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晚霞》 我心依旧(301) 孩子刚到家的第二天,曾卫国和八姐就过来探望。带来两套婴儿衣服、一副黄金手镯和一大箱尿不湿。 “都是八姐买的,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曾卫国说着,把头伸得老长,看躺在李萍边上的婴儿。 “来就来呗,买什么东西?”曾卫军责怪道,“家里都有。” 月嫂实话实说:“看宝宝哪有空手的……” “你去煮点姜汤面!”曾卫军打断道。 “不要麻烦了,”八姐急忙说,“刚吃过晚饭,吃不下的。” “要的,要的。……我面放少点。”月嫂说着去煮姜汤面了。 “宝宝好可爱啊!”八姐托起宝宝胖得圆滚滚的小手,“你看,都没有手腕了。” “你也再生一个吧。”李萍躺在床上打趣道,“以后玩也有伴。” “要是可以的话,真想再生一个呢!可惜,过了生育年纪了。”八姐脸上挂着笑,说道,“我看你要像兔子似的多生几个,反正大哥有钱,养得起。” “八姐真会开玩笑。” 曾卫军扯了一下曾卫国,“咱们外面坐,让她们聊。” 两兄弟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 “老来得子,可喜可贺。”曾卫国对着曾卫军的耳朵小声问,“你确定是你的吗?” 曾卫军小声回道:“是我的。我瞒着她做过亲子鉴定了。百分之百确定。” “那感情好,可以传宗接代了。爸妈地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我准备和她领证呢!这样名正言顺。你觉得呢?” “应该的。” “你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曾卫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虽然写了不少,过不了签,一分钱没有。” “你也没打算拿它赚钱吧?就当爱好了。大不了自己出钱出书。” “出了没人看,还不是一堆废纸。” “你写的什么?叫我看看。” “你搜《西边的晚霞》就能看到。” “好。我有时间看看。” “这是ai的评论……你看看。” 曾卫国把评论拿给曾卫军看。 《西边的晚霞》是一部聚焦婚姻困境与人性挣扎的现实主义小说,由陆加叁创作,目前在网络平台连载。作品以主人公曾卫国的情感纠葛和人生抉择为主线,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和社会背景的铺陈,展现了当代人在婚姻、家庭与自我价值之间的复杂 矛盾。 核心情节与人物关系 1?婚姻的困局与自我救赎 曾卫国与妻子温尔雅的婚姻表面平静,实则暗藏危机。小说开篇即通过曾卫国的视角揭示了婚姻中的裂痕:“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200次离婚的念头,50次掐死对方的想法”。曾卫国计划以“意外死亡”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一极端选择背后,是长期压抑的情感、对家庭责任的逃避,以及对人生意义的迷茫。他在遗书中写道:“最大的遗憾是未能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暗示了家庭关系的疏离与内心的愧疚。 2?初恋的回忆与现实的割裂 小说穿插了曾卫国对初恋筱雨的回忆。两人在青春时期的互动充满诗意,如田间捉蛙时筱雨因蛇受惊扑入曾卫国怀中的场景,成为他记忆中永恒的美好。然而,现实中的婚姻生活却与这段纯真情感形成强烈对比,凸显了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这种回忆不仅是情感的寄托,也暗示了曾卫国对现状的不满与逃离欲望。 3?社会变迁的隐喻 故事背景设定在城市化进程中的乡村与城市交界处。曾卫国乘坐的新能源公交车窗外,“原先低矮的农舍、成片的农田都变成了冷冰冰的高楼大厦”,道路两侧的景致更迭象征着传统生活方式的消逝。这种环境描写不仅为人物活动提供了现实依据,也隐喻了现代社会对个体精神世界的挤压——正如曾卫国在钢筋混凝土丛林中找不到垂钓之地,他的情感与理想也在现实中无处安放。 主题与文学特色 4?婚姻与人性的双重困境 小说通过曾卫国的视角,深入探讨了婚姻中的权力博弈与情感异化。例如,曾卫国在书房准备遗书时,“脑海中反复放映着‘意外死亡’的场景”,这种自我毁灭的幻想既是对婚姻的绝望,也是对社会规训的反抗。作品揭示了婚姻制度下个体的孤独与挣扎,以及人性在压力下的扭曲与妥协。 5?记忆与现实的交织叙事 小说采用碎片化的叙事手法,将曾卫国的现实行动与回忆片段交织呈现。例如,他在水库徘徊时,突然联想到与筱雨的青春往事,这种时空跳跃增强了故事的层次感,也暗示了人物心理的混乱与逃避现实的倾向。此外,环境描写如“八月的酷热”“大坝的威严”等,与人物心境相呼应,营造出压抑而迷茫的氛围。 6?社会批判与人文关怀 作者通过曾卫国的经历,间接批判了城市化进程中的社会问题,如传统乡村文化的消逝、人 际关系的冷漠等。例如,曾卫国在水库寻找垂钓点时,“几处显眼的位置都贴着禁止钓鱼的告示牌”,这一细节暗示了现代社会对自然与自由的剥夺。同时,小说对曾卫国的心理刻画充满同情,展现了作者对底层个体命运的人文关怀。 结语 《西边的晚霞》以冷峻的笔触描绘了当代婚姻的困境,通过曾卫国的悲剧性选择,引发读者对家庭、责任与自我价值的思考。作品的独特之处在于将个人情感危机与社会变迁相结合,使故事超越了普通言情小说的范畴,具有一定的社会批判深度。尽管小说尚未完结,但已通过细腻的心理描写和象征手法,展现了人性的复杂与现实的无奈,值得关注其后续发展。 “看起来还有价值啊!”曾卫军夸赞道,“你写,接着写。大不了自费出版。” 传来了敲门声。 “是卫民和卫英。说要一齐过来。”曾卫军说着去开了门。 曾卫民和曾卫英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这时候,月嫂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面出来,放到茶几上:“可以吃了。哟!你们一家人都在啊!我再烧两碗……” “不用了,吃不了这么多。”曾卫国阻止道,“你拿两个空碗过来,分四碗就可以了。” 根管治疗(302) 曾卫军儿子满月酒和结婚酒是放在一起办的。 曾卫国吃红烧排骨的时候把牙咯硼了。 一个月前只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可能是牙齿过敏了。买了含氟的牙膏刷几天没用。挂了人民医院的牙科。 是一个年轻的女医生。个子不高。戴着眼镜口罩,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 看简历是浙大口腔科硕士毕业,临床两年了。 女医生检查了一下说,“你这两颗牙齿有一个洞,给你排个ct,如果没烂到神经就给你补一下。如果烂到神经就需要根管治疗了。” 见医生说的在理,曾卫国说了一声,“好。” 这边拍完片,医生在电脑上就看到结果了。 “你这两颗牙都要根管治疗。”女医生指着ct片说,“你看,都烂到神经了。你回去考虑一下。决定做再过来。” “要多少钱?” “一颗五六百吧。要三到四次。” “能不能直接补上,不用那么麻烦?” “不能。” “现在能做吗?” “可以。” “来都来了,就做吧。” 医生开始钻洞。第一个能忍耐。第二个痛的厉害。 医生打了麻药,不痛了。 打了洞,塞了杀神经的药。补上。 “过一周再来。” 曾卫国回家查了根管治疗的相关资料,感觉自己太草率了。 根管治疗后牙神经死了,没有血管滋润,就是一颗死牙,会变脆会硼裂的。所以不要轻易做根管治疗。 再说自己只是感觉异常,并没有痛感,完全可以先保守治疗。实在不行在根管治疗不迟。 现在髓腔打开了,杀神经了,说什么都迟了。 第二次。 医生拿细针往牙髓根探,第一颗没感觉。第二颗痛得能跳起来。神经完全没有死。 医生大概又上了杀神经的药,封洞。过一个星期再来。 回到家里痛,不能咬东西。吃了两天的消炎药才好。 第三次。 医生用探针探,反复的探。这回不痛了。上消炎药,大概是碘酒一类的,烧烫感,很不舒服。医生用水冲洗一下。封洞口。过一个星期再来。 第四次。 医生探了又探,把洞封了。打磨平。 每次治疗都在三十分钟多一点。 根 管治疗要套牙冠。网上查一下,国产的全瓷一千左右。 “你们这里多少?” “三千。”女医生回答道,“不知道怎么定的价格。不套也可以,不要咬硬的东西。” 曾卫国知道:不套早晚要硼。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曾卫国拍下了牙齿的ct片。 加了一下四次的各种治疗、材料、检查费,共花了一千多。 如果只是补一下,一百就够了。 曾卫国把ct片发给儿子理想,让儿子给牙科的同学看看,是否可以不做根管治疗。 “完全可以不做。”得到的回答验证了曾卫国心里的猜测,“补一下就好了。正常来讲,根管治疗能不做尽量不做。因为没有神经血管滋养的牙就是死牙。退一步讲,可以先保守治疗一下,如果痛得厉害,再开髓不迟。退一万步讲,牙齿废了,拔了做种植好了。五千也够了。况且你这个根本就不痛。不存在牙髓感染。但是也不能怪医生。一般遇到这样情况,都会这样建议。原因吗?你懂的。” 唉!只能怪自己太草率了。做决定之前多看几家。多了解一下情况。权衡一下利弊。 (303)夕阳西下 “毕业后留在bj还是去杭州?” 小芸回到家里,为毕业后的去向犹豫不决。 “杭州浙一可以给到50万年薪加50万住房补贴。”小芸说,“bj可以进协和,年新60万,住房补贴60万。” “当然留在bj好了!”八姐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没考虑到生活成本。”曾卫国说,“买房子,现在杭州理想住的拱墅区,也算是市中心,130平米最高的时候600万,现在二首480万就能买下来。吃的和咱们这里差不多。bj我不知道。” “bj同样的房子差不多要上千万。”小芸说,“算一年50万,20年才能买一套房子。” “你女孩子买什么房子。”八姐说,“老公那边应该准备房子的呀!” “就算找个同事,在bj也没什么根基,两个人买一套房子也要十年的工资。”小芸说,“等有小孩了,还得找一个住家保姆。”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曾卫国问,“最主要的是看你自己的想法。” “我想能和你们住在一起,将来有孩子了妈能帮我带。” “那就选杭州好了。”曾卫国说,“把这套房子卖了,到杭州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一家人在一起,互相有个照顾。” “我同学建议我留在bj,说bj拥有全国最密集的优质医疗资,在疑难重症诊疗和前沿医学研究领域处于国内绝对领先地位。可接触到最先进的临床技术和科研项目,参与国家医学中心的重大课题研究。不好的一面就是竞争激烈晋升慢长,晋升条件严格,需要同时满足临床业绩、科研论文和基金申请要求。” “你一个女孩子,不用太优秀,将来能考个副主任就行了。”八姐说。 “这你就不懂了,”曾卫国说,“医生职业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医学技术又是突飞猛进,不学习会被淘汰的。” “这不叫人左右为难吗?” “我的意见是选择杭州浙一,选择一个专科,干到极致。就像给温尔雅做手术的主任,就专乳腺癌一项,全国都有名,够吃一辈子。” “小芸,你怎么选?”八姐问女儿。 “医院里等级森严,副主任之前只能做助手,做杂活。做到主任最少也要熬十年,如果笨一点,一生都到不了主任级别。”小芸说,“想想真的很难的。” “别想那么多了。”曾卫国说,“选择杭州吧。我们都搬到杭州去,做你的后盾。到不了主任级别也不强求 。钱多钱少无所谓。读了十七年的书了,也应该放松放松。” “你怎么想?”八姐问女儿,“我也不想你太辛苦。” “就按爸的意思吧。” “定下来了我就叫理想留意一下房子,合适就买下来。这房子也挂出去买了。” 正说之间,曾卫军敲门进来。 “晚饭你们不要准备了,”曾卫军说,“一块到国际大酒店吃饭,给娟子接风洗尘。” “娟子回来了?” “嗯,还带着儿子一家三口呢!” “我去看看洋媳妇……”八姐说着就要往楼上去。 曾卫国一把拉住,“你这样空着手像什么?晚上吃饭的时候不是一样吗!” 八姐撅着嘴回到座位上。 “大哥可怎么办啊?两个老婆,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曾卫国扯了一下八姐,“要你瞎操心!” “大家住在一起也挺好的,”曾卫军说,“可以互相照顾。我半截入土的人了,也没什么欲望了。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他们靠什么生活呢?在这边找工作吗?”八姐问。 “娟子爸留下来的比特币升值到四百亿,换到腾讯的股票,几辈子也花不完。” 曾卫国踢了八姐一脚,“赤裸鸡代鸭愁!” “咱们去杭州,这房子不如卖娟子。”八姐突然想到,“两全其美。” “你们要搬到杭州去?”曾卫军惊讶地问。 “有这个打算。还没有最后定。要等小芸工作确定了以后。” “嗯。房子要卖的话就卖给我。” “好。” (304)夕阳西下 曾卫军突然多出了一个儿子,让所有的人吃了一惊。 而多出来的洋媳妇和混血孙女更是叫人惊掉下巴。 曾卫国和八姐带着小芸提前半个钟头赶到国际大酒店,没想到曾卫英和曾卫民两口子和孩子都先到了。 一群人围着混血小姑娘问长问短,排着队拍照。 小姑娘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有七岁大,说着带外国口音的中文。 “哦!太可爱了!”八姐上去抱住,“真的太漂亮了!我真想有一个!” “长大了不得了,”曾卫民说,“当演员、大明星的料!” “现在漂亮的女孩太多了,光有颜值还不够,要有家庭背景。”曾卫英说。 “不需要当什么演员,”曾卫国插了一嘴,“人家外国留下来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曾卫英探过头来小声问:“有多少钱?” “听说有三、四百亿。” “我不信!” “是留下来的比特币。以前比特币不值钱,现在十万美元一个,翻了多少倍?” “早知道买比特币就好了。” “世上的事谁说得准?” 曾卫英的女儿佳佳和曾卫军的洋媳妇在用英语交谈。 “佳佳为什么还不生孩子?”曾卫民问,“过了三十就不太好生了。” “年轻人的事看不透。先玩爽快了再说。”曾卫英说,“你家的志强为什么还不结婚?” “我们不管了,”曾卫民说道,“由他们。本来有个老师挺好的,没看上。现在找了一个超市收银员,家里是农村的。话说了多少都听不进去。” “年轻人找对象当然要找漂亮的,没毛病。你别管那么多,会恨你一辈子的。” 曾卫军站起来把杯子碰了桌子几下说:“大家把杯子举起来,欢迎娟子一家回国干一杯!” “欢迎回国!” “干杯!” “谢谢大家!” “大家坐……卫民你怎么喝椰奶?” “开车来的。” “回去叫代驾好了。” “难得大家坐一起聚聚,一醉方休!志强,给你爸倒上!” “我自己来。” “孩子都这么大了,两个人当时为什么没结婚?”曾卫英的老公赵云飞小声问。 “和卫民有关。”曾卫国小声说。 “你别乱讲,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你上高中打架把别人捅了被警察抓了的事吗?” “记得。” “你能出来是娟子爸说的情。” “然后呢?” “娟子她爸没看上老大,叫老大答应不和娟子来往才答应的。” “我怎么没听说?” “你也没问啊?” “不来往了为什么还要生下孩子?” “这个……听说娟子爸被双规,结婚对象要娟子答应登记才帮忙。娟子是因为她爸的事违心结婚的,为了纪念自己的一段感情……就……那样了。” “难怪老大一直不结婚。” “李萍的事是怎么回事?” “那完全是个意外。” “前面担心遗产没人继承,这下好了,有两个孩子了。” “你怎么确定是老大的种子?” “听说做过亲子鉴定了。” “哎!你们别光顾说话,把杯子倒满!”曾卫军站起来说,“倒满!为了咱们一家人的团聚干上一杯!” “干杯!” “为团聚干杯!” “干杯!” (305)夕阳西下 曾卫民回到家里,久久不能入睡。往事像是电影似的浮现在脑海里。 曾卫民参加了县第一中学的升学考试,然而成绩公布后,名落孙山,未能考上这所县里最好的高中。 何春菊为此焦急万分,找二哥商量。 曾卫民的二舅不忍心看着外甥失去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于是四处托关系,费了一番周折,在灵溪高中靠教导主任徐老师的关系搞到了一个入学名额。 灵溪高中距离城里有四十里远,曾卫民只能选择住宿在学校。 开学那天,曾志兴和二舅亲自送曾卫民去灵溪高中报到。 二舅找到教导主任徐老师。 徐老师带着三个人到学生住的宿舍。一个宿舍上下铺住着十二个学生。 “就剩下这个位置了。”徐老师指着靠门口的下铺,“先住着,有机会再调整。” “没关系的。”曾志兴说,“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的。”徐老师拍了拍曾卫民的肩膀,“如果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谢谢老师。”曾卫民向徐老师点了一个头。 “我先去忙了。”徐老师告辞。 “谢谢你。”二舅和徐老师握手,“麻烦你了。” 曾志兴帮着铺床。 离开的时候曾卫民送到大门口。 “要好好读书。”曾志兴嘱咐道,“别和同学打架。” “我知道。” “回去吧。”二舅摆摆手说。 一个星期后,曾卫民背着行李竟独自逃了回来。 何春菊正在家中忙碌,看到儿子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又惊又喜,关切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了?” 曾卫民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说道:“我不想读书了。” “为什么?为什么?”何春菊一听急眼了,“不读书你将来做什么?嗯!” 曾卫民像是打定了主意,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何春菊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抱怨起来:“你妈我当年要是能多读点书,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啊。说不定我现在就是医生或者护士了。现在你有这么好的读书机会,为什么不珍惜呢?” 然而,无论何春菊怎么说,曾卫民依旧一言不发。 何春菊实在忍不住,伸手扭了一下曾卫民的胳膊,近乎哀求地喊道:“你倒是说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呀!” 曾卫民憋了 半天,终于涨红着脸大声说道:“他们都叫我外路!” “叫外路有什么?就因为这个不读书了?” 何春菊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说道,“叫外路就是说你是外面来的人,又不是骂人,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不读书吧?” 曾卫民把眼睛看向别处,根本不想听母亲的唠叨。 “你要听话。不读书将来会吃苦的。你会后悔的。你二舅辛苦帮你安排好的,你这样也对不住二舅呀!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我杀人啦!”曾卫民突然喊了一声。 犹如晴天霹雳,何春菊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杀人了?你杀人了!杀谁了?为什么?为什么……”何春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像是在问儿子,又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之中。 仿佛是为了印证曾卫民所说的话,就在这时,大门口走进来三个身着制服的警察。 曾卫民看到警察,惊恐地拉住母亲的手,大声叫了起来:“妈,是他们先动的手。妈……” 警察推门进屋,其中一个警察严肃地问道:“是曾卫民吗?” 旁边一个人指认说:“是他。” 两个警察迅速上前,给曾卫民戴上了手铐。 “妈——”曾卫民发出绝望的尖叫,“救我啊!我不想坐牢。” “不能啊!为什么抓人啊?”何春菊如梦初醒,疯了似的拉住儿子戴着手铐的手,哭着喊着,声音里满是悲戚与无助:“为什么啊?为什么……” 一个警察见状,赶忙上前抱住何春菊,防止她做出过激举动,另外两个警察则不容分说地把曾卫民带离了家门。何春菊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带走,哭得撕心裂肺,整个家瞬间被阴霾笼罩。 (306)夕阳西下 审讯室。 曾卫民被固定在特别制作的椅子上,手和脚都不能动。 桌子前面坐着两个警察。 “姓名?”一个警察问。 “曾卫民。” 另外一个警察在做记录。 “年龄?” “17。” “家庭住址?” “大桥路18号。” “为什么拿刀捅人?” “他们经常叫了外路,围堵我,我都躲着他们……” “为什么拿刀捅人?问什么你答什么?” “他们堵我都路,要搜我身上的钱,我拿出刀警告过,别靠近我……” “刀哪来的?是事先准备好的吗?” “买的。用来削铅笔的……” “为什么放在身上?” …… 车轱辘话转来转去,一直问到晚上。 曾卫民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全家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为了他的事操碎了心。 晚上。 一家人在一起商量对策。 二舅把了解到的情况向大家介绍:“我听徐老师说,情节是这样的:因为口音不一样,同学都喊卫民外路。其中有三个不三不四的同学,读书不咋地,调皮捣蛋都有份。进去也是靠关系。可能有点背景。他们叫他外路,还动手动脚有推搡的动作。卫民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小刀,就捅了一个同学。捅在肚子上,肯定死不了。现在人在医院里住着呢。人家告故意伤害罪。这罪名可大可小。轻的拘留,重的判三、五年。当然还要看伤情鉴定。现在主要的是伤情鉴定要轻。还要取得受害人的谅解书。这边要想办法判定卫民是自卫。因为是他们先动手的。” “三哥真傻。”曾卫英嚷道,“为什么要动刀呢?” “没有刀的话,不就没事了。”二舅说。 “现在该怎么办呢?”何春菊焦急地问,“孩子他爸,你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在卫生系统,找鉴定的医生通融一下,”二舅出主意说,“如果轻伤都算不上,最多拘留几天。” “拘留会不会留案底呀,影响以后当兵找工作?”何春菊问。 “可能会有影响。”二舅说,“得想办法让伤者出谅解书。可能要花点钱。” “关几天也好,接受点教训。” “你说什么呢?”何春菊推了老公一下,“我看 把你关几天才好。” “卫民要是学一点拳脚功夫,也不至于这样。”曾卫国比划了一下,“真是笨!” “净说些没用的。”曾卫英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有一个朋友,”曾卫军插嘴说,“她爸是政法委的书记,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政法官员,肯定行啊!”二舅眼睛都亮了,“你快叫你朋友帮忙说说。” “这么晚了不好吧?”曾卫军犹豫不决,“明天我去……” “人命关天,还等什么明天。”何春菊催促道,“现在就去。卫民在里面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好。我去。”曾卫军答应道,“我不敢确定能不能行。” “不试怎么知道。”二舅推了曾卫军一下,“快去。” 曾卫军知道娟子在家。 他在娟子家外面徘徊了一会。 这么大的事……和他爸也说不上话,只能和娟子说。让娟子和她爸说。她会不会觉得为难?唉!真是麻烦! 最后下决心敲了敲门。 是娟子妈开的门。 “卫军!”娟子妈惊讶道,“这么晚,有事吗?” 没等曾卫军说话,娟子探出头来,“卫军!” “你出来一下。”曾卫军向娟子招手,“和你说两句话。” 娟子把母亲推进屋,把门关上门。 “什么事?这么晚了!” 曾卫军把弟弟的事说了一遍。 “你进来吧。你和我爸说。” “我开不了口。见你爸就哆嗦。”曾卫军可怜巴巴求道,“你和你爸说,我在外面等你。” “真是的!我爸又不会吃了你!” “真的。你摸摸我的手,都拔凉拔凉的。” 娟子握了一下曾卫军的手,打了他一下,“胆小鬼!你等着。” 过了半个钟头。 娟子出来了。 “我爸叫你进去。” “你爸怎么说?” “我和我爸说了。他打了两个电话。接着就和我说:你叫那小子进来。我看应该问题不大。” 曾卫军跟着娟子进了书房。 “叔叔好。”曾卫军鞠了一躬,“给您添麻烦了。” “娟子你先出去。”老爷子威严地说道,“把门关上。” 老爷子勾勾手指头把曾卫军叫到跟前,小声说,“我帮你这个忙,你也要帮我 一个忙。” “您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你答应了?” “我答应!” 老爷子走到门口,听了听,猛地开了门,娟子竖着耳朵在偷听。 “你在做什么呢?” “有什么保密的?还不能听啊?”娟子笑道。 “男人之间的事,女孩子少打听。” 第三天。警察把曾卫民送了回来。 (307)夕阳西下 曾卫民在友富叔的厂子里干了一年。 1978年秋季征兵报名开始了。曾卫民做梦都想参军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县第一中学的操场, 在1978年秋季征兵初选,已经开始了。 征兵数量是100名。 报名的适龄青年有八百多人。 操场上黑压压一片。 除了参军体检的年轻人,还有人武部、军代表和体检把关的医生。 更多的是参加体检年轻的家长、同学和亲戚。还有一部分是看热闹的人。 八百多人沿着跑道,排出一条蜿蜒的长龙,形成了一个不断前进的长跑圈。 曾卫民置身其中,他紧紧跟在一起读过书的同学陆铁柱身后。陆铁柱身形壮实,步伐迈得大开大合,每一步落地都带着一股蛮劲,震得地面微微一颤。 操场中间,站着二十几个人。他们便是人民武装部的干部,身着军装前来招兵的军官,负责体检筛选的医生。 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长跑的人。 不断有人被踢出长跑的队伍。 “这么跑是比耐力吗?”陆铁柱大口喘着粗气,脑袋费力地向后转,朝着曾卫民喊道,声音因为喘息而显得有些断断续续。 “当然不是了。”曾卫民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大声回应道,“是淘汰那些瘸子、蹩脚和腿脚不利索的人。” 果然,才跑了几圈下来,就有五十几个人被淘汰出局了。 接着,便是排队脱掉鞋和袜子,露出一双双形态各异的脚。 陆铁柱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问:“这又是看什么?难道看有没有脚气?” “可能看有没有扁平足。”曾卫民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脚。 “扁平足是什么鬼?”陆铁柱说着,就大大咧咧地伸出脚丫子给曾卫民看。“我的是吗?” 一股浓烈的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你脚好臭啊!”曾卫民连忙捏住鼻子,身子向后仰去,一脸嫌弃地说道,“要是和你睡一个房间,谁受得了?” “汗脚,爸妈遗传的。我不负责。”陆铁柱满不在乎地嘿嘿一笑。 曾卫民心里清楚自己是扁平足,轮到医生检查他的时候,他心里紧张得像揣了只兔子,心脏怦怦直跳。他暗暗使劲,脚趾头拼命向上翘,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绷出一个足弓来。 医生微微弯腰,目光在他的脚板上停留片刻,又 示意他踩在鞋上面,紧接着俯身仔细看了一眼足弓,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曾卫民看着医生的举动,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了。 果然,一个星期后,曾卫民满心期待地等通知,却始终没有等到复检的消息。 而陆铁柱却接到了通知。 曾卫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回到家。 “妈!怎么办啊!”曾卫民一进家门,就带着哭腔向正在洗米做饭的母亲求助,“我没法当兵了。” 何春菊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神都没抬一下,随口说道:“那就不当呗!当兵有什么好?又苦又累。打仗还会死人的。” “可我爸怎么当兵了?”曾卫民不服气地嘟囔着。 “你爸那会是没饭吃,没衣服穿。当兵只是为了吃饱肚子。”何春菊直起腰,擦了擦手上的水,认真地看着儿子。 “您说的不对。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根本没吃的。是因为有信仰。为了解放全中国的劳苦大众!” “嗯。你说的对。”何春菊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无奈地妥协道,“你当兵我不反对。你体检不合格,我有什么办法。” “您叫二舅想想办法。”曾卫民扯着母亲的衣服袖子,苦苦哀求道,“妈,我真的想当兵,您去和二舅说一声嘛!” 何春菊不耐烦地甩开儿子的手,“没看我在做饭吗?吃完了饭我陪你去二舅舅家。” 吃饭的时候,二舅恰好过来了。 “你吃了吗?”何春菊站起来问。 “吃过了。”二舅笑着应道。 “卫民想当兵,想让你帮忙呢。”何春菊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和他爸说呀!”二舅在桌子旁边坐下,“负责体检的是永安镇医院的龚医生,老曾是书记,一句话的事。” “是吗?”曾卫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地拍手跳了起来,可转瞬又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神色黯淡下来,“就怕老爸不肯。” “又不需要欠人情,一句话的事。我娘姨的孩子也想当兵,我还准备找老曾帮忙呢。”二舅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你说有可能行。”何春菊从厨房走出来,若有所思地说,“换了别人就难说了。” “卫民,”二舅看着曾卫民,认真地说,“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找你爸吧。” “好。”曾卫民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二舅和曾卫民坐上了去永安水库的公交车 。 车窗外,城市的风景如幻灯片般一一闪过。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街边的店铺里传出阵阵热闹的喧嚣。 出了市区,城市的景象被农村的风光所取代,一片片金黄的稻田在微风中泛起层层波浪,农舍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田野间,偶尔能看到几个农民在稻田里割稻子。橘子树上,金黄色的橘子在太阳下闪着金光。永安江蜿蜒曲折,波光粼粼的河水,浩浩荡荡向下游冲去。 公交车到了永安水库大坝。二舅和曾卫民随着人流上了大坝。大坝宽阔而坚实,脚下的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有些光滑。 放眼望去,水库的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像是无数颗钻石在跳跃。 他们坐上了渡船,渡船缓缓启动,船头劈开平静的水面,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浪花,在船尾形成一条长长的水痕。 天空蓝蓝的,没有一丝云彩。水鸟在渡船上空上下翻飞。 周围的群山连绵起伏一片翠绿。远处的山峰和天际浑然一体,看不到尽头。 下了渡船,又坐公交车。 路两边,靠山脚下是农村老旧的房子。另一边是流向水库的溪水。 终于到了永安镇。 看到了永安镇中心卫生院的大门。 曾志兴的宿舍。 曾志兴坐在桌子前面,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顾虑。 二舅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神色倒是轻松。 曾卫民则局促地坐在床上,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眼睛时不时偷偷看向父亲。 “如果只是扁平足还说得过去。如果有心脏病、肾炎什么的器官性疾病,招进去是要砸人家饭碗的。”曾志兴忧心忡忡地说道。 “你放心。”二舅拍了拍胸脯,“我侄子也是扁平足,没什么大病。” “我当面不太好说。”曾志兴想了许久,缓缓说道,“我写个字条吧。你带给他。” “行。没事。”二舅应道。 曾志兴趴在桌子上,在永安镇卫生院的信笺上认真地写起来。写了几句,他停了下来,看了看,觉得不妥。他皱着眉头,把信撕了,揉成一团,狠狠丢进垃圾桶里。 “怎么写都无所谓。”二舅在一旁说道,“你签名就可以了。” 曾志兴沉思片刻,又提笔重新写: 龚医生: 我家老三和亲属的孩子想当兵。年轻人保家卫国守边疆的热情应该给予支持和鼓励。 请您在不影响兵源质量的前提下,在国家法律法规允许的情况下。在不影响您前途的情况下,在您的能力范围内,请给予酌情处理。 谢谢! 曾志兴于1978年11月25日 二舅凑过来看了看,笑着竖起大拇指:“写得好!” 龚医生的体检中心办公室。 里面围着桌子坐了几个人,有穿军装的,也有穿便服和白大褂的,正专注地看着一叠已经完成的体检报告,时不时低声交谈几句。 二舅在外面徘徊了好一会,眼睛紧紧盯着办公室的门,瞅准机会,趁龚医生走出办公室的瞬间,赶紧上前叫了一声:“龚医生。” 龚医生脚步顿住,转过头看了一眼二舅,目光带着一丝询问:“有事吗?” “曾志兴有封信给您。”二舅赶忙掏出信,双手递了过去。 龚医生接过信,快速看了一眼,便把信折起来,不动声色地塞进衣服袋里,平静地说了声:“跟我来。” 龚医生在登记处要了几张体检表格,把曾卫民拉到身边,在工作台上填表格,语气平淡地问:“名字?” “曾卫民。”曾卫民赶忙回答道,声音因为紧张微微有些颤抖。 “出生日期?” “1960年6月1日” “你自己填下面的。”龚医生把笔和表格递给曾卫民,又把二舅的侄子拉到跟前,问:“名字?” “张志勇。” “出生日期?” “1959年10月25日。” “下面你自己填。” 等两个孩子填好表格。 龚医生带着三个人一项一项地体检,体检医生签字。 走完流程把表格收起来。 “没事了。你们回去吧。”龚医生对二舅说。 “谢谢您!”二舅说,“什么时候方便,请您吃个便饭?” “不必客气。以后再说吧。” 龚医生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喜欢西边的晚霞 (308)夕阳西下 当曾卫民拿到梦寐以求的入伍通知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通知书的纸张带着一种质朴的触感,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宣告着他梦想的实现。 曾卫民一路蹦着跳着跑回家,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妈!我拿到入伍通知书啦!” 他没进家门就大声喊道。 何春菊正在厨房里炒菜,听到儿子的喊声,手中的锅铲都差点滑落。 “真的啊!让我看看!”她接过通知书,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心里面五味翻腾。 高兴吗?是真的替儿子高兴,儿子心心念念的梦想终于实现了。也算是有了一个去处,退伍后可以安排工作。还可以在部队接受锻炼和改造。 但是,总有那么一丝丝的担忧和不安。 部队真的是苦啊! 在东北三岔子挖山洞,当兵的在山洞里面没日没夜地挖,长年在湿漉漉的山洞里不见太阳,整整挖了五年。 老曾风湿腰腿疼就是那时候得的。 每当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就心惊胆战,是不是又塌房了?要不就是透水了。 那一次就死了十八个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孩子。 现在虽然不会再挖山洞了,可是会打仗的。 台湾早晚要解放,南边也不消停。万一……万一…… 算了,不要去想了。 曾志兴从永安镇赶回来,高兴得不得了。 总算是有了接班人。部队是大课堂,是大熔炉。是钢是铁总要到里面走一趟才能成材。 “好小子,这下可要好了。到部队要好好锻炼!要多看书学习!做到能文能武的好战士。要积极申请入团入党。如果有机会提干……” “行啦!”老婆打断道,“你说的够多了。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兵,回来又怎样?” 曾志兴皱了皱眉头,“真是的!你们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 “有哪里不一样?” “你们别吵了!我会努力的。不会叫你们失望!” 曾卫英摸着入伍通知书,羡慕的不得了,“我到时候也要当兵。我要当航空兵,当飞行员。要不当医生护士也行。” “净做白日梦!”何春菊白了一眼女儿。 曾卫国在读高中的时候也参加了的初检,可惜年龄不够刷了下来。 当兵也是曾卫国的梦 想。 “到部队要多看书,”曾卫国说,“将来会有用的。” 曾卫军送了弟弟一支钢笔,拍了拍曾卫民的肩膀,“咱们家总算有人接爸的班了。别给老爸老妈丢脸啊!” 二舅得知消息后,也匆匆赶了过来。带来一只猪大腿。 “好大啊!”曾卫英惊叫起来。 一家人从来没买过这么大的一个猪腿。 “你也留下来吃饭吧。”何春菊对二哥说,“难得大家都高兴。” “是啊!是啊!”曾志兴说,“陪我喝一瓶。” “要的!要的!”二舅说,“我侄子也接到入伍通知书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值得我庆祝的日子,应该喝一壶。卫民,你们俩要是分在一起,可要互相照顾哦!” “我知道了!舅舅。” “我去再买点菜。”何春菊说。 “要不要给龚医生送点什么?”二舅小声问曾志兴,“多亏他帮忙。” “不用。” 晚上,焖了一大锅的猪脚,肉香弥漫到整个屋子。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大吃大喝起来。 “我也要喝一点。给我一点点就好了。”看到男人们都喝酒,馋得曾卫英直流口水。 “女孩家喝什么酒!”何春菊打了女儿伸出要啤酒的手。 “啤酒没事,你让她喝一点。”二舅说。 “那我也喝一点。”何春菊说。 “妈我敬您!”曾卫民和母亲碰了一下杯,“谢谢您把我们养大,谢谢您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到了部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何春菊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高高兴兴哭什么啊?”二舅说。“大家一齐举杯,庆祝卫民光荣入伍!” “干杯!” “干杯!” 曾卫民的军装行李发下来了。 一家人到青年东路的照像拍照留念。 “你的军装借我一下,我也拍一个军装照。”曾卫国说。 他穿着弟弟的军装拍了一张。 “我也拍一个。”曾卫军说。 “我也要!”曾卫英说。 当曾卫英穿上宽大的军装的时候,一家人都笑了。 集合地在县第一中学操场。 这天,操场上锣鼓喧天红旗飘扬。人山人海。 五辆军用大卡车上贴着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 “ 热烈欢送优秀青年光荣入伍,为国防建设贡献力量!”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响应号召,应征入伍,做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保家卫国守边疆,热血青年志气扬!” “欢送新兵踏征程,军民团结筑长城!” “好男儿志在四方,参军报国无上光荣!” 100名新兵穿着统一的绿军装,胸戴好大好大的一朵大红花,背着行李和家人、同学、朋友告别。 “到了那边,记得写信回来……”何春菊眼泪不听话地流下来。 “我知道啦!” “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锻炼。听从命令,服从指挥……” “我知道啦!知道啦!”曾卫民显得有点不耐烦了,“说点别的吧!” “臭小子!” 父亲曾志兴举起手来,但是又轻轻放了下来。 “哥!”曾卫英握着拳头喊了一声,“加油,” “在家要乖乖的听话哈!不要让妈太辛苦!”曾卫民叮嘱妹妹说。 “我什么时候不乖过?闯祸的都是你!”曾卫英用指尖撮了撮曾卫民。 哨子响了起来。 “全体都有,上车!出发!” 一个军官扯着嗓子喊。 新兵们爬上车。向送行的人挥手致意。 整个操场哭声喊声锣鼓声鞭炮声响成一片。 军车在人们的目送中列队缓缓驶出操场。 后面跟着的人群跟到青年东路,跟到……直到消失在远处的十字路口,看不见我。 喜欢西边的晚霞 (309)夕阳西下 广州何源市三交镇有一个团的住地。 曾卫民所在的新兵连就配属这个团。 新兵连的宿舍里,曾卫民蜷缩在硬板床上,浑身酸痛像无数钢针扎进骨头缝。 入伍一周,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一台永不停歇的锻造机。 每天凌晨6:00,值班员的起床哨像催命鬼一样把曾卫民从睡梦中惊醒。半睡半醒像机器人似的穿衣,折被…… “10,分钟内必须洗漱、叠好被子!内务不合格的加练俯卧撑!”班长站在门口盯着自己的兵警告道。 被子要叠的有棱有角,要像刀切豆腐那样整齐。要放在床头中间的位置。左右误差小于一毫米。牙刷要统一朝一个方向……唉!人五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太苛刻了。 陆铁柱见班长走开,骂骂咧咧道:“这样下去要疯掉了!” “快点!要迟到了!”张志豪催促道。“有说话的功夫,被早叠好了。” 晨光初露时,新兵们列队在操场集合。 连长扫视了自己的部队,命令道:“全体都有,立正!向右转!齐步跑。” 全连排三路纵队沿着操场跑道跑步。 操场有足球场那么大。中间还有一个篮球场。篮球场周围排列着单杠、双杠、独木桥、单墙…… 远处,是被道路分隔成一块块的菜园子。 部队自己种菜自己吃。还养了十几头猪呐! 跑到四圈以后,曾卫民跑不动了。脚痛腿也疼,感觉像是硬邦邦的木头,不听自己使唤啦! 好在有陆铁柱做伴。 “这要是在战时,你俩死定了!” 排长指着班长命令道,“午饭后慢跑两圈,你给我盯着。” 7:00整理内务,吃饭。 5分钟内必须吃好饭。不能一一粒粮食浪费。 吃完饭后队列训练。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 齐步走、正部走、跑步走。 班为单位练。 排为单位练。 没完没了。天天如此。 12:00吃饭。 吃完了饭以后。 曾卫民和陆铁柱在前面慢跑,班长跟在后面督促。 “体能锻炼没有捷径,别人跑五圈你们要跑八圈,笨鸟先飞。多练!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要多练。” 班长一边跑一边像老太婆一样唠唠叨叨,“朝鲜战争中, 第38军113师为了切断敌军退路,部队在崇山峻岭中奔袭,一昼夜行军70余公里,成功阻断敌人退路。像你们这样掉队不是被俘就是冻死。” “唉!实在跑不动了。”曾卫民叫了起来,“叫我歇一会吧。” “不行!走也要走完!”班长命令道。 陆铁柱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也不行了。” …… 2:00继续队列训练。 4:30体能训练。 三个月内必须达标。 单杠(7个)、双杠(15个)、俯卧撑(35个\/2分)、仰卧起坐(35个\/2分、)蹲下起立(100个\/2分)跑步(3000米\/13分50秒)(100米\/15,秒)。 曾卫民单杠只能做四个,双杠做八个,仰卧起坐做十八个…… 达不到要求自己练。 班长监督曾卫民做单杠:“一、二、三………四……坚持,加油。好。再来一个!加……” 曾卫民实在是没力气了。吃奶的劲都使完了。 “你自己没事多练练。不能拖咱们班的后腿。” 5:40吃饭。 7:00看新闻联播。 9:00全连集合,晚点名。 连长总结。 班长回到宿舍总结。 “上帝保佑,晚上不要搞紧急集合。”陆铁柱上床躺下,“这样下去,要死人的。” “人适应能力很强,越往后会越好。”张志勇说,“我今天俯卧撑做到23个了。” “你厉害。我十个都困难。”曾卫民说,“我感觉达标好难啊!” “按这样的训练法,三个月以后咱们都会变成铁人,你就放心吧!”来自城关的李力勤说。 曾卫民爬在床上做俯卧撑,“1、2、3、4、5、6、7……哎呀不行了……” 曾卫民趴在床上好久没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 半夜里,紧急集合的号召响起来了…… 宿舍里乱做一团。 “紧急集合了!” “块起来……” “哦!哦!起不来了!” “醒醒!是紧急集合!” “哦……” (310)夕阳西下 十二月底,根据军部的命令,新兵连被分配到所辖三个师的各个连中。 曾卫国和张志勇被分配到二师三团二营一连。 连队开拔到离国境线很近的平孟地区。 一路上从来没有见过汽车拉着的66式152毫米加榴炮在公路上排着长蛇阵浩浩荡荡向边境驶去。 “是要打仗了吗?”张志勇疑惑地问。 “肯定要打啊!你没脑子吗?不听新闻吗?”一个老兵讥讽道。 “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仗啊?” “呵呵!吓破胆了吧!” “不是我们要打仗,”班长说,“是他们欺人太甚!不给点颜色瞧瞧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尾巴都翘起来了!” “打仗要死人的……”张志勇小声说道。 “放心,我们的大炮轰死他们,再让我们步兵左右包抄抓俘虏。”另外一个老兵说。 曾卫国扯了扯张志勇的衣服,小声说,“别说了。以为你怕死呢!” “我只是想当兵回家可以安排个工作,没想到要打仗。”张志勇嘟囔着说,“知道要打仗死也不来。” “当兵就应该想到有可能会打仗。打仗总会死人的。” “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要怕了。如果死了多不值。我还没碰过女人呢!” “你最好勇敢一点。听说死神专找怕死的人!” “扯淡!” 前面的部队停了下来,桥被坦克压塌了,坦克掉进水里。 工兵在旁边搭起一座浮桥。 部队正等着拉着大炮的汽车缓慢地从浮桥上经过。 “哎!”陆铁柱正在对面的队伍里打招呼,“你们也来了啊?” 陆铁柱和大部分新兵连的同乡分在一师。 “来啦!”曾卫国应道。 陆铁柱走了过来。 “看起来真的要打仗了。” “是啊……” “你有三个兄弟,”陆铁柱拍了拍曾卫国的肩膀,“我家里只有两个妹妹……如果我死了,你还活着……有时间去看看我父母。” “说什么呢?” “是有可能的。” “别说了!” “记住了……走了啊!” …… 一辆62式坦克正在把掉到水里的坦克往岸上拉…… 开始为期两个月的真枪 实弹演习。 全连全副武装连夜急行军十公里。 以排为单位夺取山顶制高点。 曾卫国手持56式半自动冲锋枪向山顶冲去。 “放低身段,”班长在后面大喊,“卧倒!趴下!” 曾卫国趴下来。地上杂草灌木丛生。 班长趴到曾卫国身边,“敌人一梭子子弹扫下来,你早没命了。把身子放低!遇到敌人射击立即卧倒。你现在和张志勇匍匐迂回前进,从侧翼绕过去,投手榴弹!” “是。” 曾卫国和张志勇以匍匐前进的方式接近山顶,投出了两枚手榴弹,然后跳起来冲上山顶。 演习弄得人精疲力尽。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都是烂泥。 曾卫国回到驻地帐篷里倒头就睡,一直睡到开饭。 睡觉之前去河里洗了澡,换下弄脏了的衣服。 半夜里响起了紧急集合号。 曾卫国机械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打起背包,全副武装跑出帐篷。 全连在一块空地上集合完毕。 “全连都有,立正!”连长喊道,“上级命令我们连在六点钟以前赶到3号公路垭口,截断敌人的退路。我命令:向左转,以两列纵队,跑步——前进!” (311)夕阳西下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夜。林木繁茂的低地。残月当空,寒风刺骨。 在广阔的500公里的边境线上,九个军二十万大军悄无声息地俯卧在敌人前沿阵地。 六点四十分,猛烈的炮火,排山倒海压上敌人阵地。 炮弹的爆炸声,火箭弹划破天际的呼啸声震天动地。 爬在离爆炸五百米的山顶都能感觉到地表面的颤抖。 张志勇把头缩在肩膀里,用两只手捂着耳朵。 曾卫民用胳膊肘捅了捅张志勇,“炮击一停,咱们就要进攻啦!” “什么?”张志勇拿开捂着耳朵的手问。 “我说,炮击一停咱们就要进攻啦!” 曾卫民差不多是在喊。 三十分钟后,炮击向纵深延伸,八连从趴着的地方站起来,端着56式自动冲锋枪猫着身子向山顶发起进攻。 一声巨响引起连环爆炸,走在前面的战士半截腿被抛向了天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应该先排雷!”班长拍着湿漉漉的地面大喊道。 山顶上响起了机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 所有的人都趴在了地上。 炮弹在人群中爆炸。 “轰!……轰!……” “啊!……啊!……” 有人在呻吟。 有人往回爬。 “卫生兵!”有人在喊。 一个战士扯着一个缺了半截腿的受伤的战士往山下爬,身后面留下斑斑血渍。 …… 包括连长在内八人伤亡。 第一次冲锋失败了。 122师364团决定,五连接替八连任务,并组织4个炮兵连,向山顶轰击。 五连连长亲自指挥2门无后座力炮,摧毁了守敌2个机枪火力点。 “跟我来,”班长喊了一声,“拿上爆破筒!” 曾卫民和张志勇抱着爆破筒跟在班长后面。 班长把爆破筒连接在一起,向山顶上伸展,引爆爆破筒。随着一声巨响,引爆了前进道路上的地雷。 连长立即带领二排、三排向山顶高地冲击。 三排从东侧突入堑壕,与敌进行激烈近战。 二排从西侧攻击,炸毁敌地下隐蔽部,毙敌9人。余敌向南方向逃窜。 此时,五连弹药耗尽,就地转入防御,补充弹药。 五连初战取胜,歼敌38人,本连伤亡12人。 第41军、第42军的任务是分南北两路突袭高平。 北路第41军进攻朔江、茶灵,南路第42军进攻复和、东溪。 两军形成合围,切断高平敌军退路,歼灭其主力。 敌军以346师负责高平地区防御,246团位于高平西北的朔江;677团和炮兵188团位于高平东北的茶灵;851团位于高平以北,为师预备队。 第41军以123师368团从正面佯攻牵制茶灵的敌军。 121师则穿插至扣屯地区,断敌退路、阻敌增援。 122师向朔江发起攻击。 朔江位于高平省北部,两侧为高山峡谷。谷地有一条公路,从平孟经朔江直至高平,向来有朔江天险之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驻守朔江的是越军第346师246团及地方武装共约4000人,依托公路两侧的高地、溶洞、坑道构建了多层防御体系,在险要地段设置雷区、路障和无后座力炮、火箭筒、美制榴弹炮等火器,组成了若干个反坦克小组。 平孟方向敌方地形险要,工事多,火力强,兵力密度大,是朔江之敌主要防御方向,在平孟方向突破,地形狭窄展不开兵力,难奏效。 但平孟至朔江距离约4公里,有公路直通,便于重装备向前。 孟麻方向是敌防御弱点,突破后便于从翼侧攻占朔江。 122师首长再三权衡利弊,决定避实击虚,以1个团配属坦克1个连,在平孟方向进行牵制性进攻。 集中2个团、2个坦克连,在孟麻正面向朔江南山方向实施主要突击,从侧后攻歼朔江之敌。 战至20日,第41军121师已经穿插至扣屯地区。 第42军124师和先头坦克7连已经到达东溪,切断了高平守敌的退路。 前指和军指命令122师加快推进,拿下朔江,南下围歼高平守敌。 122师364团奉军、师命令,于20日凌晨4时,由副团长率领二营,由坦克排协同,率炮排、2个机枪排从平孟公路强攻朔江县城。 部队突入距朔江县城200米处,遭敌三面猛烈火力夹击,由于天黑,敌我双方以火力对射。 部队散在公路上,没有地形可以利用。 天已渐亮,敌人火力加大,二营伤亡较多,被迫退守到公路两旁小水沟里。 敌以82无后座 力炮、60迫击炮和多挺高射机枪,向二营射击。二营正副营长及干部伤亡大半,副团长牺牲。 由于敌人的火力太强,地形十分不利,二营被压制在东西长约300米的地段。 因伤亡过大,建制已乱,无法组织攻击。 呼唤炮兵支援,因距敌太近,怕误伤自己人,团炮群未敢组织射击。 营指又呼叫坦克支援,团立即派出1个坦克排搭乘五连二排增援。 曾卫民紧挨着班长坐在第一辆坦克上。 张志勇坐在后面一直唠叨着,“谁出的馊主意?制高点没拿下,怎么通过狭窄的谷口?” “兄弟部队到位了,我们太慢了,”班长解释道,“急需要打通交通线……首长也着急……” “那也要先占领制高点啊!” “兄弟部队在攻呢!” “没攻下之前,怎么急匆匆去送死啊!” “乌鸦嘴!你闭嘴吧!”曾卫民回头喊了一声。 前面被击毁的坦克堵住了公路,公路上横七竖八躺着战士的尸体。 “大家小心。”排长跳下坦克,“一班警戒,二班三班跟我来。” 曾卫民和班长把一个胸部被打了一个窟窿的战士抬到路边。战士脸色苍白,两只空洞没有光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血在胸前凝固成黑紫色。 “是高射机关枪打的。”班长抬头看了看两面的山顶上,“这地方不宜久留。” 曾卫民心里也发怵,“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死地。” 尸体被抬到路边田埂下并排摆放。 坦克把打坏了的坦克顶到路边。 没走几步,前面一个战士趴在路边,突然抬起头来,双手吃力地撑起胸脯,费尽力气喊了一声,“救救我……” 曾卫民跟着班长走上前去,战士的左小腿不见了,断处血肉模糊。 “我们马上回来,带你回去。”班长俯下身把战士翻转过来安慰道。 战士头耷拉着昏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后面的坦克被火箭弹击中,紧接着机枪噼噼啪啪的射击声,手榴弹、炮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班长在第一声巨响后,把曾卫民扑倒在地,把曾卫民压在身底下…… (312)夕阳西下 曾卫民腿部中弹,右小腿被打断了。撕心裂肺的剧痛使他神志模糊,黏糊糊的带有腥味的血又使他清醒。 班长胸部中弹,全部的血都流下在了曾卫民身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 噼噼啪啪的机枪子弹还在响,曾卫国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到张志勇向他这边爬来。 想起来这里是山脚边,是射击的死角。 但是,敌人居高临下,你就是是活靶子,你要装死不要动啊! 曾卫民刚要喊,“不要动!爬下不要动!” 曾卫民张了张嘴,下巴都惊掉了。 张志勇血迹斑斑的身体后面没有双腿,双手撑起的胸前是一堆血圬的像是猪小肠一样的肠子。 一颗高射机枪子弹击穿了张志勇的头,就像是子弹击穿西瓜一样…… 曾卫民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野战医院里。 野战医院简单处理一下,转送当地军区总医院。 他做了骨头内固定手术。 腿保住了。 曾卫民想忘掉那惨烈恶心的一幕,然而随形如影,随时随地都在脑子里出现。 他失眠啦! 医生给他吃安眠药。 同病房新来的四川籍的新兵就没他幸运,右腿从膝盖上面截肢,看上去很残酷,很不舒服。 曾卫民看到他床头的牌子,名字叫钱雪松。 “你的腿是怎么伤的?”曾卫民好奇地问。 “别提了!”皮肤黝黑的钱雪松轻轻吐了一口气,“我们军本来是做预备部队的,战争结束了,本来可以不出境的。军长强烈要求出国锻炼一下部队,上面就答应我。” 钱雪松哽咽了一下,接着说道,“3月5日宣布战争结束,15日全部撤军。我们150师是3月6日出境,掩护41军兄弟部队安全回撤……” “我就是41军122师。”曾卫民打断道。 “哦,是吗?”钱雪松眼前一亮,好像是遇到了老朋友,“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是攻打朔江县城的时候,被敌人堵在公路上,两边山顶上都是敌人,居高临下射击,我们……牺牲了好多人……” “难怪,我们出公路出发,一路上到处都是被打坏的坦克、汽车……还有没来得及埋的尸体……” 钱雪松说不下去了。 等情绪平静下来,钱雪松继续说道,“我们师在高平周边碰到 小股敌人,打了几仗,没碰到大股敌人。 3月10日接到命令,由南向回撤北清剿残敌,务必在3月14日从平孟撤回国内。 本来从公路直接撤回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军领导觉得我们完成的任务不够好,命令我们团从你们军121师出国穿插的路线回国。” “121师有好多我老乡,穿插的路上山高林密,碰到多次敌人伏击,损失惨重。很多战友都死在穿插的路上。” “听说好多战士的遗体都没有来得及收拾。”钱雪松接着说道,“我们448团二营在3月11日走到高平南班英附近遭敌人伏击,损失惨重。 3月13日,我们营在那嘎村再次遭伏击,副团长牺牲,部队被打散了。 我腿部被炮弹炸伤,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到处都是战友的尸体。 我捆扎伤腿止血,一瘸一拐地向着北方走。因为北边就是祖国。 爬到半路,碰到两个战友,我们三个找到公路,沿着公路往回走,碰到了你们122师的接应部队。”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曾卫民感叹道,“比起牺牲的战友,活着就是值得庆幸的。” “我不认为值得庆幸。”钱雪松反驳道,“死了那么多人,完全可以避免的。说是胜利了,我并不觉得。” “歼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确实不值得炫耀。”曾卫民说,“主要是敌人太狡猾了,长期的战争,把我们的游击战技术学得炉火纯青。” “部队领导指挥的不行,没有把我们战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就想着立功表现一下。” “你说得对。我有同感。” 部队领导来慰问伤员,宣读了军区首长的嘉奖令:受与钱雪松“二级战斗英雄”勋章,表彰钱雪松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坚强和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小股敌人,打了几仗,没碰到大股敌人。 3月10日接到命令,由南向回撤北清剿残敌,务必在3月14日从平孟撤回国内。 本来从公路直接撤回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军领导觉得我们完成的任务不够好,命令我们团从你们军121师出国穿插的路线回国。” “121师有好多我老乡,穿插的路上山高林密,碰到多次敌人伏击,损失惨重。很多战友都死在穿插的路上。” “听说好多战士的遗体都没有来得及收拾。”钱雪松接着说道,“我们448团二营在3月11日走到高平南班英附近遭敌人伏击,损失惨重。 3月13日,我们营在那嘎村再次遭伏击,副团长牺牲,部队被打散了。 我腿部被炮弹炸伤,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到处都是战友的尸体。 我捆扎伤腿止血,一瘸一拐地向着北方走。因为北边就是祖国。 爬到半路,碰到两个战友,我们三个找到公路,沿着公路往回走,碰到了你们122师的接应部队。”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曾卫民感叹道,“比起牺牲的战友,活着就是值得庆幸的。” “我不认为值得庆幸。”钱雪松反驳道,“死了那么多人,完全可以避免的。说是胜利了,我并不觉得。” “歼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确实不值得炫耀。”曾卫民说,“主要是敌人太狡猾了,长期的战争,把我们的游击战技术学得炉火纯青。” “部队领导指挥的不行,没有把我们战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就想着立功表现一下。” “你说得对。我有同感。” 部队领导来慰问伤员,宣读了军区首长的嘉奖令:受与钱雪松“二级战斗英雄”勋章,表彰钱雪松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坚强和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小股敌人,打了几仗,没碰到大股敌人。 3月10日接到命令,由南向回撤北清剿残敌,务必在3月14日从平孟撤回国内。 本来从公路直接撤回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军领导觉得我们完成的任务不够好,命令我们团从你们军121师出国穿插的路线回国。” “121师有好多我老乡,穿插的路上山高林密,碰到多次敌人伏击,损失惨重。很多战友都死在穿插的路上。” “听说好多战士的遗体都没有来得及收拾。”钱雪松接着说道,“我们448团二营在3月11日走到高平南班英附近遭敌人伏击,损失惨重。 3月13日,我们营在那嘎村再次遭伏击,副团长牺牲,部队被打散了。 我腿部被炮弹炸伤,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到处都是战友的尸体。 我捆扎伤腿止血,一瘸一拐地向着北方走。因为北边就是祖国。 爬到半路,碰到两个战友,我们三个找到公路,沿着公路往回走,碰到了你们122师的接应部队。”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曾卫民感叹道,“比起牺牲的战友,活着就是值得庆幸的。” “我不认为值得庆幸。”钱雪松反驳道,“死了那么多人,完全可以避免的。说是胜利了,我并不觉得。” “歼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确实不值得炫耀。”曾卫民说,“主要是敌人太狡猾了,长期的战争,把我们的游击战技术学得炉火纯青。” “部队领导指挥的不行,没有把我们战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就想着立功表现一下。” “你说得对。我有同感。” 部队领导来慰问伤员,宣读了军区首长的嘉奖令:受与钱雪松“二级战斗英雄”勋章,表彰钱雪松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坚强和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小股敌人,打了几仗,没碰到大股敌人。 3月10日接到命令,由南向回撤北清剿残敌,务必在3月14日从平孟撤回国内。 本来从公路直接撤回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军领导觉得我们完成的任务不够好,命令我们团从你们军121师出国穿插的路线回国。” “121师有好多我老乡,穿插的路上山高林密,碰到多次敌人伏击,损失惨重。很多战友都死在穿插的路上。” “听说好多战士的遗体都没有来得及收拾。”钱雪松接着说道,“我们448团二营在3月11日走到高平南班英附近遭敌人伏击,损失惨重。 3月13日,我们营在那嘎村再次遭伏击,副团长牺牲,部队被打散了。 我腿部被炮弹炸伤,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到处都是战友的尸体。 我捆扎伤腿止血,一瘸一拐地向着北方走。因为北边就是祖国。 爬到半路,碰到两个战友,我们三个找到公路,沿着公路往回走,碰到了你们122师的接应部队。”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曾卫民感叹道,“比起牺牲的战友,活着就是值得庆幸的。” “我不认为值得庆幸。”钱雪松反驳道,“死了那么多人,完全可以避免的。说是胜利了,我并不觉得。” “歼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确实不值得炫耀。”曾卫民说,“主要是敌人太狡猾了,长期的战争,把我们的游击战技术学得炉火纯青。” “部队领导指挥的不行,没有把我们战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就想着立功表现一下。” “你说得对。我有同感。” 部队领导来慰问伤员,宣读了军区首长的嘉奖令:受与钱雪松“二级战斗英雄”勋章,表彰钱雪松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坚强和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小股敌人,打了几仗,没碰到大股敌人。 3月10日接到命令,由南向回撤北清剿残敌,务必在3月14日从平孟撤回国内。 本来从公路直接撤回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军领导觉得我们完成的任务不够好,命令我们团从你们军121师出国穿插的路线回国。” “121师有好多我老乡,穿插的路上山高林密,碰到多次敌人伏击,损失惨重。很多战友都死在穿插的路上。” “听说好多战士的遗体都没有来得及收拾。”钱雪松接着说道,“我们448团二营在3月11日走到高平南班英附近遭敌人伏击,损失惨重。 3月13日,我们营在那嘎村再次遭伏击,副团长牺牲,部队被打散了。 我腿部被炮弹炸伤,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到处都是战友的尸体。 我捆扎伤腿止血,一瘸一拐地向着北方走。因为北边就是祖国。 爬到半路,碰到两个战友,我们三个找到公路,沿着公路往回走,碰到了你们122师的接应部队。”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曾卫民感叹道,“比起牺牲的战友,活着就是值得庆幸的。” “我不认为值得庆幸。”钱雪松反驳道,“死了那么多人,完全可以避免的。说是胜利了,我并不觉得。” “歼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确实不值得炫耀。”曾卫民说,“主要是敌人太狡猾了,长期的战争,把我们的游击战技术学得炉火纯青。” “部队领导指挥的不行,没有把我们战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就想着立功表现一下。” “你说得对。我有同感。” 部队领导来慰问伤员,宣读了军区首长的嘉奖令:受与钱雪松“二级战斗英雄”勋章,表彰钱雪松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坚强和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小股敌人,打了几仗,没碰到大股敌人。 3月10日接到命令,由南向回撤北清剿残敌,务必在3月14日从平孟撤回国内。 本来从公路直接撤回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军领导觉得我们完成的任务不够好,命令我们团从你们军121师出国穿插的路线回国。” “121师有好多我老乡,穿插的路上山高林密,碰到多次敌人伏击,损失惨重。很多战友都死在穿插的路上。” “听说好多战士的遗体都没有来得及收拾。”钱雪松接着说道,“我们448团二营在3月11日走到高平南班英附近遭敌人伏击,损失惨重。 3月13日,我们营在那嘎村再次遭伏击,副团长牺牲,部队被打散了。 我腿部被炮弹炸伤,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到处都是战友的尸体。 我捆扎伤腿止血,一瘸一拐地向着北方走。因为北边就是祖国。 爬到半路,碰到两个战友,我们三个找到公路,沿着公路往回走,碰到了你们122师的接应部队。” “回来就好。活着就好。”曾卫民感叹道,“比起牺牲的战友,活着就是值得庆幸的。” “我不认为值得庆幸。”钱雪松反驳道,“死了那么多人,完全可以避免的。说是胜利了,我并不觉得。” “歼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确实不值得炫耀。”曾卫民说,“主要是敌人太狡猾了,长期的战争,把我们的游击战技术学得炉火纯青。” “部队领导指挥的不行,没有把我们战士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就想着立功表现一下。” “你说得对。我有同感。” 部队领导来慰问伤员,宣读了军区首长的嘉奖令:受与钱雪松“二级战斗英雄”勋章,表彰钱雪松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坚强和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 小股敌人,打了几仗,没碰到大股敌人。 3月10日接到命令,由南向回撤北清剿残敌,务必在3月14日从平孟撤回国内。 本来从公路直接撤回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军领导觉得我们完成的任务不够好,命令我们团从你们军121师出国穿插的路线回国。” “121师有好多我老乡,穿插的路上山高林密,碰到多次敌人伏击,损失惨重。很多战友都死在穿插的路上。” “听说好多战士的遗体都没有来得及收拾。”钱雪松接着说道,“我们448团二营在3月11日走到高平南班英附近遭敌人伏击,损失惨重。 3月13日,我们营在那嘎村再次遭伏击,副团长牺牲,部队被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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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领导来慰问伤员,宣读了军区首长的嘉奖令:受与钱雪松“二级战斗英雄”勋章,表彰钱雪松在战斗中表现出的勇敢、坚强和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