中年人跟着赵高走了进来。 正是那位被罚了俸禄的蒙毅。 他一进院子,先行了一礼。 “见过政掌柜。” 然后,他的视线,便被石桌上那叠白色的东西吸引住了。 蒙毅掌管着皇帝的符玺印章,每日经手的竹简、缣帛不计其数,是个地地道道的行家。 “蒙毅,你来看看此物。”嬴政指着那叠纸。 蒙毅走上前,学着嬴政的样子,拿起一张。 他先是掂了掂分量,又用指腹轻轻摩挲纸面。 他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疑惑,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这是何物?竟如此平整光滑?” 秦越在一旁,用一种丢垃圾的口吻说道:“失败品罢了,我管它叫‘纸’。” 第44章 秦纸 “纸?” 蒙毅咀嚼着这个新奇的字眼,他抬起头,对着秦越,郑重地拱手。 “敢问秦先生,可否容我……试笔?” “随便用。”秦越做了个请的手势。“反正也是些要扔掉的废料。” 赵高很有眼力见地取来了笔墨。 蒙毅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边,悬腕提笔。 他饱蘸浓墨,笔尖在白纸上轻轻落下。 墨迹瞬间沁入纸张,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约束着,没有半分晕染开。 笔锋过处,留下的是一道道清晰、饱满、墨色均匀的笔画。 行云、流水。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书写体验,笔尖与纸面接触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反馈着一种完美的顺滑感。 他平日里在竹简上刻字,需用力,在缣帛上书写,需小心翼翼,生怕墨迹化开。 可在这张“纸”上,他的笔,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能够将他心中所想,完美无瑕地呈现出来。 蒙毅写下“风”字,笔画遒劲,带着呼啸之势。 他又写下“月”字,笔锋婉转,满是清冷之意。 他停下笔,看着纸上那两个字,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身子微微发颤。 “神器……” “此乃书写之神器啊!” 蒙毅猛地抬起头,他看着秦越,那张素来刚毅的脸上,满是潮红。 “秦先生!此物,此物若能推行天下,于我大秦万千读书人而言,不亚于一场天降甘霖!” 嬴政也看出了门道。 竹简笨重,一份奏章动辄需要一辆车来拉。 缣帛昂贵,寻常官吏根本用不起,也限制了政令的传达。 可若是有了此物…… 奏章可以写得更多,更详尽。 法令可以抄录成千上万份,传遍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天下间,能读得起书,写得起字的人,将会多出十倍,百倍! 这对一个亟需大量基层官吏来巩固统治的大一统王朝来说,意味着什么? 嬴政强压下心头的波澜,用一种尽量平稳的声调问秦越。 “先生,此物……这‘纸’,造价几何?” 秦越挠了挠头,一副在计算成本的样子。 “这个啊,我没细算过。” “用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竹子,烂木头,弄碎了,加水煮成浆,再捞出来晒干就行。” 他掰着手指头,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一匹市布,大概是十五钱。这玩意儿,材料和功夫都省,一匹的成本,大概……五钱?” 五钱! 嬴政和蒙毅,两个人,僵在了原地。 蒙毅“扑通”一声,对着秦越跪了下去,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毅,代天下读书人谢过先生!” 有了纸,知识的传承成本将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先生之才,惊天动地。” 嬴政也对着秦越,长长一揖。 “为大秦造此神器,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秦越被这阵仗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扶起两人。 “哎,两位,言重了,言重了。” 他嘴上谦虚着,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得噼啪作响。 成了! 鱼儿不仅上钩了,还自己把自己打晕了往锅里跳。 老政啊老政,你可是个“商贾”,这么大的商机摆在你面前,你要是看不见,我都得替你着急。 我要技术入股,你出钱出人出地皮,咱们合伙开个“大秦纸业集团”,产品垄断! 秦越的脑子里,已经开始规划自己未来在咸阳城里买地盖楼,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宏伟蓝图了。 嬴政扶着石桌,缓缓坐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商人的口吻,试探着开口。 “秦先生,此物,既然是你口中的‘废料’……” “不知,可否将这制作之法,售予我政某人?” “价钱,好商量。” 秦越故作沉吟。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茶叶沫子。 “老政,你我兄弟一场,谈钱,就伤感情了。” “这东西,于我而言,确实无用。” “但它毕竟是我三个月的心血,就这么白送给你,我心里头,又有点那么个不舒坦。” 嬴政,立刻就懂了。 他哈哈一笑。 “先生快人快语,我政某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先生出技术,我出钱,出人,出地方,建一座工坊,将这‘纸’造出来。” “所得利润,你我……一九分。” 嬴政伸出一根手指。 “先生九,我一。” “先生只需安坐府中,财源便会滚滚而来,如何?” 秦越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茶水都差点洒出来。 啥玩意? 老政你疯了? 你这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 他看着嬴政那张真诚的脸,对大秦商人的脑子感到不解。 不行,不能接。 接了这九成,性质就变了。 自己就从一个指点江山的“合作方”,变成了一个被包养的“技术员”。 以后在这位“政掌柜”面前,腰杆子就直不起来了。 秦越放下茶杯,表情严肃了起来。 “老政,你这是在羞辱我。” “我之所以愿意与你分享此物,看中的,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此物若要推行天下,利国利民,非你这等有大魄力,大能量的商贾不可为。” “我若取九成,与那强取豪夺的山贼路匪,有何区别?” “我秦越,修的是逍遥道,求的是大自在,岂能为这黄白之物,折了腰,污了道心?” 他伸出五根手指。 “你我,五五分成。” “你若同意,此事便定下。” 嬴政看着秦越,久久没有说话。 这位秦先生,淡泊名利,视钱财如粪土。 胸怀天下,心系的是利国利民。 大秦能有此人,实乃天佑。 “好!” 嬴政重重一拍桌子。 “就依先生所言,五五分成!” “先生高义,政,佩服!” 蒙毅拿起那张写了字迹的白纸,爱不释手。 “先生,此物既然要推行天下,当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依毅之见,此物由先生所出,不如就叫‘秦纸’,以彰显先生之功。” 叫“秦纸”,既可以指秦越,也可以指大秦。 一语双关。 嬴政听了,抚掌称好。 “秦纸!好名字!” “上承先生之名,下合我大秦国号,预示着我大秦文运,将如日中天!” 秦越却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 “你们这是要害我啊。” 他一脸后怕的表情。 “我之前泄露天机,点出章邯,已经遭了天谴,修养了三月才缓过来。” “这造纸之法,同样是逆天之举,窃了天地造化。” “我若再以己为名,这因果就太重了,怕是会当场暴毙。” 他指了指那叠白纸。 “此物,生于大秦,当用于大秦,造福大秦万民。” “它不属于我秦越,它只属于大秦。” “先生……先生之义,我政某人,铭记于心!” 嬴政站起身,对着秦越,再次深深一揖。 嬴政和蒙毅没有久留。 工坊的选址,工匠的招募,原料的采购,千头万绪,都需要马上安排。 嬴政决定,将此事,全权交由蒙毅负责。 务必在入冬之前,让第一批“秦纸”问世。 秦越也很大方,直接把樊哙派了出去。 “让他跟着蒙大人,当个监工,技术上的事,他都懂。” 送走了两位大神,秦越回到院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秦纸业集团,今日挂牌营业,自己占股百分之五十。 以后可以躺着数钱了。 他正美滋滋地盘算着,院门外,传来了英布的声音。 “先生,门外有一人求见。” “自称是董翳,奉章邯将军之命,前来求卦。” 董翳? 秦越心里一乐。 好家伙,章邯这小子可以啊,这么快就开始给我介绍业务了。 第45章 一星三才助皇朝 小院门外。 董翳一身戎装,按着腰间的剑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他本是三川郡的将门之后,靠着实打实的军功,才坐到五百主的位置。 对于章邯这个靠着王翦大将军一句话就平步青云的家伙,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 什么狗屁的将星,什么绝境下的希望之光。 在他看来,不过是那所谓的“秦神仙”,和章邯联手做的一场局。 目的,就是为了搭上王翦大将军这条线。 这次被章邯“请”来,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火。 要不是看在章邯如今是王翦面前的红人,他早就掉头走了。 一个江湖骗子,也配给我董翳算卦? “什么东西,让老子等这么久。” 他小声骂了一句,抬脚就想往里闯。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院内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穿常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跟在后面的,是蒙毅。 董翳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蒙毅他不熟,但走在前面的那个人,他化成灰都认得! 那是…… 董翳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声音都变了调。 “陛……陛下。” 嬴政和蒙毅径直离开,二人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董翳。 董翳还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直到英布走到他身边,轻轻咳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 他抬起头,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发抖。 刚才,他差点就抬脚闯进去了。 要是自己真的一脚踹开了那扇院门,冲撞了圣驾…… 董翳不敢再想下去,那个后果,足以让他整个家族从三川郡的地图上被抹去。 他撑着发软的膝盖站起来,整个人还有些摇晃。 他看向院内,那个被称为“秦先生”的年轻人,正站在石桌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一刻,董翳心中再无半分轻视。 什么江湖骗子,什么联手做局。 能让陛下微服私访,能让中车府令蒙毅陪同在侧的人,会是骗子? 骗子能有这么大的排面?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迈步走进小院。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稳,无比恭敬。 “末将董翳,拜见秦先生。” 他对着秦越,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大礼,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在心口。 秦越坦然受了。 “董五百主,请起吧。” 董翳站起身,可当他再次看向秦越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时,方才被压下去的惊骇,与此刻油然而生的敬畏混杂在一起,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子一晃就要栽倒。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当众出丑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顺着那只手,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狂跳的心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安抚下来,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节律。 董翳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他看见秦先生的手掌心,似乎有一抹微弱的绿光,一闪而逝。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什么手段? 仙法? 道术? 他猛地后退一步,再次跪了下去,这次是双膝着地。 “先生消耗仙力,救小人一命,董翳,没齿难忘!”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秦越仙术的倾佩。 “从今往后,但凡先生有所差遣,董翳愿为先生效劳!” 秦越有点懵。 我就是看你快噶了,顺手拉你一把,怎么就成救命之恩了? 他摆了摆手。“小事一桩,不必挂在心上。” “起来吧,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董翳这才站起身,态度比之前还要恭敬百倍。 “先生,末将今日前来,一是奉章邯将军之命,前来拜见先生,二是,想为自己求一卦。”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又解下腰间一个锦囊。 他将布包和锦囊,双手捧着,递到秦越面前的石桌上。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先生笑纳。”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株半尺来高,通体火红的东海珊瑚,旁边还放着一块温润的碧玉。 锦囊倒出来,是十几颗龙眼大小的珍珠,还有几块黄澄澄的金子。 好家伙。 秦越心里乐开了花。 这可比在东市摆摊,收那些三瓜两枣的铜板,来钱快多了。 “你有心了。” 秦越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到一旁,然后指了指石凳。 “坐。” 董翳只敢坐半个屁股,身子挺得笔直。 秦越取来三枚铜钱,又点了一炷香。 “心中默念所求之事,然后将铜钱掷于桌上。” 董翳闭上眼睛,嘴唇微动,神情肃穆。 片刻后,他睁开眼,将三枚铜钱往桌上轻轻一抛。 “叮叮当当。” 铜钱落下,两正一反。 秦越瞥了一眼,心中了然。 他闭上眼,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董翳紧张地看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许久,秦越才睁开眼。 “你此卦,问的是前程。” 董翳的身子震了一下。 “月内,大吉。” 秦越吐出四个字。 董翳的脸上,露出一些喜色。 秦越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一星三才助皇朝,董五百主,便是那三才之一。” 一星三才? 助皇朝? 我是三才之一? 董翳听得云里雾里,每个字他都懂,可连在一起,他就彻底糊涂了。 但他能感觉到,这绝对是天大的吉兆。 “多谢先生指点!” 他站起身,对着秦越,又是深深一揖。 “末将,告退。” 他不敢多问,怕扰了先生清修,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和兴奋,离开了小院。 看着董翳离去的背影,秦越拿起桌上那叠白纸中的一张。 他提起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一星三才助皇朝。” 他把纸递给英布。 “把这个,送到武成侯府上。” “另外,再找些机灵点的人,把这句话,在咸阳城里传出去。” 秦越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章邯这条线,算是搭上了。 王翦那边,也得时时维护。 现在,他又埋下了一个“三才”的引子。 他要让整个咸阳城的达官贵人们都知道,他秦神仙这里,不仅能挖出将星,还能点出将才。 这业务,得拓展,得做大做强。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波又一波的客户,正揣着金子和珊瑚,排着队往他这小院里挤了。 第46章 大秦第一猎头 武成侯府。 年迈的王翦,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案几。 案几上,平铺着一张雪白的纸。 纸张的质地,是他从未见过的平滑细腻。 纸上只有一行字,笔锋锐利,墨色饱满。 “一星三才助皇朝。” 王翦浑浊的瞳孔里,映着这行字,久久没有言语。 一个亲卫快步从门外走入,单膝跪地。 “大将军,咸阳城里传开了。” “都说秦先生金口玉言,点出章邯是将星,又称那董翳是三才之一。” 王翦“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亲卫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竹简,双手奉上。 “这是从先生的院里,传出的第二句话。” 王翦接过竹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董翳,能征善战,可为军中利刃,然其心性不定,忠诚不足。” 王翦看完,随手将竹简丢进了身旁的火盆。 竹简遇火,很快蜷曲,化为焦炭。 “忠诚?” “能打能杀就行了,对大秦的忠诚可慢慢培养。” “待到有朝一日此子贵为关内侯甚至是彻侯,他又岂能不为大秦效死?” 他站起身,对着门外下令。 “备车。” “去军营,把那个叫董翳的五百主,给老夫请过来。” “我倒要看看,这块所谓的‘利刃’,究竟有多锋利。” 咸阳城的街角巷口,酒肆茶馆,一个惊人的消息,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传播开来。 几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无赖子,被英布用几枚秦半两收买,正唾沫横飞地讲着同一个故事。 “号外号外,三川郡来的五百主董翳,祖坟冒青烟了!” “就因为去秦先生那小院求了一卦,武成侯府的马车,亲自去军营里接人!” 起初,听者大多嗤之鼻。 “瘸子李,你又收了谁的钱,在这里胡咧咧?” 被称作瘸子李的无赖梗着脖子。 “爱信不信,我亲眼所见,武成侯府的家徽,错不了!” 人群中,一个刚从城西回来的布商,面带惊色地挤了进来。 “是真的,千真万确!” “我刚才路过武成侯府,正好看见一个叫董翳的军官,被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大门!” 人群炸开了锅。 “我的天,一句点评,就能让王翦大将军青眼相加?” “那章邯也是,这董翳也是……这秦先生,难不成真有识人之明?” 羡慕,嫉妒,各种情绪在人群中发酵。 就连那几个负责传播消息的无赖子,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他娘的,老子在这儿卖力气说书,才赚几个铜板。 人家一句话,就换来锦绣前程。 这买卖,做得! 改天,说什么也得去那小院门口,求先生也给咱点评一句! 消息传得飞快,很快就飘进了咸阳城里那些高门大户的耳朵里。 上将军杨端和的府邸。 杨端和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酒杯都跳了起来。 “王翦!又是王翦!” 他对着自己的心腹幕僚,满脸都是不甘。 “先是一个章邯,现在又来一个董翳!” “那老狐狸,把天下的好苗子都快让他一个人给占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早点去拜会一下那个秦先生!” 幕僚在一旁劝道。 “将军息怒,现在去,也不算晚。” 尚书令府。 头发花白的尚书令,听完下人的汇报,捻着胡须,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武将需要将才,他这文官之首,同样需要能臣干吏。 “备一份厚礼。” 他吩咐道。 “不,备两份。” “一份送去秦先生府上,另一份,送去蒙毅大人那里。” “告诉蒙大人,就说老夫想请他喝杯茶,聊一聊那‘秦纸’的生意。” 类似的一幕,在郎中卫府,在咸阳城里但凡有些头脸的权贵府邸,不断上演。 一张张载着厚礼的拜帖,一辆辆华贵的马车,从四面八方,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秦越的小院。 英布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兴奋与焦急的神情。 “先生,先生,不得了了!” 他指着院门外。 “门口……门口快被堵死了!” “杨端和将军,尚书令大人,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号的贵人,都派人送来了拜帖和重礼。” “还有几十号人,都捧着金银珠宝,堵在门口不肯走,嚷嚷着要见您,说想当下一个章邯,下一个董翳!” 秦越正坐在石桌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他抬起眼皮,看了英布一眼。 “慌什么。” “人来得越多,说明我这块招牌,就越亮。” 秦越站起身,踱了两步。 “生意嘛,不能这么做。”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他转身,对着英布,一条条地吩咐下去。 “你去告诉那些府上派来的人,就说他们的帖子和礼物,我都收下了。” “心意我领了,过些时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至于堵在门口的那些人……” 秦越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 “你去立个牌子在门口。” “就说,我前番泄露天机,元气大伤,需要静养。” “从今日起,每旬只卜三卦。” 英布愣住了。 “先生,这……这不是把财神爷往外推吗?” 秦越摇了摇头。 “这叫奇货可居。” 他继续说道。 “你再准备一个大箱子,放在门口。” “让他们把求卦的礼金,连同写着自己名字和生辰的竹简,一起投进去。” “每旬之末,我会从中,亲自抽取三位有缘人。” “能不能被抽中,就看他们各自的缘法和诚意了。” 英布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高,实在是高! 这么一来,先生不但不用费神去一个个应付,反而把主动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 那些人为了能成为“有缘人”,只会拿出更丰厚的礼金。 “是!我这就去办!” 英布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院门外,喧闹的人群看见英布出来,一拥而上。 当英布将秦越的规矩宣布出来后,人群一片哗然和抱怨。 “什么?每十天才算三个?” “这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可抱怨归抱怨,却没一个人转身离开。 他们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那就是,更强烈的渴望。 很快,就有人第一个行动起来,他解下腰间的钱袋,又从怀里掏出几块金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英布准备好的箱子里,又郑重地投下自己的名帖。 有人带头,其他人纷纷效仿。 一时间,小院门前,铜钱、金银、玉佩,叮叮当当地落入箱中。 第47章 挂来! 院门外人声鼎沸。 投进箱子里的金银玉器,发出的声响清脆又悦耳。 秦越坐在院中,充耳不闻。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脑海里那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界面上。 【认可值:123589点。】 一、二、三、四、五……六位数! 十二万多! 想当初刚穿越过来,为了几文钱跟菜市场大妈斗智斗勇,为了搞个户籍差点把新手礼包开出来的家底都掏空。 这才多久,自己就直接财务自由了? 他甚至可以多买几个房子,搞个“秦越一号”,“秦越二号”,一条街都买下来。 这么多认可值,不来一波十连抽,都对不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布局。 万一抽到个“可控核聚变技术”或者“曲率引擎制造图纸”,那还当什么神棍,直接带大秦冲出太阳系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冷静,要冷静。 不能赌博成瘾。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他的“存货”不多了。 秦朝历史上留名的文臣武将,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 章邯算一个,董翳算一个,下一个是谁?司马欣? 再往下呢? 没了。 总不能把刘邦、项羽、韩信、萧何这些人都提前点出来吧? 光靠着这点贫瘠的历史知识,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牛皮总有吹破的一天。 想要把“大秦第一猎头”这个金字招牌长久地做下去,必须要有真本事。 他把视线,投向了技能栏。 【卜算(Lv.3):熟练掌握基础卜算技巧,卦象准确率20%。】 【升级所需认可值:100000点。】 十万点。 秦越的心在滴血。 这可是他全部家当的百分之八十还多。 梭哈是一种智慧。 他一咬牙,一跺脚。 “系统,给老子升级!” 【认可值-100000。】 【卜算技能提升中……】 【卜算(Lv.4):你已洞悉命运的丝线,可通过卜筮之术,窥见他人气运流转。卦象准确率60%。】 【新能力:气运观测。】 【新能力:命格推演。】 【检测到宿主单次消耗认可值超过十万,系统开启升级程序,升级期间,系统将进入沉寂状态。】 一连串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随后,整个界面都暗了下去。 秦越愣了愣。 这就……没了? 他试着呼唤了几声,系统毫无反应。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因为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的面前展开了。 他抬起头,看向院子里正在打扫的樊哙。 在樊哙的头顶上,悬浮着一团人头大小,赤红如火的气团。 气团之中,隐约能看到一头猛虎的虚影在咆哮,充满了杀伐与暴虐的气息。 秦越又把头转向守在门口的英布。 英布头顶的气团要小一些,呈暗青色,里面仿佛盘踞着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阴冷而致命。 这就是气运观测? 他走到院门口,朝外面拥挤的人群看去。 大部分人的头顶,只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灰白气雾,紧紧贴着头皮。 少数几个人头顶的气团能稍微成型,但也都是些驳杂的颜色,黯淡无光。 秦越懂了。 凡人皆有气运,但强弱有别。 只有那些命格不凡之人,气运才会显化成型,一目了然。 他现在看人,已经不需要靠蒙了。 谁是龙,谁是虫,一眼就能分辨。 “英布。” “先生有何吩咐?” “去箱子里,把所有名帖都取来。” 很快,一大捧竹简被抱了进来,堆在石桌上。 秦越没有急着去挑。 他先是沐浴更衣,然后在院中设下香案,点燃三根清香。 仪式感必须拉满。 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回桌边,伸出手,在那堆竹简上空缓缓拂过。 他闭上双目,仔细感受着每一枚竹简上残留的气息。 忽然,他从竹简堆的中间,抽出了一枚。 竹简上刻着两个字:苏角。 “去,把这个人,给我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穿着一身破旧短打的年轻人,跟着英布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一股常年伐木留下的草木气息,又混杂着血腥味。 年轻人很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头顶的气团,是一团明亮的白金色,光芒四射,却被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缠绕着,难以完全绽放。 “坐。” 秦越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苏角拘谨地坐下。 “生辰八字,报上来。” 苏角愣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秦越取来三枚铜钱,递给他。 “手握铜钱,心中默念你所求之事,一刻钟后,抛于桌上。” 苏角依言照做。 秦越则闭上双眼,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法印。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顺着那三枚铜钱,与苏角头顶那团白金色的气运,建立了微弱的联系。 苏角的生平,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冰冷的河水,战死的父亲,病榻上呻吟的母亲,山林中挥舞的斧头,战场上飞溅的鲜血…… 一幕幕画面,无比清晰。 “好了,掷钱。” 苏角睁开眼,将手中的铜钱往桌上一撒。 两背一字,艮卦。 秦越睁开眼,像是在看苏角,又像是在看他身后那虚无的命运长河。 “你父,三年前战死于南郡。” “你母,身患重病,需名贵药材吊命。” “你为凑足药钱,入山伐薪三载,一无所获。” 苏角的拳头,死死攥紧。 “你无奈之下,入伍从军,于岭南战场搏杀六年,九死一生,官至公士,却依旧两手空空。” “扑通!” 苏角从石凳上滑落,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他抬起头,那张黝黑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先生……真乃神人也!” 他所有的过往,所有的苦楚,所有的挣扎,都被眼前这个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秦越继续说道。 “你此卦,问的是前程。” “你命格本是将星,耀耀生辉,可惜时运不济,被小人所妒,被上官所压,一身武勇,无处施展。” “此为潜龙在渊。” 秦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冲上他的大脑,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强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不过,你的转机,也快到了。” “十日之内,北上,入王翦大将军麾下,可得重用。” 说完这句话,秦越摆了摆手,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信息量太大,他有点撑不住了。 英布很有眼力,上前扶起苏角,将他送出了院子。 秦越扶着石桌,缓缓站起身,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从今天起,他秦越,不再是那个靠着一知半解的历史知识来忽悠人的江湖骗子了。 他,是真正的神算子。 第48章 真龙 在院子里歇了半个时辰,那股眩晕感才慢慢退去。 门口依旧吵吵嚷嚷。 秦越按捺不住心里的痒痒。 这新到手的能力,总想拿出来把玩把玩。 “英布,跟我来。” 他招呼了一声,绕过前厅,从后门溜了出去。 咸阳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在秦越的视野里,这是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一个推着车卖炊饼的汉子走过,头顶是一团温暖的土黄色气团,里面飘着麦子的香气。 一个行色匆匆的书生,头顶的气运则是一缕细弱的青烟,还带着一股子酸腐气。 秦越撇了撇嘴,这哥们估计考一辈子也考不上个官。 他又看到一个腰挎长剑的男人,正和一名妇人并肩而行,举止亲密。 男人头顶的气团倒是没什么特别。 可他身旁那妇人的气团,却泛着一层妖异的绿光。 秦越的嘴角抽了抽。 好家伙,秦朝版的武大郎和潘金莲? 他小声对身旁的英布说道:“前面那个佩剑的,不出三日,必有血光之灾。” 英布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满脸不解。 秦越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解释。 就在这时。 一股庞大到难以形容的气运,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一团漆黑如墨的气团。 它笼罩了咸阳城东市将近四分之一的天空,气团之中,没有任何杂色,只有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 秦越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纯黑色的气运? 这代表着大凶?大恶?还是大厄运? 不对。 大秦尚黑,以黑为尊。 能有如此恢弘,如此纯粹,如此霸道气运的人,普天之下,还能有谁? 秦越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拉着英布,快步朝着那团黑色气运的中心走去。 穿过几条街巷,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粗布麻衣。 他正站在一个卖陶器的摊子前,拿起一个陶碗,仔细端详。 秦越的脚步,停了下来。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焚书坑儒,横扫六合,被后世称为“暴君”的男人。 秦始皇,嬴政。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穿成这个样子? 秦越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个问号在脑子里炸开。 他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头顶那团足以吞噬一切的纯黑气运。 这,就是帝王的气运吗。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秦越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那男人放下陶碗,走到旁边一个卖水果的摊子前,趁着摊主给别人称量的功夫,顺手就从果堆里摸了个最大的桃子,藏进了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还若无其事地抹了抹嘴,转身就要走。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让人心疼。 秦越石化当场。 这……这是嬴政? 统一六国,威加四海的始皇帝? 跑出来体验生活,顺便偷个桃? 这不对吧! 他想起前几天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老政,他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虽然也穿着常服,但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场,是刻在骨子里的。 眼前这个,怎么看都像个市井里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老无赖。 摊主这时也发现了,指着那男人的背影就骂了起来。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拿了东西不给钱!” 那男人头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脚步。 秦越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从怀里摸出几枚秦半两,丢在了摊位上。 “他的钱,我付了。” 摊主接过钱,这才悻悻地闭了嘴。 那男人听到动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秦越一番,嘿嘿一笑。 “小兄弟,够意思。”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桃子,也不擦,张嘴就啃了一大口,汁水四溅。 秦越被他这股子自来熟的劲头搞得有点懵。 他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确定,自己认错人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嬴政。 这人身上,没有半点王霸之气,只有一股子流氓地痞之气。 可那冲天的黑色气运,又该怎么解释? “在下秦越。”秦越拱了拱手,“看兄台气度不凡,想必不是一般人。” “秦越?” 男人啃桃的动作停了停,把秦越的名字在嘴里咂摸了一遍。 “我听人说咸阳城里有个叫秦越的神仙,算卦贼准,我这不就慕名而来了嘛。” “兄台找我,有何贵干?”秦越问道。 “我从沛县一路过来,走到这咸阳,腿都快断了。” “嗨,这不是……盘缠用完了嘛。”男人三两口把桃子啃完,桃核随手一丢,拍了拍手。 “本想找你这神仙算算,什么时候能发财,结果连你家门朝哪开都找不到。” 他凑近了些,一股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秦兄,这既然我找到你了,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不邀请我去你家住一晚吗?” “管口饭就行,我不挑食。” 秦越彻底无语了。 合着这货不光是个小偷,还是个想白吃白喝的无赖。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个标准的社会闲散人员,只不过头顶上的气运黑得有些诡异罢了。 也许,这黑色代表的不是尊贵,而是倒霉透顶? 秦越叹了口气,自己真是魔怔了,看见一团黑气就往皇帝身上联想。 “兄台,萍水相逢,让你住下,多有不便。”他准备下逐客令了。 “哎,别介啊!”男人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脸上堆满了笑。 “相逢即是缘嘛!我这人,好交朋友。” “我跟你说,我叫刘季,沛县来的。你以后要是有事去沛县,提我的名字,保证好使!” “刘……季?” 沛县……刘季? 那个日后的汉高祖,刘邦?!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粗布麻衣,满脸无赖相,刚刚还偷了个桃的中年男人。 原来如此! 他终于明白那团纯黑气运的由来了! 汉承秦制,汉初尚水德,其色为黑! 这铺天盖地的黑,不是大秦的黑,而是未来大汉的黑! 这股气运的主人,不是现在的皇帝,而是下一个王朝的开国之君! 秦越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大秦第一猎头,今天出门闲逛,一不小心,把竞争对手公司的创始人给挖出来了? 不,不是挖。 是这位未来的董事长,自己送上门来了。 刘季看他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不乐意,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秦先生?给个方便嘛,我这人睡觉不打呼噜的。” 秦越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 历史的车轮,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滚到了他的脚边。 第49章 斩龙 刘季看他脸色变幻不定,还以为自己要吃闭门羹,抓着秦越袖子的手更用力了。 “秦先生,给个面子嘛。” “我这人真不挑,有个地儿睡觉,有口热饭就成。” “以后我发达了,忘不了你的好。”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秦越看着他头顶那团纯粹到极致,霸道到吞噬周围一切光线的黑色气运,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发达? 你那何止是发达。 你那是直接把桌子掀了,自己当老板了啊! 秦越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穿越到大秦,又是搞户籍,又是摆摊算命,又是巴结权贵,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在这咸阳城里买个大房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日子吗。 可眼前这个刘季,就是这一切最大的变数。 一个念头,从秦越的心底钻了出来。 杀了他。 趁他现在还只是个一文不名的无赖,趁他羽翼未丰,趁他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把他扼杀在摇篮里。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疯狂地滋长。 秦越脸上的惊愕,缓缓褪去,转换为一片平静。 他对着刘季,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兄台说笑了,相逢即是缘。” “既然兄台无处可去,不如就先在我这小院暂住几日。” “请。” 刘季大喜过望。 “哎呀,秦先生果然是爽快人!” “我就知道,我刘季的运气,一向不差!” 他大笑着,跟着秦越往小院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已经对他动了杀机。 秦越将刘季领进一间客房,又吩咐下人准备酒菜。 他自己则走到院中,找到了正在劈柴的英布。 “英布。” 英布放下斧头,擦了擦汗。 “先生有何吩咐?” “客房里那个人,你看到了吗?” 英布点了点头。 “今晚,把他处理干净。” 英布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跟在秦越身边,见识过先生的神机妙算,也见过先生谈笑间搅动咸阳风云。 可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先生的口中,听到如此直接的杀令。 “先生,此人……” “不该问的,别问。”秦越打断了他。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这件事,不要让樊哙知道。” 英布心头一凛,重重点头。 “属下,明白。” 秦越站在原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但他知道,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刚刚开始展现出勃勃生机的大秦,他必须这么做。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秦先生。” 秦越身子一僵,猛地回头。 老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秦越的心跳,漏了一拍。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嬴政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刚才,都听到了? 秦越的大脑飞速运转。 否认? 不行,眼前这人精明得跟鬼一样,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会被轻易戳穿。 坦白? 更不行!说自己要杀一个素不相识的沛县无赖?理由是什么?说他有反心?谁信! 电光石火之间,秦越做出了决定。 他对着嬴政,深深一揖。 “政兄,你来得正好。” “我刚才,卜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嬴政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秦越抬起头,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我方才见到一人,心血来潮,为其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 “此人,有真龙天子之命格。” 嬴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真龙天子? 他身为大秦的皇帝,自然是真龙天子。 可秦越说的,分明是另一个人。 这咸阳城里,除了他,还有谁敢称真龙?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是谁?” “是扶苏,还是胡亥?”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的那几个儿子。 为了这储君之位,他们私下里的小动作,他并非一无所知。 秦越却摇了摇头。 “都不是。” “此人并非公子,而是……一个黔首。” “黔首?”嬴政愣住了,随即失笑。 “先生是在与我开玩笑吗?” “一个黔首,怎会有天子之命?” 这简直是他听过最荒谬的笑话。 秦越的面色,却无比郑重。 “政兄,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嬴政的笑声,戛然而止。 秦越继续说道:“大秦的先祖,当年也不过是为周天子牧马之人。” “谁又能想到,区区一个牧马人的后代,能奋六世之余烈,一扫六合,建立这不世之功业?” 嬴政沉默了。 秦越的话,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是啊,谁的祖上,还不是个普通人呢。 “那人……现在何处?”嬴政的声音,变得沙哑。 “就在我这院中。” 秦越坦然道:“我正想让英布将其除去,以绝后患。” “我不想看到,这刚刚一统的天下,再起刀兵,让万千百姓,重陷水火。” 嬴政定定地看着秦越,看了很久。 他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到的是一片赤诚。 “先生高义。” 嬴政对着秦越,竟是微微躬身。 “此事,不必先生费心了。” “我政某,欠先生一个人情。” 他说完,转身便走。 秦越目送嬴政离去。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天空。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以他这小院为界,嬴政离去的方向,天空漆黑如墨,仿佛永夜降临。 而他身后的天空,依旧是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一道无形的线,将咸阳的天空,割裂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这特娘的……” 秦越艰难的开口道:“是老政的气运?!!” 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再次看向嬴政离去的方向,那团黑色的气运,比刚才见到的刘季那团,还要庞大,还要凝实。 这哥们到底是谁? 秦越想不通。 按理说,能有这种帝王气运的,除了嬴政本人,不做第二人想。 可嬴政会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跑到他这小院里来,跟他称兄道弟? 秦越想为他卜上一卦,可连人家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无从算起。 他走到门口,朝外张望。 政兄的那辆牛车,还停在巷子口。 待到老政坐进牛车,天空中的黑气迅速收拢,向着老政汇聚而去。 秦越最终忍不住了,高呼一声:“政兄!” 嬴政微怔,随即迈步出车:“秦先生?” 随着老政下车,漫天黑气再度奔涌而出。 秦越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淡然的表情道:“政兄,我刚才心有所感,又为你卜了一卦。” 嬴政的眉毛动了动。 “不知卦象如何?” 秦越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卦象显示,你家幼子,近日恐有血光之灾。” 嬴政的脸色变了。 那份装出来的平静,土崩瓦解。 他膝下诸子,最疼爱的,便是小儿子胡亥。 第50章 速速带我去寻陛下 夜色渐深。 英布回来了,脸色有些发白。 “先生……” “人,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 英布咽了口唾沫。 “是禁军。” 秦越听完,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型。 他需要最后的证据。 …… 子时。 秦越和英布推开房门,走到院中。 他抬起头,望向咸阳宫的方向。 夜空中,几十盏明亮的“祈天灯”,晃晃悠悠地从皇城深处升起。 “果然是你。” “嬴政。“ “先生,那位政掌柜,他……他就是……”英布的声音发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嗯,是当今陛下。” 确认的答案从秦越口中说出,英布的身子晃了一下,要不是扶着旁边的石桌,怕是会直接坐到地上去。 “我的乖乖……” 他喃喃自语,看向秦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崇拜来形容。 那是敬畏。 是凡人仰望神明时的敬畏。 自己的先生,竟然能和那位至高无上的皇帝称兄道弟,谈笑风生。 还能一句话,就让皇帝派出禁军,去杀一个素未谋面的无赖。 这是何等的通天手段? “先生!这可是天大的机遇啊!” 英布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激动地搓着手。 “陛下如此看重先生,只要先生点个头,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啊!” 在他看来,秦越应该立刻沐浴更衣,前往咸阳宫,向皇帝陛下表明心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秦越放下茶杯,抬眼看了他一下。 “急什么。”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他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 英布愣住了。 秦越站起身,踱到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 他当然知道这是天大的机遇。 可这机遇,也是一把双刃剑。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现在和嬴政的关系,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嬴政把他当成一个能窥探天机的奇人,一个有趣的“朋友”。 这种关系,自在,且安全。 一旦他真的进了朝堂,成了臣子,那一切就都变了。 他会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一言一行,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他不想过那种日子。 他只想当个咸阳城里有房有钱的富家翁。 当然,前提是,大秦这艘船,别沉。 刘季的出现,让他明白,这艘船远比他想象的要危险。 他必须帮嬴政,稳住这艘船。 “英布。” “属下在。” “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只是我秦越的门客。” 英布心头一震,单膝跪地。 “先生但有差遣,英布万死不辞!” …… 咸阳宫,麒麟殿。 嬴政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夜空中最后一盏祈天灯熄灭。 他的脸上,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一个黑衣内侍悄无声息地走入殿中,跪伏于地。 “陛下,顿弱有报。” “说。” “沛县黔首刘季,已于城东伏诛。” “哦?”嬴政转过身,“顺利吗?” 顿弱的头埋得更低了。 “不……不太顺利。” “此人身手寻常,却滑如泥鳅,逃命的本事堪称一绝。臣派出的百人队,数次围堵,都被他侥幸逃脱。” “最终,臣调动五百北军精锐,布下天罗地网,才将其乱刃分尸。” 嬴政听完,沉默了。 一个市井无赖,竟要五百大秦最精锐的士卒才能杀死? 他想起了秦越的话。 真龙天子之命格。 果然有些门道。 “呵。” 嬴政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帝王的霸道与不屑。 “气运再盛,命格再硬,又如何?” “在朕的铁蹄之下,皆为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一挥袖袍。 “传旨,朕意已决,三日后,东巡天下。” 站在一旁的蒙毅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东巡路途遥远,是否要请秦先生同行,以卜吉凶?” 嬴政顿了一下。 “不必。” “他若真有心,自会开口。” “朕,等着他来求我。” …… 第二日,秦越的小院,迎来了一位贵客。 蒙毅。 蒙毅没有穿官服,也是一身常服,但他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度,是藏不住的。 “秦先生。”蒙毅拱手为礼,态度谦和。 “蒙上卿,稀客啊,里面请。”秦越将他迎入厅中。 英布奉上茶水后,便退了出去。 “不知蒙上卿今日前来,有何指教?”秦越开门见山。 蒙毅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秦先生快人快语。毅今日前来,是受政先生所托。” “政先生他,已经动身,前往东方游历,归期未定,特让毅来与先生说一声。” 秦越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 可他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历史上那场要了嬴政老命的东巡。 他原本以为,自己除掉了刘季这个最大的变数,历史的轨迹或许会发生改变。 可现在看来,该发生的,一件都少不了。 不行。 绝对不行。 嬴政要是死在沙丘,赵高那个狗东西扶持胡亥上位,大秦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他好不容易才在这咸阳城里置办下的家业,他向往的富家翁生活,岂不是全都要泡汤? 他可不想在乱世里挣扎求生。 秦越的脑中,无数念头闪过。 他抬起头,对着蒙毅露齿一笑。 “政兄真是好兴致。既然如此,我也该为他卜上一卦,看看此行是否顺遂。” 蒙毅的脸上露出一些好奇。 “那便有劳秦先生了。” 秦越没有用铜钱,也没有用龟甲。 他只是闭上了双眼,双手在身前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 升级后的“命格推演”,已经不需要借助外物。 他的精神力,瞬间延展开来,与冥冥之中的那股属于嬴政的庞大国运,产生了联系。 下一秒。 一副恐怖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炸开! 不是沙丘平台。 不是病死。 而是一片血色的汪洋! 黑色的真龙在血海中哀嚎,无数怨魂所化的锁链,将它死死缠住,拖向无尽的深渊! 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这卦象,比他所知的历史,凶险万倍! 是斩杀刘季的后果吗? 是天道的气运反噬? 秦越猛地睁开双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身前的石桌染得一片猩红。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秦先生!” 蒙毅大惊失色,连忙起身想要上前搀扶。 秦越却一把推开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蒙毅,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蒙上卿,速速带我去寻陛下。” 话音落下。 蒙毅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陛下? 第51章 泰山之巅 “蒙上卿!” “废话少说。” “陛下现在何处?东巡车驾走到哪里了?” 秦越扶着桌子,强撑着站起来。 “陛下车驾昨日已出咸阳,此刻应在函谷关外。” 蒙毅的语速飞快,再无半分拖沓。 “备马!备最快的马!” 他转头对着院外高声喊道。 “樊哙,英布,跟我走!” …… 官道之上,四匹快马,卷起一路烟尘。 樊哙趴在马背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 “先生,咱们这是……这是要去哪儿啊?” “追政掌柜?他不是去东方游历了吗?” 他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英布在一旁,脸上是一种了然的神色。 “樊哙,你还没看明白吗?” “那位政掌柜,还有这位蒙毅,都不是寻常人物。” 秦越回头看了樊哙一眼,决定不再隐瞒。 “政兄,不是什么掌柜。” “他是当今陛下。” 樊哙一个不稳,直挺挺地从飞驰的马背上摔了下去。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陛……陛下?”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架。 “我……我还跟陛下掰过手腕……” “我还让他别跟我抢肉吃……” “我……我是不是死定了?” 樊哙差点哭出来。 秦越勒住马,无奈地看着他。 “行了。” “陛下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樊哙愣了一下,想想也是。 要是那位皇帝斤斤计较,自己那些大不敬的言行,早就够砍八回头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爬上马背,心里却依旧七上八下。 …… 泰山脚下。 嬴政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台下,稀稀拉拉地站着七十多个儒生,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与他对视。 他传召天下儒生,共商封禅大典,应者,却寥寥无几。 一个身穿宽大儒袍,头戴高冠的中年人,排众而出。 “草民,齐地儒生郭林,拜见陛下。” 嬴政点了下头。 “有事就说。” 郭林抬起头。 “陛下!泰山封禅,乃是帝王告成于天,非有大功大德者,不可为之!” “然陛下重刑酷法,南征北战,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德不配位,何以告天!”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脚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嬴政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完了?” “说完了!”郭林梗着脖子。 “很好。” 嬴政挥了挥手。 “念你无知,滚吧。” 郭林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嬴政看着他的背影,对着身旁的赵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处理完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嬴政的视线重新回到台下那群儒生身上。 “封禅之礼,当如何进行?”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当依周礼!沐浴斋戒,三牲九鼎,一步一拜,方显诚心!”一个老儒生高声喊道。 “胡说!”另一个立刻反驳,“周礼繁复,早已不合时宜!当循上古之法,燔柴祭天,简单明了!” “你懂什么!此乃国之大典,岂能儿戏!” “你才不懂!泥古不化!” 场面很快失控。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儒生,为了一个祭祀的细节,竟然当众扭打在了一起,互相拉扯着胡子,斯文扫地。 嬴政看着台下这群丑态百出的所谓名士,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就是他大秦的读书人? 这就是他想要倚重的栋梁? “够了!” 一声怒喝。 瞬间安静下来。 “一群只知空谈的废物!” 嬴政的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 “封禅,乃朕之大事,无需尔等置喙!” “朕,将以大秦之礼,祭告天地!” 他转身,准备下令登山。 就在此时,天色骤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转眼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台下的儒生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窃笑和议论。 “看啊!天降暴雨!” “此乃上天示警!天不佑秦!” “暴君行事,人神共愤,终遭天谴!” 这些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嬴政的耳朵里。 他的身躯,气得发抖。 “来人!” 嬴政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顶点。 就在他准备下令将这群聒噪的苍蝇全部坑杀之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穿透了雨幕。 “陛下!” 一声嘶哑的呐喊,盖过了风雨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三匹快马,疯了一般冲到高台之下。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翻身下马,踉跄几步,在雨中跪倒。 “臣,秦越,救驾来迟!” 雨水,顺着秦越的额头流下,与泥水混在一处。 高台之上,嬴政的拳头松开了。 奉常令赵礼趁机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天降大雨,此乃上天示警,非吉兆啊!请陛下暂缓封禅,另择吉日吧!” “闭嘴!” 嬴政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朕若今日退去,岂非坐实了那些腐儒的诽谤,朕将沦为天下笑柄!” “朕的江山,还稳得住吗!” 他正准备冒雨登山。 就在此时,半山腰处,几团幽绿色的火焰,凭空燃起。 那火焰在风雨中摇曳,非但不灭,反而越烧越旺,映得周围的树木一片惨绿,鬼气森森。 “鬼火!是鬼火!” “天谴!这是真正的天谴!” 台下的儒生们炸了锅,一个个面带狂喜,指着那绿色的火焰。 “嬴政德不配位,引得山鬼怒号!” 一个声音尖锐地喊道:“听闻当今陛下,并非先王血脉,而是那相邦吕不韦的孽种!窃国之贼,也敢封禅告天?!” “对!还我大周礼法!” “暴君下台!” 污言秽语,穿透雨幕,扎进嬴政的心里。 他的身体开始晃动,脸色铁青,嘴唇发紫,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栽倒。 “陛下!” 蒙毅一个箭步扶住他。 “陛下,秦先生到了。” 蒙毅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他说,他卜算出您此行有大恐怖,特地星夜兼程赶来。” “他还说,他愿出山,为陛下分忧。” 嬴政猛地抬起头,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雨中跪着的那个身影。 好,好一个秦越。 朕没有信错你。 “传朕旨意!” 嬴政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秦越听封!” 雨中的秦越抬起头。 “自此刻起,封禅台一应事务,皆由你全权处置!” “所有物资,任你调配!所有属官,听你号令!” “朕,只要一个结果。” “朕要这天,为朕放晴!朕要这山,为朕俯首!”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那些儒生们停止了叫骂,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 第52章 斩鬼大帐之内,灯火通明 王贲,大秦通武侯王翦之子,一位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顶级将领,正用一种审视的姿态打量着秦越。 他身旁,还站着几位同样气息彪悍的将军,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肉眼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受到的血腥煞气。 这几位,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万人屠。 “秦先生。”王贲的声音沉稳有力,“陛下有令,我等皆听先生调遣。不知先生要我等,如何斩杀那山中鬼物?” 秦越的计划,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王将军,诸位将军。” 秦越对着众人拱了拱手。 “山鬼者,阴秽之物也,最惧人间至阳至刚之气。” “何为至阳至刚?” “沙场百战,将军们身上所带的杀伐之气,便是这世间最盛的阳刚之物!”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几位将军闻言,脸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套说辞,他们爱听。 “那依先生之见,我等该如何做?”王贲追问。 秦越转身,掀开身后的一块麻布。 麻布下,是近千个黑陶罐,每个陶罐上,都用朱砂画着一道扭曲的符箓。 “此乃镇邪符。” 秦越拿起一个陶罐。 “山鬼虽是虚体,却有其根源。那幽绿鬼火,便是其形。其根,则多为山中埋藏的枯骨,或是一些特殊的石块。” “诸位将军要做的,便是率领那九百九十九名精锐,分三路登山。” “见到鬼火,不必惊慌。以兵刃,将其根源之物,连同泥土一同铲起,装入这陶罐之中,再盖上盖子。” “罐上的镇邪符,自会将其镇压。” 秦越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他真是个捉鬼天师。 其实心里想的是,这不就是后世的磷火么,一些动物尸骨里的磷元素自燃罢了。 可这话不能说。 说了,逼格就没了。 王贲拿起一个陶罐,翻来覆去地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除了陶土的腥味和一点朱砂的味道,别无异常。 “就这么简单?”一位偏将提出疑问。 “就这么简单。”秦越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山鬼畏惧将军们的杀气,只要靠近,它们便不敢作祟。诸位要做的,只是给它们搬个家而已。” 王贲将陶罐放下,对着秦越郑重一礼。 “好,末将,领命!” …… 泰山半山腰,风雨依旧。 王贲亲率三百甲士,走在最前。 他们每个人都提着兵刃,背着一个黑陶罐,沉默地在泥泞的山路上行进。 雨水打在他们的盔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没走多远,前方林中,一团幽绿色的火焰,凭空亮起。 “鬼火!” 队伍里传来一阵低低的骚动。 即便是见过血的悍卒,面对这种超自然的景象,也难免心生畏惧。 “慌什么!” 王贲一声低喝。 “不过是些许阴秽之物!随我上前!” 他一马当先,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团鬼火走去。 说来也怪,随着王贲和三百甲士的靠近,那团鬼火像是遇到了克星,火焰明显变小,光芒也暗淡了许多。 众人心中大定。 秦先生说得没错!这鬼东西,真怕咱们身上的杀气! 王贲走到鬼火前,借着火光,看清了地面。 那是一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骨,半埋在土里,骨头上附着着一层诡异的惨绿色光焰。 他没有犹豫,抽出腰间佩剑,连着骨头和周围的泥土,一同铲了起来。 “开罐!” 身后的亲兵赶忙取下陶罐,打开盖子。 王贲将剑上的东西尽数倒了进去,亲兵飞快地盖上了盖子。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陶罐盖上的瞬间,里面最后一点幽光也熄灭了。 罐身上那道朱红色的符箓,像是有生命一般,微微亮了一下。 成功了! “继续前进!” 王贲信心大增,吼声如雷。 同样的一幕,在另外两条山路上也在上演。 大秦的百战之师,用一种极为蛮横,极为“物理”的方式,将泰山上的“鬼火”一个接一个地“捉”进了陶罐里。 不到一个时辰。 三路人马,尽数归来。 山腰上那些扰乱人心的幽绿鬼火,一扫而空。 …… 高台之下。 奉常令赵礼,向嬴政汇报。 “陛……陛下……山鬼……尽数被王将军他们……捉回来了……” 他的声音发颤,话都说不利索。 嬴政看着台下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近千个黑陶罐,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秦越!” “什么山鬼示警,天道不佑!在朕的大秦锐士面前,皆为虚妄!” 他只觉得胸中一口郁气尽数吐出,通体舒畅。 有秦越在,什么魑魅魍魉,何足惧哉? “传令!” 嬴政大手一挥。 “车驾继续登山!朕,今日便要在此封禅!” “诺!” 大军士气为之一振,山呼海啸。 …… 另一边,秦越回到自己的营帐,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把这第一关给糊弄过去了。 【叮!】 【检测到宿主成功引导重大历史事件,扭转关键节点,获得巨量认可值!】 【职业辅助系统开始升级……】 【升级完毕!当前等级:Lv.2!】 【新功能开启:系统抽奖,系统商城!】 【恭喜宿主获得认可值:120万!】 秦越看着脑海里刷新的信息,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一百二十万? 他没有犹豫,立刻打开了系统界面。 界面比之前华丽了不少,多了两个闪闪发光的图标。 他先点开了自己的技能栏。 【制符(Lv.3):熟练级。可绘制基础符箓,成功率70%。升级所需认可值:10万。】 “升级!” 【叮!消耗10万认可值,制符技能提升至Lv.4(专家级)!可绘制中阶符箓,成功率80%,有一定机率产生异变效果!】 不错不错。 秦越又将视线投向了那个金光闪闪的“抽奖”图标。 【系统抽奖:每次消耗10万认可值,可随机抽取诸天万界之中的技能、物品、血脉。是否开始抽奖?】 十万一次?还挺贵。 不过,富贵险中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抽!” 一个巨大的虚拟轮盘,在他脑海中浮现,飞速旋转。 指针划过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奖项。 【谢谢惠顾】 【一包辣条】 【霸王洗发水】 …… 秦越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千万别是这些坑爹玩意儿。 终于,轮盘缓缓停下。 【叮!恭喜宿主抽中蓝色品质技能:踏空术!】 【踏空术:消耗少量精神力,可在空中短暂停留、借力。】 可以啊!轻功! “再来!” 秦越尝到了甜头,大手一挥。 轮盘再次转动。 这一次,指针最终停留在一个散发着七彩光芒的格子之上! 【叮!恭喜宿主抽中彩色品质技能:法天象地(残)!】 【法天象地(残):上古大神通,可变化身躯大小,引动天地之力。当前为残缺状态,仅可小幅度改变身躯,力量增幅有限。注:每次使用将消耗巨量能量。】 法天象地?!! 虽然是个残缺版的,但这可是传说中的顶级神通啊! 秦越看了看自己只剩下十来万的认可值,他决定见好就收。 实力的大幅提升,让他应对接下来危机的信心,也更足了。 第53章 山神嗜甜 营帐外突然传来尖叫声。 “血!山道上流血了!” “山神发怒了!这是天罚!” 秦越冲出营帐,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那条通往山顶的道路,正被一条暗红色的溪流覆盖。 液体粘稠,在雨水的冲刷下,非但不散,反而更显妖异,像是大地裂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刚刚才因为捉鬼而振奋起来的军心,土崩瓦解。 无数士卒丢下兵刃,面色惨白,掉头就跑。 一些随行的官员更是丑态百出,连滚带爬。 “先生!” 樊哙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拉着秦越的袖子,牙齿都在打颤。 “这……这可咋办啊!山都流血了!老天爷要收人了!” 英布一把将他拽开,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还算镇定。 “闭嘴!先生在此,慌什么!” 秦越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股暗红色的液体吸引。 这个颜色…… 这种刺鼻的腥气…… 他脑中一个化学名词一闪而过。 高锰酸钾? 那些藏在暗处的方士,为了阻止封禅,还真是下了血本。 “秦先生!” 蒙毅带着一队亲卫,逆着人流冲了过来,他身上的甲胄都沾上了那红色的液体,显得狼狈不堪。 “陛下还在高台之上,可这情形……军心已乱,怕是弹压不住了!” 秦越抬手,示意他冷静。 “蒙上卿,不必惊慌。” 他走到那“血水”边,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 果然。 “这不是血。”秦越大喊道。 “那这是……” “是山神的……一点小脾气。”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泰山之神,威严厚重,但也如稚子,喜怒无常。” “如今动怒,需以其喜爱之物安抚,方能平息。” 蒙毅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种说法,他闻所未闻。 可秦越刚刚才用陶罐收了鬼火,由不得他不信。 “敢问先生,山神喜爱何物?” 秦越露齿一笑,那笑容在混乱的场景中,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甜的。” “甜的?”蒙毅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秦越点头,“去,传令下去,将大军所携带的麦芽糖,全部取来。” “沿山道铺设,越多越好。” “告诉将士们,这是请山神吃糖,为陛下祈福。” 蒙毅的表情,精彩至极。 他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但看着秦越那不容置喙的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亲卫大吼。 “听秦先生号令!速去武库营,调拨所有麦芽糖!快!” 高台之上,嬴政扶着栏杆,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看着台下四散奔逃的士卒,看着那一条刺目的“血河”,胸中的怒火与寒意交织。 他听到了蒙毅和秦越的对话。 “陛下,这……用糖祭山,闻所未闻,是否太过儿戏?” 奉常令赵礼凑上前来,满脸忧色。 嬴政没有看他,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个从容不迫的年轻人身上。 “照他说的办!” 命令传达下去。 起初,没人愿意动。 可当王贲亲自带着一队甲士,抬着一罐罐的麦芽糖出现在山道上时,混乱的局面被强行稳住了。 “都他娘的别跑了!”王贲吼声如雷,“秦先生有令,请山神吃糖!都给老子动手!” 士兵们面面相觑。 请山神吃糖? 这是什么操作? 但军令如山,王贲的威望摆在那里,他们不敢不从。 一罐罐粘稠的麦芽糖被打开,士兵们用木勺,用手,甚至直接用头盔,将黄褐色的糖浆,一团一团地铺在山道上。 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远处那些还没跑远的儒生,看到这一幕,发出了肆无忌惮的嘲笑。 “疯了!嬴政和那个妖人都疯了!” “滑天下之大稽!以糖浆来堵山神之血怒?简直是儿戏!” “暴秦将亡,天意如此,非人力可回天啊!” 郭林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指着那荒唐的景象,对着身边的人高声点评,仿佛在看一场天大的笑话。 然而,下一息。 所有人的笑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那暗红色的“血水”,流淌到铺满麦芽糖的区域后,颜色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暗红,变成了鲜红。 鲜红,又变成了粉红。 那股刺鼻的腥气,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清甜气息。 “变了!颜色变了!” 一个官员指着山道,声音颤抖。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死死地盯着那条正在褪色的“血河”。 奉常令赵礼最先反应过来,他快步跑到山道边,用手捧起一些已经变成粉红色的液体,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清香。 他脸上瞬间涌起狂喜之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高台的方向五体投地。 “陛下!祥瑞!天大的祥瑞啊!”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不是血!这也不是天谴!” “是泰山之神,感念陛下诚意,流下的涎香啊!” “山神息怒了!山神悦纳了陛下的祭品!” 涎香? 这个词一出,所有官员都像是被点醒了一般。 对啊! 血怎么会是香的? 血怎么会变成粉红色? 这分明是山神对陛大的认可! 刚才还恨不得逃离此地的官员们,此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向山道,用衣袖,用水囊,用一切可以盛装的器物,去收集那些粉红色的“涎香”。 “祥瑞!快,给老夫也装一点!” “别挤!这是陛下的福泽,见者有份!” “此物带回家中,定能保佑我阖家平安,官运亨通啊!” 场面从恐慌的溃逃,变成了狂热的争抢。 樊哙看得目瞪口呆,他捅了捅身边的英布。 “这……这就好了?” 英布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他看向秦越的背影,那份敬畏,又深了几分。 唯有那些儒生,一个个面如死灰。 观礼的儒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失魂落魄地看着那片粉红,嘴里喃喃自语。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一个老儒生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高台之上,嬴政放声大笑。 那笑声,充满了压抑许久的畅快与霸道,震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 秦越走到蒙毅身边,声音压得很低。 “蒙上卿,这东西,可以清洗创口,防止溃烂。”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 “但切记,绝不可入口,入口,必死无疑。” 蒙毅心头一凛,看着那些还在争抢“祥瑞”的同僚,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先生,这究竟是……” “人为的。”秦越看着山林深处,“鬼火,血水,都是障眼法。山中,藏着一群不想让陛下顺利封禅的老鼠。” “请上卿即刻调拨精锐,封锁所有下山的路口,仔细搜山。” “这一次,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蒙毅重重地点了下头。 “末将明白。” 秦越不再多言,他转过身,看向山顶那座在风雨中已经初具雏形的祭坛。 前菜,已经上完了。 接下来,该轮到正餐了。 第54章 人在装,天在看 雨势没有减弱的迹象。 秦越站在高台之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全不在意。 “蒙上卿。” 他的声音穿透雨幕。 “末将在。” 蒙毅快步走到他身前,甲胄上的水珠四溅。 “取四根锻打一体的长铁棍来。” “要多长?” “三丈。” 蒙毅没有多问,转身就去安排。 秦越又看向王贲。 “王将军,劳烦你一事。” “先生请讲。” “将那近千个装着‘山鬼’的陶罐,以高台为中心,摆成一个圆形大阵。” 王贲领命而去。 很快,四根粗壮的铁棍被十六名精壮的士卒合力抬了过来。 铁棍通体乌黑,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立于祭坛四方,深埋入土,一丈即可。” 秦越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士卒们冒着大雨,用铁镐奋力挖掘,泥浆飞溅。 没过多久,四根巨大的铁棍,如同四根擎天之柱,矗立在新建祭坛的四个角上。 天空中的乌云压得更低了,黑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一般。 轰隆! 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天穹,紧随而来的雷声震得人耳膜发麻。 嬴政的车驾,正行至半山腰。 他从车窗向外望去,正好看见山脚下那四根刺破雨幕的铁棍。 “那是什么?” “回陛下,是秦先生命人立下的。” 赵高在一旁低声回答。 嬴政没再说话,只是凝望着那个方向。 他不懂秦越要做什么,但他选择相信。 就在这时,天空中电光大作。 无数条银蛇在云层中乱舞,汇聚成一张遮天蔽日的电网。 山脚下,秦越抬起头。 装逼的时刻到了。 下一息,一道水桶粗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从天而降! 目标,正是山脚的祭坛! “先生小心!” 樊哙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出声。 山腰上的嬴政,心脏都揪紧了,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车窗的边框。 电光落下。 却并未击中祭坛中心,而是精准地劈在了东南角的那根铁棍之上! 刺耳的声响中,那根铁棍的顶端爆发出耀眼的白光。 无数细小的电弧顺着铁棍向下流窜,最终没入湿润的泥土之中,消失不见。 铁棍,安然无恙。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闪电接踵而至。 无一例外,全劈在了那四根铁棍上。 在半山腰的嬴政眼中,这幅景象有了另一番解读。 天降雷罚。 是冲着他这个“德不配位”的封禅者来的。 而秦越,那个年轻人,在山脚下布下大阵,以身为引,替他挡下了这灭顶之灾! 好一个秦越!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嬴政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与豪情涌上心头。 “全速前进!” 他对着车外怒吼。 “登顶!封禅!” “诺!” 车队的速度陡然加快,顶着狂风暴雨,向着泰山之巅冲去。 山脚下,秦越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箓。 一张青色,一张黄色。 【蜃楼符】,【传声符】。 他将两张符箓夹在指间,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向空中一抛。 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两道流光,冲入云霄。 整个泰山,猛地一震。 浓厚的乌云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从漩涡中缓缓探出。 那是一个身穿黑甲的巨人,手中握着一柄开山巨斧。 他的身躯是如此庞大,半个泰山,都在他的阴影笼罩之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全都仰着头,大脑一片空白。 “那……那是什么……” 有人发出了梦呓般的询问。 “北方天帝……是颛顼帝!” 一个博古通今的老儒生认出了那巨人的形象,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先贤显灵了!先贤显灵了啊!” 他这么一喊,所有儒生都反应了过来,乌泱泱地跪下了一大片。 有的磕头如捣蒜,祈求先贤赐福。 有的则指着山腰上嬴政的车驾,悲愤控诉。 “先贤明鉴!暴君嬴政,窃国之贼,不配封禅告天啊!” 朝臣们则是另一番光景。 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颛顼? 那位被陛下下令,从国家祭祀中废黜的故北方天帝? 他老人家在这个节骨眼上显灵,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啊!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那顶天立地的巨人,缓缓开口。 “山下何人,胆敢在此喧哗?” 嬴政的车驾停了下来。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 嬴政走了出来,独自一人,站在山道之上,任凭残余的雨水打湿他的冕服。 他抬起头,直面那庞大的神明幻象。 “大秦皇帝,嬴政。”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野。 “故北方天帝,你有何见教?” 所有人都被嬴政的胆气给震住了。 面对神明,他非但没有跪拜,言语之间,竟还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审视与桀骜。 嬴政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 神明又如何? 天帝又如何? 这天地,朕管得了。 这神明,朕,亦可取而代之! 天空中那巨大的幻象,像是被激怒了。 “放肆!” 一声怒喝,风云变色。 那柄开山巨斧,被缓缓举起,斧刃上寒光流转,对准了泰山之巅。 “区区人王,也敢妄议天帝!” “今日,我便让你这泰山,化为齑粉!” 巨斧,带着撕裂苍穹的气势,轰然劈下! “护驾!” 王贲目眦欲裂,带着一众将领,向嬴政的方向冲过来,想用血肉之躯挡在嬴政身前。 可他们的速度,在坠落的巨斧面前,慢得像是一场笑话。 嬴政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那里,冕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抬着头,直面那足以将整个泰山劈成两半的神罚。 死则死矣。 他这一生,杀过的人,灭过的国,得罪的神,还少吗? 只是,没能亲眼看到大秦的万世基业,有些不甘。 山脚下,秦越双手负后,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他却在脑中飞速与系统沟通。 “系统,给老子升级那个‘法天象地’!” 【叮!技能升级需消耗100万认可值,是否确认?】 “确认!立刻!马上!” 秦越的心在滴血,刚才刚攒下的一百多的巨款,转眼就去了个大头。 【叮!消耗100万认可值,法天象地(残)提升至Lv.3!可变化身躯至十丈,力量增幅提升,精神力消耗降低!】 就是现在! 秦越脚下发力,整个人拔地而起。 “先生飞起来了!” 樊哙的尖叫声,被淹没在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里。 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秦越的身躯在半空中急速膨胀。 一丈,三丈,五丈…… 转眼之间,一个身高十丈的巨人,出现在祭坛之上,与天空中那颛顼幻象遥遥相对。 更诡异的是,天空中那巨大的颛顼幻象,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柄即将落下的巨斧,就那么悬停在嬴政头顶三尺之处。 而在那巨斧的斧刃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羽扇。 一把由秦越那暴涨后的手掌握着的,普普通通的羽扇。 羽扇轻摇,将开山巨斧,稳稳托住。 那些刚刚还在叩拜颛顼的儒生,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他们看看天上的颛顼,又看看地上那个同样顶天立地的秦越,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拜谁。 第55章 政兄,别来无恙 “天条有令。” 秦越开口了。 他的声音,通过传声符的加持,化作滚滚天雷,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人王治世,神明不得干涉。” 他向前踏出一步,羽扇一挥,那柄巨斧竟被硬生生荡开。 “故北方天帝颛顼,你部族已灭,运朝已散,早已失去天帝根基,不过一介孤魂野鬼。” “也敢在此,对当今人皇,动手动脚?” 秦越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 “你这是违抗天条,是想被打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吗!” 天空中那颛顼幻象,被这番话怼得身躯剧烈地颤抖。 “竖子!安敢辱我!” 一声不甘的怒吼之后,颛顼的幻象开始变得透明,最后消散不见。 笼罩太山的乌云散去,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正好洒在山道上嬴政的身上。 天地间,一片寂静。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越的身躯缓缓恢复了原本的大小,他从半空中飘然落下。 落到了嬴政的面前。 秦越咧嘴一笑,对着那位大秦的皇帝,拱了拱手。 “政兄,别来无恙啊?”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他们僵硬地转动脖子,望向那个站在山道上,身穿冕服的至尊身影。 嬴政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混乱。 仙人? 秦越真的是仙人? 那个在咸阳东市摆摊算命,跟自己讨价还价,没事就琢磨着怎么多挣点钱的年轻人,竟是个能手托巨斧的仙人? 那自己算什么? 一个被仙人当猴耍的凡人帝王? 一种难以言喻的局促和别扭,攫住了这位千古一帝的心。 他该如何回应? 以皇帝的身份,斥责其无礼? 还是以凡人的身份,跪地叩拜? 就在嬴政进退失据,威严几乎要崩塌的当口。 秦越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 “政兄,你扮作富商,在咸阳城里把我骗得好苦。” “不过嘛,我这神棍的身份,也瞒了你许久。” “这么算来,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这话一出,嬴政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秦越那张带着浅笑的脸。 那笑容里,没有俯瞰众生的疏离,没有仙人对凡俗的漠视。 只有朋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调侃。 嬴政胸中那股拧巴的郁气,忽然就散了。 他懂了。 秦越这是在给他台阶下。 也是在重新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是君与臣。 也不是仙与凡。 而是,可以相互称兄的,平等存在。 想通了这一点,嬴政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他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响彻山谷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扯平了!” “先生之能,通天彻地,朕,心服口服!” 他没有再纠结于称呼,但那一声“先生”,已经表明了他的姿态。 他走上前,主动拉住秦越的手臂,那份亲近,远超任何一位臣子。 “先生,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朕来。” 嬴政拉着秦越,在万众瞩目之下,登上了那辆属于皇帝的御驾。 无人敢言。 无人敢看。 所有人都低着头,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 御驾之内,嬴政屏退了周围所有人。 他看着对面的秦越,问出了那个最关心的问题。 “先生,那颛顼……” “一个过气的神明罢了。”秦越摆了摆手,说得云淡风轻。 “但他毕竟是故北方天帝,神威犹在。” 秦越给自己的茶杯续上水,慢悠悠地说道:“政兄,我得提醒你一句。” “你若今日就此作罢,下山回咸阳,今天的事,便算过去了。” “可你若执意要完成这封禅大典……” 秦越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开口。 “你,便与那位故天帝,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 嬴政的呼吸,重了一分。 与一尊神明,不死不休。 这是任何一个凡人都不敢想象的局面。 “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没有。”秦越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是帝王与神明之间的争斗,争的是天地的正统。除非一方彻底消失,否则,无解。” 车厢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嬴政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人王之路,朕已走到了尽头。” 他抬起头,那双曾让六国君王为之颤栗的瞳孔里,燃烧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的火焰。 “先生,朕想看看。” “再往上,是何等的风景?” 秦越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风景绝佳。” “但路,不好走。” 嬴政站起身,对着秦越,郑重地躬身一拜。 “朕,意已决!” “还请先生,助我!” 秦越坦然受了这一礼。 “政兄放心,你我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 …… 封禅大典,在山巅祭坛,再次开启。 奉常赵礼的声音,带着哭腔,高亢而激昂。 “吉时已到!开坛祭天!” 这一次,再无波折。 数千头牛羊,数百匹骏马,被当场宰杀。 温热的血液汇聚成溪流,沿着祭坛上的符文沟壑流淌,将整座新建的祭坛,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浓郁的血腥气冲天而起,混杂着檀香的烟气,形成一种诡异而庄严的氛围。 太乐属官奏响了最为肃穆的《咸池》之章。 乐声苍凉古拙,仿佛从远古洪荒传来。 所有官员,将领,士卒,都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在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嬴政独自一人,踏上了那座血色祭坛。 他能感觉到,虚空之中,有一道冰冷的意志,正死死地锁定着自己。 那是属于颛顼的,不甘的注视。 嬴政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走到祭坛中央,昂首向天。 他的声音,盖过了乐章,盖过了风声,清晰地传遍了泰山的每一个角落。 “朕,始皇帝,嬴政!” “自继位以来,扫六合,平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 “北击匈奴,南征百越,筑长城,开灵渠,镇压华夏龙脉!” “朕之功绩,三皇五帝,谁人可及!” “今,朕于泰山封禅,非为告天,只为示谕!” 他张开双臂,冕服在风中狂舞,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轰然爆发! “朕在,当守土开疆,扫平四夷,为我大秦,奠定万世之基!” “朕亡,亦将身化龙魂,佑我华夏,永世不衰!” “此誓,天地共鉴,仙神共听!” 无人注意的高台之下,人群之中的秦越,从袖中,悄然摸出了一张紫金色的符篆。 符篆之上,龙飞凤舞,玄奥异常。 “光有誓言还不够。” “政兄,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第56章 大秦国师 紫金色的符篆在他指尖燃烧,化作一道难以名状的光。 整座泰山,都随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道光笼罩着嬴政,猛然向外扩张了百倍! 璀璨的金光,将整个泰山之巅渲染成了一片神国。 云层之上,风云搅动,一个巨大的黑色龙头,从翻滚的云海中探了出来。 龙角峥嵘,龙须飘荡。 紧接着,是龙身,龙爪,龙尾。 一条数百丈长的五爪黑龙,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一双金色的竖瞳,低头俯瞰着祭坛。 嬴政的誓言,引来了大秦的图腾! “天佑大秦!黑龙显圣!”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下一息,山呼海啸般的狂热呐喊,淹没了一切。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所有人都疯了。 将领们激动得满脸通红,用拳头奋力捶打着自己的胸甲。 文官们涕泗横流,对着那云中的黑龙,行五体投地之大礼。 就连那些被强行稳住的士卒,此刻也忘却了军纪,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郭林和一众儒生,瘫坐在泥水之中,面如死灰。 那条栩栩如生的黑龙,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也捏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大势……已成……” 郭林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非战之罪,非战之罪啊……” 他身旁的一个老儒生,仰天长叹,两行浊泪滚落。 郭林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被金光与黑龙笼罩的祭坛,看了一眼那个意气风发的始皇帝。 他对着那个方向,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拜,拜的不是嬴政。 而是那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的,名为“大秦”的国运。 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地,向着山下走去。 身后,是震天的欢呼。 身前,是落寞的雨幕。 祭坛之上,金光缓缓散去。 嬴政从那股神圣的氛围中挣脱出来,他大步走下祭坛,穿过跪伏在地的人群,径直走到了秦越面前。 在数万人的注视下。 这位刚刚还睥睨天下的始皇帝,对着秦越,深深一揖。 “先生之恩,嬴政,没齿难忘。” 秦越侧身,避开了半礼。 “政兄言重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嬴政却摇了摇头,他直起身,声音洪亮,传遍四方。 “朕意已决!” “自今日起,朕,尊秦越先生为我大秦国师!” “国师之位,与朕同阶,见朕不拜,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嬴政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 “大秦所有府库秘藏,皆可为国师调阅!” “大秦所有兵马将领,皆可为国师调动!” “朕,不求国师为大秦操劳俗务,只求国师闲暇之时,能为朕,为大秦,指点一二迷津!” 整个泰山之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嬴政这番话给镇住了。 这分明是再造一个皇帝出来啊! 丞相王绾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快步上前,跪倒在地。 “陛下圣明!先生之功,惊天动地,当得此位!” 通武侯王贲紧随其后,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附议!先生为国师,实至名归啊!” “臣等附议!” 群臣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他们不但不觉得这赏赐过重,反而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匹配得上刚才那神仙手段。 秦越却皱起了眉头。 “政兄,不可。” 他开口拒绝。 “我闲云野鹤惯了,无心案牍,更不喜朝堂纷争。” “国师之位,责任重大,我怕是担不起。” 这推脱的话,听在众人耳中,更显其高人风范。 看吧,仙人就是仙人,视权势如粪土。 嬴政却急了。 他好不容易才抱上的大腿,怎么能让他跑了。 “先生放心!” 嬴政一把抓住秦越的手,态度诚恳到了极点。 “朕说了,绝不以俗务烦扰先生!先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秦上下,无人敢有二话!” “这国师之位,只是一个名头,是朕的一点心意!” 他看着秦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先生若不应,便是看不起朕,看不起我大秦!” 好家伙,道德绑架都用上了。 秦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推脱一番,再“勉强”答应,这样才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汲汲于富贵权势。 “既然政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那,我便暂窃这国师一职吧。” “好!” 嬴政大喜过望,他拉着秦越的手,转身就往祭坛上走。 “先生,随朕来!” 两人再次登上了那座血色祭坛。 嬴政拉着秦越,站在祭坛中央,面对着天地,面对着云中那尚未散去的黑龙。 他举起手,高声立誓。 “朕,始皇帝嬴政,今日在此立誓!” “尊秦越先生为大秦国师,朕在位一日,此誓不改!” “朕之后世子孙,亦需尊先生为国师,奉若神明,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这誓言,不可谓不重。 直接把秦越和大秦的国运,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秦越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托付。 他同样举起手,对着天地朗声道。 “我,秦越,今日亦在此立誓。” “愿助人皇嬴政,奠订万世基业,开创无上运朝。” “助你,早日登上那故北方天帝之尊!” 这话说得,比嬴政的还要狂。 直接就要把一个过气的神明拉下马,再扶一个新的上去。 话音刚落,秦越的另一只手,又一张符篆无声无息地燃尽。 天空中,异象再起! 七彩的祥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泰山之巅,搭起了一座绚烂的彩虹之桥。 那云中的黑龙虚影,竟然人性化地,对着祭坛的方向,缓缓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一道与秦越有几分相似的仙人虚影,在彩虹桥上浮现。 仙人虚影伸出手。 黑龙的龙爪,也探了过去。 在数万人呆滞的表情中,一人一龙,在云端之上,握了握手。 这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国师之位,是天地认可的! 是仙神与大秦图腾共同见证的! 嬴政兴奋得身体都在发抖。 他放声大笑,拉着秦越的手,对着台下宣布。 “传朕旨意!今日封禅大典,圆满礼成!” “回宫,大宴三日,为国师庆!” “诺!” 山呼海啸,经久不息。 秦越看着这狂热的场面,又对着嬴政笑了笑。 “政兄,今日大喜,我这新上任的国师,也该为大秦送上一份薄礼才是。” “哦?” 嬴政的兴致更高了。 “先生又有何等惊世之礼?” “一份,能让我大秦,国祚再延数百年的大礼。” 第57章 这份大礼,名曰土豆 能让大秦国祚再延数百年的大礼。 文武百官,全都竖起了耳朵,连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人都想知道,是何等神物,敢当此豪言。 秦越在万众期待之下,慢悠悠地伸出手,探入自己宽大的袖袍之中。 他摸索了一阵。 然后,掏出了一个沾着些许泥土,疙疙瘩瘩的黄褐色东西。 秦越把那东西托在掌心,展示给嬴政看。 “政兄,此物其一。” 他又伸手入袖,再次摸索。 这一次,掏出来一个表皮紫红,形状不规则的块茎。 “此物其二。” 泰山之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表情呆滞。 就这? 这就是能让大秦国祚再延数百年的大礼? 这两个其貌不扬,像是从哪块烂泥地里刨出来的玩意儿? 王贲和蒙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困惑。 这玩意儿,是某种炼丹的药材,还是制作仙符的材料? 嬴政也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是一卷天书,或许是一枚仙丹,又或许是一件神器。 但他万万没想到,秦越掏出来的,是两个泥蛋子。 “先生,这……” 嬴政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秦越笑了。 “政兄,可识此二物?” 嬴政诚实地摇了摇头。 “此物,名曰土豆。” 秦越举起那个黄褐色的疙瘩。 “不择土,不挑水,耐寒耐旱,只需一小块,便可育出一整株。” 他顿了顿。 “其产量,亩产十五石。” 亩产十五石?! 整个大秦,最肥沃的关中平原,良田中的良田,精耕细作之下,风调雨顺之年,亩产也不过三石。 十五石?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大秦的粮食产量,能直接翻上五倍! 还没等众人从这个数字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秦越又举起了那个紫红色的块茎。 “此物,名曰红薯。” “其习性与土豆相仿,更喜沙地,藤蔓亦可作食。” “至于产量嘛……” 秦越拖长了音调。 “亩产,可达二十余石。” 死寂。 泰山之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亩产……二十余石? 那是神物! 那是能让大秦彻底摆脱饥饿,能让天下万民再无饿殍的无上神物! “先生……此言……当真?” 嬴政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两个东西,手却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不敢靠近。 他怕。 他怕这是一个太过美好的梦。 一触,就碎了。 “自然当真。” 秦越将土豆和红薯,轻轻放在了嬴政颤抖的手中。 “此二物,便是能让我大秦,国祚再延数百年的底气。”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嬴政终于确定,这不是幻觉。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土豆和红薯,像是捧着两件稀世珍宝。 这位刚刚还睥睨天下,威压仙神的始皇帝,此刻,眼眶竟有些泛红。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个东西,对大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南征百越的军粮将再无后顾之忧。 意味着北击匈奴的大军可以长驱直入。 意味着长城,驰道,灵渠,这些耗费巨大的工程,将拥有最坚实的民力基础。 更意味着,他嬴政,将成为真正意义上,让天下人吃饱饭的圣君! “回咸阳!” 嬴政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怒吼。 “即刻启程!全速返回咸阳!” “朕要亲眼看着它们,在大秦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封禅大典,就此仓促结束。 庞大的车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咸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归途的气氛,热烈得有些诡异。 御驾之中,嬴政把那两个宝贝疙瘩用最柔软的丝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贴身收藏,时不时还要伸手摸一摸,确认它们还在。 而御驾之外,则是另一番光景。 通武侯王贲,不知何时凑到了秦越的车驾旁。 “国师啊,”王贲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我那孙女,与你年纪相仿,貌美如花,与国师正是天作之合啊!” 话音未落,另一侧,老将杨端和也挤了过来。 “去你的王老匹夫!你孙女那叫貌美如花?国师,别听他的!我女儿,今年刚及笄,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是国师的良配!” “杨端和!你敢跟老夫抢?” “抢的就是你!国师乃仙人之姿,岂能配你那舞刀弄枪的孙女!”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将军,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了给秦越做媒,吵得面红耳赤,差点动起手来。 秦越坐在车里,十分尴尬。 好家伙,这就开始抢亲了? 他掀开车帘,打着哈哈:“两位将军厚爱,秦某感激不尽,只是婚姻大事,不急,不急。” 丞相王绾也走了过来,对着两位老将吹胡子瞪眼。 “成何体统!国师面前,岂容尔等喧哗!” 他训斥完两人,转头就对秦越换上了一副和煦的笑容。 “国师,老夫听闻您在咸阳城中,曾为不少人指点迷津,不知可否为我大秦,也举荐几位栋梁之才?” 这才是真正的人精。 送女人,不如送人情,送班底。 秦越笑着拱了拱手:“相邦言重了,若有合适之人,秦某定当举荐。” 一番互动下来,原本笼罩在秦越身上的那层“仙人”光环,淡去了不少。 众臣发现,这位国师,似乎也并非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通人情,知世故,会开玩笑,也懂的利益交换。 这样的国师,比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更让人觉得亲近和安心。 车队日夜兼程。 终于,咸阳城那巍峨的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嬴政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商的衣物,只带了赵高和蒙毅两人,跟着秦越,悄悄从侧门,进入了秦越在城中的府邸。 秦府不大,但五脏俱全。 秦越领着嬴政,穿过前院,径直走向后花园。 “政兄,请看。” 嬴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后花园的一角,被开辟出了一片小小的田垄。 田垄之上,一片绿意盎然。 有的植株,藤蔓匍匐,开着淡紫色的小花。 有的植株,茎干直立,叶片肥厚。 正是红薯和土豆的秧苗。 嬴政的脚步,停住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那片绿色的叶子,却又缩了回来。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田垄边。 然后,在蒙毅和赵高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中。 这位大秦的始皇帝,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跪的,是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上,那生机勃勃的希望。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着一片红薯的叶子。 那份颤抖,比在泰山之巅时,更甚。 “好…好啊……” 嬴政的声音哽咽了。 “苍天,终不负我大秦!” 秦越站在他身后,没有去扶。 他知道,这一刻,嬴政需要宣泄。 许久,嬴政才缓缓站起身,他转过身,对着秦越,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拜,比泰山封禅时的任何一次,都来得真诚。 “先生。” 嬴政开口。 “这份大礼,朕,替大秦亿万子民,收下了。” 秦越坦然受了这一礼。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政兄,这,只是我作为大秦国师,送出的第一份见面礼而已。” 第58章 国师的私心 “这还只是第一份见面礼?” 嬴政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颤音。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秦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那片绿油油的田垄。 “政兄,想不想亲手见证一下,何为奇迹?” 嬴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重重点了点头。 “先生请讲。” “此物果实,皆在地下。” 秦越走到一株土豆秧苗前,解释道:“收获之时,不能光拔叶子。” 嬴政学着他的样子,走到田垄边,弯下腰,伸手抓住一株秧苗的茎干。 他使劲一拔。 “啪”的一声。 绿色的茎叶,被他从中断开,根部却纹丝不动。 嬴政举着半截绿叶,愣在原地。 蒙毅和赵高都别过头去,肩膀一抽一抽的,想笑又不敢笑。 “政兄,得用巧劲。” 秦越忍着笑,亲自做起了示范。 他双手抓住土豆秧苗的根部,左右晃了晃,松动了周围的泥土。 然后,他猛地向上一提。 一整株根茎,带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黄褐色疙瘩,被完整地从土里带了出来。 泥土的芬芳,混杂着植被的清新,扑面而来。 嬴政的呼吸停滞了。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秦越手上那一串“泥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仅仅一株,就有如此收获? “来人!” 嬴政回过神,对着园外大吼一声。 “把王贲和杨端和给朕叫进来!” 很快,两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军,一前一后地冲进了后花园。 “陛下!” “国师!” 他们看到嬴政,又看到了秦越,最后,他们的注意力,全被秦越手上那串土豆吸引了。 “这……这是土豆?”王贲好奇地问。 “对,这是能让我大秦,人人有饭吃的东西。”嬴政的声音,充满了压抑不住的亢奋。 他指着那片小小的田垄,下达了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命令。 “给朕挖!” “把这地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朕挖出来!” “一个都不许漏掉!” 王贲和杨端和对视一眼,虽然满腹不解,但还是躬身领命。 “末将遵旨!” 两个老将军,撸起袖子,也顾不上什么体面,直接用手刨了起来。 “老杨,你那边点!别把神物给刨坏了!” “王老匹夫,你管好你自己就行!看我这一下,嘿!” 两位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此刻跟两个刨地瓜的老农一样,一边挖,一边还相互攀比着。 蒙毅也加入了进去。 很快,那片不大的田垄,就被彻底翻了一遍。 一堆黄褐色的土豆,和一堆紫红色的红薯,分别堆在田边的空地上,形成两座小小的山包。 嬴政走上前,拿起一个红薯,又拿起一个土豆,来回端详。 他脸上的喜悦,是任何战功都无法比拟的。 “称重!” 嬴政下令。 秦府的下人,早就备好了大秤。 经过一番忙碌,结果出来了。 “陛下,这片地,共一分半。” “土豆,得四百一十斤。” “红薯,得五百八十斤。” 内史腾负责记录,他一边记,一边用算筹飞快地计算着,嘴里念念有词。 当他算出最终结果时,手里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陛下……” 内史腾的声音都在发抖。 “折算下来……土豆,亩产二十七石有余!” “红薯……亩产,亩产三十八石!” 死寂。 整个后花园,落针可闻。 王贲和杨端和,两个老将军,张大了嘴巴。 蒙毅手里的算筹,散落一地,他却毫无所察。 嬴政一把夺过内史腾的竹简,亲自核算了一遍。 数字,没有错。 亩产三十八石! 这不再是神物。 这是逆天! “政兄,莫要如此激动。” 秦越的声音,悠悠响起。 “这是我用了些小手段,加上这园中土地肥沃,才能有此产量。” “若是推广到天下,取个中间数,土豆亩产十五石,红薯亩产二十石,当是常态。” 可即便是这个“常态”的数字,也足以让在场所有人疯狂。 “呜……呜呜呜……” 一阵压抑的哭声,打破了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内史腾,这位掌管京畿之地的大臣,此刻竟是掩面而泣,泪如雨下。 “腾,何故如此?”嬴政皱眉。 内史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嬴政,更对着秦越,泣不成声。 “陛下……臣,失态了。” “臣的家乡,在韩地,大旱之年,饿殍遍野,臣的两个弟弟,就是活活饿死的啊……” 他抬起头,满脸泪痕。 “臣忘不了他们临死前,抓着一把观音土,对臣说,兄长,这土,不顶饿……” “呜呜呜……” 在场的大臣,有不少都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谁没见过饥荒的惨状? 内史腾的哭声,勾起了他们心底最惨痛的记忆。 一时间,后花园内,哭声一片。 “够了。” 嬴政低喝一声。 他走到秦越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然后,他对着秦越,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对师长的稽首大礼。 “朕,替大秦的百姓,谢过先生。” 他身后,王贲,杨端和,蒙毅,内史腾,所有在场的臣子,全都跟着跪了下去。 “臣等,谢国师活万民之恩!” 这一拜,与泰山之巅的叩拜不同。 那一次,是畏。 这一次,是敬。 是对这位赐下生路,让天下苍生免于饥饿之苦的国师,发自肺腑的感激。 秦越坦然地站在那里,受了他们这一拜。 “诸位请起吧。” 他等到众人都站起身,才慢悠悠地开口。 “我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大秦的百姓。” “说到底,我也有我的私心。” 嬴政收敛了激动的神情,郑重地看着他。 “先生请讲。” “我希望大秦,能尽快晋升为‘运朝’。” 秦越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届时,我便可借大秦国运,加速修行。” 嬴政的身体,微微一震。 运朝? 这是什么? 他这位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第一次在一个名词面前,感到了自己的无知。 他看着秦越,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笑意。 嬴政知道,接下来的话,将为他,也为整个大秦,打开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他屏住呼吸,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正式发问。 “运朝,究竟是什么?” 第59章 何为运朝 嬴政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这位横扫六合的始皇帝,第一次在一个名词面前,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先生曾言,那故天帝颛顼,便是以运朝为根基,才登临神位?” 此言一出,在场的王贲、蒙毅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这话题,太大了。 大到已经超出了凡俗臣子的想象范畴。 内史腾最先反应过来,他对着嬴政和秦越躬身一揖,什么话都没说,快步走出了后花园。 片刻之后,一阵细微而整齐的甲叶摩擦声,从院墙之外传来。 大秦最精锐的禁军,已经将整座秦府,围得水泄不通。 园内一些负责伺候的下人,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通往后园的月洞门。 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嬴政与秦越,以及王绾,王贲,杨端和,蒙毅,内史腾这几位大秦最核心的肱骨之臣。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不错。” 秦越打破了沉默。 “运朝,说白了,就是一种让凡人君主,有机会摸到天帝门槛的法子。” “上古五方天帝,无一不是走的这条路子。” 嬴政的呼吸,又重了一分。 “如何建立运朝?” “政兄,你把事情想复杂了。” 秦越走到那堆土豆旁,随手拿起一个,在手里抛了抛。 “建立运朝,不需要你去祭祀,也不需要你去祈求。” “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让你的国家强盛,让你的子民幸福。” “当一个国家的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人心思定,整个国家的精气神,就会拧成一股绳。” “这股劲儿,就是民心,就是国运。” “当国运强盛到一定地步,自然而然,就会从虚无缥缈的状态,蜕变成一种真实不虚的存在。” “到那时,大秦,便是运朝。” “而你,作为运朝之主,便能与国同休,借国运修行,一窥天帝之境。” 秦越的一番话,说得平实易懂。 可听在嬴政和一众大臣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九天惊雷。 原来,成神之路,不在天上,而在人间。 “敢问国师,要将国运强盛到何等地步,才能唤醒国运,成就运朝?” 丞相王绾上前一步,恭敬发问。 “要做到国运苏醒,得先让治下所有百姓,都达到一个标准。” 秦越停顿了一下,抛出了一个全新的词汇。 “我管它叫,全民小康。” “全民小康?” 嬴政和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都在咀嚼这个陌生的词。 “何为小康?” “无人因饥饿而死,无人因寒冷而亡,无人含冤受屈,无人流离失所。” 秦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这只是最基本的。” “往上一步,还得让百姓的钱袋子鼓起来,有点闲钱,能干点自己想干的事。” “让他们在耕作之余,有时间看看戏,听听曲儿,甚至读读书,而不是从睁眼到天黑,都在为一口吃的拼命。” “经济,文化,民生,社会,全面开花,百姓活得有尊严,有盼头。” “这,才叫小康。” 后花园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王绾的嘴唇哆嗦着,他这位大秦的丞相,掌管着天下政务,最清楚这个目标的份量。 “国师……您说的这个‘小康’……这……这简直是仙人国度才有的光景啊!” “我大秦疆域辽阔,黔首亿万,南有瘴疠之地,北有苦寒之所,天灾人祸,防不胜防。” “要让所有人都做到这一点,这……这,遥不可及啊。” 老丞相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个饼,画得太大了。 大到让人不敢去接。 “遥不可及?” 嬴政忽然开口了。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紫红色的红薯,又捡起一个黄褐色的土豆。 他将这两样东西,举到众人面前。 “有此神物,亩产二三十石,何愁百姓不饱?”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高亢有力。 “朕毕生的愿望,就是让我大秦的子民,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再不受饥寒之苦!” “国师所言的‘小康’,与朕的想法,不谋而合!” 嬴政的话,像是一把火,点燃了众人心中那一点点被现实浇灭的火苗。 是啊。 最大的难题,吃饭问题,已经有了解决的希望。 那所谓的“仙人国度”,似乎也不是那么遥远了。 “陛下圣明!” 通武侯王贲是个粗人,他想不了那么复杂,他只知道,有了这玩意儿,士卒们就能吃饱肚子打胜仗。 “国师!给末将一些种子!我这就带回军中,开辟军屯!保证不出两年,让我大秦的将士,顿顿都能吃上这白面馒头!” “嘿,你这话说得,这玩意儿能做成馒头?” 杨端和在一旁拆台。 “管他馒头还是芋头!能填饱肚子就是好东西!” 王贲脖子一梗。 两个老将军又开始斗嘴,冲散了方才的凝重,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内史腾和蒙毅,已经凑在一起,开始低声讨论着如何在关中之地,进行小范围的试种。 王绾也捋着胡须,盘算着该如何调配人力物力,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两种神物推广开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彩。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大秦,正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 秦越看着这群大秦的精英,看着他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振奋,没有出声打断。 他等到所有人的情绪,都攀升到了一个顶点。 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政兄,各位大人。” “你们以为,只要有了土豆红薯,让天下人不再挨饿。” “这‘运朝’,这‘小康’。” “就算成了吗?” 是啊。 只是让百姓吃饱,就算成了吗? 这个念头,在嬴政的脑海里盘旋,一路伴随他回到了咸阳宫。 他刚坐上返回宫殿的御驾,还没来得及消化今日所得,一辆华丽的马车就从侧方靠了过来。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娇俏又带着几分急切的脸。 “父皇!” 正是嬴政最宠爱的女儿,怜儿,嬴阴嫚。 “何事如此慌张。”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些疲惫。 “父皇,女儿都听说了!”嬴阴嫚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秦先生,不,秦国师,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父皇封他为国师,与您同阶!” 嬴政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父皇!”嬴阴嫚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却难掩其中的兴奋,“如今秦国师地位尊崇,女儿身为大秦公主,也算与他门当户对了吧?” 嬴政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听出了女儿话里的意思。 “父皇,您就给女儿下一道旨意,将女儿许配给秦国师吧!”嬴阴嫚终于说出了口。 “胡闹!” 嬴政想都没想,直接驳回。 这是他最疼爱的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能这么早就嫁出去。 “我不管!”嬴阴嫚的公主脾气上来了,眼眶一红,带着哭腔,“父皇就是不想女儿嫁个如意郎君!女儿不管他是不是世外高人,女儿这辈子,非秦国师不嫁!” 车驾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嬴政被她闹得头疼。 他挥了挥手,想把这事敷衍过去。 “此事休要再提。朕之前还说让通武侯那老匹夫的孙女嫁给国师呢。” 第60章 国师职业模板,正式稳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嬴阴嫚的哭声停了。 “父皇是说,王贲将军的孙女王娴?” “除了她还有谁。”嬴政不耐烦地道。 “好!”嬴阴嫚忽然一抹眼泪,脸上重新燃起了斗志,“父皇的意思是,只要王家那边没意见,女儿就可以去提亲了?” 嬴政被她这清奇的思路给噎了一下。 他本意是想让女儿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反而把这当成了一个可以攻克的关卡。 他懒得再跟她掰扯,随口应付道:“你若有本事让王娴那丫头自己放弃,朕便允了你。” “一言为定!” 嬴阴嫚大喜过望,也不再纠缠,放下车帘,催促着车夫调转方向。 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嬴阴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来最上等的竹简,亲手用小篆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来人,把这个,送到城南国师府上!” 她将竹简交给心腹侍女。 做完这一切,她片刻不停,再次登上马车,直奔通武侯府。 通武侯府的后堂,王娴正在对着一幅刚刚画好的山水画出神。 画上,是一个男子的背影,站在山巅,衣袂飘飘。 “公主殿下驾到!” 门外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王娴有些慌乱地将画卷收起,起身相迎。 嬴阴嫚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开门见山。 “王娴,我问你,你是不是与秦国师定下了婚约?” 王娴的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 她扭捏着,低声道:“这……是祖父他们长辈的意思,还,还没……” “那就是没有了!” “太好了!既然你们还没定下,那本公主现在就进宫,去求父皇为我和国师赐婚!” 说着,嬴阴嫚转身就要走。 “公主请留步!” 王娴急了,一个箭步拦在了嬴阴嫚面前,“我与秦先生的婚事,早已定下,只是未行六礼而已!” 嬴阴嫚上下打量着她,“纳采了?问名了?纳吉了?” 一连串的逼问,让王娴的底气又弱了下去。 “那……那也没有你这样横插一脚的道理!”王娴急得跺脚,“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本公主乃君,你是臣,君要臣让,天经地义!”嬴阴嫚寸步不让。 “我不管什么君臣!我只知道,是我先对秦先生心有所属的!”王娴把心里话都喊了出来。 “你心有所属有什么用?”嬴阴嫚冷笑一声,“本公主的生辰八字,这会儿恐怕都送到国师府上了!纳采之礼,本公主先行了!” 两个平日里端庄秀丽的贵女,此刻为了一个男人,吵得面红耳赤。 一个搬出公主身份,一个死守先来后到的道理。 谁也说服不了谁。 眼看就要陷入僵局。 嬴阴嫚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着王娴,冒出了一个想法。 “我们在这里争什么呢?” “国师那般人物,岂是寻常男子可比。他日后注定是要成为仙神一般的人物。” “既然你喜欢他,我也喜欢他。” “那……” “不如,我们两个,共侍一夫,如何?” 王娴呆住了。 “你……疯了?” 嬴阴嫚一把拉住她的手。 “我清醒得很。” “你想想,国师那般人物,凡俗女子,谁能独占?” “与其你我争得头破血流,最后让别人占了便宜,不如我们姐妹联手,先占了这名分再说!” …… 咸阳宫外,长街笔直。 一辆由六匹神骏黑马牵引的华贵车驾,正不急不缓地驶向宫门。 这是天子六驾。 唯有大秦的皇帝,才有资格乘坐。 街道两旁的官吏黔首,远远看见这车驾的影子,便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一名刚从外地调任回京的御史,跪在人群中,心中激动。 他偷偷抬起头,想瞻仰一下始皇帝陛下的天颜。 车驾缓缓驶过。 车窗的帘子,被风吹起一角。 御史看到了车中人的侧脸。 不是皇帝。 是当今国师。 秦越。 车驾一路畅通无阻,停在了麒麟殿前。 百官早已在殿外等候。 其中,有随驾东巡的老臣,也有留守咸阳的官员。 两拨人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东巡的老臣们,如王绾、王贲之流,一个个躬身肃立,神情恭敬。 而留守的官员们,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都收到了消息,知道陛下封了一位国师。 可国师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们心里都没底。 车门打开。 秦越一身玄色长袍,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半空中,踏出了一步。 他的脚,稳稳地落在了空气里。 他身形飘逸,衣袂翻飞,径直走向麒麟殿的大门。 “神……神仙!” “腾空虚渡!这是陆地神仙之能!” 留守的官员们,有人惊呼出声,有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人疯狂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肃静!” 蒙毅上前一步,沉声喝道。 他环视四周,脸上带着过来人的优越感。 “诸位同僚,莫要大惊小怪。” “此等手段,于国师而言,不过是基本操作罢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他是宗正嬴腾,皇室宗亲,德高望重。 “蒙上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毅清了清嗓子。 “宗正大人,诸位同僚,你们只知陛下封了国师,却不知为何而封。” “我等随驾东巡,于泰山之巅,亲眼所见。” “国师大人,曾化身百丈法相,与上古天帝颛顼之神影,当空对峙!”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 麒麟殿内。 嬴政高坐于龙台之上,脸上挂着一抹笑意。 秦越走进大殿,对着嬴政微微躬身。 “臣,秦越,见过陛下。” “先生免礼。”嬴政抬了抬手,指着自己身旁空着的位置,“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此言一出,刚刚走进大殿的王绾等人,心头又是一跳。 秦越却摇了摇头,再次躬身。 “陛下,君臣有别,礼法不可废。” “臣若与陛下同坐,于礼不合,于理不通。” “更何况,我大秦‘运朝’初立,国运尚在萌芽,最重规矩。” “臣,不敢以一己之私,扰乱国之大运。” 嬴政明白了秦越的意思。 “好。”嬴政重重点头,“朕,准了。” “宣旨!”嬴政的声音,响彻大殿。 蒙毅手捧一卷早已拟好的竹简,走到大殿中央,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秦越,道法通玄,心怀社稷,献祥瑞,定国策,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功。” “朕心甚慰。” “特册封秦越为大秦国师,授金印紫绶,位同与朕,钦此!” 秦越缓步上前,准备接旨。 就在他双手即将触碰到那卷竹简的刹那。 他藏在宽大袖袍里的右手,轻轻捏碎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玉符。 蜃楼符。 下一秒,异变陡生! 整个麒麟殿,忽然被一层柔和的七彩光晕所笼罩。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大殿的穹顶,漫天流转的七彩祥云。 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柱,从云层之中直射而下,不偏不倚,正好将秦越笼罩其中。 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色神龙,从祥云中探出头颅,它盘绕着光柱,缓缓下降,巨大的龙首,最终停留在秦越的头顶。 那条象征着大秦皇权的黑龙,对着秦越,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天地为证。 神龙俯首。 “天降祥瑞!天佑我大秦啊!” 丞相王绾,老泪纵横,对着秦越的方向,五体投地。 “臣王绾,叩谢国师!” 哗啦啦。 麒麟殿内,文武百官,尽数跪倒。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狂热与崇拜。 这一刻,秦越天命所归,是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秦越站在光柱之中,神情淡然,坦然接受着百官的朝拜。 他等到山呼海啸的声音,稍稍平息了一些。 才缓缓开口。 第61章 仙人入秦,天下震动 吴中,城门。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探出头来,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爹爹,这就是吴中吗?好热闹呀!” 少女名叫虞薇,她身旁的,是她的父亲,虞朗。 虞朗看着女儿兴奋的模样,脸上露出些许复杂的表情。 他此行前来,并非为了游山玩玩。 而是为了将女儿,许配给吴中项氏的那个少年霸王,项羽。 虞家在会稽郡也算大族,但他这一脉,人丁单薄,并无继承权。 想要出人头地,另立门户,就必须借助外力。 与项家联姻,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出路。 “薇儿,等安顿下来,爹爹就带你去买那家最有名的胭脂。”虞朗温和地说道。 “谢谢爹爹!”虞薇欢呼一声,心里惦记着那家据说能让女子容光焕发的胭脂铺子。 就在这时,城门处忽然一阵骚动。 一名刀笔吏,在几名秦兵的护卫下,将一卷崭新的诏书,张贴在了城墙的告示栏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的嗓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进出城门的黔首、商贾,纷纷围了上去。 虞朗也牵着女儿,挤进了人群。 诏书的内容不长。 陛下东巡泰山,天降祥瑞,有仙人自九天而来,献上神物,解万民饥苦。 陛下大悦,册封仙人为大秦国师,位同与朕。 诏书的末尾,还用朱砂红印,清晰地写着国师的名讳。 秦越。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 “国师?陛下又开始求仙了?这不是跟以前一样吗?” “什么仙人,我看就是个江湖骗子,把陛下给哄骗了!” “嘘!不要命了!敢非议陛下!” 质疑声,嘲讽声,此起彼伏。 始皇帝求仙问道,早已不是什么新闻,黔首们大多嗤之以鼻,只当是又一场闹剧。 虞朗皱起了眉头,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仙人? 这世上,真有仙人? 若真是个骗子,那这大秦,恐怕要起风波了。 “是真的!诏书上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壮硕的汉子,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孙晓?你不是跟着船队去琅琊了吗?怎么回来了?”有人认出了他。 那名叫孙晓的商贾,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震撼。 “我亲眼看见的!就在泰山脚下!” “那天,整个泰山都被五彩的云给包住了,天上还降下一道光,里面站着个人影,跟天神下凡一样!” “还有一条好大好大的黑龙,在云里翻滚!那场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孙晓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他的话,让原本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一个人的幻觉,可能是假的。 可皇帝的诏书,总不能也是假的吧? 现在又多了一个亲眼目睹的商贾作证。 事件的可信度,陡然提升。 “烦请这位官爷,将诏书抄录一份,我家主人要看。”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项府的管家项北,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刀笔吏身旁,手中还递过去一小袋沉甸甸的钱币。 刀笔吏不动声色地收下,脸上堆起了笑。 “好说,好说。” 虞朗看着这一幕,心头剧震。 连项家都如此重视,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仙人入秦!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萌生。 他拉着还处在震惊中的女儿,快步退出了人群。 “爹爹,我们不进城了吗?”虞薇不解地问。 “不进了。” 虞朗的呼吸有些急促,“薇儿,我们去咸阳。” “去咸阳?” “对!” 虞朗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如果这世上真有仙人,那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天底下最安稳,最有前途的地方!” “咸阳,将是大秦真正的中心!” “什么项家,什么吴中霸王,在真正的仙人面前,皆为蝼蚁!”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字一句地说道。 “爹爹带你去咸阳,不是让你去联姻的。” “爹爹要在那儿,给你挣下一份天大的家业,让你将来,可以自己挑选如意郎君,而不是被当成一件货物!” 虞薇愣住了。 她看着父亲激动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去咸阳,意味着放弃安稳,意味着一切从头再来。 但,也意味着一个全新的可能。 一个她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可能。 “爹爹……”虞薇的眼眶有些发红,“那……那吴中的胭脂,我不买了。” 虞朗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女儿,等到了咸阳,爹爹给你买全天下最好的胭脂!”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朝着遥远的下相县奔去。 他要先回去,接上妻子,然后举家北上,前往那个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城市。 咸阳。 …… 同样的诏书,在短短十日之内,传遍了大秦的每一个郡县。 天下降下祥瑞,始皇帝觅得真仙。 这个消息,在天下三十六郡,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有嗤之以鼻者,以为是始皇疯魔。 有将信将疑者,静观其变。 更有笃信不疑者,焚香祷告,以为盛世将至。 无论世人信与不信,议论与纷争本身,就化作了海量的精神能量。 这些能量,跨越山川河流,最终汇聚于一点。 咸阳,国师府。 秦越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个疯狂跳动的数字,感觉自己快要乐开了花。 【认可值:823,540点。】 短短十天,暴涨了八十多万! “好家伙,还是老嬴会玩啊。”秦越忍不住感叹。 他辛辛苦苦在咸阳东市摆摊算命,坑蒙拐骗,三个月才攒了不到一万点。 结果嬴政一道诏书下去,直接给他来了个王炸。 这效率,简直了。 事实证明,想要快速收割认可值,还得是抱紧朝廷的大腿。 个人品牌做的再好,哪有官方认证来得给力? “系统,给我来个二级五十连抽!”秦越大手一挥。 原本他是打算凑够一百万,来一发大的。 但看着这八十多万的巨款,他实在是手痒难耐。 先抽个五十万,过过瘾再说,这波不亏。 第62章 将认可转化为信仰 【叮!消耗500,000点认可值,进行二级卡池五十连抽……】 【抽卡中……】 秦越的面前,瞬间浮现出五十个紧闭的白色光团。 “给爷爆!”他心中默念。 五十个光团,齐齐炸开! 白光,蓝光,紫光,交相辉映。 大部分都是白色和蓝色的光芒,代表着“普通”和“精良”级别的物品,大多是一些用不上的小玩意儿。 【获得:搓澡巾(精良)x1】 【获得:高级厨师帽(精良)x1】 【获得:美容美发(精通)】 秦越扫了一眼,兴趣缺缺。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三道紫色的光芒上。 这代表着“稀有”级别的奖励。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那三道紫光里是什么。 异变,再次发生。 在所有光团的中央,一个原本只是普通白色的光团,忽然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 它的颜色,在红、橙、黄、绿、青、蓝、紫之间飞速切换,最后,所有的色彩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如同跑马灯一般的绚烂色彩。 整个抽奖空间,都被这道奇异的光芒所照亮。 秦越呆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抽卡还能中途变色的? 而且这颜色……系统给的说明里,最高级的金色传说,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难道是……系统出问题了? 光芒渐渐散去,系统的提示音终于响起。 【恭喜宿主,获得稀有级技能:高炉、平炉建造技术】 【恭喜宿主,获得史诗级技能:莲台讲道】 【恭喜宿主,获得神话级技能:信仰封神法】 秦越的心脏猛地一跳。 信仰封神法!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凡品! 这才是系统的正确打开方式! 【叮!检测到宿主已获得核心神话级技能,职业模板晋升通道已开启。】 【请宿主选择转职方向:】 【1. 祖巫(炼体流,通过认知与培养十二祖巫,获得其部分力量,成长周期极长)】 【2. 国师(气运流,与王朝深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3. 仙人(修真流,依赖灵气与抽奖,当前世界灵气匮乏,不推荐)】 【4. 神灵(信仰流,凝聚信徒信仰,点燃神火,铸造神格)】 秦越的思绪飞速转动。 祖巫,听着牛逼,但培养周期太长,等他练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过。 国师,现在不就是吗,跟大秦绑定太死,万一老嬴哪天抽风,自己也得跟着完蛋,过。 仙人,听着潇洒,可这世界没灵气,全靠抽奖,太看脸,过。 那就只剩下……神灵! 这个选择,完美契合他现在“仙人下凡”的人设,方便快速积累力量。 最关键的是,他刚刚抽到了《信仰封神法》,这个技能的核心就是炼化最精纯的愿力,摒除信仰之力中常见的“香火毒”,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外挂。 先走神灵路线,把实力搞上去,以后有机会再转修仙人,好处我全都要! “我选择,神灵!” 【选择成功,职业模板已更新。】 秦越打开自己的技能列表,开始盘算。 认可值还剩下32万多一点。 《莲台讲道》,升级到三级需要10万,四级需要30万,点不起。 《回春术》,这个是忽悠人的根本,必须升。 《信仰封神法》,核心中的核心,更要升。 “系统,将《莲台讲道》升到三级,《回春术》升到四级,《信仰封神法》升到二级!” 【技能升级中……】 【扣除认可值100,000点……《莲台讲道》已升至LV3。】 【扣除认可值150,000点……《回春术》已升至LV4。】 【扣除认可值70,000点……《信仰封神法》已升至LV2。】 【认可值余额:4540点。】 一朝回到解放前。 但秦越的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实力,才是根本。 接下来,就是成神的第一步。 将“认可”,转化为“信仰”。 他走出房间,对着院子里正在擦拭兵器的樊哙喊了一声。 “樊哙。” “国师大人,有何吩咐?”樊哙立刻放下兵器,跑了过来。 “我问你,这咸阳左近,哪个地方,退下来的老兵最多?” 樊哙想了想,答道:“回大人,当属长安乡。当年王翦老将军灭楚,陛下龙颜大悦,便将那一片地,都分封给了有功的将士,如今那里住的,大多是卸甲归田的老兵。” 秦越点了点头。 老兵,纪律性强,见识过生死,对神鬼之事,要么不信,要么就信得最虔诚。 是个完美的突破口。 “去,备车。” “我们去长安乡。” 他又转头对另一边的英布说道:“英布,你去一趟通武侯府,请王离跟你一起过来。” 拉上王翦的孙子,事情就好办多了。 成神之路,就从这群为大秦流过血的老兵身上,正式开启。 …… 车轮滚滚,轧过官道上的尘土。 咸阳左近的土地,要比东边富庶得多。 大片平整的田地延伸至远方,绿油油的禾苗长势喜人。 秦越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窗外的景致。 樊哙驾着车,英布骑马跟在一侧,王离也带着几个家将策马随行。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长安乡。 车窗外,田埂上一道身影格外扎眼。 那是个独腿的汉子,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拐。 他每挥动一下锄头,整个身子都要跟着剧烈地晃动,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挥舞着小树枝,卖力地驱赶着几只偷食的麻雀。 “那是木夫。” 王离放慢马速,与车驾并行,声音有些低沉。 “当年跟着家祖灭楚时,被流矢射中了腿,只能锯掉。” “他儿子,叫石头。” 秦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对父子。 汉子干得满头大汗,却不肯停下歇息。 孩童赶跑了麻雀,又颠颠地跑回去,用自己的小水囊,给父亲的陶罐里添水。 战争留下的伤疤,不会因为天下太平而自行愈合。 它就刻在这些人的身体上,生活中。 秦越放下车帘,隔绝了那副景象。 他原本只是想来收割一波“信仰”,完成自己的职业晋升。 现在,他觉得,自己该做的,或许不止于此。 第63章 为你们赐下一份福泽 马车行至一处坡地,前方出现了一片错落有致的村庄。 村口的大槐树下,已经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麻衣,身板却挺得笔直。 他身后跟着两个中年汉子,一个佩刀,一个持鞭,神情肃穆。 “乡三老刘仁,携有秩、游徼,恭迎国师大人!” 看到王离引着五马大车过来,老者当先一步,纳头便拜。 他身后两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军伍之风。 “三位请起。” 秦越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日后都是同僚,不必行此大礼。” 刘仁三人站起身,却不敢抬头,依旧躬着身子,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那可是活生生的仙人。 跟仙人当同僚? 他们不敢想,也不配想。 就在这时,后方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辆更为朴素的牛车,在几名骑士的护卫下,缓缓驶来。 王离一看来人,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迎了上去。 “祖父,您怎么也来了?” 车帘掀开,须发皆白的老将军王翦,在家仆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襦裙,面带薄纱的少女。 正是王娴。 “国师驾临长安乡,老夫岂能不来。” 王翦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他对着秦越的车驾,遥遥一拱手。 “老夫王翦,见过国师。” 车帘再次被掀开。 秦越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先是对着王翦还了一礼。 “老将军客气了。”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王娴身上。 “王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王娴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想起前几日与公主嬴阴嫚那番惊世骇俗的“联手”约定,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胡乱地点点头,脑袋垂得更低了。 一旁的王离看不下去了,咧嘴笑道:“妹子,你这脸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风热症。” “要你管!” 王娴羞恼地跺了跺脚,嗔了兄长一句。 这番小女儿家的情态,冲淡了现场的严肃气氛。 王翦呵呵一笑,也不点破。 “国师大人,请。” 刘仁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朝着乡里走去。 “国师大人,我们长安乡,是陛下亲封的‘义士乡’。” 刘仁一边走,一边介绍着乡里的情况。 “乡中三百二十六户,一千五百余口,皆是当年随老将军征战沙场,有功于社稷的锐士及其家眷。” “托陛下和老将军的洪福,乡里的日子,比起周围的村落,要好上不少。至少,没人会饿肚子。” 话是这么说,可刘仁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秦越顺着他的指引看去。 路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摸索着在院门口的石磨上磨着豆子。 她的双眼,是两个空洞洞的窟窿。 “那是孙寡妇,她的丈夫和独子,都死在了郢都城下。” 刘仁叹了口气。 “她的眼睛,是前年哭瞎的。” 又走过一处院落,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正靠在墙根下晒太阳。 他的脸色蜡黄,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那是二狗,作战时被楚军的毒箭射中,虽保住了命,却落下了病根。每到阴雨天,便疼得在地上打滚,什么活都干不了。” 刘仁的声音越来越低。 “乡里像他们这样的,还有很多。” “大伙儿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明白,如今这点安稳日子,都是拿命,拿一身的伤病换来的。” 秦越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那些或残缺,或病弱,或苍老的身影。 他们曾是大秦最锋利的剑刃,为这个帝国开疆拓土,流尽了鲜血。 如今,剑刃归鞘,却锈迹斑斑。 秦越胸中有一股无名火在烧。 这点赏赐,这点安稳,就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全部? 这不够。 远远不够。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冷得像冰。 “传我之令。” 刘仁和王翦等人,全都看向他。 “长安乡所有黔首,无论老幼,尽数到乡口集合。” 秦越一字一顿。 “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刘仁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片刻后,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声,在长安乡的上空响起。 咚!咚咚!咚! 这不是普通的乡鼓,这是汾鼓。 是战场上,召集三军的鼓声。 鼓声响起的一刹那,整个长安乡,活了过来。 田埂上,那个拄着木拐的独腿汉子木夫,扔掉锄头,单腿蹦跳着,却速度飞快,朝着乡口奔去。 他身边的儿子石头,也丢下树枝,紧紧跟在父亲身后。 院墙下,那个病恹恹的二狗,猛地从地上弹起,原本蜡黄的脸上泛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他一边忍着剧痛咳嗽,一边大声呼喊,组织着左邻右舍。 正在织布的妇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将孩子抱进屋里。 正在晒太阳的老人,扶着墙根站起,朝着鼓声的方向,整理自己破旧的衣衫。 不过盏茶功夫。 乡口的大片空地上,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六千七百余人。 青壮的汉子们,自动列成步兵方阵,将妇孺老弱护在中央。 他们很多人手里甚至没有兵器,只是拿着锄头,木棍。 可他们站在一起,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之气,冲天而起。 王翦看着眼前这一幕,虎目含泪。 “老了,残了,可魂还在。” “这,就是我大秦的锐士!” 秦越站在人群前方,面对着这支由老弱病残组成的军阵。 他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今日召集诸位,是想为你们,赐下一份福泽。” 人群中,一片寂静。 福泽? 什么福泽? 那个叫二狗的汉子,从队列中走出,对着秦越一抱拳。 “敢问国师,我等何功之有?” 他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 “我等如今卸甲归田,便是黔首,无功不受禄,这是老秦人的规矩!” “放肆!” 王翦一声怒喝,声如洪钟。 “此乃国师之赏,非军功之赏!尔等只需受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老将军的威望,无人能及。 二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退回了队列。 乡民们也明白了,这不是军功赏赐,这是仙人的恩典。 秦越抬起了右手。 “那么,便开始了。”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圈柔和的绿色光晕,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光晕所过之处,如春风拂面。 长安乡的六千余人,全部被笼罩在这片绿光之中。 起初,众人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可下一秒,异变陡生! “啊!我的腿!” “疼!好疼!” “身体里有东西在动!” 惊呼声,痛呼声,此起彼伏。 那个叫二狗的汉子,更是满地打滚,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疼得他几欲昏死。 扑哧!扑哧! 几声轻响。 十数根早已锈蚀发黑的箭头,竟从他的后背、胸口、大腿处,硬生生被挤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箭头离体,剧痛顿消。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 二狗挣扎着爬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那些狰狞的伤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平复。 他试着跳了跳,那困扰他多年的,每逢阴雨便发作的刺骨之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止是他。 人群中,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人体内钻出一截断掉的刀片。 有人咳出了一块碎裂的骨头。 许多老兵体内沉积多年的暗伤,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折磨他们半生的病根,都在这绿光之中,被一一拔除。 一些头发花白,行将就木的老者,腰杆重新挺直,脸上泛起了健康的红润。 唯有像木夫那般,肢体已经严重残缺的人,没能长出新的腿脚,但他的精神头,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从惊愕到痛呼,从痛呼到震撼。 第64章 突如其来的表白 二狗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股久违的,充满力量的感觉。 他猛地转过身,朝着秦越的方向,双膝跪地,一个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仙人!谢仙人再造之恩!” 他这一跪,身后六千余长安乡乡民,无论男女老幼,尽数跟随跪倒在地。 黑压压的一片,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朝拜神明。 “谢仙人再造之恩!”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王翦老泪纵横,他没有跪,却对着秦越,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夫,替这群弟兄,谢过国师!” 王娴站在一旁,她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之前,坦然接受六千人跪拜的身影,一颗心砰砰直跳。 秦越接受了这惊天动地的一拜。 他看着底下那一张张激动、狂热、崇拜的脸。 他开口,声音温和。 “起来吧。” “我曾说过,你我日后便是同僚。” “大秦的锐士,可以为国流血,但我不忍诸位,流血之后,再流泪。” 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成了。 以长安乡为样板,将认可,转化为信仰。 这成神路上的第一枪,总算是打响了。 而且,效果拔群。 乡民们陆续起身,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看向秦越的表情,已经不是在看一位权倾朝野的国师。 那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秦越没有多留。 他带着王翦祖孙三人,以及樊哙英布,在乡民们狂热的叩拜声中,登车离去。 马车行出数里,车厢内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王离骑着马,凑到车窗边,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妹子,你再这么盯着国师大人,他身上都要被你盯出个洞来了。” 车厢里,王娴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哥!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 王离嘿嘿一笑,对着秦越挤了挤眼。 “国师大人,您别介意,我这妹子从小就实诚,藏不住事。” “我看她八成是春心动了,想着该嫁人了。” 王翦听着孙儿这番浑话,非但不恼,反而抚着胡须笑了起来。 他对着身边的家将使了个眼色。 “你们几个,随我到前面探探路。” 老将军一发话,王离也识趣地催马跟上,连带着樊哙和英布,一行人呼啦啦地朝前奔去,很快就只剩下几个小小的背影。 官道上,只留下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和车旁一个羞得快要钻进地缝里的少女。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秦越掀开车帘,走了出来,与王娴并肩策马。 “王离就是那个性子,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有。” 王娴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 她攥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抬起头。 “他说的是真的。” 秦越一愣。 “我……我倾心于你,与你是不是国师,是不是仙人,都没有干系。” 王娴的语速很快,像是怕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我也知道,公主殿下……她已经将生辰八字送去了国师府。” “我不是要和她争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 “哪怕没有名分,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这番话,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秦越心中掀起波澜。 他看着王娴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一个国公之女,一个王翦之后。 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顶级白富美倒追啊。 还是双份的。 这福气,一般人可接不住。 但他秦某人,体格好,接得住。 “咳。” 秦越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点什么。 王娴却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气氛,娇叱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前狂奔而去,转眼就没了踪影。 只留下一阵香风,和愣在原地的秦越。 跑了? 她也不想知道表白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秦越摇了摇头,心里倒是乐开了花。 他催马追上前面的王翦一行人。 老将军正放慢马速等着他,脸上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国师大人。” “老将军。”秦越拱了拱手,“有件事,想请教老将军。” “但说无妨。” “晚辈想行纳采之礼,不知这咸阳左近,何处能寻得大雁?” 王翦闻言,开怀大笑。 “哈哈哈,好!好啊!” 他连说两个好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国师有所不知,如今已入深秋,咸阳周边的大雁早已南飞,怕是寻不到了。” 秦越有些失望。 “那只能等明年开春了。” “不急,不急。”王翦摆了摆手,“正好,犬子王贲,也该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了。” “等明年春日,大雁北归,老夫让他陪着国师,亲自去为娴儿猎上一对,如何?” 秦越心中一动。 他听懂了王翦的言外之意。 王贲是通武侯,大秦军方重将。 王家已经是将门,如今又出了个王娴要嫁给国师。 一门之内,权势太盛,不是好事。 王翦这是在主动避嫌,让王贲卸甲归田,以消除陛下的猜忌。 老狐狸,算得真精。 “如此,便有劳通武侯了。” 秦越拱手应下。 这门亲事,就算这么定了下来。 …… 咸阳宫,麒麟殿。 朝会刚刚散去,嬴政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先生来了。” 他看见秦越和王翦一同走进来,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 王绾等几位还没离去的老臣,也纷纷上前行礼,态度恭谨。 “陛下这是怎么了?”秦越问道。 嬴政苦笑一声。 “还不是先生你弄出来的‘运朝’。” “国运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各郡县递上来的奏章,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若非先生发明的秦纸,朕这几天,怕是连睡觉的功夫都没了。” 秦越笑了笑,将话题引开。 “陛下,臣今日从长安乡而来。” 听到“长安乡”三个字,嬴政的表情严肃了几分。 “那些老兵,过得如何?” “尚可。”秦越答道,“只是,许多人身上都带着旧伤,体内甚至还残留着当年的箭头断刃,受尽折磨。” 嬴政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无奈。 “朕知道。” “朕能给他们的,只有田地,爵位,钱帛,却无法消除他们的痛楚。” “这是朕,愧对他们的地方。” 一旁的王翦躬身道。 “陛下,国师大人他……已经出手了。” “哦?”嬴政来了兴致。 “国师大人以仙家妙法,为长安乡六千七百余黔首,尽除了体内暗疾!” 王翦的声音,铿锵有力。 “如今的长安乡,人人再无伤病之忧!” 话音刚落,殿内一名身材魁梧的老将,猛地转身,对着秦越便是一个九十度的躬身大礼。 “末将杨端和,替我大秦所有锐士,谢国师大恩!” 他身后几名武将,也齐刷刷地跟着行礼。 他们的袍泽,他们的部下,有多少人正被伤痛折磨,他们再清楚不过。 秦越这一手,等于是给了所有为大秦卖过命的军人,一个天大的恩情。 秦越坦然受了这一礼。 “为大秦流血的将士,不该被遗忘。” “只是……” 秦越话锋一转。 “长安乡的将士是幸运的。” “可天下之大,卸甲归田的锐士,何止十万?” “臣,形单影只,分身乏术,无法为他们一一祛除伤病。” 嬴政何等人物,他立刻听出了秦越话里的意思。 他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一股迫切。 “先生,是否有良策?” 第65章 医者,国之基石 “良策谈不上。” 秦越摇了摇头,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提议。 “臣请陛下,以朝廷之力,于大秦三十六郡,所有城池、乡、亭,广建官办医馆。” 官办医馆? 殿内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王绾眉头微蹙,正要出列。 秦越的声音继续响起。 “医馆有三不取。” “凡卸甲归田之锐士,诊疗、用药,分文不取。” “凡黔首产妇,助产、调理,分文不取。” “凡黔首幼童,诊病、医治,分文不取。” “至于寻常黔首,只收药材成本,诊金全免。家贫者,由官府查验后,予以补贴。” 疯了! 这是王绾等一众文臣的第一反应。 大秦立国,以法为绳,以耕战为本。 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朝廷出钱,给黔首看病的道理? 这不合规矩! “末将附议!” 一声爆喝,打断了王绾的思绪。 老将杨端和往前一步,虎背熊腰的身躯站得笔直。 “陛下!国师此策,乃是天大的仁政!” “我那些弟兄,哪个身上没几处伤?他们为大秦流了血,就该有这么个体面!” “老臣也附议!” 王翦同样出列,声音洪亮。 “此策若能推行,天下锐士归心,我大秦军心,将稳如泰山!” 两位军方大佬一开口,殿内的风向就变了。 几个武将纷纷出列,表示支持。 他们想得简单。 国师这是在给当兵的谋福利,那他们就必须支持。 “陛下,万万不可!”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 户部左侍郎颜正初,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主管的就是大秦的钱袋子。 “国师大人仁心,臣下佩服。可……可这钱从何处来?” 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 “大秦三十六郡,下辖县、乡、亭、里,何止万数?” “要建上万座医馆,耗费的钱粮、木材,就是个天文数字!” “还有医者,药材,哪一样不要钱?国库……国库承担不起啊,陛下!” 颜正初说着,几乎要哭出来了。 始皇帝又是修长城,又是建驰道,还要南征百越,国库本就不算宽裕。 再来这么一个无底洞,他这个户部侍郎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嬴政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他被秦越描绘的蓝图所吸引,但颜正初的担忧,却也是最现实的问题。 治国,不能只靠一腔热血。 “颜侍郎说的,确实是个问题。” 秦越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 他看向颜正初,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颜侍郎可知,我大秦每年,有多少妇人因难产而死?又有多少新生的婴孩,活不过周岁?” 颜正初一愣,摇了摇头。 “这……户部未曾有过统计。” “我来告诉你。” 秦越伸出两根手指。 “十不存二。” “每十个产妇,就有两个会死在产房。每十个婴孩,就有两个活不过冬天。” 殿内一片死寂。 这个数字,太过惊心。 “若医馆遍地,有经验丰富的医者、稳婆从旁协助,这个数字,至少可以降低一半。” 秦越继续说道。 “活下来的妇人,可以继续生养。活下来的孩童,长大后便是大秦新的黔首,新的兵源。” “一增一减,十年之后,我大秦能多出多少人口?” “多出来的人口,能开垦多少荒地?能缴纳多少赋税?” “颜侍郎,你再算算,这笔账,是赚是亏?” 颜正初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看到了眼前的开销,却没看到这背后,关乎国运的人口增长。 秦越转身,对着嬴政一拱手。 “陛下,臣曾言,大秦可为运朝。” “何为运朝?” “国运昌隆,万民归心,方为运朝。” “人口,才是一国之根本。人丁兴旺,国运自会水涨船高。” “建医馆,看似耗费钱粮,实则是在为我大秦的未来,打下最坚实的地基。这是万世之功!” 嬴政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万世之功! 他这一生,所求为何? 不就是为了建立一个前所未有,可传万世的伟大帝国吗? “好!” 嬴政一拍大腿,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就依先生之言!” “传朕旨意,由国师秦越,总领医馆筹建事宜。户部、少府、将作监,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诺!” 群臣躬身领命。 颜正初也躬着身子,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是苦哈哈的。 “陛下圣明。” 王翦抚须一笑,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只是,这上万座医馆,医者从何而来?” “据老夫所知,一个医者,从学徒到能独立诊病,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 嬴政的兴奋劲也冷却下来。 是啊,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建房子好说,有人有钱就行。 可培养人才,却需要时间。 总不能建一堆空房子在那里吧? “先生,此事……” 嬴政看向秦越。 秦越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陛下放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年。” “不,甚至用不了一年。” “今年之内,臣,便能为大秦,培养出足以填满所有医馆的合格医者。”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王翦差点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 一年? 培养上万名医者? 先生您这是在说笑吗?这比仙人点石成金还离谱! 嬴政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但他看着秦越那副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模样,心底的疑虑,又被压了下去。 这位国师,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既然他敢说,那就一定有办法。 “好!朕,信先生!” 嬴政最终拍板。 “王贲。” “臣在。” 一直跟在王翦身后,沉默不语的通武侯王贲出列。 “医馆建造,可征募各地卸甲锐士参与,按军功计酬。” 王翦补充了一句,“让他们自己动手,建自己日后看病的地方。这恩典,他们受着也心安。” “准了。”嬴政点头。 他又看向另一名武将。 “蒙武。” “末将在。” “你即刻去咸阳城中,挑选五百名聪颖伶俐之辈,交由国师,学习仙家医术。” “诺!” 蒙武领命而去。 …… 第二日,国师府。 蒙武带着浩浩荡荡的五百人,堵在了秦越的府门口。 这些人,清一色的中年男子,身上都带着一股药草的味道。 “国师大人,人,我给您带来了。” 蒙武瓮声瓮气地说道。 “都是咸阳城里最好的医者,有些家学渊源,有些在医馆坐堂多年,都有底子,学起来快。” 秦越扫了一眼。 五百人,神情各异。 有好奇的,有审视的,也有不少人,脸上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医者,现在却要来跟一个毛头小子学医,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国师大人,我等在此,如何学习?” 一个山羊胡老者站了出来,他叫许茂,在咸阳东市开了三代人的药堂,颇有名望。 “我等前来,未带纸笔,也未见药材,更无病患可供问诊,这……这如何学医?” 第66章 回春之道 咸阳东门外,一里处。 此处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却无人在此放牧。 只因左近便是城中黔首倾倒秽物之地,更有不少牛马在此随意便溺。 常年累月下来,风一吹,那股子混杂着牛粪马粪的酸爽气味,能飘出二里地去。 蒙武带着五百名医者,跟着秦越来到这里,脸都绿了。 “国师大人,您说的传道之地,就是这儿?” 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 这味道,太上头了。 五百名医者也是议论纷纷,不少人已经面露嫌恶之色。 他们都是咸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出入的都是高门大户,何曾来过这等污秽之地。 “国师大人,我等前来学习仙法,自当心怀敬畏。” 那个叫许茂的山羊胡老者,再次站了出来。 “可在此地授课,是否有些……不妥?” “我等并非吃不得苦,只是这环境,实在有辱斯文,也配不上仙法的尊贵。” 秦越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没有理会许茂,而是扫视着所有人。 “我只说一遍。” “此处,便是我今日传道之所。” “无需纸笔,无需药材,人到即可。” “若有不愿者,现在便可自行离去,我绝不阻拦。”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五百名医者,顿时安静下来。 走?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仙缘。 错过了,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可留下……看看脚下那踩着都软乎乎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新鲜粪便,众人心中一阵犯怵。 这哪里是来学医的,这是来历劫的吧? 蒙武也急了,他凑到秦越身边,压低声音。 “国师大人,这……这确实有些为难人了。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 “不必。” 秦越摇了摇头。 “这也是一种历练。” 就在众人迟疑不决,场面陷入尴尬之时。 一个苍老却沉稳的声音响起。 “医者,治病救人,何曾有过洁净与污秽之分?” 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正是大秦的太医令,夏无且。 夏无且对着秦越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转向众人。 “牛粪晒干,名为‘牛矢’,可入药。马粪烧灰,可治恶疮。” “我等身为医者,眼中只有病症与药理,何来斯文与体面?” 说完,他撩起自己的衣袍,竟是第一个,在这满是牛马粪便的草地上,寻了个地方,端正坐下。 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身处的不是污秽之地,而是庄严肃穆的麒麟殿。 有太医令带头,其余人哪里还敢有二话。 “夏太医令说的是。” “我等,受教了。” 许茂老脸一红,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其他人纷纷效仿。 一时间,五百名医者,连同蒙武在内,全都盘腿坐在了这片散发着恶臭的草地上。 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秦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夏无且,倒是个妙人。 他站在众人面前,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夏日的阳光本就毒辣,加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恶臭,不少医者已经汗流浃背,脸色发白。 有些人甚至开始干呕。 这考验,也太折磨人了。 就在有人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秦越,动了。 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下一秒,奇迹发生。 那股盘踞在此地,几乎凝成实质的恶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雨后青草混合着泥土的清新香气。 众人脚下,那些恶心的牛马粪便,也化作了青翠的绿草,与周围的草地融为一体。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刷新键。 “这……这是……” “神迹!是神迹啊!” “气味没了!地也干净了!” 医者们惊得目瞪口呆,纷纷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脚下。 他们终于明白,这哪里是什么刁难。 这是国师大人对他们的双重考验。 既考验了他们的心性,又向他们展露了仙法的冰山一角。 一时间,所有人投向秦越的表情,都变了。 从最初的怀疑、不服,变成了此刻的狂热与崇拜。 “我等愚钝,请国师大人恕罪!” 夏无且再次带头,对着秦越深深一拜。 “请国师大人恕罪!” 五百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秦越没有让他们起来。 他双脚离地,身体缓缓向上升起。 一尺,一丈,三丈…… 他最终停在了离地约十丈的高空,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踏空而行! 这一下,更是让底下的人惊掉了下巴。 “真是仙人!” “我不是在做梦吧?” 惊呼声此起彼伏。 可就在这庄严神圣的时刻,底下的人群中,却开始了一阵奇葩的窃窃私语。 “你们说……仙人他……流血吗?” “流血?那仙人的血,是不是能入药?说不定能长生不老!” “血算什么,我更好奇的是……仙人拉不拉屎?”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 “我就是好奇嘛,《黄帝内经》里有记载,上古真人,食气而生,不食五谷,自然无粕。你说国师大人他……” 这些议论声虽小,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秦越的耳朵里。 他的额角,爆出几根青筋。 好家伙,我在这给你们装逼,你们在底下研究我的排泄物能不能入药? 医者的职业病,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肃静!” 秦越一声冷喝。 “传道只此一次,尔等若再分心,便自行离去!” 威严的声音,让所有人心中一凛,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再有丝毫杂念。 秦越这才满意。 他心念一动,发动了刚刚升级的技能。 《莲台讲道》! 只见他脚下,凭空生出一朵巨大的青色莲花。 莲花由最纯粹的翠玉雕琢而成,共十二叶,二十四瓣,层层叠叠,绽放开来。 莲心处,五颗晶莹剔透的莲子,散发着柔和的碧光。 温暖的碧光,如水波般洒落,将下方的五百余人,全部笼罩其中。 被碧光照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脑子一清。 之前因为日晒和恶臭带来的昏沉感,一扫而空。 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得无比清明,思维运转速度,也比平时快了好几倍。 “我的天,这是什么感觉?” “我……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有个方子,一直想不通其中几味药的君臣佐使,现在……现在全通了!” “我也是!我感觉自己对《伤寒杂病论》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莲台的神效,让所有医者,都陷入了狂喜之中。 蒙武仰着头,呆呆地注视着莲台之上的那道身影。 他知道国师很神,可他没想到,国师能神到这个地步。 只是,他心中依旧有一个巨大的疑惑。 就算有这神异的莲台相助,能让学习事半功倍。 可陛下要的,是上万名医者。 国师承诺的,是一年之内。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难道,国师还能把这莲台,变出几百个不成? 第67章 无上妙法,回春之主 就在蒙武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是仙人!仙人在天上!” “别排队了!快去看仙人啊!” 咸阳东门外,原本排着长队等待入城的黔和们,炸开了锅。 他们扔下担子,推着板车,拖家带口地朝着这边涌来。 场面瞬间失控。 “不好!” 蒙武脸色一变,当即起身,对着城门方向大吼。 “城门卫!禁军!速来此地,列阵!任何人不得靠近讲道之地百步之内,违令者,以冲撞国师论处!”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压过了所有嘈杂。 守卫城门的士卒不敢怠慢,立刻出动,组成人墙,将疯狂涌来的人群拦在了远处。 骚乱被强行压制下去。 莲台之上,秦越对外界的纷扰充耳不闻。 他正在仔细感受着这个新技能的真正用途。 这哪里是什么讲道。 分明就是一个大型的线上教学平台,还是带VR沉浸式体验和思想钢印功能的那种。 他可以把金色品质以下的技能,直接灌输给莲台笼罩下的任何人。 甚至可以设定权限,比如,只能用三次,或者,离开他多远就会失效。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决定灌输什么。 除了技能,还有思想。 他完全可以编造一套理论,一套世界观,随着技能一起,植入这些人的脑海。 这哪是莲台讲道,这简直是“洗脑神器”! 半年,培养万余医者? 有这玩意儿在手,别说半年,给他三个月,他能给你拉起一支思想统一,技术过硬,指哪打哪的医疗大军! 秦越心中大定。 他将意念集中,开始了他的第一堂课。 莲台碧光大盛,一道道翠绿的光线,从莲心射出,精准地连接在下方每一位医者的眉心。 夏无且只觉得眉心一暖,下一刻,斗转星移。 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光线明亮的房间。 房间里,躺着一个面色痛苦的兵士,那人肩头插着一根羽箭,箭头没入血肉,深可见骨。 而在兵士身旁,站着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的动作,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他看见“自己”拿起一把从未见过的小巧尖刀,在伤口周围,利落地划开了一个口子。 夏无且大惊,这不合医理!伤上加伤,岂不是要了病人的命? 可那个“自己”不管不顾,用一把铁钳,夹住血肉模糊的箭头,用力一拔! 噗嗤一声,箭头带着血肉被拔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颠覆了夏无且一生的认知。 那个“自己”,竟然拿出一根带着丝线的弯针,将那翻开的皮肉,一针一线地,缝合了起来! 如同缝补一件破旧的衣裳。 这是在治人?还是在亵渎身体? 就在夏无且三观尽碎之时,那个“自己”做完了一切,双手合十,口中竟开始念念有词。 “无上妙法,回春之主,恳请国师大人,赐予我勇气与力量,为眼前的信徒,驱逐病痛……” 祷文? 夏无且一愣。 随着祷文结束,那个“自己”的手中,浮现出一团柔和的绿光。 绿光按在兵士的伤口上。 那狰狞可怖,被缝合起来的伤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愈合。 夏无且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记住那开刀的手法,想记住那缝合的技巧,可脑子里,却被那段祷文,占据了全部的空间。 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刻进他的骨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眼前的画面,慢慢消散。 他猛地睁开双眼。 自己,依旧盘腿坐在那片清新的草地上。 咸阳的日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耳边,是远处人群被拦住的喧哗声。 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可他低头,却能清晰地回忆起,用刀划开皮肉的触感,用针线缝合伤口的每一个细节。 还有那段……祷文。 他有一种冲动,一种想要立刻站起来,对着天空那道身影顶礼膜拜,然后大声念诵出来的冲动。 这冲动,源自于幻境中数万次的重复,已经化作了身体的本能。 就在夏无且用理智压制着这股冲动时,他身旁,那个叫许茂的山羊胡老者,却已经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许茂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提线木偶。 他双膝一软,对着莲台上的秦越,五体投地。 “无上妙法,回春之主……” 干涩沙哑的声音,从许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一个接一个的医者,都从地上站起,然后跪倒,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不是想这么做,而是身体自己动了。 幻境中那不知疲倦的演练,早已将这套动作,这篇祷文,刻进了他们的肌肉记忆。 最终,五百人,包括太医令夏无且在内,全都跪伏在地。 五百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在这片空旷的草地上回荡。 “恳请国师大人,赐予我勇气与力量,为眼前的信徒,驱逐病痛……” 祷文声落下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跪在最前方的夏无且,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右掌掌心,竟浮现出一团鸽蛋大小的绿色光团。 光团柔和,散发着勃勃生机。 他并非个例。 他身后的许茂,许茂身后的其他人,五百名医者,每一个人的掌心,都托举着一团大小不一,明暗各异的绿色光芒。 五百个移动的光源,将这片草地映照得如同鬼域,又好似仙境。 “神光!快看,他们身上有神光!” 远处被拦住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天啊!他们……他们都成仙了?” “我大秦,一日之间,多了五百位仙人?” 数千黔首,彻底疯了。 他们用力推搡着面前由士卒组成的人墙,想要冲过来,想要离得更近一些。 一个断了条胳膊的老秦人,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朝着这边拼命磕头,哭得涕泗横流。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仙人垂怜,看看我,看看我啊!” 更有一些脑子活泛的,侧耳倾听,学着这边医者的祷文,也跟着含糊不清地念叨起来。 “无上妙法……回春之主……” 他们也想试试,万一呢? 万一自己也是那个天选之子呢。 蒙武看着眼前这近乎失控的场面,又看了看那五百名掌心发光的医者,整个人都麻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莲台之上,秦越的身形缓缓降下。 他脚下的青玉莲台,也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空气中。 他走到夏无且等人的面前,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此术,名为‘回春’。” “日后,尔等若需施展,只需寻一处有我雕像之地,诚心祷告,便可借来此力。” 第68章 人族当自强 “但。” 他话锋一转。 “此力不可用于欺世盗名,不可用于敛财害人。” “若有违背者,我,自会收回。” 冰冷的话语,让所有人心头一凛,刚刚升起的某些不该有的念头,瞬间被掐灭。 “仙法终究是外物。” 秦越看着他们。 “尔等身为医者,根本在于凡俗医理。望尔等多加钻研,人族,当自强不息。” 他们原以为,这位国师传下仙法,是要他们从此成为国师的信徒,神权的延伸。 可他最后说的,却是“人族当自强”。 他没有让他们抛弃自己穷尽一生所学的医术,反而鼓励他们继续钻研。 这等胸襟,这等气度。 夏无且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他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是发自肺腑,心悦诚服。 “我等,谨遵国师教诲!” 身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秦越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一旁早已呆若木鸡的蒙武。 “蒙将军,今日之事,你都看到了。” 蒙武一个激灵,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有些发颤。 “国师……国师神威盖世,末将……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一团浆糊。 “陛下要的,是上万医者。” 秦越的语气平铺直叙。 “今日这五百人,只是个开始。” 蒙武下意识地点头,是啊,五百人,离一万还差得远呢。 看来以后还要经常来这地方闻味儿。 “你明日,再带来一万五千人。” 蒙武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国师大人,您……您说什么?” “我说,明日,你再带一万五千名学子过来。”秦越重复了一遍。 “一……一万五千人?”蒙武的舌头都大了,“明日一天……就能……就能全部教会?” 这怎么可能! 今天这五百人,国师又是显圣,又是莲台讲道,折腾了小半天。 一万五千人,就算国师不眠不休,得分多少批次?得讲到何年何月? 秦越笑了笑。 “百息之内,可尽数功成。” 蒙武彻底僵在了原地。 百息? 点化一万五千人? 他想起了军中的沙漏,百息,不过是沙漏漏下几捧细沙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别说传授仙法了,就是让一万五千人站好队点个名都做不到。 这位国师大人,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蒙武心中再无半分怀疑,只剩下一种面对未知伟力的,最原始的恐惧。 他双拳紧握,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末将,遵命!” 秦越挥了挥手,转身离去,身影很快便融入了远处的人潮之中。 原地,只留下一群劫后余生般的医者,和一个怀疑人生的将军。 许久,医者们才三三两两地站起来,他们低头看着自己掌心已经消散的光芒,激动地交谈着。 “夏太医令,您……您感觉如何?” 山羊胡许茂搓着手,凑到夏无且跟前,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 夏无且缓缓吐出四个字。 “前所未有。” 他低头审视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绿色光团的温度。 那种掌控生命,逆转凋零的力量,让人沉醉。 “只是……”许茂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瞅了瞅夏无且,满腹不解。 “夏太医令,为何方才你掌中的光团,比我的要明亮许多?” “我瞅着,足足大了好几圈。” 旁边一个年轻的医者也挤了过来,压低声音抱怨。 “是啊,我的也有些黯淡,就……就核桃那么大。” “你那算好的,我的才龙眼大小,光芒都快看不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国师传法,还看人下菜碟不成?”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他们都是大秦医界的翘楚,平日里自视甚高,哪里受过这种区别对待。 夏无且捻着胡须,陷入了思索。 他问许茂:“我在那幻境之中,救治了不下三百名伤兵,你呢?” 许茂的表情一滞。 “三百?这么多?”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老脸一红。 “我只治了大概百余人,就感觉头昏脑涨,精神不济,然后就醒过来了。” “我才七十多个!” “我五十都不到……” 一个又一个数字报出来,众人很快就找到了规律。 在幻境中坚持的时间越长,救治的“病人”越多,醒来后掌心的光团,就越发明亮,也越发凝实。 “不对!” 一个名叫刘璜的医者,猛地一拍大腿。 “关键不是治了多少人!” 他涨红了脸,懊悔地捶着自己的胸口。 “是……是那篇祷文!” “我等初入幻境,心有疑虑,总觉得那用刀用针的手法,有违天和,是邪魔外道!” “我一开始,根本没念那祷文!直到后来,才将信将疑地跟着念了几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想起来了。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幻境里,那个不受控制的“自己”,每救治一个人,都会双手合十,虔诚地念诵那段祷文。 “无上妙法,回春之主……” 现在想来,那就是获取力量的钥匙! 念得越早,念得越多,念得越虔诚,获得的“回春”之力就越强! “我真是个蠢货!” 许茂气得直跳脚,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国师大人何等人物,传下的仙法,岂容我等凡夫俗子质疑?” “错过了,错过了天大的机缘啊!” 懊悔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都是人精,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国师大人考验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医术。 是他们的“心”! 是他们对国师的“信”! 信得越深,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这哪是什么新手教程,这他娘的是VIP付费内容提前点映,结果他们自己把付费通道给关了! “不行!” 那个叫刘璜的医者,双拳紧握,表情无比坚定。 “我等不能就此作罢!” “国师大人最后说了,只要寻一处有他雕像之地,诚心祷告,便可借来此力。” “咱们……咱们去造国师大人的雕像!” “对!造雕像!” “我要用最好的蓝田玉,给我家国师大人造一个三尺高的玉像,日日焚香,夜夜祷祝!” “蓝田玉算什么!我要去寻昆山之玉!必须是白玉!国师大人丰神俊朗,只有白玉才配得上!” 五百名医者,像是被打了鸡血。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什么斯文。 前一刻还对秦越满腹狐疑,下一刻已经成了最狂热的信徒。 他们呼啦啦地散开,朝着咸阳城的方向冲去。 有人直奔城中最大的玉器行,有人托关系去寻访有名的玉匠。 还有人,直接雇了快马,朝着蓝田县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69章 战地回春,府前万民 章台宫。 嬴政坐在王座之上,手里捏着一卷竹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心思,全在城东门外。 “陛下。” 一名黑衣的宦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下,躬身禀报。 “国师大人那边,结束了。” 嬴政身体前倾,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急切。 “结果如何?” “回陛下,国师大人以莲台讲道,五百医者,尽数领悟仙法‘回春’。” 宦官的声音平稳,但嬴政能听出其中隐藏的惊涛骇浪。 “五百人……都学会了?” “是。” “用了多久?” “自国师大人显露莲台法相,到众医者掌生神光,约……百息。” “哐当。” 嬴政手中的竹简,滚落在地。 百息。 点化五百名医者。 嬴政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胸膛剧烈起伏,双拳死死攥住。 他看到的,不是什么仙法神迹。 他看到的,是无数嗷嗷待哺的婴孩,是无数从伤病中解脱出来的妇人,是成千上万,未来可以为大秦开疆拓土,填充边疆的黔首! 人口! 这才是他嬴政,乃至整个大秦,最核心的痛点! 地广人稀,兵源不足,始终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而现在,秦越,给了他一把斩断这把剑的钥匙。 “好!好!好!” 嬴政连说三个好字,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在大殿中来回踱步。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传朕旨意!” 他停下脚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自今日起,大秦所有玉矿,皆同盐铁,由官府专营,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贩卖,违令者,族!” “调集少府所有玉石库存,征调天下所有玉匠,即刻赶赴咸阳!” “以最好的白玉,为国师雕琢神像!尺寸,形制,由国师府定夺。所有新建医馆,必须供奉国师白玉神像!” “至于黔首乡里,若有效仿,可用石,可用木,可用泥,材质不限,心诚则灵。” 随后,他转身,看向一直侍立在侧的蒙武。 “蒙武。” “臣在。” “朕,昨日让你去寻五百人。” “国师,今日让你去寻一万五千人。” “现在,朕让你去寻两万人!” 嬴政伸出两根手指,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从咸阳驻军的后人中挑,从关中老秦人的子弟里选!要忠于大秦,要身家清白,要聪颖伶俐!” “朕要让这回春之术,在最短的时间内,遍布我大秦的每一个角落!” “诺!” 蒙武躬身领命,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 第二日,清晨。 还是咸阳东门外那片草地。 蒙武站在秦越身边,额头的汗珠子滚滚而下。 “国师大人,末将……末将无能。” 他指着眼前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声音都带着哭腔。 “陛下让末将召集两万人。” “可……可这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咸阳都疯了。昨夜,末将的府门都快被挤破了。” “末将实在拦不住,多……多带了五百人过来。” 放眼望去,全是年轻的面孔,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想要看清那传说中的仙人。 两万零五百人。 整个草地,甚至延伸到远处的官道上,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那场面,比南征百越发兵时还要壮观。 “无妨。” 秦越的回答,轻描淡写。 他缓步走到人群的最前方,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原本嘈杂无比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两万多双火热的,充满期待的,甚至是狂热的视线,全部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们是来学仙法的。 他们是来见活神仙的。 他们是来一步登天,改变自己命运的。 秦越环视众人,平静地开口,问了一个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的问题。 “尔等,怕死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来学仙法,不都是为了长生,为了更滋润地活着吗? 怎么一上来就问死不死? 人群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梗着脖子喊道:“不怕!” “我爹就是锐士,死在南征的路上!我不怕死!” “对!不怕死!” “为大秦,死得其所!” 一石激起千层浪,少年们的热血被点燃,山呼海啸般的呐喊,震得人耳膜生疼。 秦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再次抬起了手。 熟悉的青玉莲台,再次绽放。 只是这一次,莲台之上,不再是祥和的碧光。 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血色。 血光笼罩之下,所有少年郎,都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拉扯,坠入了一个无边的梦魇。 再睁眼时,咸阳东门的草地不见了。 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兵器碰撞的铿锵声,还有伤员痛苦的哀嚎。 脚下,是泥泞的血水和残缺的肢体。 一个袍泽,胸口被长矛捅了个对穿,肠子混着血水流了一地,他伸出手,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 一个从未见过这等惨状的少年,当场就吓得尖叫起来,转身想跑。 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 另一个“自己”,冷静地冲了上去,一把撕开那袍泽的衣甲,没有念诵什么祷文,而是用最快的速度,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剪刀,剪断了那截肠子。 然后,用一种极其粗暴的手法,将伤口堵住,用麻布死死缠了十几圈。 做完这一切,那个“自己”才双手合十,飞快地念诵。 “无上妙法,回春之主,恳请国师大人,赐予我勇气与力量,为眼前的信徒,驱逐病痛……” 一道微弱的绿光,在“自己”的掌心浮现,按在了袍泽的伤口上。 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只是勉强止住了血,并没有像昨日那些医者幻境中一样,瞬间愈合。 “自己”没有停留,立刻扑向了下一个伤员。 截肢,清创,止血,包扎…… 幻境里的时间,流速快得不可思议。 少年们感觉自己在这片修罗地狱里,待了三天三夜,救了上百人,也眼睁睁看着上百人死去。 他们学会了如何分辨哪些人还有救,哪些人只能放弃。 学会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有效的处理。 那篇祷文,也被他们念了千百遍,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当血色褪去,少年们重新回到草地上时,许多人当场就跪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 他们的脸上,再无之前的狂热与天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血与火淬炼过的沉稳,与坚毅。 蒙武走上前,他没有进入幻境,但他能从这些少年兵的脸上,看出他们经历了什么。 他对着秦越,深深一揖。 “国师大人,末将替我大秦边疆的将士,谢过您。” 他很清楚,这种战地急救之术,比单纯的回春仙法,对军队而言,价值大上万倍。 “上郡蒙恬将军,乃是末将兄长,北拒匈奴,战事频繁。” 蒙武的声音带着些许恳求。 “末将恳请国师大人,能否……能否调拨三千人,先行赶赴上郡?” “可。” 秦越的回答,简单干脆。 他转过身,对着那两万多名还处在恍惚中的少年。 “尔等之中,择优三千,即刻启程,前往上郡,此为第一批。” “余下之人,分批次,发往大秦各处军营,新建医馆。” “诺!” 两万人的回应,整齐划一,带着一股沙场之上才有的肃杀之气。 第70章 酒精 国师府。 秦越回到府门口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 从他家门口,一直延伸到街尾,乌泱泱跪了不下上万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学着昨日那些医者的模样,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无上妙法,回春之主……” “求仙人赐法!求仙人点化!” 有些人,甚至想往国师府的墙上爬,被维持秩序的家仆死死拦住。 整个场面,混乱又荒诞。 “我的乖乖,这些人是疯了么?” 跟在身后的樊哙,看得头皮发麻。 英布的脸上,却是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先生威名,已动咸阳。我能跟在先生身边,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秦越没理会两个活宝。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 轻轻一抖,符纸无火自燃。 下一刻,他的声音,在咸阳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仙缘天定,非是强求。” “医者救人,乃有功德,故而得法。” “尔等凡俗,无故滋扰,已是罪过。” “三息之内,速速散去,若再有人围堵国师府,祸及家人,言尽于此。” 声音威严,如同天神敕令。 府门前那上万黔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散了个干净。 整条街,瞬间空了。 “先生,您这手,太俊了!”樊哙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英布和樊哙两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就在此时,一个家仆匆匆跑来。 “先生,武成侯王翦大人,前来拜访。” 话音刚落,须发皆白的王翦,已经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走到了府门前。 他对着秦越拱了拱手,鼻子却不自觉地耸动了一下。 “国师大人,你这府里……是何味道?” “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 秦越笑了。 “武成侯来得正好。”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后院的方向。 “正要请您,共观一件,为我大秦百万锐士,准备的活命之物。” 王翦跟着秦越穿过前堂,绕过回廊,径直走向了国师府的后院。 后院里,几个家仆正满头大汗地守着几口半人高的大陶瓮。 陶瓮底下,炭火烧得正旺。 几根中空的竹管,从陶瓮的盖子缝里伸出来,歪歪扭扭地连接着另一边的几个小一些的瓦罐。 有清亮的液体,正顺着竹管,一滴一滴地,落入瓦罐之中。 空气中弥漫的,正是那股浓烈又古怪的味道。 有酒的醇香,却又混杂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辛辣刺鼻。 王翦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身为武成侯,执掌大秦兵马,对秦律再熟悉不过。 “国师大人。” “大秦律,私酿酒水,与谋逆同罪。” 这话,说得很重。 他敬佩秦越的仙法,也感激他对大秦的贡献,可法就是法。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更何况,这国师府的规模,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偷喝几口。 这分明是奔着开酒坊去的。 “武成侯误会了。” 秦越背着手,施施然走了过来。 他走到一个瓦罐边,从里面舀起一小碗清澈的液体,递到王翦面前。 “此物,名曰酒精。” “有酒之气,却非酒之实。” 王翦低头看去,那液体清澈见底,在阳光下甚至有些晃眼。 “那此物……何用?” 王翦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 秦越没有直接回答。 他反问了一个问题。 “武成侯久经沙场,想必知道,我大秦锐士,战死于刀剑之下的,十之二三。” “而伤后溃脓,不治身亡的,十之七八。” 王翦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带过的兵,比咸阳城里的耗子都多。 他亲眼见过,多少生龙活虎的小伙子,不过是在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或是被流矢擦破了点皮。 起初不当回事,笑呵呵地说着轻伤不下火线。 可三天,五天过去。 伤口就开始流黄水,发黑,散发出恶臭。 人也跟着发起高烧,说胡话,最后在痛苦的抽搐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军中的医者,对此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看着。 那种无力感,比亲自上阵砍杀一百个敌人,还要让人绝望。 “无论是箭头所淬的金汁,还是铜戈上生的铜毒,乃至袍泽尸身腐烂引来的秽气,皆是夺命之物。” 秦越的声音,平淡却残忍。 “此物,名为酒精,便可涤荡一切污秽。” “让伤口洁净如初。” “虽痛彻骨髓,却能保全性命。” 王翦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死死地盯着秦越手中的那碗液体,呼吸都停滞了。 涤荡一切污秽? 保全性命?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个亲卫,那孩子才十七岁,为了替他挡一箭,大腿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最后就是因为伤口溃烂死的。 死的时候,整条腿都烂成了黑泥。 如果…… 如果当时有这东西…… 王翦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疼?”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干涩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我大秦的锐士,哪个不是在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还怕疼?” “只要能活命,别说拿这东西洗伤口,就是当场拿刀子把烂肉刮下来,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位战功赫赫,灭国无数的老将军,此刻竟有些失态。 他一把抓住秦越的胳膊,因为激动,手都在发抖。 “国师!此物,乃神物!” “是救我大秦无数好儿郎性命的神物啊!” 秦越任由他抓着,语气依旧平稳。 “我意,将此物列入军中辎重,随军分发,不知武成侯以为如何?” “好!太好了!” 王翦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他不仅是武将,更是大秦最顶尖的帅才,脑子转得飞快。 “国师有所不知,我大秦军功,以首级论。” “然,上报战果,却要减去自身折损。” “一场仗打下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叫惨胜,功劳寥寥。” “可若是杀敌一千,自损一百,那便是大捷!封赏天差地别!” 王翦的眼睛里,冒着精光。 “多活一个袍泽,便是我等将领实打实的功勋!” “此物一出,谁敢说半个不字?” “不用陛下开口,我大秦从上到下所有领兵的将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喷死!” 他这话,说得粗鄙,却又是最实在的道理。 这玩意儿,动的是所有领兵将领的命根子。 谁敢反对,就是跟整个大秦军方作对。 秦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过。” 他又补充道。 “此物沉重,需车马运载,只合大军使用。” “至于那些往来奔波,刺探军情的斥候,我另为他们备下了一份专属之物。” 王翦一愣。 还有好东西? 斥候? 那些家伙,干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儿,深入敌后,一旦受伤,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国师为他们准备了什么? “哦?” 王翦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是何物?” 第71章 神物与生意 秦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粒紫黑色的药片,放在掌心。 “此物,专为斥候所备。” 王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斥候,深入敌后,九死一生,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一旦受伤,便是听天由命。 “此物何用?” “名曰紫药片。” 秦越将那药片递过去。 “斥候远行,不便携带汤药。若遇创伤,只需寻得清水,将此药片投入其中,水色化为紫红,便可涂抹伤口。” “此水亦可涤荡污秽,虽不及酒精霸道,却胜在轻便,一人可带百片。” “只是……” 秦越补充了一句。 “此法会留疤痕,且药水严禁吞服,若有随军医者,当以医者之法为先。” 王翦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粒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药片。 斥候的命,有多金贵,他比谁都清楚。 一个优秀斥候传回的情报,能让数万大军免于埋伏,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走向。 可他们的折损率,也高得吓人。 有了这东西,能多活下来多少好手? 王翦不敢想。 他对着秦越,深深地,再次躬身一拜。 “国师大恩,王翦,替我大秦万千斥候,铭记于心。” 这一拜,再无半分试探,只剩下纯粹的敬意与感激。 “武成侯言重了。” 秦越扶起他。 “那酒精,是何物所制?” 王翦直起身子,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想要大规模列装,原料和产量是关键。 “红薯。” 秦越的回答,轻飘飘的。 王翦的表情,却凝固了。 红薯? 就那个一亩能产几十石的红薯? 那玩意儿,能造出这等神物? “国师。” 他搓了搓手,老脸上竟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此物……和酒的味道差不多,不知口感如何?” 秦越笑了。 “武成侯想尝尝?” “咳。” 王翦干咳一声,挺直了腰板,摆出老将军的谱。 “老夫当年在北地,跟匈奴人喝过马奶酒,在南越,也品过百越的果子酿,千杯不倒!” “先生这酒,想必不在话下。” 牛皮吹出去了。 秦越也不点破,转身从瓦罐里舀了一大碗,足有四两。 那酒液清澈透亮,在日光下,泛着危险的光。 王翦接过来,闻了一下,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脑门。 好烈! 但他话已出口,当着国师的面,不能怂。 他心一横,眼一闭,仰头就将那碗酒灌了下去。 酒液入喉,像是一团火,从食道一路烧到了胃里。 王翦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 “好……好酒……”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就往后倒去。 “先生,这老将军……?” 一旁的樊哙看傻了眼。 前一秒还吹嘘千杯不倒,下一秒就一杯撂倒? “喝多了。” 秦越摆了摆手。 “樊哙,搭把手,把武成侯送到客房歇息。” “得嘞。” 樊哙扛起不省人事的王翦,就像扛起一袋米,嘴里还嘀咕着。 “就这点酒量,还不够俺塞牙缝的。” …… 第二日,午时。 王翦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他茫然地看着陌生的房梁,过了好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才涌上心头。 那碗酒。 那句“千杯不倒”。 “唔……” 王翦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不是因为头痛,而是因为丢人。 他一张老脸,臊得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王翦纵横沙场一生,灭国无数,何曾丢过这等脸面。 就在他准备悄悄溜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武成侯,先生请您用午宴。” 躲是躲不掉了。 王翦硬着头皮,整理好衣冠,走出了客房。 来到饭厅,几样精致的小菜已经摆好。 秦越正坐在主位,笑吟吟地看着他。 王翦刚想告罪,鼻子却不争气地动了动。 一股熟悉的,醇厚又霸道的酒香,飘了过来。 桌上,正放着一壶酒。 他的酒瘾,连同昨夜的记忆,一并被勾了起来。 “武成侯,再尝尝?” 秦越提起酒壶,做了个手势。 王翦的老脸更红了,可脚下却跟生了根一样,挪不动道。 他坐了下来,看着秦越为他斟了一小杯。 这一次,他学乖了,只是用嘴唇沾了沾。 酒液入口,辛辣之余,竟有一股甘冽的回味。 配上桌上的菜肴,简直是人间绝品。 “好酒,好酒啊!” 王翦由衷地赞叹。 他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直接开口讨要,太跌份。 可这酒,不喝又实在难受。 有了! “国师大人。” 王翦放下酒杯,一脸正色。 “此等佳酿,只用来疗伤,未免太过可惜。” “王某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哦?” 秦越看着他。 “武成侯请讲。” “此酒以红薯酿造,产量想必不成问题。陛下那边,看在酒精活人无数的份上,也不会禁止。” 王翦越说越兴奋。 “我愿出人手,出物料,为国师大人建一座酒坊,将此酒卖遍整个大秦!” 秦越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至于这酒坊的份子……” 王翦伸出五根手指。 “国师大人凭此秘方,独占五成,分文不出。” “剩下五成,算是我那孙女,王娴的嫁妆,由她私人所有。” 这话一出,秦越都有些意外。 他知道王翦有个极宠爱的孙女,却没想到他会下这等血本。 这酒坊的价值,不可估量。 “武成侯自己呢?” 秦越问。 王翦哈哈大笑起来。 “老夫要钱何用?” “老夫要的,是这酒的售卖之权!” 他压低了声音。 “国师大人想必明白,这咸阳城里,谁能喝到这酒,谁不能喝,得由我说了算。” “老夫再以此酒为招牌,开几家酒馆,结交天下豪杰,岂不快哉?” 这算盘,打得噼啪响。 明面上,他分文不取,还倒贴人手物料,全是为了孙女和国师。 暗地里,却将这酒变成了一种权力,一种人脉。 高,实在是高。 秦越端起自己的酒杯,朝着王翦,遥遥一敬。 “那便,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王翦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连忙端起酒杯。 “合作愉快!”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72章 医馆开业 大秦的土地上,正上演着一场建设狂潮。 主角不是民夫,而是一群瘸腿断臂,脸上带着刀疤的退伍老兵。 他们用仅存的好手好脚,扛着木料,砌着砖石,动作远谈不上麻利,却透着一股子不要命的劲头。 国师大人说了,这是给他们自己,给未来的袍泽兄弟们建的活命之所。 谁敢偷懒,自己就把自己另一条腿打断。 不到两个月,六千余座制式统一的医馆,拔地而起。 淮阴县。 新落成的医馆门口,人头攒动。 主持医馆的,是一个名叫孙岚的女医者,她是咸阳第一批学成归来的弟子之一。 孙岚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国师大人有法旨,医馆有规测。” “凡我大秦退伍锐士,旧伤复发,一律免费诊治!” “凡家境贫寒之黔首,只收成本药钱,分文不赚!” “至于家有余财的富户,有爵在身的贵人,按市价收取诊金,概不赊欠。” 话音落下,人群中那群衣衫褴褛的老兵,先是愣了半晌,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国师大人万年!大秦万年!” 他们身上的旧伤,是为大秦流血的勋章,也是折磨他们半生的梦魇,如今,终于有盼头了。 医馆每日能诊治的人数有限。 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老兵们没有一拥而上,反而聚在一起,低声商量起来。 “老子的腿只是阴雨天疼得厉害,不碍事,让豕夫先去!” 一个独臂老兵,推开了身边的人。 被称作豕夫的汉子,面色蜡黄,走路时身子都是歪的,每走一步,额头就渗出一层冷汗。 “他娘的,当年南征,他为了救我,背上中了三箭,箭头现在还留在肉里头,再不取出来,人就废了!” “还有老伍长,他的脚筋被砍断了,走路一瘸一拐,也得先治!”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报出来,一个又一个伤得更重的袍泽被推到了队伍最前面。 孙岚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一头扎进诊室,开始了连轴转的日子。 整整十天,她每日从日出忙到日落,才将所有老兵的旧伤处理完毕。 这日,轮到黔首们排队问诊。 队伍正缓缓向前挪动,后方却传来一阵骚动。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救命啊!” 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妇人,疯了似的往前挤。 他面色焦急,嘴唇干裂,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 青年冲到孙岚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正是韩信。 孙岚被他吓了一跳,但手上的动作没停,立刻上前查探老妇人的情况。 她按了按老妇人的右下腹部,老妇人虽在昏迷中,身体却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是绞肠痧,肠子快要烂穿了!” 孙岚的表情变得严峻。 “必须立刻开刀,把烂掉的肠子割了,晚了就没命了!” “开……开刀?” 韩信懵了,周围排队的黔首也发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把肚子划开?那不是杀猪吗?人还能活? “大夫,你……你没弄错吧?”韩信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娘只是肚子疼,吃几服药不就好了?怎么就要动刀子了?” “信不过我,就只能给你娘准备后事了。” 孙岚的回答,没有半点情绪。 她见过太多因为犹豫而错失良机的病人。 韩信的脑子嗡嗡作响。 开刀,九死一生。 不开刀,十死无生。 他看着孙岚身上那件代表朝廷医官的制服,又想起了咸阳城里关于国师大人的种种神异传说。 朝廷派来的医者,总不至于当街害人吧? 他咬碎了后槽牙,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治!” “若是出了事,我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医馆!” “好。” 孙岚立刻启动了急救通道,将人抬进了专用的诊室。 韩信守在门外,坐立不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听见里面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闻到一股刺鼻的怪味,那是酒精的味道。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终于,房门开了。 孙岚走了出来,额上见汗,但神情还算平静。 “烂掉的肠子已经割了,伤口也缝好了。” 韩信刚松了口气,却见孙岚并没有结束。 她走到诊室角落里,一座半尺高的国师大人木雕前,双手合十,低声念诵。 “无上妙法,回春之主,恳请国师大人,赐予我勇气与力量,为眼前的信徒,驱逐病痛……” 韩信正觉奇怪,就看到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一团柔和的绿色光芒,在孙岚的掌心汇聚。 她将发光的手,按在了韩信母亲腹部的伤口上。 那道刚刚被缝合,还渗着血丝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结疤,最后连一道疤痕都没留下,皮肤光洁如初。 韩信的嘴巴,张得巨大。 这是……仙法? 神迹! 他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不是求人,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臣服。 老妇人悠悠转醒,只觉得腹中多年的绞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娘!” 韩信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确认母亲真的没事后,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转过身,对着孙岚就要磕头,一边从怀里掏出仅有的几枚铜钱。 “神医大恩,韩信无以为报!这些钱您先收下,剩下的,我给您当牛做马,一辈子给您干活来还!” 孙岚却将他的手推了回去。 “不必了。” “国师大人曾谏言朝廷,为贫困家庭承担医药费,你的情况,符合减免。” 韩信彻底呆住了。 不仅用仙法救了他娘的命,连钱都不要? 天底下,竟有这等好事? 他看着孙岚,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座平平无奇的木雕。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冲击,撞得他头晕目眩。 他终于明白,那位传说中的国师大人,究竟是何等存在。 韩信整理好衣衫,郑重地走到那座木雕前,撩起衣摆,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最标准,最隆重的稽首大礼。 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地面上。 “国师大人在上!此活命之恩,韩信,必报!” 第73章 给大秦换一个未来 淮阴。 木屑纷飞,韩信手里的刻刀却很稳。 他从未如此专注过。 刀锋过处,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木块上成型。 那张脸,他只见过一次,却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他想起以前的自己,游手好闲,四处蹭饭,被市井无赖当众羞辱,自以为是放浪不羁,现在回想,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若非国师大人,若非孙神医,他娘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他,将背负着悔恨与不孝,浑浑噩噩了此残生。 “信儿。”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韩信回头,看见母亲披着外衣,站在门口。 “娘,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 韩母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初具雏形的木雕。 “这是…那位神医供奉的仙人?” “是,国师大人。” 韩信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 “娘,我想好了。” 他放下刻刀,看着母亲。 “我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 “我曾对孙神医立誓,要一力承担。更对国师大人立下重誓,此恩必报。” “空口白话,人神共弃。” 韩母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我想带您去咸阳。” 韩信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咸阳?”韩母有些迟疑,“我们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过活?国师大人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我们这种小人物。” “我不是去求官求财的。” 韩信握紧了拳头。 “我是去还愿的,去兑现承诺的。国师大人用不用我,是他的事。我去不去,是我的事。” “哪怕是去给国师大人府上看门,去扫地,我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待在咸阳,能让我有机会报答万一,我就满足了。” 韩母望着儿子,这个她以为一辈子都长不大的儿子,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仙法救的是急症,却救不了天命。 能看着儿子走上正途,做一件正经事,她就算现在闭上眼,也瞑目了。 “好。” 韩母点了点头。 “娘陪你去。” 韩信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刻刀,继续雕琢。 直到深夜,一座栩栩如生的木雕才算完成。 他将木雕供在桌上,点燃了省吃俭用留下的一小截蜡烛。 烛光摇曳,映照着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 韩信整理衣冠,撩起衣摆,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国师大人在上,信徒韩信,即将携母前往咸阳,践行诺言。” “前路漫漫,万望大人庇佑,一路平安。” 他磕下头去,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心底一片澄澈。 …… 咸阳,国师府。 秦越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盘算着自己账户上的余额。 医馆的分红,加上之前算命的积蓄,在咸阳买个大平层的首付应该是够了。 人生啊,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就在他畅想未来的时候,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叮——】 【检测到高纯度、高强度的指定性信仰愿力生成。】 【职业辅助系统“神棍”模块,第一阶段转职条件已满足。】 【开启转职方向:神灵(医疗)。】 秦越猛地从摇椅上坐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 神灵(医疗)? 他整个人都麻了。 “系统,你给我出来!解释一下,这个括号里的医疗是什么鬼?” 【信仰来源指向医疗救治行为,生成的初始神职即为医疗。】 “不是,我跟他们念的祷文不是‘万能的秦仙人’吗?万能的!你懂不懂什么叫万-能?” 秦越有点抓狂。 【神职的生成与祷文内容无关,只与信徒产生信仰的核心事件性质有关。】 “我辛辛苦苦搞出来的信仰,你就给我整个医疗神职?我一个主角,你让我转职当奶妈?” 他想象了一下以后的场景,别人家的神仙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他呢?站在后面喊“兄弟们顶住,我给你们刷个治疗术”? 画风完全不对了好吧! 【神职一旦生成,不可删除。】 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 “靠!” 秦越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等等,”他忽然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这个神职,还能扩容?” 【是的。当宿主完成第三次职业晋升,或有其他性质的信仰来源汇入时,可开启新的神职领域。】 秦越的心情,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 还好还好,不是一条道走到黑。 他冷静下来,开始盘算。 医疗这个神职,虽然听上去辅助了点,但关键时刻能救命,就像这次韩信他娘的事,效果拔群。 这个不能丢。 但是,只有这个绝对不行。 他想要的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他得搞点别的神职。 比如,农业。 等他把土豆、红薯这些高产作物拿出来,让大秦百姓家家有余粮,到时候求他保佑五谷丰登的人,不得从咸阳排到长城去? 再比如,战争。 现在大秦要南征百越,以后说不定还要北击匈奴。 他要是能拿出点超越时代的大杀器,帮大秦将士开开挂,那“战争之神”或者“军神”的名头,不也稳了? 想通了这一点,秦越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行吧,这次就先不转了。” 他打消了立刻转职的念头。 单一个医疗神职的抽奖池,天知道会抽出些什么玩意儿,万一是一堆手术刀和听诊器,他找谁哭去。 得等攒够了其他神职,再来个打包升级。 第二天一早。 秦越把英布叫了过来。 “拿着我的令牌,去少府,给我调五千个工匠来,木匠、石匠、铁匠、陶匠……各类匠人都要。” 英布虽然不解,但还是躬身领命。 “再去一趟内史府,找内史腾大人,就说我说的,要在咸阳西北边,划一片三百亩的荒地,我有大用。” 安排完这些,秦越又恢复了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当天晚上。 咸阳西北,一片平日里鸟不拉屎的荒地上,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五千名匠人被连夜召集于此,一个个面带疑惑,交头接耳。 人群的一个角落,聚集着十几个气息沉稳的匠人,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也是粗布,但洗的干干净净,工具袋里的器具更是保养得油光发亮。 “师兄,你说这国师大人,把我们这么多人叫来这荒郊野外,到底是要干什么?”一个年轻的匠人低声问。 被称作师兄的,是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人,他哼了一声。 “还能干什么,无非就是修个行宫,造个园子。” 他的话里,带着不屑。 “我等秦墨一脉,钻研的是机关器械,是兼爱非攻的济世之学,不是给权贵当瓦工木匠的。” 旁边一个面容清秀,气质沉静的女子出声了。 “师兄,慎言。” 她的声音让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下去。 “这里是咸阳,那位国师大人如今圣眷正隆。无论他要做什么,我等奉命行事即可,切莫表露出对朝廷的怨怼,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中年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女子说的对,他们这一脉,在法家独大的秦国,本就举步维艰。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人群外围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玄色长衫的年轻人,在一群卫士的簇拥下,从黑暗中走到了火光下。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神态自若,仿佛不是来监工的,而是来散步的。 来人,正是秦越。 他走到众人面前,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于心底。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都在犯嘀咕。” “把你们叫来,不是为了修宫殿,也不是为了造园林。” “我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随我一起,换一个活法。也给这个大秦,换一个未来。” 第74章 建立研究院 人群里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作响。 他们是匠人,是秦国社会最底层的“百工”,活法就是埋头干活,拿钱吃饭,未来就是把手艺传给下一代。 换?怎么换? 就在众人喧哗之时,那个之前劝诫师兄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穿过人群,来到秦越面前。 她对着秦越躬身一礼。 “秦墨钜子云阑,见过大人。” 钜子? 秦墨的钜子? 那个被称作师兄的中年人,相里凛,脸上满是惊愕。 他和其他秦墨弟子一样,都没想到新任的钜子会在这里自报家门。 秦越倒是没太大反应,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清秀,沉静,身上有种与这个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书卷气。 “国师大人。” 云阑抬起头,补上了称谓。 她也是刚从别处得到的消息,说始皇帝陛下新封了一位国师,却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更没想到,这位国师大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国师?” 这下,不只是秦墨弟子,连周围所有的工匠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国之师者,何等尊崇。 他们本以为是哪个不学无术的权贵,靠着溜须拍马上位,要来折腾他们修个园子,没成想,竟是这么个大人物。 相里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想起了自己刚才那句“无非就是修个行宫”。 “国师大人!” 相里凛突然往前一步,冲着秦越大声嚷嚷。 “你说要带我们换个活法,我只问一句,您前些日子在咸阳城中说的‘飞天’之言,可是真的?”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不信邪的劲头。 “相里凛,退下!” 云阑呵斥道。 相里凛梗着脖子,不为所动。 “钜子,我等秦墨,讲究‘察实’,最恨虚言诓骗之徒。他若真是国师,当为天下表率,岂能以虚妄之言蛊惑民众!” 他这话,把秦越直接打成了骗子。 云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按照墨家的规矩,弟子顶撞钜子,当受杖刑。 可现在,当着国师的面,她不好发作。 秦越摆了摆手,示意云阑不必紧张。 他看着一脸倔强的相里凛,反倒笑了。 “飞天之言,是真是假,日后自见分晓。” “我今天不跟你们聊这个。” 他话锋一转,看向云阑。 “我倒想问问云阑钜子,昔年墨家,钜子可居丞相,门徒三千,显赫一时,为何到了如今,却沦落到和普通工匠一起,被我召之即来,连个‘巧工令’都混不上?” 这话狠狠打击在云阑和所有秦墨弟子的心上。 这是秦墨一脉最深的痛。 从诸子百家中的显学,到如今只能依附于少府,成为朝廷的工具人。 这份屈辱,无人能懂。 云阑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原本平静的脸上血色褪去。 相里凛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为什么? 他们钻研机关术数,自认不弱于公输一族。 他们提倡兼爱非攻,却也懂得“备城门”的守御之法。 可为什么,在这大秦,他们就是不受重用? 秦越没有给他们太多消沉的时间。 “因为你们的路,走错了。” 他一句话,就给秦墨的百年挣扎定了性。 “什么?” 相里凛又想反驳,却被云阑伸手拦住。 云阑盯着秦越,声音有些沙哑。 “请国师指教。” “指教谈不上,给你们指条明路罢了。” 秦越背着手,在火光下来回走了两步。 “墨家,不适合玩政治。” “你们那套‘兼爱非攻’,在太平盛世是圣人言论,可在这七国刚一统的时代,就是致命的毒药。陛下要南征百越,北击匈奴,你跑去跟他说兼爱非攻?你猜陛下是会给你加官进爵,还是会把你们整个秦墨都给扬了?” 云阑的身体微微一颤。 这话太糙,也太直白,却直指核心。 “你们的长处,不在于朝堂争辩,而在于你们的手,和你们的脑子。” 秦越停下脚步,声音变得有力。 “你们是天生的工程师,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学家,却非要把自己往政客的路子上逼,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科学家?” 云阑对这个新词感到不解,但她听懂了秦越的意思。 “国师的意思是,我等秦墨,应当放弃学说,专心为匠?” 她的话里,带着些许不甘。 “不。” 秦越摇头。 “不是放弃,是换个赛道。我准备上奏陛下,于咸阳西边,成立一个‘大秦研究院’。” “大秦研究院?” 云多阑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迷茫。 “这个研究院,不属少府,不入九卿,独立于朝堂之外。” “它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研究。” “把你们这些全天下最会钻研的脑袋都聚在一起,朝廷给你们提供场地,提供材料,提供人力,甚至给你们发工资。” “你们不用再为了生计去接那些修修补补的零活,也不用再担心研究个东西会把家底掏空。” “你们要做的,就是把你们脑子里的奇思妙想,都变成现实。” 秦越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无论是能让粮食增产的农具,还是能让大秦士卒横扫战场的兵器,甚至是能让咸阳百姓生活更便利的民生用具,只要你们能做出来,并且经过验证,确实有用,朝廷就会给你们丰厚的赏赐。黄金,土地,爵位,应有尽有。” “但是。” 秦越加重了语气。 “研究院的官职,只在院内有效,不得以此干涉朝政,你们可以对事不对人地提出建议,但绝不能结党营私。简单来说,就是技术入股,拿钱分红,别想碰权力。” 一番话说完,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的匠人,包括那些秦墨弟子,全都呆住了。 专心搞研究,朝廷还发钱发材料? 做出了好东西,还有黄金爵位的赏赐? 这不就是他们这些人做梦都想过的日子吗! 云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秦越这番话的份量。 秦墨衰落的根源,一是学说与大秦国策不容,二是没钱。 是的,没钱。 任何机关术的研究,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和材料,单靠他们自己,根本无以为继。 而秦越提出的这个“大秦研究院”,完美地解决了这两个问题。 它将秦墨从政治的泥潭中彻底剥离,又为他们提供了最渴望的科研环境和资金支持。 这简直是为他们秦墨量身定做的出路。 第75章 他要拆了您的大秦! “国师大人……” 云阑的声音有些颤抖,“此事……陛下会同意吗?” “他会的。” 秦越的回答充满了自信。 “因为这个研究院,能给他,给这个大秦,带来他最想要的东西。一个更强大的大秦。” 云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 她再次对秦越行了一个大礼,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服。 “若国师大人真能促成此事,我秦墨一脉,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别急着表忠心。” 秦越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 “想进研究院,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我得先看看,你们秦墨的本事,到底配不配得上我的投入。” 他将那叠纸递给云阑。 “这是给你们的第一个项目,也是对你们的考教。” 云阑疑惑地接过那叠纸。 纸是上好的蔡侯纸,触手温润。 她展开第一张,整个人都愣住了。 纸上画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奇怪线条和图形,旁边还标注着一些鬼画符一样的符号。 但她毕竟是钜子,很快就从那些图形中看出了门道。 这似乎是……一个物体的不同侧面图? 她又翻开一张,上面是更为精细的局部构造图,那些鬼画符一样的符号旁边,还有用秦篆写下的小字。 “三视图?” “阿拉伯数字?” 秦越看着云阑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暗笑。 他拿出来的,正是后世最基础的工程图纸。 云阑一张张翻下去,越看越心惊。 图纸的设计之精妙,逻辑之严谨,是她生平仅见。 每一个部件的尺寸,每一个连接的方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当她看到最后一张总览图和旁边的标注时,她手一抖,图纸差点掉在地上。 “地基入地三十丈……主体为铁骨包砖直柱……地面以上……六十六丈高?!” 云阑失声惊呼。 六十六丈! 这是什么概念? 如今咸阳城最高的建筑,也不过十几丈。 这个东西的高度,是咸阳最高建筑的数倍! 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建造的! “国师大人!” 云阑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不可能做到!别说是一个月,就算给我们十年,也造不出如此通天彻地的巨物。您这是在故意为难我等!” 她觉得,这位国师是在戏耍他们。 先给一个天大的甜头,再拿出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此来羞辱他们秦墨。 秦越的表情没有变化。 “我没时间,也没兴趣为难你们。” 他的声音很平静。 “这件东西,于国有用,有大用。” “我只问你一句,抛开你们的常识和畏难情绪,单从这份图纸来看,它的设计,有没有问题?” 云阑被问住了。 她重新低头审视图纸。 以她身为秦墨钜子的专业眼光来看,这份图纸……无懈可击。 它的结构设计,力学原理,虽然超出了她的认知,但其中蕴含的逻辑却异常严密,让她找不出任何破绽。 “图纸……没有问题。” 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那就行了。” 秦越说道。 “我知道这东西难,所以,我也会帮你们。” “一些关键的技术难点,我会提供解决方案。你们秦墨,有最严密的组织结构,和最强的动手能力,这就是我看重你们的地方。” “一个月,把它给我造出来。” “到那时,你们秦墨,将名动天下。” …… 当晚,少府令赵拓死死捏着一张竹简。 “铁料,两万石?” “精铁矿,十万石?” “上等木料,一万方?” “还有这……钱,百万!” 每念出一个数字,赵拓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站在他面前的,是国师府的一名小吏,态度恭敬,腰杆却挺得笔直。 “赵大人,国师大人说了,这些都是急用,还请少府尽快调拨。” 赵拓把竹简拍在那小吏脸上。 “急用?!” 他声音都变了调。 “你回去告诉国师大人!他这是要掏空大秦的国库!别说我少府拿不出来,就是把整个咸阳翻过来,也凑不齐这些东西!” “军中将士更换兵器,边疆修筑关隘,哪一样不要用铁?他一张嘴,就要走十年的用度!他想干什么?让我们的将士拿着竹竿去南征百越吗?” 赵拓越说越气,在屋里来回踱步。 “不行,我得亲自去面见陛下!这绝对不行!” …… 章台宫内,嬴政正在批阅奏章。 赵拓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陛下!国师大人他……他要拆了您的大秦啊!” 他将那份物资清单呈了上去,声音里满是悲愤。 嬴政放下手中的笔,拿起竹简扫了一眼。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指节轻轻敲了敲案几。 “两万石铁料,确实多了些。” 赵拓一听,以为有戏,赶紧叩首。 “陛下明鉴!国库中现存铁料不过三万余石,这要是拨出去,未来数年,军械民用都将陷入停滞啊!这简直是动摇国本之举!” 嬴政没有理会他的哭嚎。 “秦越可有说,这些东西,用在何处?” “那小吏只说是急用,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肯多提。”赵拓答道。 “嗯。” 嬴政应了一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宫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赵拓粗重的喘息声。 他心里七上八下,摸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 许久,嬴政开口。 “准了。” 赵拓整个人都僵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陛下?” “朕说,准了。”嬴政重复了一遍。“国库有多少,就先拨多少。不足的部分,着令地方官府,从民间购入,钱款由少府统一支取。” “民间购入?”赵拓的声音都尖了,“陛下,这会扰乱市价,引得物价飞涨的!” “那就让它涨。” 嬴政的回答简单粗暴。 “朕只要结果。” “一个月内,把国师需要的东西,全部送到他指定的地点。” “退下吧。” 赵拓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章台宫,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位陛下,对国师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嬴政看着赵拓离去的背影,手指在案几上轻轻一点。 秦越。 你最好,别让朕失望。 第76章 “擎天柱” 一个月后。 咸阳城西,渭水之畔。 时值寒冬,北风呼啸。 可这一片工地却温暖如春,甚至有些匠人干得热了,还脱掉了外层的厚袄,只穿着单衣。 工地的正中央,一张黄色的符篆插在一根木杆上,无火自燃,散发着融融暖意。 “哼,装神弄鬼。” 一名身材魁梧的秦墨匠人,一边扛着巨大的木料,一边朝那符篆的方向啐了一口。 他叫相里凛,是秦墨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向来只信手中的锤子和尺矩。 “钜子,那姓秦的小白脸,除了会用这些符篆显摆他仙人的身份,还会干什么?这通天的柱子,还不是靠我们兄弟们一锤一锤给敲出来的?” 云阑正在核对最后一道工序的图纸,闻言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沾了些许灰尘,但精神却很饱满。 “相里,话不能这么说。” “你以为,没有国师大人的法子,我们真能把这东西造起来?” 云阑指了指那已经初具雏形的庞然大物。 “你再看看我们脚下,看看这四周的木架。以木为骨,层层搭台,逐层建造,再用绞盘将材料吊运上去。这个法子,你想得出来吗?” 相里凛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方法,简直是天才之想。 在秦越提出这个方案之前,所有秦墨的工匠都认为,要建造六十六丈高的建筑,必须先堆一个同样高的土坡,再从上往下建。 光是堆那个土坡,十年都未必够。 而秦越的“脚手架”方案,直接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难题。 “若无国师,这东西,就是一张废纸。”云阑下了定论。 就在这时,秦越的身影出现在工地的入口。 他走到云阑面前。 “收尾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回国师大人,主体结构已经完成,只剩下最后的盖顶和拆除外围的木架。”云阑恭敬地回答。 “加快速度。” 秦越说道。 “两个时辰后,陛下亲临。” 云阑楞了一下,随后大喊。 “所有人都动起来!” “盖顶!拆木架!快!快!快!” …… 两个时辰后。 嬴政的六马大车,在百官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车队在距离工地尚有里许的地方停下。 当嬴政走下马车,当随行的文武百官抬起头时。 所有人都停住了呼吸。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根巨大无比的铁灰色圆柱,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它的表面包裹着一层层青砖,但在阳光下,依旧能感受到那钢铁骨架所带来的冰冷和坚硬。 “这是何物?” 兵部尚书蒙武,一员久经沙场的老将,声音里充满了震撼。 “擎天之柱!” “仙人,国师大人,果然是仙人啊!” 有臣子已经忍不住跪地膜拜。 也有人小声嘀咕。 “秦墨一脉,何时有了这等通天彻地的本事?” “哼,怕不是把国库都搬空了,才堆出这么个华而不实的东西。” 嬴政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走到秦越前面。 “朕未在腊祭上见到你。” 这是一种敲打。大秦的年节,你这国师竟敢缺席。 “回陛下,此物赶工,片刻不敢耽误。”秦越躬身一礼,不卑不亢,“于大秦有大用。” “哦?大用?”嬴政的眉毛动了一下,“是何用处,现在可说?” “政兄稍后便知。”秦越卖了个关子。 “开始吧。” “喏。” 秦越转身,走向巨柱的底部。那里有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旁边堆满了黑色的石块和赭红色的矿石。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屈指一弹。 “厉火符,着!” 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道火龙,径直钻入了洞口之内。 一股灼人的热浪从洞口喷薄而出,卷起漫天尘土。 他对着不远处的云阑点了点头。 云阑立刻指挥着秦墨的匠人开始忙碌。 “加石炭!鼓风!” 几名赤着上身的壮汉,合力推动一个巨大的木制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沉闷声响。狂风被灌入炉膛,里面的火焰瞬间窜高了数尺,发出骇人的咆哮。 炉边的温度急剧攀升。 百官们再次后退,一直退到数十步开外,才感觉那股几乎要将人烤熟的热度稍减。 唯有嬴政,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起!” 随着云阑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另一组匠人,开始奋力拉动一套复杂的滑轮组。 一个巨大的铁斗,装着满满的赭红色铁矿石和黑色焦炭,被缓缓吊起,升到巨柱的中段,然后猛地倾斜。 无数矿石和焦炭,顺着一个预留的通道,倾泻进巨柱的腹中。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时间一点点过去。 巨柱的内部,传来一阵阵闷雷般的滚动声。 炉口的火光,由最初的橘红色,渐渐变成了刺目的白。 就连巨柱的青砖外壳,似乎都透着一股暗红。 “国师大人,可以了!”云阑的声音充满激动。 秦越走到炉前,拿起一根长长的铁钎,捅向炉底一个被泥土封住的小孔。 泥封破开。 起初,只是一点火星溅出。 下一息,一道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白金色洪流,裹挟着万钧之势,从出铁口狂喷而出! 炽热的铁水,如一条发怒的火龙,沿着预先挖好的沟渠,奔腾流淌,最终汇入一个个用湿沙压实的模具之中。 “滋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和金属混合的灼热气味。 所有人都被这壮丽而又狂暴的景象震慑住了,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铁水!这是铁水!”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云阑。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甚至带上了哭腔。 “祖师在上!墨子祖师曾有猜想,若炉温足够,便可使铁石化水,涤荡糟粕,今日……今日竟亲眼得见!此乃奇迹!奇迹啊!” 这位秦墨的钜子,竟对着那奔流的铁水,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嬴政快步上前,不顾那逼人的热浪,站到沟渠边,俯身下望。 那流淌的,真的是铁! 是支撑起大秦军队骨架的铁!是铸造兵戈、打造农具的铁! 现在,它像水一样,温顺地在他脚下流淌。 他终于明白,这根所谓的“擎天柱”,是一座炉! 一座能将铁石融化成水的,通天彻地的大高炉! “国师,”嬴政缓缓转身,看向秦越,“此炉,一日可得铁几多?” 秦越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石。” “什么?”蒙武失声叫了出来,“一日?五百石?” 整个官僚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国师……此言当真?”蒙武的声音都在发抖。 “基操,勿六。”秦越吐出几个众人听不懂的音节,表情淡然。 这事,嬴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好!好一个‘于大秦有大用’!” 嬴政一把抓住秦越的手臂,双目放光:“此炉,可能多建?” “自然。”秦越点头,“技术要点,云阑钜子已尽数掌握。只要材料足够,她便可率秦墨弟子,在咸阳城外,再造十座,百座。” 十座?百座? 嬴政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秦的军队,从将官到士卒,人人都换上了精良的铁甲,手持锋利的铁制兵刃。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铜钱被从兵器中解放出来,重新变为流通的货币,让大秦的市场空前繁荣。 南征百越,北击匈奴,将不再是梦想。 “赵拓!”嬴政高声喊道。 “臣在!”少府令赵拓连忙出列。 “待其冷却,立刻查验成色!” “喏!” 铁水很快灌满了所有的模具,匠人们泼水降温后,渐渐凝固成一块块铁锭。 赵拓戴上厚厚的手套,拿起其中一块,仔细端详。 他用小锤敲了敲,听着那清脆的回响,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陛下!”赵拓激动地禀报,“此铁,质地均匀,几无杂质,其品相堪比军中校尉所配的百炼精铁!可直接用于打造兵刃!” 嬴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然而,秦越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他走到赵拓面前,拿起那块铁锭掂了掂。 “此乃生铁,碳量过高,质地发脆,韧性不足。” “用来铸造铁锅农具尚可,若是用来打造士卒用的兵刃,上了战场,一碰就断。” 第77章 百锻精钢 蒙武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刚刚升起的万丈豪情,憋了回去。 “那……那国师大人您这……” 赵拓也懵了,搞了半天,费了这么大的阵仗,就弄出来一堆只能造铁锅的废铁? 嬴政倒是没有流露出失望,他看着秦越,等着他的下文。 “别急,这才到哪儿。” 秦越丢下手里的生铁块,走向高炉不远处一个看起来更矮、更扁平的砖石建筑。 那建筑像一个巨大的卧倒的陶罐,顶部敞开。 “开二号流道,引铁水入平炉!”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秦墨匠人立刻用铁钎撬动高炉底部的另一处机关。 一条新的沟渠被挖开。 那奔腾的白金色铁水,改变了方向,拐了个弯,咆哮着冲向那个扁平的炉子。 “加料!” 云阑不用秦越吩咐,立刻指挥另一队人手。 一筐筐早已备好的青白色石块和灰白色石粉被倾倒进平炉。 铁水灌入,与那些石料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阵阵白烟。 “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啊,没见过这种炼铁法子。” 百官们交头接耳,完全看不懂这波操作。 “用长铲,入炉,搅拌,剔除浮渣。” 秦越的声音再次响起。 几名最强壮的墨者,手持长达两丈的特制铁铲,走到平炉边。 他们将铁铲伸入那翻滚的铁水之中,奋力搅动。 每一次搅动,都带起一片火星。 炉内的铁水表面,浮起一层黑灰色的渣滓。 “把上面那层脏东西,给朕撇出来!” 嬴政的声音响起,他已经看明白了。 匠人们得到皇帝的亲自指令,干劲更足了,用长铲将那些浮渣一点点地从炉中撇出,甩到一旁的沙地上。 这是一个极为消耗体力的活。 炉边的温度高得吓人,匠人们的汗水刚冒出来,就被蒸发干净。 相里凛第一个顶不住了,换了个人上来,他退到后面,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时间流逝。 一个多时辰后,平炉内的铁水,颜色变得更加纯粹,亮得人睁不开眼睛。 “可以了。” 秦越下令。 “出钢!” 平炉的另一个出口被打开。 一道比之前更加璀璨的洪流奔涌而出,注入新的模具之中。 这一次,铁水凝固后,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亮白色,质地细腻,表面光滑如镜。 不等完全冷却,云阑已经第一个冲了上去。 她不顾那滚烫的温度,用布包着手,拿起一块新成的钢锭。 她只是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钜子?”相里凛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 云阑没有回答,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烫,而是因为激动。 “这……这是……”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神迹。 “百锻精钢!” 她终于喊了出来,声音尖锐,带着哭腔。 “不可能!”相里凛第一个跳了起来,“百锻精钢需老师傅锻打数月,日夜不休,才能得个几十斤!这……这一炉子,得有几千斤了吧!” “没错!这绝不可能是百锻精钢!” 其余的墨家弟子也纷纷附和,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云阑没有争辩,她抓起一块钢锭,走到之前那堆生铁锭旁,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钢锭砸向那块黑乎乎的生铁。 “铛!” 一声脆响。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那块坚硬的生铁锭,如同脆弱的陶器,应声碎裂成好几块。 而云阑手中的钢锭,完好无损,连个印子都没有。 全场死寂。 “不……”云阑看着手中的钢锭,喃喃自语,“这成色,远胜寻常百锻精钢。其质地之纯,结构之密,怕是……怕是达到了三百锻的水准!” “国师,”嬴政大步走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此炉,一日可得此钢几多?” 秦越伸出两根手指,然后又伸出两根。 “这座平炉规模小了点,消化不了高炉产出的全部铁水。” “即便如此,日产钢料二百二十石,问题不大。” 二百二十石? 一日? 整个官僚队伍,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大秦一年才能产出多少百锻精钢? 几千斤?一万斤? 现在,一天就能产出两万多斤?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基操而已。”秦越吐出几个无人能懂的音节。 嬴政猛地转身,一把抓住秦越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好!好!好一个‘于大秦有大用’!” 他连说三个好字,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到了,看到了大秦的士卒,人人身披精钢甲,手持利刃,横扫六合,所向披靡。 他看到了,大秦的国库,堆满了崭新的铜钱,而不是被铸成兵器。 南征百越,北击匈奴,将不再是耗费国力的远征,而是摧枯拉朽的碾压。 丞相王绾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对着秦越,深深一躬。 “国师之功,利在千秋,老臣,代天下万民,谢国师!” 通武侯王贲,这位大秦的宿将,更是直接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国师此举,可让我大秦少死十万将士!王贲,拜谢国师!” 文武百官,无论之前是何心思,此刻都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谢国师!” 声震云霄。 少府令赵拓站在人群后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哭诉和阻拦,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跟国师的功绩比起来,自己那点算计,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暗下决心,日后国师府但有调令,他赵拓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东西凑齐了! 嬴政扶起王贲,心情激荡。 他看着秦越,这个总能给他带来惊喜的年轻人。 “朕自登基以来,受惠于国师良多,心中有愧。” “国师有何所求,但说无妨,朕无有不允。” 这是帝王最重的承诺。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想知道这位仙人会要些什么。 封地?爵位?还是金钱美女? 秦越对着嬴政,躬身一礼。 “臣,不求私利。” “臣请立,大秦研究院!” 研究院? 这是什么东西? “匠人之艺,于国有大用。今日炼钢之术,只是其中之一。” “秦墨一脉,能人辈出,是陛下当年横扫六合的助力,亦是未来开疆拓土的基石。” “臣请陛下下旨,以秦墨为班底,广纳天下有才之士,成立大秦研究院,专攻格物致知之学,为大秦,打造出更多的国之利器!” 这番话,既抬高了工匠的地位,又满足了嬴政对技术的渴望,还顺便兑现了对云阑的承诺。 一箭三雕。 嬴政听完,没有丝毫犹豫。 “准!” “朕不仅要准,还要给钱,给人,给地!” “此事,由国师全权负责,少府协同,任何人不得掣肘!” …… 嬴政带着心满意足的百官离去。 工地上,只剩下秦墨的弟子们,他们围着那些钢锭,像是在看稀世珍宝。 云阑快步走到秦越面前。 她有很多问题。 “国师大人,”她抬起头,沾着灰尘的小脸,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您……为何会懂我墨家之术?” “陛下给了您天大的赏赐,您为何要用来成立一个研究院?” “您……到底想要什么?” 第78章 大秦,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秦越看着眼前这位秦墨的钜子,她眼中燃烧的火焰,是探究,是困惑,也是一种渴望。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你觉得,我是谁?” 云阑被问住了。 仙人?国师?还是一个掌握了通天手段的神秘之人? “我非墨家子弟。”秦越说道,“我所掌握的,也非单纯的墨家之术。” “天有神明,掌风雨雷电。” “而我,掌格物致知。” 他的声音很平淡。 “所谓匠艺,只是凡人对格物致知最浅显的模仿。” “你们钻研器械,探求真理,与我之道,并无不同。只是你们还在山脚,而我,在山顶。” 秦越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上的高炉。 “此炉,此钢,便是我的道,也是你们的道。” “我立研究院,是为传道,是为在这人间,寻找能与我同行之人。” 云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明白了。 国师大人不是在利用秦墨,他是在点化秦墨! 他不是凡人,他是……他是匠艺的源头,是所有工匠所追寻的道的化身! 是神! “仙人……”云阑的称呼变了,声音里满是虔诚与孺慕,“云阑……云阑明白了。” “您不是要我们做您的工具,您是要我们做您的信徒,您的助手!” 秦越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云阑定不负仙人所托!”她深深一拜,头几乎要触到地面。 …… 秦越离开后不久,工地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尘土飞扬,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开赴至此,黑色的甲胄在冬日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云阑面前。 “郎中卫司马欣,奉陛下口谕!” 云阑与一众秦墨弟子连忙行礼。 “自即刻起,此地由禁军接管,高炉平炉,列为大秦最高机密!” 司马欣的声音冷硬如铁。 “所有参与建造的匠人,核对名册,登记在案,无故不得离开咸阳,违者以通敌论处!” 近千名禁军迅速散开,将整个工地围得水泄不通,在五十步外拉起了警戒线。 “明日起,我部将在此地扎营驻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司马欣说完,便开始亲自带人核对名册,一丝不苟。 昔年齐国一本《考工记》,流传诸国,致使齐国利器之术不再独有,国力因此衰退。 大秦,绝不会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工地上气氛肃杀,秦墨的弟子们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禁军完成初步的布防,退到外围,这股压力才稍稍减轻。 云阑将所有的核心弟子召集到了一起。 “钜子,这……这是怎么回事?”相里凛心有余悸地问。 “这是陛下的看重。”云阑平静地回答。 她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还在怀疑国师大人的身份吗?” “他不是凡人,他是我们所有匠人的神!” “神?”相里凛第一个不信,“哪有神仙长他那样的?再说,他要是神,为什么不直接把炼钢的法子告诉我们,还让我们累死累活地干了一个多月?” 这个问题,也是许多弟子心中的疑惑。 云阑冷笑一声。 “你这夯货,脑子里装的都是木屑吗?” “仙人是何等身份?陛下都要以礼相待。他图我们秦墨什么?图你力气大,还是图我们身上这点灰?” 相里凛被噎得说不出话。 “仙人若直接将答案给我们,我们与那伸手的乞丐何异?” 云阑的声音高了起来,带着一种狂热。 “他是在考验我们!是在磨砺我们!他要的,不是一群只会听命行事的工具,而是一群能够理解他的道,能够替他将‘格物致知’发扬光大的信徒!” “这高炉,这平炉,就是仙人赐予我们的神启!大秦研究院,就是仙人留给我们追寻他脚步的圣堂!” “我们不是在为大秦做事,我们是在为神做事!”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秦墨弟子热血沸腾。 原来他们这一个月的辛苦,并非苦力,而是一场神圣的试炼。 他们看向那两座静静矗立的巨炉,感觉那不再是砖石和钢铁,而是神迹的证明。 “我等愚钝,谢钜子点醒!” “我等愿追随仙人,追随钜子!” 众人纷纷拜倒,就连相里凛,脸上也露出了愧色和激动。 云阑很满意这个效果。 她从怀中取出一卷崭新的图纸,这是秦越离开前留下的。 “仙人没有放弃我们,新的考验,已经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卷图纸吸引。 相里凛为了挽回刚才的颜面,第一个凑了上去,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专业能力。 “我来看看,仙人又给了什么好东……” 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他摊开图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图纸上画着一个古怪的器物,结构算不上复杂,由许多齿轮和链条组成。 可这东西的造型,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这是什么?” 相里凛抬起头,满脸都是费解。 “此物,果真有用?” …… 国师府门前,樊哙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身材颀长,面容儒雅,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吏袍,走起路来不急不缓,自有章法。 另一个则壮实许多,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 “国师大人!”樊哙的大嗓门先到,“俺把俺老乡带来了!” 秦越从院里的躺椅上起身。 “沛县主吏掾,萧何。” “沛县厩吏,夏侯婴。” 两人走到秦越面前,恭恭敬敬地深躬一礼。 “拜见国师大人。” 樊哙在路上早就把国师大人的“仙人”事迹添油加醋地吹了一遍,这二位来之前,心里就有了准备。 秦越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萧何?夏侯婴? “不必多礼。”秦越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已经盘算开了。 这可都是宝贝疙瘩,人才啊。 送上门来的,哪有不收的道理。 他看向樊哙:“你这几日,想必是思乡心切,既然故友来访,不如就在我这府上多住几日,也好一解乡愁。” 樊哙大喜:“谢国师大人!” 萧何与夏侯婴对视一眼,再次躬身:“叨扰国师大人了。” 秦越摆摆手,让下人给他们安排住处,自己则重新躺了回去,琢磨着这俩人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国师府里就多了三个早出晚归的“上班族”。 天不亮,萧何、夏侯婴就跟着告了假的樊哙一起出门,直到日落西山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来。 问他们去干嘛,萧何总是温和地笑笑,说是在处理一些沛县的公事。 英布好几次想拉着樊哙去喝酒,都被他以“有正事”为由推了。 这神神秘秘的模样,让府里其他人都好奇得紧。 第80章 三件足以改变国运的神器 秦越走到河边,云阑正指挥着匠人做最后的调试。 “准备好了吗?”秦越问。 云阑躬身行礼:“回禀仙人,已准备就绪。” 她转向嬴政,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 “陛下,请看此物。” 她指向河边一个巨大的木轮。 那木轮由两个巨大的轮盘组成,轮盘之间用粗大的麻绳连接,麻绳上捆绑着一个个小木桶。 木轮的下半部分浸在御水河中,湍急的河水冲击着轮盘上的木板,带动整个木轮缓缓转动起来。 “哗啦啦……” 随着木轮转动,一个个盛满了水的小木桶被麻绳带离水面,升到最高处,然后倾斜,将一捧捧清水倒入了旁边早已修好的石槽之中。 清澈的河水顺着石槽,一路流淌,最终浇灌在不远处的一座假山顶上。 “此物,名为‘高转水车’。” 云阑的声音清亮。 “陛下请看,此水车无需人力畜力,只需有活水冲击,便可自行转动,将低处之水,运往高处。” 嬴政起初还没在意,只觉得是个精巧的玩意儿。 可当云阑下一句话说出口,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若将此物置于山脚河畔,便可将河水引至山顶,灌溉山腰开垦之水田。” 灌溉山腰的水田! 嬴政的脑海中,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轰然展开。 大秦多山,平地稀少,多少山地丘陵,因为无水灌溉而荒废。 有了此物,岂不是能让大秦凭空多出百万,甚至数百万亩的良田? 粮食! 这东西能造出无穷无尽的粮食! “好!” 嬴政忍不住击掌赞叹,之前对御花园被毁的那么点心疼,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云阑见陛下龙颜大悦,心中更是振奋。 她引着嬴政,走向另一边。 “陛下,水车只是动力之源,此物,才是关键。” 不远处,一座更大的石磨正在缓缓转动,与水车之间用一根长长的木轴连接。 石磨旁,只有两名宫女,一人负责将麦粒倒入石磨上的小孔,另一人则拿着扫帚,将磨盘边缘漏出的白色粉末扫到一起。 整个过程,不见一头耕牛,不见一个壮劳力。 “此为水力磨坊。”云阑介绍道,“借水车之力,驱动石磨,可日夜不休。且此磨经仙人指点,改进了纹路,十斤小麦,能出七斤以上的细面。” “什么?”嬴政难以置信。 秦人多食麦饭,粗粝剌嗓,那是用石臼舂出来的,十斤小麦能得六斤带壳的粗粮就算丰收。 细面? 还十斤出七斤? “赵高!” “奴婢在。” “取宫中秦权石范,再取十斤小麦,朕要亲眼看看!” 很快,标准的秦权石砣和一袋上好的冬小麦被送了过来。 嬴政亲自监督,宫女称量了整整十斤小麦,倒入磨盘。 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粒小麦被磨尽,赵高将所有面粉收集起来,用秦权称量。 “陛下……是……是七斤三两二铢……” 赵高的声音都在发抖。 嬴政抓起一把面粉,在指尖捻了捻。 细腻,柔软,没有任何粗糙感。 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闻到了麦饼的香气,看到了前线将士们,吃着热腾腾的汤饼,士气大振的场景。 “此磨坊,一日可产多少?”嬴政的声音有些沙哑。 云阑挺起胸膛,学着秦越的口气,用一种平淡却充满自信的语调回答:“丰水期,日夜不休,可产二百斤。平水期,也能有一百五十斤至一百八十斤。” “匠艺,于国,竟有如此大用……” 嬴政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终于明白,秦越当初为何要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坚持要设立那个什么“大秦研究院”了。 这是真正的国之重器啊! 云阑和身后的秦墨弟子,听到皇帝的亲口认可,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陛下的认可,意味着后续的研发经费,稳了! “陛下。” 云阑上前一步,再次躬身。 “水力磨坊虽好,但仙人所赐之物中,还有一件,比这磨坊,更有用处。” 云阑深吸一口气,将嬴政引至最后一处被黑布遮盖的物件前。 相里凛站在那物件旁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庄重,手中紧紧握着一根造型古怪的木柄。 “陛下,这最后一件,才是真正的祥瑞。” 云阑的声音充满自信。 嬴政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个轮廓,等待着答案。 秦越抬了抬下巴。 相里凛会意,猛地将黑布扯下。 一架通体由钢铁和硬木打造的器物呈现在众人面前。 它有着锋利如刀刃的铁铧,结构精巧,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更奇特的是,在犁身的上方,还固定着一个古怪的漏斗状器具,不知有何用处。 “此物……是犁?” 嬴政身旁的一位通晓农事的内侍发出了疑问。 相里凛没有回答。 他走到一头早已备好的耕牛前,只用几下,便将那古怪的铁犁套在了牛身上。 整个过程,只有他一个人。 只用了一头牛。 宫中众人面面相觑。 谁都清楚,大秦耕地,需“二牛三夫”。 两头牛在前方牵引,一人在后方扶犁,还得有两人在旁辅助,防止犁铧跳出或偏离。 这是千百年来的常识。 相里凛走到犁后,双手握住木柄,对着耕牛轻轻一喝。 “哞——” 耕牛迈开步子,那闪着寒光的铁铧,悄无声息地切入了坚硬的冻土之中。 有内侍倒吸一口凉气。 “入土……入土一尺有半!” 寻常的双牛犁,在冬日里能犁开半尺冻土已是极限。 这东西,竟然能深耕至一尺半! 更让众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犁地过程极为平稳。 铁犁过处,土浪翻飞,留下一道笔直而深邃的沟壑。 中途,铁铧明显碰到了一块深埋的石块,发出一声闷响。 可那铁犁只是微微一顿,犁头的巧妙设计让它顺着石块的边缘滑了过去,并未被弹起,也未曾偏离方向。 就在这时,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耕牛前行,那犁身上方的漏斗里,一颗颗圆滚滚的物事,顺着一根管道,精准地掉落进刚刚犁开的沟壑之中。 紧接着,被犁头翻起的泥土又恰到好处地将其覆盖。 开垦,播种,覆土。 一人,一牛,一犁,一气呵成! 效率,是“二牛三夫”之法的十倍不止! 嬴政的呼吸,在某一刻停滞了。 这是足以改变国运的神器! 第81章 匠人之神 嬴政缓缓转过身,面向秦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一统六合、威加四海的始皇帝,对着秦越,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之功,利在千秋。请受朕,一拜。” 整个御花园,鸦雀无声。 云阑和她身后的秦墨弟子们,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浑身都在颤抖。 秦越坦然受了这一拜。 “陛下言重。” “此物,既生于大秦,当为大秦万世开太平。” “便叫它‘秦犁’吧。” 嬴正缓缓直起身,他看着那架“秦犁”,就像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此犁,一月可造几许?” 他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果决。 云阑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连忙回答:“回禀陛下,冬日天寒,铁料锻造不易,若工匠尽心,一月……或可得七十具。” “太少了。” 嬴政断然道。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 “仅内史一地,郡县二十四,按一县百具算,便需两千四百具。” “朕给你三个月,造出五千具,优先供给关中!” 云阑的脸色有些发白。 “陛下,非我等不尽力。只是……人手实在不足。” “高炉冶炼,需上千人日夜轮值。水车磨坊的订单,也已排到了明年。何况,我等还需为军中锻造兵刃……” 嬴政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 “人手,朕给你!” “传朕旨意!着少府‘巧工之官’,再为大秦研究院增募官匠五千人!悉数归国师调遣!” “另,从国库拨五十万钱,为研究院耗用!” “朕只有一个要求,三个月后,朕要看到五千架秦犁!” 五千名官匠! 五十万钱! 云阑只觉得一阵眩晕,那是被巨大幸福砸中的感觉。 她挺直了胸膛,大声回应:“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嬴政的视线,从秦犁,到水力磨坊,再到高转水车,最后落回到秦越身上。 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先生,这些器物,已超乎凡人想象。此等技艺,究竟是何种大道?” 秦越笑了。 “陛下可知,仙神为何强大?” 这个问题,让嬴政陷入了沉思。 “仙神生而掌握天地伟力,有移山填海之能,非凡人可比。” “不。”秦越摇了摇头,“仙神斗法,也需仰仗法宝。凡人虽无天授神力,却可凭借智慧,打造出属于自己的‘法宝’。” 他指着那些器物。 “这水车,这磨坊,这秦犁,便是凡人的法宝。” “仙道求超脱,求的是个体伟力。而我所言的‘匠道’,求的是格物致知,是提升整个族群的伟力。” “飞天遁地,长生不老,仙人能做到的事,凡人循着匠道,未必不能做到。只是路不同,罢了。” 匠道! 嬴政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道全新的大门,在自己面前轰然洞开。 他一直以来的追求,是建立一个秩序井然,万世一系的强大帝国。 而秦越所描述的“匠道”,为这个帝国,注入了无限的可能! “好一个匠道!” 嬴政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昂。 “朕,要让大秦,人人如龙!” 他看着秦越,言辞恳切。 “请先生,将此大道,传于大秦!” 秦越回望着他,语气平淡。 “陛下,我已在做了。” …… 当秦越走出咸阳宫时,天色已晚。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吹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 宫门外,一道纤细的身影在风中伫立,显得有些孤单。 是云阑。 她身上披着一件华贵的火狐大麾,正不停地跺着脚,搓着手,呵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开,不住地望向宫门方向。 秦越走下台阶。 他没有出声,只是在袖中,悄然捏碎了一张符箓。 一股无形的暖意,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云阑正冷得发抖,忽然感觉周身的寒意被驱散了,仿佛置身于三春暖阳之下,连手脚都变得暖和起来。 她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正对上秦越走来的身影。 是他。 云阑的心中,流过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她快步上前,对着秦越深深一躬。 “仙人。” “云阑有一事相求。” “何事?” 秦越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在此等候。 他以为她是在为那五千架“秦犁”的订单发愁。 “三个月,五千具,确实强人所难。” 秦越不等她开口,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陛下要的是结果,过程如何,他不会在意。” “你回去告诉工匠们,无需人人从头到尾造一犁,那太慢了。” 云阑抬起头,有些不解。 “将那秦犁拆开,分成一个个小部件。” “让新来的学徒,专门负责打造最简单的木柄、销钉。” “让有些经验的匠人,专门负责打造结构稍复杂的犁壁、犁刀。” “最后,让你手下最顶尖的那批老师傅,负责锻造最核心的铁铧,以及最后的组装和调校。” 秦越用最简单的话,描述着后世那套足以改变世界工业格局的理论。 “每个人,只做自己最擅长的一件事,日复一日,熟能生巧,速度自然就上来了。” “此法,名为‘流水线’。” 云阑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本就是墨家钜子,天资聪颖,秦越只说了个开头,她便想通了其中所有的关窍。 简单,高效,甚至堪称完美。 原来,造物可以这样。 原来,人力可以这样被运用到极致。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崇拜,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仙人误会了。” 云阑的脸颊有些发烫,声音也低了下去。 “云阑在此等候,并非为了秦犁之事。” 她鼓起勇气,再次躬身,这一次,拜得更深。 “云阑是为大秦所有匠人,向仙人请一个名分!” “名分?” 秦越挑了挑眉。 “仙人传医道,天下医者可立长生牌位,塑金身,日夜供奉,以求仙人庇佑。” 云含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委屈和不甘。 “我等匠人,蒙仙人传下水车、磨坊、秦犁,更有‘匠道’至理。” “仙人之恩,于我等匠人,重于泰山。” “为何我等,却不能为仙人立一座雕像,献一柱清香?” “难道我等匠人之心,便不虔诚么!” 秦越听明白了。 好家伙,这是粉丝主动上门,要求官方授权,自建后援会啊。 秦越心中暗爽,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见大秦匠人,多供奉祖师墨翟,亦或是巧匠公输班。” “他们皆是尔等先辈,我一个外人,怎好夺了他们的香火。”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云阑的情绪反倒更激动了。 “祖师墨翟,传下兼爱非攻,尚同尚贤之理。” “公输先师,留下诸多精巧器物,令我等后辈瞻仰。” “可他们,留下的只是‘术’!” 云阑抬起头,双眸亮得惊人。 “而仙人您,赐予我们的,是‘道’啊!” “是让我们这些凡人工匠,也能窥见天地伟力,拥有改天换地之能的通天大道!” “他们是先贤,是祖师,但您……” “您是神!” “是当之无愧的,匠人之神!” 秦越被这记彩虹屁拍得有点晕。 好家伙,这粉丝滤镜,怕不是有长城那么厚。 “云阑斗胆,请仙人恩准!” “云阑回去,便要让天下所有墨者,所有匠人,都为您塑像!” “日日叩拜,夜夜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