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80,寡妇滚蛋,我要宠老婆女儿》 第一章重生 “真是不好意思啊嫂子,这身新衣服,是辰哥非要给我们娘俩买的。” “他说我们家小雅长身体,不能总穿旧的,还说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哎,我都说不要了,辰哥这人就是太实诚。” 得意炫耀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泣哽咽声,传入杨辰耳中,他只觉得头痛欲裂,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脱落的土墙,屋顶的茅草缝隙里,漏下几缕刺眼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酒气交融的呛人气味。 这是……哪里? 杨辰挣扎着想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 他转过头,视线终于聚焦。 门外,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女人正拎着一件崭新的童装和一件女士衬衫,对着一个瘦弱的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笑得春风得意。 这不是陈姗姗和他的老婆苏婉以及女儿暖暖吗? 这个场景,他怎么会不熟悉? 这不是1984年,苏婉带着女儿暖暖绝望自杀的那一天吗? 他竟然重生了! 前世,他鬼迷心窍,被寡妇陈姗姗这个绿茶迷得神魂颠倒,对自己的老婆苏婉和女儿非打即骂,不管不顾! 就在今天,他将两件本是苏婉娘家给她和暖暖寄来的衣服,也被陈姗姗三言两语说动,逼着老婆和女儿将新衣服给了陈姗姗。 苏婉和暖暖不愿意,他就动手打了母女二人,还不小心将暖暖的小腿烫伤。 而后他和陈姗姗得意而去,却不想,苏婉背着暖暖晚上才到了县城医院,因去的晚,腿伤恶化,需要截肢。 手术费需要一大笔钱! 苏婉给他打去电话,而他却因在陈姗姗家喝酒,对苏婉怒骂呵斥。 终于,苏婉心生绝望,抱着才五岁的暖暖,跳河自尽! 直到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之后的他努力赚钱,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大潮,从一个普通人,成为了百亿富翁! 可即便坐拥百亿资产,也换不回那两条鲜活的生命。 午夜梦回,他总能看到苏婉和暖暖那绝望又冰冷的眼神。 心中满是愧疚的他,后半生孑然一身,六十岁时患上癌症,饱受病痛折磨,这可能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放弃了治疗,选择在病房中孤老等死! 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让他回来了! 回到了悲剧发生前的这一刻! 杨辰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母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啊! 是他前世亏欠了一辈子,用万贯家财都换不回来的珍宝! “别,别过来……” 看到杨辰坐起来,苏婉本能地将女儿护得更紧,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真的怕了。 这个男人,已经彻底被陈姗姗母女迷了心窍,他看她们母女,就像看仇人。 女儿暖暖更是吓得把头埋进妈妈怀里,小小的身子抖个不停。 这一幕,让杨辰心如刀割。 这可是他的老婆,女儿,却对他畏如豺狼! “辰哥,你醒了?” 陈姗姗注意到杨辰的动静,脸上的得意更浓了,道:“嫂子,你可别生气啊,这都是辰哥的一片心意。” 苏婉的嘴唇咬得发白,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将女儿搂得更紧。 暖暖的小脑袋埋在妈妈的怀里,连看都不敢看杨辰一眼。 杨辰心中更痛,他深吸一口气,走下炕。 “辰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头还疼?我给你倒杯水……” 陈姗姗见他走来,习惯性地就想上前搀扶,做出亲昵的姿态。 然而,杨辰却像没看见她一样,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站到了苏婉和暖暖面前。 苏婉的身体猛地一僵,护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是哀求般地低声道:“杨辰,衣服……我们不要了,你别再打我们了……” 杨辰的心脏骤然缩紧,这就是他在老婆和女儿心中的形象! 他想伸出手,去抱一抱妻女,可他的手抬到一半,看到母女俩那惊恐闪躲的眼神,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对不起。” 杨辰哽咽地说道。 这三个字,他欠了她们一辈子。 苏婉和陈姗姗都愣住了,尤其是陈姗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杨辰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跟苏婉道歉? 苏婉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暴戾和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悔恨。 “杨辰,你……” 苏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辰没有再看她,而是猛地站起身,转向陈姗姗,眼神冰冷,道:“把衣服放下。” 陈姗姗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发怵,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辰哥,你这是干什么呀?这衣服不是你……” “我再说一遍,把衣服放下!” 杨辰陡然拔高了音量,眼中寒光四射:“陈姗姗,你听不懂人话吗?” “杨辰!你疯了!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吼我?” 陈姗姗终于装不下去了,尖声叫了起来:“你忘了你昨天是怎么跟我说的了?你说你早就受够她了,你说你看到她们娘俩就烦!这些衣服是你心甘情愿给我们的!” “我那是喝多了,说的都是混账话!” 杨辰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灰尘,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拿着衣服,转身递给苏婉,声音放柔了许多,带着一丝颤抖:“婉儿,这是你娘家给你和暖暖的,快收好。” 苏婉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她彻底懵了。 今天的杨辰,太反常了。 他不仅骂了陈姗姗,还把衣服抢了回来,甚至……还叫她婉儿。 这个称呼,他们刚结婚时他叫过,可自从他迷上陈姗姗后,就再也没听过了。 “嫂子,你别听他的,他肯定是喝糊涂了!” 陈姗姗不甘心,冲上来想抢回衣服,道:“辰哥,你清醒一点!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滚!” 杨辰猛地一甩手,将陈姗姗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目光如刀,冷冷说道:“陈姗姗,我以前是瞎了眼,才会被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蒙骗!从今天起,你给我离我们家远一点!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来骚扰我老婆和女儿,我打断你的腿!” 第二章上山 陈姗姗傻眼了,她没想到,杨辰竟然会这么说她。 “辰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我做错了什么?” 她装作一副可怜楚楚地模样,说道。 以往的杨辰看她这副模样一定会心软,但重生回来的杨辰,只是冷笑一声,他太了解这个女人的手段了,无非就是装可怜博同情。 前世的他就是这样一次次被她拿捏,但现在,绝不会了! “我再说一次,滚!” 杨辰眼神冰冷,如果不是心中克制,他现在早就冲上去狠狠收拾这个贱女人了! 在杨辰冰冷的目光下,陈姗姗心中发怵,落荒而逃。 那些看热闹的邻居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这杨辰是咋了?吃错药了?” “平时不都把陈寡妇当个宝么,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别说,刚才那一下,真爷们!” 苏婉和暖暖满脸茫然,她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杨辰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杨辰走向二人,二人瞬间身子一缩。 尽管杨辰现在是不一样了,但多年的印象深刻脑海中。 “苏婉,暖暖!我对不起你们。” 杨辰在二人惊慌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眼悔恨。 苏婉愣住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杨辰……会下跪? 会道歉? 这怎么可能! 结婚的五年,她已经心灰意冷了, 她本是下乡知青,被杨辰的追求打动,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嫁给了杨辰。 可是谁能知道,结婚之后,杨辰被狐朋狗友带着出去喝酒赌博,还迷上村里的寡妇陈姗姗,在陈姗姗的挑拨下,杨辰对她和女儿暖暖越来越讨厌,非打即骂! 现在的她宁愿相信母猪能上树,也决不相信杨辰会变好。 看着她满目警惕,杨辰没有解释,他知道,再多的话,也比不上一个实际的行动。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儿暖暖红肿的脚踝上。 那里,一片刺目的烫伤,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 前世,就是因为这次烫伤没有及时处理,加上落水,导致暖暖的脚严重感染,最后不得已要截肢,而他不管不顾,苏婉心灰意冷,才带着暖暖…… 杨辰不敢再想下去。 他猛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吓得苏婉又是一哆嗦。 但杨辰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到墙角的水缸边,舀起一瓢清水,然后疯了一样冲出家门。 苏婉抱着女儿,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他……这是又发什么疯? 不到五分钟,杨辰回来了。 他手里攥着几株带着泥土的绿色植物,那是马齿苋,一种乡下随处可见的野菜。 但他前世背井离乡,在外面自学了很多东西,还有简单的医术,他知道,这是纯天然的,最好的烫伤药。 他将马齿苋用清水洗干净,放在一个破碗里,用石头捣得稀烂。 然后,他端着碗,再次走到苏苏婉和暖暖面前。 “别怕。我给暖暖上点药,不然脚会留疤的。” 他放低声音,声音温柔。 苏婉还是不敢动,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不解。 杨辰心里一酸,知道这都是自己造的孽。 他不再强求,而是将碗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后退了几步。 “药就在这里,你来给她上,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米缸,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这一世,他不仅要让她们活下去。 还要让她们活得比谁都好! 他要让苏婉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要让暖暖成为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至于陈姗姗…… 杨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前世他功成名就后,曾调查过当年的事。 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甚至他妻女的死,都和她在背后的推波助澜脱不了干系! 这一世,他要让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她做过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转身,大步走出了这个家徒四壁的土窑房。 门外,阳光正好。 1984年的风,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杨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他回来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杨辰走出家门,大脑飞速运转。 当务之急,是解决温饱问题。 这个家,已经被他折腾得米缸见底,身无分文。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院子角落里那堆被他视为累赘的破烂。 前世的他,好吃懒做,眼高手低,总觉得干农活没出息。 苏婉一个人操持着几亩薄田,还要忍受他的打骂,日子过得猪狗不如。 而现在,这些别人眼中的贫瘠土地,在他这个重生者眼中,遍地是黄金。 80年代,改革的春风刚刚吹起,这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只要抓住一个风口,就能一飞冲天。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能快速赚钱的点子。 倒卖国库券、囤积君子兰、承包录像厅…… 但这些都需要启动资金,眼下不现实。 他需要一个空手套白狼的法子。 目光最终定格在村后那片连绵不绝的大青山。 对了! 大青山! 84年,野生资源还极其丰富,山里有的是宝贝。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很清楚,就在下个星期,县里的国营收购站会突然以高价收购一种叫“龙胆草”的药材,因为外贸订单激增,价格直接翻了十倍! 前世,村里有个叫赵老四的,就是靠着这个信息差,几天之内就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后来生意越做越大。 而现在,这个天大的机遇,属于他杨辰了! 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让老婆,孩子吃饱饭,大青山中野味多,也能填饱肚子,现在他一无所有,只能先去打猎,顺便找找龙胆草! 前世他背井离乡,为了生存,什么都学过一点,打猎也略懂一二,打一些简单的猎物应该不成问题。 想到这儿,杨辰立刻出发。 只是才走了不到一里路,杨辰就开始气喘吁吁,两腿发软。 杨辰苦笑一声,看来这身体素质,太差了,前世他虽然年老,但因为常年自律健身,身体比现在这副年轻躯壳要强健得多。 他没有急着继续走,而是调整呼吸,目光锐利地在四周扫视。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路边一丛坚韧的青藤上。他走过去,用尽力气扯下几根最粗壮的,在手里试了试韧性,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找了根一米多长、手臂粗细的树枝,用一块尖锐的石头,耐心地将一端磨尖。 虽然简陋,但一根勉强能用的木矛算是有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继续往山里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林子越密,光线也越暗。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杨辰放轻了脚步,他记得,这片林子里野鸡和兔子最多。 野鸡机警,不好抓,兔子相对来说,有固定的活动路线,更容易得手。 他开始仔细观察地面,寻找兔子的踪迹。 很快,他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下,发现了几颗黑色的、圆溜溜的兔子粪便。 找到了! 杨辰心中一喜,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绕着这片灌木丛,仔细勘察地形。 他发现,这里有几条被兔子踩出来的明显小道。 他选择了其中最隐蔽的一条,开始布置陷阱。 他将之前扯下的青藤,熟练地编成一个活扣,然后将活扣巧妙地固定在一根被他压弯的、弹性十足的小树上。 活扣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用小树枝搭成的、极为敏感的触发机关。 只要有东西碰到机关,被压弯的小树就会瞬间弹直,将活扣猛地收紧。 这是简单的陷阱,作为这一切,杨辰悄悄躲在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耐心地等着。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一只雪白的兔子出现…… 紧接着,哐当一声! 杨辰心中一喜,抓到了! 第三章她真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那只灰白色的肥硕野兔,被弹起的藤条牢牢勒住了脖颈,四肢在半空中徒劳地蹬踹着。 杨辰心头一热,压抑住狂喜,快步上前。 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虚了,刚才为了布置陷阱,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力气,此刻跑起来更是两腿发软。 他一把抓住还在挣扎的兔子,用尽力气在它后颈上猛地来了一下。 兔子身体一僵,彻底不动了。 拎着这只沉甸甸的兔子,杨辰总算松了口气。 这至少有四五斤重,足够他们娘俩好好补一补了。 他没有立刻下山,而是将兔子用藤条捆好背在身后,继续在山林里搜寻。 肉只能解一时之饥,想要彻底改变命运,还得靠龙胆草。 他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朝着山林深处一处向阳的缓坡走去。 那里的土壤湿润,最适合龙胆草生长。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汗水已经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杨辰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株熟悉的植物映入眼帘。 紫色的花,根茎粗壮。 是龙胆草! 虽然只有一株,但足以证明他没有记错地方! 这株龙胆草还未成熟,杨辰小心翼翼地将这株龙胆草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做了个记号,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下山。 回去的路上,杨辰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有了这只兔子,有了龙胆草的消息,未来的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哟,这不是杨辰吗?怎么着,今天没去陈寡妇家喝酒,改上山打猎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路边的树林里传来。 杨辰抬起头,一个尖嘴猴腮,穿着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斜靠在一棵树上,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背后的兔子。 是村里的二流子,王奎。 这家伙游手好闲,平日里最喜欢跟在杨辰屁股后面混吃混喝,也没少帮着陈姗姗说苏婉的坏话。 前世,杨辰没少被他当枪使,干了不少混账事。 “有事?” 杨辰站住脚,语气平淡。 王奎见他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撇了撇嘴,走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兔子。 “行啊你,杨辰,还真让你弄到好东西了。” 他伸手就想去摸那只兔子:“这么肥的兔子,一个人吃多没意思,走,咱哥俩找个地方喝点儿,我再去叫上姗姗妹子……” “滚开。” 杨辰侧身一躲,避开了他的手。 王奎的手落了个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翅膀硬了是不是?忘了以前是谁带你……” “我让你滚,听不懂?”杨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 他盯着王奎,慢慢地说道:“王奎,上个月偷了村长家门口石狮子的事,你也不想被曝光出去吧?” 王奎面色一白,上个月缺钱,他悄悄把村长家门口的石狮子给倒买了,要是让村长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事根本没人知道,杨辰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着杨辰,发现眼前的男人虽然还是那副瘦弱的样子,可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东西,让他心里直发毛。 那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只会欺负妻女的窝囊废杨辰。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奎色厉内荏地嚷嚷。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杨辰不再理他,迈开步子就走,“以后离我们家远点,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下一次就不是说说这么简单了。” 王奎站在原地,看着杨辰的背影,嘴巴张了张,最终一个字也没敢说出来。 他总觉得,今天的杨辰变了! 杨辰拎着兔子回到家时,苏婉正抱着暖暖,坐在炕沿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个破碗。 碗里的马齿苋已经凉了,但她始终没有动。 看到杨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只血淋淋的死兔子,母女俩的身体又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暖暖更是把头死死埋进妈妈的怀里,连一丝缝隙都不敢露出来。 杨辰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到院子里,找了把生锈的菜刀,开始处理兔子。 他的动作很利索,剥皮,去内脏,清洗,一气呵成。 这些都是他前世为了生存练就的本事,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苏婉抱着女儿,透过破旧的门框,偷偷地看着院子里那个忙碌的男人。 她很困惑,这个男人,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会打猎? 他还会这么麻利地处理猎物? 在她的记忆里,杨辰除了喝酒打牌,就是躺在炕上睡大觉,家里的活计,他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 很快,一股肉香从院子里飘了进来。 那是杨辰架起了一个破锅,正在炖兔肉。 锅里只放了点盐和几片姜,但那股久违的肉香,还是让饥肠辘辘的暖暖忍不住动了动小鼻子。 她小声地在苏婉耳边说:“妈妈,好香啊……” 苏婉的心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自从杨辰迷上陈姗姗,她们娘俩别说吃肉,能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 杨辰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兔肉汤走了进来,汤色奶白,肉香四溢。 他先是将碗放在炕上,看到地上原封不动的马齿苋,叹了口气,走到炕边,蹲下身子,声音温柔。 “暖暖,让爸爸看看你的脚,好不好?” 暖暖吓得往苏婉怀里钻得更深了。 “别怕,爸爸不打你。” 杨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爸爸给你上药,上了药,脚就不疼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苏婉警惕地看着他,将女儿护得更紧。 杨辰知道,光说没用。 他伸出手指,从碗里沾了一点绿色的药泥,抹在自己的手背上。 “你看,这是草药,凉凉的,很舒服,不骗你。” 他把手背伸到苏婉面前。 苏婉看着他手背上那抹绿意,又看了看女儿疼得发白的小脸,和脚踝上那触目惊心的水泡,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最终,她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破碗。 她没有让杨辰碰女儿,而是自己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着药泥,轻轻涂抹在暖暖的烫伤处。 “嘶……” 药泥刚一接触到皮肤,暖暖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暖暖乖,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一滴滴落在炕上。 冰凉的药泥很快就覆盖了红肿的伤口,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 暖暖紧绷的小身子,也慢慢放松下来。 看到这一幕,杨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他将那碗兔肉汤推到苏婉面前:“你们先喝点汤,我去把肉炖烂一点。”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屋子里,苏婉看着碗里飘着油花的肉汤,又看了看门口那个高大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第四章苏建军 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杨叔叔……” 陈姗姗的女儿小雅,正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屋里,使劲地吸着鼻子。 “杨叔叔,你家在炖肉吗?好香啊。” 小雅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妈妈说,你今天会给我买新衣服,还会给我买肉吃。” 这话一出,屋里的苏婉脸色瞬间煞白。 杨辰刚走出去的脚步猛地一顿,他转过身,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孩子虽然小,但是被陈姗姗教的心眼很足。 他正要开口,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急促而愤怒的脚步声。 “杨辰!你这个畜生!”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黝黑的青年怒吼着冲了进来,正是苏婉的哥哥,苏建军! 苏建军本来是来看看妹妹的,结果一进院子,就看到杨辰站在门口,屋里是面色惨白的妹妹和外甥女,还有一个邻居家的孩子在门口喊着要肉吃。 这场景,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 他认定杨辰又在欺负自己的妹妹! 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建军二话不说,攥紧了砂锅大的拳头,朝着杨辰的脸就狠狠砸了过去! 那一拳,夹杂着苏建军积压了数年的怒火。 杨辰本就虚弱,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大力狠狠砸在他的面颊上。 “砰”的一声闷响。 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道打得侧飞出去,重重撞在土墙上,又滑落在地。 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哥!” 苏婉发出一声惊叫,脸色惨白。 暖暖更是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死死抱住妈妈的脖子。 门口站着的小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傻了,愣了两秒,转身就哭着跑了。 苏建军一拳打完,怒气未消,见杨辰倒地,又上前一步,蒲扇大的手掌指着杨辰的鼻子,怒吼道:“杨辰!你这个畜生!我妹妹嫁给你,是让你这么欺负的吗?!” 他身材高大,常年在县城里做力气活,一身的腱子肉,此刻怒发冲冠,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杨辰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撑着地,慢慢爬了起来。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 苏建军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要还手,攥紧了拳头,准备再给他一下。 可杨辰只是靠着墙站稳,看着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哥,你打得对。这一拳,我该挨。” 苏建军准备挥出的第二拳,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愣住了。 屋子里的苏婉也愣住了。 整个土窑房里,只剩下暖暖压抑的抽泣声。 苏建军眉头紧锁,狐疑地打量着杨辰。 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 不还手也不还口? 搁在以前,早就跳起来跟他对骂了。 “你少在这儿给我装蒜!” 苏建军的怒气没有因为这一句道歉而消减,反而觉得他是在耍什么花招,道:“我刚才在门口可都听见了!那寡妇家的丫头找你要肉吃!你是不是又把给我外甥女的东西,拿去讨好那对狐狸精了?!” 他的目光落在炕上那碗肉汤上,怒火更盛。 “好啊你,杨辰!自己在家吃香的喝辣的,我妹妹和暖暖呢?她们娘俩是不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不是的,哥……” 苏婉终于反应过来,抱着女儿,怯怯地开口,“这肉……是给我们炖的。” “婉儿你别怕他!” 苏建军以为妹妹是被杨辰威胁了,道:“有哥在,你什么都别怕!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今天就废了他!” 苏建军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杨辰,大步流星地冲到炕边。 他看着面黄肌瘦的妹妹和外甥女,心痛如刀割! “暖暖,让舅舅看看。” 苏建军的声音瞬间放柔了许多,他伸手想去抱暖暖。 可暖暖被他刚才暴怒的样子吓坏了,一个劲儿地往苏婉怀里缩,哭得更凶了。 苏建军的动作一僵,心里又酸又怒。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暖暖的脚踝,那片涂抹着绿色药泥的地方,依然能看到下面红肿的皮肤和几个亮晶晶的水泡。 “杨辰!” 他猛地回头,那双眼睛里喷射出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屋子点燃。 “你这个畜生!你还对暖暖下手了?!” 这个男人,不仅抢了她们娘俩的东西去讨好外面的野女人,还动手打了孩子! 这还是人吗? 苏建军的理智彻底被怒火吞噬,他转身再次扑向杨辰,一拳接着一拳,毫无章法地砸了过去。 “我打死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我让你打我妹妹!我让你打我外甥女!” 杨辰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苏建军狂风暴雨般的拳头下,像一叶无助的扁舟。 他没有还手,甚至没有躲闪,只是蜷缩起身体,用双臂护住自己的头和要害,任由那带着风声的拳脚落在自己身上。 “砰!砰!砰!” 拳拳到肉的闷响,在小小的土窑房里回荡。 每一拳,都像是砸在前世那个混账的自己身上。 疼! 钻心的疼! 可这远比不上他心中悔恨的万分之一。 “哥!别打了!别打了!” 苏婉终于反应过来,她尖叫着,将暖暖放在炕上,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死死抱住苏建军的胳膊。 “哥!你会把他打死的!” “我就要打死这个畜生!” 苏建军已经红了眼,奋力想甩开苏婉。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婉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解释着,“脚……脚是烫伤的,药,药是他找来的!兔子,也是他打回来给我们补身体的!” 苏建军的动作停住了。 他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说什么?他……他会找药?他会打猎?”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杨辰这个好吃懒做的废物,除了会喝酒赌钱,还会干什么? 杨辰撑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他吐出一口血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苏建军,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哥,婉儿说的是真的。” 他指了指地上的破碗,“暖暖的脚,是我不小心烫伤的,这是我的错。这药叫马齿苋,是我从山上采的,能消肿止痛,没有毒。兔子也是我刚从后山打的,我想给她们娘俩补补身子。” 苏建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看看杨辰,又看看苏婉,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深深的困惑所取代。 今天的杨辰,真的太不对劲了。 挨了打不还手,还主动认错,甚至……还知道疼老婆孩子了? 这还是那个把寡妇当成宝,把老婆当仇人的杨辰吗? 可是,暖暖脚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 自己妹妹和外甥女受的苦,也是实实在在的!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 苏建军的怒气没有那么容易消散,他冷哼一声,一把拉住苏婉的手腕。 “婉儿,别信他的鬼话!他就是看我来了,才装模作样!你跟我走,收拾东西,今天就跟哥回县里!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五章认错 苏婉的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杨辰。 杨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一世,他要好好对她! 再也不想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了! “不能走!” 杨辰上前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 “杨辰!你还想拦着?你有什么资格拦着?” 苏建军怒道,“你看看这个家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米缸里能刮出二两米吗?婉儿跟着你,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你还想拖累她到什么时候?” “哥,我以前是混蛋,我不是人!” 杨辰看着苏建军,认真说道:“但是从今天起,我改了!我会对婉儿和暖暖好,我会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哈哈哈……” 苏建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杨辰,你嘴上说得好听!你能干什么?你是会下地还是会挣钱?你拿什么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我能挣钱!” 杨辰斩钉截铁。 “你能挣多少?三块还是五块?够你喝一顿酒吗?” 苏建军满脸鄙夷。 杨辰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空口白话,谁都不会信。 他必须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他看着苏建军,也看着苏婉,郑重地立下了一个军令状。 “哥,你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之后,我会把一百块钱,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上!” 一百块钱! 这四个字一出口,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苏婉和苏建军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1984年,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多块钱。 一百块钱,对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不吃不喝攒上一年都未必能攒到!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你……你疯了吧?” 苏建军结结巴巴地开口,他甚至怀疑杨辰是不是被打傻了。 “我没疯。” 杨辰的表情无比严肃,“哥,我用我这条命跟你赌!一个星期,一百块钱!如果我做不到,不用你赶,我自己去镇上,跟婉儿把手续办了!从此以后,我杨辰是死是活,都跟你们苏家再无半点关系!” 苏建军彻底被镇住了。 他看着杨辰,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婉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她不相信他能挣到一百块钱,但她被他话语里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撼到了。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苏建军的内心剧烈地挣扎着,理智告诉他,这根本不可能,杨辰就是在拖延时间。 可情感上,他看着妹妹那张惨白而又带着一丝希冀的脸,又有些动摇。 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做到呢?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肉香从院子里飘了进来,打断了屋内的僵持。 锅里的兔肉,已经炖得烂熟。 暖暖的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她怯生生地看着锅的方向,小声说:“妈妈,肉肉……” 这一声,让在场三个大人的心都揪了一下。 杨辰不再多言,他转身走到院子里,将那口破锅端了进来。 他先是盛了一碗肉最烂的,吹了吹,递给苏婉。 “婉儿,先喂暖暖吃点。” 然后,他又盛了满满一大碗,连汤带肉,走到了苏建军面前。 在苏建军错愕的注视下,杨辰将碗递了过去,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真诚和疲惫。 “哥,你从县里赶回来,路上辛苦了。先吃碗肉,垫垫肚子。吃饱了,打我骂我,都随你。” “拿开!” 苏建军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一把挥开杨辰的手。 滚烫的肉汤溅出来,烫在杨辰的手背上,瞬间起了一片红。 他从县城一路紧赶慢赶,路上就啃了两个干硬的窝头,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可这碗肉,他不能接。 这是那个畜生给的! 杨辰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稳住碗,重新递到苏建军面前,声音沙哑却平静。 “哥,你先吃。” “我让你拿开!你听不懂人话?” 苏建军怒吼,他觉得杨辰是在羞辱他。 “哥……” 炕上,苏婉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她抱着女儿,看着自己的哥哥,眼圈红了。 “你从县里过来,肯定没吃饭,先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熬不住。” 苏建军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转头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又看看外甥女那瘦得脱了相的小脸,心就像被刀子反复地割。 炕上的暖暖,早就不哭了,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肉,小嘴巴不自觉地抿了抿,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吞咽声。 苏建军一把从杨辰手里夺过碗,端着碗,先是吹了吹汤,然后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递到暖暖嘴边。 “暖暖,来,舅舅喂你喝汤。” 暖暖看了看舅舅,又看了看妈妈,最后才怯怯地张开小嘴,将那一勺肉汤喝了进去。 鲜美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喝……” 他一口一口地喂着暖暖,直到小半碗汤下了肚,才把剩下的肉汤和一大块兔腿肉递给苏婉。 “婉儿,你吃。” “哥,你吃吧,我……” “让你吃你就吃!” 苏建军的语气不容拒绝。 苏婉不再多说,默默地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妹妹和外甥女终于吃上了一口热乎的肉,苏建军心里的火气才算消减了一些。 他转过身,重新审视着靠在墙角的杨辰。 这个男人浑身是伤,嘴角青紫,脸上还带着血痕,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可那双眼睛却异常平静。 “杨辰。” 苏建军的声音冷了下来,“别以为一顿肉就能把事情抹平。” “我没那么想。” 杨辰认真道:“打我骂我,都是我活该。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们。”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苏建军冷哼一声:“一百块钱,一个星期。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知道,妹妹对杨辰还有一点点念想,那他就让妹妹看清楚这个窝囊废! 他可不相信,杨辰能用一个礼拜赚到一百块钱! “我说的。” “好!” 苏建军往前走了一步,道:“我就给你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就住这儿了!我倒要亲眼看看,你这个窝囊废,怎么给我变出一百块钱来!” “要是拿不出来,你马上跟婉儿去办手续,然后给我滚得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杨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好!” 第六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天刚蒙蒙亮,鸡都还没叫第二遍。 杨辰就睁开了眼。 他睡在堂屋的地上,身下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骨头硌得生疼。 可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侧过头,透过破旧的门帘缝隙,能看到里屋炕上,妻子和女儿相拥而眠的模糊轮廓。 呼吸均匀,带着一丝安稳。 这就够了。 杨辰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刚一动,另一道身影就从墙角的阴影里坐了起来。 是苏建军。 他压根就没回村长家睡,而是抱着手臂,靠着墙角,和衣眯了一宿。 那双眼睛,跟鹰一样,死死地盯着杨辰。 “起这么早,想跑?” 苏建军的声音又冷又硬,像是冬天里的冰碴子。 杨辰摇了摇头,没多解释。 他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冷水,胡乱地抹了把脸。 冰冷的水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去趟山上。” 杨辰拿起墙角的柴刀和背篓,声音平静。 “上山?” 苏建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几步就堵在了门口。 “你想耍什么花样?” “挣钱。”杨辰只说了两个字。 “挣钱?哈哈哈……” 苏建军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这次他没笑出声,只是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就凭你?上山能刨出金子来?” “哥一个星期,一百块钱。” 杨辰没跟他争辩,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那个约定。 “你看着我就行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苏建军,径直绕过他,推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山风带着一股子凉意,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建军站在门口,看着杨辰毫不犹豫走向后山的背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小子,好像真不怕他盯着。 他到底哪来的底气? 苏建军啐了一口,转身回了屋。 不行,他得看紧点,免得这混蛋跑去偷鸡摸狗,给苏家丢人! …… 杨辰的脚步很快。 凭着前世的记忆,他几乎没走什么弯路,就找到了昨天发现龙胆草的那片山坡。 朝阳刚刚越过山脊,金色的光辉洒在挂着露珠的草叶上,亮晶晶的。 就是这里。 杨辰放下背篓,拿出柴刀,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周围的杂草。 龙胆草的根是宝,不能伤了。 他记得清楚,前世有人就是靠着这片野生的龙胆草,卖给了县里的药材站,成了村里最早的万元户。 这一世,这个机会他杨辰收下了。 他挖得很仔细,每一株都连着根部的泥土,小心地放进背篓里。 很快,背篓底部就铺了浅浅的一层,还不够。 杨辰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在山林里搜寻。 这点分量,顶多卖个十几二十块,离一百块还差得远。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音。 杨辰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压低身子,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拨开半人高的草丛,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正在低头啄食草籽。 肥硕,精神。 杨辰的心跳快了几分,这可是送上门的肉!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缓缓退了回去,在四周观察了一下地形。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几根坚韧的藤条,又削了一根小木棍。 一个简易的活扣陷阱,很快就在野鸡觅食的必经之路上布置好了。 做完这一切,杨辰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的草丛,轻轻丢了过去。 “啪嗒。” 轻微的声响,却足以惊动警惕的野鸡。 那野鸡受了惊,果然一头钻进了杨辰设下的圈套里。 只听咯的一声,藤条瞬间收紧。 野鸡被吊在了半空中,拼命地扑腾着翅膀。 成了! 杨辰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还在挣扎的野鸡,用藤条将它的翅膀和脚捆了个结结实实。 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至少有三四斤。 杨辰的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将野鸡塞进背篓,盖上些草叶,又在附近挖了半篓龙胆草,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山下走去。 回到家门口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苏建军正黑着一张脸,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根木棍,一下一下地敲着地面。 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请来看门的。 看到杨辰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在杨辰身上扫来扫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钱呢?” 他的语气里,满是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讥讽。 杨辰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背上的背篓放了下来。 苏建军的目光落在那满满一篓的野草上。 “呵,杨辰,你别告诉我,你就靠这玩意儿去挣一百块?” “这叫龙胆草,是药材。”杨辰淡淡地回了一句。 然后,他伸手拨开上面的草叶,露出了底下那只还在微微抽动的野鸡。 苏建军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鸡哪来的?”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杨辰偷了村里谁家的鸡。 “山上抓的。” “抓的?”苏建军一脸不信:“就凭你?” 杨辰懒得再解释,他拎着野鸡,走到水井边。 拔刀,抹脖,放血,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建军彻底看傻了,杀鸡他见过,可没见过这么利索的。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游手好闲,连瓶酱油倒了都不知道扶的杨辰?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杨辰没用开水烫,而是直接干拔鸡毛。 他的手指翻飞,速度快得惊人,一片一片的鸡毛被干净利落地拔下来,没过多久,一只光溜溜的鸡就处理好了。 开膛破肚,清洗内脏。 那股子熟练劲儿,比村里专门杀猪的屠夫还要麻利。 苏建军站在一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心中的怀疑,开始动摇了。 偷鸡摸狗的人,可没这本事。 这手艺,没有经年累月的练习,根本不可能做到。 可杨辰他什么时候会的这些? 屋里,苏婉和暖暖也被院子里的动静吸引,悄悄地站在门口看着。 暖暖的小脸上满是好奇,而苏婉的眼中,则闪烁着一种复杂难明的光。 她也想不通,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杨辰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闻。 他将鸡肉斩成块,又从屋里拿了两个干巴巴的土豆,削皮,切块。 架锅,烧火,倒油。 等油热了,他将鸡块倒进锅里,爆炒。 “刺啦。” 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在整个院子里弥漫开来。 第七章 上桌吃饭 苏建军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他老脸一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杨辰加入了昨天剩下的那点龙胆草根须,又添了水,盖上锅盖,开始小火慢炖。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子,看向一直杵在旁边的苏建军。 “哥,还得等一会儿。” 苏建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谁等了?”他嘴上强硬,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那口锅上瞟。 太香了。 杨辰也没戳穿他,只是默默地将院子收拾干净,又把挖回来的龙胆草摊开在簸箕里晾晒。 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沉稳和章法。 苏建军看得越久,心里的疑惑就越深。 这还是那个只会喝酒打老婆的废物吗? 这做事的条理,这沉稳的气度,完全就是两个人。 难道他真的被打了一顿,就脱胎换骨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锅里的香气,也越来越霸道。 暖暖早就忍不住了,跑到锅边,吸着小鼻子,奶声奶气地问:“爸爸,是肉肉吗?好香呀……” 这一声爸爸,叫得杨辰心头一暖。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是肉肉,等一下就能吃了。” 苏婉看着这一幕,眼圈又有些发红。 这样的场景,她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 终于,锅里的汤汁变得奶白浓稠。 杨辰揭开锅盖,用筷子戳了戳,鸡肉已经炖得烂熟。 他像昨天一样,先盛了一小碗最嫩的鸡腿肉和土豆,细心地吹凉了,递给苏婉。 “喂暖暖吃。” 苏婉默默地接过,用小勺子舀了一块软烂的土豆,喂到女儿嘴边。 暖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杨辰又盛了满满一大碗,有肉有汤,走到了苏建军面前。 苏建军看着递到眼前的碗,脸色变幻不定。 他想拒绝,可那股香气,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他的肚子,也早就开始抗议了。 杨辰也没说话,就那么举着碗,平静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没有讨好,没有谄媚,只有一种坦然。 仿佛在说,我做了,你吃不吃,随你。 良久,苏建军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他一把夺过碗,像是怕杨辰反悔一样。 “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他嘟囔了一句,也不找地方坐,就这么站着,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鸡肉炖得入口即化,汤汁鲜美浓郁,还带着一丝草药的清香,一点都不油腻。 一块肉下肚,苏建军浑身的疲惫和火气,都仿佛被这股暖流冲散了不少。 他看着不远处,正耐心喂女儿吃饭的杨辰,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温柔的妹妹。 这个破败不堪的家,似乎因为这一锅鸡汤,多了一丝烟火气。 一丝家的味道。 苏建军吃得很快,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他用袖子抹了把嘴,把空碗重重地放在石桌上。 “咳。”他清了清嗓子。 杨辰抬起头,看向他。 苏建军的眼神有些闪躲,但语气,却不自觉地缓和了许多。 他冲着杨辰空着的那个位置,挥了挥手。 “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吃饭!” 杨辰没客气,端起自己的碗,坐到了那张破旧的八仙桌旁。 他吃得不快,但很稳。 每一口饭,每一块肉,都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苏婉在里屋哄着暖暖午睡,堂屋里只剩下杨辰和苏建军两个人。 空气里还飘着鸡汤的余香,但那股短暂的温情已经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重、更加审视的气氛。 苏建军没动,他就那么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 眼神像探照灯,一眨不眨地锁定在杨辰身上。 他在观察。观察这个昨天还烂泥扶不上墙,今天却仿佛脱胎换骨的妹夫。 从他拿起筷子的姿势,到他咀嚼的频率,再到他咽下食物后平静的表情。 没有一丝一毫过去的影子。 那个窝囊、暴躁、眼神浑浊的杨辰,真的死了? 杨辰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将碗筷轻轻放下。 他抬起头,迎上了苏建军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吃完了?”苏建军的声音很沉,像一块石头。 杨辰点了点头。 “说吧。” “说什么?” 苏建军直起身子,踱步走到杨辰面前,双手撑着桌子,俯下身。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杨辰。 这是从部队里带出来的气势,寻常人根本扛不住。 “别跟我装蒜!” 苏建军的眼睛眯了起来,迸射出危险的光。 “一百块钱,一个星期。”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杨辰的身体微微后仰,避开了他逼人的视线。 他伸手指了指院子里晾晒在簸箕上的那些草根。 “就靠它们。” 苏建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就靠那点破草?” “昨天你抓了只兔子,今天抓了只鸡,运气不错。” “可运气不能当饭吃!” “明天呢?后天呢?山上的野物是无穷无尽的?还是你杨辰能天天捡到宝?”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桌面上。 “哥,这不是普通的草。” 杨辰的声音依旧平静,他站起身,走到院子里,从簸箕里拿起一株带着泥土的龙胆草。 “这叫龙胆草,是药材。” “我懂。”苏建军跟了出来,脸上满是不耐:“村里收药材的二道贩子我也见过,这玩意儿晒干了,一斤也就几毛钱。” “你把这后山挖空了,也凑不够一百块!” 杨辰没有反驳,只是用手指捻了捻龙胆草根部的泥土。 “现在卖,确实不值钱。” 苏建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辰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周之后再卖。” 这话一出,苏建军愣住了。 他盯着杨辰,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一周之后?一周之后这草就能变成金子?” 杨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差不多,它的价格,会翻很多番。” “到时候,别说一百块,一千块都有可能。” 疯了。 苏建军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个杨辰不是被打傻了,就是脑子彻底坏掉了。 他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杨辰的衣领。 “杨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苏婉被外面的争吵声惊动,抱着刚睡着的暖暖,一脸担忧地站在门口。 杨辰轻轻拍了拍苏建军抓着他衣领的手,示意他冷静。 “哥,你先松手。” 他的镇定,让苏建军心里的火气莫名地消减了一丝。 苏建军狐疑地松开了手,但眼神依旧锐利。 杨辰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压低了声音。 “这事,是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苏建军的音量也降了下来,但怀疑更重了:“什么小道消息?” 第八章 小道消息 杨辰的目光扫过门口一脸担忧的苏婉,又落回苏建军那张充满怀疑的脸上。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 “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常去县里的赌场?” 赌场。 这两个字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苏建军刚刚才压下去的火药桶。 他的脸色猛地一沉,眼神里的那点缓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怒火和厌恶。 “杨辰!” 苏建军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钢刀刮骨头的狠劲。 “你还敢提那个地方!” 他扬起的手臂青筋暴起,那一记砂锅大的拳头,似乎随时都能再次砸在杨辰的脸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天打你打得太轻了?” “是不是还想去那种地方鬼混?”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踏进赌场半步,我他妈先打断你的腿!” 门口的苏婉吓得脸色惨白,抱着暖暖的手臂都在发抖。 “哥,你别……” 杨辰却没躲。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那么迎着苏建军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和决绝。 “哥,我不会再去了。那个星系我已经戒了。” “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那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苏建军的耳朵里。 苏建军扬起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地盯着杨辰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闪躲,没有心虚,更没有过去的浑浊。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让他都感到陌生的坚定。 杨辰继续说道:“那次,是最后一次去。” “输光了钱,被人从后门扔了出来。” “我当时就趴在墙角,正好听见赌场的老板跟一个外地来的生意人说话。” 他的语速不快,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那个外地人说,省里的药材公司下了个大单,点名要龙胆草,说是要出口。” “因为山里交通不便,消息还没传下来,但最多一个星期,县里药材站就会收到文件。” “到时候,这东西的价格,一天一个样。” “赌场老板当时还骂他,说他有这消息不早点说,自己偷偷发财。” 一番话说完,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风吹过屋檐的呜呜声。 苏建军的拳头,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的怒火退去,变成了更加浓重的审视和怀疑。 这番话,听起来有鼻子有眼。 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 也解释了杨辰为什么会知道这种小道消息。 可这毕竟是从赌场那种地方听来的。 那里的人,十句话里有十一句是假的。 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外地人吹牛,或者是杨辰自己编出来骗人的? 苏建军冷哼一声:“赌场里的话,也能信?” 杨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哥,我没让你信。” “我只是告诉你,我是从哪听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院子里那一排排晾晒的草药,又看了一眼屋里抱着女儿的苏婉。 “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做。” “上山挖点草药,费的也就是点力气。” “万一这事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呢? 这五个字,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极有分量地敲在了苏建军的心上。 是啊。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杨辰说的是真的,一个星期后,这些不起眼的破草根,就能变成一百块,甚至更多。 那妹妹和暖暖的日子,就好过了。 可如果这是假的他们损失了什么? 也就是杨辰几天上山砍柴的功夫。 用几天的力气,去赌一个能让家人吃饱穿暖的机会。 这个赌,好像并不亏。 苏建军沉默了。他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废物妹夫说得有些动摇了。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杨辰,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 可他什么也找不到。 杨辰的眼神太坦然了。 坦然得不像一个赌徒,更不像一个说谎的人。 那是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才能沉淀下来的镇定。 苏建军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 他还是杨辰。 可他又好像,不再是那个杨辰了。 “哼。” 苏建军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算是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脚下的步子踩得地面咚咚响,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最后,他停在杨辰面前。 “光说不练假把式。”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杨辰。 “你不是说要上山挖药吗?” 杨辰点了点头:“下午就去。” “好!”苏建军一拍大腿,声音洪亮:“下午我跟你一起去!” 杨辰愣了一下。苏婉也愣住了。 苏建军下巴一扬,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得亲眼看着你!” “省得你小子嘴上说得好听,一转身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懒睡觉去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一天到底能挖出多少金疙瘩来!” 他说得凶狠,像是在监工一个犯人。 可杨辰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松动。 苏建军没有再逼问钱的来源。他也没有直接否定这个计划。 他选择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杨辰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前世,他与这个大舅哥的关系势同水火。 苏建军正直、刚毅,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没想到这一世,仅仅是两顿饭,一番话,就让他的态度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杨辰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哥,我随时可以出发。” 苏建军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他本来是想给杨辰一个下马威,想看他出丑。 可杨辰的反应,却平静得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没有抱怨,没有抵触,只有一句干脆利落的好。 这小子是真的变了? 苏建军摆了摆手,语气依旧生硬。 “不急这一时,吃完饭,总得让人歇口气。” “你把碗筷收拾了。” 说完,他也不再看杨辰,转身就走出了院子,找了块门槛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叶和纸,自顾自地卷起了旱烟。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捋一捋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太反常了,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杨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这第一关他算是过了。 第九章 干票大的 午后的太阳,毒辣辣地烤着大地。 山路崎岖,碎石遍布。 苏建军走在前面,手里的柴刀时不时劈开挡路的荆棘,步子迈得又快又沉,像是在跟谁赌气。 他一言不发,后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杨辰跟在后面,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一把小药锄,神情自若呼吸均匀。 他的目光却不像是在看路,而是在不断扫视着两旁的草丛和林间。 突然,杨辰的脚步顿住了。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苏建军的后背。 苏建军猛地回头,眉头拧着,眼神带着不耐烦。 “干什么?想偷懒了?” 杨辰没说话,只是朝左前方一片灌木丛扬了扬下巴。 他的动作很轻,眼神却很亮。 苏建军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开始什么也没看见。 他刚想发作,眼神却猛地一凝。 在那片杂乱的灌木底下,一只灰褐色的野鸡正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啄着地上的草籽,肥硕的身体一起一伏,浑然不觉危险的降临。 苏建军的呼吸瞬间就屏住了。 这可是野味,能给婉儿和暖暖好好补补身子! 他下意识地弯下腰,缓缓地在地上摸索着,想要找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子。 可他心里太急,动作不免就大了些。 脚下的枯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那只野鸡警觉地抬起头,下一秒,扑棱棱一声扇动翅膀,瞬间就窜进了密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他妈的!” 苏建军懊恼地低骂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到嘴的肉就这么飞了! 他转过头,想看看杨辰是不是在笑话他。 可杨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这种平静比嘲笑更让苏建军难受。 他的老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火辣辣的。 自己一个常年在山里跑的庄稼汉,竟然还没杨辰这个二流子眼尖! 这叫什么事! 两人继续沉默地走着,气氛比之前更加凝滞。 又走了一段路,杨辰的脚步再次停下。 他又用那种眼神示意苏建军。 苏建军这次学乖了,动作放得极轻,几乎是踮着脚尖凑过去。 在一块岩石的阴影下,一只灰色的野兔正蜷缩着,两只长耳朵警惕地竖着。 苏建军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悄无声息地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了过去! “嗖!” 石块破空而去。 可那野兔的反应更快,就在石头飞出的瞬间,后腿一蹬,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石头砰的一声砸在岩石上,溅起几点火星。 又失败了! 苏建军的脸,从红色变成了酱紫色。 他混了大半辈子山林,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在这个废物妹夫面前,接二连三地出丑!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杨辰。 “你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找你的破草根去!” 杨辰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哥,别急,这种事,心越急越抓不着。”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苏建军,径直走到一处向阳的山坡,蹲下身,开始用药锄小心翼翼地挖掘起来。 苏建军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 他看着杨辰专心致志的背影,看着他熟练地刨开泥土,完整地挖出一株带着根茎的龙胆草,抖掉泥土,小心地放进背篓。 整个过程,专注,认真。 完全不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赌鬼。 苏建军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不知不觉就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闷哼一声,也走过去,拿起柴刀开始在旁边清理杂草,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杨辰。 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妹夫了。 …… 夕阳西下,两人满载而归。 背篓里,是满满一筐的龙胆草。 回村的路上,苏建军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路过村口那家唯一的小卖部时,他突然停住了。 “你先回去。”苏建军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径直走进了小卖部。 杨辰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背着背篓继续往家走。 等他回到家,苏婉已经做好了晚饭。 简单的玉米糊,一碟咸菜。 看到杨辰背回满满一筐草药,苏婉的眼睛亮了一下。 “今天顺利吗?” “嗯,挺顺利。” 杨辰把背篓放下,正准备去洗手,苏建军也回来了。 他手里竟然提着一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 是酒。 最劣质的散装白酒,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冲鼻的酒精味。 苏婉脸上的那点喜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拉着杨辰一起喝酒吗?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变好的迹象,要是再沾上酒…… 苏婉不敢想下去,嘴唇都在哆嗦。 苏建军却像是没看到她的脸色,自顾自地走进屋,把酒瓶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他找出两个豁了口的粗瓷碗,倒了满满两碗。 白色的酒液在碗里晃荡,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他端起一碗,推到刚洗完手走过来的杨辰面前。 声音依旧是硬邦邦的。 “喝一碗。” 这不像邀请,更像是命令。 苏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杨辰。 她多希望杨辰能拒绝。 可她又知道,以杨辰以前那嗜酒如命的性子,看到酒,就像是苍蝇见了血。 更何况,这还是大舅哥主动递过来的酒,他怎么可能不喝? 杨辰看着面前那碗酒,前世他就是被这东西毁掉了一切。 他抬起头,迎上苏建军审视的目光,又看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眼含乞求的苏婉,缓缓地摇了摇头。 “哥,我不喝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异常坚定。 苏建军的眉头一皱:“怎么?看不起我买的酒?” “不是。”杨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苏婉,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和温柔。 “我答应过婉儿,把酒戒了,这辈子都不再碰了。” 轰! 这几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苏婉的脑海里炸开。 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杨辰,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句话她听过太多次了。 每次杨辰喝醉了打人,清醒后都会跪着求她,发誓要戒酒。 可没有一次是真的。 但今天,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那么坦荡。 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和虚假。 他是真的…变了吗? 苏建军也愣住了。 他看着杨辰,又看看自己妹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疼。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酒气,用手背抹了把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没有发火,反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说话算话,这才算个男人!” 这句夸赞,让苏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连忙转过身,用手背胡乱地擦着。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奇妙。 苏建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却没有再劝杨辰。 他沉默地吃着饭,一口玉米糊,一口酒。 饭过三巡,苏建军放下碗筷,一双被酒精熏得有些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杨辰。 “杨辰,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你说的那个消息,真的靠谱?” 来了。 杨辰知道,这才是今天这顿饭的真正目的。 他迎着苏建军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必须让苏建军相信自己。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掷地有声。 “靠谱!” 苏建军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一丝破绽。 可杨辰的眼神,坦然得就像一汪深潭。 半晌,苏建军猛地一拍大腿! 一声巨响,把苏婉和暖暖都吓了一跳。 只见苏建军双目放光,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第十章 釜底抽薪 苏建军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里,激起千层浪。 土坯房里,空气瞬间凝固。 苏婉和暖暖都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暖暖更是往苏婉怀里缩了缩,小脸上满是惊恐。 杨辰的瞳孔,却在这一刻微微收缩。 他盯着苏建军那张因为酒精和激动而涨红的脸,缓缓开口。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建军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瓶,又给自己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气喷薄而出。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燃烧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 “意思就是,咱们不去挖那玩意儿了!” 苏建军用手指着墙角那满满一背篓的龙胆草,声音嘶哑地吼道。 “挖,挖,一天到晚累得跟孙子似的,才能挖多少?能卖几个钱?!” “要想赚钱,就得把脑子转起来!” 杨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知道,苏建军今天的反常,绝不仅仅是因为几碗劣质白酒。 果然,苏建军喘了几口粗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 “杨辰,我跟你说句实话。” “我这次回来,不是什么狗屁的探亲。” “我在码头上跟工头干了一架,那王八蛋克扣工钱,老子一拳把他鼻子给打歪了。” “那地方,是回不去了。” 苏婉听到这里,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手里的碗都差点没拿稳。 “哥,你……” 苏建军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杨辰。 “我这几年在外面当牛做马,没日没夜地扛大包,也就攒了那么百十来块钱。” “本来是想留着给你和暖暖的。” “但现在,老子不想这么窝囊下去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起来。 “既然你说这龙胆草能翻番,那咱们就不挖了!” “咱们收!” “把我那点家底全拿出来,有多少收多少,等价格涨上去了,咱们再一口气全卖到县里去!” “这他妈才叫干大事!”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苏婉的嘴唇哆嗦着,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哥,你疯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那可是你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啊,怎么能听他的鬼话!” 她猛地转向杨辰,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乞求。 “杨辰,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又想去赌是不是?!” “我们家已经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还想把我哥也拖下水吗?!” “那钱是暖暖的救命钱啊!” 苏婉彻底崩溃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杨辰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厉害。 他知道苏婉的恐惧不是没有来由的。 过去的他,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欺骗家人的信任,把家里最后一点钱都输得精光。 “婉儿,你别激动。”杨辰的声音有些干涩。 可苏婉根本听不进去。 “我怎么能不激动!,哥都要被你带到火坑里去了!” “住口!”苏建军一声暴喝,打断了苏婉的哭喊。 他红着眼睛瞪着自己的妹妹。 “这事跟杨辰没关系,是老子自己的主意!”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强硬。 “婉儿,你听我说。” “咱们不能一辈子都这么穷下去,暖暖的身子要不要补?你身上的衣服要不要换?” “光靠种那几分薄田,什么时候是个头?” “哥知道你怕,哥也怕!” 苏建军指着那筐龙胆草,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这玩意儿,它不是赌场里的牌九,它是实打实的药材!” “咱们现在低价收进来,就算他杨辰说的是假话,价格没涨,那又怎么样?” “大不了,咱们把收来的这些药材,再原价卖给县里的药方!” “顶多就是白费点力气,亏不了本钱!” “可万一杨辰说的是真的呢?”苏建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渴望。 “那咱们家,就翻身了!” 这番话,让原本情绪激动的苏婉,慢慢冷静了下来。 是啊,这毕竟是药材,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最坏的结果,也只是白忙活一场。 她的心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那份被伤害了无数次的恐惧,依旧牢牢地盘踞着。 她抬起泪眼,目光越过自己的哥哥,最终落在了杨辰的脸上。 这一刻,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怀疑,有期盼,有挣扎,还有最后一丝不敢轻易交出的信任。 她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轻声问道。 “杨辰,你跟我说实话。” “这事,到底靠不靠谱?” 整个屋子的重量,仿佛都在这一刻,压在了杨辰的肩膀上。 一边是苏婉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边是苏建军赌上全部身家的决绝。 杨辰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这个家庭的未来。 他迎着苏婉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 然后,他挺直了腰杆,胸膛也挺了起来。 他看着苏建军,又看回苏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哥,婉儿,我杨辰用我这条命跟你们保证。” “这一次,只要你们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赔钱!” 掷地有声! …… 半天之后。 杨辰家那破旧的院门外,多了一样新鲜东西。 一块破木板,用两根木棍歪歪斜斜地支着。 木板是用斧子劈的,边缘还带着毛刺。 上面用黑色的木炭,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高价收购龙胆草,现钱结算!” 字是苏建军写的,他没什么文化,字写得跟狗爬一样。 但这并不妨碍那现钱结算四个字,像带着钩子一样,勾住了每一个路过村民的眼球。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在整个宁静的杨家村里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杨家那个二流子,在门口摆摊收药材呢!” “收啥?龙胆草?那玩意儿后山遍地都是,又不值钱,他收那玩意儿干啥?” “谁知道呢,说是给现钱!” “现钱?” 这两个字,在八十年代的农村,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 村东头的王婶掐着腰,一脸不信地对着几个闲聊的婆娘撇嘴。 “就杨辰那个赌鬼?他哪来的钱?别是想空手套白狼,把咱们的药材骗去卖了,自己拿钱跑路吧?” 旁边一个正在纳鞋底的张大娘,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 “不能吧,我刚才路过瞅了一眼,他大舅哥苏建军也在呢!苏建军那人你们不知道?老实巴交的,不可能跟着他妹夫胡来。”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是被杨辰给灌了什么迷魂汤!” “管他呢,反正那玩意儿山里有的是,又不费什么本钱,挖点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要是真给钱,咱就多挖点,要是不给钱,咱就当上山砍了趟柴!” 说这话的是村里的李大爷,他把手里的旱烟杆往腰带上一别,站起身来。 “我先去探探路!” 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对啊! 龙胆草这东西,对于村民来说,除了偶尔有郎中来收一点之外,基本就跟野草没区别。 现在有人愿意花钱买,还是现钱!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一时间,整个杨家村都骚动了起来。 原本还在田里锄草的,扛着锄头就往家跑。 原本在家带孩子的,把孩子往炕上一扔,也翻出了家里的背篓和镰刀。 就连一些腿脚还算利索的老头老太太,都拄着拐杖,拿上个小布袋,互相搀扶着,嘴里念叨着要去碰碰运气。 傍晚的夕阳,将整个村庄染上了一层金色。 炊烟袅袅升起,本该是家家户户吃饭歇息的时候。 可今天的杨家村,却呈现出一副前所未有的奇异景象。 成群结队的村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背着背篓,扛着麻袋,像是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第十一章 收购草药 当天下午,太阳还挂在头顶,杨辰家的院子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第一个找上门的是扛着个破麻袋的李大爷,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扔,扬起一阵尘土,露出一双怀疑的眼睛。 “杨辰,你小子没蒙人吧?这玩意儿真给钱?” 杨辰没说话,只是走上前,蹲下身解开麻袋口。 一股泥土和草根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伸手进去,抓了一把龙胆草,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根茎粗壮,颜色正,是好货。 杨辰站起身,对着院里的苏建军点了点头。 苏建军像是收到了命令,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 手帕打开,里面是一沓厚薄不一,票面褶皱的钞票。 有一块的,有五块的,最大的一张,是十块的大团结。 他将这沓钱,重重地拍在院里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李大爷,你看清楚了,这是啥!” 苏建军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钱,现钱!” “只要你这草没问题,称完重,钱你当场拿走,一分不少!” 桌上那沓钱,在昏黄的暮色下像一块磁石,瞬间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村民们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李大爷的眼睛也直了。 他再不犹豫,催促道:“那还等啥,快称!” 院子角落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杆老旧的十六两秤。 杨辰负责验货,把混在里面的杂草和碎石挑拣干净。 苏建军负责上秤,他的手有些抖,拨弄秤砣的动作显得格外笨拙。 “二十三斤,六两!” 苏建军报出数字,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啥价?”李大爷急切地问。 杨辰伸出一根手指。 “一毛钱一斤。” 这个价格不高,甚至比县里药铺偶尔下乡来收的价格还要低上一点。 可关键是药铺的人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回,而且挑剔得很,晒干的才要。 杨辰这收的是新鲜的,而且是现钱! “两块三毛六!” 苏建军在心里默算了一遍,又掏出几张毛票,凑在一起,仔仔细细地点了两遍。 “李大爷,您拿好。” 当那几张带着体温的钞票,实实在在地交到李大爷那粗糙干裂的手里时,整个场面彻底失控了。 “真的给钱!” “杨家小子没骗人!” “快快快,我家后山那片多的是,我现在就去挖!” “都让让,让我先来!” 人群像炸开的油锅,瞬间沸腾了。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村民们,此刻眼睛都红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背篓和麻袋里的龙胆草往桌前送,生怕去晚了,杨辰就没钱了。 小小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 称重的声音,算钱的声音,村民们嘈杂的议论声,混成一片。 苏婉抱着暖暖,躲在屋门口,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越揪越紧。 杨辰在人群中忙碌着,检查,筛选,他的表情很平静,动作有条不紊。 苏建军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每付出去一笔钱,他的心就跟着抽搐一下。 桌上那沓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薄。 那不仅仅是钱,那是他在码头上,弯了无数次腰,流了无数斤汗,才换回来的血汗钱。 是他后半辈子的指望,是暖暖的救命钱。 一个小时过去,院子里堆积的龙胆草,已经像一座小山。 而苏建军用来装钱的那个小木盒里,已经空了一小半。 一百三十七块五毛二。 现在,只剩下不到九十块了。 又一个村民扛着满满一麻袋的龙胆草挤了进来,满脸兴奋地喊道:“给我称称,我这个分量足!” 苏建军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麻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比哭还难看。 他的手伸向钱盒,却迟迟没有拿出来,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排队的村民们察觉到了不对劲,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建军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上。 “哥……” 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屋门口传来。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抱着暖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苏建军的心,猛地一沉。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万一杨辰说的是假的,万一这草卖不出去,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沉稳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杨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身上也全是汗水和泥土。 “哥,累了吧?”杨辰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去屋里歇会儿,喝口水。” “这里我来。” 苏建军抬起头,对上了杨辰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慌乱,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半点激动。 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股平静,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让苏建军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放心。”杨辰只说了两个字。 他接过苏建军手里的秤,转向那个等待的村民,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大叔,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他的动作比苏建军熟练得多,验货,上秤,拨弄秤砣,一气呵成。 “三十斤整,三块钱,您拿好。” 杨辰从钱盒里数出钱,递了过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危机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收购继续。 苏建军失魂落魄地走进屋里。 苏婉立刻迎了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哥,怎么办啊,钱就快没了。” 苏建军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他妈也不知道。” 他现在后悔了,后悔听了杨辰的鬼话,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当。 “都怪我,我不该逼你的。”杨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递给苏婉,又转身对苏建军说。 “哥,现在收手上岸,还来得及。” “外面的草药,咱们可以退回去,就说不收了,亏损的钱算我的,我以后做牛做马还给你。” “要继续,还是就此打住,你们决定。” 说完,杨辰便转身准备出去,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们兄妹。 第十二章 真的不一样了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建军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杨辰的背影。 杨辰的腰杆,挺得笔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和动摇。 这副模样,和以前那个一遇到事就下跪求饶的赌鬼,判若两人。 苏建军的脑海里,闪过杨辰这两天的种种表现。 冷静,果断,踏实,尤其是刚才,在那种所有人都慌了神的情况下,杨辰却能稳住局面,这绝不是装出来的。 “等等!” 苏建军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杨辰停下脚步,转过身。 苏建军猛地一拍大腿,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妈的,干!”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老子就陪你疯到底!” “大不了,这条命就搁在这儿了!” …… 杨家院子的喧闹,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村子。 村东头,青瓦白墙的大宅院里。 村里唯一的万元户王富贵,正端着一个大海碗,呼噜呼噜地吃着猪肉炖粉条。 满屋的肉香,都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烦躁。 “吵什么吵!” “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安生吃饭了!” 王富贵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衫,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连忙从门外小跑了进来。 他是王富贵的管家刘伯。 “老爷,打听清楚了。” “是杨家那个二流子,在收龙胆草。” 王富贵夹了一筷子粉条,不屑地哼了一声。 “杨辰?他收那玩意儿干嘛?他哪来的钱?” 刘伯压低了声音,凑到王富贵耳边。 “听说是他那个大舅哥,苏建军,从外面带回来的钱。” “而且,动静闹得很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去卖了,给的都是现钱。” 王富贵的动作,停住了,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现钱?收龙胆草?” 王富贵把碗往旁边一推,肥硕的身体靠在椅子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这里面,有事儿。” 他比谁都清楚,杨辰是个什么货色,无利不起早。 能让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干,背后肯定有天大的利润。 “去,给我也立个牌子!” 王富贵猛地一拍桌子,下了决心。 “他也收,咱们也收!” “他出一毛,咱们就出一毛一!” “把所有人都给我抢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杨辰能玩出什么花样!” 刘伯的脸色却变了:“老爷,万万不可啊!” “嗯?”王富贵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不悦。 刘伯急忙解释道:“老爷,您想啊,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 “杨辰一个不学无术的赌鬼,怎么会突然知道收这玩意儿能赚钱?” “他消息是哪儿来的?本钱又是哪儿来的?收了之后,又要卖到哪里去?” “这些咱们一概不知,要是贸然跟进去,万一这是个套,那咱们收回来的那堆草,可就真砸手里了!” 王富贵脸上的贪婪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色。 刘伯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伯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 “老爷,这事咱们不能急。” “硬抢是下下策,依我看,不如先去探探他的虚实。” 王富贵来了兴趣:“怎么探?” 刘伯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 “我亲自去一趟。” “就说家里老娘病了,郎中开了方子,急需一味上好的龙胆草。” “我去找他买,一来可以看看他收上来的货色怎么样。” “二来可以跟他聊聊,套套他的话,看他这消息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心里有没有底。” “等把他的底细摸清楚了,咱们再决定是自己单干,还是直接把他连锅端了!” 王富贵听完,眼睛骤然亮起,脸上重新浮现出贪婪的笑容。 “好,老刘,还是你脑子活!” “就这么办!” “你去给我把杨辰那个小王八蛋的底裤都给我扒干净!” …… 天刚蒙蒙亮,鸡叫了头遍。 杨辰家的院子里,已经堆得像座小山。 那是满满一院子的龙胆草,根茎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浓郁的草药味混着土腥气,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苏建军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蹲在院子角落,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脸上的愁容。他面前那个小木盒,几乎空了。 昨天一下午,他半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流水一样花了出去,换回了这满院子没人要的破草根。 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杨辰倒是平静,正拿着一把柴刀,仔细地修剪着龙胆草的根须,把多余的泥土和杂草清理干净。 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一刀一刀有条不紊。 苏婉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糊糊从屋里出来,轻轻放在杨辰身边。 “先吃点东西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担忧。 杨辰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 “放心,饿不着。”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对襟衫,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王富贵的管家刘伯。 他一进院子,先是扫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杨辰身上。 “请问,哪位是杨辰小哥?” 刘伯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语气也十分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来走亲戚的长辈。 苏建军掐灭了烟头,警惕地站了起来。 杨辰没起身,只是用手里的柴刀,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裤腿。 “我就是。” 刘伯笑呵呵地走上前,拱了拱手。 “杨辰小哥,我是来求药的。”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愁。 “家里老娘病了,县里的郎中给开了个方子,别的主药都齐了,就差一味上好的龙胆草。” “听说小哥你这里在收,我就厚着脸皮上门来,想求购一些。” “价钱好说,只要药好,咱不差钱。” 他说得情真意切,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孝子。 苏建军和苏婉都有些动容。 然而,杨辰听完,却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 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杨辰笑了。 那笑声不大,甚至有些冷,在这清晨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呵。” 第十三章 给我砸! 刘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杨辰把柴刀往地上一插,站起身来,走到刘伯面前。 他比刘伯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你是王富贵的人吧?” 杨辰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刘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惊讶,错愕,还有一丝被戳穿的恼怒。 “你胡说什么?” 杨辰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带着一丝嘲弄。 “别演了,刘伯。” “王富贵家的管家,村里谁不认识?” “你家老娘要是病了,王富贵会让你亲自跑来我这个二流子家里求药?” “他王家的车,是不能开到县里,还是县里的药铺都关门了?” 一连串的反问,像一把把尖刀,将刘伯伪装的外衣剥得干干净净。 刘伯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他没想到,这个在村里名声烂透了的赌鬼,心思竟然如此缜密,一开口就撕破了他的所有伪装。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苏建军和苏婉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客客气气的老头,竟然是村东头那个王富贵派来的。 杨辰却像是没看到刘伯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回去告诉王富贵。” “不用这么麻烦,又是演戏又是试探的。” “我杨辰收这玩意儿,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赚两个钱,给我老婆孩子,吃顿饱饭。” 他指了指院子里那堆龙胆草。 “不过,你们也看到了。” “我家底薄,就这么点本钱,昨天收完这些,已经掏空了。” “今天,顶多还能再收个几十斤。” “他王富贵要是也看好这门生意,想掺一脚,那就尽管出手。” “我杨辰,绝不拦着,这山里的龙胆草多的是,谁有本事谁赚,公平得很。” 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仿佛他真的只是个资金短缺,不得不放弃这块肥肉的小商人。 刘伯彻底愣住了,他来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杨辰可能会吹嘘,可能会遮掩,可能会贪婪地抬高价钱。 但他万万没想到,杨辰会这么干脆,直接把底牌掀开了。 甚至,还鼓励他们也下场来收? 这小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刘伯活了大半辈子,自诩看人一看一个准,可今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看不透一个年轻人。 眼前这个杨辰平静坦然,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贪婪和慌乱。 这哪里还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 刘伯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心里的轻视,也收敛了七八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伪装的笑容也消失了,换上了一副郑重的表情。 “杨辰小哥,快人快语。”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老头子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 “我家老爷,确实对这生意有点兴趣。” “不过,我们想知道,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这龙胆草,往年也不是没人收,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大阵仗的。” “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信得过的由头,我们才敢把真金白银砸进来,不是吗?” 来了。 杨辰心里冷笑。 这老狐狸,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杨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穿越重生这种事,是他最大的秘密,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 更何况,就算他说了也没人会信。 编个理由? 说多错多,像刘伯这种成了精的老狐狸,三两句话就能听出破绽。 到时候,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怀疑。 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杨辰沉吟了片刻,抬起头,迎上刘伯探究的目光。 “这个,无可奉告。” 他吐出四个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这是我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你们信,就跟着干,不信,就在旁边看着。” “路我已经给你们指出来了,怎么走,是你们自己的事。” 说完,杨辰弯下腰,重新拿起那把柴刀,继续清理手里的龙胆草,一副送客的姿态。 他把所有的问题,又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刘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没想到,杨辰竟然油盐不进到这个地步。 这根本不是谈判,而是通知。 这小子是吃定他们了吗? 一股怒火,从刘伯的心底升腾起来。 他跟在王富贵身边这么多年,在村里也是横着走的角色,什么时候被一个毛头小子这么不放在眼里过? “杨辰!”刘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阴冷。 “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那张干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和气。 “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跟我家老爷说话?” “我告诉你,在这靠山村,还轮不到你一个二流子说了算!” “今天你最好老老实实把话说明白了!” 刘伯向前逼近一步,几乎是贴着杨辰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然,别说赚钱了,你收回来的这堆破草,我保证一根都运不出这个村子!” “你和你老婆孩子,以后也别想在这村里,过一天安生日子!” 赤裸裸的威胁,像冬日里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 苏建军脸色大变,攥紧了拳头就要冲上来。 苏婉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把暖暖抱得更紧了。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 只有杨辰,依旧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削着手里的草根。 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杨辰手里的柴刀,削下最后一片多余的根须。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苏婉抱着暖暖,那压抑不住的,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苏建军的一双老拳,攥得骨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刘伯,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刘伯完全没把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放在眼里。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黏在杨辰的后脑勺上。 杨辰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畏惧,就是认怂。 一个烂赌鬼,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刘伯嘴角的讥讽越来越浓。 他等了三秒。 杨辰没动。 刘伯的耐心,耗尽了。 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猛地一狞。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 刘伯猛地一挥手,冲着身后带来的两个家丁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 “给我砸!” “把这院子里的破烂玩意儿,全都给我砸个稀巴烂!” “我倒要看看,他拿什么去卖!” 第十四章 还不滚! 那两个家丁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他们是王富贵家养的打手,平日里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 其中一个,狞笑着掰了掰手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另一个,则直接抄起了墙角的一根木棍。 苏建军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就要扑上去。 “你们敢!” 苏婉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将暖暖的头死死按在自己怀里,不敢让她看见这吓人的一幕。 刘伯脸上是得意的,残忍的冷笑。 他就是要看杨辰一家,跪地求饶的样子。 然而,就在那两个家丁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一声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划破了院子里的空气。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那声音来自杨辰,一直低着头的杨辰动了。 他没有起身,只是将手里的柴刀,刀刃朝下,缓缓地在身前的青石板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白痕。 然后,杨辰抬起了头。 就是这一眼,刘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两个正要动手的家丁,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布满了血丝,红得吓人,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 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任何光亮掉进去,都会被瞬间吞噬。 被这双眼睛盯着,刘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这他妈哪是一个二流子的眼神? 这是杀过人的人,才有的眼神! 杨辰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很高,身板虽然消瘦,但骨架子大。 此刻站直了身体,带着那股滔天的煞气,竟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压迫感。 他手里的柴刀没有举起,只是自然地垂在身侧,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杨辰的目光,越过刘伯,落在了那两个家丁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很哑,像是破旧的风箱,拉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我杨辰,以前是个混蛋,不是人。” “我赌钱,我喝酒,我打老婆。” “我让她们娘俩,跟着我吃了这辈子都吃不完的苦。” 他说得很慢,像是在陈述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苏婉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苏建军攥紧的拳头,也微微松开了一些,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婿的背影。 杨辰的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定格在刘伯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 “但是。”杨辰加重了语气。 “从现在开始。” “谁都不能再动她们一根头发。”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她们娘俩,现在是我的命。” “你们想砸我的东西,可以,想断我的财路,也行。” “想把我杨辰赶出村子,我没意见。” 杨辰往前走了一步。 那两个家丁,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谁要是敢吓着我女儿,谁要是敢让我老婆再掉一滴眼泪。” 杨辰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杀气犹如实质。 “我就要谁的命。” “我不管他是王富贵,还是天王老子。” “我杨辰烂命一条,换你们这种金贵人一条命,赚了。” 轰! 这番话,就像一个炸雷,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开。 苏建军和苏婉,彻底呆住了。 刘伯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眼前这个杨辰,根本就是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那两个家丁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木棍都有些拿不稳。 他们只是打手,拿钱办事,可没想过要跟人拼命啊! 院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刘伯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可他不能退。 他要是被一个二流子三言两语吓退了,以后还怎么在王富贵面前立足? 怎么在村里混? 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强烈的羞辱感,压过了心底的恐惧。 刘伯一咬牙,色厉内荏地冲着两个家丁咆哮起来。 “怕什么!” “他就是个疯子,虚张声势!” “给我上,出了事我担着,老爷那边有我!” “今天不把他给我废了,你们俩也别想在王家干了!” 刘伯这是在逼他们。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狠辣和无奈,他们没得选。 “啊!” 那个拿着木棍的家丁,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抡起棍子就朝杨辰的脑袋砸了过来! 另一个,也从侧面扑了上来,想抱住杨辰的腿。 苏婉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苏建军怒吼着再次扑上。 可是一切都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面对当头砸来的木棍,杨辰不闪不避。 就在棍子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杨辰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微微一侧。 木棍擦着他的肩膀呼啸而过。 同时,杨辰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那个家丁的手腕。 轻轻一拧,骨头断裂的脆响随之响起!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那家丁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杨辰的右脚,已经踹了出去。 正中另一个扑过来的家丁的膝盖。 又是咔嚓一声! 那个家丁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抱着腿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浑身抽搐。 前后不过两秒钟,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个断了手腕,一个断了腿,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杨辰松开手,像是扔垃圾一样,将那个断了手腕的家丁也扔在了地上。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两个家丁,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苏建军冲到一半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他那个不学无术,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夫? 苏婉也捂住了嘴巴,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连哭都忘了。 而刘伯,他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双腿,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他看着闲庭信步般站在院子中央的杨辰,就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狠,太狠了! 这根本不是打架,这是下死手! 杨辰没有看地上哀嚎的两人。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刘伯身上。 刘伯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你……你……” 刘伯指着杨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你敢行凶,你等着,我去报公安,让公安来抓你!” 他只能搬出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杨辰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看得刘伯心里发毛。 “行啊。”杨辰淡淡地开口。 “你去报。” “你就跟公安说,你带着两个人,闯进我家院子,要砸我的东西,要打我的人。” “然后,被我打断了手脚。” “这叫正当防卫。” 杨辰往前一步,刘伯就惊恐地往后一步。 “我说了,我不想惹事。” 杨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股子寒意,却深入骨髓。 “王富贵想做生意,让他来,你们想怎么样,我不管。” “但是,别来惹我,更别来惹我的家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杨辰的目光,转向地上那两个还在哀嚎的家丁。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杨辰抬起脚,在那断腿家丁的腰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还不滚?” 第十五章 放把火! 杨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刘伯如蒙大赦,转身就跑,连滚带爬,比他带来的那两个家丁跑得还快,转眼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 院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地上那根断裂的木棍,和一滩不甚明显的血迹。 还有那道深深划在青石板上的白痕。 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苏建军的嘴巴还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看着杨辰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恐惧。 这真的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杨辰? 这杀伐果断的狠劲,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他在码头上见过不少,但那些都是叱咤一方的豪雄,什么时候,杨辰也有这般歧气势了? 苏婉也终于回过神来。 她怀里的暖暖,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已经过去,小声地抽泣起来。 “爸爸,坏人,打!” 小丫头声音糯糯的,带着哭腔。 刚才那股滔天的煞气,瞬间烟消云散。 杨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冰冷和杀意,都在看到妻女的瞬间,化成了水。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 “暖暖不怕,爸爸在。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坏人都被爸爸打跑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头。 苏婉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惧。 杨辰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是啊,刚才的他,太吓人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更何况是这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女人。 杨辰苦笑了一下,收回了手。 “苏婉,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苏婉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是害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这个男人,既熟悉,又陌生。 让她心安,又让她心慌。 “你没受伤吧?”她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都在抖。 杨辰心里一暖,她还在关心自己。 “我没事。” 杨辰站起身,看向还愣在一旁的苏建军。 “哥,今天的事,谢谢你。” 苏建军浑身一震,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你到底……” 他想问,你到底是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杨辰笑了笑:“哥,我还是杨辰,只是想通了。” “以前是我混蛋,以后,我会好好对她们娘俩。” 说完,他不再解释,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棍,扔到了柴火堆里。 然后拿起柴刀,继续不紧不慢地处理着院子里的龙胆草根须。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苏建军看着他沉稳的侧脸,久久无言。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妹夫。 …… 一个小时后。 村东头,王富贵家。 青砖大瓦房,院子里铺着平整的水泥地。 正堂屋里,八仙桌上摆着一盘刚炒好的花生米,一壶温好的老白干。 王富贵穿着一身的确良白衬衫,挺着个啤酒肚,正优哉游哉地剥着花生,喝着小酒。 门帘一掀,刘伯带着两个哼哼唧唧的家丁,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王富贵眼皮都没抬一下。 “怎么,事情办妥了?” “噗通!” 刘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跪,把王富贵都给跪愣了。 “老爷!”刘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那个杨辰,他不是人,他是个疯子,是个魔鬼!” 王富贵皱起了眉头,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怎么回事?站起来,好好说。” “老爷啊!” 刘伯添油加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又夸张了十倍说了出来。 在他的嘴里,杨辰成了一个青面獠牙,手持凶器,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亡命之徒。 “他就那么当着我的面,把小王和小李的手脚给打断了!” “他还说,他还说……” 刘伯故意顿了一下,偷偷观察着王富贵的脸色。 王富贵面无表情:“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管什么王富贵李富贵,谁敢断他的财路,他就敢要谁的命!” “老爷,他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他这是在打我们王家的脸!” “他这是要骑在您头上拉屎啊,老爷!” 刘伯声泪俱下,磕头如捣蒜。 只希望王富贵一怒之下,立刻派更多的人去,把杨辰那个小院子给踏平了,也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然而,王富贵听完,只是撇了撇嘴,他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废物。”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刘伯的脸上。 刘伯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富贵。 王富贵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两个还在哼唧的家丁身上。 “两个人,连一个烂赌鬼都收拾不了。” “我王家养你们是吃饭的,不是吃屎的!” “滚出去,自己找个郎中看看,医药费我出了。” “这个月的工钱没了。” 两个家丁脸色惨白,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堂屋里,只剩下王富贵和还跪在地上的刘伯。 王富贵这才慢悠悠地把目光,转向了他。 “所以,你说了半天,龙胆草的事没办成?” 刘伯心里一咯噔:“老爷,那杨辰他……” “我问你,龙胆草的事,办成了没有?”王富贵的语气,冷了下来。 刘伯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没有。” “哼。”王富贵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花生壳,扔在了刘伯的面前。 “一个烂赌鬼,把你们吓成这样。” “刘伯,你也是跟我多年的老人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刘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不甘心。 “老爷,那小子是真敢下死手啊,他就是个亡命徒,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王富贵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又剥开一个花生。 “刘伯,你记着,跟亡命徒斗狠,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我们是生意人。” 王富贵将花生米扔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生意人,图的是什么?是财。” 刘伯愣住了:“那您的意思是……” 王富贵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杨辰家院子的方向。 “那个杨辰,既然敢花大价钱收龙胆草,就说明这玩意儿,后面肯定能卖大价钱。” “他狠,他不要命,行,我们不跟他斗狠,我们跟他斗钱。” 王富贵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冷笑。 “你现在,马上去办,也给我挂个牌子出去。” “杨辰收多少钱一斤,我们比他多五分!” “他收一块,我们就收一块零五分,他敢涨价,我们就跟着涨!” “我要让整个村子的龙胆草,全都流到我王富贵的手里!”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穷光蛋,拿什么跟我斗!” 这话一出,刘伯彻底傻眼了。 “老爷,这不是便宜那小子了吗?我们自己收,不是更好?” “蠢!”王富贵骂了一声。 “我们自己收,谁知道这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万一砸手里了怎么办?” “现在让杨辰在前面探路,他敢收,就说明有门路。” “我们只要跟在他屁股后面,把他的货源全抢过来,最后,他手里的那点货,根本掀不起风浪。” “等我们把全村的货都垄断了,到时候,卖多少钱,还不是我王富贵一句话的事?” “至于杨辰……”王富贵的眼睛眯了起来,闪过一丝寒光。 “等这笔生意做完了,钱到手了。” “你觉得,村里还会有他杨辰的立足之地吗?” 刘伯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恍然大悟。 高实在是高,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不争一时之气,只图最终的利! 可一想到自己今天受的屈辱,刘伯心里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老爷英明!” 刘伯先是拍了个马屁,随即又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是老爷,今天我这张老脸,可是被他踩在地上摩擦啊……” “我懂。”王富贵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你的委屈,我记下了,生意是生意,面子是面子。” “等这事了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王富贵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不过,刘伯啊,有些事,你要分得清主次。” “你是我王富贵的管家,你的脸,也是我王家的脸。” 第十六章 做贼还是做鬼? 夜色,像是浓稠的墨,一点点泼满了整个山村。 杨辰家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暗光,像一座沉默的小山。 最后一个提着篮子来卖草的村民,揣着兜里滚烫的几张毛票,满脸笑意地走了。 苏建军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里面只剩下几个叮当作响的钢镚儿。 一下午的时间,他带来的那些钱,已经流水似的全部花了出去。 可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心疼,反倒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妹夫,全收完了?” 苏建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杨辰点点头,将最后一捆龙胆草码放整齐。 “收完了,哥,今天辛苦你了。” “辛苦个屁!”苏建军一摆手,粗声大气地说道:“我就是个记账的,你才是真本事!” 他看着满院子的药草,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好像落了地。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能卖多少钱,但看着杨辰那成竹在胸的样子,他心里就没来由地踏实。 苏婉从屋里端出一盆水。 “哥,杨辰,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的声音,比白天的时候,柔和了许多。 杨辰抬头看去,昏黄的灯光从门里透出来,勾勒出妻子清瘦的轮廓。 那张总是带着愁苦和惊惶的脸上,此刻,竟有了一丝难得的安宁。 杨辰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暖洋洋的。 “好,马上来。” 厨房里,土灶的火烧得正旺。 锅里炖着的野兔,已经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霸道的肉香混着土豆的香甜,飘满了整个小院。 这是杨辰亲手做的。 刀工利落,火候精准,仿佛他不是一个烂赌鬼,而是一个浸淫厨房多年的老师傅。 饭桌上,没有酒,只有一锅香喷喷的野兔炖土豆。 暖暖的小脸上,沾了点油渍,像只贪吃的小花猫。 她的小嘴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喊着。 “爸爸,肉,好吃!” 杨辰夹起一块最嫩的兔肉,吹了吹,小心地喂到女儿嘴边。 “慢点吃,别烫着。” 暖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爸爸,还要!” “好,爸爸给你夹。” 看着女儿大快朵颐的样子,杨辰觉得重生回来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什么富可敌国,什么权倾天下。 都比不上眼前这粗茶淡饭,妻女在旁。 苏建军端着碗,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嘴里还不忘啧啧称赞。 “妹夫,你这手艺,绝了!” “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做的还香!” 他灌了一大口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杨辰啊,哥今天算是看明白了。” 苏建军放下碗筷,眼神复杂地看着杨辰。 “你小子是真的变了个人。” “以前,我总觉得我妹嫁给你,是跳进了火坑。” “可现在看来,你小子要是能一直这样,我妹跟着你,以后也能享福了。” 这番话,他说得恳切。 不再是之前的疾言厉色,而是发自肺腑的认可。 苏婉低着头,默默地给杨辰的碗里,也夹了一块最大的兔腿。 她没有说话,但脸颊上那抹淡淡的红晕,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个男人今天下午,像一尊杀神挡在了她们母女面前。 现在,又像一个最温柔的丈夫,为她们洗手作羹汤。 那种极致的反差,让她心里的冰山,正在一点点地融化。 或许他真的不一样了,或许这个家,真的有盼头了。 吃完饭,苏建军执意要帮忙收拾碗筷,被杨辰拦了下来。 “哥,你坐着歇会儿,我来就行。” 他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一切,又烧了热水,让苏婉和暖暖烫了脚。 等一切都忙完,夜已经很深了。 茅草屋里,只剩下油灯那一点昏黄的光,在土墙上摇曳。 暖暖已经睡熟了,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 苏建军也躺在外屋的木板床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杨辰躺在苏婉身边,能闻到她发梢淡淡的皂角香。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妻女平稳的呼吸声,内心一片宁静。 可这宁静之下,却藏着一丝警惕。 他的眼睛,在黑暗,睁着,亮得像两颗寒星。 王富贵或许能忍,但那个刘伯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 突然,杨辰的身子动了。 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动作轻得像一只狸猫,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拿起搭在床尾的外套,轻轻披上,推开了房门。 院子里,月光如水。 凉风习习,吹得那堆药草沙沙作响。 杨辰的目光,扫过院墙的每一个角落,像一头守护领地的孤狼。 身后的房门,又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苏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杨辰?”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担忧。 杨辰转过身,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婉愣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顺手将门带上。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里有关切。 杨辰看着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那双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睡不着,出来看看。” “是不是在担心白天的事?”苏婉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杨辰没有否认:“那个刘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今天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亏,我怕他晚上会来报复。” 杨-辰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可苏婉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报复? 她想起了下午那两个家丁的惨状,想起了刘伯逃走时怨毒的眼神。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找村长?” 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在她的认知里,遇到这种事,能找的只有村干部了。 杨辰摇了摇头:“没用的。” “没有证据,村长也管不了。” “再说,王富贵在村里什么地位,村长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苏婉的脸色更白了:“那我们就这样等着吗?”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杨辰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们要是敢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苏婉打了个哆嗦,她想劝杨辰不要冲动,不要再打架了。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面对这种恶人,退缩和忍让是没用的。 “那你……你小心点。”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一句。 杨辰心里一暖,朝她笑了笑。 “进去吧,外面凉。” “我不。”苏婉摇了摇头,固执地站在他身边:“我陪你。” 杨辰看着她,没再劝。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在院子里,沉默着,听着远处的几声犬吠,和草丛里的虫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苏婉觉得,可能是杨辰多心了,准备开口让他回屋的时候。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从院墙的东角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踩断了墙头的枯枝。 声音很小,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苏婉的身体,瞬间僵住了,杨辰的眼神也在那一刻,骤然变得凌厉! 他一把将苏婉拉到自己身后,压低了声音。 “回屋去,把门锁好!” 苏婉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抓着杨辰的胳膊不放。 “不……我不走!” 杨辰回头,目光如电:“听话!” 这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还是听话地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地退回了屋里,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院子里只剩下杨辰一个人。 他站在月光下,身影笔直,像一杆标枪。 墙角处,又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墙头探出了半个脑袋。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确认院子里有没有人。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三个黑影,动作利索地翻进了院子。 他们手里,都提着一个木桶。 一股淡淡的煤油味,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黑影,正是刘伯的亲信,小三子。 他对着另外两人,比了个手势。 意思是,直接泼泼到那堆药草上! 另外两人会意,拧开了木桶的盖子。 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一瞬间,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幽幽响起。 第十七章 釜底抽薪 那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飘忽,但在死寂的夜里,却像是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三个黑影的耳朵里。 三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身体猛地一僵,提着木桶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那个叫小三子的领头人,心脏漏跳了半拍,一股凉气顺着脚底板直冲后脑勺。 他猛地回过头,月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院子中央,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是杨辰! 他不是应该在屋里睡觉吗? 小三子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撞鬼了。 可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杨辰的脸,那张脸上没有半点睡意,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正冷冷地盯着他们。 被发现了! 另外两个家丁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手里的木桶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你……你他妈的没睡觉?”一个小个子家丁哆哆嗦嗦地指着杨辰,声音都变了调。 杨辰没有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 他每走一步,那三个人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后背紧紧贴在了冰冷的土墙上,退无可退。 夜风吹过,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们的狼狈。 那股浓郁的煤油味,也变得愈发刺鼻。 小三子毕竟是刘伯的心腹,见过些场面。 最初的惊慌过后,一股被戳穿的恼怒涌上心头。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人,又看了看孤身一人的杨辰,心里的底气,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 怕个球! 他再能打,还能一个打三个不成? 今天下午是自己这边没准备,被他偷袭了。 现在三对一,手里还提着家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小三子心一横,索性不装了。 他把手里的木桶往地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哼,杨辰,算你小子机警。”小三子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不过,既然被你撞见了,那也省得我们哥几个再偷偷摸摸了。” “今天,你这院子里的草,我们烧定了!” 另一个高个子家丁也反应了过来,跟着叫嚣道:“没错,识相的就给老子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块儿烧了!” 他们以为这样的威胁,至少能让杨辰忌惮几分。 可杨辰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讥讽。 “就凭你们三个?” 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小三子的脸上。 “你他妈找死!”小三子彻底被激怒了,他扭头对另外两人吼道:“别跟他废话,动手,先把这小子废了,再放火!” 说着,他抄起地上的木桶,就准备朝杨辰的头上砸去。 可就在这时,小三子眼珠子一转,目光瞟向了杨辰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脸上露出了一丝更加猥琐和恶毒的笑容。 “哎,等等。”他拦住了另外两个人。 “兄弟们,跟这种穷鬼动刀动枪的,多没意思。”小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低,充满了不怀好意的腔调。 “我可听说了,他那个婆娘苏婉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可惜了,嫁给这么个废物,整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屋里的人也能听见。 “你说,咱们要是把这小子打晕了,进去跟他媳妇聊聊人生,谈谈理想,是不是比烧这堆破草有意思多了?” “哈哈哈!”另外两个家丁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淫笑。 “三哥说的是啊,那小娘们确实带劲,上次离老远看了一眼,那腰,那屁股……” “反正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干了什么,谁知道?” 污言秽语,像是一盆最肮脏的泔水,泼进了这宁静的院子里。 屋里,刚刚把门栓插好的苏婉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眼泪屈辱地夺眶而出。 而院子里的杨辰,脸上的那最后一丝讥讽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一股肉眼看不见却能让空气都凝固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你们找死。” 杨辰的声音很轻,却像来自九幽地府,让那三个正在淫笑的家丁,笑声戛然而置。 他们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发凉,像是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上了一样。 不等他们反应,杨辰动了。 他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整个人像一支出弦的利箭,瞬间就冲到了小三子的面前。 太快了! 小三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举起木桶去挡。 可杨辰的目标,根本不是木桶。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穿过木桶的空隙,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呃。” 小三子的眼珠子猛地凸了出来,所有的空气都被瞬间抽干,他手里的木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死命地去掰杨辰的手腕。 可那只手就像是焊死在他脖子上一样,纹丝不动。 另外两个家丁都吓傻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杨辰的速度会快到这种地步。 “操,放开三哥!”高个子家丁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抡起手里的木桶就从侧面砸向杨辰的后背。 杨辰头也不回,抓着小三子的脖子,把他像个破麻袋一样抡了起来,直接迎向了砸来的木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木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小三子的后背上。 “嗷!”小三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感觉自己的脊椎骨都要断了。 高个子家丁也懵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桶,竟然砸在了自己人身上。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杨辰一脚踹出,正中小个子家丁的膝盖。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小个子家丁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抱着自己的腿就跪倒在地,疼得浑身抽搐,像一只离了水的虾米。 杨辰松开手,像扔垃圾一样把已经翻白眼的小三子扔在地上。 然后一个转身,欺身到那高个子家丁面前。 高个子家丁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想跑。 可他哪里跑得过杨辰。 杨辰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他的后颈上。 高个子家丁哼都没哼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死了过去。 前后不过十几秒,三个气势汹汹的家丁,一个断了腿,一个被自己人砸得半死,一个直接昏迷。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个断腿家丁杀猪般的哀嚎,和小三子痛苦的呻吟。 第十八章 你们三个废物 “砰!” 房门被猛地撞开。 苏建军举着一把柴刀冲了出来,他身后是满脸泪痕,惊魂未定的苏婉。 当他们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时,全都愣在了原地。 苏建军看着躺了一地的三个家丁,又看了看毫发无伤,只是眼神冰冷的杨辰,手里的柴刀,都忘了该往哪儿砍。 “这……这都是你干的?”苏建军的声音都在发颤。 杨辰点了点头,身上的杀气缓缓收敛。 苏建军倒吸一口凉气,他冲到那个还在哀嚎的小个子家丁面前,看了一眼他那不成形状的膝盖,又看了看地上那两个木桶和散落的煤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妈的,一群狗娘养的畜生!”苏建军气得浑身发抖,抬起脚,对着那家伙的肚子又狠狠踹了一脚。 “嗷!”那家丁被踹得差点背过气去。 “还敢来放火,还敢说那些浑话,老子今天弄死你们!”苏建军是真的怒了,举起柴刀就要往下劈。 “哥,算了。”杨辰伸手拦住了他。 “算了?怎么能算了,这帮杂碎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苏建军红着眼睛吼道。 “打死了,咱们也得偿命,不值当。”杨辰的声音很平静。 “给他们个教训就行了。” 他走到那个被砸得七荤八素的小三子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 “醒醒。” 小三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杨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又晕过去。 “滚回去告诉刘伯,也告诉王富贵。”杨辰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杨辰,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但谁要是再敢来惹我,再敢动我家人一根汗毛。” “我就跟他拼命!”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苏建军使了个眼色。 苏建军心领神会,一脚踢在那个昏迷的高个子身上。“听见没?还不快带着你的人滚蛋!” 小三子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后背的剧痛,架起那个昏迷的,又去扶那个断了腿的,三个人狼狈不堪,相互搀扶着,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出了院子。 院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了。 苏建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恶仗,浑身都虚脱了。 他看着杨辰,嘴巴张了张,半天憋出一句话:“妹夫,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杨辰笑了笑,没说话。 苏婉走了过来,眼眶还是红的,她看着杨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心安,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依赖。 “杨辰。”她轻声开口:“谢谢你。” “一家人,说什么谢。”杨辰看着她,声音温柔了许多。 苏建军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院子里那堆药草,眉头紧锁:“妹夫,这事恐怕没完。那刘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王富贵也不是善茬,他们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 杨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天天晚上都不睡觉,在这守着吧?”苏婉担忧地说道。 杨辰沉吟了片刻:“这几天是关键时期,必须得有人守着。这样吧,我来守夜,你们安心睡觉。” “那怎么行!”苏婉和苏建军异口同声地拒绝。 “你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要守夜,身体怎么吃得消!”苏婉的语气里,满是心疼。 苏建军也拍着胸脯说道:“对,要守也是我来守,我皮糙肉厚,熬得住!” 看着妻子和大哥关切的眼神,杨辰心里暖洋洋的,感觉比喝了蜜还甜。 他笑了笑,说道:“哥,你也别跟我争。这样,咱们俩换着来,一人半宿,总比一个人硬扛着强。等把这批药材出手了,咱们就安生了。” 苏建军想了想,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就这么定了,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 …… 夜色更深,王富贵家的大宅院里,灯火通明。 小三子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的面前是那其他刚刚被杨辰教训过的家丁,一个比一个惨。 管家刘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堂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管家,是老奴办事不力,请老爷责罚!”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他本以为自己去去就回,能给刘伯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没想到,带回来的却是三个残兵败将和更大的耻辱。 刘伯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没有看刘伯,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断了腿的家丁。 “他一个人,把你们三个打成这样?”刘伯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家丁疼得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地回道:“是的,管家,那小子邪门得很,出手又快又狠,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废物!”刘伯冷哼一声,手里的核桃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三个大男人,被一个烂赌鬼打成这样,我王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小三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解释道:“老爷,您息怒。这事不怪他们,都怪那杨辰太不是东西,他不仅打人,还出言不逊,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他把杨辰最后那句警告,又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试图激起刘伯的怒火。 可刘伯听完,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火也没放成?” “没有。”刘伯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哼。”刘伯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 他现在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这个杨辰,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跟他来硬的显然行不通,那小子就是个不要命的滚刀肉,真把他逼急了,捅出什么篓子来,得不偿失。 可就这么放任他把生意做大,把钱赚走,他刘伯又咽不下这口气。 这靠山村,什么时候轮到他杨辰说了算了? 堂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小三子跪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知道刘伯是在想办法。 他不敢出声打扰,只能在心里把杨辰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第十九章 借刀杀人 突然,刘伯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刘伯缓缓开口。 小三子猛地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刘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个杨辰,他一个人,能有多大本事?他现在最大的依仗,不就是他那个从码头回来的大舅哥苏建军吗?” 小三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老爷,您的意思是……” “没错。”刘伯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既然动不了杨辰,那我们就先把他的左膀右臂给砍了!” “苏建军不是在码头干活吗?我记得,他走之前,还跟工头干了一架,把人鼻子都打歪了。”刘伯眯着眼睛,回忆着村里的传闻。 小三子连忙点头:“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听说那工头放话了,要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回码头!” “这就好办了。”刘伯的笑容,愈发阴险。 “我跟码头的黄老板,还有几分交情。他手底下管着好几个工头,说句话还是有分量的。” 他走到书桌前,铺开纸笔。 “小三子,你现在立刻亲自动身,前往码头,连夜把这封信送到县里的码头去,亲手交给黄老板。” 小三子看着刘伯在信上龙飞凤舞,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管家,就算黄老板肯帮忙,把苏建军赶走,可他现在也不在码头啊,这有什么用?” 刘伯写完最后一个字,吹了吹墨迹,将信纸折好,装进信封。 他抬起头,看着一脸愚钝的小三子,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谁说要赶他走了?”刘伯冷笑道:“我要让码头的人,主动来村里请他回去!” “请他回去?”刘伯更糊涂了。 刘伯耐着性子解释道:“苏建军打伤工头,私自离岗,这事可大可小。咱们就跟黄老板说,苏建军这次回来,是偷了码头的一大笔钱才跑路的!” “啊?”小三子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啊什么?”刘伯瞪了他一眼:“你就说,他这次回来,突然有钱在村里大张旗鼓地收药材,这钱的来路,不就正好对上了吗?” 小三子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他恍然大悟,激动得一拍大腿。 “高,实在是高啊,管家!”小三子的脸上,重新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这么一来,码头那边肯定会派人来抓他,到时候,别说帮杨辰了,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只要苏建军一倒,那杨辰就成了孤家寡人。他一个人,晚上防得了我们放火,白天还能防得了我们抢货吗?” “到时候,他收来的那堆草,还不是得乖乖地低价卖给我们?” “这招,就叫釜底抽薪!” 小三子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杨辰跪地求饶的样子。 刘伯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总算还没蠢到家。快去办吧,记住,天亮之前必须把信送到!”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三子如蒙大赦,从地上爬起来,拿着信,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 半个时辰后。 县城,码头。 天还没亮,这里却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刺眼的探照灯下,工人们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在跳板和货船之间来回穿梭。 汗水和江水的腥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码头独有的味道。 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一个光着膀子,满身横肉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茶,一边大声地训斥着手下的一个小工头。 他就是苏建军之前得罪的那个工头王麻子。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长衫,贼眉鼠眼的男人,点头哈腰地走了进来。 “王工头,王工头。” 王麻子不耐烦地一摆手:“有屁快放!” 那人正是刘伯派来的家丁小三子,他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恭敬地递了上去。 “这是我们靠山村的刘管家,托我给码头的黄老板带的一封信。” 一听到刘管家三个字,王麻子脸上的不耐烦,立刻收敛了几分。 王富贵可是他们码头的大客户,得罪不起,刘管家作为王富贵的左膀右臂,也是个人物,自然不能怠慢。 “黄老板出差了,信给我吧,回头我转交给他。”王麻子接过信,随口说道。 “刘管家交代了,这信黄老板看也行,您看也行,是急事。”小三子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王麻子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他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那张麻子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精彩起来。 先是惊讶,然后是疑惑,最后,变成了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和狰狞。 “苏建军!”王麻子猛地一拍桌子,把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好你个狗日的,我说你怎么跑了,原来是偷了老子的钱!” 他想起自己被苏建军一拳打歪的鼻子,现在还隐隐作痛。 这口恶气,他一直没地方出。 没想到,机会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信上说的是真的?他真在你们村里花大钱收什么破草?”王麻子死死盯着那个家丁。 小三子连连点头:“千真万确!那家伙现在可威风了,半个村子的人都捧着他呢。” “好,好得很!”王麻子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转头对着门外大吼一声:“来人!” 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立刻冲了进来。 “工头,有何吩咐?” 王麻子把信往桌上一拍,眼睛里闪着凶光。 “立刻召集二十个兄弟,抄上家伙!” “天一亮,就跟我去靠山村!” “老子要去抓贼!” …… 鸡叫三遍,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杨辰打着哈欠,从院子里走了进来,一夜没睡,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哥,我来换你了,你去睡会儿吧。”他拍了拍正靠在墙角打盹的苏建军。 苏建军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柴刀。 “啊?天亮了?” “亮了,辛苦了哥。”杨辰递过去一碗早就晾好的温水。 苏建军接过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 “辛苦个屁,一晚上啥动静都没有,那帮孙子估计是被你打怕了。” “还是小心点好。”杨辰叮嘱道:“哥,你快去睡吧,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叫你。” 苏建军确实是困得不行了,他点了点头,把柴刀递给杨辰,摇摇晃晃地进了屋。 杨辰看着大哥疲惫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子里那堆承载着全家希望的龙胆草,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然而,疲惫还是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杨辰回到屋里本想在床边靠一会儿,没想到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和女人的哭喊声,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了他的梦里。 “放开我哥,你们凭什么抓人!” “苏建军,你个王八蛋,偷了老子的钱还敢躲回村里,今天老子不把你腿打断,我就不姓王!” 是苏婉的声音! 第二十章 你是被人指使的吧 杨辰的身体,比他的大脑反应还快,像一头被惊醒的猎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冲出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二十多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的码头工人,将他家小小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那个满脸横肉的王麻子。 而苏建军正被两个大汉死死地反剪着手臂,压在地上。 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流着血,显然是吃了大亏。 苏婉正死死地抱着王麻子的大腿,哭喊着,试图阻止他们,却被另一个工人粗暴地推搡着。 暖暖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声音都哑了。 周围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放开他!” 杨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顺手抄起墙角的锄头,像一阵旋风般冲进了人群。 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滔天煞气,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离他最近的一个工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头疯牛撞上,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一连撞倒了好几个人。 杨辰一脚将那人踹开,手里的锄头哐的一声砸在地上,青石板都被砸出了一道裂纹。 “谁他妈再动一下试试!” 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杨辰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给镇住了。 王麻子也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的杨辰,一时间竟然忘了说话。 杨辰没有理他,快步走到苏婉身边,将她和暖暖护在身后。 “婉儿,别怕,我回来了。” 苏婉看到杨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抱着哇哇大哭的暖暖,指着地上的苏建军,泣不成声:“杨辰,他们冤枉我哥,说我哥偷了码头的钱。” 杨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站起身,目光如刀,射向王麻子。 “我哥偷钱?证据呢?” 王麻子被杨辰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但他仗着人多,很快又恢复了嚣张。 “证据?”王麻子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苏建军。 “他妈的,老子就是证据,他打伤老子跑路,这事整个码头都知道,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笔钱在村里收药材,这钱不是偷的,难道是你这个烂赌鬼给他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 “对啊,苏建军哪来那么多钱?” “杨辰家什么情况咱们都知道,他肯定没钱。” “难道真是偷的?” 舆论,瞬间倒向了王麻子一边。 苏建军被压在地上,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拼命挣扎着,破口大骂:“王麻子,你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在码头当牛做马那么多年,什么时候拿过你一分不该拿的钱,你他妈是血口喷人!” “还敢嘴硬!”王麻子一脚踹在苏建军的背上。 “住手!”杨辰厉喝一声。 他拦住了还想解释的苏建军,向前走了两步,直视着王麻子的眼睛。 “王工头是吧?”杨辰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你说我哥偷钱,好,那你说说,他偷了多少?什么时候偷的?在场的有没有人证?” 王麻子被问得一愣,这些细节,信上可没写。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他偷了多少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偷了!” “不知道?”杨辰笑了,笑得有些冷。 “既然不知道,那你凭什么带这么多人,闯进我家,打我家人?” “我……”王麻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杨辰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又落回王麻子脸上。 “你大清早,带着二十多号人,不辞辛苦地从县里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就为了抓一个你根本不知道偷了你多少钱的贼?” 杨辰的声音,陡然拔高。 “王工头,你是不是太闲了点?”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来抓贼的?” 杨辰步步紧逼,每说一句话,就往前走一步。 “你是受人指使来的吧?” 王麻子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杨辰冷笑一声:“让你来的人,是不是姓刘?” 轰!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王麻子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置信地看着杨辰。 他怎么会知道? 这事只有他和刘伯两个人知道! 这小子难道是神仙吗? 周围的村民也炸开了锅。 “刘?哪个刘?” “还能是哪个刘,不就是村东头王富贵家那个管家,刘伯吗?” “难道这事是王富贵在背后搞鬼?” “我说呢,怎么这么巧,杨辰刚开始收药材,就出事了!” 王麻子看着周围村民们异样的眼光,听着那些议论声,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自己掉进杨辰挖的坑里了。 “我不认识什么刘伯李伯!”王麻子色厉内荏地吼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不认识?”杨辰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好啊,既然不认识,那这事就简单了。”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村民,朗声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今天这事,大家也看到了。” “他们说我哥偷钱,却拿不出半点证据。我说他们是受人指使,他们又不敢承认。” 杨辰指了指地上的苏建军,又指了指自己。 “我杨辰以前是混蛋,但现在,我只想堂堂正正地做人,堂堂正正地赚钱!” “我哥苏建军在村里是什么人品,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今天,我们兄妹被人这么欺负到家门口,要是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们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充满了力量。 然后,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王麻子。 “王工头,你不是说我哥偷钱吗?” “行,咱们也别在这吵了,没意思。” 杨辰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 “咱们,现在就去镇上报公安!” “让公安来查,查个水落石出!” “我哥要是真偷了钱,不用你们动手,我亲手把他送进大牢,这院子里的药材,全都赔给你!” “可要是查出来,是我哥被冤枉的……” 杨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 “那你,还有你背后那个姓刘的,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第二十一章 将计就计 报公安!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王麻子的心口上。 他脸上的嚣张和狰狞,如同被戳破的猪尿泡,瞬间就瘪了下去。 去镇上报公安? 开什么玩笑! 他今天来,就是刘伯许了他好处让他来找回场子,顺便搅黄苏建军的生意。 这事儿本来就是栽赃陷害,连个像样的由头都没有,全靠他带的这二十多号人撑场面。 真要是把公安招来了,人家一问,你凭什么说人家偷钱? 人证呢? 物证呢? 他王麻子一个都拿不出来。 到时候,偷钱的事说不清楚,他带着二十多号人手持棍棒,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民宅打人,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他妈不是抓贼,是聚众斗殴,是寻衅滋事! 王麻子的后背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浸湿了那件满是油污的背心。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个穷鬼的年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是在跟你讲道理,他是在给你挖坑! 杨辰看着王麻子那张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的麻子脸,心里冷笑。 他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怎么了,王工头?” “不敢去了?” “你不是理直气壮吗?你不是说我哥是贼吗?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咱们去公安那儿把事情掰扯清楚,还我哥一个清白,也还你一个公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周围的村民们也都不是傻子,一看王麻子这副表情,哪还有不明白的。 “就是啊,王工头,去呗!”一个胆大的年轻人喊道,他昨天刚卖了五十斤龙胆草给杨辰,拿了五十块钱,正觉得杨辰是个敞亮人。 “对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要是占理,你怕啥?” “我看他就是心虚,八成这事儿就是王富贵家那个老东西在背后使坏!”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向王麻子,每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得他浑身难受。 被压在地上的苏建军,此刻也缓过劲来了。 他虽然动弹不得,但嘴巴可没闲着。 他把头一偏,冲着王麻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王麻子,你个瘪犊子玩意儿!你那张脸长得跟月球表面似的,心眼子比针尖还小,去年在码头,老子不过是,不惯你克扣新来的小工,跟你吵了几句,你就记恨到现在!” “今天还敢带着人跑到我们村里来撒野,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有种你现在就打死我,不然等老子起来,非把你那张麻子脸打成一张光滑的屁股!” 苏建军骂得是酣畅淋漓,粗俗直接,却让周围的村民们听得哄堂大笑。 王麻子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全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火辣辣的,像是要把他活活烤熟。 他带来的那二十多个工人,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个面面相觑,手里的棍子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这架还怎么打? 王麻子一咬牙,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到姥姥家了。 再待下去,只会更难堪。 他冲着压着苏建军的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心领神会,松开了手。 “哼!”王麻子强撑着最后一丝颜面,恶狠狠地说道:“今天算你们狠!老子看在乡亲们的面上,不跟你们计较!” “咱们走!” 他一挥手,就想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 “站住。” 杨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麻子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回过头:“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杨辰慢慢走到院子中央,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根断裂的锄头把,又指了指被推倒的桌椅,最后,目光落在了苏建军红肿的脸颊和苏婉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上。 “你带着人,像一群强盗一样闯进我家,砸了我的东西,打了我大哥,吓坏了我的老婆孩子。” “现在,你拍拍屁股就想走?” 杨辰的声音很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王麻子的心上。 “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王麻子彻底慌了,他看着杨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这小子根本不是烂赌鬼,他是个疯子,一个算计到骨子里的疯子! “那你想怎么样?”王麻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简单。”杨辰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医药费。我哥这伤不能白挨,去镇上最好的卫生院,检查拿药,所有的费用你出。另外,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总共给我这个数。”杨辰伸出了两根手指。 “二百?”王麻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二百?”杨辰笑了。 “王工头,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是两千!” “噗!”周围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 两千块,这年头,这可是一笔巨款! 王麻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杨辰,嘴唇哆嗦着:“你他妈怎么不去抢!” “我就是在抢你。”杨辰坦然承认,气得王麻子差点当场去世。 “第二。”杨辰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我老婆孩子,被你们这群凶神恶煞的东西吓得不轻。这笔账也要算。我也不多要,你和你手下这二十多位兄弟,每个人对着我老婆孩子鞠躬道歉。态度要诚恳,声音要洪亮。” “第三。”杨辰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王麻子当着全村人的面,亲口承认今天这事是你血口喷人,是你栽赃陷害,还我哥一个清白。”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狠。 第一个是要钱,第二个是要脸,第三个是要把王麻子的里子面子,全都扒下来,扔在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王麻子带来的那些工人,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让他们给一个村妇和一个奶娃娃鞠躬道歉?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你他妈的别太过分!”一个工人忍不住吼道。 “啪!” 话音未落,杨辰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那工人原地转了三圈,一屁股坐在地上,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我过分?”杨辰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工人。 “你们二十多个大男人,拿着棍子闯进我家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过分?” “你们把我哥按在地上打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过分?” “你们把我老婆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过分?” 杨辰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刮得每个人脸上生疼。 “今天这三个条件一个都不能少。不然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他站在那里,一个人一把破锄头,却仿佛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王麻子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手下,又看了看杨辰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他知道今天不按对方说的做,恐怕真的走不了了。 他心里把刘伯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良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认栽。” 他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布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有大团结,有五块的,一块的,凑在一起,乱七八糟,数了半天也才五百多块。 “我就这么多!”王麻子哭丧着脸。 杨辰看都没看那堆钱,只是看着他。 王麻子一咬牙,把自己手腕上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撸了下来,又把脖子上那根小指粗的金链子也摘了下来,一股脑地扔在地上。 “这些够不够!” 杨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苏建军把东西收起来。 苏建军看着那块手表和金链子,眼睛都直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用这种方式赚到钱。 接着是道歉。 在杨辰冰冷的注视下,王麻和他的二十多个手下,排成一排,对着抱着暖暖,满脸泪痕的苏婉,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声音参差不齐,却充满了屈辱。 最后,王麻子走到院子中央,迎着全村人鄙夷和嘲笑的目光,涨红了脸,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各位乡亲,今天这事,是我王麻子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血口喷人,冤枉了苏建军大哥,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苏家!” 说完这番话,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带着他那群同样垂头丧气的手下,在一片哄笑声中,狼狈地逃离了靠山村。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阳光洒在那堆龙胆草上,也洒在杨辰一家的身上。 苏建军看着手里的钱和金表,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一巴掌拍在杨辰的肩膀上,咧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妹夫,你真是我的亲爹!” 苏婉破涕为笑,她看着丈夫那虽然消瘦却无比挺拔的背影,那双总是盛满愁苦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名为崇拜的光。 第二十二章 黄雀在后 王麻子带着人灰溜溜地逃走后,杨辰家的小院,非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比刚才更加热闹。 村民们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围着杨辰,七嘴八舌,议论不休。 “杨辰,你小子行啊,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是啊,那王麻子在县里码头可是出了名的横,今天在你这儿,跟个孙子似的!” “解气,太他妈解气了,这帮城里人总觉得我们乡下人好欺负!” 面对乡亲们的夸赞,杨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客气地回应着。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杨辰在靠山村,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唾弃的烂赌鬼了。 他扶起还在地上傻乐的苏建军,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除了些皮外伤,倒也没什么大碍。 “哥,先进屋,让婉儿给你上点药。” 苏婉赶忙找来红药水和纱布,小心翼翼地给苏建军处理着嘴角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却满是心疼和后怕。 苏建军龇牙咧嘴地吸着凉气,嘴里却还在喋喋不休地吹嘘。 “妹子,你是没看见,刚才妹夫那气势,嚯,就跟那评书里说的常山赵子龙一样,一个人一把锄头,吓得那二十多个大汉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越说越兴奋,一拍大腿:“还有那脑子,绝了,三言两语就把王麻子那孙子的底裤都给扒了,还顺手讹了……不是,赚了那么多钱,妹夫,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去读了什么兵法了?” 杨辰被他逗乐了,摇了摇头:“哥,我哪有那本事,就是被逼急了而已。” 苏婉一边给苏建军上药,一边偷偷地打量着杨辰。 这个男,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遇到事只会躲,只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而现在的他,像一座山,稳稳地挡在了自己和孩子面前,将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外。 她注意到杨辰的手背上,刚才为了推开一个工人,被墙壁蹭破了一块皮渗出了血丝。 “你手也破了。”苏婉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温柔。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了块干净的布,沾了水,走到杨辰身边,很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擦拭着伤口。 她的手指微凉,触碰到杨辰皮肤的瞬间,杨辰的身体微微一僵。 这是他重生回来后,妻子第一次主动与他有肢体接触。 他低下头能看到苏婉长长的睫毛,和她专注而认真的侧脸。 一股暖流从手背的伤口处,一直蔓延到心底。 “没事,小伤。”杨辰的声音有些沙哑。 “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苏婉低声说,话语里没有责备,只有担忧。 “今天要是他们真动了刀子,可怎么办?” “不会的。”杨辰看着她:“我心里有数。我不会再让你们娘俩受一点委屈。” 两人之间的气氛,安静而温馨。 苏建军在一旁看着,咧着大嘴嘿嘿直笑,觉得自己的伤挨得值。 …… 与此同时,村东头,王富贵家。 刘伯在堂屋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狼。 他时不时地伸长脖子,往村口的方向望去。 按理说王麻子带了那么多人,天一亮就出发,这会儿早该把苏建军那小子捆回来了。 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管家,不好了,王工头他们回来了!” 刘伯精神一振:“人呢?苏建军抓住了吗?” “没有。”那家丁喘着粗气:“王工头他们,是被人打回来的!” “什么?”刘伯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快步冲出院子,正看到王麻子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垂头丧气地从村口走来。 一个个鼻青脸肿,衣服上还带着脚印,哪有半点去时嚣张的气焰。 王麻子一看到刘伯,那张布满屈辱和愤怒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 “姓刘的!”王麻子冲上来,一把揪住刘伯的衣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的脸上。 “你他妈的坑我!” “你不是说那杨辰就是个烂赌鬼吗?你不是说他家就一个苏建军能打吗?” “老子今天差点回不来,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得赔我医药费,赔我兄弟们的损失,还有我的金链子我的上海手表!” 刘伯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他费力地推开王麻子,厉声喝道:“怎么回事?二十多个人,还收拾不了一个杨辰?” “收拾?”王麻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小子就是个魔鬼,一个打我们二十个,还有你那点破事,人家早就猜得一清二楚了,老子今天在你这靠山村,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刘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正屋的门帘一掀,王富贵挺着个啤酒肚,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手里还端着一杯热茶,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 “吵什么吵?”王富贵淡淡地开口。 王麻子看到王富贵,气焰顿时消了一半。他虽然蛮横,但也知道谁是真正的大老板。 “王老板,这事……” 王富贵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王麻子,又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刘伯,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呵呵,一群废物。” 这话骂得王麻子和刘伯脸上都火辣辣的。 王富贵却不以为意,他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呷了一口茶。 “刘伯,我早就跟你说过,跟亡命徒斗狠是傻子才干的事。” “你非不听,总想着找回你那点可怜的面子。现在好了,面子没找回来,里子也丢干净了。” 刘伯的头垂得更低了。 王富贵又看向王麻子:“还有你,王工头。拿钱办事天经地义。但办事前不动动脑子,被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你说你蠢不蠢?” 王麻子被说得哑口无言。 王富贵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不过,这样也好。”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次的事,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这个杨辰确实不是个简单角色。用武力恐怕是行不通了。” 刘伯抬起头,不甘心地问:“老爷,那难道就这么算了?任由他把咱们的财路给占了?” “算了?”王富贵笑了。 “谁说要算了?” 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口,看着杨辰家的方向,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既然打架打不过,那我们就跟他玩点别的。” “我们是生意人,生意场上的事,自然要用生意人的法子来解决。” 王富贵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刘伯,我之前让你办的事,你办了没有?” 刘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老爷,您是说挂牌子收货的事?” “没错。”王富贵点了点头。 “既然他杨辰能收,我们为什么不能收?他不是没钱吗?那我们就用钱砸死他!” “你现,立刻马上去办,就在我家门口,给我立个大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高价收购龙胆草!” “至于价格嘛……”王富贵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刘伯面前晃了晃。 “杨辰收一块钱一斤,我们就收一块零五分!” “他要是敢涨价,我们也跟着涨,永远比他高五分!” “我要让全村,不,是全镇所有挖龙胆草的人,都把货卖到我王富贵这里来!” “我倒要看看,他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二流子,拿什么跟我斗!”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刘伯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这才是最狠的招! 打打杀杀,那是下下策。 釜底抽薪,这才是上策! 他仿佛已经看到,杨辰守着他那堆无人问津的破草,而全村的村民都排着队,把龙胆草送到王家大院门口的场景。 “高,老爷实在是高!”刘伯的脸上,重新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急匆匆地跑进了杨辰家的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杨辰,杨辰,不好了!” “王富贵家也开始收龙胆草了!” “价格比你的,还高五分钱一斤!” 这话一出,杨辰家院子里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苏建军和苏婉的脸色,同时大变。 “什么?”苏建军一把抓住那个村民:“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牌子都立起来了,就在他家大门口,好些人已经提着篮子过去了!” 苏建军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完了,完了,这老王八蛋是想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苏婉也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杨辰,我们账上的钱,昨天就花光了,今天这些,还是王麻子赔的,根本不够再收多少了,这可怎么办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辰身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杨辰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他甚至还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 “让他收。”杨辰轻轻吐出三个字。 “让他收?”苏建军急得直跳脚:“妹夫,你是不是糊涂了?他把货都收走了,我们拿什么去卖钱?” 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走到院子里的那堆龙胆草旁,随手拿起一根,在手里掂了掂。 “哥,你别急,这山里的龙胆草就那么多,他愿意花大价钱去收是好事。” “好事?”苏建军觉得自己快要跟不上杨辰的思路了。 杨辰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他收得越多,花得钱越多,就亏得越惨。” “我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把他捧得高高的。” “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 杨辰的眼睛眯了起来,闪过一道寒光。 “送他上路。” 第二十三章 一石二鸟 王富贵家门口挂出,高价收购龙胆草牌子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刮遍了整个靠山村。 村子彻底沸腾了。 “听说了吗?王富贵家收龙胆草,一块零五分一斤!” “我的天,比杨辰那儿还贵五分钱!” “早知道我就不卖给杨辰了,这少赚了多少啊!”一个昨天刚把草卖给杨辰的村民,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后悔啥,赶紧再去挖啊,这可是白捡的钱!” 一时间,村里但凡能走得动的,无论男女老少,都扛起锄头,背起背篓,浩浩荡荡地朝后山进发。 那场面,比过年赶集还要热闹。 整个靠山村,弥漫着一股,龙胆草的特殊气味和金钱的狂热气息。 王富贵家的院子,很快便成了全村最热闹的所在,前来卖草的村民排起长队,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村里的主路上。 刘伯坐在张八仙桌后,一手持秤,一手发钱,忙得满头大汗,嘴角却笑得合不拢。 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龙胆草,刘伯感觉前两天在杨辰那里受的屈辱,已全然烟消云散。 斗狠?你杨辰是厉害,但斗钱?你拿什么跟我们老爷斗! 刘伯得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杨辰家的方向,那个小院此刻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与自己这边的车水马龙,形成了鲜明对比。 “哼,小瘪三,看你还能蹦跶几天!”刘伯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而此刻的杨辰,确实如刘伯所愿,彻底闲了下来。 他没有再挂牌收草,也没有因王富贵的举动,而显露出任何焦急。 他就待在自家院子里,做着一些在村民看来不务正业的事情。 他先是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收来的几百斤龙胆草,按品相分门别类,剔除多余的根须和泥土,然后摊开在院子里晾晒。 他处理得极其认真,仿佛那不是普通的草药,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苏建军和苏婉看得心急如焚。 “妹夫,你还有心思弄这些,咱们的货源,都快被王富贵那老东西给抢光了!”苏建军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是啊,杨辰,要不我们也涨价吧?”苏婉也忍不住劝道。 杨辰却摇了摇头,神秘一笑:“不急,让他收,他这是在帮我们赚钱。”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龙胆草,而是扛着梯子,开始修补起了自家那漏雨的茅草屋顶。 他干活很麻利,没一会儿就把屋顶补得严严实实。 修完屋顶,他又陪着暖暖在院子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女儿清脆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小院,与隔壁王富贵家那嘈杂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杨辰的这份淡定,让苏建军和苏婉看不懂,也让全村人看不懂。 “杨辰这是放弃了?” “我看是,他那点家底,哪能跟王富贵比啊。” “唉,可惜了,本来还以为他能翻身呢。” 流言蜚语,再次在村里传开。 杨辰在村民心中的形象,又从一个有点本事的能人,变回了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只有杨辰自己知道,他布下的网,已经悄然张开,就等着鱼儿自己撞进来了。 这天下午,杨辰把苏建军拉到一旁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哥,有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苏建军有气无力地问,他这几天愁得饭都吃不下。 杨辰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苏建军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的愁容,也渐渐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所取代:“妹夫,你这是要……” 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错,哥,这事只有你最合适去办,找几个机灵点,嘴巴大的,把钱给到位,让他们把故事讲得越逼真越好。” 苏建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杨辰,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个妖怪。 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计策,简直是环环相扣,歹毒……不,是高明到了极点!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芒:“好,妹夫你放心,这事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说完,苏建军揣上杨辰给的钱,连夜赶往县城。 第二天,县城里最大的几家茶馆和药材市场里,一个惊人的消息迅速传开。 “哎,听说了吗?省城里最大的广济堂药厂,研发出了一种新药,专治老风湿,效果据说好得不得了!” “这跟我们有啥关系?” “关系可大了!听说那新药最关键的一味药材,就是咱们这儿山里长的龙胆草!” “而且需求量巨大,广济堂的采购大老板马上要亲自带车队来咱们县,有多少收多少,价格至少翻两番!” “真的假的?消息可靠吗?” “那还能有假?我表哥的同学的邻居就在广济堂上班,亲口说的,听说那采购老板姓李,是个大胖子,开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这两天就到!” 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人名、车牌、公司名一应俱全,由不得人不信。 县里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药材商们,一下子坐不住了。 广济堂啊!那可是省里数一数二的大厂,要是能搭上这条线,那可就发大财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时间,所有药材商都疯了,他们立刻派出手下的人,带着现金,火急火燎地冲向周边的乡镇,疯狂寻找龙胆草的货源。 而他们得到的消息出奇地一致:整个地区,目前唯一一个还在大量收购龙胆草的,只有靠山村的王富贵! 于是,一辆辆自行车、手扶拖拉机,甚至还有两辆小汽车,全都朝着靠山村的方向汇集而来。 当这些满眼放光的药材商们,看到王富贵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龙胆草时,眼睛都红了。 “王老板,你这草怎么卖?我出一块五一斤,全要了!”一个脑满肠肥的商人第一个冲了上去。 “一块五?你打发叫花子呢!我出一块六!”另一个商人不甘示弱。 “我出一块七!” “一块八!” 王富贵和刘伯,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彻底傻眼了。 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王富贵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跟风收购的这些破草,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撞大运了! 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装出一副奇货可居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各位老板,别急别急。” “我这龙胆草可都是上品,价格嘛自然不能低了,价高者得!”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竞价,王富贵院子里所有的龙胆草,被一个来自市里的药材商以两块钱一斤的天价全部买下! 点着手里那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王富贵的手都在抖。 除去成本,这一笔生意他净赚了数千块! “老爷,您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啊!”刘伯在一旁,马屁拍得震天响。 王富贵得意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感觉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商业巨子,正准备发表一番感慨。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缓缓驶进村子,最终停在了王富贵家的大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在两个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王家大院,又看了看正在数钱的王富贵,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请问,哪位是杨辰先生?”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 王富贵愣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杨辰家的方向:“他住那儿,你找他有事?”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径直朝着杨辰家走去。 王富贵和刘伯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 他们跟着中年男人,来到了杨辰家的院子。 只见杨辰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喝茶,苏建军站在他旁边,脸上是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中年男人一看到杨辰,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快步上前,伸出了双手。 “哎呀,杨辰兄弟,让你久等了,我是广济堂的采购部主任李卫国,路上车坏了耽搁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轰! 王富贵和刘伯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轰然炸响。 广济堂?李主任? 这不是传说中那个,要来高价收草的大老板吗?他怎么会认识杨辰? 李卫国热情地握着杨辰的手,歉意地说道:“杨辰兄弟,咱们之前在电话里说好的,你帮我收购龙胆草,价格十五块一斤,有多少我要多少。” “我这次带了足够的现金,货呢?” 十五块一斤!王富贵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疼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他刚刚才把所有的货,以两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别人! 杨辰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指了指隔壁王富贵家的方向。 “李主任,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来已经收了不少了,可是我们村这位王老板财大气粗,非要跟我抢生意,把全村的草都给收走了。” 李卫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猛地转过头,凌厉的目光射向脸色惨白的王富贵:“就是你,把我订的货给卖了?” 王富贵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撞大运,什么香饽饽,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杨辰为他量身定做的、天衣无缝的局! 杨辰利用谣言,引来县里的药材商,帮他把手里的高价货清了仓。 而他自己,却守着那批成本最低的货,等着真正的买家上门。 他不仅没亏钱,还利用王富贵,把所有竞争对手都挡在了门外,独享了这最大的利润! 一石二鸟! “噗!”王富贵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再也忍不住,猛地喷了出来。 第二十四章 一败涂地 王富贵喷出的那口血,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朵妖艳的红花,溅落在干燥的黄土地上,迅速渗入,留下了一片暗沉的印记。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骨架,晃动了两下,幸得身后的刘伯及时扶住,才未当场瘫软在地。 他目光死死地锁定杨辰,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往日的精明与傲慢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怨毒,和一种被彻底击溃的灰败。 骗局,陷阱,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精心设计的! 他,王富贵,在靠山村当了半辈子的土皇帝,算计了他人半生。 却不料最终被一个,他从未正眼看待的烂赌鬼,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手段,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不仅成了杨辰发财的垫脚石,更沦为全村人眼中的笑柄。 周围的村民们此刻也终于彻底醒悟过来。 什么省城大老板,什么新药研发,什么采购主任开伏尔加,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杨辰与这位真正的广济堂李主任早已策划好的局! 王富贵高价收购的草,原以为奇货可居,结果转手以两块钱贱卖,而杨辰转眼便与真正的大买家,谈成了十五块钱的交易。 这一买一卖之间,差额何其巨大? 村民们掰着手指头一算,个个都倒吸一口凉气。 王富贵收了全村的草,少说也有几千斤,这得是多大的一笔巨款啊! “我的娘哎,这杨辰的脑子是咋长的?” “王富贵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活该,谁让他平时那么横,想把人往死路上逼,这下好了,自己掉坑里了吧!” 议论声,嘲笑声,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在王富贵的身上。 他气血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里又是一股腥甜涌了上来。 “老爷,老爷您撑住啊!”刘伯吓得魂飞魄散,死命地掐着王富贵的人中。 而院子中央,风暴的中心,杨辰却平静得仿佛一切皆未发生。 他甚至还有闲情,对着一脸铁青的李卫国,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李主任,你看这事闹的。” “我琢磨着您路上可能要耽搁,就想着多收点,免得您白跑一趟,谁知道王老板这么热情,非要帮我这个忙。” 这话听起来,真是要多气人有多气人,什么叫帮我这个忙? 王富贵听得眼皮直翻,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李卫国是什么人?能在广济堂这种大厂,坐到采购部主任的位置,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只看了一眼王富贵那副死了爹的表情,再听杨辰这阴阳怪气的话,瞬间便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自己这是被当成了压轴的角儿,来为这出好戏收尾。 不过,他并不动怒,生意人,看重的是结果。 他此行的目的,只为拿到足够数量和质量的龙胆草,至于过程如何,谁坑了谁,与他无关。 反而,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欣赏。 年纪轻轻身处逆境,却能布下如此精妙的连环局,将一个地头蛇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份心性和手段,绝非池中之物。 “杨辰兄弟,你这就见外了。”李卫国的脸色缓和下来。 他拍了拍杨辰的肩膀,语气公事公办:“生意嘛,价高者得,既然这位王老板已经把货卖了,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只是我们厂里确实急需这批货,你看……” 他话锋一转,看向了王富贵:“不知道王老板,是把货卖给了哪位高人?方不方便引荐一下?或许我能从他手里再把货买回来。” 这话一出,王富贵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让李卫国去找那个市里的药材商? 那个药材商花了天价两块钱一斤,从自己这里买走,李卫国要买回来价格,只会更高!那自己算什么? 自己花了一块零五分,甚至更高的价格,辛辛苦苦从全村人手里收来,又担惊受怕,又跟人竞价,最后两块钱卖出去,赚了点蝇头小利。 结果人家杨辰什么都没干,就动了动嘴皮子。 不仅把他手里的低价货卖出了十五块的天价,还要逼着自己,亲眼看着自己卖出去的货,再被人以更高的价格倒手一遍!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王富贵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钉着铁掌的军靴,狠狠地碾上几百遍! “我……”王富贵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王老板不愿意?”李卫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快。 “王老板,我这可是替我们广济堂办事,这批药材关系到我们厂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要是耽误了工期,这个责任不知道你担不担得起?” 广济堂!这三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王富贵喘不过气来。 他再横也只是个村里的土财主。 跟广济堂这种,省里的庞然大物比起来,他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若是真要得罪了人家,随便动动小指头,就能让他倾家荡产。 王富贵面如死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不是,我这就带您去找……” “哎,这哪能劳烦王老板。”杨辰又笑呵呵地开口了。 “哥,你不是刚从县城回来吗?应该知道那位大老板住哪个招待所吧?你跑一趟,替李主任把人请过来,就说有笔更大的生意要谈。” 苏建军早就憋着一肚子笑,憋得脸都红了。 他听到杨辰发话如蒙大赦,一拍胸脯声音洪亮地应道:“好嘞,妹夫,你就瞧好吧!” 他临走前,还特意走到王富贵面前,故意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 “王老板,真是谢谢您了啊,要不是您,我们家哪能赚这么多钱,您真是活菩萨大善人呐!” “噗!”王富贵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晕死了过去。 “老爷!” “爹!”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王富贵的家人哭喊着,手忙脚乱地把他往屋里抬。 刘伯临走前,回头怨毒地瞥了一眼杨辰。 杨辰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才只是个开始。 半个时辰后,苏建军带着满面红光的,找到市里药材商石三,回到了村里。 石三原本还以为苏建军在骗他,但一听说是广济堂的采购主任要见他,顿时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跟了过来。 当他见到李卫国本人,又看到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时,所有的疑虑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狂喜。 接下来的谈判出奇地顺利。李卫国急于要货,石三则急于巴结大厂。 最终,双方以十四块一斤的价格达成交易,尽管石三比杨辰少赚了一些,但能搭上广济堂这条线,这笔买卖无疑是血赚。 石三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李卫国,临走前还特意跑到杨辰面前,塞过来一个厚厚的红包:“杨辰兄弟,这次多亏了你从中牵线。” “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在县里有什么事,尽管报我石三的名字!” 杨辰也没客气,收下了红包。他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 等所有人都散去,杨辰家的小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夕阳的余晖将院子里那堆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龙胆草,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苏婉默默地将院门关上,插上门栓,仿佛要将外界的喧嚣和纷扰彻底隔绝。 她回过头,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那个男人。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虽然依旧消瘦,却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苏建军正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李卫国留下的那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嘴巴咧到了耳根,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个,十,百,千……我的亲娘哎,妹夫,咱们发财了,咱们真的发财了!”他抱着那堆钱,激动得在原地打滚。 暖暖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跑过去扑在他身上,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地上滚来滚去。 苏婉看着这一幕,眼眶一热,鼻子一酸。 她没有哭,却是笑了。 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太阳,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多年的阴霾,明媚得让杨辰都看晃了神。 这个家,仿佛真的有了盼头。 第二十五章 钱是英雄胆 夜静悄悄的。 茅草屋里,那盏昏黄的油灯被拨亮了许多,将整个屋子照得堂堂亮亮。 炕桌上,摆着一沓厚得惊人的钞票,几乎全是崭新的大团结,散发着油墨和金钱特有的醉人香气。 苏建军像个守财奴一样,趴在桌子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堆钱,时不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一下。 然后又像触电一样缩回来,脸上露出又痴又傻的笑容。 “妹夫,你再掐我一下,我咋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呢?”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飘。 杨辰坐在他对面,正慢条斯理地喝着一碗热茶,闻言被逗乐了:“哥,你要是再不信,今晚就抱着它睡。” “那感情好!”苏建军眼睛一亮,还真就伸出双臂,一把将那堆钱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生怕它长翅膀飞了。 暖暖已经沉沉睡去,小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仿佛在梦中品尝到了什么美味佳肴。 苏婉坐在炕沿边,手中握着针线,专注地为杨辰缝补白天被刮破的衣袖。 灯光映照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虽未言语,但嘴角那抹隐约的笑意却难以掩饰。 屋内的氛围,温馨得近乎不真实,这是他们家,第一次拥有如此大笔的财富,多得让他们既感到惶恐,又有些无所适从。 “杨辰。”苏婉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抬起头望向杨辰。 “这些钱,你打算怎么处理?”她的声音轻柔,却瞬间让屋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苏建军也停止了嬉闹,抱着钱,一脸严肃地注视着杨辰。 这笔钱是杨辰凭本事赚来的,如何使用自然由他做主。 杨辰放下茶碗,沉吟片刻,他深知,这笔钱不仅仅是金钱,更是这个家庭未来的希望,也是苏婉对他的一次重要考验。 若他仍像过去那样,挥霍无度,沉迷于吃喝嫖赌,那么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他在妻子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信任,也会瞬间崩塌。 “钱,我打算分成三份。”杨辰开口,声音虽不大,却字字清晰。 “第一份,”他转向苏婉,眼神充满柔情,“先把咱家的房子翻新一下,这茅草屋住了这么多年,四处漏风漏雨,冬天冷得像冰窖。” “咱们把它推倒,重新盖三间大瓦房,用青砖砌成,让你们娘俩住得舒舒服服的。” 苏婉的心,猛地一颤,三间大瓦房,青砖的,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在这间破旧的茅草屋里,度过余生。 她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热,嘴上却说:“盖房子太费钱了,要不先简单修修就行。” 杨辰的语气不容置疑:“那不行,钱赚来就是花的,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才是我赚钱的动力,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又看向苏建军:“第二份钱,哥是给你的。” 苏建军愣住了,连忙摆手:“给我的?不行不行,妹夫这钱是你赚的,我就是跑跑腿,哪能要你的钱。” 杨辰正色道:“哥,话不能这么说,这次的事,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办不成。” “王麻子来闹事,是你第一个冲出去,去县城散播消息,也是你跑前跑后,咱们是自家人,更是合伙人,有钱一起赚天经地义。” 他从钱堆里,抽出厚厚的一沓,足足有三四百块,塞到苏建军手里。 “拿着,你也不小了,该攒点钱娶个媳妇了,总不能一辈子给我当大舅哥吧?”杨辰开了个玩笑。 苏建军一个快三十岁的壮汉,被他这话说得脸都红了。 他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钞票,感觉比千斤的担子还重。 他嘴唇动了动想拒绝,可看着杨辰那真诚的眼神,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泛红:“好,妹夫,这钱我收下,以后但凡有事你吱一声,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你哥!” 杨辰笑了笑,将剩下的钱拢在一起:“这最后一份,我准备留着,做点别的生意。” “还做生意?”苏建军和苏婉都有些惊讶。 杨辰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没错,龙胆草的生意,是撞大运,可遇不可求。” “咱们不能总指望这个,靠山村靠着山,这山里才是我们真正的金山。” 他重生回来,脑子里装着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趋势。 他知道,现在这个年代遍地都是黄金,只要有胆识有眼光,想赚钱并不难。 “我想好了,下一步,咱们可以搞点山货。”杨辰说道。 “比如蘑菇、木耳、核桃、板栗,这些东西现在不值钱,但再过几年,城里人生活好了,这些可都是稀罕货。 “咱们可以趁现在价格低,先收一批,囤起来。” 苏建军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觉得杨辰说的每个字他都懂,但连在一起,又好像听天书一样。 苏婉却听懂了,她看着杨辰那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和一种强大的自信。 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怀疑他的话,仿佛只要是他说的,就一定能实现。 “我听你的。”苏婉轻声说道,这四个字,代表了她全部的信任。 杨辰心中一暖,明白这座冰山终于开始彻底融化了。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规划未来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杨辰,杨辰在家吗?”是村里张大婶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热情和谄媚。 苏婉和苏建军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 这张大婶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以前没少在背后议论杨辰家的事,今天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杨辰示意苏建军先将钱收好,自己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张大婶那张,布满菊花般笑容的脸,便探了进来。 “哎呦,杨辰啊,还没睡呢?”她边说边挤进院子,一双小眼睛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 “张大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杨辰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嗨,也没啥大事。”张大婶搓着手,笑容更加热情。 “听说你发财了,大婶我替你高兴啊,我就说嘛,你小子一看就有出息,以前那是龙游浅水,现在可是金鳞遇风云,一飞冲天了!” 她这番话说得比唱戏还动听。 苏建军在屋里听得直撇嘴,心想你前两天还说我妹夫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杨辰只是淡淡一笑:“张大婶过奖了,不过是运气好,赚了点辛苦钱。” “哎,什么运气好,那就是你有本事!” 张大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那个,杨辰啊,大婶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看,我家那小子,跟你也差不多大,到现在还没个正经工作。你现在本事大了路子也广,能不能提携他一把,让他跟着你干?” “工钱你看着给就行,能有口饭吃,大婶就感激不尽了!” 说着,她还从兜里掏出两个,蔫了吧唧的苹果,硬要塞给杨辰。 杨辰看着那两个苹果,心里明镜似的。 这就是人性,你穷时,人人都踩你一脚;你富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都冒了出来。 他若今天开了这个口子,明天李大爷,后天王大妈,都得领着自家的儿子孙子,找上门来。 他杨辰家可不是善堂。 但他也没有直接拒绝,让人下不来台。 杨辰把苹果推了回去:“张大婶,你太客气了,你家小虎我记得,是个机灵的小伙子,跟着我,倒是没问题。” 张大婶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那可太好了,杨辰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杨辰话锋一转:“不过,我这儿的活可不轻松。我下一步打算进山收山货,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天黑了才能回来。” “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天到晚跟泥猴子似的,而且工钱也不高,一天就五毛钱。” “五……五毛?”张大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一天五毛,一个月也才十五块钱,这跟在村里打零工有什么区别? 她还以为跟着杨辰,怎么着一个月也能赚个三五十呢。 杨辰语气平淡:“对,就五毛,而且丑话说在前面,跟着我就得守我的规矩,偷奸耍滑手脚不干净的,我可不留。” 张大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本以为能占个大便宜,没想到杨辰这小子,看着年轻却精得跟猴似的,半点亏都不吃。 她干笑了两声:“那什么,我回去跟小虎商量商量。” 说完,她也顾不上再客套,揣起那两个苹果,灰溜溜地走了。 苏建军从屋里走出来,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看我们有钱了就想来沾光,没门!” 杨辰笑了笑,关上院门。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心,也守好这个家。 他刚一转身,发现苏婉正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复杂,有赞许,有安心,还有一丝崇拜。 “你做得对。”苏婉轻声说。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对杨辰处理事情的方式,表示肯定。 杨辰的心,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过,暖洋洋的。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苏婉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她的手很凉,杨辰用自己的手掌,将她的小手整个包裹起来,传递着自己的温度:“进去吧,夜深了,该睡了。” “嗯。”苏婉低着头,跟着他走进了那间虽然简陋,却充满希望的屋子。 油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最终,慢慢地重叠在了一起。 第二十六章 新的麻烦 靠山村的日子,因杨辰的异军突起,变得与往昔截然不同。 最显著的变化,体现在村东头王富贵家那座气派的大宅院上。 往日里,那里是全村最热闹的所在,门槛几乎被踏平,然而如今,却是门可罗雀,冷清至极。 自那天吐血晕倒后,王富贵便一病不起。 他整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虽请遍了镇上的医生,但都说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需静心调养,然而,他又怎能静得下来? 每当他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杨辰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庞,村民们的嘲笑眼神,以及白花花的钞票从眼前飞走,落入杨辰口袋的场景。 他越想越气,气得肝都疼。 这天,刘伯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进王富贵的卧室:“老爷,该喝药了。” 王富贵一闻到那股苦味,顿时心烦意乱,猛地一挥手,将药碗打翻在地。 “滚,都给我滚!”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宛如一头困在笼中的老兽。 瓷碗摔得粉碎,黑色的药汁溅了刘伯一身。 刘伯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王富贵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刘伯:“废物,一群废物!我养你们这么多年,关键时刻,一个个都成了软脚虾,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把我王家的脸都丢尽了!” 刘伯把头埋得低低的,身体抖得像筛糠:“老爷,这事都怪我,是我小看了那杨辰。没想到他一个烂赌鬼,竟有这等心机。” 王富贵气得直喘粗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钱没了脸也没了!我王富贵在靠山村,如今就是个笑话!” 他越说越激动,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指着刘伯的鼻子骂道:“尤其是你!刘伯,我最信任你,结果呢?” “你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栽赃陷害、找人打架,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能成什么大事?现在好了把柄被人抓在手里,连带着我也跟着你丢人现眼!” 刘伯心中委屈,这些主意当初您不也点头同意了吗? 但他不敢说,只能一个劲地磕头:“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只要您身体好了,咱们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 王富贵惨笑一声:“拿什么起?人心都散了,那杨辰现在在村里,比我这个村长说话还管用!” “他要盖瓦房,村里一半的壮劳力都抢着去帮忙,一天只要管三顿饭就行;他要收山货,家家户户都把最好的留给他。” “我呢?我现在就是个孤家寡人!” 王富贵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在靠山村这个小小的江湖里,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颓然地倒回床上,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你走吧,以后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去账房领三个月的工钱,回你老家去吧。” 这是要赶他走了。 刘伯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跟随王富贵二十多年,从一个毛头小子到如今的管家,几乎把大半辈子都耗在了王家,虽无大功,但也有苦劳。 然而如今一出事,王富贵竟要像扔一条没用的老狗一样将他抛弃。 “老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对您忠心耿耿啊!”刘伯膝行到床前,抱着王富贵的腿,老泪纵横。 “忠心?”王富贵冷笑:“你的忠心,就是把我拖下水,让我身败名裂吗?” 他一脚将刘伯踹开:“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刘伯被踹倒在地,他凝视着王富贵那张冷酷无情的脸,心逐渐凉透。 他缓缓从地上爬起,不再求饶。 整理了一下那身沾满药渍的衣服,他对王富贵深深地鞠了一躬:“好,我走。” 他转身,一步步走出了这间,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将灰尘照得清清楚楚。床上那个曾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显得格外苍老和可怜。 刘伯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你王富贵不仁,就别怪我刘伯不义。 你把我当狗,那我临走前就狠狠地咬你一口。 …… 杨辰家盖房子的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苏建军担任总工头,每天带领十几个村民,挖地基、和水泥、砌砖墙,忙得不亦乐乎。 杨辰则成了后勤部长,每天负责买菜做饭,把来帮忙的乡亲们,一个个喂得油光满面,干劲十足。 苏婉也彻底走出过去的阴影,她每天为工人们烧水送茶,脸上总是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看着那三间大瓦房一天天成型,她感觉自己的生活,也像这房子一样,充满了希望。 这天中午,杨辰刚从镇上买完菜回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家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是刘伯,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憔悴了许多,穿着一身旧衣服,背着个小包袱,像是准备出远门。 “刘管家?”杨辰停下自行车,有些意外。 刘伯看到杨辰,先是一惊,随即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刘伯搓着手,姿态极低:“杨辰兄弟,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已经被王富贵赶出来了,准备回老家。” 杨辰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我今天来,是想给你提个醒。”刘伯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提醒?” 刘伯凑到杨辰耳边:“对!杨辰兄弟,你这次虽然赢了王富贵,但也惹上了更大的麻烦!” 见杨辰面露疑惑,他继续道:“你还记得那个,从你手里把王富贵的货,倒腾走的药材商石三吗?” 杨辰点了点头。 刘伯脸色变得凝重:“那家伙可不是善茬!他在县里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为人睚眦必报。” “你这次风光无限,在大人物面前露了脸,虽然他明面上巴结你,但背地里肯定嫉妒得要死!” “我听说他已经放出话来,要让你在靠山村收不到一根草,采不到一片叶子!” 杨辰的心微微一沉,他知道石三那种人在商场摸爬滚打,满是市侩,却没想到对方明明赚了钱,还要玩这一出。 仅仅因为自己表现亮眼,就要将自己毁掉?这般做法简直是过河拆桥。 “多谢刘管家提醒。”杨辰表情依旧平静。 刘伯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有些着急,以为他不信。 他加重语气:“杨辰兄弟,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 “王富贵在村里顶多耍耍威风,那石三在县里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他要是想整你,有的是办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杨辰看着他,突然笑了:“刘管家,你今天特意来告诉我这些,恐怕不只是为了提醒我吧?” 刘伯表情一僵。 杨辰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人心:“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点别的?比如怎么对付这个石三?” 刘伯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杨辰心思如此缜密。 他咬了咬牙,索性不再掩饰。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账本,塞到杨辰手里:“没错!” 这是王富贵这些年生意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着他跟哪些人来往,送了多少礼,走了多少黑账。 其中,就有好几笔是跟那个石三做的! 这上面记着,石三多次通过王富贵倒卖来路不明的药材,数量巨大,这要是捅出去,足够他喝一壶的! 杨辰接过账本,随手翻了翻。 上面的字迹虽潦草,但每一笔账目都记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人物、金额一应俱全。 这哪里是账本,分明是一颗炸弹! 一颗足以将王富贵和石三,都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 “刘管家,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想要什么?”杨辰合上账本,看着他。 刘伯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快意:“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们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王富贵把我当狗一样赶出来,我就要他尝尝众叛亲离、一败涂地的滋味!” 杨辰看着眼前这个因仇恨而面目扭曲的老人,心里没有半点同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收下了,这个情我记下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刘伯:“这钱,你拿着,当是回家的路费。” 刘伯愣住了,没想到杨辰会给他钱:“这……” 杨辰语气平淡:“拿着吧,一码归一码,你提醒我有功,这钱是你应得的。” 刘伯看着那五十块钱,又看了看杨辰,良久,他接过了钱,对着杨辰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 杨辰拿着那本沉甸甸的账本,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第二十七章 釜底抽薪 杨辰拿着那本分量不轻的账本回到了热火朝天的工地上,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只是出门和邻居聊了会儿天。 苏建军正赤着膀子,和几个村民一起喊着号子,把一根粗大的房梁往新砌的墙上抬。 他浑身晒得黝黑,肌肉虬结,汗水顺着脊背的沟壑往下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热腾腾的生命力。 看到杨辰回来,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嗓门洪亮地喊道:“妹夫,快来看,这梁正不正!” 杨辰走过去,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不错,很正。哥,辛苦了。” “辛苦个屁!”苏建军一抹脸上的汗,得意洋洋地说:“能住上大瓦房,这点力气算什么,我跟你说,我这辈子都没干活这么有劲过!” 周围的村民们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建军哥说的是,咱们这辈子,谁敢想能住上青砖大瓦房啊。” “还不是托了杨辰的福,咱们村现在谁不羡慕你们家。” “杨辰,以后发了财,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穷哥们啊!” 杨辰笑着散了一圈烟,客气地回应着:“忘不了,等我这房子盖好了,大家伙都来喝酒,不醉不归!” 一时间,工地上又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苏婉端着一大盆晾好的绿豆汤走出来,看到杨辰,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问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她只是把绿豆汤递给杨辰,轻声说:“天热,你也喝一碗解解暑。” 杨辰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甘甜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心头因为刘伯那番话而泛起的一丝燥热。 他看着苏婉,她正低着头,给每一个帮忙的村民都盛上一碗汤,动作娴熟而温柔。 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能看到细细的绒毛。 这个女人,话不多,却总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让他感到心安。 那本账本被杨辰用油纸包了好几层,藏在了炕洞最深处的一个砖缝里。 他并没有把刘伯的警告当成耳旁风,但他更清楚,现在不是和石三硬碰硬的时候。 石三在县里根基深厚,关系网错综复杂,自己现在虽然有点钱,但在他面前,还只是一只稍微强壮点的蚂蚁。 直接把账本捅出去,固然能让石三喝一壶,但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太蠢。 而且,官面上那些道道,远比村里的人情世故复杂,万一处理不好,把自己也牵扯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张牌,必须留在最关键的时候打出去,要一击毙命不留后患。 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盖房子,以及自己的山货生意。 接下来的几天,靠山村风平浪静。 杨辰家的瓦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苏建军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每天天不亮就起,天黑了还在工地上忙活,他似乎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三间大瓦房上。 杨辰也没有闲着,他开始为自己的山货生意做准备。 他先是花钱从村里的木匠手里,定做了一批大小不一的木箱和竹筐。 然后,他又去了一趟镇上,买回来了大量的油纸,麻绳,还有一些印着红色喜字的包装纸。 他的这些举动,让苏建军和苏婉都有些看不懂。 “妹夫,你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干啥?”苏建军看着那些漂亮的包装纸,不解地问:“咱们卖山货,不都是拿个麻袋一装就行了吗?弄这么好看,人家还能多给钱?” “哥,这你就不懂了。”杨辰一边小心地裁剪着油纸,一边笑着解释:“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咱们这山货,也是一个道理。” “你想想,同样是蘑菇木耳,一个用黑乎乎的麻袋装着,上面还沾着泥,另一个用干净的竹筐装着,里面垫着油纸,外面再用麻绳扎个漂亮的结。你要是城里人,你买哪个?” 苏建军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嘿,还真是这个理儿,你这脑子,咋长的呢?” “这就叫包装。”杨辰说道:“咱们卖的,不光是山货,还是一种体面。尤其是过年过节,城里人走亲访友,提着咱们这包装精美的山货,多有面子。价格,自然也就能卖得高一些。” 苏婉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看着杨辰那双灵巧的手,和那张谈论生意时,总是充满自信的脸,眼神里异彩连连。 她发现自己丈夫懂的东西,好像比村里最有学问的老先生还要多。 她默默地走过去,拿起剪刀学着杨辰的样子,也开始帮忙裁剪起了包装纸。 夫妻俩,一个剪,一个叠,配合得默契无间。 暖暖在一旁,把裁下来的纸条当成宝贝,在自己手腕上绕来绕去,玩得不亦乐乎。 一家人其乐融融。 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天下午,村里的二柱子,哭丧着脸从县城回来了。 二柱子家是村里除了杨辰家之外,手脚最快的一户,他趁着农闲,挖了不少草药,还采了满满两大筐的秋木耳,本想着去县城药材市场卖个好价钱,给家里添补点家用。 可他刚一进杨辰家的院子,就把背上的筐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大腿就嚎了起来。 “杨辰哥,这下完了,全完了!” 苏建军正在检查新砌的墙体,闻声皱着眉走了过来:“嚎什么嚎,出什么事了?” “建军哥!”二柱子看到苏建军,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县里那些药材商,不知道发什么疯,联合起来不收咱们靠山村的东西了!” “什么?”苏建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真的!”二柱子哭着说:“我今天背着木耳和草药,跑遍了整个药材市场,那些老板一听我是靠山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给多低的价他们都不要!” “有个跟我熟的老板,偷偷告诉我,是石三爷放的话,说谁要是敢收咱们靠山村的东西,就是跟他石三爷过不去!” “石三?”苏建军的拳头,瞬间就攥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妈的,又是这个王八蛋!”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进了靠山村这个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很快,又有几个从镇上回来的村民,带回了同样的消息。 不光是县城,就连镇上的几个收购点,也开始对靠山村的村民爱答不理,拼命地压价。 一斤上好的木耳,平时能卖到一块二,现在他们只肯出三毛钱,跟抢劫没什么区别。 村民们一下子就慌了。 靠山村地少,家家户户都指望着农闲时,进山采点山货草药,换点油盐钱。 现在这条路被人断了,这不等于断了大家的活路吗? 一时间,村里怨声载道。 “这可怎么办啊,我家里还指着卖核桃的钱,给娃交学费呢。” “都怪那王富贵,要不是他跟杨辰斗,怎么会把石三爷这种大人物给得罪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我说,这事根子还在杨辰身上。他要是不那么出风头,把事情做绝,人家石三爷能专门针对咱们村?” “就是,他自己发了财,盖上大瓦房了,可把咱们全村人都给坑了!” 风言风语,再次传开。 人就是这样,能共苦,未必能同甘。 前几天还把杨辰当成大救星的村民们,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后,立刻就把矛头指向了他。 那些天,杨辰家门口,总是围着一些人,他们不闹事,就是用一种怨怼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栋正在修建的瓦房,看得人心底发毛。 苏建军气得好几次都想抄起扁担冲出去跟他们理论,但都被杨辰拦了下来。 “妹夫,你拦着我干嘛,这帮白眼狼,忘了前几天是谁带他们赚钱的了?现在出了事,全都赖到你头上,我非得抽他们几个大嘴巴子不可!”苏建军气得脸红脖子粗。 “哥,没用的。”杨辰的表情,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你现在去打他们,骂他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僵。”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姓石的,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 杨辰走到院子中央,看着那栋已经初具雏形的瓦房,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石三这招釜底抽薪玩得又狠又毒。 他这是要让自己,在靠山村彻底失去人心,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如果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麻烦,别说做生意了,恐怕以后连在这村里待下去都难。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焦急的苏建军,和不远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的苏婉。 “哥,收拾一下东西。” “收拾东西干嘛?”苏建军一愣。 杨辰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眼神里,却闪烁着一股狼一样的光芒。 “他不是不让我们在县里卖吗?” “那我们就不在他那个小池塘里玩了。” “咱们去省城!” 第二十八章 猛龙过江去省城! 这三个字从杨辰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却让苏建军和苏婉同时愣住了。 “去……去省城?”苏建军的舌头都有些打结。 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那都已经让他觉得眼花缭乱,找不着北了。 省城,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在地图上才能看到,在收音机里才能听到的地方,离他们这穷乡僻壤,隔着十万八千里。 “妹夫,你没发烧吧?”苏建军伸出手,就想去探杨辰的额头。 “咱们去省城干啥?人生地不熟的,两眼一抹黑,别到时候货没卖出去,人再给弄丢了。” 苏婉也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是啊,杨辰,太远了,我不放心。” “放心。” 杨辰看着妻子,眼神温和而坚定:“哥说的没错,人生地不熟。所以,这次我一个人去。” “那更不行!”苏建军和苏婉异口同声地反对。 苏建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妹夫,你这是看不起你哥?你一个人去,万一遇上个歹人怎么办?” “那城里骗子多得很,你这人又老实,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要去必须我跟你一块去,我这身板,虽然脑子没你好使,但打架护着你,还是没问题的!” 杨辰被他这番话逗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是一暖。 他知道苏建军是真心关心他。 但他这次去省城,不是去打架的,是要去办大事的,带着苏建军,确实有些不方便。 可看着苏建军那副你要是不带我,我就一头撞死在你家墙上的倔强表情,和苏婉那双写满你们两个谁也别想单独去的眼睛,杨辰知道,这事没得商量。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行,那就一起去。不过哥,到了省城,你得答应我,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能冲动。” “放心!”苏建军见杨辰答应,立刻喜笑颜开:“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杨辰的决定,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杨辰要去省城卖山货!” “真的假的?他疯了吧?” “我看是破罐子破摔了,县里都卖不出去,还想去省城?做梦呢!” 村民们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在他们看来,杨辰这无异于痴人说梦,是最后的挣扎。 就连那些之前对杨辰抱有怨言的村民,此刻看他的眼神,也从怨怼变成了怜悯。 这小子八成是被逼疯了。 对于外界的流言蜚语,杨辰一概不理。 他把家里剩下的钱,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留给苏婉,用于家里的开销和房子的收尾工程。 另一部分,他全部带在了身上,作为去省城的本钱。 出发前一晚,苏婉彻夜未眠。 她把杨辰和苏建军要穿的衣服,叠了一遍又一遍,又煮了二十多个茶叶蛋,烙了厚厚一沓的杂粮饼,用布包得整整齐齐。 油灯下,杨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些愧疚。 他重生回来,本想让妻女过上安稳的日子,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让她们担惊受怕。 “婉儿。”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 苏婉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靠在了他怀里。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回来。”杨辰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 “嗯。”苏婉的声音闷闷的。 “到了外面,要按时吃饭,别不舍得花钱。还有我哥,你多看着他点,他性子直,容易得罪人。”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每一个送丈夫出远门的妻子一样。 杨辰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个拥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杨辰和苏建军,背着大包小包,在苏婉和暖暖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去往县城的路。 这一次,他们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搭了村里唯一一辆拖拉机的顺风车。 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在颠簸的土路上前进。 苏建军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得像个孩子,一会儿指着路边的野鸡大呼小叫,一会儿又跟开拖拉机的老乡吹嘘省城有多繁华,说得好像他去过一样。 杨辰则靠在颠簸的车斗里,闭目养神。 他的脑子里,正在飞速地运转着。 他要去的地方,是省城金州。 他记得很清楚,八十年代中后期,金州作为省会城市,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经济发展极快。 这个时期,人们的生活水平开始提高,对物质和精神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特别是那些机关单位的干部,和第一批富起来的个体户,他们开始讲究生活品质,追求一些稀罕的东西。 自己手里的这些山货,在靠山村不值钱,但在他们眼里,可能就是代表着健康、天然的高级货。 而他要找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广济堂的采购主任,李卫国。 上次分别时,李卫国给了他一张名片。 这个年代,有名片的人,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张名片就是他打开省城大门的敲门砖。 他要做的,不是简单的把山货卖给李卫国,而是要通过李卫国,建立一个长期、稳定,并且能绕开所有中间商的销售渠道。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釜底抽薪? 石三以为断了自己在县城的销路,就是釜底抽薪。 杨辰要让他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猛龙过江! 到了县城,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长途汽车站。 八十年代的汽车站,混乱而嘈杂。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烟味和廉价方便面的味道。 背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挤来挤去。 苏建军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眼睛都看直了,紧紧地跟在杨辰身后,生怕走丢了。 买票的过程,异常艰难。 去省城的车票,异常紧俏。 窗口前挤满了人,队伍排得像一条长龙。 苏建军仗着身强力壮,自告奋勇地去排队,结果挤了半天,非但没挤到前面去,还跟人发生了口角差点打起来。 最后还是杨辰,从一个蹲在角落里,眼神活泛的黄牛手里加了五块钱,买到了两张下午发车的车票。 “妹夫,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还给他钱,这不是助长歪风邪气吗?”苏建军看着那黄牛,一脸的不忿。 “哥,水至清则无鱼。”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花点小钱,能省去很多麻烦。” 苏建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漫长的等待后,两人终于挤上了一辆破旧的长途客车。 车厢里塞满了人,连过道上都站满了。 杨辰好不容易才抢到两个靠后的位置。 随着发动机一声轰鸣,客车缓缓驶出车站,朝着那座传说中的大城市,一路颠簸而去。 苏建军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但很快,他就被车厢里浑浊的空气和不断摇晃的车身,折磨得蔫了下来,靠在杨辰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杨辰却毫无睡意。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心情复杂。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闯荡。 前路是未知的,有风险,也有机遇。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他的身后是正在修建的房子,是妻子的期盼,是女儿的笑脸。 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必须撑起一片天。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车窗外,开始出现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灯火。 那灯火,如同天上的繁星,坠落到了人间,汇成了一条璀璨的银河。 “妹夫,快看,那就是省城吗?”苏建军被惊醒了,他趴在车窗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和一丝丝的渺小。 杨辰也看着窗外,眼神深邃。 金州我回来了。 上一世,他曾在这座城市里崛起富裕。 这一世,他要在这里,赢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客车最终停在了一个巨大的车站里。 两人随着人流下车,站在陌生的街头,苏建军感觉自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拉了拉杨辰的衣角:“妹夫,咱们现在去哪?” 杨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有些卷边的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 “先找个地方住下。” 他拦下了一辆在这个年代还很稀罕的出租车,在司机诧异的目光中,报出了一个地址。 “师傅,去省政府招待所。” 第二十九章 投石问路 省政府招待所。 这六个字,在八十年代的金州,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住宿的地方。 它代表着身份、地位和一种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圈子。 能住进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至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干部。 当杨辰和苏建军,两个背着大包小包,一身风尘仆仆的乡下人,站在这座苏式风格建筑的大门口时,立刻就吸引了门卫警惕的目光。 那门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眼神锐利,上下打量着他们,就像在审视两个走错了地方的要饭的。 “同志,你们找谁?”门卫的语气,带着一种省城人特有的疏离和傲慢。 苏建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想说点什么,却被杨辰用眼神制止了。 杨辰脸上没有丝毫的局促,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包在县城买的大前门,抽出一根,客气地递了过去。 “同志,你好。我们是来找人的,广济堂药厂的李卫国主任,是他介绍我们来这儿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杨辰递过来的还是烟。 门卫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并没有接那根烟,只是摆了摆手:“李主任?有介绍信吗?” 这个年代住招待所,特别是这种级别的招待所,都需要单位开的介绍信,这是规矩。 杨辰当然没有。 他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把烟收了回来,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张名片,递了过去。 “介绍信没带,不过李主任给了我这个,说拿着这个来就行。” 门卫狐疑地接过名片,当他看到上面广济堂采购部主任的头衔,和那个烫金的电话号码时,眼神微微变了变。 广济堂那可是省里效益最好的大厂。 这个李主任,他也略有耳闻,是个实权人物。 他再次打量起杨辰,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着普通,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稳和自信,一点都不像普通的乡下人。 “你们等一下。”门卫拿着名片,转身走进了传达室,拿起电话,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苏建军在一旁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他凑到杨辰耳边,压低了声音:“妹夫,行不行啊?这要是把人惹毛了,会不会把咱们当成盲流抓起来?” “哥,把心放回肚子里。”杨辰的语气很轻松:“咱们是来消费的,又不是来白住的,他没理由赶我们走。” 片刻之后,那门卫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经从疏离变成了客气。 “同志,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职责所在。李主任交代过了,让我给你们安排一个标准间。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他主动帮杨辰提过一个大包,领着他们走进了招待所的大门。 苏建军看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看戏法一样。 就凭一张小纸片,就让这阎王爷变成了笑面佛? 他看着杨辰的背影,眼神里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招待所的房间,干净而整洁。 雪白的床单,独立的卫生间,还有一个能看到街景的小阳台。 这条件,比王富贵家最好的屋子,还要好上十倍。 苏建军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看着哗哗流出的自来水,啧啧称奇。 “我的乖乖,这城里人也太会享受了,拉屎撒尿都在屋里,还用水冲,也不嫌臭!” 杨辰被他逗乐了,把包放下,说道:“哥,你先休息一下,洗个澡,我去办点事。” “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苏建军立刻警惕起来。 “我去打个电话。”杨辰晃了晃手里的名片:“李主任帮了咱们这么大个忙,于情于理,都得打个电话感谢一下,顺便约个时间见个面。” “哦哦,那你快去快回。” 杨辰来到一楼大厅的服务台,要了个长途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李卫国沉稳的声音。 “李主任,您好,我是杨辰。” “哦,杨辰兄弟!”李卫国的声音,立刻变得热情起来:“你到金州了?住下了吗?招待所那边还顺利吧?” “顺利,多亏了李主任您提前打了招呼,不然我们哥俩今天可能就要睡大街了。”杨辰开了个玩笑。 “哈哈,你这兄弟,太客气了。”李卫国笑道:“你大老远地跑来,我这个当东道主的,理应尽地主之谊。怎么样,这次来金州,是准备常住,还是办点事?” “不瞒您说,李主任,这次来,还真有点事想麻烦您。”杨辰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哦?但说无妨。” “是这样,上次的龙胆草生意,让兄弟我赚了点小钱,也开了眼界。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把我们家乡那些山货,也卖到省城来,这次来就是想找找销路。” “山货?”李卫国沉吟了一下:“蘑菇、木耳之类的?” “对,都是些山里长的,绝对天然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杨辰没有催促,他知道,李卫国在思考。 过了大概半分钟,李卫国才开口说道:“杨辰兄弟,不瞒你说,你这个想法是好的。” “现在城里条件好了,确实有不少人喜欢这些山里的东西。不过,我们广济堂是药厂,主要还是跟药材打交道,食品类的,我们不涉及。” 他这话,算是委婉地拒绝了。 杨辰并不意外,他本来也没指望广济堂会直接收购他的山货。 “李主任,我明白。我不是想把货卖给广济堂。”杨辰笑了笑:“我就是想,您在省城人脉广,见识多,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比如,哪些地方,或者哪些单位,可能会需要这些东西?” 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这番话,让李卫国很受用。 他欣赏杨辰,不仅仅是因为他上次的手段,更是因为他懂分寸知进退。 “你这个兄弟,有意思。”李卫国笑了:“行,你这个忙,我帮了。” “这样,明天上午九点,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带你去见个人,成与不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好,太感谢您了,李主任,等我这边事办妥了,一定请您好好喝一顿!” “哈哈,好说。” 挂了电话,杨辰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第二天一早,杨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把苏建军也拾掇得人模狗样,两人提着一小包精心挑选过的山货样品,直奔广济堂。 广济堂不愧是省城的大厂,气派的办公楼,穿着统一制服进进出出的工人,都让苏建军看得眼花缭乱。 在门卫处登记后,杨辰很顺利地见到了李卫国。 李卫国今天穿着一身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他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亲自给他们泡了茶。 寒暄了几句后,李卫国便直入主题。 “杨辰兄弟,你要我帮你找的销路,我帮你联系了一个。”他看着杨辰,慢慢说道:“省供销社采购科的副科长,姓黄。” 供销社! 这三个字,让杨辰和苏建军的眼睛,同时一亮。 在这个年代,供销社系统,几乎垄断了全国大部分的商品流通,是绝对的巨无霸。 如果能跟他们搭上线,那自己的山货,还愁卖不出去吗? “不过。”李卫国话锋一转:“这个黄科长,眼光很高,为人也比较……嗯,比较讲原则。一般的货,他可看不上。” 杨辰立刻就明白了李卫国话里的意思。 所谓的讲原则,不过是好处的代名词罢了。 “我明白,李主任。”杨辰点了点头,将带来的那个小布包,放到了桌子上,慢慢打开。 里面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礼物,而是几样用油纸精心包好的山货。 有肉质肥厚的黑木耳,有晒得金黄的干蘑菇,还有一小捧颗粒饱满的野生核桃。 “李主任,这是我们家乡的一点土特产,不成敬意。”杨辰笑着说:“我嘴笨不会说话,东西好不好,还是得让行家自己看。” 李卫国看着那些山货,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他看得出来,这些山货,都是精挑细选的上品,而且处理得非常干净。 更重要的是,杨辰送礼的方式,让他很舒服。 不送钱,不送烟酒,就送他最需要的东西,一个完美的把他自己摘出去的理由。 他可以拿着这些样品,堂而皇之地去找黄科长,说是朋友家乡的土特产,让他帮忙品鉴一下。 这样一来既办了事,又全了人情,还不会落人口实。 这个杨辰实在是太会做人了。 “好,东西我收下了。”李卫国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回去等消息吧。” 从广济堂出来,苏建军还有些云里雾里。 “妹夫,这就完了?咱们的货,能卖出去了?” “还没。”杨辰摇了摇头:“刚才那一下,只是投石问路。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毒。 “哥,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杨辰带着苏建军,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农贸市场。 这里,比汽车站还要热闹,卖什么的都有。 杨辰没有去卖山货的区域,而是径直走到了一个卖水产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用一根稻草,逗弄着盆里的一只大甲鱼。 “老板,这王八怎么卖?”杨辰开口问道。 那老板一听王八两个字,眼皮一翻,没好气地说道:“这叫甲鱼,鳖,文化人叫的,不识货别瞎叫!” 苏建军一听火气就上来了,刚想理论就被杨辰拉住了。 杨辰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是是是,老板说的是。那请问,这鳖怎么卖?” 老板斜了他一眼,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块一斤,爱要不要。” “这么贵?”苏建军叫了起来。 “贵?这可是野生的,大补,你到别处问问,看有没有这个价!”老板一脸的不耐烦。 杨辰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只甲鱼,又看了看老板。 突然他笑了。 “老板,你这鳖,是从清水河里捞的吧?” 老板的脸色,猛地一变。 第三十章 投石问路 那水产摊老板一听清水河三个字,正耷拉着的眼皮猛地一跳,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惊诧。 他把手里的稻草一扔,坐直了身子,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笑呵呵的年轻人。 “你……你怎么知道?”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变成了十足的警惕。 清水河是金州城西边几十里外的一条野河,水质清冽,河里的鱼虾鳖蟹,因为生长环境好,味道格外鲜美,在懂行的老饕嘴里,那可是上等货。 但那地方偏僻,河道也复杂,产量极少,能捞到东西的,都是些有门路的老渔民。 他这只甲鱼,正是花了大价钱从一个老渔民手里收来的,藏着掖着,准备等识货的大主顾上门,狠狠宰一笔。 没想到,被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乡下小子一口道破了来历。 苏建军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不就是一只王八吗? 哪条河里的有啥区别? 杨辰脸上的笑容不变,他蹲下身,指着那甲鱼背上几道不太明显的暗纹,不急不缓地说道。 “老板,你看这鳖背上的纹路,比一般的要深,颜色也偏青黑,裙边厚实,翻过来再看它的爪子,尖利发黄,这都是常年在清水河沙底石缝里刨食磨出来的,别处的鳖可没这个品相。”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字字在理,直接把那老板给说愣了。 他自己收货的时候,也只是听老渔民吹了几句,哪有眼前这年轻人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 他看杨辰的眼神,彻底变了,从警惕变成了几分佩服。 “兄弟,你也是行家啊。”老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挤出了生意人的笑容。 “谈不上行家,就是以前跟着长辈学过点皮毛。”杨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老板,开个实诚价吧。我买这东西是送人的,东西得好,价钱也得实在。” “得嘞!”老板也爽快,一拍大腿:“兄弟你既然是懂行的,我也不跟你来虚的。这只三斤二两,你给我十五块钱,拿走!” 一旁的苏建军听得直咋舌,十五块钱买一只王八? 这都够乡下一家人小半年的嚼用了! 他刚想说太贵了,却被杨辰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行。”杨辰很干脆地从口袋里掏出钱,点了一张大团结和一张五块的递过去。 “老板,帮我用草绳捆结实点,我这还得提着走半天。” “好嘞,您就瞧好吧!”老板收了钱,喜笑颜开,手脚麻利地用浸了水的草绳,将那甲鱼捆了个结结实实,还特意多绕了两圈,打了个方便提拎的结。 提着那只分量不轻的甲鱼,苏建军跟在杨辰身后终于忍不住了。 “妹夫,你花那么多钱买这玩意儿干啥?还说要送人?谁啊?” “送给那位讲原则的黄科长。”杨辰掂了掂手里的甲鱼,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送他?他不是不收礼吗?”苏建军更糊涂了。 “哥,这你就不懂了。”杨辰耐心解释道:“像黄科长这种人,你直接送钱,那是打他的脸,他肯定不要。你送烟酒,太普通,他见得多了,也未必看得上。但这个东西不一样。” 他晃了晃手里的甲鱼:“这叫投其所好。清水河的野生甲鱼,大补,是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稀罕物。” “咱们送这个,说得好听,是请领导尝尝鲜,补补身子,表达一下敬意。这既不是钱,也不是俗礼,他收下来,心里舒坦,没负担。这叫雅贿。” 苏-建军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他觉得杨辰说的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跟天书一样深奥。 他只能由衷地感慨一句:“妹夫,你这心眼子,比咱村那口老井都深。” 回到招待所,苏建军看着那只在卫生间脸盆里扑腾的甲鱼,还是觉得肉疼。 杨辰则像没事人一样,泡了杯茶,悠闲地看起了报纸,仿佛那十五块钱只是打了个水漂。 他这是在等,等李卫国把石头投进水里后,那圈涟漪什么时候能荡到自己这里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房间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吓了苏建军一跳。 杨辰放下报纸,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接起电话。 “喂,杨辰兄弟吗?我是李卫国。” “李主任,您好。” “东西我给黄科长送过去了。”李卫国在那头笑了笑,声音里透着一股满意。 “你小子,可以啊。那几样山货,品相确实不错,处理得也干净。黄科长看了,没说什么,就让我把东西留下了。” “那……” “别急。”李卫国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 “黄科长那个人,我了解。东西他能留下,就说明事情有门。他让我转告你,明天中午,在国营金州饭店,他做东,请我们吃个便饭。” “金州饭店?”杨辰心里一动。那可是省城最有名的饭店,能在那儿请客,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对。”李卫国在那头叮嘱道:“你小子机灵,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应该有数。明天是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明白,多谢李主任提点。” 挂了电话,苏建军立刻凑了上来,满脸的紧张和兴奋:“怎么样怎么样?成了?” “八字刚画了一撇。”杨辰深吸了口气,眼神里却透出强烈的自信。 “哥,明天中午,是骡子是马,就看咱们能不能拉出来遛遛了。” 他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对苏建军说:“把咱们的大将军看好了,明天它可是咱们的开路先锋。” 第二天中午,金州饭店。 杨辰和苏建军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 苏建军特意换上了带来的唯一一身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可一进这金碧辉煌的大厅,还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杨辰则依旧是一身普通的便装,只是洗得干干净净。 他手里提着一个用布包着的竹篮,神态自若地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饭店里的装饰。 很快,李卫国就到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微胖,梳着大背头,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那人走路时下巴微微扬起,眼神扫过大厅,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杨辰知道,这位,应该就是那位讲原则的黄科长了。 “黄科长,李主任。”杨辰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卑不亢。 李卫国笑着介绍道:“黄科长,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杨辰小兄弟。杨辰,这位是省供销社的黄建业黄科长。” “黄科长好。”杨辰伸出双手。 黄建业只是轻轻地和他握了一下,便松开了,嘴上客气道:“小同志你好,听卫国说,你是从靠山村来的?” “是的,黄科长,我们村就在大山脚下。” “嗯,山里好啊,空气好。”黄建业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行人进了提前预定好的包厢,分宾主落座。 点菜时,黄建业把菜单推给杨辰,说:“小同志,你是客,你来点。” 杨辰也没推辞,他知道这既是客气,也是一种试探。 他只点了两道金州本地的特色菜,又点了一个素菜一个汤,然后就把菜单推了回去:“黄科长,李主任,我也不知道你们的口味,就随便点了两个,剩下的还是你们来吧。” 他这个举动,既表现了对主人的尊重,又没有显得过分小家子气,让李卫国暗暗点了点头。 饭菜很快上来,席间的气氛却有些沉闷。 黄建业只是偶尔问一些关于靠山村风土人情的问题,绝口不提山货的事。 李卫国在一旁,也只是打着圆场,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苏建军坐在旁边,紧张得连筷子都快拿不稳了,一道道美味佳肴摆在面前,他却味同嚼蜡。 杨辰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下筷子,对苏建军使了个眼色。苏建军连忙将脚边的那个竹篮,双手捧着,放到了桌子的空处。 “黄科长,李主任。”杨辰站起身,亲自将竹篮上的布揭开。 “知道您二位工作忙,日理万机。我们乡下人,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领导。这是我们从山里带出来的一点心意,一只野生的甲鱼,给您二位补补身子。” 竹篮里,那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甲鱼,正伸着脖子,显得颇有活力。 李卫国看到这甲鱼,眼神一亮,笑道:“杨辰兄弟,你这可太破费了。” 黄建业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甲鱼上。 他扶了扶眼镜,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嘴上却说:“小同志,这怎么好意思,太贵重了,拿回去,拿回去。” “黄科长,您这话就见外了。”杨辰的笑容很真诚。 “这东西在我们山里,就是个水里游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主要是这份心意,听李主任说您平时工作辛苦,我寻思着,这清水河的野生甲鱼,最是滋补,给您带一只,也是我们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他特意加重了清水河三个字。 果然,黄建业听到这三个字,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杨辰,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 “你说,这甲鱼是清水河的?” “千真万确。”杨辰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这东西稀罕,我也是托了山里老乡的福,才弄到这么一只品相好的。”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建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只甲鱼的来历,会这么重要。 良久,黄建业脸上的严肃表情,忽然像冰雪一样融化了。他放下茶杯,竟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杨辰!”他指了指杨辰,又指了指那只甲鱼,对李卫国说道。 “卫国啊,你这个小兄弟,不简单呐!他送的不是礼,是送到了我的心坎里去了!” 他转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杨辰和苏建军,感慨道:“不瞒你们说,我老父亲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医生嘱咐了,要多吃些滋补的东西,还点名说,要是能弄到清水河的野生甲鱼,熬汤喝,那是最好不过。” “我托了好多关系,都没弄到。没想到,今天让杨辰小兄弟,给我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他站起身,亲自走到杨辰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辰,你这个朋友,我黄建业交了,你那山货的生意,咱们今天,就好好谈一谈!” 轰! 苏建军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他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看着黄建业那热情洋溢的脸,再看看自己妹夫那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运筹帷幄,什么叫决胜千里。 这一局又被他妹夫给盘活了! 第三十一章 釜底抽薪 黄建业态度之转变,令整个饭局的氛围瞬间扭转。 此前尚是沉闷压抑的试探与客套,此刻已然变为,热络亲切的商业洽谈。 “来来来,杨辰兄弟,坐,坐下详谈。” 黄建业拉着杨辰,回到自己身旁落座,那股亲热劲儿,仿佛杨辰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侄子。 李卫国在一旁目睹此景,心中暗自称奇。 他仅知晓黄建业是个孝子,却未曾料到杨辰误打误撞,竟能切中这一关键要点。 虽说是误打误撞,但李卫国望着杨辰那张平静的面庞,总觉得这小子或许早已将一切算计妥当。 这份心机与手段,着实令人心惊。 “杨辰兄弟,你昨日让卫国带来的那些山货样品,我已看过。”黄建业饮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始切入正题。 “那些货品确实是上佳之品,无论是木耳的品相,还是蘑菇的干度,均属上乘。” “显而易见,是用心经营的成果。” 杨辰谦逊地回应道:“黄科长过奖了,我们山里人,并无其他过人本事,唯有实在二字。” “若货品质量不佳,我们自己内心也难安。” “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做生意,最为讲究的便是实在。”黄建业点头认可,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仅有优质的货品尚不足够,我们供销社系统,采购量巨大,对供应商的要求亦颇高。” “其一,货源需稳定,不可出现今日有货,明日断供的情况;其二,质量要有保障,不能存在一批质量好,一批质量次的问题。” “其三,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价格需具备优势。” 他一口气列举出三点要求,每一条皆切中要害。 苏建军在一旁听闻,不禁心惊肉跳。 这既要稳定的货源,又要保障质量,还要具备价格优势,如此要求着实过高。 然而,杨辰似乎早有准备,他从容不迫地答道:“黄科长,您所提及的这三点,我在来之前,均已考虑周全。” “哦?不妨详细说来。”黄建业饶有兴致地说道。 “第一,关于货源,我们靠山村背靠绵延数百里的大山,山里的山货资源极为丰富,取之不尽。” “只要组织合理得当,莫说供应金州一个市,即便供应全省,亦不成问题。” “而且,我不仅能够供应蘑菇和木耳,像核桃、板栗、蜂蜜等山货,我们山里同样应有尽有,且品质皆是上乘。” “第二,关于质量,我可以向您立下军令状,日后从我手中发出的每一批货品,您均可派人进行抽检。” “倘若发现存在以次充好,或者分量不足的情况,那批货品我分文不取,并且双倍赔偿供销社的损失。” 这番言辞斩钉截铁,令黄建业和李卫国的眼神为之一亮。 在这个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现象屡见不鲜的年代,敢于做出如此承诺之人,实属凤毛麟角。 这不仅需要十足的底气,更需要非凡的魄力。 “至于第三点,价格方面。”杨辰微笑着说道。 “我的货品价格,定然不是市面上最低的,因为我要确保山货的品质,就必须给予采货的乡亲们,合理的价格。” “如此他们才有动力,将最优质的货品,交付于我,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道理,黄科长您比我更为清楚。” 他并未直接给出报价,而是先阐述了自己的经营理念。 黄建业沉思片刻,并未提出反驳意见,处于他这个位置的人,自然明白低价难有好货的道理。 杨辰接着说道:“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在同等品质的前提下,我的价格必定是最具竞争力的。” “因为我省去了所有的中间环节,货品从山里直接送达您处,不存在二道贩子,三道贩子层层加价的情况。” “所节省下来的成本,便是我们的利润空间,亦是我向您表达的诚意。” 这番话言罢,整个包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苏建军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他觉得此刻的妹夫,宛如戏文中舌战群儒的诸葛亮,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黄建业注视着杨辰,眼神中满是欣赏。 眼前这位年轻人,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对市场和人性的把握,甚至比他手下那些,从业十几年的老采购员更为老道。 “好!”黄建业一拍大腿,说道:“杨辰兄弟,就凭你这番话,这笔生意,我与你做定了!” 他端起酒杯,继续说道:“不过,凡事皆需循序渐进,我不可能一下子,将全市的采购订单,都交由你负责。” “这样吧,咱们先进行一个试点项目。” “省政府和市委有几家专门为领导干部,供应商品的特供商店,一直以来都是由我们供销社负责供货。” “那里的商品,不求价格低廉,只求品质上乘、独具特色。” 黄建业接着说:“我先给你下达一张订单,你将各类山货各供应一百斤,送往特供商店。” “若市场反响良好,咱们再进一步商议,将你的货品推广至全市的供销社网点。” 这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能够进入特供商店销售,本身便是对产品品质的最高认可,堪称一块金字招牌。 有了这一背书,日后还何须担忧销路问题? 杨辰当即应承下来:“没问题!黄科长,您放心,我必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仅仅办好还不够。”杨辰趁热打铁,提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 “黄科长,我还想向您提出一个建议,我们这些山货,本身品质优良,但在卖相方面,略显土气。” “平日里皆是用麻袋装、草绳捆,无论是送人还是自用,都显得不够上档次。” “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对其,进行包装?” “包装?”黄建业和李卫国皆是一愣,这个概念,对他们而言尚显陌生。 杨辰解释道:“没错!例如,采用我们村里老师傅,编制的精致小竹篮,或者用桐木制作的小木盒。” “将不同种类的山货,进行合理搭配,分类装入其中。” “外面再用喜庆的红纸或者牛皮纸包裹好,系上麻绳,如此一来,它便不仅仅是食用的物品,更是一份体面的礼品。” “逢年过节,单位发放福利,个人走亲访友,提着这样一份礼品,岂不比提着一个麻袋更有面子?” “而且,经过包装后,价格自然也能够提高,一份普通的山货,或许只能卖三五块钱。” “但包装成礼品篮后,售价达到十五二十块,购买者也会觉得物有所值,这额外增加的利润,我们可以共同分享。” 黄建业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生财之道。 他主管采购工作多年,脑海中一直思索的是,如何压低采购成本,从未想过能够通过包装的方式,来提升商品的价值和利润。 黄建业激动地站起身来,在包厢内来回踱步,说道:“高,实在是高!” “杨辰兄弟,你拥有如此卓越的商业头脑,堪称商业奇才啊!” 他当场做出决定:“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办,包装的事宜,由你来负责设计,所需材料列出清单交给我,我安排下属去筹备。” “第一批货品,就以礼品篮的形式推出,先在特供商店进行市场试水!” 一顿饭结束,杨辰不仅成功获得了供销社的试点订单,还使自己的包装理念得到了采纳。 并且将黄建业这位关键人物,彻底转变为自己的合作伙伴。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黄建业和满脸赞叹的李卫国,包厢内仅剩下杨辰和苏建军二人。 苏建军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一把抱住杨辰,兴奋得又蹦又跳:“妹夫,你太厉害了,你简直比我亲爹还要厉害!” 杨辰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哭笑不得地推开他:“哥,你先冷静一下,这事情才刚刚起步。” 苏建军满脸通红,望着满桌的剩菜,一拍桌子:“这哪里只是刚刚起步,这都快要大功告成了!” “走,妹夫,今晚哥请客,咱们换个地方,好好庆祝一番!” 然而,杨辰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收敛。 “哥,生意虽然谈成了,但我们如今面临着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 “什么问题?”苏建军一脸疑惑。 杨辰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黄科长要求的货品,交货时间紧迫。” “我们如何将几百斤,甚至未来可能的几千斤,上万斤山货,安全无损地从靠山村运抵省城?” 苏建军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是啊,从靠山村到县城,是崎岖颠簸的土路;从县城到省城,又需乘坐数小时的长途汽车。 如此折腾,莫说那些精美的包装会受损,就连山货本身,都可能在运输过程中受到损坏。 更何况,如今还有石三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在县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他以为切断杨辰在县里的销路,便能釜底抽薪。 却未曾料到,杨辰根本无意在他掌控的小市场中挣扎,而是直接引入了更为广阔的市场资源,欲从他头顶跨越而过! 但目前,这条引入资源的渠道却极为脆弱。 就在杨辰思索解决办法之时,饭店服务员走进包厢,递上一张纸条。 “同志,刚才前台接到您爱人从靠山村邮局打来的长途电话,让您尽快回电,称家里出了急事。” 杨辰的心猛地一沉。 第三十二章 惊变 “家中出何事了?” 此五字宛如一盆冰水,径直浇在苏建军刚刚燃起的,兴奋火焰之上,令他刹那间从头至脚皆感寒意。 “出了何事?婉儿在电话里可曾提及?”他猛地抓住杨辰的胳膊,声音已然变调。 杨辰的脸色亦随之沉郁下来,他迅速扫视了一眼纸条,其上仅有一个邮局的电话号码与苏婉的名字。 他无暇多想,即刻对服务员说道:“同志,劳烦您帮我接通这个长途,加急!” 在服务台焦急等待电话接通的那几分钟,于杨辰和苏建军而言,漫长如一个世纪。 苏建军在旁来回踱步,口中不停念叨着“可千万别出事,可千万别出事”,额头上满是冷汗。 杨辰虽内心焦急万分,但表面依旧保持镇定。 他深知越是这种时刻,自己越不能慌乱。 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倘若他慌了,苏建军便更没了主意。 电话终于“滋啦”一声接通,里面传来苏婉带着哭腔且满是焦急的声音。 “杨辰?是你吗?” “是我,婉儿,莫急,慢慢说,家中出了何事?”杨辰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仿若能透过电话线给妻子传递力量。 苏婉在那头泣不成声:“杨辰,你速归!王富贵他死了!” “什么?”杨辰与凑在一旁的苏建军,同时大惊失色。 王富贵死了?怎会如此突然? 前几日不还只是急火攻心,卧病在床吗? “是如何死的?”杨辰追问道。 “是喝农药死的!”苏婉的声音颤抖不已。 “今日清晨,刘伯的老婆前往王富贵家讨说法,称王富贵将她家老刘赶走,工钱亦未结清。” “两人争吵起来,结果发现王富贵躺在床上,嘴边尽是白沫,早已没了气息。” “他床头边上,正放着一个空的敌敌畏瓶子。” “如今,王富贵的婆娘和儿子,带着一大帮王家的亲戚,正堵在咱们家门口,声称是你逼死了王富贵,要咱们家偿命!” “他们还把咱们正在盖的房子砸了,砖墙被推倒了半边,那些帮工的乡亲,也被他们打伤了好几个!” 电话那头,隐约能听见嘈杂的哭喊声,叫骂声以及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苏婉的声音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他们还说,若今日见不到你人,就要烧了咱们的房子!” “他妈的!”苏建军听得怒目圆睁,一拳狠狠砸在服务台的桌子上,震得电话机都跳动了一下。 他夺过电话,对着话筒吼道:“婉儿你莫怕,告知那帮王八蛋,有种的别跑,老子即刻回去,将他们一个个的脑袋拧下来!” 杨辰一把夺回电话,对着那头急切地说道:“哥,你莫冲动!” “婉儿,你听我说,此刻立刻带着暖暖,前往村长张大叔家,或者去村支书家躲避,切勿与他们正面冲突,千万不要!” “告诉他们,我明日一早便到家,有何事,让他们等我回来解决!” “可是……” “没有可是,速去,保护好你自己和孩子,等我回来!”杨辰的语气不容置疑。 在杨辰的再三催促下,苏婉才抽泣着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杨辰的脸色阴沉得仿若能滴出水来。 他千般算计,未曾料到王富贵竟会选择走上这条绝路。 这全然不符他的行事风格,王富贵那般自私自利,爱财如命之人,怎会因一点挫折便寻短见? 这背后,必定有蹊跷!而且,死得太过巧合。 偏偏在自己与苏建军刚至省城,刚谈成大生意之时死去。 死后,王家人既不报警,也不料理后事,而是第一时间,冲到自己家打砸闹事,目标明确得,好似提前排练过一般。 这分明就是一个局!一个比之前,更为阴狠毒辣的局! 此前,他们不过是想让自己身败名裂。 而如今,他们是想让自己背上,逼死人命的罪名,将自己往死路上逼! 苏建军双眼通红,宛如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妹夫,还等什么,咱们即刻回去!” “我定要把王家那帮杂种的骨头,一根根拆了!” “回去自是要回去的,但并非此刻这般回去。”杨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此刻连夜赶回去,恰好落入对方的陷阱。 自己一现身,王家人必定会如疯狗般扑上来,届时百口莫辩,一旦动了手,性质便全然改变。 届时,巡查一介入,自己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个局的背后,绝不止一个王家。 能将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能把事情闹得这般大,背后若没有那个笑面虎石三的影子,杨辰愿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石三这是见常规的商业手段,奈何不了自己,便开始使用这种下三滥的盘外招。 他这是要彻底毁了自己! 杨辰按住苏建军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哥,你先冷静,听我言。” “我们此刻不能就这样回去,我们回去,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把我们自己也搭进去。”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婉儿和暖暖,受人欺负,看着咱们的家被他们砸了?”苏建军嘶吼道。 杨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冷光:“当然不!他们不是想让我回去吗?那我便回去。” “但我要风风光光地回去,带着能将他们所有人,都压垮的力量回去!” 他立刻再次拿起电话,此次,他拨通了广济堂李卫国的办公室电话。 “李主任,我是杨辰,十万火急,有一事想请您相助!” 杨辰的语气急促却条理清晰,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村里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测,简明扼要地向李卫国讲述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自己与石三的过节,只称是村里因旧怨,有人欲栽赃陷害他。 电话那头的李卫国听完,亦陷入沉默。 他未曾料到,杨辰刚在省城打开局面,老家便出了这般大的乱子。 “杨辰兄弟,你希望我如何帮你?”李卫国沉声问道。 杨辰说道:“李主任,我想请您帮我联系两个人。” “一个是省报或者金州晚报的记者,就说金州有位青年企业家,响应号召,带领家乡人民脱贫致富。” “不了却遭人嫉妒、恶意中伤,其中有大新闻!” “另一个。”杨辰稍作停顿,声音愈发低沉。 “我想请您帮我联系一下巡查系统的朋友,最好是市局的。” “就说靠山村发生了一起命案,案情错综复杂,可能涉及商业纠纷和恶意陷害,希望上级部门能够介入调查,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李卫国倒吸一口凉气,他被杨辰这一番举措镇住了。 一招请媒体,这是要占领舆论高地,把事情闹大,令对方有所顾忌。 一招请巡查,这是要釜底抽薪,把案子的调查权从地方派出所手中拿过来,直接由市局介入,避免有人官官相护从中作梗。 这两招一文一武、一明一暗,配合得完美无缺。 这哪里像是一个乡下来的年轻人能想出的办法,这分明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才具备的手腕! 李卫国毫不犹豫,当即应允:“好!杨辰兄弟,你放心。” “记者和市局那边,我都有过硬的关系,你等我消息,明日一早,我保证让他们,随你一同回靠山村!” “那就多谢李主任了!”杨辰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向,依旧一脸震惊的苏建军:“哥,前往火车站,购买最早一班回县城的车票。” “妹夫,咱们……”苏建军仍有些放心不下。 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冷若冰霜:“他们不是想看戏吗?那我就为他们唱一出大戏。” “他们不是想让我回去吗?那我就给他们请几个,分量足够重的观众回去。”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三十三章 人脉的作用 饭店包厢里,名贵的红木圆桌上杯盘狼藉,每一道菜都价值不菲,可此刻在杨辰和苏建军的眼里,却跟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 苏建军的眼睛是红的,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愤怒和焦虑。 他那身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城里人派头,在听到电话里妹子哭声的那一刻,就碎得一干二净。 此刻的他,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像铁块,只想冲出去,用最原始的方式,把伤害他家人的杂种撕成碎片。 “妹夫,李主任他能行吗?记者?巡查?那都是多大的人物,能听咱们的?” 苏建军的声音沙哑,他搓着手,第一次对杨辰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在他看来,天大的道理,也不如自己的拳头来得实在。 现在就该杀回去,把王家那帮人打怕了打服了,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杨辰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苏建军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 “哥,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股异于常人的镇定,像一剂镇静剂,强行压下了苏建军心头的部分燥火。 苏建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打了个哆嗦,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妹夫,我……” “哥,我知道你急。”杨辰打断了他:“婉儿是我媳妇,暖暖是我闺女,我的家被砸了,我比你更急更想杀人。”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苏建军却从那平淡的语调里,听出了一股让他都心头发寒的杀气。 他知道,妹夫是真的动了怒。 只是他的愤怒,不像自己这样张牙舞爪,而是像火山下的岩浆,在沉默中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王富贵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王家人不报警,先砸我的家,这事儿就像一出早就排练好的戏。”杨辰看着苏建军,一字一顿地分析。 “他们就是想把我们逼回去,逼我们动手,只要我们一动手打了人,那性质就全变了。到时候,他们是死者家属,是受害者,我们就是行凶的恶霸。人命官司,沾上了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 苏建军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光想着打回去解气,却没想过这背后的圈套。 如果真像杨辰说的,他们兄弟俩一回去就跟王家人打起来,就算把对方全打趴下,又能怎么样? 巡查一来,看到一个死人,一群伤员,再听王家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他们兄弟俩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那石三,也太毒了!”苏建军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 “毒?这才哪到哪。”杨辰冷笑一声:“他这是想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我们不能按着他写的剧本走。” “他想看我狼狈地滚回去,被一群人围着吐唾沫。我偏要风风光光地回去,让他看看,谁才是爷。”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李卫国去而复返,他的脸色有些凝重,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三十岁上下,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着一个硕大的帆布包,包里鼓鼓囊囊,像是塞着相机。 他眼神活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看人的时候总习惯性地推一下眼镜,带着审视的味道。 另一个则完全不同。四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 他穿着一身便装,但腰板挺得笔直,走路龙行虎步,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是站在那里,就让苏建军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杨辰兄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李卫国指着那个戴眼镜的:“这位是省晚报的王牌记者马东,马记者。别看他年轻,好几篇轰动全省的报道,都是出自他手。” 他又指向那个国字脸的中年人,语气更加郑重:“这位是市巡查局刑侦科的赵卫东,赵队长,是我的老战友,过命的交情。” 杨辰心里一凛,李卫国这人情给得太大了。 记者请来一个王牌,巡查直接请来了一尊市局刑侦科的大神。 这已经不是帮忙了,这是在给他撑腰。 “马记者,赵队长,给你们添麻烦了。”杨辰伸出手,不卑不亢。 马东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了,他推了推眼镜,开门见山:“杨辰同志,李主任说,你那儿有大新闻。” “具体怎么个大法,你得跟我说说,我时间宝贵,要不是看李主任的面子,这种村里的邻里纠纷,我可没兴趣跑一趟。” 他的话很直接,带着一线记者的傲气和职业性的怀疑。 苏建军一听这话,脸就拉了下来,刚想发作就被杨辰按住了。 杨辰不以为意,反而笑了。 “马记者快人快语,我喜欢。”他给几人重新倒上茶:“不知道马记者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没有?” 马东一愣,点了点头。 “我们靠山村,穷了几十年。我呢,侥幸在外面学了点本事,赚了点小钱。” “想着回报乡里,就带着大家伙一起开山路,采山货,想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点。眼看着乡亲们的腰包一天天鼓起来,新房子也快盖好了,可村里原来的蛇不乐意了。” 杨辰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很有力道。 “这条蛇,以前把全村人都当成他的口粮,大家辛辛苦苦一年,大半都要被他刮走。现在,大家不给他当口粮了,他急了,就想咬死那个带头反抗的农夫。” “他先是想断我的财路,没成功,现在他干脆弄出一条人命,栽赃到我头上,想把我彻底踩进泥里,让所有想跟着我过好日子的乡亲们都看看,这就是跟我杨辰作对的下场。” “马记者,您说,这是一个简单的邻里纠纷吗?不,这是一场新与旧的斗争,是富裕和贫穷的斗争,是一个刚刚燃起希望的村庄,和一个想把它拖回黑暗的恶势力的斗争,这个新闻,够不够大?” 一番话说完,马东的眼睛亮了。 他是个记者,对故事有着天生的敏感。 杨辰描绘的这个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一个带领乡亲致富的青年英雄,被旧恶势力疯狂反扑,这里面充满了戏剧冲突和价值导向,绝对是能上头版头条的好材料! “好,这个故事,我接了!”马东一拍大腿:“明天我跟你走一趟!” 解决了记者,杨辰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卫东。 “赵队长,我知道您工作忙,规矩多,我不敢奢求您偏袒我,我只求一个公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刘伯给他的账本,放到了桌上。 “赵队长,死者王富贵,是靠山村的前任村霸,这是他这些年的黑账。” “上面不仅有他欺压乡里,贪污公款的证据,更有他和县里一个叫石三的药材商,倒卖来路不明药材的记录,数量巨大。” “我怀疑王富贵的死不是自杀,更不是我逼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同伙为了封口杀人灭口,再顺手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一石二鸟。” 第三十四章 衣警还乡 赵卫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拿起那本账本,粗略地翻了几页,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作为一名老刑侦,他从这本小小的账本里,嗅到了一股大案要案的味道。 倒卖来路不明的药材,数量巨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经济问题了,很可能涉及刑事犯罪。 如果真如杨辰所说,王富贵的死是杀人灭口,那这个案子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好小子。”赵卫东合上账本,深深地看了杨辰一眼:“你比我想的,要冷静得多。”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巡查员说道。 “小李,马上跟局里汇报,就说金州西郊靠山村发生一起可疑命案,可能涉及重大经济犯罪和故意杀人,申请成立专案组,由我带队,明天一早我们跟杨辰同志一起,回村调查!” “是!”年轻巡查员立正敬礼,转身就去打电话了。 苏建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看着自己的妹夫,这个刚才还被他担心得不行的年轻人,在短短半个小时内,谈笑风生间,就请来了省报的王牌记者当喉舌,请来了市局的刑侦队长当利剑。 这哪里是回去奔丧,这分明是带着千军万马,回去平叛! 衣锦还乡? 苏建军觉得,那都弱爆了。 他妹夫这叫衣警还乡! 当天晚上,杨辰谢绝了李卫国安排的住宿,直接带着苏建军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住下,买了最早一班回县城的火车票。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辆挂着省报牌照的吉普车,和一辆闪烁着警灯的巡查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招待所门口。 杨辰和苏建军上了赵卫东的车。 汽车发动,朝着靠山村的方向,呼啸而去。 苏建军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又看了看前排坐得笔直的赵卫东和另一名巡查员,腰杆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许多。 他感觉自己不是回村,而是去参加一场战役。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杨辰,杨辰正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苏建军知道,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戏,即将在那个小小的靠山村,拉开序幕。 而他的妹夫就是这场大戏唯一的导演。 石三,王家,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们回来了。 从省城到县城,再从县城到靠山村,一路风驰电掣。 当那辆顶着警灯的212吉普车,和另一辆印着省报采访字样的车,一前一后卷着漫天尘土,出现在靠山村村口时,整个村子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田埂上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村民愣住了。 村口大槐树下闲聊的老娘们,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几个正在追逐打闹的半大孩子,也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两个从没见过的铁家伙。 巡查局的车! 那可是只有在县城才能偶尔见到的稀罕物! 今天怎么跑到他们这穷山沟里来了? 而且一来还是两辆! 苏建军坐在车里,看着村民们那一脸震惊的表情,腰杆挺得更直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气从心底升起。 前两天,这些人还在背后戳着他家的脊梁骨,现在他倒要看看,谁还敢多说一句屁话。 车子没有停,直接朝着杨辰家的方向开去。 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一阵嘈杂的哭嚎声和叫骂声。 杨辰家的院子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大群人。 为首的,正是王富贵的老婆王张氏和他的大儿子王大柱。 王张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杨辰逼死我当家的、杀人偿命,天理难容。 王大柱则带着十几个王家的青壮年,堵在门口,一个个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棍棒和扁担。 在他们身后,是杨辰家那栋已经初具雏形的三间大瓦房。 只是此刻,那寄托了一家人希望的房子,已经一片狼藉。 刚刚砌好的半面墙,被推倒在地,青砖碎了一地。 院子里用来搭架子的木料,被扔得乱七八糟。 几个前几天还跟着苏建军一起干活的村民,正蹲在墙角,有的捂着头,有的抱着胳膊,脸上都带着伤,敢怒不敢言。 苏婉和村长张大叔,还有几个胆大的村民,正护着暖暖,被王家的人逼在院子的一角,脸色苍白。 苏婉的眼睛又红又肿,却死死地把暖暖护在怀里,倔强地瞪着那群人,像一头保护幼崽的母狼。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当王大柱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杨辰和苏建军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得意,随即那得意就变成了狰狞。 “杨辰,你这个杀人凶手,你还敢回来!”他举起手里的木棍,指着杨辰,就要带人冲上来。 王张氏的哭嚎声也拔高了八度,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个疯子一样就要扑过来撕扯杨辰。 “就是他,就是这个天杀的,逼死了我男人,大家快来看啊,杀人犯回来了!” 然而,他们还没冲出两步,就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因为,紧跟着杨辰下车的,是穿着一身笔挺制服的赵卫东和他的两名下属。 再后面,马东也跳下车,二话不说,举起胸前的海鸥牌相机,对着现场就是咔嚓咔嚓一顿猛拍。 那闪光灯,在八十年代的农村,比警灯还稀罕,还吓人。 王大柱和他身后那帮气势汹汹的王家人,瞬间就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杨辰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身后怎么还跟着巡查和……那是啥玩意儿,怎么还带闪光的? “都干什么呢,全部退后!”赵卫东声如洪钟,国字脸上满是威严。 “我们是市巡查局的,接到报案,靠山村发生一起命案,现在封锁现场,所有人不许乱动!” 市巡查局! 这几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坎上。 村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王大柱手里的棍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脸上的狰狞,瞬间变成了煞白。 他只是个村里的混混,平时欺负一下乡里乡亲还行,哪里见过市里来的真巡查? 而且一来还是个队长! 王张氏的哭嚎声也卡在了喉咙里,她张着嘴,看着那些穿着制服,一脸严肃的巡查,脑子里一片空白。 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按照他们的计划,杨辰回来,他们就一拥而上,逼他动手,然后扭送到镇上的巡查所。 所里他们早就打点好了,到时候屈打成招,把罪名坐实了,杨辰这辈子就完了。 可谁能想到,杨辰竟然直接从市里请来了大神! 苏建军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他走到杨辰身边,压低了声音,兴奋地说道:“妹夫,还是你这招高,你看王大柱那怂样,裤子都快吓尿了!” 第三十五章 疑点重重 杨辰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不远处的苏婉和暖暖身上。 他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婉儿,我回来了。” 看到杨辰,苏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抓着杨辰的胳膊,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爸爸!”暖暖从苏婉怀里探出小脑袋,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杨辰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不怕,爸爸回来了,没事了。” 他检查了一下妻女,确认她们没有受伤,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那几个受伤的村民,又看了一眼被砸毁的房子,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降到了冰点。 他走到村长张大叔面前,沉声问道:“张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大叔叹了口气,一脸的愧疚和无奈:“杨辰啊,你一走,王富贵死了的消息就传开了。” “他婆娘领着人,就跟疯了一样冲过来,说是你害死的。我们拦了,可他们人多,不讲理,还动手打人……” 就在这时,马东拿着个小本子凑了过来,他刚才已经拍够了照片,现在开始进行他的采访了。 “这位大叔,您是村长是吧?请问,王富贵的死,真的跟杨辰同志有关吗?我怎么听说,杨辰同志是带领大家致富的能人,他为什么要逼死一个村民呢?” 马东的问题很尖锐,直接把矛头指向了事情的根源。 张大叔看了一眼杨辰,又看了看周围的村民,咬了咬牙,大声说道。 “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富贵那是自己作的,杨辰带着我们盖房子,教我们赚钱,是咱们村的大恩人,王家人这是血口喷人,是栽赃陷害!” “对,我们都能作证!” “杨辰兄弟是好人!” 那几个被打伤的村民,也纷纷站出来,义愤填膺地指责王家人的暴行。 墙倒众人推。 前几天还对杨辰颇有微词的一些村民,此刻看到这阵仗,也立刻调转了风向。 傻子都看得出来,杨辰现在是强势的一方,王家要倒霉了。 王张氏和王大柱彻底慌了神。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王张氏尖叫起来:“巡查同志,你们别听他们胡说,就是杨辰,他嫉妒我们家有钱,他……” “闭嘴!”赵卫东厉声喝断了她的话。他指着王大柱和他身后的几个王家人:“你们几个,涉嫌故意毁坏他人财物,聚众斗殴,全部带走,回所里接受调查!” 两个年轻巡查员立刻上前,掏出手铐,就要铐人。 王大柱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不,不是我,是我妈让我干的!” “你个不孝子!”王张氏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场面乱作一团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镇巡查所巡查,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赵赵队,您怎么来了?”来人是巡查所的所长,姓钱。 他显然是接到了消息,但没想到市巡查局局的领导来得这么快。 他看到赵卫东,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额头上全是汗。 赵卫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钱所长,你辖区内出了人命案,还发生了大规模的聚众斗殴,你这个所长,反应够快的啊。” 钱所长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擦了擦汗,连忙解释:“赵队,误会,都是误会。这就是点邻里纠纷,王富贵是自杀,我们已经调查过了……” “调查过了?”赵卫东的音量陡然提高:“尸检报告出来了吗?现场勘查记录呢?嫌疑人审问了吗?你说调查过了,证据呢?拿给我看!” 一连串的质问,让钱所长哑口无言,汗流得更凶了。 “我告诉你,钱所长。”赵卫东指着王富贵的家那边。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由市巡查局局接手,你手下的人,全部配合我工作。我警告你,要是让我发现,有人想在这里面和稀泥,官官相护,那你这个所长,也就当到头了!” 赵卫东说完,不再理他,转身对杨辰说道:“杨辰同志,你也是报案人之一,请你跟我们去一趟死者家里,协助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好。”杨辰点了点头。 他把暖暖交给苏婉,低声安慰道:“别怕,带着乡亲们先把伤口处理一下,房子先别管。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跟着赵卫东,在全村人敬畏、好奇、复杂的目光中,朝着王富贵的家走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由王富贵之死掀起的风波,远没有结束。 真正的大戏,现在才刚刚开锣。 而杨辰这个所有人都以为会是阶下囚的男人,此刻,却成了决定这场大戏走向的唯一主角。 王富贵的家,在村子的另一头,也是一栋青砖瓦房,只是比杨辰正在盖的要旧上不少。 院子里死气沉沉,跟杨辰家那边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东边的厢房门口,挂着白幡,屋里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声。 赵卫东没有进灵堂,而是径直走向西边王富贵住的正房。 钱所长和他手下的两个联防队员,像跟屁虫一样,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房子已经被派出所的人用一根草绳简单地封锁了起来,赵卫东看都没看,直接抬脚跨了过去。 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敌敌畏和呕吐物的混合气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苏建军跟在杨辰后面,刚一进屋就差点吐出来,被杨辰拉了一把才站稳。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老旧的木床,一个掉漆的衣柜,一张桌子。 王富贵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但床上还留着一滩秽物,散发着恶臭。 床边的地上,翻倒着一个茶缸,旁边躺着一个棕色的玻璃瓶,正是敌敌畏的瓶子。 “赵队,我们来的时候,现场就是这样。”钱所长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死者是喝农药自杀,我们问过他老婆了,说是因为杨辰断了他家的财路,他一时想不开……” “你是法医吗?”赵卫东冷不丁地打断他:“你亲眼看见他喝下去的?” 第三十六章 真相大白 钱所长被怼得满脸通红,不敢再说话。 赵卫东戴上手套,走到床边,仔细地勘查起来。 他先是看了看床上的秽物,又拿起那个敌敌畏的瓶子,对着光看了看,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翻倒的茶缸上。 马东的相机,忠实地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杨辰没有说话,他也在观察。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显而易见的东西上,而是扫视着整个房间。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疑点。 在靠墙的桌子腿旁边,有一小块深色的泥印,很新,形状也很奇怪,不像是村里人常穿的布鞋或者胶鞋留下的。 而且,那个位置很隐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床对面的窗户上。 窗户是木质的,插销从里面插着,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窗台的边缘,有一道很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撬过。 杨辰的心里,慢慢勾勒出了一个画面。 “赵队。”他忽然开口:“我能问个问题吗?” 赵卫东抬起头,示意他说。 “我听说,刘伯的老婆王婶子,是第一个发现王富贵死了的人。她来的时候,这屋子的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钱所长想了想,抢着回答:“是关着的,从里面插上了,王婶子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才把王富贵的儿子王大柱叫来,父子俩把门撞开的。” “门是从里面插上的?”杨辰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就有意思了。” 赵卫东的眼神也眯了起来,他显然也想到了什么。 他走到门口,仔细查看那已经被撞坏的门栓和门框,眉头皱得更深了。 “小李,”他回头对自己手下说:“马上去找那个王婶子,还有王大柱,分开问话,就问他们撞门时候的细节,谁先撞的,撞了多久,门栓损坏的情况,问得越细越好!” “是!” 就在这时,另一个去外面走访的巡查员跑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 “赵队,有点新情况。”他压低了声音。 “我刚才问了几个住在附近的村民。他们说,昨天晚上,大概半夜的时候,好像听到王富贵家里有争吵声,声音不大,像是在吵架,又像是在求饶。但因为王富贵平时就爱打老婆骂儿子,大家都没当回事。” “而且。”那巡查员顿了顿:“有人看到,今天天不亮的时候,有一辆摩托车,从村子西头的小路上开走了,咱们村可没人有那玩意儿。” 摩托车!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杨辰脑中的迷雾。 他立刻想到了那个在县城呼风唤雨的笑面虎石三。 他记得很清楚,石三就有一辆时髦的嘉陵牌摩托车,在县城都是独一份,每次出现都引人注目。 争吵声,求饶声,陌生的摩托车,再加上那个奇怪的脚印和被撬过的窗户……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可能:王富贵,根本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凶手在深夜潜入房间,与王富贵发生争执,强行将毒药灌进他的嘴里,伪造了自杀的现场。 为了让现场更逼真,凶手还从里面把门插上,然后从窗户爬了出去! 而那个凶手,十有八九,就是石三派来的人! 赵卫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案子就从一个简单的民事纠纷引发的命案,升级成了一起性质恶劣的,有预谋的谋杀案! “钱所长!”赵卫东的声音冷得像冰:“马上派人,把守住村子所有的出口!对所有外来人员和车辆,进行排查,另外,把王富贵的老婆王张氏,给我带过来,我亲自审!” 钱所长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很快,被两个联防队员架着的王张氏,被带到了院子里。 她还在撒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说巡查凭什么抓她这个受害者。 赵卫东走到她面前,眼神像刀子一样。 “王张氏,我问你,你丈夫死的时候,你和你的儿子在哪里?” “我们在东屋睡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王张氏眼神躲闪。 “睡觉?”赵卫东冷笑:“你丈夫在隔壁房里跟人吵架,又是求饶又是惨叫,你们俩睡得那么死,一点都没听见?” 王张氏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没有吵架,我没听见。” “没听见?”赵卫东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敌敌畏的瓶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法医马上就到,瓶子上有没有你的指纹,一验便知,你丈夫是被灌下毒药的,他喉咙里肯定有挣扎留下的抓痕。到时候,只要对比一下你的指甲,就能真相大白!” 赵卫东这番话,半真半假,纯粹是诈唬。 这个年代,县城都未必有查指纹的技术,更别说现场验了。 但王张氏不懂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里。 她的心理防线,在赵卫东凌厉的攻势下,瞬间崩溃了。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想让他死啊,我只是拿了钱!” “拿了谁的钱?”赵卫东追问。 “是县城石三爷的人!”王张氏彻底招了, “昨天晚上,他们来了两个人,骑着摩托车,他们找到我,给了我二百块钱,让我和孩子今天早上就去杨辰家闹,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把逼死人的罪名扣在杨辰头上!” “他们说,事成之后,还会再给我三百块,我鬼迷心窍,就答应了,可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杀了我当家的啊,巡查同志,我冤枉啊!”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院子里,一片死寂。 苏建军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背后竟然是这样一出肮脏的交易。 马东的笔在小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他的脸上是记者发现惊天黑幕时特有的兴奋。 杨辰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石三,你这条毒蛇终于把尾巴露出来了。 赵卫东的脸色铁青,他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凳上,石凳应声而裂。 “混账东西!” 他立刻下令:“小李,马上联系局里,请求支援,对犯罪嫌疑人石三,进行布控,另外,把王张氏和王大柱,以涉嫌包庇、敲诈勒索罪,全部给我铐起来,带回市局!”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去问话的年轻巡查员,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脸色比王张氏还要白。 “赵队,不好了!”他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颤。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王婶子,刚才在村西头的歪脖子树上上吊了!” 第三十七章 祸不单行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王张氏那绝望而空洞的哭嚎。 那个年轻巡查员带来的消息,像是一块巨石砸进已经波涛汹涌的池塘,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王婶子,刘伯的老婆,第一个发现王富贵尸体的人,也是这个案子最初的报案人,她竟然也死了! “在哪?”赵卫东的脸色瞬间沉到了谷底,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煞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村西头,那棵老槐树上!” 赵卫东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冲。 杨辰的心也猛地一沉,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苏建军愣了一下,也拔腿跟上,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娘的,这村子是中邪了吗?怎么还死上瘾了!” 一行人脚步如飞,身后跟着看热闹的村民,队伍越拉越长,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如果说王富贵的死,大家还能归结于私人恩怨,那王婶子的死,就彻底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无形的恐惧,像一张大网,笼罩在靠山村每一个人的心头。 村西头的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在村里有些年头了。 此刻,那粗壮的树杈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随着风,轻轻地晃动着。 正是王婶子。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脚下踢翻了一个小木凳,脖子被一根麻绳勒得紧紧的,舌头伸得老长,脸色青紫,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都别动。保护现场!”赵卫东大吼一声,制止了几个想要上前把人放下来的村民。 他快步上前,目光如炬,仔细地观察着现场的每一处细节。 杨辰也站在不远处,眉头紧锁。 太快了,也太巧了。 前脚王张氏刚招供,后脚唯一的目击证人就上吊自杀了。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而且是毫不掩饰,赤裸裸的威胁。 石三这是在用王婶子的命,警告村里所有的人,谁敢多说一句,这就是下场。 他的手段,比杨辰想象中还要狠,还要毒。 一股寒意,从杨辰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商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 苏建军在一旁看得牙根紧咬,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想不通,为什么好人就这么难当,他们只是想带着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怎么就招来了这么多要人命的祸事。 他看着杨辰平静的侧脸,第一次觉得,妹夫那看起来有些绕的法子,才是对的。 要是真按自己的性子来,恐怕现在他们兄弟俩,早就成了那网里的鱼,任人宰割了。 “杨辰同志,”马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股异样的火焰。 “这简直是建国以来都罕见的恶性案件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敢如此嚣张,接连制造命案,威逼证人!” 他手里的相机咔嚓一声,将这悲惨的一幕定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这是黑恶势力在向我们整个社会挑衅!” “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写出来,让全省,不,全国人民都看看,这光鲜亮丽的省城之下,还藏着怎样触目惊心的黑暗!”马东越说越激动,仿佛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杨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知道,马东这支笔,现在就是自己手里最锋利的刀之一。 “赵队,有发现。”一个巡查员在检查了王婶子的尸体后,小声向赵卫东汇报。 “死者手心里,攥着一样东西。” 赵卫东立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掰开王婶子已经僵硬的手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那是一小块布料,灰色的,看起来像是从什么衣服上撕下来的。 布料的材质很特别,不是村里人常穿的粗棉布,也不是城里流行的的确良,而是一种更细密,带着隐约条纹的毛呢料。 赵卫东将那块布料放进证物袋,眼神愈发凝重。 杨辰的瞳孔,却在看到那块布料的瞬间,猛地一缩。 他想起来了。 昨天在金州饭店,他第一次见到黄建业的时候,对方虽然穿着一身便装,但那裤子的料子,就是这种带着细条纹的灰色毛呢。 当时他还多看了一眼,觉得那料子很高级,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而石三作为县里药材生意的大老板,经常要去市里省里送礼办事,他穿这种料子的衣服,一点也不奇怪。 “赵队。”杨辰压低了声音:“我怀疑,这块布料,跟石三有关。” 赵卫东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将证物袋收好,然后对钱所长命令道:“立刻去查,王富贵那个失踪的伙计,刘伯,现在在什么地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上!” 他知道,现在唯一能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就只剩下那个被王富贵赶走的刘伯了。 账本是他给的,他肯定知道里面的内幕。 王婶子是他的老婆,她的死,刘伯不可能无动于衷。 钱所长连连点头,带着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赵卫东转过身,面对着所有围观的村民,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乡亲们,我是市巡查局的赵卫东。” “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害怕。但是,我向大家保证,有我们在,,塌不下来!” “从现在开始,靠山村暂时实行管制,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我们巡查局会在这里成立临时指挥部,直到抓到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还靠山村一个朗朗乾坤为止!” 他的话,铿锵有力,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惶恐不安的村民们,稍稍安定了一些。 可杨辰的心,却沉得更深了。 村子被管制,案子一天不破,他和他的山货,就一天也出不去。 他和黄科长约好的第一批货,眼看着就要到交货日期了。 这第一笔生意,是敲门砖,是投名状,关系到他后续所有的计划。 如果因为这事黄了,那他之前在省城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石三这一招,不光是要他的命,更是要断他的根。 他以为自己引来了长江水,可以一举冲垮石三的堤坝。 却没想到,石三直接在水源地投了剧毒,想把他的整条河,都变成一滩死水。 看着远处被砸得乱七八糟的院子,看着苏婉和暖暖那苍白的小脸,再想想那笔关乎身家性命的生意,杨辰的拳头,在袖子里,慢慢地攥紧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第三十八章 渠道为王 夜色如墨,将整个靠山村笼罩于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 村口以及几条出村的小路,皆燃起了篝火。 市局调来的巡查员,与镇上的联防队员,三步设一岗、五步置一哨,气氛肃杀。 村民们早早便锁上了门,连狗都不敢多吠一声。 杨辰家的院子里,临时拉起的电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 苏婉正带领着几位交好的妇人,为那些白天被打伤的村民敷药。 苏建军则领着几个小伙子,默默地收拾着被推倒的砖墙,与散落的木料。 无人言语,唯有砖块碰撞与木头拖动之声。 杨辰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中拿着刘伯交予他的账本。 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目光却凝视着,远处黑暗中的大山,不知在思索何事。 “妹夫,还在思忖案子之事?”苏建军擦了把汗。 他走上前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桌上的大茶缸子,咕咚咕咚灌下几口凉茶。 “案子之事,有赵队长他们处理,我们着急也无济于事。”杨辰合上账本,揉了揉眉心。 “那你所愁何事?愁咱们的货物无法运出?”苏建军猜到了他的心思。 “这有何难,与赵队长说一声便是,咱们是受害者,亦是报案人,他岂会不让咱们做生意?” 杨辰摇了摇头:“哥,你有所不知,赵队长是按规矩行事,如今村子是案发现场,封锁是必要之举。” “我若此时去找他,开口要求运货出去,是给他出难题。” “人情不可如此滥用,用一次,便淡薄一分。” 苏建军焦急起来:“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生意泡汤吧?” “我听你说过,省城那个黄科长,可是位大人物,咱们若得罪了他,日后可怎么办?” 杨辰并未作答,他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那里堆放着几只已然做好的样品。 那是他依照自己的想法,让村里手巧的柳三爷,用细竹篾编织的小竹篮。 又配上桐木的盖子,里面用干净的油纸和稻草隔开,分门别类地装着,品相上佳的黑木耳、金钱菇和野生核桃。 在农村人看来,这东西是费力不讨好的花架子,但在杨辰眼中,这才是他山货生意的核心竞争力。 他此刻所愁之事,不仅是如何将货运出,更是如何将这些,精美的包装,完好无损地运出。 从靠山村到县城,是几十里的土路,颠簸程度,能让人五脏六腑都为之震动。 普通的麻袋装货,即便颠坏了也难以察觉,可他这些精美的包装,只要有一个出现磕碰,便成了次品。 他之前设想的,是自己购置一辆拖拉机,或者租赁一辆卡车,慢悠悠地将货运出。 然而如今,村子被封锁,这个计划也随之落空。 交通与渠道,才是这个年代做生意的命脉。 石三为何能在县城横行无忌? 不仅因为他心黑手狠,更因为他垄断了县城往外运送药材的渠道。 杨辰若想绕开他,直接对接省城,就必须建立一条,属于自己的,稳定、安全,且高效的运输渠道。 此前他以为这仅仅是个成本问题,如今才发觉,这根本是个关乎生死的问题。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的巡查员走进来:“杨辰同志,赵队让你过去一趟。” 村委会的大院,已被临时改造成指挥部。 赵卫东正对着一张简易的地图,与几个手下商讨着什么。 看到杨辰进来,他招了招手。 “杨辰同志,你来得恰好。”赵卫东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我们刚刚获悉,那个叫刘伯的老乡已被找到,就在邻县的一个小煤窑里。” 杨辰精神为之一振。 “不过,情况不太乐观。”赵卫东的神情极为严肃。 “他似乎受到了惊吓,什么都不肯说,我们的人一靠近。” “他就往矿井里跑,十分危险,我打算亲自带人前往,将他带回来。” “赵队,我与你一同前往。”杨辰立刻说道。 “你?”赵卫东有些诧异。 “刘伯信任我。”杨辰的语气十分平静。 “账本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他如今只相信我,我去或许能劝他开口。” 赵卫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不过,我们此次前往,不能开巡查车。” “目标过大,容易打草惊蛇,石三如今定然像疯狗一般,四处寻找刘伯。” “不开巡查车,那我们如何前往?邻县距离此处可不近。”一名下属问道。 赵卫东看了一眼杨辰,忽然笑了:“杨辰同志,你们广济堂的李主任,能量不小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扔给杨辰。 “刚接到电话,李主任担心你们在村里不便,特意从省运输公司,为你们调配了一辆车,说是用于运货。” “车停在村口,是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司机是他的老部下,绝对可靠。” “他说车你们可随意使用,何时将货运至省城,何时归还即可。” 杨辰接过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李卫国这份人情,送得极为及时,也极为恰当。 他不仅解决了杨辰的燃眉之急,更是以这种方式,向所有人表明他的态度:杨辰是我李卫国庇护之人,他的生意,便是我的生意。 有了这辆车,杨辰的诸多难题迎刃而解。 “赵队,那我们现在就出发?”杨辰问道。 “不急。”赵卫东摆了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石三如今定然以为,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村里,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连夜奔赴邻县。” 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人最为困乏,警惕性最低之时,我们出发。” “开着这辆大卡车,就称是连夜运送山货的,谁也想不到车上坐着的是我们。” 杨辰看着赵卫东,忽然觉得,这位不苟言笑的刑侦队长,骨子里其实也是个喜好兵行险招之人。 “好,就这么办。” 杨辰回到家中,将事情向苏建军和苏婉,简要叙述了一番。 苏婉的脸上满是担忧,她紧紧抓着杨辰的手,千叮万嘱,一定要注意安全。 苏建军则兴奋得两眼放光:“妹夫,带上我,我也去。” “我别的本事没有,力气大,真要动起手来,我能以一敌二!” 杨辰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行,哥,你跟我去。” “家里这边,就交由婉儿照料。” 他走到院子中央,对着那些仍在默默劳作的乡亲们,朗声说道:“大伙儿,都停下手中的活,听我说几句。”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他。 “我知晓,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大家都受了惊吓,也受了委屈。”杨辰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 “但是,邪不压正,有巡查同志在,有我们大家团结一心,天就塌不下来!” “明日一早,省里派来的大卡车,就要进村拉货了。” “这是咱们靠山村,第一批销往省城的山货,是咱们打响名声的第一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所以,我需要大家帮忙,从现在起,所有人按照我之前教授的方法。” “将咱们最好的山货,都用竹篮和木盒装起来,装得漂漂亮亮的。” “明日,我要让城里人瞧瞧,咱们靠山村的东西,不仅品质优良,而且体面!” “工钱,我按双倍支付!” 杨辰的话语,宛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院子里沉闷的气氛。 双倍工钱!这几个字,让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刚才的恐惧与不安,瞬间被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金钱的渴望所取代。 “杨辰兄弟,你放心,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就是,不就是装个东西嘛,这活儿我们拿手!” “今晚不睡了,通宵干!” 整个院子,瞬间从一片死寂,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加工车间。 妇人们负责分拣包装,男人们负责搬运装箱。 苏婉站在中间,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风范。 苏建军看得目瞪口呆,他捅了捅杨辰:“妹夫,你这招太绝了。”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你几句话,就让他们像打了鸡血一样。” 杨辰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 人心,有时极为复杂,但有时,也极为简单。 对于这些穷怕了的庄稼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实实在在的利益,更能驱散恐惧,更能凝聚人心。 他要做的,不仅是带领他们致富,更是要用一次次的胜利,在他们心中,重新树立起对生活、对未来的信心。 而这一次,他要将危机,转化为一场前所未有的机遇。 第三十九章 搬倒石三 凌晨三点,夜色正浓。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宛如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悄然无声地驶出靠山村。 驾驶室中,司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退伍老兵,眼神沉稳,寡言少语。 后排挤坐着杨辰、苏建军和换上便服的赵卫东。 卡车的车厢内,并未装载货物,而是藏匿着赵卫东的另外两名手下。 汽车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山路上,传至远方。 苏建军首次乘坐这种大卡车,且是在夜间执行如此惊险的任务,整个人兴奋得如同孩童一般。 他时而望向窗外,时而回头看向赵卫东,欲言又止,唯恐打破这紧张的氛围,憋得满脸通红。 赵卫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杨辰明白,他犹如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狮子,全身的肌肉都处于随时爆发的状态。 杨辰的内心同样难以平静。 他深知,此次邻县之行,不仅关乎案情的走向,更关乎他整个商业版图的生死存亡。 刘伯是这个局中,最后且最为关键的一枚棋子。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天色微明之际,卡车终于抵达邻县那座,名为黑山的小煤矿。 此地比靠山村更为偏僻荒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灰味。 低矮的工棚、简陋的矿井架,以及那些在晨曦中,如鬼魅般晃动的矿工,构成了一幅充斥着压抑与贫穷的画面。 赵卫东的手下早已在此接应。 “赵队,人就在最里面那个工棚里,我们派人看守,他一整晚都未出来。” “带我们过去。” 工棚内,光线昏暗,气味刺鼻。 刘伯蜷缩在角落的一个草堆上,整个人瘦得面目全非,浑身脏兮兮的,宛如野人。 他的眼神中充满恐惧与呆滞,看到有人进来。 立刻如受惊的兔子般,抱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浑身颤抖不已。 “刘伯!”杨辰轻声唤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刘伯的身体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 当看清来人是杨辰时,那呆滞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杨,杨辰。”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相互摩擦。 “是我,刘伯,我来接你回家。”杨辰缓缓向他走去。 刘伯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拼命摇头道:“不,不回家!” “不能回去,回去会死的,她就是回去了才死的。” 他所说的“她”,显然指的是他的妻子,王婶子。 “他们是魔鬼,是魔鬼。”刘伯抱着头,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 赵卫东向杨辰使了个眼色。 杨辰心领神会,蹲下身子,直视着刘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刘伯,你看着我。” “你还记得把账本交给我时,说过什么吗?” 刘伯愣住了。 “你说你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被人当狗使唤的日子了。” “你说你想堂堂正正地做人,想让你的孩子,以后也能挺直腰杆。” 杨辰的声音,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击在刘伯的心上。 “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躲在这里,像老鼠一样。” “你老婆死了,你连回去给她烧柱香的勇气,都没有。” “你把唯一的希望,那本账本给了我,如今却连站出来指证凶手的胆量,都没有。” “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妻子吗?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我……”刘伯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混着煤灰,从干裂的脸颊上流淌下来。 “我知道你害怕。”杨辰的语气缓和下来。 “你怕石三,怕他报复你,但刘伯,你看看我身后这些人。” 他指了指赵卫东等人:“他们是市里来的巡查人员,是专门抓捕坏人的。” “只要你肯站出来,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他们就能将石三那伙人,一网打尽!” “到那时,不仅能为你老婆报仇,整个靠山村,整个县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刘伯,机会只有一次,是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还是像条狗一样,在这里躲一辈子,你自己抉择!” 杨辰说完便站起身,不再看他。 工棚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刘伯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决定。 许久,许久。 “我说……”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刘伯挣扎着从草堆上爬了起来。 他的腰杆逐渐挺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恐惧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逼至绝境后的疯狂与仇恨。 “我全都说!” …… 与此同时,靠山村。 天色已然大亮。 村委会的大院里,一夜未眠的村民们,终于按照杨辰的要求,将所有山货打包完毕。 一个个精致的竹篮和木盒,整齐地码放在院子里,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别致。 这已不似一堆土特产,更像是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 马东的相机,如实记录下了这一切。 他的稿子,腹稿已打了一遍又一遍。 标题他都想好了——《一个村庄的涅槃:当黑恶势力的阴云,遭遇勤劳致富的阳光》。 苏婉指挥着众人,将打包好的礼篮,小心翼翼地搬上停在村口的那辆大卡车。 她的脸上虽带着倦意,但眼神中却充满坚定与希望。 就在此时,几辆巡查吉普车,呼啸着从县城的方向驶来,在村口停下。 车上下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巡查人员,为首的正是金州巡查局的副局长。 “赵卫东人呢?”副局长找到钱所长,沉声问道。 “赵队他好像带人出去了。”钱所长战战兢兢地回答。 副局长眉头一皱,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对讲机响了。 是赵卫东的声音。 “报告领导,我是赵卫东。人证刘伯已经找到,他已全部招供。” “王富贵,系石三指使手下灌药杀害,并伪造自杀现场。” “王婶子系石三手下威逼利诱,畏罪自杀。” “所有证据确凿,嫌疑人石三及其两名主要同伙,刚刚在邻县的高速路口,被我们人赃并获!” 赵卫东的声音顿了顿:“另外,我们在石三的车上,搜出了大量,来路不明的珍稀药材。” “以及一本详细的行贿账目,涉及县里多名干部,请求指示!”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 几秒钟后,副局长那威严的声音响起:“干得漂亮,赵卫东,我命令你,立刻将所有嫌犯和证物,押回市局。” “这个案子,由市局直接接手,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整个靠山村。 石三这个在县城作威作福、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笑面虎倒台了! 院子里,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村民们欢呼雀跃,相互拥抱,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压在他们心头多年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苏婉看着这一切,眼圈也红了。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那个还在外奔波的男人,为这个村子,为这个家,拼搏而来的。 当满载着山货和希望的大卡车,在全村人的欢送中,缓缓驶出村口时。 杨辰、苏建军和赵卫东,也正好乘坐着另一辆车,与它交错而过。 车窗里,杨辰望着那辆远去的大卡车,望着车旁欢呼的乡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苏建军激动地,一拳砸在杨辰的肩膀上:“妹夫,你看到了吗?咱们赢了,赢了!” 杨辰点了点头,是啊,赢了。 这一局,他不仅保住了自己的生意,更是借助石三的倒台,为自己未来的商业帝国,扫清了一个巨大的障碍。 更为重要的是,他用一场漂亮的釜底抽薪之策,彻底赢得了靠山村的民心。 从今日起,他杨辰便是靠山村当之无愧的领袖。 第四十章 名利双收 石三倒台了。 这一消息如春风般,在一夜之间,传遍了靠山村的每个角落,驱散了笼罩在村民心头的阴霾。 那个盘踞于县城,将村民视如猪狗,肆意拿捏的笑面虎。 那个在村民眼中,宛如庞然大物般的恶人,竟被本村的杨辰轻描淡写地扳倒了。 村口的大槐树下,往日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言碎语,已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村民们虽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议论。 “听闻市里直接派人前来抓捕,荷枪实弹,那场面,着实壮观。” “岂止如此,我三舅家的二姑爷在县里任职,称石三这等黑心之人。” “不仅逼死人命,还倒卖假药、贿赂官员,账本都被杨辰揭露出来了,此次他是难逃法网!” “杨辰这孩子,实乃咱们村的杰出之才,此前怎就未察觉呢?” “如今察觉也不迟,赶快让你家小子去杨辰家帮忙做事,机灵些,日后必能有大作为!” 村民们望向杨辰家工地的目光,已然彻底改变。 那里不再仅是一座,普通的三间大瓦房,而是一座闪耀着金光的宝殿,是整个靠山村未来的希望所在。 当赵卫东驾驶着吉普车,载着杨辰和苏建军缓缓驶回村口时,迎接他们的是全村人近乎虔诚的注视。 村长张大叔率先迎上前去,紧紧握住杨辰的手,嘴唇颤抖,许久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眼眶却已泛红。 这位一生,以维护村子安宁为己任的老人,在石三的阴影下憋屈已久。 如今,杨辰替他,替整个靠山村,出了这口恶气。 “好,好孩子,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啊!”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了这一句话。 杨辰搀扶着他,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院子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苏婉站在那里,怀中抱着暖暖,既未哭泣,也未展露笑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然而,杨辰却从她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看到了汹涌澎湃的情感。 有担忧、骄傲、心疼,还有那份独属于他的深深眷恋。 他穿过人群,走到妻女面前。 “爸爸!”暖暖伸出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杨辰将女儿抱在怀中,在她的小脸上亲吻了一下,随后腾出一只手,握住了苏婉微凉的手。 千言万语,尽在无声之中。 苏建军跟在后面,胸膛高高挺起,下巴几乎扬起至天际。 他享受着村民们敬畏的目光,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领导的派头,向围拢过来的几位发小挥了挥手。 “哎,大家都辛苦了,此次前往省城,又去了邻县,可把我和妹夫累坏了。” “尤其是与那帮,亡命之徒斗智斗勇时,那惊险程度,难以言表,我跟你们说,当时我一个箭步……” 杨辰的声音虽不大,却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吹嘘:“哥。” “去看望那几位受伤的叔伯,询问伤势如何,医药费由咱们全部承担,误工费按双倍计算。” 苏建军的吹嘘戛然而止,卡在了嗓子眼,他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迅速跑去办事了。 看着他那滑稽的模样,人群中传出一阵善意的哄笑,紧张的气氛也随之缓和。 杨辰高声对众人说道:“乡亲们,家里的房子咱们继续盖。” “从今日起,所有前来帮忙的乡亲,工钱再增加两成,咱们不仅要把房子盖起来,还要盖得比任何一家都漂亮!”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杨辰兄弟豪爽!” “跟着杨辰兄弟有好日子过!” 欢呼声中,赵卫东和马东也走上前来:“杨辰兄弟,我们要回去了。” 赵卫东望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一向严肃的国字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拍了拍杨辰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石三的案子,比我们预想的更为复杂,牵涉范围广泛。” “县里此次恐怕会发生重大变动,你此次立下了大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杨辰。 “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日后在金州地界上,若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找你麻烦,直接给我打电话。” 这并非客套之辞,而是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杨辰郑重地接过纸条,他明白,自己通往市里的人脉,至此已彻底稳固。 “杨辰同志!”记者马东满脸兴奋,晃了晃手中的相机。 “你就等着看报纸吧,我保证,你们靠山村此次,定会声名远扬,我要让全省人民都知晓。” “这里有一位,带领乡亲致富、不畏强权,敢于与黑恶势力,作斗争的青年英雄!” 送走了赵卫东和马东,靠山村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热闹。 王张氏和王大柱被巡查人员带走,王家的其他人也都收敛起来,不敢再兴风作浪。 至于关键证人刘伯,赵卫东也做了妥善安排,为他更换了住处,并给予了一笔奖金,使其下半辈子有了保障。 一切尘埃落定,杨辰的心思即刻回到了生意上。 那辆满载山货的大卡车,此时应该已抵达省城,正在黄建业的特供商店,接受最为严格的检验。 这一战能否成功,关系到他后续的所有计划。 入夜,杨辰将村里的几位主心骨,以及经验丰富的老猎户,都邀请到自家院子里。 杨辰开门见山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省城的大订单,我们已经承接下来。” “但黄科长所需的货物数量巨大,仅靠我们之前采集的远远不够。” 他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所以,从明天开始,我希望咱们村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我宣布,成立靠山村山货采收队,我杨辰将以高于市场价三成的价格,无限量收购山里的优质货品。” “无论是木耳、蘑菇,还是核桃、板栗,只要品相良好,有多少我收多少!”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杨辰的这番话所震撼。 高于市场价三成?还无限量收购?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祖祖辈辈守护的那座大山,从今日起不再是贫穷的象征,而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 短暂的寂静过后,是如火山爆发般的议论与兴奋。 “老天爷,这下真要发财了!” “明天我就让我家那几个懒小子都进山去,一天不背回五十斤山货,别想吃饭!” 然而,在一片兴奋之中,一位年事已高的老猎户却皱起了眉头。 他叫张老蔫,是村里经验最为丰富的猎人,一生都在山里闯荡。 他吸了口旱烟,缓缓说道:“杨辰,你所说之事确实是好事。” “但咱们村子附近的山头,优质货品数量有限,早已被采摘得所剩无几。” “若想采到真正的上等货色,就得前往深山,去那片野猪岭。” “野猪岭”三个字一出,院子里的喧闹声顿时小了许多。 村里人都清楚,那地方山高林密、地形复杂,虽有丰富的好货,但也潜藏着危险。 另一位村民附和道:“是啊,那地方颇为邪乎,前些年还有人声称,看到过熊瞎子的踪迹。” 杨辰看着众人脸上浮现出的担忧,内心却十分平静。 他深知,任何事业的起步,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他微笑着,声音虽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正因为有危险,才表明那里是宝地;正因为无人敢去,才说明机会属于我们。” “从明天起,进山的乡亲五人一组,由老猎户带队,彼此相互照应。” “此外,我个人再出资,为每个进山的队伍,购置一挂鞭炮,遇到野兽时,便放炮将其吓退。” 杨辰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为重要的一点。” “凡是进入野猪岭区域采集货品的,收购价在三成的基础上,我再增加两成!” 再增加两成!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地砸进了众人的心湖。 风险?危险? 在高出市价五成的巨大利益面前,那点对未知的恐惧瞬间便消散殆尽。 看着众人再次燃起热情的目光,杨辰知道,他的第一步棋,已然稳稳落下。 第四十一章 深山寻宝,危机暗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整个靠山村就彻底活了过来。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了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人们压抑不住的兴奋交谈声。 男人们扛着锄头和背篓,女人们挎着篮子,就连半大的孩子们,也一个个精神抖擞,缠着大人要一起进山。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采收狂潮之中。 那座在过去看来充满艰辛和未知的深山,此刻在村民们的眼里,遍地都是可以捡回家的钞票。 杨辰家的院子,成了临时的山货收购站。 院子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杆崭新的大秤,旁边是一个装着满满当当零钱和整钱的木箱子。 杨辰负责验货、定价,苏婉负责记账,而苏建军,则昂首挺胸地站在秤杆子旁边,成了这里的首席司磅员。 “哎哎,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许挤!”苏建军扯着嗓子,努力维持着秩序。 他穿着杨辰从城里给他买的新褂子,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煞有介事地记录着,感觉自己现在也是个管事的大人物了。 “三婶,你这木耳不行啊,里面掺了这么多碎叶子,还有点潮,品相是下等,价格可得往下压压。”苏建军捏起一片木耳,皱着眉头,学着杨辰的样子,说得头头是道。 三婶不乐意了,一叉腰:“建军你这娃咋说话呢?这都是我一片片从树上摘下来的,哪有碎叶子?再说了,山里雾气大,有点潮不是很正常嘛!” “那不行,妹夫说了,咱们的货是要送到省城给大领导吃的,质量必须过关!”苏建军把秤杆一横,寸步不让。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杨辰笑着走了过来。他拿起三婶篮子里的木耳看了看,又闻了闻。 “三婶,您这木耳确实是好木耳,肉厚,有弹性。就是这晾晒的功夫,还差了点火候。”他从旁边拿起一个干净的簸箕, “这样,您把木耳拿回去,在太阳底下再晒一天,把水分晒干了,我保证按上等品的价格给您收,一斤还能多出好几毛钱呢。” 他又转头对所有人说:“大伙儿都听着,咱们做的是长久生意,讲究的是信誉。” “这品相,分成上中下三等,价格也都不一样。大家伙采回来的东西,自己先分拣一下,干干净净,品相好的,我杨辰绝对不亏待大家。要是想拿次货充好货糊弄我,那对不起,以后您家的东西,我一概不收!” 这番话,有理有据,软硬兼施。 三婶听了,脸上也不红了,高高兴兴地端着簸箕回家晒木耳去了。 其他村民也都暗暗点头,心里对杨辰的规矩,更加信服了几分。 苏建军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凑到杨辰身边,小声嘀咕:“妹夫,还是你行,三言两语就把这刁婆娘给打发了。” 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做生意,不能光讲规矩,还得讲人情。咱们得让乡亲们明白,遵守规矩,对他们自己有好处,他们才会真心实意地跟着咱们干。” 在杨辰建立的这套公平、透明的体系下,收购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一筐筐优质的山货源源不断地被送来,经过分拣、称重、打包,整齐地码放在新建的仓库里。 村民们的腰包,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然而,这样的好光景,在持续了四五天后,开始出现了变化。 收购站收到的顶级山货,数量开始明显减少。 尤其是那些只有野猪岭才出产的极品金钱菇和野生黑木耳,更是少得可怜。 起初,杨辰以为是大家伙的热情过去了,可他很快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些从野猪岭回来的村民,脸上不再是兴奋,而是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杨辰啊,那野猪岭,最近有点不对劲。”张老蔫找到杨辰,神色凝重地说道。 “我昨天在山里,看到一头野猪的尸体,半边身子都被啃没了,那伤口,不是熊瞎子干的,也不是狼群,倒像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像是什么?”杨辰追问。 “像是一口就被撕开的。”张老蔫比划了一下:“而且,我在旁边的泥地里,看到了几个脚印,比我这巴掌还大,梅花状的,以前从没见过。” 杨辰的心里,咯噔一下。 接下来的两天,类似的消息越来越多。 有人说在林子里听到了奇怪的吼声,低沉雄浑,不像山里任何一种野兽。 还有人说,自己采蘑菇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林子里的草在晃动。 恐慌,像一粒种子,在村民们的心里悄悄发了芽。 去野猪岭的人越来越少,就算去了,也只敢在外围转转,天一擦黑就赶紧往回跑。 山货的收购量,一落千丈。 苏建军急得嘴上都起了泡:“这帮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赚了几天钱,就又犯懒了,我去说说他们!” “哥,你别去。”杨辰拦住了他:“这不是懒不懒的问题,是他们真的怕了。” 眼看着和黄建业约定的交货日期越来越近,仓库里的顶级货却还差着一大截,杨辰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噩耗传来。 村西头王二牛家的半大小子王小栓,进山一天一夜没回来! 王小栓这孩子,人机灵,胆子也大,前几天靠着敢闯野猪岭,赚了不少钱,给家里添了台黑白电视机,风光无限。 昨天,他不顾家人的劝阻,一个人又进了山,说是发现了一片上好的猴头菇,想再去采一些。 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了音讯。 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张大叔立刻组织了村里的青壮年,准备进山寻人。 “我带队。”杨辰站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镇定。 “张老蔫大叔,麻烦您挑几个熟悉山路的叔伯,跟我一起。其他人,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进山。” 一支由杨辰和几个老猎户组成的精干搜救队,迅速成立,迎着夕阳,走进了那片危机四伏的深山。 林子里光线昏暗,寂静无声,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根据王二牛提供的线索,一路找到了王小栓说的那片猴头菇生长地。 可是,那里除了一个翻倒的背篓和散落一地的蘑菇,空无一人。 “分头找,保持距离,随时喊话联系!”杨辰果断下令。 “小栓,王小栓!” 呼喊声在林间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天色越来越暗,杨辰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张老蔫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口停了下来。 “杨辰,你来看。” 杨辰走过去,只见洞口的泥地上,有一串凌乱的脚印,其中一个,正是王小栓的。 而在那串脚印旁边,赫然印着几个巨大而清晰的爪印! 那爪印,呈梅花状,带着深深的钩痕,充满了力量感。 “是山君……”张老蔫的声音都在发抖,脸上血色尽失。 山君是山里人对老虎的敬畏之称。 杨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作镇定,对着黑漆漆的洞口大喊了一声:“王小栓,你在里面吗?我是杨辰!” 几秒钟后,洞穴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回应。 “辰,辰哥,救我。” 他们冲进山洞,在最深处,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王小栓。 他的一条腿受了伤,裤子被撕开一道大口子,血肉模糊,所幸没有伤到骨头。 “我正采蘑菇呢,那东西就从林子里出来了。”王小栓惊魂未定,语无伦次地描述着。 “比咱家牛还大,黄底黑条,那眼睛,就跟俩灯笼似的。它朝我扑过来,我吓得滚下了山坡,腿也摔伤了,就拼命爬到这个洞里。” “它在洞口转了半天,要不是后来有头鹿跑过去,把它引开了,我就没命了。” 在山洞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他们找到了一撮黄黑相间的兽毛。 再也没有任何疑问了。 靠山村的深山里,真的出现了一头猛虎。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彻底引爆了村民们心中积攒的恐惧。 再也没人敢提进山的事情了,连家里的孩子都被看得死死的,不许出院门。 刚刚燃起的生产热情,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杨辰的山货生意,他带领全村人致富的宏伟蓝图,遭遇了自创立以来,最严峻,也是最致命的危机。 他站在村口,遥望着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愈发狰狞和神秘的深山。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是退缩,放弃那笔至关重要的订单,承认自己和靠山村的失败? 还是直面那头潜伏在黑暗中,足以吞噬一切的山君? 第四十二章 计除山君,再定乾坤 恐惧,是会传染的瘟疫。 猛虎的阴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靠山村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村子里死气沉沉,连狗都夹着尾巴,不敢高声吠叫。 别说进山采货,就连田间地头的活计,都少有人去了。 杨辰家的院子里,气氛同样凝重。 “妹夫,要不要不算了?”苏建军蹲在门槛上,愁眉苦脸地扒拉着一碗饭。 “咱们把现在仓库里的货发过去,跟黄科长好好说说,就说山里出了意外。他是个大领导,通情达理,应该能理解的。少赚点就少赚点,总比把命搭进去强吧?” 他的话代表了村里大多数人的想法。 在生命面前,金钱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哥,你觉得,黄科长为什么要把订单给我们?”杨辰放下碗筷,平静地看着他。 “那还用说,因为咱们的货好,你给他出的主意也好啊。”苏建军理所当然地回答。 “对,也不全对。”杨辰摇了摇头。 “他看中的,不光是我们的货,更是我们能稳定提供顶级货源的能力。特供商店,要的是什么?是独一无二,是人无我有。” “我们这第一批货,如果就缺斤短两,品质参差不齐,你让他怎么跟他的上级交代?怎么跟那些挑剔的客户交代?” 杨辰站起身,在院子里踱步,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我们一旦失信于他,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这一笔订单,而是整个省城最高端的销售渠道,是我们靠山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誉和口碑。” “以后,谁还会相信我们这穷山沟里的人能干成大事?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变成一个笑话。”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苏建军,又看向一旁满脸担忧的苏婉和闻讯赶来的村长张大叔。 “所以,这头老虎,我们躲不掉。它现在挡住的,不是我们进山的路,而是我们靠山村所有人,通往好日子的路!”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明白,杨辰说的是道理。 可是,道理归道理,那毕竟是一头能吃人的猛虎啊! “那……那咋办?”张大叔愁容满面:“报官吧?让巡查同志派人来,用枪把它给毙了!” “来不及了。”杨辰摇了摇头:“等层层上报,再派人来,黄花菜都凉了。而且山这么大,林子这么密,几个人几条枪,想找到它,跟大海捞针没区别,这件事只能靠我们自己。” “靠我们自己?”苏建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凭咱们这些拿锄头的,去跟那山君干仗?那不是去送死吗?” “谁说要跟它硬拼了?”杨辰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沉稳的笑意:“对付这种畜生,得用脑子。” 当天下午,杨辰召集了村里以张老蔫为首的七八个老猎户,在村委会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他没有像领导一样发号施令,而是拿出纸笔,像个学生一样,虚心地向这些一辈子都在和大山打交道的老人请教。 “各位大叔,我想知道,这头老虎,最可能在哪一片活动?它喝水走哪条路?它喜欢在什么地方歇脚?” 老猎户们没想到杨辰会如此尊重他们,一个个都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几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 “那畜生伤了人,胆子就大了,肯定还在野猪岭那一片转悠。” “野猪岭东边有条小溪,是附近唯一的水源,它要喝水,肯定得去那。” “从溪边到它歇脚的那个山崖,中间有道山梁,最窄的地方,不到一丈宽,两边都是陡坡,是它的必经之路!” 杨辰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迅速地勾勒出一张简易的地图,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道狭窄的山梁。 “好!”杨辰一拍桌子,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咱们就在这山梁上,给它准备一份大礼!” 他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古老——挖陷阱。 但这个陷阱,必须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和坚固。 他要求陷阱要挖三丈深,下面插满削尖了的硬木桩和竹子,上面用结实的圆木做顶,再铺上树枝和浮土,伪装得天衣无缝。 “光有陷阱还不够,还得有诱饵。”杨辰继续说道, “咱们牵一头活羊过去,拴在陷阱前面。老虎的嗅觉和听觉都灵敏,只要它在那一片,就一定能发现。” “那要是它掉下去了,咱们咋办?总不能跳下去跟它肉搏吧?”一个猎户提出了关键问题。 “当然不。”杨辰看向张老蔫他们:“各位大叔家里的土铳,还能用吗?” 老猎户们纷纷点头,那是他们看家护院的宝贝。 “那就好。”杨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 “等它掉进坑里,成了笼中之兽,咱们就在上面,居高临下,听我号令,一起开火。我就不信,它还能是铁打的不成!” 计划周密,分工明确,但最大的难题是人心。 要去老虎的地盘上动土,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第二天一早,杨辰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他第一个扛起铁锹走到了村口。 苏建军虽然两腿发软,但看着妹夫那坚定的背影,也咬着牙抄起一把锄头跟了上去。 村长张大叔,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跟了上来。 紧接着,是那几个老猎户。 在他们的带动下,村里的青壮年们,三三两两,也扛着工具,默默地汇入队伍。 杨辰在出发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今天所有参与挖陷阱的,每人记两个工分,再发十块钱现金。” “事成之后,打死的老虎,虎皮归我,虎骨虎肉,全村人平分,另外,我个人再拿出一头大肥猪,咱们全村摆流水席庆祝三天!”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村民们最后的恐惧和犹豫,被杨辰这番话彻底击碎。 队伍瞬间壮大,浩浩荡荡地向野猪岭开去。 那道狭窄的山梁上,一场人与兽的较量,无声地展开。 几十个汉子,在杨辰的统一指挥下,轮番上阵,挥汗如雨。 挖土的,砍树的,削木桩的,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 苏建军更是像个监工头,扯着嗓子到处跑,一会儿给人递水,一会儿帮人搭把手,用他自己独特的方式鼓舞着士气。 整整一天一夜,一个巨大而隐蔽的死亡陷阱,终于大功告成。 活羊被拴在了指定位置,所有人都撤到了远处一个地势较高的安全哨位上,开始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夜静得可怕。 林子里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苏建军紧张得不停讲着笑话,结果一个都没人笑,反倒让气氛更加诡异。 第三天傍晚,就在众人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山梁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羊叫,那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吼声充满了愤怒和痛苦,整个山林仿佛都在为之震颤。 “上钩了!”张老蔫激动地压低了声音。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心脏狂跳。 等到天色大亮,杨辰带着十几个胆大的猎户和村民,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陷阱。 只见陷阱里,一头体型硕大、斑纹华丽的猛虎,正暴躁地来回冲撞。 它的一条后腿,被锋利的木桩刺穿,鲜血淋漓,但那股百兽之王的凶威,却丝毫不减。 它看到坑边的人影,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双铜铃般的虎目,充满了嗜血的凶光。 饶是胆子最大的苏建军,看到这副景象,也吓得腿肚子直哆嗦。 “都别慌,站好位置!”杨辰的声音,像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众人的心神。 八个老猎户,端着土铳,分列在陷阱四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下面那头暴怒的猛虎。 “听我口令!”杨辰举起了右手:“三,二,一,放!” “砰砰砰!” 八声沉闷的枪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硝烟弥漫中,陷阱里的咆哮声,瞬间变成了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即戛然而止。 那头让整个靠山村闻风丧胆的山君,庞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山梁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打中,!打死了!” 随即,雷鸣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片山林,惊得飞鸟四散。 村民们从藏身处冲了出来,围在陷阱边,看着那头已经毙命的猛虎,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他们战胜了恐惧,他们战胜了这头山里的王者! 当那头巨大的老虎被村民们用杠子合力抬回村里时,整个靠山村都沸腾了。人们载歌载舞,像过节一样。 杨辰站在人群中,看着欢呼的乡亲,看着那头象征着胜利的猛虎,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靠山村前进的脚步了。 这条通往富裕的道路,已经被他用智慧和勇气彻底铺平。 第四十三章 山货进省城,声名远扬 虎皮高悬于村委会大门之上,金黄色的毛皮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那双如铜铃般的虎目,虽已失去生机,却仍透露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威严。 整个靠山村沉浸在如节日般的欢腾氛围之中。 家家户户皆在门口张贴红纸条,上面书写着“虎年大吉”“人定胜天”之类的吉祥话语。 孩子们围绕着那张巨大的虎皮转圈,胆大者还伸手触摸一番,而后咯咯笑着跑开。 杨辰家的院子里更是热闹非凡。 依照他的承诺,全村摆了三日流水席。 大锅里炖着虎骨汤,香气四溢,据传饮用后可强身健体。 村民们手持碗盏,一边喝汤一边交谈,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自豪神情。 “咱们村可不得了,连老虎都敢打!” “那是,跟着杨辰兄弟,啥都不怕!” “我昨日做梦,梦见自己也成了打虎英雄,哈哈哈!” 苏建军更是出尽风头,逢人便讲述打虎的经过,且每次讲述都会添油加醋。 到了第三天,在他的描述中,那头老虎已变成三丈长、比牛还大的怪物,而他自己则成了持枪冲锋在前的勇士。 “当时那情形,惊险至极,老虎纵身一跃就要从坑里跳出,我见状不妙,端起土铳就是一枪,正中要害!” 苏建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令一群半大小子听得目瞪口呆。 杨辰在旁聆听,不禁摇头苦笑。 不过他并未拆穿,毕竟每个人都需要能令自己骄傲之物,哪怕只是吹嘘之言。 更为重要的是,经此打虎事件,整个村子的精气神彻底改观。 往昔村民们遭遇困难,第一反应是退缩、逃避,如今则是思索如何解决。 这种心理层面的转变,远比赚取多少钱财更具价值。 流水席的第三天上午,一辆崭新的解放牌卡车缓缓驶入村口。 车上乘坐的,正是从省城赶来的黄建业。 他一下车,便被眼前景象所震撼。 整个村子干净整洁,村民们面带笑容,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与欢声笑语。 这哪里像是穷山沟? 分明就是世外桃源。 “杨辰同志,这便是你们的靠山村?”黄建业环顾四周,眼中满是惊讶。 “黄科长,您为何亲自前来?”杨辰迎上前去,既感意外又觉欣喜。 黄建业笑着说道:“我是来验收货物的,顺便看看你们这个神奇的村子。” “不过如今看来,我更想知晓,你们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杨辰引领黄建业参观村子,从新建的房屋到规整的道路,从热火朝天的山货加工场到那张威风凛凛的虎皮。 每至一处,黄建业皆仔细询问、详细了解。 “这虎皮是何情况?”黄建业指着村委会门口的虎皮问道。 “前些日子山里来了只老虎,威胁村民安全,我们便设法将其除掉了。”杨辰轻描淡写地说道。 “除掉了?”黄建业瞪大双眼,“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苏建军在旁听闻,顿时来了精神,抢着讲述打虎的故事。 此次他并未过分夸张,基本依照事实讲述了一遍,但其那份骄傲与兴奋之情,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黄建业听完,良久无语。 他在省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学识渊博的专家,有能言善辩的官员,有财大气粗的商人。 但像杨辰这般的年轻人,他还是首次遇见。 不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却能带领一个村子脱贫致富,还能智斗黑恶势力,如今连老虎都敢打。 这样的人,若置于古代,便是能够开疆拓土的将军之才。 黄建业拍着杨辰的肩膀说道:“杨辰同志,我如今明白,为何李主任如此看重你了。” “你们这批山货,我尚未查看便知肯定没问题。” “但我更为关心的是,你们能否保证长期稳定的供应?” 这正是杨辰所期待的话题。 他引领黄建业来到仓库,指着那些码放整齐、包装精美的山货说道:“黄科长,您瞧瞧这些货物的品相与包装。” 黄建业走近仔细查看,眼睛越看越亮。 这些山货不仅品质上乘,包装更是精美得令人不忍拆开。 竹篮编织得巧夺天工,木盒制作得古朴典雅,内部的分隔与防震措施亦考虑周全。 “这包装是何人设计的?”黄建业爱不释手地拿起一个小竹篮。 杨辰说道:“是我设计的,村里的老师傅制作的。” “我们的想法是,既然是给领导们的特供商品,就要从里到外都彰显出档次与用心。” 黄建业连连点头:“好,太好了!这样的包装,莫说装山货,即便空着摆在那里亦是艺术品。” “我可以肯定,这批货一上架,即刻便会被抢购一空。” 他转过身,看着杨辰:“我现在正式向你下达第二批订单,数量比第一批增加一倍,价格提高两成。” “另外,我还要单独订购一批,这样的包装盒,我打算推广到其他商品上。” 杨辰心中大喜,但脸上仍保持冷静:“黄科长,增加订单我们自然欢迎,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 “我希望能够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签署正式的供货协议。” “我们靠山村的发展,需要稳定的销售渠道,您的特供商店,也需要可靠的货源供应商。” 黄建业思索片刻,点头同意:“这个要求颇为合理,回去后我便起草协议,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您请讲。” “我希望你能考虑扩大经营范围,不仅限于山货,还可涉及其他农副产品。” “我们特供商店的客户群体较为特殊,他们对食品安全和品质要求极高,愿意为优质产品支付高价。” “倘若你们能够保证品质,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订单。” 这正合杨辰心意。 他早有扩大经营范围的想法,但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销售渠道。 如今黄建业主动提出此建议,恰似瞌睡时有人送枕头:“黄科长,您这个建议甚好。” “我们靠山村虽地处山沟,但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完全可以发展绿色农业。” “只要有稳定的销路,我保证为您提供,最优质的农产品。” 两人越谈越投机,从山货谈及农业发展,从农业发展谈及乡村振兴。 黄建业发觉,杨辰不仅有想法,而且有格局,诸多观点都令他耳目一新。 正交谈间,村口又驶来几辆车。 为首的是一辆吉普车,后面跟着两辆面包车。 车上下来十几个人,有手持相机的,有扛着摄像机的,还有手持录音设备的。 “这是怎么回事?”黄建业有些疑惑。 杨辰亦感意外,但很快他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马东记者从人群中走出。 马东笑容满面地走来:“杨辰同志,我又来了!” “此次我带了省报的同事们,还有省电视台的记者,大家都想来看看这个,创造奇迹的靠山村。” 原来,马东回去后撰写的那篇报道,在省里引起了轰动。 一个偏僻山村的年轻人,不仅带领村民脱贫致富,还敢于同黑恶势力作斗争。 最后连猛虎都敢打,这样的故事比小说还精彩。 省委宣传部门认为,这是极佳的典型材料,决定组织多家媒体进行深度采访,准备在全省范围内,宣传推广靠山村的经验。 “各位记者同志,欢迎来到靠山村!”杨辰热情地接待着这些不速之客。 接下来的几日,靠山村成为新闻采访的焦点。 记者们深入村民家中,详细了解村子的变化过程。 他们采访了参与打虎的村民,拍摄了山货加工的场景,记录了村民们的幸福生活。 省电视台的记者,还专门制作了一期专题节目,名为《山村打虎记》。 节目播出后,在全省引起了巨大反响。 靠山村和杨辰的名字,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节目还被电视台选中,在新闻联播中播出了片段。 全国人民都知晓了,这个敢打老虎的山村,知晓了这个带领村民致富的年轻人。 订单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不仅是省内的各大商店,连北京、上海的一些高档商场都主动联系,要求订购靠山村的山货。 杨辰站在村委会的院子里,望着堆积如山的订单和合同,心中五味杂陈。 他明白,靠山村真正的腾飞时代即将开启。 第四十四章 名声在外,麻烦上门 成名的代价,往往比成功本身更为复杂。 自从靠山村和杨辰的事迹,被媒体广泛报道后,这个原本宁静的小山村,便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平静。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慕名而来。 有前来学习经验的干部,有寻求合作的商人,有猎奇的游客,甚至还有一些企图碰瓷的无赖。 村口那条土路上,车水马龙,尘土飞扬。 村民们从最初的新奇兴奋,渐渐变得有些厌倦。 “这日子没法过了,天天有人敲门,问东问西的,连午觉都睡不成。”王二牛抱怨道。 “就是,昨天还有个城里来的,非要买我家那只老母鸡,说是要尝尝打虎英雄村的土鸡味道,给了我五十块钱!” 张三婶一边抱怨,一边数着钞票,脸上却掩饰不住喜悦。 杨辰家更是门庭若市。 院子里每天都坐满了各式各样的客人,有的真心来学习,有的套近乎,还有的纯粹看热闹。 苏婉忙得不可开交,光是招待客人喝茶,就要用掉一大包茶叶。 这天上午,杨辰正在和几位邻县的村干部,讨论发展经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紧接着院门被粗暴推开。 一个穿着花哨衣服的中年妇女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男女。 “谁是杨辰?给我站出来!”那妇女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质问。 院子里的客人都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纷纷侧目而视。 杨辰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我就是杨辰,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好啊,终于找到你了!” 那妇女指着杨辰的鼻子:“我是王富贵的大姐王桂花,你害死了我弟弟,还害得我侄子坐牢,今天我就是来找你算账的!” 杨辰这才明白过来。 王富贵的案子早已结案,王张氏和王大柱也被判了刑,按理说这事应该已经翻篇。 没想到现在又冒出个王桂花来闹事。 “王富贵是被石三害死的,这在法庭上已经查清。” “王张氏和王大柱,因包庇罪和敲诈勒索罪被判刑,跟我没有关系。”杨辰平静地解释道。 王桂花破口大骂:“放屁!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弟弟怎么会死?” “要不是你告发,我侄子怎么会坐牢?你就是个扫把星,害人精!” 她身后的那些人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指责杨辰。 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苏建军从屋里听到动静,急忙跑了出来。 一看这架势,立刻挡在杨辰前面:“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桂花冷笑:“王法在哪里?我弟弟死了,侄子坐牢了,这就是王法吗?” “今天我就要让大家看看,这个所谓的英雄,到底是什么货色!”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面锣,当当当地敲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报纸上说的英雄,害死人的杀人犯!” 锣声很快引来了村民和其他客人的围观。 王桂花见人越聚越多,闹得更加起劲,一边敲锣一边大声控诉杨辰的罪行。 杨辰看着这一幕,心中明白过来。 这王桂花并非真心寻仇,而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来败坏自己的名声。 果然,人群中很快出现了几个,拿着相机的记者,对着这边咔嚓咔嚓地拍照。 还有人拿着录音设备,故意靠近王桂花,记录她的控诉。 杨辰提高了声音:“各位乡亲,各位客人,这位王桂花女士说的事情,在法庭上都有详细记录。” “如果大家想了解真相,可以去查阅法院的判决书。” 王桂花继续闹:“我不管什么判决书!法院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开的,当然向着你们说话。” “我只知道我弟弟死了,我侄子坐牢了,都是因为你!”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汽车喇叭声。 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开了进来,车上下来两个穿制服的人,是县里的巡查所所长和一个干警。 “怎么回事?谁在这里闹事?”所长走过来,严肃地问道。 王桂花一看来了巡查,不但不收敛,反而闹得更凶:“巡查同志,你们来得正好,这个杨辰害死了我弟弟,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所长看了看现场情况,又看了看杨辰,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 他知道杨辰的案子,也知道杨辰现在的名气,这明显是有人在故意找茬。 所长冷冷地说道:“王桂花,你弟弟的案子已经结案,凶手石三已经伏法。” “你现在这样闹事,是在妨害公务,我可以依法拘留你。” 王桂花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不怕!大不了我也去坐牢,反正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活着也没意思!” 说着,她竟然一头撞向院子里的石桌,做出要寻死的样子。 好在苏建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但这一幕被那些记者拍得清清楚楚。 杨辰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越来越冷静。 他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陷阱,对方的目的就是要败坏他的名声,让他从英雄变成恶人。 杨辰走到她面前:“王桂花,你说我害死了你弟弟,害得你侄子坐牢。” “那我问你,如果没有我,你弟弟会怎么样?” “他会好好活着!”王桂花毫不犹豫地回答。 杨辰冷笑:“好好活着?他会继续给石三当狗腿子,继续坑害村里的乡亲。” “石三给他一点好处,他就帮着石三压榨村民,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杨辰的声音提高了:“而且,你侄子王大柱和王张氏,是因为包庇凶手、敲诈勒索被判刑的。” “如果他们当初选择配合调查,说出真相,不但不会坐牢,还会被当作有功人员,是他们自己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杨辰的话句句在理,让围观的村民纷纷点头。 王桂花被说得哑口无言,但她显然有备而来,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你说得好听!可是你现在发财了,成名了,我们王家却家破人亡,这公平吗?” 王桂花指着杨辰家,正在建设的新房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日子,再看看我们的日子,天理何在?” 这话说到了一些人的心坎上。人性中总有仇富的成分,看到别人过得好,总会有些不平衡。 但杨辰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质疑。 他环视四周,对着所有人说道:“各位乡亲,各位朋友,我杨辰今天发财了吗?确实发财了。” “但我的钱是怎么来的?是靠带领大家,一起干出来的!” “靠山村的每一个参与山货生意的村民,收入都比以前翻了几倍,我们一起打虎,一起发展,一起致富,我从来没有独吞过一分钱!” “反观王家,他们选择了什么?选择了跟黑恶势力同流合污,选择了坑害乡亲,选择了包庇凶手,这样的选择,能有好结果吗?” 杨辰的话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村民深受触动。 确实,杨辰带领大家致富,从来都是公开透明的,每个人都能从中受益。 而王家的遭遇,完全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造成的。 王桂花见势不妙,又开始新一轮的撒泼:“我不管这些大道理,总之我弟弟死了,我侄子坐牢了,你杨辰就要负责任!”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够了!”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张大爷。 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王桂花,你弟弟王富贵是个什么德行,村里人都清楚。” “他跟着石三干了多少坏事,坑了多少人,你心里没数吗?”张大爷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威严。 “他死了,我们都很遗憾,但他的死,是石三害的,不是杨辰害的,杨辰反而是为民除害的英雄!” “你现在跑到这里来闹,丢的不只是你自己的脸,还有我们整个村子的脸!” 张大爷的话让王桂花有些胆怯,但她很快又硬起脖子:“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杨辰给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村口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又是一辆车开了进来,车上下来的是市里的赵卫东队长。 赵卫东一出现,现场的气氛立刻变了。 那些“记者”悄悄收起了设备,王桂花身后的那些人也开始往后退。 “赵队长,您怎么来了?”杨辰有些意外。 “我听说有人在这里闹事,特地过来看看。” 赵卫东扫视了一圈现场,目光最后落在王桂花身上:“你就是王桂花?” “是,是我。”王桂花的气焰一下子小了很多。 赵卫东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很好,这是省里刚刚下发的表彰决定。” “杨辰同志,因在打击黑恶势力斗争中,表现突出,被评为省级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奖金一千元。” “另外,靠山村因为在脱贫致富,以及维护社会稳定方面成绩突出,被评为省级文明村,奖励资金两千元。”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省级表彰,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王桂花更是傻眼了,她原本想败坏杨辰的名声,没想到人家反而得到了更高的荣誉。 “现在还有人质疑杨辰同志吗?” 赵卫东环视四周,声音威严:“如果有人再敢造谣中伤,别怪我不客气!” 那些记者和王桂花身后的人,悄悄地溜走了。 王桂花自己也知道闹不下去了,灰溜溜地离开了。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但杨辰知道,这只是开始。 树大招风,他现在的名气越来越大,类似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第四十五章 商海沉浮,危机四伏 省级表彰的消息传开后,靠山村的名声更是声名鹊起。 各种订单纷至沓来,杨辰的山货生意也愈发兴隆。 然而,正如古语所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杨辰很快发现,成功带来的不仅仅是荣誉和财富,还有诸多隐匿的暗流。 这天下午,杨辰正在仓库里检查,即将发往北京的一批货物,苏建军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妹夫,不好了!出大事了!”苏建军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怎么了?慢慢说。”杨辰放下手中的货物,皱起了眉头。 “刚才县里来电话,说我们的山货在省城出问题了。” “有人吃了我们的木耳后,食物中毒,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苏建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杨辰心中一震,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食品安全问题非同小可,一旦处理不当,不仅会毁掉他辛苦建立的品牌,还可能面临巨额赔偿甚至法律责任。 “具体什么情况?有多少人中毒?”杨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建军回答道:“听说是省城一家高档酒店,用我们的木耳做菜,结果有三个客人吃了后上吐下泻,被送进了医院。” “现在卫生部门已经介入调查,黄科长也被叫去问话了。” 杨辰的思绪飞速运转。 他对自己的产品质量信心十足,从采收到加工,每一个环节都严格把关。 出现食物中毒,要么是运输环节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马上准备车,我们去省城!”杨辰当机立断。 “现在去?那村里的事怎么办?”苏建军有些担忧。 “村里的事先放一放,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杨辰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你去安排车,我跟婉儿交代几句就走。” 两个小时后,杨辰和苏建军坐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 车上,杨辰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食物中毒的时机太过巧合,正值他们获得省级表彰、生意蒸蒸日上之际,突然出现这样的问题,很难说是偶然。 而且,他们的木耳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和处理的,在村里也有很多人吃过,从未出现过问题。 为何偏偏在省城的酒店就出事了? 到达省城后,杨辰直接找到了黄建业。 黄建业正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看到杨辰来了,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杨辰,你来得正好,这件事闹得很大,现在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黄建业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卫生部门要求我们,立即停止销售你们的产品,工商部门也在调查我们的进货渠道。” “黄科长,具体情况能跟我详细说说吗?”杨辰在椅子上坐下。 黄建业拿起一份报告:“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金州大酒店用你们的木耳做了一道菜,叫什么山珍炖鸡。” “有三个客人吃了这道菜后,出现了恶心、呕吐、腹泻的症状,被紧急送往医院。” “医生初步诊断是食物中毒,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还在化验。” “酒店方面坚持说是木耳的问题,因为其他菜都没有问题,只有这道菜用了木耳。” 杨辰仔细听着,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那批木耳是什么时候到的?储存条件怎么样?” “三天前到的,一直放在我们的冷库里,温度和湿度都是按照标准控制的。” 黄建业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这批货我亲自验收过,品质绝对没问题。” “能带我去看看那批货吗?”杨辰提出要求。 “当然可以,我也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来到特供商店的仓库,杨辰仔细检查了那批木耳。 从外观上看,确实没有什么问题,颜色正常,没有异味,也没有霉变的迹象。 但杨辰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批木耳的包装袋上,有几个很小的针孔,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黄科长,你看这里。”杨辰指着包装袋上的小孔。 黄建业凑近一看,脸色立刻变了:“这是人为的,有人故意在包装上打孔!” 杨辰点点头:“我怀疑有人在运输或者储存过程中,通过这些小孔,向木耳里注射了什么东西。” 黄建业愤怒地说道:“这太恶毒了!这是要毁掉我们两家的生意啊!” 就在这时,黄建业的手下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黄科长,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记者,还有电视台的,都在问食物中毒的事情!” 杨辰和黄建业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 “我们先去应付记者,然后立即报警。”杨辰说道。 商店门口,已经围了十几个记者。 看到黄建业出来,立刻有人冲上前来。 “黄科长,听说你们商店销售的山货,导致顾客食物中毒,这是真的吗?” “请问你们对此事有什么回应?” “有消息说中毒的客人病情很严重,你们准备如何赔偿?” 面对记者们的连珠炮似的提问,黄建业显得有些紧张。 杨辰上前一步,主动承担了回答的责任:“各位记者朋友,我是靠山村山货合作社的负责人,我叫杨辰。” “关于这次事件,我们正在配合相关部门进行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便对具体情况进行评论。” “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的产品在出厂前,都经过了严格的质量检验,在运输和储存过程中,也严格按照标准执行。” “如果确实是我们的产品有问题,我们会承担全部责任。” “同时,我们也保留,追究恶意陷害者法律责任的权利。” 杨辰的话说得很有分寸,既没有推卸责任,也暗示了可能有人故意陷害。 记者们听了,纷纷追问,是否怀疑有人故意破坏。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不便透露更多细节,但我相信,真相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杨辰说完,就和黄建业一起离开了现场。 回到办公室,黄建业长出了一口气:“杨辰,还是你有经验,要是让我一个人应付那些记者,肯定会说错话。”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真正的原因。” 杨辰说道:“我建议立即报警,让专业人员来调查,同时,我们也要主动出击,不能被动挨打。” “你有什么想法?” 杨辰分析道:“我怀疑这件事,跟石三的余党有关。” “石三倒台后,他的生意被其他人接手了,这些人肯定对我们恨之入骨。” “他们知道正面竞争斗不过我们,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陷害我们。” 黄建业点点头:“有道理,石三在省城也有不少关系,他的死党们确实有能力,策划这样的事情。” 就在两人商量对策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黄建业的秘书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说道:“黄科长,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 “中毒的三个病人中,有一个病情突然恶化,正在抢救。” 这个消息,让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如果有人因此死亡,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黄建业立刻下令:“立即联系最好的医生,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病人。” “所有的医疗费用,由我们承担。” 杨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必须尽快找出真相,否则不仅自己的事业会毁于一旦,还可能面临更严重的法律后果。 “黄科长,我想去医院看看那些病人。”杨辰说道。 “你去医院干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露面。”黄建业劝阻道。 杨辰坚持道:“正是因为这个时候,我才更应该去。” “如果我躲起来,别人会怎么想?会认为我心虚,认为确实是我们的产品有问题。” “而且,我想亲自了解一下病人的症状,这对找出真正的原因很重要。” 黄建业想了想,点头同意了:“那你小心点,现在外面肯定有很多记者在盯着。” 杨辰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悄悄来到了市人民医院。 通过黄建业的关系,他见到了主治医生。 “医生,病人的情况怎么样?”杨辰关切地问道。 医生皱着眉头说道:“三个病人的症状基本相似,都是急性肠胃炎的表现。” “但有一个病人的情况比较特殊,他除了肠胃症状外,还出现了神经系统的症状,这很不寻常。” “什么样的神经系统症状?” “幻觉、抽搐、意识模糊,这不像是普通的食物中毒,更像是某种毒物中毒。” 杨辰心中一动:“能确定是什么毒物吗?” “还在化验,但从症状来看,很可能是某种植物毒素,或者化学毒剂。” 医生说道:“这绝对不是木耳本身,能引起的中毒症状。” 这个信息让杨辰心中有了底。 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确实有人故意在木耳里投毒。 从医院出来,杨辰立即联系了赵卫东。 赵卫东听了情况后,立即表示会派专人来省城协助调查。 赵卫东在电话里说道:“杨辰,你要小心,能策划这样事情的人,绝对不简单。” “他们既然敢下毒害人,就不会在乎再多害一个人。” 杨辰明白赵卫东的意思。 他已经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对方很可能会对他采取更极端的手段。 但杨辰没有退缩。 他知道,只有找出真相,才能彻底解决这个危机。 而且,他绝不能让那些无辜的病人继续受苦。 第四十六章 鸿运当头,财源广进 那头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被抬进村里的时候,整个靠山村都炸开了锅。 张大叔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我的妈呀,这么大一头猛虎,咱们村的人居然能把它给收拾了,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啊!” 村里的妇人们围在老虎周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有胆子大的,还伸手摸了摸虎皮,那柔顺的手感让她们惊叹不已。 “这虎皮可值大钱了,听说城里的富人出几千块都买不到呢!” “还有这虎骨虎肉,那可是大补之物,比人参还贵重!” 苏建军围着老虎转了三圈,越看越兴奋:“妹夫,这下咱们真发了!光这一头老虎,就抵得上咱们采半年的山货!” 可杨辰的表情却很平静,他摇摇头:“哥,这虎皮虎骨咱们不卖。” “为什么?”苏建军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横财啊!” “因为它的价值不在钱,而在名。”杨辰目光深远:“这张虎皮,就是咱们靠山村最好的招牌。” “以后谁再敢说咱们这穷山沟里的人没本事,咱们就把这张虎皮摆出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村民们听了,虽然有些遗憾,但都觉得杨辰说得有道理。 面子有时候比钱更重要,这张虎皮留着,就是他们靠山村的荣耀象征。 老虎死了,山里的威胁解除了,村民们的干劲又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又是浩浩荡荡的采收大军进山。 这回不光有本村的人,连邻村的也闻讯赶来,想要分一杯羹。 杨辰来者不拒,制定了更加完善的收购体系。 本村人优先,价格最高; 邻村人可以参与,但价格要低一些; 外地商贩想要插手,必须通过他的渠道,抽取一定的管理费。 这样一来,整个县城周边几十里的山货,都开始源源不断地往靠山村汇聚。 杨辰家的院子里,仓库里,甚至连村委会的大院,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山珍。 苏婉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她不光要负责记账,还要指挥分拣包装。 村里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都被她调动起来,形成了一条高效的生产线。 “婉儿,你慢点,别累着了。”杨辰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心疼地说道。 苏婉抹了把汗,笑道:“不累,看着这些货一箱箱装好,心里高兴。咱们家暖暖以后上学的钱,吃穿用度的钱,都在这些箱子里装着呢!” 正说着,村口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杨辰抬头一看,是那辆熟悉的解放牌大卡车又回来了。 司机老王从驾驶室里跳下来,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一样:“杨老弟,好消息啊,黄科长对咱们这批货那叫一个满意,说从来没见过包装这么精美,品质这么好的山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是黄科长让我带回来的,里面是货款,还有下一批订单的预付款。他说了,以后这生意咱们长期合作,有多少要多少!” 杨辰接过信封,里面厚厚一沓钞票,数量比他预期的还要多出三成。 显然黄建业对这批货的满意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另外,”老王压低了声音:“黄科长还托我带句话,说省里马上要开展扶贫工作,上面的领导对你们靠山村的事迹很感兴趣,可能过段时间会有大领导下来视察,让你们提前做好准备。” 这个消息,让杨辰的心情更加振奋。 政府的关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政策支持,意味着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意味着靠山村真正迎来了起飞的机会。 当天晚上,杨辰在家里摆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邀请了村里的几个主要人物。张村长、张老蔫、还有几个带头进山的青壮年,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 “来,大家伙都别客气,今天咱们庆祝一下!”杨辰举起酒杯:“庆祝咱们打死了老虎,庆祝咱们的山货生意越做越大,更要庆祝咱们靠山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好!”众人齐声响应,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张村长有些感慨:“杨辰啊,你小子浪子回头,这才多长时间,就把咱们村搞得这么红火。我这个当了几十年村长的,都自愧不如啊!” “张叔您说哪里话,没有您的支持,哪有今天的成果。”杨辰谦虚地回答,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我觉得咱们还不能满足于现状。现在只是有了个好开头,要想真正富起来,路还长着呢。” “你还有什么打算?”张老蔫好奇地问道。 杨辰放下酒杯,在桌上摊开一张纸,上面画着简单的规划图:“我想在咱们村里建一个山货加工厂,不光收购原料,还要深加工。” “比如把木耳制成木耳片,把野生蘑菇做成蘑菇酱,包装得更精美,卖得更贵。” “另外。”他指着图纸的另一块区域:“还要建一个养殖场,专门养那些山里的野味,野猪、野鸡、野兔,既满足市场需求,又保护野生资源。”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个规划的规模,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得花多少钱啊?”有人担忧地问道。 “钱的问题不大,”杨辰胸有成竹:“现在咱们有了稳定的销路,银行愿意放贷。关键是要有人愿意干,愿意学技术。” 他环视众人:“我的想法是,让咱们村的年轻人都参与进来,每家每户都有股份,大家一起富,一起发展。” 这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 一个共同富裕的美好蓝图,在杨辰的描述下慢慢展开。 就在大家谈论得起劲的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苏建军去开门,进来的竟然是镇上的邮递员小刘,他手里拿着一份红色的公文袋。 “杨辰同志在吗?”小刘气喘吁吁:“有你的紧急邮件,县里送来的。” 杨辰接过公文袋,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正式的邀请函。 邀请他参加后天在县里举办的先进青年创业经验交流会,而且明确标注了他的身份靠山村致富带头人。 “这是好事啊!”张村长激动得拍桌子:“县里开会专门请你去讲经验,这是多大的荣誉!” 第四十七章 县城论剑,风云际会 县城的招待所里,杨辰穿着一身洗得干净的中山装,胸前别着大红花,在镜子前整理着仪容。 那张虎皮被他小心地包在一个特制的木箱里,放在床边。 这是他今天最重要的武器。 苏建军在一旁紧张得直搓手:“妹夫,你说这些当官的会不会故意为难咱们?我听说城里人最瞧不起乡下人了。” “怕什么?”杨辰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凭本事吃饭,凭实力说话,谁敢小瞧?” 话虽这么说,但杨辰心里也明白,今天这个会不会简单。 县里突然要开什么先进青年创业经验交流会,时机太巧了,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八点整,会议在县政府的大会议室举行。 杨辰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各种复杂的目光。 台上坐着县里的几个主要领导,台下则是来自全县各地的先进青年代表。 杨辰扫了一眼,大多数都是城里的个体户老板,穿着体面,气度不凡。 而他这个来自穷山沟的农民,在这群人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各位代表,各位同志,”县委书记开始讲话:“今天我们召开这个会议,就是要总结经验,相互学习,推动全县的致富工作更上一层楼。”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杨辰身上:“特别是要学习那些真正为老百姓办实事,带领群众致富的典型。当然,我们也要擦亮眼睛,防止一些投机取巧,弄虚作假的行为。” 这话说得很有深意,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接下来,几个城里的个体户老板相继发言,讲述他们的创业经验。 服装生意、建材生意、运输生意,说得头头是道,博得了阵阵掌声。 轮到杨辰的时候,会场里的气氛明显有些微妙。 “下面,请靠山村的杨辰同志介绍一下他的经验。”主持人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杨辰站起身,走到台前。 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环视了一遍台下的听众。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是杨辰,靠山村的一个普通农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炫耀什么成绩,而是想跟大家说说,咱们山里人是怎么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的。”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显然对他这个开场白并不买账。 “三个月前,靠山村还是全县有名的穷村,人均年收入不到二百块钱。村里的年轻人往外跑,老人们守着大山发愁。” 杨辰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很有分量。 “为什么穷?不是因为咱们山里没宝贝,而是因为没有销路,没有渠道。城里的商贩压价收购,一斤上好的木耳,只给三毛钱,转手就能卖到一块五。” 这话一出,台下的一些个体户老板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 “所以我想,能不能绕开这些中间商,直接把咱们的好东西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里。”杨辰继续说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朋友介绍,我联系上了省城的黄科长,建立了稳定的销售渠道。” “但是光有渠道还不够,还得有好货。我带着村民们进山采收,建立统一的质量标准,统一包装,统一品牌。现在我们的山货,在省城供不应求,一斤木耳能卖到三块钱!” 台下传来一阵惊叹声。三块钱一斤,这个价格确实惊人。 可就在这时,台下有人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子,穿着皮夹克,脖子上戴着粗金链子,一看就是有钱人。 “杨辰同志。”他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说得这么好听,可是我听说,你们靠山村的山货,质量有问题啊。有人举报说,你们用化肥催长,根本不是纯天然的。这要是传到省城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会场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辰身上。 这个质疑,显然是有备而来。 杨辰看了那个胖子一眼,嘴角微微一笑:“这位同志说的是齐老板吧?久仰大名。” 那胖子正是齐老板,他有些意外杨辰竟然认识自己,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货到底有没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定的。”杨辰转身对台上的领导说道:“各位领导,我今天带了一样东西,想请大家看看。” 他示意苏建军把那个木箱抬上台。 “这是什么?”县委书记好奇地问道。 杨辰打开木箱,一张威风凛凛的虎皮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虎皮保存得很好,黄黑相间的斑纹依然鲜艳,那股威势让整个会场都为之一震。 “我的天哪,这是真的老虎皮!” “好大的老虎,这得有多凶猛!” 会场里一片哗然。 杨辰等众人安静下来,才开口说道:“这是一个星期前,我们在野猪岭打死的一头成年猛虎。当时这头老虎威胁村民安全,阻断了进山的道路。” 他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你们想想,如果我们靠山村的山货真的是用化肥催出来的假货,我们还需要冒着生命危险进深山吗?还需要跟老虎搏命吗?” 这个反问,让所有的质疑声都消失了。 “我们的每一样山货,都是用生命换来的。每一片木耳,每一颗蘑菇,都沾着我们山里人的汗水和血水。”杨辰的声音越来越有力,“我们靠山村的人,宁可穷死,也不会做昧良心的买卖!”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就连那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个体户老板,也被杨辰的话深深震撼了。 齐老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没想到杨辰会用这种方式来回应质疑。 面对这张虎皮,他的所有诬陷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县委领导站了起来,走到虎皮前仔细端详,然后转身对所有人说道:“同志们,这就是我们要学习的榜样,不畏艰险,实事求是,真正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典型!” 他指着那张虎皮:“这张虎皮,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我们靠山村的同志,有勇气,有智慧,有担当!” 第四十八章 风云突变 会场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这次连那些原本对杨辰有所怀疑的人,也真心实意地鼓起掌来。 齐老板灰溜溜地坐下,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散会后,不少人围着杨辰要名片,想要建立业务联系。 更有几个领导暗示,如果靠山村需要贷款支持,县里可以特事特办。 杨辰客气地应付着这些热情,心里却很清楚,今天这一仗虽然赢了,但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齐老板这种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的。 果然,当他们走出县政府大楼的时候,齐老板带着几个手下,已经等在门口了。 “杨辰。”齐老板脸色阴沉:“今天算你有本事,但是你别以为这事就完了,山高路远的,以后还有你受的!” 杨辰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齐老板,我劝你一句话,生意场上竞争可以,但是手段要光明正大。用下三滥的招数,只会让你自己身败名裂。” “你……”齐老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杨辰不再理他,招呼苏建军上了车。 在回村的路上,苏建军还在兴奋地回味着刚才会场上的情景:“妹夫,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太漂亮了,特别是拿出虎皮的时候,那些人的表情,啧啧,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杨辰却显得很冷静:“哥,今天只是个开始。齐老板这种人,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势力。咱们现在虽然出了名,但也等于是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那咋办?”苏建军有些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杨辰望着车窗外飞逝的山林:“咱们走的是正道,做的是正事,谁想阻挡咱们,就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回到村里的时候,整个靠山村都在等着他们的消息。 当村民们听说杨辰在县里大出风头,还得到了领导的表扬,都兴奋得不得了。 可杨辰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杨辰从县城回来的第三天,麻烦就上门了。 一大早,村口就来了一群穿着制服的人,领头的是个瘦高个,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文件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请问哪位是杨辰?”瘦高个扯着嗓子喊道。 杨辰正在院子里指导村民们分拣木耳,听到喊声,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出去。 “我就是杨辰,您是?” 瘦高个掏出证件:“我是县工商局的检查员老李,这是县卫生局的小王,还有县税务局的老赵。”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存在无证经营、卫生不达标、偷税漏税等问题,特来调查。” 杨辰心里一沉,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几位同志辛苦了,请问具体是什么问题?” 老李翻开文件夹念道:“首先,你们收购山货,属于商业行为,需要办理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税务登记证等相关手续。” “其次,你们的储存和加工环境,需要符合食品卫生标准,接受专业检测。” “最后,你们的经营收入,需要按规定缴纳各种税费。” 每说一条,老李的语气就严厉一分,到最后整个语调都带着威胁的味道。 苏建军在旁边听得直冒火:“这不是为难人吗?我们就是收点山货,又不是开大工厂,哪来这么多证件?” 老李推了推眼镜:“规定就是规定,不管你们规模大小,都必须遵守。如果手续不全,我们有权查封你们的货物,停止你们的经营活动。” 杨辰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但也不能硬顶。 他客气地说道:“几位同志说得对,规定确实应该遵守。但是这些手续需要时间办理,能不能给我们一段缓冲期?” “缓冲期?”老李冷笑一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什么缓冲期。今天我们就要对你们的经营场所进行全面检查,发现问题立即整改!” 说着,他们就要往院子里闯。 杨辰拦住他们:“几位同志,我想问一下,是谁举报的我们?” 老李脸色一变:“举报人的身份属于保密范围,无可奉告!” 这时,张村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杨辰,不好了,刚才有人给县里打电话,说咱们村的山货卫生有问题,还说发现了虫卵和霉变,要求立即停止销售!” 杨辰的拳头慢慢握紧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时机太巧合了,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打击报复。 “各位同志,”杨辰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愤怒。 “我希望你们的检查能够公正客观。如果我们确实有违规之处,我们一定整改。但如果是有人恶意中伤,也请你们明察秋毫。” 老李不耐烦地摆摆手:“少废话,我们检查完自然有结论。”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从村口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是那辆熟悉的解放牌大卡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司机老王从驾驶室里跳下来,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杨老弟,黄科长来了!” 小轿车的车门打开,黄建业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穿制服的年轻人。 “杨辰同志,”黄建业的声音很严肃:“我接到举报,说你们的山货出现了质量问题,作为采购方,我必须亲自来核实情况。” 杨辰心里咯噔一下,连黄建业都被惊动了,看来这次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老李看到黄建业,立刻迎了上去:“您是?” “我是省广济堂特供商店的采购主任黄建业。”黄建业出示了证件:“这里的山货,我们是主要采购商。” 老李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黄主任,您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调查这里的经营情况,发现了不少问题。” 黄建业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子。 杨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不好过。 老李开始仔细检查仓库里的山货,用放大镜看,用鼻子闻,挑毛病挑得格外仔细。 突然,他从一袋木耳里挑出一片,大声说道:“你们看,这木耳上有霉点!” 第四十九章 自证清白 众人围了过去,果然在那片木耳的边缘,有几个细小的黑点。 “这说明你们的储存环境有问题,湿度控制不当,已经导致霉变!”老李如获至宝,“按照食品安全法,这样的产品是绝对不能销售的!” 苏建军急了:“这不可能,我们的木耳都是精心挑选的,怎么会有霉变?” “事实摆在眼前,你们还想狡辩?”小王也配合着说道:“我建议立即查封这批货物,等待进一步检测!” 杨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明白了,这些霉变的木耳,肯定是有人事先做了手脚,趁检查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实在卑鄙至极。 黄建业拿起那片有霉点的木耳,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奇怪。”他皱着眉头说道:“这霉点的颜色不对。正常的霉变应该是绿色或者黄色,这个怎么是黑色的?” 他又仔细看了看:“而且这些黑点好像不是长出来的,倒像是用什么东西涂上去的。” 老李脸色一变:“黄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黄建业站起身,语气变得严厉:“这片木耳上的霉点,是人为造假的!” 他指着那些黑点:“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食品采购工作,什么样的霉变没见过?这明显是用锅底灰或者墨汁涂抹的痕迹!” 现场一片寂静。 老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没想到黄建业的眼力这么毒辣。 杨辰心中大喜,但表面上依然保持冷静:“几位同志,这下明白了吧?有人想要栽赃陷害我们!” “胡说八道!”老李强行辩解:“就算这一片有问题,不代表其他的都没问题!我们要对所有货物进行全面检查!” “没错,”黄建业点点头:“确实应该全面检查。” 他转身对身后的两个下属说道:“小刘,小张,你们两个都是专业的质检员,从咱们广济堂带来的检测设备都在车上,现在就开始检测,每一样山货都要检查到。” “是!”两个年轻人立即行动起来,从小轿车里搬出各种检测设备,开始专业而细致的检测工作。 这下轮到老李傻眼了。 他本来以为黄建业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要帮着杨辰证明清白。 检测进行了整整三个小时。 每一批山货,从含水量到卫生指标,从农药残留到重金属含量,都进行了详细的检测。 结果出来了,所有指标都不仅达标,而且远超同类产品的平均水平。 “检测结果表明,”黄建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靠山村的山货,无论是品质还是卫生状况,都属于顶级水准,完全符合特供标准!” 他严厉地看着老李等人:“至于刚才那片所谓的霉变木耳,明显是人为伪造,属于恶意栽赃!” 老李等人再也待不下去了,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等等,”杨辰叫住了他们:“几位同志,您们刚才说我们需要办各种证件,这个确实应该办。麻烦您们把具体的流程和要求写下来,我们一定按规定办理。” 老李没想到杨辰这么配合,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个,其实也不是非常急,你们可以慢慢办。” “不行,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一定要严格遵守。”杨辰的态度很坚决。 “另外,我还要举报一件事,刚才有人故意在我们的货物里放置假霉变木耳,试图栽赃陷害,这种行为应该严厉查处!” 这下老李等人更加尴尬了,匆匆留下了办证的流程清单,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送走了这些麻烦的检查员,黄建业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杨辰同志,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黄建业很诚恳地说道。 “我接到举报后,确实怀疑过你们的产品质量,但现在看来,是有人恶意中伤。” “黄科长,您不用道歉,谨慎是应该的。”杨辰很理解他的立场:“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黄建业沉吟了一下:“据我了解,最近有人在省城的商界散布你们的负面消息,说靠山村的山货质量有问题,想要抢夺你们的市场份额。” “这些人的能量不小,连我们内部都有人被策反,差点让我也信了他们的鬼话。” 杨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们?太天真了!” 当天晚上,杨辰召集了村里的主要干部,在村委会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今天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有人想要搞垮我们,而且手段很卑劣。”杨辰的语气很严肃。 “但是,我们不能被吓倒。相反,这证明我们的事业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说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 张村长担忧地说:“可是他们的势力这么大,连县里的部门都能调动,我们怎么斗得过?” “斗不过也要斗!”杨辰的声音很坚定:“因为我们代表的是正义,是老百姓的利益。邪不压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站起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大字:“危机就是机遇!” “从明天开始,我们要主动出击。第一,加快各种证件的办理,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把柄。” “第二,扩大生产规模,提高产品质量,让我们的竞争优势更加明显。第三,寻找更多的销售渠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最重要的是,”杨辰的眼神变得冷峻:“我们要查出幕后黑手,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会议结束后,杨辰独自一人站在村委会的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 苏婉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将一件外套披在他的肩膀上。 “在想什么?” “在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杨辰轻声说道:“婉儿,你说我们做的对不对?” 苏婉紧紧握住他的手:“当然对,你看看村里现在的变化,家家户户都有了收入,孩子们有了上学的钱,老人们也有了盼头。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树大招风,以后的麻烦可能会更多。” “怕什么?”苏婉的语气很坚定,“有你在我们什么都不怕!” 杨辰回头看着妻子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整个靠山村的乡亲们,有家人的支持和信任。 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都会带领大家走下去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第五十章 反击的号角 送走黄建业后,靠山村的院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但气氛却截然不同。 村民们干活时不再有说有笑,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云,动作间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谁也没想到,本本分分做生意,竟然会招来如此卑劣的栽赃陷害。 “这帮狗娘养的,跟那石三真他娘的是一丘之貉!”苏建军一拳砸在院里的石桌上,震得茶碗叮当作响。 “妹夫,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想办法报复回去!” 杨辰没有说话,他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拨弄着那片伪造的霉变木耳。 锅底灰的颗粒感很明显,手法粗糙,却险些让他们万劫不复。 这说明对方有恃无恐,根本没把他们这些山里人放在眼里。 “报复,肯定要报复。”杨辰站起身,将树枝扔进火堆里,看着它被火焰吞噬。 “但不是用拳头,而是用脑子。咱们要让他知道,山里人不但不好惹,而且不好骗。” 当天下午,杨辰就带着苏建军直奔县城。 他没去县政府,而是直接拐进了县里唯一的一家照相馆。 “同志,给我们俩拍张照。”杨辰递过去两毛钱。 苏建军一头雾水:“妹夫,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照相?” “办证不得用照片吗?”杨辰白了他一眼。 两人很快拿到了热乎乎的一寸黑白照片。 随后,杨辰又拉着苏建军去了县里最大的百货商店,买了两身当时最时髦的蓝色涤卡中山装,两双锃亮的黑皮鞋。 甚至还买了两支插在上衣口袋里的英雄牌钢笔。 苏建军穿上新衣服,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嘴都合不拢了:“妹夫,你这是干啥?咱们这是要去相亲还是要去当官?” “去当官。”杨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镜子里的他,褪去了几分乡土气,多了几分沉稳干练。 “从今天起,咱们就是靠山村山货产销合作社的正副社长。去跟那些穿制服的打交道,行头得先跟上,不然人家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你。” 第二天一早,杨社长和苏副社长就出现在了县工商局的门口。 苏建军挺着胸膛,学着电影里干部的样子,迈着四方步,结果因为皮鞋不合脚,差点把自己绊倒,惹得路人一阵哄笑。 工商局的办事员还是上次那个老李,看到杨辰他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怎么又是你们?不是说了让你们准备材料吗?” 杨辰也不生气,从公文包里拿出两条大前门香烟,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李同志,上次是我们不懂规矩,给您添麻烦了。这是我们合作社的一点心意,您看我们这材料都准备齐了,您给指导指导?”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有两条好烟。 老李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拿起材料扫了一眼,嘴里开始挑毛病:“这个申请书格式不对,那个身份证明要村委会盖章,还有这个场地证明,得有消防安全意见……”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苏建军听得头都大了。 杨辰却不慌不忙,拿出个小本子,一条一条认真地记下来,时不时还虚心请教两句,把老李捧得舒舒服服。 一整天,杨辰和苏建军就泡在了县城的各个部门里。 税务、卫生、消防,每个衙门的门槛都快被他们踏破了。 苏建军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到后来的垂头丧气,他算是明白了,想办成点事比跟老虎干仗还难。 “妹夫,算了吧,这帮人就是存心刁难咱们,我看是办不下来了。”晚上在小旅馆里,苏建军揉着磨出水泡的脚,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才哪到哪。”杨辰给他递过去一瓶红花油:“他们越是刁难,就越说明咱们走的路是对的,有人怕了。明天继续,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讲理的地方。” 与此同时,省城。 赵卫东接到杨辰的电话后,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而是涉嫌投毒的恶性刑事案件。 他亲自带队,连夜赶到省城,与当地警方成立了联合专案组。 调查首先从金州大酒店开始。 那三个中毒的客人,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其中一人因为毒素伤及神经,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医生从他们的呕吐物和血液样本中,检测出了一种罕见的植物碱毒素,这种毒素常见于一种名叫断肠草的植物中。 “断肠草?”赵卫东眉头紧锁:“这种东西剧毒,而且味道极苦,是怎么混进菜里的?” 酒店的厨师长吓得脸色惨白,赌咒发誓说自己的操作绝无问题。 警方调取了酒店后厨为数不多的监控录像,发现在案发当天下午,有一个穿着清洁工衣服的人,在后厨的干货存放区逗留了很长时间形迹可疑。 经过酒店人员辨认,这个人并不是酒店的员工。 线索中断了。 杨辰在县城跑手续的同时,也一直在和赵卫东保持联系。 听到这个消息,他沉思了很久,突然问了一个问题:“赵队长,那批木耳从你们扣下到送到酒店,中间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赵卫东报出了几个经手人的名字,都是特供商店仓库的员工。 “查一查这些人最近的银行账户,或者有没有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过。”杨辰说道。 这个提醒点醒了赵卫东。 很快,调查就有了突破性进展。 仓库的一个名叫王四的装卸工,在案发前一天,他的账户里突然多了一笔五百块钱的汇款。 在那个年代,五百块钱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来说,是一笔巨款。 面对警方的审讯,王四的心理防线很快就崩溃了。 他交代是一个自称齐老板手下的人找到了他,给了他五百块钱。 让他用注射器往其中一箱木耳的包装袋里注射一种泻药,说是要给靠山村一点教训,让他们生意做不成。 王四并不知道那液体是剧毒的断肠草汁,以为真的只是泻药,就鬼迷心窍地照做了。 证据确凿,警方立刻对齐老板展开了抓捕。 可等他们赶到齐老板的公司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这个在县城横行多年的地头蛇,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提前跑路了。 虽然主犯在逃,但案情已经水落石出。 第二天,省城各大报纸都以头版头条报道了这起特供山货投毒案。 报道详细披露了案件的经过,明确指出靠山村是恶意商业竞争的受害者,并高度赞扬了其产品的优良品质。 省电视台也制作了专题报道,采访了已经康复的受害者和办案民警。 一时间,舆论彻底反转。 靠山村不仅洗清了冤屈,反而因祸得福。 他们的山货,被打上了品质过硬,遭人嫉妒的标签,名声比以前更响亮了。 黄建业的特供商店门口,前来询问和求购靠山村山货的单位和个人络绎不绝,订单量瞬间翻了两倍。 消息传回县城,正在各个部门之间焦头烂额的杨辰和苏建军,突然发现情况变了。 工商局的老李,主动打电话过来,说他们的申请材料审核通过了,让他们下午就去领营业执照。 卫生局的办事员,在走廊里碰到他们,破天荒地露出了笑脸,说他们的卫生条件符合标准,许可证很快就能下来。 之前那些冷冰冰的面孔,一夜之间都变得热情洋溢。 苏建军拿着那本崭新的、墨迹未干的营业执照,手都在发抖:“妹夫,这就办下来了?” “办下来了。”杨辰看着执照上靠山村山货产销合作社几个大字,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这不是几张纸,而是他们对抗不公、走向正规化的第一块盾牌。 “走,哥,咱们回家。”杨辰拍了拍苏建军的肩膀:“好戏才刚刚开场。” 第五十一章 新厂奠基,八方来贺 杨辰和苏建军带着一摞盖着红章的证件回到村里时,迎接他们的是比打死老虎时还要热烈的欢呼。 村民们自发地聚集在村口,敲锣打鼓,放起了鞭炮,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像是过年一样。 “杨辰,好样的!” “咱们靠山村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 张大叔激动地握着杨辰的手,老泪纵横。 他当了几十年村长,从来没想过,村里人能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 以前去乡里开会,他总是坐在最角落,不敢大声说话。 现在他可以挺直腰杆告诉所有人,他们靠山村是凭本事吃饭的。 洗刷冤屈,名声大振,证照齐全。 靠山村的山货生意,彻底扫清了障碍,进入了飞速发展的快车道。 黄建业的订单雪片般飞来,催货的电话一天要打好几个。 光靠村民们进山采摘,已经远远满足不了市场需求。 杨辰在合作社成立大会上,正式提出了建立山货加工厂的计划。 “各位乡亲,咱们不能再满足于当一个二道贩子,采点什么卖点什么。咱们要把好东西,做成更好的东西!” 杨辰站在村委会的院子中央,声音洪亮。 “咱们要建自己的厂房,买自己的机器,把木耳烘干切片,做成小包装;把蘑菇做成蘑菇酱,装进玻璃瓶;把核桃山楂,做成开袋即食的零食!” “咱们不光要卖给省城的特供商店,还要卖到北京去,卖到上海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最好的山货,出在咱们靠山村!” 一番话说得村民们热血沸腾。 但兴奋过后,现实的问题也摆在了面前。 “建厂子,那得多少钱啊?”一个村民小声问道。 “我算过了。”杨辰拿出一本厚厚的计划书:“买地、建厂房、买机器、请技术员,再加上前期的流动资金,至少需要五万块钱。” “五万!”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这个万元户都凤毛麟角的年代,五万块钱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苏建军也吓了一跳,他悄悄拉了拉杨辰的衣角:“妹夫,你没算错吧?五万块,把咱们全村卖了也凑不齐啊。” “钱的问题,我已经想好了。”杨辰胸有成竹:“两个来源。第一,咱们合作社入股。愿意入股的,可以拿钱,也可以拿自家的山货折价入股。以后工厂赚了钱,按股份分红。” “第二,也是大头,我准备去县里申请贷款。” “贷款?”张村长皱起了眉头:“银行的门可不好进,咱们无亲无故,人家凭啥借给咱们这么多钱?” “就凭这个。”杨辰晃了晃手里的报纸,上面正是省报关于投毒案的报道。 “现在咱们是省里扶持的正面典型,县里巴不得咱们做出点成绩来。这个时候去贷款,是最好的时机。” 事情的发展,比杨辰预料的还要顺利。 当他带着详细的建厂计划书和省报的报道找到县里领导时,那位在交流会上力挺他的县委书记亲自接见了他。 书记仔细看完了计划书,又问了几个关于市场和技术的问题,杨辰都对答如流。 “好,有魄力,有想法!”书记当场拍板:“这个项目,县里全力支持!” “贷款的事情,我亲自跟信用社打招呼,保证给你们最低的利率,最快的审批速度,厂房的选址,土地的审批一路绿灯!” 书记甚至还给杨辰出了个主意:“杨辰同志,你们现在名气这么大,光靠自己摸索太慢了。” “我帮你联系一下省农科院,他们那里有不少食品加工方面的专家,可以请他们来做技术指导。” 从县委大院出来,苏建军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看着杨辰,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妹夫,你是不是有啥妖法?怎么那些当官的,现在都抢着帮咱们?” 杨辰笑了笑:“哥,这不是妖法。咱们踏踏实实干事,给老百姓带来好处,给地方带来荣誉,他们自然会支持。” “咱们要是干的是歪门邪道,就算送再多礼,人家也只会把咱们当麻烦。” 有了县里的支持,建厂的事情进行得异常顺利。 贷款很快批了下来,整整五万元现金,用一个大麻袋装着,由信用社派专人护送到了村里。 当那麻袋钱倒在村委会的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时,整个村子的人都看傻了眼。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工厂选址就在村东头的一片荒地上,挖掘机和推土机的轰鸣声,打破了山村千百年来的宁静。 杨辰亲自担任总指挥,苏建军自告奋勇当了施工队长,每天戴着个藤条编的安全帽,拿着个大喇叭在工地上跑来跑去嗓子都喊哑了。 “那边的水泥和匀一点,别偷懒!” “柱子,你小子把砖放整齐了,歪歪扭扭的,想让你姐夫住危房啊!” 虽然他啥也不懂,但有他在工地上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工人们的干劲也特别足。 省农科院的专家也来了。 来的是一位姓刘的老教授,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一开始村民们还有些敬畏,觉得这种大知识分子肯定不好打交道。 没想到刘教授一点架子都没有,挽起袖子就下到田间地头,跟老乡们探讨各种山货的特性,还从省里带来了许多先进的加工技术和配方。 靠山村建厂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十里八乡。 每天都有人来看热闹,有邻村的村民,有县里的干部,甚至还有一些外地的商人。 这天工地上正干得热火朝天,村口突然开来了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 这车在当时可是稀罕物,比县长的吉普车还气派。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皮包。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人,像是秘书和保镖。 “请问,杨辰社长在吗?”男人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杨辰正在和刘教授讨论设备安装的问题,听到声音走了过去:“我就是杨辰,请问您是?” “哎呀,杨社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男人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杨辰的手。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光荣,是省城华美贸易公司的总经理。” “马总?”杨辰有些意外,他没听说过这个公司。 “我们公司是专门做农副产品出口的,产品远销港岛和东南亚。”马光荣一边说,一边从皮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三五牌香烟,递给杨辰一根。 “我是在报纸上看到你们靠山村的事迹,特别是你们那种不畏强权、坚持品质的精神,让我非常感动,也非常敬佩!” “这次来是专程来考察的,如果你们的产品真像报纸上说得那么好,我们公司准备下一笔大订单,把你们的山货,卖到国外去,为国争光!” 卖到国外去! 这几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旁边偷听的苏建军和村民们脑子里炸响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家山沟沟里的东西,居然还能跟出口、国外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苏建军激动得脸都红了,连忙跑过来,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马总,您快请坐,快请坐!” “我们这的山货,那绝对是全国第一,您尝尝这核桃,我们村后山长的,纯天然,补脑得很!” 马光荣笑着接过茶水,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杨辰和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第五十二章 糖衣炮弹,暗藏杀机 马光荣的到来,在靠山村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能做出口生意的大老板,这在村民们的认知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 当晚,杨辰在家里设宴,款待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桌上摆满了山珍野味,都是村里最好的食材。 苏婉亲自下厨,拿出了看家本领。 席间,马光荣谈笑风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国际贸易形势谈到国内政策走向,引经据典,口若悬河。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国外的世界,说港岛的市场上,一瓶小小的蘑菇酱能卖到几十块港币。 听得苏建军眼睛都直了,端着酒杯的手不停地抖,酒洒出来都毫无察觉。 “杨社长,年轻有为啊。”马光荣端起酒杯,敬了杨辰一杯。“ 说实话,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能人,但在你这个年纪,就能做出这么大事业的你是头一个。” “马总过奖了,我也就是带着乡亲们混口饭吃。”杨辰举杯回敬,脸上挂着谦虚的笑容,但心里却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 这个马光荣,太热情了,也太顺理成章了。 他出现得恰到好处,说的话句句都挠在人的心坎上,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哎,杨社長此言差矣。”马光荣放下酒杯,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这不叫混饭吃,这叫开创事业,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现在国家鼓励出口创汇,你们的产品品质这么好,如果只在国内卖,那是资源的浪费!” 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的来意:“所以,我这次来,是带着诚意来的。” “我希望,能和你们靠山村合作社,建立一个长期、稳定、独家的战略合作关系。” “独家?”杨辰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对,独家。”马光荣点点头,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推到杨辰面前。 “我的想法是,你们生产的所有产品,全部由我们华美贸易公司独家代理销售。我们保证,收购价格比你们现在的售价,至少高出三成。” 高出三成! 苏建军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砰砰直跳。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他看着杨辰,眼睛里全是催促,恨不得替他当场就把字签了。 “除此之外,”马光荣继续加码,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你们不是正在建厂吗,资金紧张吧?” “我们公司可以为你们提供五十万的无息贷款,帮助你们扩大生产规模,更新设备。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们未来的产品,必须由我们独家包销。” 五十万! 无息贷款! 这已经不是馅饼了,这是金山! 苏建军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得晕过去了。 他拼命给杨辰使眼色,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杨辰没有去看苏建军,他的目光落在那份制作精美的合同上,没有立刻去翻看,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马总,您这个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杨辰缓缓开口。 “优厚到让我有些不敢相信。我想请教一下,为什么是我们靠山村?” “全国山货产地那么多,比我们规模大的有的是。您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们这个刚刚起步的小合作社?” 这个问题,让桌上的气氛微微一滞。 马光荣哈哈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杨辰会有此一问:“问得好!” “杨社长果然是心思缜密。我选择你们,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品质。我看过你们送去省城特供商店的样品。” “那种纯天然的品质,是其他地方大规模种植的产品无法比拟的,这在国际市场上非常受欢迎。” “第二,是你们的名气。打虎英雄村,这个名头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宣传点,有故事的产品,才好卖出高价。”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马光荣的目光变得灼热。 “我看中的是杨社长你这个人,你有头脑有胆识有担当,跟聪明人合作省心放心,我投资的不是这个小小的加工厂,而是你的未来。”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连旁边的刘教授都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个马总确实是个有眼光、有魄力的企业家。 苏建军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妹夫,还犹豫啥呀,马总这么有诚意,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机会啊!” “咱们赶紧把合同签了,以后咱们村可就真发了!” 杨辰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拿起那份合同,开始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 合同写得很专业,条款清晰,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收购价格、贷款金额、合作年限,都写得明明白白。 但是,当杨辰看到其中一条关于违约责任的条款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那条条款写着:若因甲方(靠山村合作社)原因,未能按时按量提供符合乙方(华美公司)质量标准的产品。 则乙方有权单方面中止合同,并要求甲方在三个月内,连本带息偿还所有贷款及利息,利息按银行同期商业贷款利率的四倍计算。 而关于质量标准,合同里只用了一句模糊的话来定义:具体标准由乙方根据国际市场需求随时进行调整,并以书面形式通知甲方。 杨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陷阱。 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乙方手里。 他们可以随时提高所谓的质量标准,让你根本无法达到。 比如要求木耳的直径必须精确到毫米,或者要求蘑菇酱的含水量必须控制在某个极端的数值。 只要你做不到就是违约。 一旦违约,五十万的贷款,就要按照四倍的高利贷利率偿还。 到时候,别说这个刚刚建起来的工厂,就是整个靠山村都得被他们一口吞下。 “妹夫,你看完了没?没问题就签了吧?”苏建军在旁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哥,你先坐下。”杨辰将合同轻轻合上,推回到马光荣面前。 “马总,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杨辰的语气很平静:“但是这份合同我们不能签。” “什么?”苏建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疯了!” 马光荣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没想到杨辰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杨社长,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嫌价格低了,还是贷款少了?这些都可以再谈。” “价格和贷款都没问题。”杨辰摇摇头,指着那份合同:“有问题的是这里。”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那条关于质量标准和违约责任的霸王条款。 “马总,您是做大生意的,应该明白,合作是建立在公平和信任的基础上的。” “您这份合同,把所有的风险都压在了我们身上,而我们连产品合格与否的定义权都没有。这不叫合作,这叫吞并。” 杨辰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马光荣的心上。 马光荣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之前那个和煦儒雅的商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杨辰,我真是小看你了。”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我给你一条阳关大道你不走,非要挤独木桥。” “阳关道也好,独木桥也罢,路得自己走,才踏实。”杨辰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撕破了脸皮。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光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杨辰。 “签了这份合同,你就是靠山村的英雄。不签,不出三个月,我保证你的这个工厂,连一块砖头都剩不下。” “别以为有县里给你撑腰,在省城,我马光荣想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杨辰也站了起来,针锋相对。 “好,很好!”马光荣怒极反笑,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对身后的两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我们走!”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夜色中。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建军瘫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浑身都在发抖。他终于明白过来,刚才自己差一点就把整个村子推进了火坑。 “妹夫,他到底是什么人?” 杨辰望着轿车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 “他是什么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真正的对手出现了。” 第五十三章 提前预防 马光荣的伏尔加轿车卷起的尘土还未完全落下,院子里的空气就已经凝固了。 苏建军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瘫坐在长凳上,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遍遍回放着刚才的场景,从天上掉金山的狂喜到坠入万丈深渊的恐惧,不过一顿饭的工夫。 他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把整个靠山村,把妹夫好不容易拼出来的家当,全都送进了虎口。 “妹夫。”苏建军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懊悔和后怕。 “我就是个混蛋,我差点害了大家!” 他扬起手,狠狠地就要往自己脸上抽。 “行了。”杨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杨辰的平静,与苏建军的崩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转身,给一旁同样神色凝重的刘教授和张村长倒了杯热茶。 “刘教授,张叔,让你们见笑了。” 张村长端着茶碗,手还在微微发抖:“杨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马总,看着人模狗样的,心怎么这么黑?” “他不是心黑,他是吃人不吐骨头。”杨辰拿起那份被他推回去的合同,摊在桌上。 指着那条关于违约责任的条款,用最简单直白的话,把里面的陷阱剖析得清清楚楚。 “你们想,质量标准是他定的,他今天说木耳直径要一公分,咱们做到了。明天他就能说要一公分零一毫米,后天就能说要带梅花图案的。” “咱们只要有一次做不到,就是违约。” “到时候,这五十万的无息贷款,就变成了利滚利的高利贷,咱们拿什么还?只能拿厂子,拿咱们整个合作社去抵债。” 苏建军听得冷汗涔涔,他这才明白,那五十万不是贷款,是钩在鱼线上的诱饵,而他们就是那条见了饵就不要命的傻鱼。 “他娘的,这比石三那伙人还阴险!”苏建军一拳砸在桌子上,这次却没那么大声,更多的是后怕。 “妹夫,我现在就去追,我跟他拼了!” “你拿什么拼?菜刀还是锄头?”杨辰瞥了他一眼。 “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咱们的砖头水泥运不进村,让咱们的机器在半路上失踪。你现在去找他,正中他下怀,随便给你安个寻衅滋事的罪名,你就得进去蹲几天。”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苏建军的满腔怒火。 他颓然地坐下,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在绝对的权势和资本面前,个人的勇武显得如此可笑。 院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村民们虽然没进屋,但都远远地围在院子外,交头接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马光荣最后那句狠话,他们都听见了。 “不出三个月,我保证你的这个工厂,连一块砖头都剩不下。”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靠山村人的心头。 “杨辰,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张村长忧心忡忡地问:“这厂子,还建不建了?” “建,为什么不建?”杨辰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越是不想让我们建,我们就越要建,不但要建,还要风风光光地建,漂漂亮亮地建!”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看着外面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乡亲们,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杨辰提高了音量。 “没错,我们是惹上大麻烦了。但是你们想想,我们靠山村的人,什么时候怕过麻烦?” “山里有老虎,我们把它打死,有人栽赃陷害,我们把它洗清,现在有人想挡我们的财路,我们怎么办?” “跟他干!”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对,跟他干!” 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泄口,村民们的脸上重新燃起了斗志。 穷怕了,也被人欺负怕了,好不容易有了盼头,谁想夺走,那就是他们的死敌。 杨辰满意地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股气。 人心散了,那就真完了。 人心齐了,泰山都能移。 他转身回到屋里,对张村长和刘教授说:“张叔,刘教授,马光荣想在暗地里使绊子,那我们就把事情闹大,闹到明面上来。” “他不是有钱有关系吗?我们就借势,借政府的势,借老百姓的势!” “怎么借?”张村长没听明白。 “咱们搞一个奠基仪式!”杨辰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把县委书记,信用社主任,还有省城的黄科长,都请过来!再请县报社的记者来拍照写文章!” “咱们要告诉所有人,这个厂子,不是我杨辰一个人的,也不是靠山村一个村的,这是县里扶持的重点项目,是省里关注的扶贫典型!” “他马光荣再有能耐,敢公然跟政府对着干吗?” “他敢动一块砖头,就是打县委书记的脸,记者把文章一发,全县人民都看着呢,他要是敢耍阴招,就是跟全县的老百姓过不去!” 这个计划让张村长和刘教授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杨辰在这么大的压力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想出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将计就计的妙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这是阳谋,是政治智慧。 “高,实在是高!”刘教授扶了扶眼镜,看向杨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他原本只以为杨辰是个有闯劲的年轻人,现在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胸中,藏着远超他年龄的格局和谋略。 “好,就这么办!”张村长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这就去安排,杀猪宰羊,把村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一定要把这个奠基仪式办得热热闹闹!” “哥,”杨辰看向苏建军:“这事交给你去办,没问题吧?” 苏建军正因为刚才的失态而无地自容,听到妹夫还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跳了起来。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他拍着胸脯,声音洪亮。 “妹夫你放心,我一定把场面给你撑得足足的!不就是请客吃饭搞仪式吗?” “我找人写最大的红布横幅,从村口一直拉到工地!我再去找镇上的宣传队,让他们来敲锣打鼓!” “他马光荣不是牛吗?咱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看着苏建军又恢复了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杨辰笑了。 他知道这个姐夫虽然冲动,但执行力一流,而且特别擅长搞气氛。 把这事交给他,准没错。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靠山村都进入了一种亢奋的备战状态。 苏建军彻底释放了他的导演天分。 他先是发动村里的妇女们,用红纸剪了几百朵大红花。 又组织了村里的后生们,成立了一个临时的锣鼓队,每天在村里敲得震天响,虽然不成调,但气势十足。 他还专门跑到县城,找人写了十几条巨大的横幅。 “热烈庆祝靠山村山货加工厂胜利奠基!” “感谢县委县政府亲切关怀,带领贫困山村奔小康!” “谁敢动我靠山村一砖一瓦,全村老少跟他玩命!” 最后一条是苏建军自己加的,被杨辰看到后哭笑不得地给撤了下来,换成了军民团结一家亲,共建美好新农村。 杨辰则亲自去了一趟县城和省城。 他先是向县委书记汇报了马光荣的事情。 当然,他隐去了合同陷阱的细节,只说是有一个省城来的老板想垄断他们的生意,被他拒绝了,对方可能会使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县委书记听完,脸色很不好看。 靠山村现在是他树立的典型,是他重要的政绩。 有人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摘桃子、使绊子,这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杨辰同志,你放手去干!”书记当场表态。 “奠基仪式我一定到场,我倒要看看在咱们县的地盘上,谁敢乱来!” 有了书记的保证,杨辰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省城,找到了黄建业。 黄建业一听华美贸易公司和马光荣这两个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 “杨辰,你惹上大麻烦了。”黄建业的表情很严肃。 “这个马光荣背景很深。他的华美贸易,明面上是做正经生意,但圈内人都知道,他发家靠的是走私和倒卖国家控制物资。” “石三以前在省城的一些路子,据说就是被他接手的。” “他这个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你驳了他的面子,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杨辰点点头:“所以我才要把事情闹大,让他投鼠忌器。” 他把奠基仪式的计划跟黄建业一说,黄建业的眼睛也亮了。 “好办法,你小子,脑子转得就是快!”黄建业一拍桌子。 “你放心,奠基那天,我肯定到!我不但自己去,我还会跟我们广济堂的上级领导汇报,争取让他也给你题个词!” “马光荣再厉害,总不敢跟我们整个特供系统叫板吧!” 一切都在按照杨辰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靠山村的工地上,红旗招展,人声鼎沸。 一场看似普通的奠基仪式,在各方势力的暗流涌动下,变成了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杨辰站在山坡上,望着山下那个即将成为战场的工地,眼神平静而深邃。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的交锋。 马光荣这样的人,绝不会因为一场仪式就善罢甘休。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第五十四章 当面对峙,敲山震虎 奠基仪式这天,靠山村起了个大早。 天刚蒙蒙亮,整个村子就跟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 苏建军扯着他那已经喊劈了的嗓子,拿着个铁皮喇叭在村里来回奔走,指挥着众人各就各位。 “妇女同志们,大红花都别好了,站成一排,拿出咱们欢迎解放军的气势来!” “锣鼓队的,家伙都擦亮点,等会儿领导的车一进村,就给老子往死里敲,谁的声音小了晚上没肉吃!” 村口到工地之间几百米的山路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地毯,虽然是用染了色的粗布代替的,但那喜庆的劲头一点不差。 路两旁插满了彩旗,迎风招展。 村民们换上了压箱底的新衣服,脸上洋溢着紧张而又兴奋的笑容。 九点整,几辆小轿车和一辆吉普车准时出现在村口。 “来了,来了!”负责放哨的半大小子扯着嗓子喊道。 “咚咚锵,咚咚锵!” 苏建军一声令下,锣鼓声、鞭炮声、欢呼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那阵仗,比过年还要热闹十倍。 县委书记从车上下来,看到这番景象,也是满面春风。 他身边的信用社主任、工商局局长等人,也纷纷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 “书记,您看,这就是民心所向啊!”张村长激动地迎上前去。 “是啊,老百姓心里有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拥护谁。”书记拍了拍张村长的肩膀,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杨辰。 杨辰今天也穿上了那身涤卡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显得格外精神。 他没有凑在最前面,而是在和刘教授一起,检查着奠基石的位置。 看到书记的目光投来,他才不卑不亢地走上前:“书记,各位领导,欢迎来到我们靠山村。” “杨辰同志,你干得不错!”书记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把一个穷山村带成这样,不简单!” 就在这时,黄建业的解放牌大卡车也轰隆隆地开了进来,他从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卷轴。 “杨老弟,我没来晚吧!”黄建业人未到,声先至。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卷轴递给杨辰:“这是我们广济堂总店的周老板,特意为你们题的词!” 杨辰和张村长连忙展开卷轴,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深山珍品,裕民兴邦”。 这八个字的分量,在场的人都掂量得出来。 这等于给靠山村的加工厂,盖上了一个省级单位认可的戳。 领导们被请到了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奠基仪式正式开始。 张村长主持,杨辰作为合作社社长发言。 他没有念稿子,只是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用最朴实的话,讲述了靠山村的过去和未来。 “我们靠山村的人,以前守着金山要饭。不是我们懒,也不是我们笨,是我们不知道怎么把好东西卖出去。” “有各位领导的支持,有黄科长这样的朋友帮忙,我们终于有机会,靠自己的双手,建起自己的厂子,过上好日子!” “这个厂子,不光是水泥和砖头,它承载着我们全村人的希望。我们保证,从这个厂子里出去的每一件产品,都对得起良心,对得起靠山村这三个字!” 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是县委书记讲话,他高度肯定了靠山村的成绩,并宣布将靠山村山货加工厂列为全县的一号扶贫工程,要求各部门全力配合,保驾护航。 就在仪式进行到最高潮,领导们准备为奠基石培土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围响了起来。 “等一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四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正分开人群走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他身后跟着的人,手里都提着公文包,一副精英派头。 苏建军一看这架势,立刻警惕起来,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就想上前拦住。 “让他们过来。”杨辰制止了苏建军。 他认得那个年轻人,正是那天跟在马光荣身后的秘书。 看来,马光荣还是出手了。 他没有选择暗中破坏,而是选择了当面对峙,想在所有领导面前,把靠山村的台给拆了。 “你是谁?有什么事?”县委书记的秘书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我们是省城华美贸易公司的代表。”金丝眼镜男扶了扶眼镜,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 “我们公司一直致力于农副产品的国际贸易,今天听说靠山村要建加工厂,特地前来考察,顺便也想给各位领导提个醒。” “提醒?”县委书记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的。”金丝眼镜男不慌不忙地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 “我们经过专业的市场调研和风险评估,认为靠山村的这个项目,存在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他看向台上的刘教授:“请问这位专家,你们的技术,能保证产品达到出口欧美的标准吗?” “据我所知,国际市场对农产品的农药残留、微生物指标有极其严苛的要求,你们这种小作坊式的生产,如何保证品控?” 他又看向信用社主任:“请问主任,你们发放这笔贷款,做过压力测试吗?万一产品滞销,或者出现质量问题被退货,这笔贷款如何收回?” “会不会最终变成一笔坏账,损害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最后,他把目光转向杨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杨社长,热情和勇气值得肯定,但办企业不是打老虎,光靠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你们的市场在哪里?你们的销售渠道稳定吗?据我所知,你们目前唯一的客户就是广济堂特供商店。” “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商业大忌。一旦这个渠道出现问题,你们整个工厂就会立刻瘫痪。” 这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像一把把刀子,刀刀都扎在要害上。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热烈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变得不知所措。台上的几个领导,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不得不承认,这些问题非常专业,也非常现实。 金丝眼镜男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推了推眼镜,准备做最后的总结陈词,彻底击垮靠山村的信心。 可就在这时,杨辰笑了。 “说完了吗?”杨辰走下主席台,来到他的面前。 “说完了。”金丝眼镜男有些意外杨辰的反应。 “说得很好。”杨辰点点头:“你提的这些问题,都非常专业,也确实是我们正在考虑和解决的问题。我代表靠山村合作社,感谢你的提醒。” 这一下,不光金丝眼镜男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没人想到杨辰会是这种反应。 “不过,”杨辰话锋一转:“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华美贸易公司,既然这么专业,这么关心我们山村的发展,为什么前几天你们马总过来的时候,拿出的却是一份想要把我们连皮带骨吞下去的霸王合同呢?” “你胡说!”金丝眼镜男脸色一变。 “我胡说?”杨辰从口袋里拿出那份合同的复印件,举了起来。 “这份合同在座的各位领导都可以看看,看看你们华美贸易,究竟是来帮助我们的,还是来吃绝户的!” “至于你刚才提的那些问题,”杨辰收起合同,声音变得洪亮有力:“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第一,关于技术和品控!” “我们请来了省农科院最顶尖的专家刘教授,我们用的也是最先进的设备。” “我们的标准,不是你说的欧美标准,而是我们自己的靠山村标准,这个标准只有一句话:做给自己爹妈和孩子吃的东西,绝不含糊!” “第二,关于贷款风险,我们能借钱,就能还钱,我们的山货现在供不应求,黄科长天天打电话催货!” “我们的信誉,是我们靠山村几百口人用汗水和人品换来的,比金子还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关于市场!”杨辰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金丝眼镜男的脸上,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你以为我们只有广济堂一个客户吗?你错了,今天,当着各位领导和乡亲们的面,我宣布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昨天,我已经和首都的红星供销总社以及沪市的东方国际贸易公司,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 “我们的山货,很快就要摆上首都和沪市人民的餐桌!”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首都! 沪市! 那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全中国的心脏和窗口啊! 金丝眼镜男的脸色彻底变了,变得像猪肝一样难看。 他怎么也想不到,杨辰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开辟出了新的、而且是更高级别的销售渠道。 “不可能,你在吹牛!”他失态地喊道。 “吹牛?”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赵卫东穿着一身便装,陪着一个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走了过来。 “这位是首都红星供销总社的采购部主任,刘青山同志。”赵卫东介绍道。 “刘主任这次是专程来考察靠山村的,顺便代表我们市局,祝贺靠山村工厂奠基!” 刘青山主任笑着对众人点点头:“杨辰同志没有吹牛。我们对靠山村的产品非常感兴趣,只要他们的工厂能保证质量和产量,我们有多少要多少!”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金丝眼镜男面如死灰,他知道,今天他不仅没能拆了杨辰的台,反而成了垫脚石,让杨辰的舞台搭得更高更稳了。 县委书记站起身,走下主席台,看都没看金丝眼镜男一眼,直接走到杨辰身边,拿起一把系着红绸带的铁锹。 “吉时已到,让我们共同为靠山村的美好未来,铲下第一锹土!” “好!”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锣鼓声中,县委书记、刘青山主任、黄建业、杨辰…… 所有人都一起挥动铁锹,为奠基石培上了第一捧土。 金丝眼镜男和他的人,在村民们鄙夷和嘲笑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钻进汽车,狼狈而逃。 一场精心策划的当面对峙,以马光荣一方的完败而告终。 第五十五章 将计就计 奠基仪式的风波,像一阵风,吹遍了县城的每个角落。 靠山村不仅没被打垮,反而借着华美公司的现场碰瓷,名气更上一层楼。 连首都和沪市的大单位都派人来了,这消息长了翅膀一样,让靠山村的山货成了金字招牌。 工地上,挖掘机和推土机的轰鸣声日夜不休,厂房的雏形一天一个样。 村民们的干劲空前高涨,每个人都觉得好日子就在眼前。 然而,杨辰的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马光荣绝不是那种吃一次亏就偃旗息鼓的人。 公开的场合他输了,那接下来,必然是更阴险、更毒辣的暗箭。 这天傍晚,杨辰正在和刘教授对着图纸,研究设备的安装布局,苏建军火急火燎地从村委会跑了过来。 “妹夫,不好了,出事了!” 杨辰心里咯噔一下,放下图纸:“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刚才省城机械厂的老王打来电话,说咱们订的那批烘干机和切片机,在路上被扣了!”苏建军急得满头大汗。 “被扣了?在哪儿?因为什么?”杨辰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这批机器是整个加工厂的心脏,价值一万多块,是他托了黄建业的关系才从省城最好的机械厂订到的。 耽误一天,整个工期都要受影响。 “就在隔壁的青阳县。”苏建军说道:“老王说,青阳县的运管站拦住了车,说他们的车超重,还说运输特殊机械的手续不全,要扣车检查,什么时候放行等通知!” “放屁!”苏建军气得直跺脚:“那车是机械厂专门派的,手续都是齐全的,重量也是算好的,怎么可能超重?这明摆着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杨辰的脑子飞速转动。 青阳县……那不是县委书记的管辖范围,马光荣在那边有关系? 看来这家伙的能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他知道这种事,你去理论是没用的。 对方有一万个合法的理由拖着你。 你找关系去疏通,一来一回,半个月就过去了。 等机器运到,黄花菜都凉了。 马光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用这种不见血的软刀子,拖垮你的资金链,耗尽你的心气。 “妹夫,咋办?要不我带几个人去青阳县,找他们说理去!”苏建军的暴脾气又上来了。 “说理?你是想去运管站跟人打一架,然后被关进去?”杨辰瞪了他一眼:“动动你的脑子,这件事不能硬来,得智取。” “智取?怎么智取?”苏建军一脸茫然。 杨辰在院子里踱了几步,目光落在了墙角的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 “哥,你现在马上找村里最能说会道的几个婶子,再找几个机灵点的半大小子,换上最破的衣服,跟我去一趟青阳县。” “啊?找她们干啥?去哭丧啊?”苏建军更糊涂了。 “差不多。”杨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光要哭,还要哭得惊天动地。” …… 第二天一早,青阳县县政府大门口,出现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十几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农村妇女,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哭天抢地,声震四野。 “没天理啊,当官的欺负我们老百姓啊!” “我们靠山村好不容易盼来的机器,就被你们扣下了,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 领头的正是苏建军找来的张大婶,她年轻时是村里宣传队的台柱子,哭戏一绝。 只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拍着大腿,嗓门洪亮,把靠山村的苦难史添油加醋地编成了一段顺口溜,听得周围的群众无不动容。 几个半大小子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见人就发传单。 那传单是杨辰连夜手写的,上面用最煽情的语言,讲述了靠山村作为省级扶贫典型,如何在县委领导的关怀下自力更生建工厂,却在青阳县遭遇无端刁难的悲惨故事。 一时间,县政府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县政府的领导都懵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扣车的事,一问才知道是下面运管站干的。 分管交通的副县长气得脸都绿了,这叫什么事? 人家靠山村是市里的明星村,省里都挂了号的,你一个运管站吃饱了撑的去招惹他们? 现在好了,人家直接把县政府的门给堵了,这要是传到市里去,他这个副县长的脸往哪儿搁? “赶紧,赶紧把车给我放了,谁扣的让他写检查!”副县长对着电话咆哮。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运管站接到电话准备放行的时候,杨辰的第二步棋也到了。 他并没有跟着去县政府门口闹事,而是带着苏建军,直接找到了青阳县公安局。 一进门,杨辰就满脸焦急地冲到接待室。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 接待的民警懒洋洋地抬起头:“报什么案?” “我们是靠山村山货合作社的,我们有一批价值上万的精密机械,被人恶意扣押在你们县的运管站了!”杨辰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扣押?那是行政纠纷,不归我们公安管,你去找运管站的上级单位。”民警不耐烦地摆摆手。 “不,这不是简单的行政纠纷!”杨辰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去/ “警察同志,我跟您说句实话,我们是得罪人了。得罪的是省城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大老板,叫马光荣,他扬言要让我们工厂开不起来!” “我收到可靠消息,”杨辰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他买通了运管站的人扣住我们的车,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已经派了一伙亡命之徒,准备今天晚上,去运管站的停车场,把我们的机器给砸了,甚至是偷走!” 苏建军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妹夫这瞎话编的跟真的一样。 他连忙配合着,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警察同志,那可是我们全村人砸锅卖铁凑钱买的宝贝啊,是省里扶贫项目的关键设备啊!” “这要是被砸了,我们全村人都没法活,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接待的民警起初还不以为然,但当他听到黑社会背景、亡命之徒、省扶贫项目这几个关键词时,脸色也变了。 他不敢怠慢,立刻把情况上报给了局领导。 公安局的领导一听,头皮都炸了。 这事可大可小。 如果真的只是一般的纠纷,那跟他们没关系。 但如果真像报案人说的,有黑社会团伙要在他们青阳县的地盘上,破坏省里的扶贫项目设备,那问题就严重了! 这批价值上万的精密机械现在在运管站的停车场里,万一真出了事,哪怕只是被划了一道口子,到时候市里省里追究下来,这个责任谁来背? 是你运管站保管不力,还是我公安局治安不力?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沾上谁倒霉! 局领导当机立断,做出了一个最明智的决定。 “立刻派人去运管站,把那辆车连人带货,给老子完完整整地护送出咱们青阳县的地界,快!” …… 运管站的站长,刚刚还在为放车的事跟手下发牢骚,抱怨马光荣给的几百块钱不好拿。 突然,两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呼啸而至,停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几个警察冲进来,二话不说,直接要求提取那辆被扣的卡车。 “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站长吓了一跳。 “少废话!”带队的警察一脸严肃:“这辆车涉嫌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我们现在要把它带走调查!” “另外从现在开始,这辆车如果在你们的管辖范围内出现任何问题,唯你们是问!” 站长腿都软了。 刑事案件? 他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几百块钱有多烫手了。 半个小时后,在县政府门口哭闹的张大婶们,接到了苏建军的暗号,立刻收了神通,在群众们敬佩的目光中,坐上拖拉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而那辆载着全新机器的解放牌大卡车,则在两辆警车的全程护送下,风驰电掣地驶出了青阳县。 司机老王坐在驾驶室里,看着前后闪烁的警灯,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他活了半辈子,头一次享受这种国宾级待遇。 车队进入自己市的地界后,警车才掉头回去。 苏建军坐在副驾驶上,兴奋得满脸通红:“妹夫,你这招也太绝了!” “兵不血刃,还让警察免费给咱们当保镖,那个运管站的站长,脸都吓白了,估计这会儿还在琢磨自己到底惹上了什么神仙呢。” 杨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淡淡一笑。 马光荣,你的第一支暗箭,我已经帮你折断了。 接下来该轮到我出招了。 第五十六章釜底抽薪 解放牌大卡车在两辆巡查车的护送下,一路畅通无阻,迎着晚霞开回靠山村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村民们围着崭新的机器,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一摸那冰凉而坚硬的铁皮,又迅速缩回手,仿佛怕把它摸坏了。 那闪着金属光泽的烘干机和切片机,在他们眼里,就是未来的米山面山,是孩子们读书的学费,是老人看病的药钱。 “妹夫,你真是神了!”苏建军的嗓门在兴奋之下愈发洪亮,他重重地拍着杨辰的肩膀,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办事儿的,不花一分钱,不求一个人,还让巡查给咱们当保镖,把机器恭恭敬敬地送回来!” “青阳县那个运管站站长,我瞅见他了,脸白的跟刚刷的墙似的,估计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惹了哪路神仙。” 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连刘教授都忍不住摘下眼镜,揉着眼睛笑了起来。 只有杨辰,在短暂的轻松过后,眼神重新变得深沉。 他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他知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夜深人静,杨辰把还在吹嘘自己如何指使张大婶们攻占县政府的苏建军,还有一脸凝重的张村长,叫到了屋里。 “哥,张叔,都别高兴得太早。”杨辰给两人倒上热茶,开门见山。 “这次我们能把机器弄回来,一半是计策,一半是侥幸。我们打了马光荣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下一次就不会再给我们这样的机会了。” 苏建军的酒意醒了大半:“妹夫,你的意思是,他还会来?” “他一定会来。”杨辰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代表靠山村。 “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产品质量好,有黄科长和县里支持。但我们最大的劣势,就是我们被困在这个圈里。” 他又在圈外画了几个点。 “马光荣的能量,远不止一个青阳县的运管站。他的真正实力,在于他控制了我们周边地区大部分山货的收购和销售渠道,这些小商小贩都得看他的脸色吃饭。” 杨辰的语气很平静,却让苏建军和张村长听得心里发寒。 “这次扣车,只是一个巡查告,一个试探。他想告诉我们,他能轻易地切断我们和外界的联系。下一步如果我没猜错,他会对我们的根基动手。” “根基?”张村长没明白。 “就是原材料。”杨辰一字一顿。 “光靠我们一个村子采的山货,根本喂不饱这个工厂。我们还需要从周边村子,甚至县里的市场上大量收购。” “如果马光荣让那些商贩不卖给我们,或者联合起来抬高价格,我们的机器就算转起来,也得因为没米下锅而停工。”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屋里所有的热度。 苏建军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就像是守着一口井,而马光荣却能控制住所有流向这口井的溪流。 果然,杨辰的预言在几天后就应验了。 村里几个汉子用板车拉着自家采的一些多余的蘑菇和核桃,兴冲冲地去县里集市想换点零花钱,结果天黑了才垂头丧气地回来,板车上的东西原封不动。 “邪了门了!”一个叫柱子的年轻人把板车往地上一扔,气得满脸通红。 “以前那些见了咱们的山货就跟见了亲爹似的商贩,今天一个个跟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们。” “要么就说我们的货不好,要么就开一个低得能把人给气死的价钱!” “我听一个关系好点的偷偷跟我说,是县里一个姓齐的老板放了话,谁敢收我们靠山村的东西,以后就别想在县里做生意了。” 这个姓齐的老板,就是之前投毒案里跑路的那个,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马光荣在县里的代理人。 消息传来,刚刚燃起希望的村民们,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马光荣的手段,阴险而有效,他像一条毒蛇,不跟你正面冲突,却在暗中一点点地收紧绞索,要活活把你勒死。 “他娘的,我去县里找那个姓齐的算账!”苏建军抄起墙角的扁担就要往外冲。 “站住!”杨辰喝住了他。 “你去了能解决问题吗?打他一顿,然后呢?他手下那么多小商贩,你打得过来吗?这事要用脑子。” 苏建军颓然地放下扁担,憋屈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杨辰看着院子里那一张张忧虑的脸,他知道必须立刻打破这个困局,否则人心就要散了。 他走到院子中央,朗声说道:“乡亲们,别人不收咱们的,那咱们就自己卖,别人想卡我们的脖子,那咱们就自己造一条路出来!” 他转身对苏建军说:“哥,马光荣想当山大王,垄断市场。那咱们就来个釜底抽薪,把他这个山给挖了!” “挖了他的山?”苏建军一脸懵。 “对!”杨辰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不是不让商贩收咱们的货吗?那好,咱们就自己办个集市,就在咱们厂子门口的空地上,办一个靠山村山货大集!” “咱们把收购价,提得比那些黑心商贩高一成,我就不信,周边的乡亲们放着现钱不赚,非要把东西烂在家里!” “咱们不光收,咱们还卖,咱们把价格,定得比县里集市上低一成!” “让县城里想买好东西的老百姓,都上咱们这儿来,咱们要把那些只知道层层加价的中间商,全部踢开!” 这个计划,大胆而又疯狂。 它不仅是要解决自己的原料问题,更是要直接向马光荣建立的整个旧有体系发起挑战。 张村长听得心惊肉跳:“杨辰,这样一来,可就把马光荣彻底得罪死了,他会跟咱们拼命的。” “他现在难道就没跟咱们拼命吗?”杨辰反问。 “退一步是万丈悬崖,进一步,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张叔咱们没得选。” 说干就干。 宣传动员的任务,自然又落到了苏建军的头上。 这家伙在这方面简直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他不知从哪儿借来一辆破旧的东方红拖拉机,又找人焊了个大铁架子,把村里广播用的大喇叭绑在上面,整得跟个战车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这辆宣传战车突突地冒着黑烟,在通往十里八乡的土路上来回驰骋。 苏建军站在拖拉机斗里,手持麦克风,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嗓音,向着广阔的田野和村庄,一遍遍地播送着他的杰作。 他的广播词堪称一绝,是官方文件和民间智慧的完美结合体。 “注意啦,注意啦,各村的父老乡亲们注意啦!” “中央有精神,省里有文件,咱们靠山村响应组织的号召,为人民服务,特举办第一届靠山村山货大集!” “你还在为黑心商贩的压价而烦恼吗?你还在为辛辛苦苦采的山货卖不上价而发愁吗?” “来靠山村吧!这里的价格公道,这里的秤足量,这里的钱现给!” 每到一个村口,他还会即兴发挥,加入一些更接地气的内容。 “哎,前边李家庄的乡亲们,你们的核桃不是愁卖吗?” “拉到我们这儿来,我给你们保证,我们的核桃,吃了脑子灵,你家娃吃了,保证考上大学!” “那边王家峪的大婶们,你们的蘑菇,我们全收了,我们的蘑菇酱,味道好,营养高,婆婆吃了,再也不找儿媳妇的茬!” 这些夹杂着土味和幽默的宣传,比任何红头文件都管用。 一时间,靠山村山货大集成了周边所有村子讨论的焦点。 人们半信半疑,但又充满了期待。 大集开办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 苏建军带着人,把工厂门口的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用石灰画出了收购区和售卖区。 红色的横幅从村口一直拉到工地,上书公平买卖,互利共赢八个大字。 一切准备就绪。 大集当天,天还没亮,整个靠山村的人都起来了。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日头越升越高,通往村口的那条土路上,却始终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预想中车水马龙的景象并未出现。 苏建军站在村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踮着脚朝远处望,嘴里念叨着:“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村民们也都聚在路边,脸上的兴奋慢慢被焦虑所取代。 “是不是大伙儿不敢来啊?” “肯定是怕了马光荣的报复……” 压抑的气氛开始蔓延。 难道,这次的计划要失败了? 只有杨辰,靠在一棵大树下,表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清晨的薄雾,看到更远的地方。 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经济仗,更是一场人心仗。 现在,就看谁能压得过谁了。 第五十七章 找麻烦的人 时间就像凝固的胶水,粘稠而又漫长。 太阳又往上爬了一竿子,炙烤着每个人的耐心。 苏建军已经把村口那块地踩实了,嘴里的烟头换了一个又一个,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妹夫,这可咋整?一个人都没有,咱们这不成笑话了吗?”他凑到杨辰身边,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杨辰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远处山路的拐角。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挑着一副担子,走得很慢,走几步就停下来,回头看看,又看看靠山村的方向,显得犹豫不决。 “是隔壁王家峪的二猴子!”苏建军眼睛一亮。 那个叫二猴子的汉子,在路口徘徊了足足有五分钟,像是在做一个天人交战的决定。 终于,他一咬牙,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加快脚步朝村口走来。 他的出现,像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紧接着,山路的另一头,一个赶着毛驴车的老汉出现了。 然后是三三两两推着独轮车的,背着背篓的…… 起初只是涓涓细流,但很快,就汇聚成了浩浩荡荡的人潮。 原来,他们都没走远。 他们都在观望,在等待,在互相试探。 马光荣的威胁就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但杨辰开出的优厚条件,又像是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他们。 谁也不想当出头鸟,但当第一个、第二个出头鸟安然无恙地飞过来时,所有被压抑的渴望都爆发了。 “来了,都来了!”苏建军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扔掉烟头,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喊道:“锣鼓队,给老子敲起来,欢迎,热烈欢迎各位乡亲!” “咚咚锵,咚咚锵!” 被压抑了半天的锣鼓声猛地炸响,那声音里充满了扬眉吐气的畅快。 靠山村的村民们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自发地迎上前去,帮着推车的推车,帮着抬担子的抬担子,热情得像是迎接远归的亲人。 场面瞬间火爆起来。 收购区,杨辰亲自坐镇。 他面前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杆崭新的大秤,秤砣锃亮。 旁边是几个村里的年轻人负责记账,还有几个妇女捧着装满了零钱和整钱的笸箩。 “乡亲们,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杨辰站起身,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今天咱们就一个规矩:公平,秤杆子给得高高的,价格写得明明的,钱当面点清,绝不拖欠!” 第一个上来的是那个二猴子,他放下担子,里面是两筐刚采的鲜蘑菇,还带着露水。 “二猴子,好货啊!”杨辰笑着打了声招呼。 过秤,记账,算钱。 “一共二十三斤半,按咱们定的价,是四块七毛钱。”杨辰从笸箩里数出钱,连同一张手写的收购单,一起递到二猴子手里。 二猴子接过钱,翻来覆去地数了好几遍,又看了看那张写着品名、重量、单价、总价的单子,黝黑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往常他把这些东西卖给县里的商贩,最多只能拿到三块钱,而且时常还要被挑三拣四,克扣斤两。 “这就给啦?”他讷讷地问。 “钱货两清,童叟无欺。”杨辰笑道。 二猴子咧开嘴笑了,那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他把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又珍重地把那张收购单折好,对着杨辰重重地点了点头,挑起空担子脚步轻快地走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后面排队的人看到这一幕,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队伍排得更长了。 另一边的售卖区,同样是人山人海。 苏婉带着村里的妇女们,将分拣好的山货摆放得整整齐齐。 核桃、板栗、木耳、山楂……琳琅满目。 她们学着杨辰的样子,也做了价格牌,明码标价。 许多从县城闻讯赶来的居民和饭店采购员,看到这里的价格比市场上便宜不少,而且品质更好,都跟不要钱似的疯抢。 整个山货大集,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买家高兴,卖家也高兴。空气中弥漫着金钱的芬芳和丰收的喜悦。 然而,就在这片火热的景象中,不和谐的音符悄然响起。 人群中,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眼神飘忽的青年,显得与周围朴实的农民格格不入。 他们不买也不卖,只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突然,其中一个黄毛青年哎哟一声,撞倒了旁边一个老大爷的货摊,几筐山楂滚了一地。 “你他娘的没长眼睛啊!”黄毛非但不道歉,反而恶人先告状,一把揪住老大爷的衣领。 另一边,一个剃着光头的壮汉,则举着一小袋木耳,在售卖区大声嚷嚷。 “你们这卖的是什么玩意儿?都是发了霉的破烂,吃了要死人的,退钱,必须退钱!” 他的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售卖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不可能!”负责售卖的妇女急得脸都红了:“我们的木耳都是精挑细选的,怎么会发霉?” 苏建军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把袖子一撸,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就要冲过去。 “哥,等等。”杨辰按住了他,眼神冷静。 他知道,马光荣的第二招来了。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这是最常见也最恶心的手段:派人砸场子。 杨辰分开人群,不急不缓地走到那个光头壮汉面前。 “这位大哥,别着急,有话慢慢说。”他的语气很平和。 光头壮汉见正主来了,更加嚣张,把那袋木耳往杨辰面前一摔:“说个屁,你们这就是黑店,卖假货害人,今天不给我个说法,你们这大集就别想办下去!” 杨辰没有理会他的叫嚣,而是弯腰捡起了那袋木耳,从中捏起一片,拿到眼前仔细端详。 他没有去看所谓的霉点,而是将木耳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又用手指捻了捻。 “大哥,你这木耳,是在哪儿买的?”杨辰问。 “废话,当然是在你们这儿买的!”光头壮汉梗着脖子。 “这就奇怪了。”杨辰举起那片木耳,展示给周围的群众看。 “我们卖的木耳,都是经过烘干处理的,又干又脆。可你手上这片,摸起来却是潮乎乎、软绵绵的。”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直视着光头壮汉的眼睛。 “而且,上面这所谓的霉点,带着一股子鞋油味儿。大哥,你出门挺讲究啊,皮鞋擦得挺亮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周围的农民们都是跟山货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经杨辰这么一点拨,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干木耳和湿木耳的手感天差地别,真正的霉味和鞋油味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原来是来找茬的!” “他妈的,差点被他骗了!” 光头壮汉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眼光如此毒辣,三言两语就戳穿了他的把戏。 他眼神慌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杨辰没有再逼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还在跟老大爷拉扯的黄毛青年。 他走过去,拍了拍黄毛的肩膀。 “兄弟,手劲不小啊。” 第五十八章 绝地反击 黄毛回首,瞥见杨辰冰冷的眼神,心中不禁一惊。 杨辰并未看他,而是俯身帮老大爷拾起地上的山楂。 一边捡拾,一边向周围众人说道:“乡亲们,从城里来的朋友们,大家都看到了。” “有些人,不希望我们农民过上富足的生活,不希望我们能够挺直腰杆售卖自己的物品。” “他们妄图,让我们永远处于被他们压迫的境地,任由他们剥削。” 他的声音虽不洪亮,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我们靠山村举办这个大集,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谋取财富。” “而是为了让周边十里八乡的农民兄弟,都能拥有一个公平交易的场所,凭借自己的辛勤汗水,多赚取一些辛苦钱。” “今日若有人来此蓄意捣乱,那就不是与我杨辰一人过不去,也不是与我们靠山村过不去。” “而是与在场的每一个人,与所有渴望,过上好日子的老百姓过不去!” 这番言辞,瞬间激起了在场所有农民心中的怒火。 他们长期遭受那些中间商的欺压,心中早已积攒了一股怨气。 杨辰的话语道出了他们的心声,也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与靠山村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没错,谁要是捣乱,就是与我们作对!” “把这几个小混混赶出去!”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调动起来,此前那些来自不同村庄、彼此素不相识的农民,此刻仿佛凝聚成了一个整体。 他们自发地围拢过来,怒目注视着那几个闹事者。 那个黄毛和光头,见形势不妙,深知群众的愤怒比拳脚更为可怕。 他们哪里还敢继续嚣张,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灰溜溜地逃走了。 一场危机,被杨辰轻松化解,反而使他和靠山村,在这些普通农民心中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人群散去之后,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人,在几个村民的簇拥下,走到了杨辰面前。 “这是王家峪的村长!”有人认出了他。 老村长走到杨辰跟前,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激动与赞赏的光芒。 他上下打量着杨辰,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后生,做得好!” “我们这些老头子,被那些无良商贩欺负了一辈子,只懂得逆来顺受。” “你今日所做之事,是我们想了几十年却始终不敢去做的!” 老村长挺直了腰板,将拐杖用力在地上一顿,说道:“我今日便在此表明态度!” “从今往后,我们王家峪所有的山货,只卖给你们靠山村!” “谁要是胆敢偷偷卖给那些黑心贩子,我定要打断他的腿!” “没错,我们李家庄的山货也只卖给你们!” “还有我们……” 一个又一个村庄的代表,纷纷站出来,表达了相同的意愿。 马光荣的打压之举,不仅未能孤立靠山村,反而阴差阳错地促成了一个,以靠山村为核心、前所未有的山村联盟。 人心的向背,一目了然。 大集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才宣告结束。 收购来的原材料堆积如山,售卖区的货品几乎被抢购一空。 苏建军带领众人清点钱款,累得手指抽筋,但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未曾消失。 杨辰站在工地的土坡上,望着眼前这一片胜利的景象,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就在此时,一辆吉普车从县城方向驶来,在村口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赵卫东从车上跳下,他的神情异常严肃,快步朝着杨辰走来。 “杨辰。”赵卫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祥的预兆,“出事了。” 杨辰的心猛地一沉。 “马光荣那边有了新的动作。” 赵卫东深吸一口气,说道:“之前的那个投毒案,出现了反转。” “为你充当污点证人的装卸工王四,今日在省巡查厅翻供了,他声称之前是自己撒了谎,根本不认识什么齐老板。” 赵卫东看着杨辰,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是你给了他五百块钱,指使他故意陷害齐老板和马光荣的。” 赵卫东带来的消息,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瞬间驱散了靠山村上空,所有的喜庆与欢乐。 院子里,刚刚还在兴奋地数着一堆堆毛票、角票的苏建军,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一副古怪的表情,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什么?”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从长凳上站起身来,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那个叫王四的混蛋,竟敢翻供?还敢反咬一口,说是我妹夫指使的?他是不是疯了?” 苏建军的怒吼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引得不少尚未入睡的村民,纷纷探头张望。 “哥,小声点。”杨辰的声音平静而沉稳。 他拉着赵卫东在石桌旁坐下,又给苏建军递过去一杯凉茶。 “先别着急,把火气消一消。” 杨辰这种超乎寻常的镇定,让愤怒至极的苏建军,和一脸凝重的赵卫东,都感到颇为意外。 “妹夫,都到这个时候了,人家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还……”苏建军急得直跺脚。 “着急有什么用?” 杨辰看了他一眼,说道:“着急能让王四收回他的话吗?还是能让马光荣良心发现?” 一句话让苏建军无言以对。 杨辰转向赵卫东,问道:“赵队,具体是什么情况?省厅那边有什么说法?” 赵卫东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杨辰:“这是省厅发来的协查通报。” “王四今日下午在家属的陪同下,主动前往省厅投案,全盘推翻了之前的供词。” “他称上次被抓之后,是你通过一个名叫黄建业的人找到他。” “承诺给他五百块钱,并保证他不会坐牢,让他按照你编造的说法,去诬陷齐老板。” “他还说,那五百块钱,你已经通过他的妻子转交给了他。” “简直是一派胡言!”苏建军一拳砸在石桌上,震得茶碗乱晃。 “我们何时见过他的妻子?黄科长更是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我知道这是诬陷。”赵卫东揉了揉眉心,显得十分疲惫。 “但是王四此次准备得极为充分,连他妻子收钱的时间、地点、经手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而且他还主动要求进行测谎,结果竟然通过了。” “什么?”这次就连杨辰也感到十分意外。 测谎仪虽不能作为法定证据,但在当时,其权威性在很多人心中根深蒂固。 王四能够通过测谎,说明他要么心理素质极佳,要么就是对自己现在所说的这套谎言,深信不疑。 “马光荣这一招,实在是太狠毒了。”赵卫东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他并非想要给你定罪,因为根本定不了罪,他是要彻底败坏你的名声!” “你想一想,一个靠诬陷竞争对手,来获取利益的人,一个连巡查方都敢欺骗利用的人,一旦名声臭了,谁还敢与你合作?” “县里的领导会如何看待你?首都和上海的供销社,还会要一个人品有问题的供应商的货物吗?” 这才是马光荣的致命一击。 他如同一位顶级棋手,放弃了在边角处的纠缠,直接发起凌厉攻势,直指杨辰的要害。 他要从根本上摧毁杨辰,赖以立足的信誉。 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建军不再言语,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这比扣车、砸场子要狠毒一百倍,那只是皮肉之伤,而此次,却是要挖心。 果然,次日清晨,麻烦接踵而至。 先是县委书记的秘书打来电话,语气虽仍保持着客气,但明显多了一丝疏离与审慎。 他告知杨辰,书记已经知晓省里的情况。 希望杨辰同志能够相信组织,配合调查,并隐晦地暗示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工厂奠基的后续工程最好暂时搁置。 “暂缓”这个词,分量极重。 这意味着县里的支持,已然开始动摇。 紧接着,黄建业也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焦虑。 “杨辰,你小子惹上大麻烦了,我们广济堂的上级单位已经听闻了风声。” “今日一早便有纪委的人找我谈话,询问我是否与你存在不正当的利益输送,我已被停职,正在接受调查。” 第五十九章 人情关系 此消息传来,杨辰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马光荣的能量超乎想象,竟足以对特供系统内部的人事安排产生影响。 他不仅妄图斩断杨辰的得力助手,还欲将杨辰的朋友一同拖入困境。 最为致命的打击源自首都。 红星供销总社的刘青山主任亲自致电,其声音沉重:“小杨啊,你的事情我们已有所听闻。” “并非我们不信任你,只是你也清楚,我们单位性质特殊,任何负面舆论都会对我们造成影响。” “所以,此前我们达成的合作意向,可能需暂且搁置。” “你放心,只要你能证明自身清白,我们合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一连串的打击如汹涌巨浪,重重地拍打着靠山村这艘,刚刚启航的小船。 昨日还人心凝聚、气势如虹的山村联盟,此时也开始显现出不稳定的迹象。 已有村子的代表托人询问,靠山村的厂子究竟是否还会兴建。 绝境,这便是马光荣为杨辰精心构筑的绝境。 他凭借金钱与权势,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让杨辰的所有优势顷刻间化为乌有。 苏建军彻底萎靡不振,他蹲在墙角,宛如一只斗败的公鸡,沉默不语。 整个靠山村都被压抑与恐慌的氛围所笼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杨辰身上。 杨辰将自己关在屋内,整整一个上午。 他既未抽烟,也未喝水,只是摊开一张白纸,在上面反复书写着王四的名字,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信息。 他运用前世作为特种巡查的思维方式,对马光荣布下的这盘棋局,进行复盘解构。 愤怒与抱怨是最为低级的情绪,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他必须找到破局的关键所在。 王四为何翻供? 答案是钱。 马光荣究竟给了他多少金钱,能让他甘愿冒着作伪证的风险,甚至通过测谎? 这笔钱必定是他难以拒绝的。 赵卫东的资料中,有一条信息引起了杨辰的注意:王四有一个十八岁的妹妹,名叫王小娟。 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在省城的医院排队等待一场,费用高达数千元的大手术。 在八十年代,这笔钱对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而言,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既是王四的致命弱点,也是马光荣手中的筹码。 杨辰的脑海中,一个大胆且冒险的计划逐渐成形。 他深知,与马光荣这类人较量,不能循规蹈矩。 你与他讲道理,他却耍流氓;你与他耍流氓,他又讲法制。 你必须跳出他设定的棋局,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予他致命一击。 下午,杨辰走出了房门。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找到苏婉,又将苏建军和赵卫东召集到一起。 “我们不能再被动挨打,必须展开反击。”杨辰开口,声音虽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坚定。 苏建军有气无力地问道:“如何反击?人家轻描淡写一句话,我们就得疲于奔命。” 杨辰在桌上画了一个圈:“马光荣的棋局看似天衣无缝,实则存在一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王四这个人。” “他是这盘棋局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因为他并非坏人,只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普通人。” “只要是人,就有感情、有良知、有弱点。” 杨辰望向苏婉,眼神变得柔和:“婉儿,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 次日,省城医院。 王四的妻子李秀莲正坐在病床前,望着脸色苍白的妹妹王小娟,唉声叹气。 尽管丈夫拿回了一大笔钱,足够为妹妹进行手术,但她心里始终不踏实,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就在此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朴素、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手中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请问,这是王小娟的病房吗?”来人正是苏婉。 李秀莲警惕地站起身来:“你是谁?” “嫂子,你别害怕,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苏婉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柔声说道:“我叫苏婉,是靠山村杨辰的爱人,我代表我们村来看望小娟妹妹。” 李秀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做梦也没想到靠山村的人会找到这里。 她以为会遭遇咒骂与撕打,已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然而,苏婉的举动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苏婉没有半句指责的话语,只是走到病床边,望着昏睡中的王小娟,眼中满是同情。 “真是个好姑娘,可惜患上了这种病,嫂子,你们也受苦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李秀莲手中:“这是我们合作社的一点心意,不多,只有两百块钱。” “你给小娟妹妹,买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子。” “我们都明白,王四大哥他也有苦衷,我们不怪他,只希望小娟妹妹能早日康复。” 这番话,这笔钱,如同烧红的烙铁,重重地烙在了李秀莲的心上。 她预想了无数种被报复的场景,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对方的善良与宽容,比任何打骂都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她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她握着那个信封,双手颤抖不已,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而在医院的另一处,一场看不见的交锋正在悄然上演。 杨辰和苏建军换上一身工人的服装,出现在王四妻子工作的纺织厂附近。 他们并未进入工厂,而是在厂门口的小饭馆里,点了两盘菜、一瓶酒,与邻桌几位下班的工人拼桌而坐。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 杨辰装作不经意地提及,说自己有个亲戚也在这家厂里,名叫李秀莲,最近似乎发了财,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嗨,谁知道呢。”一位喝得满脸通红的工人撇了撇嘴。 “前几天,她还欠着咱们厂里那个‘阎王’好几百块钱呢,这两天突然就还清了,还换了新衣裳。” “不过啊,那个‘阎王’也不是什么善类,我听说有人看见一个,开小轿车的给了‘阎王’一笔钱,他才松口的。” 杨辰和苏建军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数。 这个“阎王”,便是工厂里放高利贷的混混。 马光荣为了不留痕迹,通过这种方式将钱洗白,再转到李秀莲手中。 掌握了这条线索后,杨辰立刻联系了赵卫东。 当晚,在省巡查厅的一间审讯室里,杨辰见到了王四。 王四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神情憔悴。 他以为杨辰是来兴师问罪的。 杨辰没有说一句狠话,只是将一个信封和一张照片推到王四面前。 信封里装着苏婉今日给李秀莲的那两百块钱。 照片上,是苏婉在病床前温柔地望着王小娟的侧影。 “王四,我来并非是要与你算账。”杨辰的声音十分平静。 “我只想告诉你,我妻子今日去医院看望你妹妹了,她告诉我,你妹妹是个非常可爱的姑娘。” 王四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杨辰。 杨辰继续说道:“我知晓你妹妹的手术费用。” “我也知道,你老婆厂里那个叫‘阎王’的,前几天收到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钱。” 王四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杨辰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里是三千块钱,是我们合作社全体村民凑的,用于你妹妹的手术。” 王四彻底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桌上那厚厚的一沓钱,又看看杨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我不要求你更改口供,也不要求你指证谁。”杨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只希望你做一件事,把你拿了谁的钱,他如何威胁你,怎样教你说话,原原本本地写下来。” “写清楚了,你就是被胁迫的受害者,是我们的证人,你的罪责,我会想办法帮你减到最轻。” “你妹妹的手术可以立即进行,你依旧是一个能让家人挺直腰杆的男人。” 杨辰的语气陡然变冷:“如果你不写,那你就等着,因作伪证和诬告陷害罪,在牢里度过几年吧。” “至于马光荣,你觉得他还会管你家人的死活吗?他只会像扔掉一块擦过脚的破布一样,将你们抛弃。” 杨辰将一支笔和一沓稿纸放在那三千块钱旁边。 “路该怎么走,你自己抉择。”说罢,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审讯室里,只剩下王四一人。 他望着桌上那能挽救妹妹生命的三千块钱,看着那张充满善意的照片,又看着那支能决定他下半生命运的笔。 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天崩地裂的交战。 屈辱、恐惧、感动、悔恨……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灵魂。 终于,他颤抖着伸出手,没有去拿那沓钱,而是紧紧地握住了那支笔。 “我写!” 第六十章 对手倒台 王四握着笔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杨辰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他王四是死是活,是烂在泥里还是爬出深渊,都与那人无关。 可桌上那厚厚的一沓钱,和那张定格了温柔瞬间的照片,又像两团火,炙烤着他仅存的良知。 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另一边是通往光明的、却要付出巨大勇气的窄路。 “我写!”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和一股决绝。 他不再犹豫,抓起笔,俯下身,在审讯室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下,将那几日所经历的恐惧、威逼、利诱,原原本本地倾泻在稿纸上。 马光荣的人是如何通过纺织厂放高利贷的阎王找到他老婆李秀莲的。 他们是如何用他妹妹王小娟的手术名额和高昂费用作为要挟的。 他们又是如何一句一句地教他,在省巡查厅该怎么说,怎么做,甚至如何应对测谎。 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对话,都像电影回放一样,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又被他一笔一划地刻在纸上。 他写得很快,仿佛晚一秒,那刚刚鼓起的勇气就会泄掉。 写到最后,他扔下笔,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上,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打湿了衣襟。 但他心里那块压了多日的巨石,却轰然落地。 杨辰并没有走远,他就在门外,和赵卫东一起,静静地抽着烟。 审讯室的门打开,一名年轻的警员拿着那几页还带着体温的供词走了出来,递给赵卫东。 赵卫东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的凝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用力拍了拍杨辰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眼神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队,这份口供,加上纺织厂那个阎王的证词,还有我们靠山村合作社给王小娟同志捐款的正式收据和村民签字够不够?”杨辰弹了弹烟灰,语气平静。 “够了,太够了!”赵卫东一挥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诬告陷害了,这是有组织、有预谋地干扰司法,对抗组织审查,马光荣这次,是把自己的脖子伸进了铡刀里!” “光够还不行,”杨辰掐灭了烟头:“我们不能再等着省厅慢悠悠地去查,我们得主动出击,把火烧得再旺一点,把马光荣的脸,按在火上烤。” 赵卫东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马光荣不是喜欢玩舆论,喜欢从名声上搞臭我们吗?”杨辰的嘴角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想让我们在全省出名,那我们就帮他,让他在全省,甚至全国都出个大名!” 第二天一早,省城最大的报社《江北日报》总编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封特殊的读者来信。 信不是寄来的,是省公安厅派专人送来的。 信的内容,是一篇文笔流畅、情感饱满的纪实文章,标题触目惊心——《一个贫困山村的呐喊:谁在扼杀我们的希望?》。 文章以一个靠山村村民的口吻,讲述了他们如何在党的政策光辉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眼看着就要建起工厂,过上好日子。 然而,省城一个手眼通天的大老板,却因为一己私利,用尽各种卑劣手段。 从投毒陷害,到扣押设备,再到收买证人、诬告好人,企图将这个刚刚燃起希望的扶贫典型,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文章里没有直接点马光荣的名字,但华美贸易、齐老板这些关键词,以及对整个事件脉络的清晰梳理,足以让任何一个了解内情的人,瞬间锁定目标。 最绝的是文章的结尾,附上了两份材料的影印件。 一份是王四那份血泪交织的亲笔供词。 另一份,是靠山村合作社全体村民签字画押,为王四妹妹捐款三千元的证明,上面还盖着村委会鲜红的公章。 善良与邪恶,构陷与救赎,在两份影印件的对比下,显得如此触目惊心。 报社总编看完,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个老新闻人了,这里面的分量,他掂量得出来。 这已经不是一篇普通的社会新闻,这是一颗足以引爆全省舆论的重磅炸弹。 尤其是信是省公安厅送来的,这背后代表的政治信号不言而喻。 “马上排版,今天晚报头版头条,把这篇文章给我发出去!”总编当机立断。 当天下午,《江北日报》晚报新鲜出炉。 那黑体加粗的标题,像一把利剑,直刺人心。 一时间整个省城都为之震动。 华美贸易公司总部。 马光荣正悠闲地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端着一杯上好的龙井,听着金丝眼镜秘书汇报着最新的战果。 “老板,靠山村那边已经彻底瘫痪了,县里叫停了工程,广济堂的黄建业被停职,北京和上海的渠道也断了。” “杨辰现在就是一只被拔了毛的死老虎,蹦跶不起来了。”秘书的语气里充满了谄媚。 马光荣满意地点点头,抿了一口茶。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一群蝼蚁的生死。 杨辰? 一个有点小聪明的乡巴佬罢了,在绝对的资本和权力面前,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助理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脸都吓白了。 “老板,不好了,您快看报纸!” 马光荣眉头一皱,很不喜欢这种失态的样子。 他不悦地接过报纸,目光落在头版标题上。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惬意和傲慢瞬间凝固。 当他看到那两份影印件,尤其是王四那份熟悉的笔迹时,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啪!” 名贵的紫砂茶杯被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裤腿,他却毫无知觉。 “杨辰!”马光荣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我小看你了!” 他立刻抓起电话,开始动用他所有的关系。 然而,电话那头,那些往日里称兄道弟、满口答应的朋友,此刻却像商量好了一样。 “喂?马总啊,什么事?哎呀,我这边信号不好,听不清,回头再说啊!” “老马,不是我不帮你,这事捅到报纸上,省里领导都看到了,谁敢沾啊?你自己想办法吧。” “马光荣,我警告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我跟你不熟!” 一个又一个电话,像一扇扇冰冷的铁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 马光荣握着话筒,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第一次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他经营多年的关系网,在这篇报道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蜘蛛网。 他终于明白,杨辰的反击,打的不是他的手下,不是他的生意,而是他的根基,他赖以为生的关系和脸面。 杨辰把他从暗处,活生生地拖到了太阳底下,扒光了衣服,让他所有的肮脏和龌龊,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还没等他从这轮打击中回过神来,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几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男人。 为首的一人亮出证件,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马光荣,我们是省纪委联合调查组的。你涉嫌多起商业贿赂、恶意竞争及干扰司法公正案件,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金丝眼镜秘书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马光荣看着那冰冷的证件,再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想不明白,自己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怎么就被那个山沟里的年轻人,如此轻而易举地撕开了。 靠山村。 苏建军拿着一份从县城辗转送来的《江北日报》,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扯着他那已经不需要铁皮喇叭的嗓门,逐字逐句地给全村人念着那篇报道。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兴奋。 每念到精彩处,人群中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好,写得好!” “让这帮黑了心的王八蛋,再欺负咱们老百姓!” 当苏建军念到马光荣被调查组带走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压抑了多日的恐慌和憋屈,在这一刻尽情释放。 有人笑有人跳,还有人抹起了眼泪。 杨辰没有在人群里,他站在山坡上,看着山下那片欢腾的景象,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知道这场战争,他们赢了。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打倒一个马光荣,还会有李光荣、张光荣。 要想让靠山村真正地站稳脚跟,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场胜利。 他们需要建立自己的壁垒,一道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摧毁的壁垒。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片已经初具雏形的工厂工地上。 第六十一章 假冒带来的影响 马光荣倒台的消息,像一场八级地震,在县城乃至省城的商圈里引发了剧烈的余震。 那些曾经依附于他、看他脸色行事的大小商贩和老板,一夜之间树倒猢狲散。 之前被他强行压下去的山货价格,也应声反弹。 靠山村的电话,成了全县最忙碌的一部电话。 第一个打来的是黄建业,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大仇得报的畅快:“杨老弟,你这手釜底抽薪,玩得是真他娘的漂亮!” “我今天官复原职了,我们领导还特地找我谈话,让我好好跟你学习怎么做群众工作,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杨辰能想象到电话那头黄建业眉飞色舞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黄哥,这回是兄弟给你添麻烦了。” “屁话,咱俩谁跟谁!”黄建业话锋一转。 “对了,我们领导说了,为了补偿你们靠山村这次受的委屈,特批了一批计划外的化肥和柴油指标给你们,算是精神损失费,你小,因祸得福啊!”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在这个年代,化肥和柴油比钱还金贵,有钱都买不到。 紧接着,县委书记的秘书也打来了电话,语气恭敬得像是在跟上级汇报工作。 不仅立刻恢复了对工厂建设的所有支持,还额外拨了一笔扶贫先进单位奖励金,让杨辰放手去干,县里做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最让杨辰意外的,是北京红星供销总社的刘青山主任。 “小杨同志,报纸我看了,你的事情我也都了解了。”刘青山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得向你道个歉,之前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够细致,让你受委了。” “刘主任,您言重了。” “不重。”刘青山继续说道:“我们红星供销总社,要的就是你这样有担当、有头脑、有人品的合作伙伴。” “我跟我们领导班子商量过了,之前说的合作意向,现在立刻转为正式合同。” “而且,我们决定在你们靠山村,建立一个我们总社在南方的特约农副产品直采基地!第一笔预付款,三十万明天就打到你们县信用社的账上!” 三十万! 直采基地! 这个消息比马光荣倒台还让杨辰感到震撼。 这意味着,靠山村的加工厂还没建成,就已经拿到了一个来自国家顶级供销渠道的长期饭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做生意了,这是直接被国家队收编了。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砸得人晕头转向。 苏建军拿着个小本本,在一旁不停地记,记到最后他扔下笔,激动地在院子里跑了两圈,然后冲到杨辰面前,一把抱住他使劲晃了晃。 “妹夫,你是我亲妹夫,咱们发了,这回是真的发了!” 整个靠-村,都沉浸在一种近乎不真实的狂喜之中。 厂房的建设速度,也因为资金和物资的到位,进入了快车道。 挖掘机的轰鸣声,工人的号子声,村民的欢笑声,交织成一曲充满希望的交响乐。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新的麻,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而至。 这天,苏建军带着几个村里的年轻人,去县城采购一批包装用的油纸和麻绳。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脸色却不太好看。 “妹夫,你来看看这个。”苏建军把纸袋往桌上一放,从里面倒出几包用简陋塑料纸包装的干蘑菇。 杨辰拿起一包,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包装上,用红色的油墨,歪歪扭扭地印着四个大字—靠山村货。 “这是在哪儿看到的?”杨辰问。 “就在县城最大的供销社里!”苏建军气不打一处来:“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咱们村谁偷偷拿出去卖的,可我打开一闻,不对劲啊!” 他撕开一包,递到杨辰面前:“你闻闻,一股子硫磺味儿,这蘑菇,肯定是拿硫磺熏过的,为了好看,也为了增重,这他娘的不是砸咱们的招牌吗?” 杨辰捻起一片蘑菇,颜色倒是比他们自己烘干的要黄亮一些,但质地发软,完全没有天然干货的脆性。 凑到鼻子前,那股刺鼻的化学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我问了供销社的售货员,”苏建军继续说道:“她说这货卖得可火了,价格比咱们之前在大集上卖的还便宜一成。” “就因为挂着咱们靠山村的名头,好多人都抢着买,还以为是咱们厂子出的新产品。” “他们还说不光县城,连隔壁几个县,都有这种靠山村货在卖。做这生意的人,发了一笔小财。” 这个消息,像一瓢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马光荣这条大鳄鱼被打跑了,可水里的小鱼小虾,却开始出来兴风作浪。 他们就像附在良木上的藤蔓,吸取着靠山村用血汗和信誉换来的养分,干着败坏名声的勾当。 “他娘的,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这不是断咱们的根吗?”张村长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我去查!”苏建军撸起袖子:“把这孙子揪出来,非得扒了他的皮!” “没用的。”杨辰摇了摇头,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你今天揪出一个,明天就会冒出十个。只要有利可图,这种事就禁绝不了。”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知道,这个问题,比对付马光荣要复杂得多。 马光荣是一个明确的敌人,可以集中力量去打击。 而这些跟风模仿的假冒者,分散在各处,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防不胜防。 这是市场经济初期必然会遇到的混乱。 人们的版权意识、品牌意识,还处在一片空白之中。 “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难道就要被这些小人这么糟蹋了?”苏建军不甘心地说道。 “所以,我们不能只顾着打江山,”杨辰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桌上那包劣质的假货,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还要学会守江山。” “怎么守?” “给我们的江山,插上自己的旗帜,筑起自己的城墙。”杨辰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郑重地写下了两个字——品牌。 “靠山村,是地名,谁都可以用。我们不能阻止别人用,但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名字。” 杨辰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回响:“一个响亮的名字,一个能让所有人一看到,就知道这是我们靠山村拿命担保的好东西的名字。” “我们还要把这个名字,送到工商局去,让他们盖上一个大红章。” “从今往后,这个名字就跟咱们每个人的名字一样,是独一无二的,谁敢乱用,谁就是犯法,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告他!” 品牌、商标、知识产权…… 这些对于八十年代的村民来说,如同天书一般的词汇,从杨辰嘴里说出来,却变得异常清晰。 他想起了前世作为一名边境警察时,见过的太多因为没有品牌保护,而被仿冒品拖垮的民族企业。 他绝不能让靠山村重蹈覆辙。 “妹夫,你说得对!”苏建军一拍大腿,他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抓住了核心。 “咱们得有个自己的名号,就像古代占山为王的,都得有个威风的旗号一样!叫什么好呢?要不叫靠山好汉?” “去你的。”杨辰被他逗笑了:“咱们是正经生意人,不是梁山泊的土匪。” 他看向墙上,那里还挂着黄建业送来的那副卷轴,上面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深山珍品,裕民兴邦。 杨辰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两个苍劲有力的珍品二字上。 “珍,是珍宝,是稀有。品,是品质,是品德。”杨辰轻声念道。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眼中闪动着光芒。 “我们就叫山珍。” “山里的珍宝,靠山村的品质。” “山珍!”苏建军念叨了两遍,眼睛越来越亮:“好!这个名字好,听着就贵气!” 张村长也捻着胡须,连连点头:“山珍,山珍,朗朗上口,寓意也好。” “光有名字还不够。”杨辰重新拿起那包假货,眼神冷冽:“我们得让那些想占便宜的人知道,我们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哥,你明天多跑几个县,把市面上所有冒牌的靠山村货,都给我买回来,有多少买多少。” “每买一处,都想办法留下证据,比如找个证人,或者让店家开个收据。” “买回来干啥?便宜了那帮孙子?”苏建军不解。 “不。”杨辰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们买回来,是要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咱们要办一场打假大会,就在县城的中心广场办,把记者请来,把工商局的领导请来,把所有买过假货的乡亲们都请来!” “我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害人的假货,一把火烧了!” “我们要告诉所有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们更要告诉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敢动我们山珍的牌子,这就是下场!” 这个计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如果说对付马光荣是绝地反击,那么这一次,就是主动出击,是为自己未来的商业帝国,立下第一块界碑! 一场围绕着品牌和信誉的保卫战,即将打响。 第六十二章 注册商标 苏建军的执行力在搞事情这方面,堪称天赋异禀。 领了任务的第二天,他就发动了村里所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像撒出去一张大网,在周边好几个县城里展开了地毯式采购。 他不仅自己跑,还给每个出去的人都发了行动经费,并制定了详细的采购指南。 “记住,别一上去就买,先跟老板拉家常,问他这靠山村货咋这么便宜,是不是正宗的。” “他要是吹牛,你就顺着他捧,让他多吹两句,旁边咱们自己人,就装作路人甲听着,这就是人证!” “要是老板警惕,不肯多说,你就想办法让他开个收据,写上靠山村蘑菇几个字,这就是物证!” 这家伙把杨辰教他的那点侦查和取证的皮毛,活学活用,发挥到了极致。 几天下来,成果斐然。 靠山村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堆满了从各处搜罗来的冒牌山货,五花八门,什么包装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印着靠山村三个字,而且质量都差得离谱。 看着这堆积如山的假货,苏建军心疼得直抽抽:“妹夫,这可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好几百块钱呢!就为了烧一把火听个响?” “哥,这火不光是烧给别人看的,也是烧给咱们自己看的。”杨辰拿起一包散发着霉味的木耳,神情严肃。 “咱们要让村里每个人都记住,这牌子就是咱们的命,谁要是敢为了点蝇头小利,往咱们自己的锅里掺沙子,下场就跟这些货一样。”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村干部,话说得掷地有声。 与此同时,杨辰也没闲着。 他亲自去了一趟县工商局。 局长一听是靠山村的杨辰来了,热情得不得了,亲自泡茶。 可当他听杨辰说要注册山珍商标,还要办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假大会时,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为难。 “杨辰同志啊,你的想法是好的,有品牌意识,这是大好事!”局长搓着手,面露难色。 “但是这个打假大会,影响是不是太大了点?现在全县都在学习你们靠山村的先进经验,你这么一搞,把县里其他商户都得罪了,这不利于安定团结嘛。” “而且,你说的这个商标注册,流程很复杂,要报到市里,再报到省里,没个一年半载,根本下不来。在你这个商标没被批准之前,你去打别人的假,于法无据啊。” 局长的话,反映了当时普遍存在的一种和稀泥心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杨辰笑了。 他知道,跟这些老机关讲市场规则,是对牛弹琴。 他们只认一样东西——红头文件和上级指示。 “局长,您说的我都明白。”杨辰不急不躁,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局长的桌上。 那是一份合同的复印件。 北京红星供销总社与靠山村合作社签订的《特约农副产品直采基地共建协议》。 合同上,那个鲜红的、带着国徽图案的公章,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着了局长的眼睛。 “局长,您看,红星总社在协议里明确要求,我们作为直采基地,必须保证产品的唯一性和品牌纯洁性。”杨辰指着其中一条款,慢悠悠地说道。 “他们还说,如果市场上出现大量仿冒我们基地的产品,而地方政府不予配合打击,他们就要考虑,我们县的营商环境,是否还适合作为他们的合作伙伴。” 杨辰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说:“刘青山主任还特地嘱咐我,让我把打假大会的盛况,拍成照片,写成报告,连同这次查获的所有假冒伪劣产品样品,一起寄到北京去,作为他们市场调研的参考资料。” 工商局长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听懂了。 杨辰这哪里是来跟他商量,这分明是拿着尚方宝剑来下命令的。 什么叫营商环境? 什么叫市场调研参考资料? 这要是让首都的大领导觉得,他们县里假货横行,政府不作为,那顶乌纱帽还能不能戴得稳,可就不好说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这是政治任务! “杨辰同志,你看看你,怎么不早说!”局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一拍桌子,满脸正气。 “对于这种制假售假、扰乱市场秩序的恶劣行为,我们工商局的态度,向来是零容忍!必须严厉打击,绝不姑息!” “你那个打假大会,我全力支持,我亲自去给你站台讲话,不仅如此,我马上成立一个山珍品牌保护专项工作组。” “以后谁敢在咱们县的地盘上仿冒你们的产品,抓一个,罚一个,绝不手软!” “至于商标注册。”局长把胸脯拍得山响:“你放心,我亲自去市里、省里跑,特事特办,保证一个月之内,让你拿到正式的商标注册证!” 搞定了工商局,打假大会的准备工作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苏建军再次展现了他的导演才能。 他不仅请来了县报社的记者,还通过黄建业的关系,把省电视台的记者都给请来了。 长枪短炮的架势,比上次奠基仪式还隆重。 大会当天,县中心广场人山人海。 广场中央,用石灰画了一个大圈,里面堆满了那几天收缴来的、山一般的假冒伪劣山货。 旁边,十几条巨大的横幅迎风招展。 “坚决打击假冒伪劣,保护山珍品牌声誉!” “昧良心的钱你敢赚,害人的货你敢吃吗?” “今天你买一包假货,明天就断了农民活路!” 这些由苏建军亲自操刀的标语,直白、生猛,充满了冲击力。 杨辰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面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不停的闪光灯,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了整个广场。 他没有慷慨激昂地控诉,而是先给所有人讲了一个故事。 他讲了靠山村的村民,是如何在悬崖峭壁上采摘木耳,如何在荆棘丛中寻找蘑菇。 讲了一个叫柱子的年轻人,为了采到最好的核桃,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讲了村里的老人们,为了挑拣出最干净的山楂,熬得眼睛通红。 “乡亲们,朋友们。”杨辰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山珍的每一个产品,都浸透着我们靠山村人的汗水,甚至是血水。” “我们卖的不是简单的山货,是我们农民的良心和尊严!” “可是就是有人,把我们的良心和尊言,拿去掺上硫磺,拌上霉菌,然后用低廉的价格,来欺骗大家!” 他指着台下那堆假货,提高了音量。 “今天,我们把这些东西堆在这里,不是为了泄愤,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件事:我们农民可以穷,但我们的骨头是硬的!” “我们的产品可以贵,但我们的品质是真的!” 说完,他从苏建军手里接过一个火把。 工商局长也走上前来,表情严肃地宣布了对第一批被查获的制假售假窝点的处罚决定,罚款、没收、停业整顿,力度空前。 “现在,我宣布,靠山村山珍品牌保护行动,正式开始!” 杨辰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然后用力扔进了那堆假货之中。 呼! 火焰瞬间窜起,黑色的浓烟夹杂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冲天而上。 那堆积如山的罪恶,在烈火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灰烬。 台下的群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些曾经买过假货的市民,看着那熊熊大火,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愤怒。 而那些从十里八乡赶来的农民,则从那火焰中,看到了一种希望和尊严。 省电视台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当天晚上,这条新闻就在省台的晚间新闻里播出了。 杨辰手持火把,站在烈火前的那个画面,和他那句我们农民的骨头是硬的,传遍了千家万户。 山珍这个品牌,在一场大火中,完成了它最震撼的首次亮相。 它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商标,它被赋予了诚信、品质和尊严的灵魂。 一个星期后,当杨辰从工商局长手中,接过那本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烫金的山珍商标注册证时。 他知道,靠山村的这艘船,终于有了自己真正的、刻在龙骨上的名字。 他们的商业帝国,已经筑起了第一道坚不可摧的护城河。 第六十三章 名声鹊起 一场大火,烧掉了假货,也烧旺了山珍的名头。 杨辰手持火把,站在烈焰前的画面,随着省台的晚间新闻,传遍了江北省的千家万户。 那句我们农民的骨头是硬的,像一声惊雷,在无数人心中激起回响。 一夜之间,靠山村的山珍商标,从一个乡野品牌,跃升为全省诚信与品质的代名词。 最直接的反应,来自于市场。 之前还在观望的、犹豫的、甚至抱着一丝怀疑态度的各地供销社、食品厂,此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纷纷涌了过来。 县里那部唯一的手摇电话机,成了全县最滚烫的设备,一天到晚响个不停,摇电话的接线员手腕子都快摇断了。 “喂?是靠山村吗?我们是市食品厂,我们要订五百斤的干蘑菇!” “请问是杨辰同志吗?我是隔壁金阳县百货公司采购科的,我们需要一千斤核桃,价格好商量!” 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数量之大,种类之多,让负责登记的张村长手里的铅笔都写秃了好几根。 他看着本子上那一长串惊人的数字,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合上。 这哪是卖山货,这简直是在印钞票。 村民们看杨辰的眼神,也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是敬佩和信服,那么现在,已经带上了一丝近乎于崇拜的狂热。 在他们朴素的世界观里,杨辰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能人,而是能带着他们点石成金的神仙。 苏建军更是走路都带风,他把那份刊登着打假大会新闻的《江北日报》用塑料纸仔仔细细地包好,揣在怀里。 见人就掏出来,指着上面杨辰的照片,唾沫横飞地吹嘘。 “看见没?我妹夫,省台点名表扬的大英雄!” “那火就是我妹夫让我点的,当时那场面,跟打仗一样,我站在我妹夫旁边,就跟赵子龙站在刘备身边似的,威风!” 这家伙的吹嘘虽然夸张,但靠山村上下,没人觉得刺耳,反而听得津津有味,与有荣焉。 县里和省里的支持,也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倾斜下来。 工厂的建设资金,物资供应,一路绿灯。 甚至连电力公司都派了专门的工程队,要从县城变电站,为靠山村专门拉一条高压专线,以保证未来工厂的用电需求。 就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中,一辆挂着沪上牌照的蓝色伏尔加轿车,在村民们惊奇的目光中,缓缓驶入了靠山村。 这年头县里都见不到几辆小轿车,更别提这种一看就气派非凡的大官车了。 车门打开,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中山装,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度。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里提着公文包,眼神灵活。 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下车的一位年轻女性。 她大约二十三四岁,梳着利落的短发,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和一条蓝色工装裤,脚上一双干净的回力球鞋。 她的皮肤很白,五官清秀,但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冷静而锐利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从尘土飞扬的道路,到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厂房。 “请问,杨辰同志是在这里吗?”金边眼镜男人开口,带着一口标准的沪上普通话。 正在指挥村民卸水泥的苏建军愣了一下,连忙迎上去:“我就是他大舅哥,你们是?” “哦,你好你好。”金边眼镜伸出手,和苏建军沾满泥灰的手握了握。 “我是沪上市食品公司采购部主任,钱广明,这位是我的助手小李,这位是我们的技术顾问,林悦同志。” 沪上来的! 还是市食品公司的! 这名头比北京红星供销总社还要响亮。 苏建军脑子嗡的一声,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他赶紧在身上擦了擦手,又跟林悦和小李握了握,然后扯开嗓子就朝村里喊:“妹夫,妹夫,大客户来了,沪上来的大客户!” 杨辰和张村长闻讯赶来,看到这阵仗,心里也是微微一动。 他知道名气大了,招来的就不仅仅是订单,更是真正专业的审视和考验。 “钱主任,林顾问,一路辛苦了。”杨辰不卑不亢地迎上前,目光在那个叫林悦的年轻女人脸上一扫而过。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和别人截然不同。 一番寒暄后,众人被请进了村委会。 苏婉赶忙泡上了最好的茶。 苏建军为了显示主人的热情和见识,强行压下激动,学着电视里领导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端着茶杯发表祝酒词似的说道。 “钱主任,各位领导,我代表我们靠山村,对你们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谢意!” “我们村在党的领导下,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正昂首阔步地走在……那个……康庄大道上!” 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把旁边的小李都给听乐了。 钱广明倒是涵养很好,微笑着点点头:“苏大哥太客气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看了省台的报道,对你们山珍这个品牌很感兴趣。” “我们沪上市场对高品质的农副产品,需求量是很大的。” “那感情好啊,我们的东西,绝对是顶呱呱的好!”苏建军拍着胸脯保证。 然而,一直没说话的林悦却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冷冽,像山泉水敲在石头上。 “我们看重的不是宣传,是实力。”她目光直视杨辰。 “我看了你们的报道,也承认你们的打假大会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市场营销。但营销不能代替品质管理。” “我想请问杨辰同志,你们目前对产品的品控,具体有哪些标准和流程?” 这个问题一出,屋子里热闹的气氛顿时一滞。 张村长和苏建军都愣住了,他们哪懂什么品控、流程,在他们看来,东西好不好,全凭一双手一双眼,凭的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 “我们的标准,就是良心。”苏建军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 林悦的嘴角似乎撇了一下,那表情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果然如此的意味。 “良心是基础,但不是标准。”她毫不客气地继续追问:“我想知道的是数据。比如,你们的烘干蘑菇,含水率控制在多少?” “菌落总数有没有做过检测?不同批次的核桃,脂肪酸败的程度是否在可控范围内?” 一连串专业名词,像子弹一样射过来,把苏建军和张村长砸得晕头转向,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 钱广明端着茶杯,笑而不语,似乎很乐于见到自己的技术顾问给这群乡下人一个下马威。 就在苏建军脸都涨红了的时候,杨辰淡淡一笑开口了。 “林顾问问得很专业,这些也正是我们接下来要建立的标准化体系的核心。” 他转向林悦,眼神平静而自信:“目前,我们通过改进的烘干工艺,可以将干蘑菇的含水率稳定控制在百分之十二到百分之十五之间。” “至于菌落总数,我们暂时没有检测设备,但我们建立了从采摘到加工的全程洁净操作规程,并且正在和省农科院的刘教授合作,准备引进紫外线杀菌设备。” “关于核桃的酸败问题,我们采取的是分批采购、低温避光储存和订单式生产的模式,确保从原料到成品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天,最大程度保证新鲜度。” “每一批产品,我们都留有样品,并且有详细的手工记录,包括原料产地、采摘时间、加工负责人和出厂日期。” 杨辰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他没有用什么高深的词汇,但每一句话都直指核心,展现出一种远超这个时代乡镇企业家的专业素养。 屋子里一片寂静。 苏建军和张村长目瞪口呆地看着杨辰,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钱广明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眼神里多了一丝惊讶。 而那个一直表情冷峻的林悦,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她深深地看了杨辰一眼,那审视的目光中,多了一分郑重。 “口说无凭。”她沉默了几秒钟后,说道:“我们决定在这里停留几天,希望能亲眼看一看你们的整个生产流程。” “随时欢迎。”杨辰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六十四章 技术壁垒 在接下来的两日里,林悦仿若一台移动的质检仪器,于靠山村里各处巡查。 她随村民一同上山,细致观察他们采摘的操作流程,并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记录不同坡向、不同树种之下蘑菇的生长状况。 她蹲守在新建成的烘干房内,专注凝视工人们摆放物料的方式,以及控制火候的手法。 甚至会伸手触摸刚刚出炉的干货,再用牙齿轻轻咬一下,以感受其中细微的脆度差异。 她所提出的问题日益增多,且愈发尖锐。 “你们这座烘干房,采用的是最为原始的直火加热方式。” “热空气循环不够均匀,靠近火源的物料,易出现焦化现象。” “而远离火源的物料又难以烘干,你们打算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据我观察,你们的分拣工作全依赖人工与肉眼判断,五十岁大妈与二十岁姑娘的视力显然存在差异。” “这种非标准化的操作,怎样确保,每一批次产品质量的稳定性?” “你们的包装车间,与原料仓库仅相隔一堵墙,交叉污染的风险过高!” 每一个问题,皆如同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出,靠山村当前生产模式的薄弱之处。 村民们被她问得无言以对,甚至心生抵触情绪。 在他们看来,这个从城里来的年轻女子,简直就是在刻意挑剔、无端指责。 “俺们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做的,吃了几百年也没出过人命,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一位负责烧火的大叔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苏建军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数次想要与林悦理论,均被杨辰以眼神制止。 杨辰十分清楚,林悦所言句句在理。 这些问题皆是他正准备着手解决,但受限于当前条件,尚未有足够时间去完善的方面。 他非但没有反感,反而对这位专业且较真的年轻女性,萌生了几分欣赏之意。 当日下午,在考察完所有生产环节之后,林悦找到了杨辰,神情严肃地给出了她的最终结论。 “杨辰同志,经过这两日的观察,我认可你和你的团队颇具想法,且工作极为努力。然而。” 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你们现有的生产方式过于落后,充斥着经验主义与不确定性。” “这样的产品,或许能够在县城以及省内销售,但绝对无法进入我们沪上的市场,更谈不上走向全国。” 一直未曾多言的钱主任,此时清了清嗓子,接过话题,充当起了调和的角色。 他微笑着说道:“小林说话较为直接,但也是为了我们未来的合作考虑。” “我们公司的意见是,技术方面的问题,我们可以提供协助。” “我们沪上食品公司,拥有全国最为先进的,真空冷冻干燥生产线。” “我们可以派遣专家团队前来,帮助你们构建一套现代化的生产标准。” “当然,作为技术投入,我们期望在未来的合作中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所在。 他们看中了山珍的品牌潜力,以及原料优势,却对靠山村的生产能力缺乏信任。 因此,他们试图以技术入股的方式,将山珍的生产环节,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番话语,让在场的张村长和刘教授脸色骤变。 苏建军率先激动地跳了起来:“这怎么行!那我们这家厂子,不就成了给你们打工的了吗?” “我们自己历经艰辛创立的品牌,凭什么要让你们来随意干涉?” 钱主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苏大哥,话不能如此表述,我们是为了实现合作共赢,助力你们取得进步。” “倘若没有我们先进的技术,你们的山珍永远只能是土特产,难登大雅之堂。” “你……”苏建军气得满脸通红,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钱主任,林顾问。”杨辰终于开口。 他并未动怒,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微笑。 “我由衷感谢你们提出的宝贵意见,也承认我们在标准化生产方面,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先是对对方予以肯定,缓和了现场的气氛。 而后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但我亦认为,食品的精髓,并非仅仅是冰冷的数据,还包含独特的风味。” “我们靠山村的山货,之所以能够赢得大家的喜爱,正是因为它保留了山野的本真味道。” “倘若完全采用工业化的流水线进行生产,或许能够获取一组完美的数据,但会不会也因此失去了,它最为珍贵的灵魂?” 林悦毫不留情地反驳道:“那不过是你们,为自身落后寻找的借口罢了。” “科学的加工方式,能够最大程度地保留食物的营养与风味,而非破坏。” 杨辰注视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挑战的光芒:“是吗?既然我们观点不一,那不妨让产品自身来说话。” “此话怎讲?”林悦眉头微微一皱。 “我们进行一场试验。”杨辰站起身来,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就以我们最核心的产品——烘干蘑菇进行比试。” “林顾问,你可以运用你认为最为科学、最为先进的方式,处理我们提供的原材料,而我,则会采用我们靠山村的传统方法。” “明日此时,我们将成品展示出来,不标注署名、不做标记,请钱主任、刘教授以及我们县食品办的同志,一同进行盲品。” “让大家的味觉来做出最终的评判。” 这一提议,令所有人都为之惊愕。 与来自沪上的技术专家比拼产品?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苏建军急得不停地给杨辰使眼色,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一个乡下武师妄图挑战正规军的枪炮。 钱主任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之色,他认为杨辰是年少气盛、自讨苦吃。 这恰好是一个契机,可以彻底打消他们的傲气,让他们乖乖接受自己的帮助。 钱主任鼓掌笑道:“好,有魄力!我们就依照杨辰同志所说的进行!” 唯有林悦,并未立刻应允。 她深深地凝视着杨辰,仿佛试图从他平静的面容上,洞察他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在虚张声势。 最终,她点了点头,眼神中燃起一股好胜的火焰:“可以,期望明日的结果,不会让你太过失望。” 她对自己所掌握的现代食品工程学,抱有绝对的自信。 夜里,村委会的灯光依旧亮着。 苏建军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妹夫,你是不是头脑发热了?与人家比拼技术,我们拿什么去比?” “咱们那个烘干房四处透风,全靠烧火师傅的一双眼睛把控,这岂不是必输无疑?” “哥,谁说我要用那个烘干房了?”杨辰神秘地一笑。 他展开一张图纸,上面绘制着一个造型奇特的装置,有进风口、出风口,还有分层结构。 “这是我依据咱们新买的切片机,和烘干机的原理,琢磨出来的一个小装置。”杨辰指着图纸说道。 “咱们的烘干机功率过大,不适用于处理少量精细的物料。” “我打算利用它的部分零件,再加上一些我们自己能够找到的材料,连夜组装一台多级变温循环式烘焙箱。” “啥……啥箱?”苏建军听得一头雾水。 杨辰将图纸一卷,塞到他手中:“你无需在意它叫什么。” “你即刻带领几个人,按照我图纸上所画的,去把这些铁皮、管子以及耐火砖找来。” 他压低声音,在苏建军耳边叮嘱道:“另外,你去后山砍一些,去年秋天被雷劈过、自然风干的枣木回来,记住,一定要是被雷劈过的。” “要那东西有何用处?难道还能辟邪不成?”苏建军愈发困惑。 “让你去做你就去,这是我们的秘密武器。”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尽管满心疑虑,但出于对杨辰的绝对信任,苏建军还是咬紧牙关,带领众人冲进了夜色之中。 而林悦这边,也从她带来的大行李箱里,取出了一台银色的、极具科技感的便携式真空泵和一台小型的红外线加热仪。 一场传统与现代、经验与科学的较量,在靠山村这个小小的舞台上,悄然拉开了帷幕。 第六十五章 舌尖上的胜利 次日下午,靠山村村委会的院子里,一张八仙桌被置于正中,氛围庄重得仿若即将举行一场重要仪式。 桌上并排摆放着两个完全相同的白瓷盘,每个盘子里均盛放着一小堆刚用温水泡发的干蘑菇。 左边的盘子,编号为甲;右边的盘子,编号为乙。 甲盘里的蘑菇,每一片都饱满充盈,颜色呈现均匀的浅褐色,大小几乎毫无差异,好似出自同一个模具,完美得近乎失真。 乙盘里的蘑菇,形态则自然得多,颜色的深浅略有不同,边缘带着天然的卷曲。 虽不如甲盘那般规整,却洋溢着勃勃生机。 桌旁坐着五位评委,分别是钱广明、林悦、刘教授、县食品办派来的一位李姓科长,以及被杨辰硬拉来凑数的司机老王。 杨辰称老王的味觉,代表了最广大普通消费者的口味。 苏建军和张村长站在一旁,手心满是汗水,比他们当年结婚拜堂时还要紧张。 “各位,请开始吧。”杨辰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随后退到一旁。 盲品环节正式开启。 第一步,观察蘑菇的色泽。 钱广明看着甲盘的蘑菇,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形态规整,色泽均一,这才是工业化产品应有的品相。” 李科长也随声附和:“没错,卖相好,消费者才会青睐。” 刘教授则推了推眼镜,凑近乙盘,仔细端详许久,并未言语。 第二步,嗅闻蘑菇的香气。 众人依次拿起筷子,将两盘蘑菇凑近鼻尖。 甲盘的蘑菇,散发着一股纯净、单一的菌类香气,气味纯净,但似乎也仅此而已。 而当众人闻到乙盘蘑菇的香气时,表情皆微微一变。 那股香气复杂得多,除了蘑菇本身的鲜香,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类似坚果烘烤后的焦香。 甚至还有一缕淡淡的、清甜的木质气息。 “咦?这味道……” 老王这个粗人率先忍不住开口:“咋闻着这么舒坦呢?跟俺在灶膛火里烤出来的红薯干似的,香得沁人心脾!” 钱广明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林悦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她捏着筷子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收紧了。 最为关键的第三步,品尝蘑菇的味道。 众人用筷子夹起蘑菇,放入口中咀嚼。 甲盘的蘑菇,口感爽脆,质地极为均匀,从第一口到最后一口,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味道很纯粹,就是蘑菇原本的味道。 “不错,口感稳定,品质可控。”钱广明评价道,仿佛是在给自己的产品下结论。 接着,众人将筷子伸向乙盘。 蘑菇入口的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若说甲盘的蘑菇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每一步都精准无误,那么乙盘的蘑菇就像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一出手便石破天惊。 那口感层次极为丰富! 入口时是菌盖的肥厚软滑,紧接着是菌柄的柔韧嚼劲。 随着咀嚼,一股浓郁的鲜味在舌尖炸开,比甲盘的鲜味醇厚数倍。 但这还不是全部,在那极致的鲜味之后,一丝淡淡的烟熏味和果木的清甜开始在口腔中回荡。 最后,竟在喉头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 “这……这是……”刘教授激动地站起身来,夹起一片乙盘的蘑菇,翻来覆去地查看,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它不仅保留了蘑菇本身,几乎所有的风味物质。” “还通过某种美拉德反应和焦糖化反应,衍生出了全新的复合香气!” “这是如何做到的?这简直是艺术!” 李科长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着乙盘的蘑菇,连连点头。 司机老王更为直接,他把盘子里剩下的乙盘蘑菇,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喊道: “这个,这个好吃,俺活了半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蘑菇!” 胜负已然分明,高下立见。 钱广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犹如开了染坊一般。 他想说些什么来挽回颜面,比如乙盘蘑菇的风味不稳定,不适合标准化生产。 但看着众人陶醉的模样,这话他终究说不出口。 在绝对的美味面前,任何关于数据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了林悦身上。 她既没有像钱广明那样尴尬,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叹。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片乙盘的蘑菇,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困惑。 以及一种技术人员发现新大陆时的狂热。 她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杨辰面前,将那片蘑菇递到他眼前,用带着颤音的、急切的语气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真空冷冻干燥法,在零下四十度的低温和真空环境下,让水分直接升华,这是目前公认,最能保留食物风味和营养的方式。” “可你的产品为什么能比我的,多出至少三种以上的芳香烃化合物?” “而且,我刚刚偷偷测了一下,它的含水率只有百分之十一,比我的还低,这不科学!” 这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技术顾问,而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苏建军在一旁看得咧嘴笑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他恨不得立刻告诉这个女娃子,那是因为他妹夫用了雷劈过的枣木! 那可是神仙般的手段! 杨辰笑了笑,并未故弄玄虚。 “林顾问,科学本身并无差错,但科学的应用需要结合实际情况。”他拿起一片乙盘的蘑菇,解释道。 “你的方法,追求的是减法,尽可能减少风味和营养的流失,而我的方法,在做减法的同时,还在做加法。” “我昨晚连夜制作了一个小型的烘焙箱,它有三个温区。” “第一温区采用低温热风,快速带走蘑菇表面的水分。” “第二温区温度升高,使蘑菇内部发生轻微的美拉德反应,激发焦香。” “第三温区,也是最为关键的,我用极少量的、被雷电瞬间碳化过的枣木进行熏烤。” “雷击枣木的密度极高,燃烧时产生的烟极少,但能释放出一种独特的、类似天然香草醛的物质。” “它能与蘑菇本身的鲜味物质,发生奇妙的协同效应,从而产生你们尝到的那种复合风味。” “我将其称为三段式增香控湿烘焙法。” 杨辰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够理解的语言,将自己前世食品工程学的知识,娓娓道来。 他没有提及自己特警、穿越等经历,只是将这一切,归功于对传统工艺的思考和科学化的改良。 一番话讲完,全场一片寂静。 刘教授看着杨辰,眼神中满是赞叹与激赏。 这年轻人不仅具备商业头脑,更拥有科研天赋啊! 林悦彻底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杨辰,脑海中反复回味着“三段式增香控湿烘焙法”这几个字。 这套理论完全超出了她现有的知识体系,却逻辑严密,充满了科学的魅力。 它为她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许久之后,她对着杨辰深深地鞠了一躬。 “杨辰同志,我为我之前的傲慢与偏见向你道歉。”她抬起头,目光灼灼,满是真诚。 “我收回我之前所说的所有话,你们的山珍,并非土特产,而是真正的珍品。” “如果可以,我想申请留在你们这里,作为你的技术助手,参与山珍品牌的研发,我不要工资!” 一位沪上市食品公司的顶尖技术顾问,竟然要免费为一个山村工厂担任助手! 这一反转,比盲品的结果更令人震撼。 钱广明彻底傻眼了,他明白,自己这次不仅未能收编对方,反而赔上了一个顶梁柱。 他连忙上前,试图打圆场,却被杨辰笑着拦住。 “钱主任,合作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谈。”杨辰转向林悦,伸出手。 “至于林顾问,我代表靠山村,非常欢迎你的加入,不过工资还是要发的,我们山珍,绝不亏待任何一个人。” 当晚,靠山村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 苏建军喝得酩酊大醉,抱着一根雷劈过的枣木,逢人便吹嘘这是他寻来的镇山之宝。 钱广明也喝了不少酒,但他并非高兴,而是发愁。 他拉着杨辰的手,再也不提技术入股的事,只求能签下一份长期供货合同,价格都好商量。 林悦没有喝酒,她抱着一个小本子,跟在刘教授和杨辰身边,像个好奇的学生,问这问那,眼睛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 杨辰站在山坡上,望着山下欢腾的人群和远处灯火通明的工地,心中一片宁静。 他明白,赢得一场比试、签下一份合同,都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挑战在于未来如何将山珍这个品牌,从江北一隅,推向全国,乃至世界。 而林悦的加入,无疑让他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多了一位最为宝贵的同行者。 他的商业帝国,终于有了第一块坚实的技术基石。 第六十六章 新格局的奠基 篝火晚会的烟气尚未完全消散,靠山村的空气中便弥漫起一股,异于往日的气息。 那是金钱、机遇与野心相互交融、发酵所产生的味道。 钱广明宿醉之后,头脑尚未完全清醒,便堵在了杨辰家的门口,手中紧握着一份连夜起草的合同,其态度与两天前相比,判若两人。 “杨辰同志,不,杨老弟!”钱广明脸上堆满笑容。 哪里还有半点沪上大主任的架子,活脱脱像个上门推销的供销人员。 “您看,这是我们草拟的供货协议,价格由您填写,数量由您确定。” “只要能让我们沪上食品公司,获得山珍蘑菇的独家代理权,一切都好商量!” 他特意将“独家代理”四个字咬得很重,生怕杨辰听不明白。 苏建军在一旁抱着双臂,斜眼打量着他,心中暗自欣喜。 前两天还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妄图进行技术入股,自命不凡,如今不也乖乖上门,低声下气。 杨辰接过那份饱含诚意的合同,却并未查看,而是将其轻轻放置在桌上。 “钱主任,独家代理一事,恐怕难以实现。” 钱广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我们的山珍,属于靠山村全体村民,也属于整个社会。”杨辰不紧不慢地沏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首都的红星总社,是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我们不能有所偏袒。” 钱广明的脸色略显难看,他未曾料到杨辰年纪轻轻,说话却滴水不漏。 “不过……”杨辰话锋一转。 “虽然无法给予您独家代理,但我们可以采用一种,更为深入的合作模式。” 他望向院子里,正拿着一个小本子,围着刘教授问这问那的林悦。 “林顾问的技术和理念,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我们靠山村,拥有优质的原料和独特的工艺,你们沪上具备广阔的市场和前沿的资讯。” “为何我们不携手合作,打造一款全新的、专门面向我们,与沪上市场的高端产品线呢?” “高端产品线?”钱广明一脸错愕。 “没错。”杨辰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就命名为‘山珍·申’,即申城的特选,这条产品线的产品,从包装设计到营销策略,均由你们沪上方面主导。” “但核心技术和生产环节,必须由我们靠山村控股。” “我们提供技术、原料和品牌,占股百分之五十一。” “你们提供市场、渠道和资金,占股百分之四十九。” “盈利之后,我们按照股份进行分配,您觉得如何?” 钱广明彻底被杨辰的这一提议所震撼。 他原本是前来收购的,企图将靠山村变为自己的原料供应地。 结果杨辰反客为主,不仅保住了自身的主导权,还打算与他共同成立一家新的合资公司。 这小子,哪里像是山沟里的农民,分明是谈判桌上的高手! 他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杨辰的三段式烘焙法他亲眼见识过,其味道,莫说在沪上,即便拿到广交会上,也绝对是能让外商竞相争夺的紧俏商品。 倘若能够与这样的技术深度合作,区区百分之二的股份差距,又何足挂齿? 未来的收益,将不可限量! “好!”钱广明一拍大腿,当机立断。 “就按照杨老弟您所说的办,我即刻返回沪上向领导汇报,一周之内,我将带领法务和财务团队前来,咱们签订正式协议!” 送走了患得患失,却又满怀希望的钱广明,靠山村迎来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外来专家。 林悦的加入,犹如一条鲶鱼,搅动了靠山村原本平静的局面。 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所有即将进入,工厂工作的村民,举办了一场卫生培训课程。 “手部需用肥皂清洗三十秒以上,指甲缝内不得留有泥垢。” “头发必须全部塞进帽子里,不得有一根外露。” “工作服需每日换洗,不得穿着进入厕所,更不能穿着回家喂猪!” 她手持一根小木棍,指着黑板上自己所画的人体图,表情严肃得如同军训教官。 村民们从未经历过此类事情,纷纷在底下交头接耳。 “俺的手天天在土里劳作,洗得那么干净有何用处,又不是去见女婿。” “就是,头发丝掉进蘑菇里,抖一抖不就行了,难道还会吃死人?” 苏建军作为未来的车间主任,第一个表示不服,他梗着脖子站起身来:“林顾问,您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吧?” “我们这里是山区,并非你们沪上的大医院,没有那么多讲究。” 林悦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而是从她那个珍贵的银色行李箱中,取出一台显微镜。 这是她特意让钱广明从沪上寄来的。 她用棉签轻轻从苏建军那双,自认为洗净的手上刮取了一些样本,然后放置在载玻片上。 “苏主任,麻烦您过来看一下。” 苏建军不情愿地凑上前去,往目镜里一看,只看了一眼,便大声惊叫着跳了起来,脸色煞白。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有这么多虫子在爬?”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见了鬼一般,用力在裤子上擦拭。 “这并非虫子,而是细菌。”林悦的声音虽不大,但整个教室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肉眼无法看见,但它们无处不在,这些细菌一旦进入食品中,轻则导致人腹泻,重则引发食物中毒。” “我们的山珍,是要销往全国各地,面向千家万户的,倘若出了问题,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村民们看着苏建军那张惊恐的脸,再看看自己满是泥垢的指甲,纷纷坐不住了,赶忙跑到院子里的水井旁,争抢着打水洗手。 苏建军更是用肥皂将手搓得通红,宛如刚从开水中捞出一般。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林悦过于讲究。 这位说话轻声细语,但眼神犀利的女顾问,在村民心中树立起了比村长还要高的威望。 有人在背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活阎王”。 解决了人员方面的问题后,杨辰开始着手解决资金问题。 首都红星总社的三十万预付款,加上沪上食品公司,即将到账的第一笔投资。 靠山村合作社的账户上,趴着一笔足以让整个县,都眼红的巨额资金。 杨辰将张村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召集到一起,摊开了账本。 “各位叔伯,我们现在有资金了,但这笔钱该如何使用,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张村长看着那一连串的零,手不禁有些颤抖:“这还用说?当然是先把工厂建好,购置最好的机器!” “对,给大伙多分些钱,过个丰盛的年!”另一位族老兴奋地搓着手。 杨辰摇了摇头:“工厂要建设,但不能仅仅局限于工厂建设,钱也要分配,但不能现在就分配。”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指着村里那条坑洼不平的土路。 “我们的货车每次进村都如同经历一场难关,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这条路必须修缮,要修成全县最好的水泥路!” 他又指向山坡上那几间四处透风的土坯房。 “那是我们村的小学,孩子们冬天上课,脚上都生了冻疮,这所学校必须重建。” “要建成砖瓦结构的,窗户要换成大玻璃,让孩子们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 “此外,村里要成立一个公共卫生室,请一位正规的赤脚医生,配备常用药品。” “谁家有人头疼脑热,无需再摸黑跑几十里山路去县城。” “最后,我们要成立一个‘靠山村教育及养老基金’,从今天起,合作社每年利润的百分之十,自动划入这个基金。” “村里考上大学的孩子,基金将全额资助学费和生活费,村里年满六十岁、无子女赡养的老人,由基金统一供养!” 杨辰的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他们所想的是如何将钱,装进自己的口袋,而杨辰所想的,却是整个村子的未来,是下一代和上一代的福祉。 张村长看着杨辰,眼眶逐渐泛红。 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他并非在单纯地做生意,而是在为靠山村奠定百年基业的根基。 “小辰。”张村长声音哽咽。 “你才是我们靠山村真正的主心骨啊!” 他站起身来,对着杨辰,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场的所有族老,也都纷纷站起身来,默默地向这位年轻人致以敬意。 这个夜晚,靠山村的未来蓝图,在杨辰的描绘下,逐渐清晰起来。 然而,就在村里呈现出一片繁荣景象,所有人都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时,谁也没有察觉到。 村口那棵大槐树的阴影里,一双阴鸷的眼睛,正透过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窗,冷冷地注视着工地上,那些彻夜未熄的灯火。 “哼,一个毛头小子,把马爷扳倒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车里的人吐掉嘴里的烟头,对司机说道。 “回去告诉豹哥,这块肥肉我们吃定了,先别急着动手,让他再得意几天,等养肥了,再动手不迟。” 黑色的轿车,悄然融入了夜色之中。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六十七章 钱与人心 靠山村已然富裕起来,财富积累颇为丰厚。 水泥道路自村口径直铺设至山脚的工厂,崭新的红砖瓦房小学拔地而起,朗朗读书声传至远方。 每一位参与合作社的村民,首次获得了现金分红,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纸币,引得不少人反复点数,甚至在夜间入睡时也要将其置于枕头之下。 富裕所带来的喜悦是真切的,然而随之浮现的问题,亦如雨后的毒蘑菇般悄然露头。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人心。 往昔贫困之时,众人齐心协力,为了多赚取几个工分,天未亮便前往田间劳作。 如今,一些人的心思开始变得活络。 “建军哥,我叔是村里的长者,身体欠佳,能否为他在厂里,安排一份看守大门的工作?这样他免受风吹雨淋之苦。” “他二婶,你与杨辰有亲戚关系,帮我向他转达,我家那孩子也渴望进入工厂,担任个小组长之类的职务,他可是高中生呢!” 苏建军的家,成为了村里最为热闹的所在。 提着鸡蛋、挂面登门的亲戚接连不断,所言内容皆围绕着,安排一份好工作这一核心。 苏建军起初颇为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拍着胸脯应允了诸多请求。 但逐渐地,他察觉到了异样。 厂里的岗位数量有限,每个岗位都有专人负责,且林悦定下的标准甚高,哪有那么多轻松且待遇优厚的工作呢? 更为严重的事件发生在工地上。 两名年轻人,因争抢新购置的拖拉机的驾驶权,在工地上大打出手,其中一人甚至将另一人的头部打破。 杨辰赶到时,两家人正堵在村委会门口相互谩骂,口沫横飞。 “为何你家孩子能开,我家孩子就不行?开拖拉机每日的工分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我家孩子学得快!你家那小子笨得像猪一样,要是把拖拉机开进沟里,你能赔偿吗?” 杨辰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望着那些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便争吵得面红耳赤的乡亲,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他历经艰辛所建立起来的凝聚力,正被金钱逐步侵蚀。 他并未当场发作,而是让张村长先将两家人劝返,随后把苏建军和几位村干部,召集至正在建设中的工厂办公室。 “建军哥,近期来找你走后门的人不少吧?”杨辰开门见山地问道。 苏建军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回应:“都是乡里乡亲的,实在难以拒绝。” “面子?”杨辰的声音陡然提高。 “今日他们为了一个开拖拉机的名额,便打得头破血流,明日是否会为了一个车间主任的职位而动刀?” “我们的厂子尚未开工,难道就要沦为一个,争权夺利的混乱局面吗?”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苏建军也着急起来。 “在这个人情社会中,总不能不顾及亲情吧?” “所以,我们必须制定规矩。”杨辰斩钉截铁地说道。 “制定一个不讲人情,只看重功劳和本事的严格规矩!” 当天夜晚,村里的大喇叭响起,通知所有合作社成员,前往新建成的小学操场召开大会。 村民们以为又要发放钱财,个个喜气洋洋地搬着小板凳前来。 杨辰站立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身后是一块大黑板。 他未说一句废话,直接让苏建军,将当日打架的两名年轻人的名字,写在黑板上。 “王二柱,李狗蛋。”杨辰指着那两个名字,声音冰冷。 “从今日起,你们二人被工厂开除。”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凭什么?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打架而已!” “杨辰,你此举未免太绝情了!” 王二柱和李狗蛋的父母更是冲到台前,又哭又闹。 待他们吵闹够了,杨辰才拿起话筒,平静地说道:“我们靠山村的工厂,并非菜市场,不是想来就来、想闹就闹的地方。” “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任何人若胆敢在厂里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消极怠工,其下场与他们无异。” “我们靠山村能有如今的局面,依靠的是什么?并非依靠我杨辰一人之力,而是依靠大家齐心协力!” “如今日子刚刚好转,便有人忘本,开始勾心斗角,妄图不劳而获,我告诉你们,这绝无可能!” 他转向苏建军:“建军哥,你上台来。” 他递给苏建军一支粉笔:“你把咱们厂的组织架构绘制出来。” 苏建军虽心中有所疑虑,但还是依照要求去做。 他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金字塔结构图。 “最顶端,是厂长,由我兼任。”杨辰指着金字塔的尖顶。 “往下,是两位副厂长,一位主要负责生产,由林悦顾问担任;另一位主要负责行政和后勤,由张村长担任。” “再往下,是各个车间的主任。这个职位,不依靠关系,不看重辈分,只看个人能力。” “谁能够带领手下的员工,保质保量地完成生产任务,谁就可以担任此职;若工作表现不佳,随时可能被替换!” “最底层,是我们的工人,工人也划分等级,有一级、二级、三级,还有学徒工。” “级别如何确定?很简单,通过考试!” “林顾问会与刘教授一同出题,考试内容涵盖操作和理论。” “若考试合格,级别就会提升,工资和奖金也会相应增加;若考试未通过,就只能继续安心当学徒工!” “从今日起,我们厂实行岗位责任制和绩效考核制,每个人的工资,由基本工资和绩效奖金两部分构成。” “你完成的工作量大,工作质量高,废品率低,你的绩效就会高,奖金也会增多,甚至可能超过我的基本工资!” “倘若你偷懒耍滑,生产出大量次品,那么抱歉,将扣除绩效和奖金;若连续三个月未达到标准,就请卷铺盖走人!” “至于分红。”杨辰加重了语气。 “年底的分红,也不再按照人头平均分配,百分之三十按照工龄和入股数进行分配,这是基础部分。” “剩余的百分之七十,全部与个人的绩效挂钩。” “你贡献大,就能获得大部分分红;你若混日子,就只能得到极少的份额!” 这一套全新的、复杂却极为公平的制度。 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村民中引发了强烈的震动。 他们听得一头雾水,对于绩效、考核等概念不甚理解,但有一点他们领会了。 今后不能再吃大锅饭了,若想多挣钱,就必须凭借真才实学。 “这岂不是与城里的工厂一样了吗?”有人小声议论。 “杨辰这是要把我们,当作牛马使唤啊!”也有人心生不满。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是村里辈分最高的七爷爷,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我认为,小辰说得没错!”老人声音洪亮。 “往昔我们贫困,无可奈何,只能实行大锅饭制度。” “如今我们的事业规模扩大了,若依旧沿袭以往的做法,人心就会涣散,厂子也会倒闭!” “城里工厂的规矩,是人家经过几十年摸索总结出来的,我们为何不能学习?” “我们靠山村的人,并不比城里人愚笨,也不比他们懒惰,凭借本事吃饭,理直气壮!” 七爷爷的话语,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原本有些动摇的人心重新稳定下来。 杨辰望着老人,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深知,这场变革,最为艰难的并非制度本身,而是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 “我宣布,从明日起,开展为期一周的全员培训,和上岗考试!”杨辰趁热打铁。 “所有人都从学徒工做起,若想担任干部,想获得高工资,就拿出你们的本事来!” 大会结束了,但其所带来的冲击才刚刚开始。 整个靠山村,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学习热潮之中。 白天,林悦和刘教授在临时教室里授课,黑板上写满了各种化学公式和操作流程图。 夜晚,村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大人们捧着白天记录的笔记,如同学生一般逐字研读。 苏建军更是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将林悦所讲述的那些管理名词。 诸如PDCA循环、5S管理法等,工工整整地抄写在一个小本子上,每日背诵,见到人就想要炫耀一番。 “老三,你摆放材料的方式不正确,这叫做定置管理,你懂不懂?需要画上线,将其放置在框内!” “四婶,你扫地时簸箕不能放置在此处,这属于安全隐患,林顾问说过,任何物品都应有其固定的存放位置!” 他简直成了一个移动的活阎王复读机,令村民们哭笑不得,但也切实地让大家将规矩铭记于心。 一周之后,首次上岗考试举行。 考场内的气氛比高考还要紧张。 最终的考试结果,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惊。 新任的烘焙车间主任,既不是苏建军,也不是任何一位村干部,而是那位曾经因采摘核桃,而摔断腿的年轻人柱子。 他虽文化程度不高,但心思细腻,对火候的把握有着惊人的天赋,在实践操作考试中取得了最高分。 而苏建军由于理论考试成绩差三分,仅担任了副主任一职。 他手持成绩单,脸红得如同猴屁股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次考试,彻底打消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 他们终于明白,杨辰是动真格的。 在这个工厂里,唯一的通行证就是个人能力。 一场由金钱引发的内部危机,被杨辰用一套严格的制度化解于无形。 他不仅没有失去人心,反而通过这种公平的竞争机制,激发了所有人前所未有的积极性。 靠山村这艘航船,在经历了短暂的摇晃之后。 不仅未偏离航线,反而校准了方向,以更快的速度驶向更为广阔的海洋。 第六十八章 暗流涌动 规矩一旦确立,人心便会趋于稳定。 靠山村的工厂建设与生产筹备工作,步入了前所未有的快速推进阶段。 林悦推行的标准化流程,与村民们被激发出来的高涨热情,产生了奇妙的协同效应。 原本预计需三个月才能完成的厂房建设和设备调试工作,竟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全部完成。 第一批符合“山珍·申选”标准的烘干蘑菇,被装入印有精美商标的真空包装袋,由专车运往沪上。 钱广明看到样品时,激动得几近当场向杨辰行叩拜之礼。 那完美的品相、醇厚的香气,相较于盲品那日的样品,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沪上方面的第一笔三十万货款,很快到账。 靠山村合作社的账户余额,再度变得充裕起来。 一切顺遂得如同梦境一般。 然而,杨辰的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丝难以驱散的警惕。 他前世的经验警示他,越是表面风平浪静之时,水面之下的暗流往往越是汹涌。 这份警惕,很快便得到了应验。 出事的是苏建军。 当日,他驾驶着厂里新买的解放牌卡车,前往县城拉运一批定制的包装纸箱。 返程时,天色已然漆黑。 当车行驶至离村子,尚有十几里路程的盘山道上时。 突然,几条黑影从路边树林中窜出,手中均持有木棍和钢管,径直拦在了道路中央。 苏建军反应极为敏捷,迅速一脚踩死刹车。 他以为遭遇了拦路抢劫之人,心中非但无惧,反而涌起一股怒火。 他苏建军如今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岂会惧怕几个毛贼? 他抄起驾驶室里用于防身的铁撬棍,推开车门便跳下车,吼道:“他娘的,哪来的不长眼的兔崽子,竟敢拦你苏爷爷的路!” 对方沉默不语,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后,抡起棍子便冲了上来。 苏建军打架颇为在行,年轻时在村里便是出了名的无所顾忌之人。 他将一根铁棍挥舞得虎虎生风,瞬间便放倒了一人。 但对方人数众多,且下手极为狠辣,招招都朝着他的脑袋和关节部位招呼。 纵然他武艺高强,也难以敌过众人围攻。 一阵乱棍之下,苏建军的后背和胳膊挨了好几下重击,手中的铁棍也被打飞。 他被人一脚踹倒在地,几根钢管随即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以为自己今日将命丧于此,已然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然而,奇怪的是,那些人将他制服后,并未继续下狠手。 为首的刀疤脸走上前来,蹲下身子,用手中的钢管轻拍着苏建军的脸,声音沙哑,犹如砂纸摩擦一般。 “回去告诉你那个好妹夫,姓杨的。” “马爷虽然入狱了,但马爷的兄弟们仍在。靠山村这块肥肉,他一人吃不下。” “让他识趣点,乖乖交出厂子一半的股份。否则,今日断的是你的胳膊,下次可能就是他的腿了。” 言罢,刀疤脸站起身,对手下众人一挥手:“走!” 几条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如同他们出现时那般突然。 苏建军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许久才缓过神来。 他顾不上身上的剧痛,挣扎着爬回驾驶室,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疯了似的朝着村里疾驰而去。 杨辰见到苏建军时,他正龇牙咧嘴地,被苏婉和几位村民搀扶下车。 半边衣服已被鲜血浸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哥,发生何事了?”杨辰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妹夫。”苏建军喘着粗气,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杨辰的脸色平静得令人胆寒。 他既未暴怒,也未慌张,只是默默地走到苏建军身旁,撩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伤口。 “皆是皮外伤,骨头并无大碍。” 他松了口气,随即对苏婉说道:“去卫生室,取些红药水和纱布来。” 他搀扶着苏建军坐下,亲自为他处理伤口。 酒精棉擦拭在伤口上,疼得苏建军直抽冷气,但他一声未吭,只是咬着牙,眼睛通红地望着杨辰。 “妹夫,这帮恶徒太过狠毒,咱们报警,让巡查将他们抓去坐牢!”苏建军愤恨地说道。 “报警?”杨辰摇了摇头。 “他们蒙着面,在荒郊野外作案,你连他们是谁都不清楚,巡查何处去抓人?” “即便抓到了,顶多也只是按寻衅滋事处理,关押几日便会释放。” “那难道就如此算了不成?”苏建军心有不甘。 “算了?”杨辰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望着苏建军,眼中透露出一种苏建军从未见过的森然寒光。 “在我杨辰的字典里,没有‘算了’这两个字。” “他们既然公然挑衅,那我们便应战,只不过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安顿好苏建军后,杨辰将自己独自关在办公室内。 他并未像上次对付马光荣那般,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苏建军的描述。 对方的人数、使用的武器、动手的时机与地点、为首者的特征、所说的每一句话…… 这些零散的信息,在他那特种警察的思维模式下,被迅速拆解、分析、重组。 这并非普通的混混团伙,他们有组织、有目的,且行事果断,懂得运用威慑和心理施压的手段。 他们选择在村外动手,便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试图以一种所谓的“江湖规矩”解决问题。 是马光荣的旧部?还是豹哥? 杨辰的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赵卫东给他的资料中提及,马光荣手下有个叫陈豹的人。 专门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隐秘事务,心狠手辣,是马光荣最为信任的心腹。 马光荣倒台后,这个陈豹便销声匿迹了。 如今看来,他并非消失不见,而是在暗中伺机而动,企图接收马光荣的势力范围,而靠山村,便是他眼中的第一块肥肉。 对付这种亡命之徒,讲道理和依靠法律,往往难以奏效。 你必须比他更为狠辣、更不按常理出牌,一次性将他打得痛彻心扉、心生畏惧。 让他明白你这块骨头,不仅难以啃动,还会硌碎他满嘴的牙齿。 杨辰睁开眼睛,眼神中已不见丝毫商人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冷静与锐利。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省城赵卫东的号码:“赵队,是我,杨辰。” 电话那头的赵卫东颇为热情:“杨老弟,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厂子开业,邀请我去喝喜酒啊?” “喜酒自然会有。”杨辰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过在喝喜酒之前,想请赵队帮个小忙。” “你说,只要不违反原则,没问题。” “我想了解一下,一个叫陈豹的人,近期在做些什么,他是马光荣以前的得力干将。”杨辰顿了顿,补充道。 “我不需要官方的调查资料,我只想知道他私底下与哪些人来往,喜欢在哪些地方落脚,有何特别的习惯。” 赵卫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巡查,立刻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杨辰,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你可别冲动行事,如今是法治社会。” “赵队,你放心。”杨辰笑了笑,那笑声却透着丝丝寒意。 “我可是守法公民,只是最近对研究一些,社会闲散人员的心理活动,颇感兴趣,想撰写一些内容,丰富一下我们厂的企业文化。” 这个牵强的理由,赵卫东一个字都不信。 但他了解杨辰的为人,此人一旦行动,必定不同凡响。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三天,三天后我给你答复,但是杨辰,我得提醒你,陈豹这种人如同滚刀肉,沾上了便会麻烦不断。” “我明白。”杨辰挂断了电话。 “我从不惧怕麻烦,只怕麻烦来得不够多。” 挂断电话后,他走到窗边,望着山下那片灯火通明的厂房,那是他亲手创建的事业王国,是他和全村人的希望所在。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这里的一草一木。 第六十九章 请君入瓮 靠山村的氛围,一连数日都略显异样。 村民们行路时皆下意识地三五结伴,天色刚一擦黑,便赶忙锁好院门。 苏建军被殴之事,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 尽管杨辰下达了封口令,严禁声张,但那份惊恐与愤怒的涟漪,却在每个人心中层层荡开。 苏建军的伤口换过两次药后,已能下地行走,然而他心中的怒火却愈燃愈烈。 他每日将那根被打出豁口的铁撬棍取出,在磨刀石上反复打磨,直至其锃亮无比。 见到人,他便念叨着:“莫让我逮到那帮狗东西,若让我逮着一个,定叫他横着出去!” 他把全村的青壮年召集起来,组建了一支护厂队,每日扛着锄头、铁锹,在工厂周边巡逻,气氛紧张得仿若即将开战。 杨辰对此未作表态,他深知这股怨气,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强行封堵不如因势利导。 他只是默默将柱子,以及几位曾在部队服役的退伍青年,唤至身旁。 每日下午收工后,以强身健体、提升生产积极性为由,在后山开展一些特殊的体能训练。 训练内容颇为简单,包括长跑、跨越障碍,以及一些杨辰从前世记忆中搜寻出的擒拿格斗基础动作。 “杨哥,你所传授的这些招式,着实阴狠,招招皆指向人体最不耐疼之处。”柱子揉着被杨辰轻轻一带,便酸麻不已的胳膊,咧嘴说道。 “对付恶人,便无需与他们讲求仁义道德。”杨辰的回应简洁明了。 “你对其客气,他便会取你性命,唯有让他疼痛,令他畏惧,他才会将你当人看待。” 这套理论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听得热血沸腾,训练也愈发卖力。 林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多次目睹杨辰在后山指导柱子等人,练习一种她全然看不懂的、简洁高效到近乎残酷的搏击术。 平日里温文尔雅、与她探讨技术问题时逻辑清晰的杨辰,在训练场上,眼神与气场仿佛换了一个人。 那是一种她仅在电影中见过的、属于军人,甚至是历经生死考验的战士,所特有的气质。 她心中满是困惑,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三天傍晚,杨辰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起。 他拿起听筒,听筒里传来赵卫东压低的声音:“杨老弟,你所想要了解的情况,我已打探清楚。” “讲。” “陈豹,外号豹子,现年三十二岁,曾是马光荣手下最为凶狠的打手。” “马光荣出事之后,他卷走了马光荣的最后一笔黑钱潜逃,近期风声已过,又返回此地。” “此人纠集了昔日的一帮兄弟,约有十来个人,妄图重操旧业。” “他如今的大本营,位于县城西郊一家,名为夜来香的歌舞厅,那是他用黑钱盘下的产业。” “此人极为张扬,且生性多疑,出门至少携带四五名随从,座驾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车牌号为江A8866,极易辨认。” “此外,他有个习惯,每周三和周六的夜晚,会前往城南的红运棋牌室打麻将,且雷打不动。” “前往棋牌室时,他嫌麻烦,通常仅带一两名跟班。” 赵卫东稍作停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杨辰,我所能提供的信息仅止于此。” “我警告你,此人是个亡命之徒,你切不可自行招惹,一旦出现状况,务必立即报警。” “赵队,多谢。改日请你品尝我们厂新出的山楂酒。” 杨辰挂断电话,脸上毫无表情。 他走到墙边悬挂的县城地图前,目光在夜来香歌舞厅和红运棋牌室,两个地点间来回游移。 一处是大本营,守卫森严;一处是私人娱乐场所,防备松懈。 机会,便在那棋牌室之中。 但他并不打算在县城动手。 此地人多眼杂,动静过大,容易失控。 他打算将蛇引出洞,引至自己选定的地点,再关门打狗。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折叠好后,递给了闻讯赶来的苏建军。 “哥,你找一个机灵,且未曾在村里露面的远房亲戚。” “让他明日前往县城,设法将这张纸条,塞进车牌号为,江A- 8866的桑塔纳车内。” 苏建军打开纸条,上面仅有一行字:若想商谈股份之事,周六晚九点,城外三十里铺的废弃采石场,我独自在此等候。 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杨”字。 “妹夫,你这是要单刀赴会?不行,此举太过危险,要去也该我去!”苏建军焦急起来。 “哥,若你去了,他会相信吗?”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并非去打架,而是去与他讲道理。”他脸上的笑容,让苏建军无端打了个寒颤。 周六晚八点半,城外三十里铺的废弃采石场,月光惨白,寒风如刀般刮过嶙峋的怪石,发出呜呜的声响,宛如鬼叫。 杨辰独自一人,站在采石场中央的一块巨石上,仅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夜风吹拂,他的衣袂随风翻飞,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辆解放卡车静静地停在黑暗中,宛如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驾驶室里,苏建军和柱子屏住呼吸,手心满是汗水。 按照杨辰的吩咐,他们将车开到此处后便熄了火,静静地等待着。 苏建军怀中揣着一把上了膛的猎枪,那是他压箱底的宝贝,今日也被他带了出来。 “妹夫他不会有事吧?”苏建军的声音有些颤抖,既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寒冷。 “杨哥心中有数。”柱子话语不多,但眼神中满是对杨辰的信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九点整,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两道雪亮的车灯划破黑暗,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和一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卷着尘土,嚣张地停在了采石场入口。 车门打开,十几名手持棍棒、砍刀的壮汉从两辆车上蜂拥而下,隐隐将整个采石场包围起来。 最后,陈豹才从桑塔纳的后座上,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他身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嘴里叼着烟,脖子上挂着一条大金链子,一脸横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身边还跟着两名贴身保镖,手中均拎着开了刃的西瓜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杨老板,胆子不小啊,还真敢独自前来。”陈豹吐出一个烟圈,皮笑肉不笑地朝杨辰走来。 “你便是陈豹吧?我喜欢与能做主的人交谈。”杨辰站在巨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虽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采石场。 “谈?好啊。”陈豹狞笑着。 “我的条件很简单,山珍工厂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一分都不能少。” “你若答应,咱们今后便是兄弟,我保你在县里横行无阻。若不答应……” 他拖长了语调,用手中的砍刀指向杨辰的腿部:“你今日恐怕就得躺着回去了。” “股份属于全村人,并非我一人所能做主。”杨辰摇了摇头。 “不过,我可以为你提供另一条更具盈利前景的途径。” “哦?”陈豹来了兴致。 “何种途径?” “我近期正在研究一种新型保健酒,效果极佳,市场前景广阔。”杨辰的语气充满了诱惑。 “然而,生产与销售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我认为豹哥你便十分合适。” “我们可以成立一家新公司,我提供技术,你提供人脉与渠道,盈利之后,你占七成,我占三成。” 陈豹愣住了,他身后的那帮小弟也面面相觑。 他们预想过各种场景,威逼、利诱、动手,唯独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送上一份大礼,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陈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的是怀疑。 “你小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样?有如此好事,你会找上我?” “只因豹哥你的名声响亮、硬朗。”杨辰的神情无比真诚。 “做生意,有时需要朋友,有时也需要一把利刃。” “豹哥你,便是那把最为锋利的刀,有了你,今后何人还敢觊觎我们的山珍产业?” 这一番奉承之辞,让陈豹浑身舒坦。 他开始觉得,这个姓杨的年轻人,虽年纪轻轻,却是个聪明人,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与这样的人合作,远比单纯收取保护费来得长久、体面。 “你所说的酒,在哪里?先让兄弟们见识见识。”陈豹的警惕心已放下大半。 “自然可以。”杨辰微微一笑,从巨石上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酒我已带来,就在我的车上。”他转身,朝着解放卡车的方向走去。 陈豹得意地对手下挥了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 他们都想瞧瞧,那能赚大钱的神奇美酒究竟是何模样。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向解放卡车时,无人留意到。 杨辰在转身的瞬间,右手在背后朝着卡车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第七十章 雷霆手段 解放卡车的车厢被厚实的帆布覆盖着,在夜风中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响。 陈豹及其随行人员围拢过来,十几双眼睛里均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恰似饿狼见到了肥肉。 两名手下迫不及待地跳上卡车,伸手便要去掀开帆布。 “杨老板,甚是爽快,倘若你的酒果真那般优质,往后你便是我陈豹的亲兄弟!” 陈豹得意地拍了拍杨辰的肩膀,自认为已然掌控了局面。 眼前这位年轻人,不过是个善于赚钱的懦弱之人罢了,稍加威慑,便乖乖奉上好处。 “酒的好坏,豹哥你品尝之后自会知晓。”杨辰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毫无威胁之意的笑容。 就在陈豹的手下即将扯开帆布的瞬间,变故突然发生! “动手!”杨辰的声音虽不大,却如同一道炸雷,在寂静的采石场中响起。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行动起来。 前一秒还站在陈豹身旁的他,身体以一个超乎常理的角度猛然下沉,右肩用力撞向陈豹的腹部。 这一招贴山靠,是杨辰前世在部队中操练了上万次的致命招数,迅猛、沉稳且力道十足。 陈豹只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撞击在自己肚子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隔夜饭险些喷吐出来。 他一百八十多斤的身躯,如同一个破旧的麻袋,被直接撞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三米外的碎石地面上,许久都未能起身。 这一系列动作瞬间完成,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能力。 陈豹的手下们全都愣住了,他们甚至未能看清杨辰是如何行动的。 而真正的猛烈攻击,才刚刚拉开帷幕。 解放卡车的驾驶室里,苏建军看到杨辰的手势,又听到那声“动手”,多日来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 他拧动汽车钥匙,一脚将油门踩至底部。 “吼!”钢铁巨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两个比人还高的车头大灯骤然亮起,雪亮的光柱宛如两把利剑,划破黑暗,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在强光的照射下,陈豹的手下们瞬间失明,一个个下意识地伸手遮挡眼睛,队伍阵型大乱。 紧接着,苏建军挂上倒挡,猛地转动方向盘。 解放卡车庞大的车身,带着千钧之力,一个漂亮的甩尾动作,直接横了过来,死死堵住了采石场唯一的出口。 与此同时,车厢上的帆布被猛地掀开,然而下面露出的并非什么名贵的酒,而是十几个手持统一规格镐把的年轻人。 柱子站在最前面,他模仿着杨辰的样子,怒吼一声:“护厂队,上!” 十几个憋了一肚子火的年轻人,如同下山的猛虎,从车厢里一跃而下,朝着那群还被车灯晃得晕头转向的混混们冲了过去。 局面瞬间扭转。 靠山村这边,人人手中皆有武器,士气高昂,配合默契,是杨辰按照特种作战小组的模式训练出来的。 而陈豹那边,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些乌合之众。 老大第一时间被打倒,出口又被堵住,强光晃眼,军心大乱,瞬间沦为待宰的羔羊。 柱子第一个与那个踹倒苏建军的刀疤脸对峙。 他牢记杨辰所教的要领,不与对方比拼力气,一个虚晃动作,侧身闪过对方劈来的砍刀。 手中的镐把顺势向上一撩,精准地砸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刀疤脸手中的砍刀脱手飞出,整个手腕以一个怪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这还不算完,柱子乘胜追击,一个进步冲拳,狠狠捣在刀疤脸的胃部,直接将对方打得跪在地上。 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连吐带咳,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整个采石场,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场景。 镐把敲击在骨头上的闷响、混混们的惨叫声与求饶声,以及靠山村小伙子们愤怒的吼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暴力的乐章。 不到五分钟,战斗便宣告结束。 陈豹带来的十几个手下,全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没有一个能够站立起来。 他们手中的砍刀、钢管散落一地,显得无比讽刺。 苏建军提着猎枪从驾驶室跳下,看着这满地的战果,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走到一个混混面前,用枪托狠狠地捅了捅对方的腰眼,骂道:“妈的,刚才不是很嚣张吗?再给老子嚣张一个试试!” 此时,全场的焦点只剩下两人。 杨辰和刚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陈豹。 陈豹的嘴角挂着血丝,腹部的剧痛让他直不起腰。 他看着满地打滚的手下,再看看那个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漠的年轻人,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恐惧。 他混迹多年,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对手。 不动声色,一出手便要人命。 这并非普通的打架,而是精心的算计与无情的碾压。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陈豹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想不明白,一个山村里的小老板,怎会拥有如此恐怖的身手,和如此周密的计划。 “我是个讲道理的生意人。”杨辰一步步向他走去,脚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踩在陈豹的心脏上。 “但我的道理,有时需要用拳头来讲。”他走到陈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商讨股份的事宜了。” “不……不敢了,杨老板,杨爷,我知道错了!”陈豹彻底崩溃,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头求饶。 “我再也不敢打山珍的主意了,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作一个屁,放了我吧!” “放了你?”杨辰笑了,那笑容在陈豹看来,比魔鬼还要可怕。 “我的人被你打伤,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这笔账该如何计算?” “我赔偿,我全部赔偿!”陈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双手呈上。 “这里有五千块钱,是我全部的积蓄,都孝敬给您,您高抬贵手!” 杨辰并未接过钱,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索尼牌的随身听,按下播放键。里面立刻传出了陈豹刚才嚣张的声音。 “我的条件很简单,山珍工厂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不答应,你今天恐怕就得躺着回去了。” 陈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苍白。 他明白了,自始至终,自己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对方不仅要教训他,还要将他送进监狱! “你……”他指着杨辰,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杨辰收起随身听,一脚踩在陈豹的肩膀上,将他再次踩倒在地。 他蹲下身,凑到陈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马光荣在里面过得不好,很寂寞,他很想念你。” “我这个人,乐于帮助他人,最喜欢促成老朋友相聚。” 这句话,成为了压垮陈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仅了解他的底细,甚至连马光荣的倒台都与他有关。 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存在。 恐惧,如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两眼一翻,竟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 杨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的苏建军说:“哥,把这些人,都扔到面包车里去。” “然后呢?”苏建军下意识地问道。 “然后。”杨辰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清冷的月光下袅袅升腾。 “打电话报警,告知巡查人员,这里发生了一起恶性持械斗殴事件,我们是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第七十一章 一战定乾坤 县巡查局的电话于凌晨时分响起。 值班的巡查员正酣睡,被一阵急促铃声惊醒,极不情愿地拿起听筒,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喂,是巡查局吗?我要报警!”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 “我们是靠山村的村民,方才路过三十里铺采石场,发现有一伙暴徒持械斗殴,场面令人胆战心惊!” “我们几位退伍军人见义勇为,上前将他们制服,烦请你们速派人来,这里还有伤员!” “什么?持械斗殴?”值班巡查员顿时一惊,睡意全无。 当下,打架斗殴之事较为常见,但敢使用“持械”和“暴徒”这类表述的,必定不是小事。 他不敢懈怠,一边详细询问地址,一边赶忙向上级汇报。 十几分钟后,两辆闪烁着警灯的吉普车,呼啸着驶向三十里铺。 带队的是刚从家中,被紧急召回的刑侦队长老李。 老李心中暗自疑惑,三十里铺那荒僻之地,深更半夜能出什么状况? 然而,当他们抵达采石场,车灯照亮现场时,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壮汉。 个个鼻青脸肿,不是胳膊折断就是腿脚受伤,嘴里哼哼唧唧,惨状不忍直视。 旁边散落着一地的砍刀、钢管,在车灯映照下泛着寒光。 而在这些人旁边,站着几个扛着镐把的年轻人,个个昂首挺胸,宛如电影中打了胜仗的民兵。 一个身着皮夹克、脖子挂着金链子的胖子,被绳子捆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般被扔在一辆面包车里。 旁边还贴心地放置了一盆冷水,显然是怕他中途苏醒。 这场景,极具冲击力。 这哪里是普通的斗殴,分明是一场组织有序的围歼战。 老李在现场仔细勘查了一番,越看越感震惊。 他发现,所有受伤的混混,受伤部位惊人地相似。 要么是手腕,要么是脚踝,皆是能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却又不致命之处。 这手法,极为专业! “谁是报警人?”老李沉声问道。 “是我!”苏建军从解放卡车后面走了出来,一脸正气。 他依照杨辰事先教好的说法,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他们如何偶然路过。 如何发现暴徒行凶,如何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最终在付出巨大代价后,成功制服歹徒的英雄事迹。 讲到动情处,他还撩起衣服,露出前几天留下的伤疤,痛心疾首地说:“巡查同志,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这帮人前几日就袭击过我,我们报过警,但未能将其抓获。” “今日又被我们撞见,简直无法无天,若你们不严加惩处,我们老百姓何来安全感啊!” 老李看着苏建军浮夸的表现,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明镜似的。 偶然路过?见义勇为?简直是在骗人!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黑吃黑。 但他并未点破,他走到那辆面包车前,用手电筒照在那个被捆成粽子的胖子脸上。 只看了一眼,老李的瞳孔猛地一缩。 “陈豹?”他不禁失声叫道。 这个名字,在县局的案卷里可是有记录的。 马光荣倒台后,这个头号马仔便失踪了,局里一直在搜寻他,没想到今日以这种方式将其抓获。 事情的性质立刻发生了变化。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斗殴事件,而是打掉了一个重要的涉黑团伙! 老李的目光再次投向苏建军以及他身后那些看似朴实的村民。 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敬畏与好奇。 这靠山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藏龙卧虎之地?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从黑暗中缓缓走来,正是杨辰。 他走到老李面前,递上一个索尼随身听。 “李队长,这是我们无意间捡到的物品,里面似乎录有一些不该录的内容,或许对你们办案有所帮助。” 老李接过随身听,按下播放键,陈豹那嚣张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当听到“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和“躺着回去”这些话语时,老李的脸色彻底变了。 敲诈勒索、故意伤人,再加上陈豹过往的案底,这证据链十分完备! 有了这些证据,陈豹这辈子都别想从牢里出来了。 老李深深地看了杨辰一眼。 这个年轻人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平静从容,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但老李明白,他才是这场戏真正的幕后策划者。 这份心智、这份手段,着实可怕。 “杨辰同志,苏建军同志,还有各位见义勇为的乡亲们。”老李收起随身听,郑重地向他们敬了个礼。 “我代表县巡查局,感谢你们为维护社会治安,做出的巨大贡献!” “请你们放心,此事我们一定会彻查到底,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当天晚上,县城里炸开了锅。 陈豹及其团伙被一网打尽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县城的各个角落。 那些曾经被陈豹敲诈勒索过的商户,奔走相告,甚至有人买了鞭炮在自家店门口燃放,庆祝陈豹的倒台。 而关于陈豹是如何倒台的,更是流传出无数个版本。 有的说,他栽在了一个神秘的外来高手手中。 有的说,是靠山村请来了高人,布下了天罗地网。 其中流传最广、也最让人津津乐道的版本,是苏建军喝多了之后吹嘘出来的。 说他妹夫杨辰,实则是下凡的二郎神,那天晚上在采石场。 他妹夫一瞪眼,便招来了天兵天将,把那帮妖魔鬼怪打得落花流水。 这个版本虽荒诞不经,但却给靠山村和山珍品牌,增添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光环。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不知深浅的小混混,敢去靠山村附近游荡。 所有人都知晓,那个地方,坚如磐石,是块能把人牙都硌碎的硬骨头。 一场足以摧毁一个新兴企业的巨大危机,被杨辰以雷霆手段,不仅化解于无形,反而转化为,巩固自己商业帝国的坚实基础。 他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为山珍品牌,开辟出一片光明前景。 在村子里,苏建军成了孩子们眼中的大英雄,天天被缠着讲述采石场大战的故事。 柱子和那帮护厂队的年轻人,走在村里,腰杆挺得笔直,他们成了全村的骄傲。 而林悦,在听完苏婉结结巴巴转述的英雄事迹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个下午都未出门。 她望着窗外那个正和村民们一起修整道路的男人,眼神复杂至极。 她曾经认为,科学和数据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佳途径。 但杨辰却以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让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 那便是守护自己家园的决心与勇气。 他身上有一种让她着迷,又让她感到一丝,畏惧的矛盾气质。 他既能与你坐下来,严谨地探讨,美拉德反应的化学方程式。 也能在瞬间,化身成为一个冷酷的战士,用最原始的暴力,捍卫自己的领地。 这种感觉,让她这个习惯用逻辑和理性思考的女人,心烦意乱。 杨辰站在新修的水泥路上,望着远方连绵的群山,内心一片宁静。 他清楚,陈豹只是个开端,随着山珍生意日益兴隆,未来还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与挑战。 但他毫不畏惧。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盈利,更是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建立一个属于他和村民们的、不受任何人欺凌的理想国度。 这条路,注定充满坎坷。 但他的身后,站着整个靠山村。 他的手中,掌握着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智慧与力量。 他的心中,燃烧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第七十二章 嘉奖与叩问 县里来人了,开着一辆崭新的伏尔加黑色轿车,这车在整个江北县都找不出几辆,比大熊猫还稀罕。 车子从新修的水泥路上一路开到村委会大院,没有扬起一丝尘土,平稳得像在水上漂。 全村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孩子们跟在车屁股后面跑,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知道,这车里坐的,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巡查,也不是什么主任,而是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清癯的中年人。 张村长一眼就认出来了,腿肚子都哆嗦了一下,这是县里的一把手孟书记。 “孟书记,您怎么来了?快,快屋里请!”张村长搓着手,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孟书记笑着摆了摆手,目光却没看他,而是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个正指挥村民卸水泥的年轻人身上。 “哪位是杨辰同志?” 杨辰拍了拍手上的灰,走了过来,不卑不亢。 “孟书记,我就是。” 孟书记仔细地打量着杨辰,眼神里带着审视和好奇。 他昨天晚上,听了整整一夜的汇报。 一边是刑侦队长老李关于打掉陈豹涉黑团伙的激昂陈词,另一边是县食品办关于靠山村山珍品牌异军突起的商业报告。 两份报告的主角,都指向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一个能文能武,既能用雷霆手段扫除黑恶,又能用惊人智慧点石成金的人物。孟书记在官场多年,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杨辰同志,好样的!”孟书记主动伸出手,紧紧握住杨辰的手。 “你不仅为我们县的经济发展立了功,还为社会治安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你向靠山村全体见义勇为的英雄们,表示感谢和敬意!”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们都傻了。 他们本来还提心吊胆,怕打架的事惹来麻烦,结果等来的却是县太爷的亲自表扬。 一时间所有人都挺起了胸膛,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全是光彩。 苏建军更是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挺着胸脯,把自己那点已经快要愈合的伤疤又亮了出来,大声说:“孟书记,我们不怕流氓,我们靠山村的人,骨头硬!” 孟书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对,就需要这股子硬气!” 他没进屋,就在这院子里,当着全村人的面,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现场表彰会。 他亲手把一块写着模范标兵企业的烫金牌匾,交到了杨辰手里。 “杨辰同志,县里研究决定,靠山村食品厂,作为我们县的重点扶持项目。以后你们的用电、用水,一路绿灯!后续的扩建用地,优先审批!” 孟书记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们不仅要让山珍走出江北,还要让它成为我们江北县的一张名片!” 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村民们看着那块金光闪闪的牌匾,眼睛里冒出的光,比牌匾本身还要亮。 孟书记又拉着杨辰的手,压低了声音问:“小杨同志,跟我说句实话,还有什么困难?资金?政策?只要我能办的,绝不含糊。” 所有人都以为杨辰会趁机要钱要地,但杨辰却摇了摇头。 “孟书记,感谢您的好意。钱我们暂时不缺,地也够用。”他指了指远处的群山。 “我只希望,县里能支持我们修一条路,一条能把周围几个村子都连起来的运输主干道。” “我们靠山村富了,不能忘了周围还在受穷的乡亲们。大家一起发展,才是真的发展。” 孟书记愣住了。他看着杨辰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震撼。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无私的请求。 这年轻人的格局,已经超出了一个商人的范畴。 “好!”孟书记重重地拍了拍杨辰的肩膀,眼眶都有些发热。 “这条路,县里就算砸锅卖铁也给你修!” 送走了孟书记,整个靠山村都沸腾了。 村里像过年一样,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 苏建军被一群孩子围着,唾沫横飞地讲述着采石场三百回合大战陈豹的英雄故事。 在他的嘴里,杨辰已经成了能撒豆成兵的活神仙,他自己则是冲锋陷阵的先锋大将。 热闹是他们的,杨辰却悄悄地退了出来,一个人走到了工厂的二楼办公室。 他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却没有太多波澜。 一阵清幽的香气从身后传来是林悦。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干练的工作服,而是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这让她少了几分活阎王的严肃,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杨辰身边,陪他一起看着窗外。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开口,问的却不是采石场的事,也不是工厂的事。 “杨辰,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杨辰转过头,看着她。 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一汪深潭,里面映着困惑、好奇,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畏惧。 “我以为我懂你。”林悦的目光没有躲闪,直视着杨辰的眼睛。 “你懂现代化的管理,懂超越这个时代的食品工程学,你是个天才的商人,一个天生的领导者。我以为你的世界和我一样,是由数据、逻辑和规则构成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那天晚上苏建军跟我说了采石场的事。” “我不是害怕那种暴力,我学过生物学,知道雄性动物为了争夺领地会做什么。我害怕的,是那种冷静。” “苏建军说,从头到尾,你的心跳可能都没有加速过。你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包括对手会怎么死。” “那不是一场斗殴,那是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她最后总结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撼。 “那种冷静和精准,不属于一个商人。它属于另一种人。” 杨辰沉默了。 他知道,林悦的敏锐,触及到了他最核心的秘密。 他无法解释自己前世的身份,那太过惊世骇俗。 他转回头,重新望向窗外,声音平静而悠远。 “林悦,你见过边境的狼群吗?” 林悦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见过。”杨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空,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它们聪明,狡猾,而且极度残忍。你跟它们讲道理,它们会咬断你的喉咙。你对它们心软,它们会吃光你的羊群,甚至会伤害你的家人。” “对付狼,唯一的办法,就是变成一个比它们更冷静、更凶狠的猎人。你要了解它们的习性,预判它们的动向,设下陷阱,然后,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予雷霆一击。” “打断它们的脊梁,让它们从心底里感到恐惧。只有这样,它们才不敢再踏进你的牧场半步。” 他没有回头,但林悦能感觉到,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森然的气息。 “我只想在这片土地上,好好地建一座房子,种一片花园。”杨辰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但总有狼想闯进来。我能做的,就是在花园周围,立起最高的围墙,挖出最深的壕沟。谁想毁掉它,我就先毁掉谁。” 林悦彻底呆住了。 杨辰的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所有的困惑。 她明白了,杨辰身上那股矛盾的气质从何而来。 他的温和儒雅,他的商业头脑,是他用来建造花园的工具。 而他那份冷酷的铁血手段,则是他用来守护花园的武器。两者看似矛盾,却完美地统一于一个最终的目的。 这一刻,她看着杨辰的背影,心中那丝畏惧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仰慕。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一辆比孟书记的伏尔加更气派的皇冠轿车,带着几辆面包车,缓缓驶进了村子。 车门打开,钱广明第一个跳了下来,他满面红光,西装笔挺,看到杨辰和林悦站在二楼,远远地就挥起了手。 “杨老弟,林顾问,我把我们沪上最专业的团队给你们请来啦!” 在他身后,一群穿着整齐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大城市精英特有的审慎和矜持。 第七十三章 谈判桌上的交锋 钱广明带来的团队,确实是沪上食品公司的顶尖力量。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亮的男人,叫金振东,是公司法务部的王牌律师,据说从未在谈判桌上输过。 旁边还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是财务总监,姓王,手里永远拿着一个算盘,虽然公文包里有计算器,但她更信赖自己手指的触感。 村委会的会议室,第一次显得如此正式。 一边,是杨辰、张村长、林悦和被硬拉来充场面的苏建军。 另一边,是钱广明带着的金、王等五人精英团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见硝烟的紧张气息。 “杨总。”金律师一开口,就给杨辰换了称呼,显得既客气又疏远。 “我们非常欣赏您的三段式增香控湿烘焙法,也看好山珍·申这个品牌的未来。对于成立合资公司,我们原则上是同意的。” 他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不过,关于股权结构,我们认为还有商榷的余地。” “百分之五十一对百分之四十九,只差两个点,但在法律意义上,却是控股与非控股的天壤之别。” “我们沪上食品公司,投入的是真金白银的资金、最核心的销售渠道和品牌营销资源。” “我们认为,一个更公平的股权结构,比如五五分成,设立共同管理委员会,更有利于公司的长远发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你的技术,又强调了自己的付出,最终目的就是争夺公司的控制权。 张村长听得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苏建军更是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一句,对方想平起平坐这哪行? 他刚想拍桌子,就被杨辰一个眼神按了下去。 杨辰笑了笑,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看向那位一直没说话的王总监。 “王总监,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你们这次带来的投资,打算怎么花?” 王总监没想到杨辰会突然问她,她扶了扶算盘,公式化地回答:“按照我们的初步预算,一部分用于扩大生产线,一部分用于原材料采购,剩下的作为市场推广和渠道建设的启动资金。” “说得很好。”杨辰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我们的技术,能让你们的生产成本下降百分之二十,成品率提高百分之十,库存周转率加快一倍,这部分无形的价值,又该如何估算成股份呢?” 王总监愣住了,算盘在手里拨了一下,却没有得出答案。这些都是变量,无法精确量化。 杨辰又转向金律师:“金律师,您刚才说,你们投入了核心的销售渠道。没错,沪上的市场很大。” “但如果我们的产品,品质好到能让经销商抢着上门来提货,甚至愿意支付预付款。那您所谓的渠道优势,是不是也会相应地打一些折扣?” 金律师的眉头皱了起来。 “最后,钱主任,”杨辰的目光落回到钱广明身上。 “我们合作的基础,不是谁占谁的便宜,而是我们能一起把蛋糕做多大。控股权,对我们靠山村来说,不是为了多分两个点的红利,而是为了保证山珍这个品牌,永远姓山,它的根永远在靠山村这片土地上。”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我们可以向沪上市场倾斜,可以专门为你们定制最高端的产品。但核心技术和生产的命脉,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这不是商业谈判,这是我们的底线。” 一番话说完,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金律师和王总监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种技术人员,木讷、偏执、不懂商业。 他的思维清晰,逻辑严密,对商业的理解甚至比他们更深刻。 他不是在寸土必争,而是在一开始就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 钱广明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他生怕谈崩了,连忙打圆场:“哎,大家都是为了合作嘛,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钱主任,您别急。”杨辰却笑了,他从林悦递过来的文件里,抽出一张纸,推到了桌子中央。 “金律师,王总监,我知道你们的顾虑。单纯的股权分配,确实很难体现你们未来市场运作的价值。所以,我起草了一个补充协议,你们可以看一看。” 金律师疑惑地拿起那张纸,只看了一眼,瞳孔就微微放大了。 那是一份对赌协议。 协议内容很简单:在靠山村控股百分之五十一的前提下,如果沪上团队能在第一年内,完成五百万的销售额。 那么在当年的分红中,沪上团队可以额外获得净利润百分之十的奖励。如果能完成一千万,则可以获得百分之二十的奖励上不封顶。 “我们靠山村,懂技术,懂生产。你们沪上公司,懂市场,懂营销。”杨辰环视众人。 “我不想用复杂的股权来捆绑大家,我更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利润,来激励我们的合作伙伴。” “你们卖得越多,赚得就越多,甚至可能比我们这些控股方拿到的分红还要多。这样的合作不是更有诚意,也更有挑战性吗?” 金律师拿着那张纸,手都有些抖。 他做梦都没想到,对方会拿出这样一个方案。 这已经不是谈判技巧了,这是阳谋! 他把你的利益和公司的业绩,死死地绑在了一起,让你不得不拼尽全力去卖货。 而只要你卖得好,公司的盘子就大了,他这个大股东赚得更多。 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 “我没有意见。”金律师放下了那张纸,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向杨辰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王总监手里的算盘拨得噼啪作响,几秒钟后,她抬起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杨总,您的方案,比五五分成,对我们更有利。” 钱广明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走过去用力拍着杨辰的肩膀:“杨老弟,我就知道,跟你合作,绝对没错!” 一场剑拔弩张的谈判,就这样被杨辰一份对赌协议轻松化解。 苏建军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他看懂了结果。 那几个城里来的文化人,被他妹夫几句话说得服服帖帖。 他心里那叫一个骄傲,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跟全村人吹嘘一番。 当晚,村里摆下了最丰盛的宴席,庆祝合作正式达成。 钱广明和苏建军勾肩搭背,喝得像亲兄弟。 金律师也放下了架子,端着酒杯,一个劲儿地跟杨辰探讨什么叫激励相”。 气氛正热烈的时候,一个负责看守厂房电话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杨哥,不好了!”他把一张电报纸递给杨辰。 “首都红星总社的赵经理发的加急电报!” 杨辰接过电报,展开一看,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电报的内容很短: “山寨品出现。安西省供销系统,推出西山牌干蘑菇,包装、规格、外观,与我方产品高度相似,售价仅为我方三分之二。” “已对我方市场造成严重冲击,速议对策。” 西山牌? 安西省?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杨辰,刚才的喜悦和兴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寒意。 山珍品牌,刚刚扬帆起航,就一头撞上了冰山。 第七十四章 品牌护城河 “他娘的!安西省那帮搞球的,敢抄咱们的东西?” 苏建军把酒碗重重地往桌上一顿,酒都洒了出来。 “妹夫,你发句话,我明天就带人去安西,把他们的厂子给砸了!” “砸厂子?然后呢?把你也关进去?”杨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建军脖子一缩,没敢再吭声。 钱广明也皱起了眉头,他放下筷子,神情凝重:“这事麻烦了。安西省那边的供销社系统,向来以野路子著称,最擅长搞低价倾销。” “他们虽然技术不行,但胜在便宜脸皮厚。咱们的产品刚铺开,根基不稳,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很多贪便宜的消费者,可能就流向他们那边了。” 金律师也补充道:“从法律上讲,这个年代对外观设计的专利保护几乎是空白。他们模仿我们的包装,我们很难起诉。这是个非常棘手的商业竞争问题。” 一时间,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杨辰,等着他拿主意。 杨辰没有立刻说话,他把那张电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问那个送信的年轻人:“赵经理有没有说,他们的产品,味道怎么样?” “说了。”年轻人回忆道。 “赵经理在电话里提了一句,说他尝了,跟咱们的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们的货,嚼起来跟木头渣子似的,就是闻着有点像。” “闻着像,吃着不像……”杨辰的指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他明白了。 对方模仿的,只是皮毛。 他们可能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烘烤这个环节,但绝对不知道三段式增香控湿的核心,更不可能知道雷劈枣木这个神来之笔。 他们只是简单地把蘑菇烤干,然后可能用了一些化学香精来模仿那种烟熏的焦香。 这种产品,骗得了眼睛,骗不了嘴巴。 “降价跟他们打价格战?”张村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也是大多数人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不能降。”杨辰和林悦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林悦示意杨辰先说。 “我们一旦降价,就正中对方下怀。”杨辰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一支粉笔,在不知被谁挂在那的小黑板上,画了一个金字塔。 “山珍这个品牌,从诞生之初,我给它的定位,就不是大路货。它代表的是最高的品质,最独特的风味,最健康的理念。它应该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跟烂人打架,只会把自己也弄得一身泥。跟低端产品打价格战,只会拉低我们自己的品牌价值。最后就算赢了,也是惨胜,我们的品牌形象也毁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抢咱们的生意吧?”苏建军急道。 “当然不能。”杨辰在金字塔的顶端,写下山珍·申选几个字。 “这条线,是我们的王牌,不但不降价,我还要建议钱主任,回去之后,立刻提价百分之二十!” “什么?还提价?”钱广明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对。”杨辰的眼神里闪着光。 “我们要用最好的包装,最强的宣传,把它打造成奢侈品。” “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山珍·申选,才是真正的顶级蘑菇。那个西山牌,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东施效颦罢了。” “这是第一步,叫品牌切割。” “第二步,叫市场下沉。”杨辰在金字塔的中部,画了一道线,写上山珍·惠选。 “林悦,我们的生产线上,总会有一些品相稍次,或者大小不均的蘑菇,对吧?” 林悦点了点头:“按照我们的标准,这部分大概占总产量的百分之十五。” “好。”杨辰说。 “这部分产品,我们启用副品牌惠选,包装简化,价格定得比西山牌略高一点,但品质,要甩他们十条街。” “这条产品线,专门用来冲击他们的市场,让他们不上不下,难受死。” 一攻一守,一拉一踩,一套组合拳下来,钱广明和金律师等人已经听得两眼放光,心里对杨辰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 但他们没想到,杨辰的计划,还远没有结束。 “这两步,只是防守反击。真正要做的,是让他们永远无法追赶。”杨辰的粉笔,落在了金字塔的广阔的底部。 “我们要开创一个全新的赛道,建立我们的技术壁垒,也就是品牌的护城河。” 他深吸一口气,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五个大字“山珍一品鲜”。 “这是什么?”林悦好奇地问,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 “一种革命性的产品。”杨辰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种高浓缩的蘑菇调味酱。” “我们利用酶解技术和美拉德反应的深度控制,将蘑菇里的鲜味物质鸟苷酸、谷氨酸等,最大程度地提取、浓缩,再辅以我们的独家香料配方,制成一种膏状的调味品。” “它是什么样的?”杨辰的描述,充满了诱惑力。 “想象一下,你在家里煮一锅最普通的白水面条,或者做一碗最简单的蛋花汤。” “只要往里面加上一小勺山珍一品鲜,那碗面,那碗汤,立刻就会拥有堪比顶级餐厅用老母鸡和火腿吊出来的高汤的鲜美滋味。” “它是厨房里的魔法师。它将彻底改变普通家庭的烹饪方式。” 杨辰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所有人脑海里轰然炸响。 钱广明这个老食品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这要是能做出来,别说一个小小的西山牌,就是全国的味精厂,都要被我们冲垮了!” 林悦更是双眼放光,她快步走到黑板前,看着酶解技术、深度控制这些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她知道,这背后蕴含的,是远超这个时代的食品工业理论。 “杨辰,这个技术我们能实现吗?”她的声音带着颤音。 “能。”杨辰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重如泰山。 “你来负责实验室,我给你提供理论方向和关键参数。我们不仅要做出来,还要在两个月内,拿出成熟的样品!” 危机,在一瞬间,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机遇。 原本的沮丧和压抑一扫而空,整个团队都被杨辰描绘的宏伟蓝图点燃了。 当晚,宴席草草结束。没有人再有心思喝酒,所有人都被拉进了会议室,围绕着山珍一品鲜这个新产品,开起了通宵的技术研讨会。 林悦拿来了她宝贝的实验器材,杨辰则凭着记忆,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和工艺流程图。 两人凑在一起,时而激烈争论,时而会心一笑,那种默契仿佛已经合作了多年。 靠山村这艘大船,在杨辰这个掌舵人的带领下,已经调转船头,朝着一片更加广阔,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深蓝海洋,全速前进了。 第七十五章 黎明前的炉火 会议室里的油灯,灯芯被捻到了最亮,却依然照不透那越来越浓的夜色。 空气里混杂着烟草、汗水和一种知识在高速碰撞后产生的焦灼气息。 黑板已经被擦了又写,写了又擦,上面布满了常人看来如同天书般的分子式和工艺流程图。 杨辰和林悦站在黑板前,一个提问,一个解答,一个推翻,一个重建,仿佛两个不知疲倦的弈者,在一片无人涉足的棋盘上落子。 “不对,酶解的温度曲线应该再平缓五度,我们需要的是鸟苷酸的定向析出,而不是粗暴的裂解。” “温度过高,会产生我们不想要的杂味醛类物质。”林悦用一根粉笔,果断地划掉了杨辰刚刚写下的一组数据。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敬畏,只有对技术的纯粹执着。 “平缓五度,时间就要延长至少三个小时,这会影响产能。”杨辰没有反驳,而是提出了新的问题。 “产能问题,可以通过增加并行发酵罐来解决。但风味,是我们的灵魂,一步都不能错。”林悦回答得斩钉截铁。 杨辰看着她,眼前的女人在知识的海洋里,散发着一种惊人的光彩。 他点了点头,在黑板上写下新的公式,同时在旁边标注了并行发酵方案A。 旁边的钱广明和金律师等人,已经彻底沦为了听众,或者说是小学生。 他们一开始还想插几句话,提一些关于市场和成本的建议,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两个人的节奏。 他们讨论的东西,已经超出了商业的范畴,进入了科学的领域。 金振东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逻辑和口才,在这两个年轻人面前是如此苍白。 他看着那块写满了他看不懂的符号的黑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座金矿,一座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巨大金矿。 而杨辰,就是那个手握着唯一地图和钥匙的人。 王总监的算盘,早就停了。 她那双习惯于将一切都量化为数字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一支笔,在一个小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她记录的不是成本和利润,而是杨辰和林悦对话中偶尔蹦出的几个她能听懂的名词:风味锚点、感官矩阵、鲜味阈值…… 她隐约觉得,这些词汇,将是未来食品行业的通用语言。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打破了会议室里紧张而神圣的气氛。 是苏建军的肚子。 他被杨辰硬按在这里,美其名曰学习先进经验,感受头脑风暴,实际上就是个壮门面的。 从晚上八点到现在,他听了六个多小时的天书,脑袋早就成了一锅浆糊。 什么梅拉德,什么鸟干蒜,在他听来都跟村东头王寡妇养的那只老母鸡的名字差不多。 他实在扛不住了,举起手,可怜巴巴地看着杨辰:“妹夫,咱能先吃点东西不?我感觉我这胃,都快把我自己给消化了。” 众人这才从高度紧张的思维中抽离出来,看了看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杨辰也觉得有些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对苏建军笑道:“行,建军哥,后勤保障就交给你了。” “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都端上来。记住,给林顾问冲一杯浓茶,她不喝咖啡。” “得嘞!”苏建军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他宁可去烧火做饭,也不想再在这里听一个字的天书。 很快,热气腾腾的馒头、咸菜,还有几碗刚下的鸡蛋面被端了上来。 钱广明和金律师也顾不上什么精英风范了,一个个饿得狼吞虎咽。 林悦捧着那杯热茶,小口地喝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黑板。 她看着杨辰的侧脸,在晨曦的微光中,这个男人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份专注和冷静,却仿佛能穿透一切。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在象牙塔里学到的所有知识,都像是散落一地的珍珠。 而杨辰,用他那超越时代的思想,拿出了一根无形的线,将这些珍珠一颗颗串联起来,变成了一串璀璨夺目的项链。 这种感觉,让她既兴奋,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想什么?”杨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在想,我们还需要一个关键的东西。”林悦放下茶杯,走到黑板前,用粉笔画了一个圆柱形的罐子。 “一个高压密闭式的酶解发酵罐。而且,内壁必须是食品级的镜面不锈钢,防止菌种附着。罐体需要有精准的温控夹层和压力传感器。这种设备,国内我没见过。” 杨辰看着那个图,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 “钱主任。”他转向正在跟一碗面条较劲的钱广明。 “这个任务,得交给你了。动用你们在沪上的所有关系,不管是进口还是找军工厂定制,一个月内,我必须见到这个罐子。” 钱广明嘴里塞满了面条,含糊不清地使劲点头:“放心,就算去国外偷,我也给你弄回来!” 天彻底亮了。 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头脑风暴,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个更宏大的计划,才刚刚拉开序幕。 杨辰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回家的路上。 清晨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这种宁静祥和的烟火气,让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轻轻推开院门,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苏婉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件毛衣,一针一线地织着。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脸上没有责备,只有一丝心疼。 “回来了?” “嗯。” 千言万语,都融化在这两个简单的字里。 苏婉站起身,从炉子上端下一碗一直温着的小米粥,粥里卧着一个溏心荷包蛋。 她把碗递给杨辰,又转身去打了一盆热水,拧了一把热毛巾。 杨辰接过毛巾,那温热的触感敷在脸上,让他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苏婉在灯下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女人,或许不懂什么叫美拉德反应,也不懂什么叫股权激励。 但她懂他什么时候会饿,什么时候会累。 她用她最朴素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也守护着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厂里的事,很麻烦吗?”苏婉轻声问道。 “不麻烦,都解决了。”杨辰喝了一口粥,暖意从胃里一直流到心里。 “不但解决了,我们还要做个更大的东西,以后让全村人都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苏婉笑了,灯光下,她的笑容温柔而满足。 “你做事,我放心。就是别太累了,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杨辰三两口喝完粥,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大半。 他走到里屋,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到小床上,女儿暖暖正睡得香甜。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微微嘟着,一只手还抓着那个布老虎的尾巴。 他俯下身,在女儿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梦里砸吧砸吧嘴,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爸爸,糖。” 杨辰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他站起身,从背后轻轻抱住苏婉,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 “等忙完这一阵,我带你和暖暖,去沪上,去首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苏婉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她靠在杨辰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第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洒在靠山村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 对杨辰而言,黑板上的宏伟蓝图,窗外的万里河山,都不及怀里这个小小的家,来得更真实更重要。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守护这份温暖和安宁。 第七十六章 笑面虎与铁门槛 钱广明不愧是沪上食品界的地头蛇,行动力惊人。 他回到沪上的第三天,就传来了好消息。 通过一个在德国做进出口贸易的老同学,他联系到了一家西德的精密仪器公司,对方正好有一款最新型号的生物发酵罐,各项参数完美符合杨辰的要求。 价格虽然贵得吓人,一台就要十五万马克,折合人民币接近三十万,几乎是沪上公司这次投资的一半。 但钱广明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拍了板,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设备,这是印钞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万事大吉,只等设备运抵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像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他们面前。 进口批文被卡住了。 “杨老弟,出事了!”电话里,钱广明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焦急和愤怒。 “海关那边,说我们的设备属于高精尖生物仪器,需要省外贸厅和轻工业厅的双重审批。” “我找人去递材料,结果材料直接被打了回来,说我们的企业资质不符,申请不予受理!” “资质不符?我们是县里的重点扶持项目,孟书记亲自挂帅的,怎么会资质不符?”杨辰的眉头皱了起来。 “问题就出在这!”钱广明压低了声音:“我托人打听了,是省轻工业厅的一个副厅长亲自打的招呼。” “这个人叫刘福生,外号笑面虎,主管的就是全省的食品工业。据说,是安西省那边的人托了他。” “安西省……”杨辰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明白了。 西山牌的低价倾销失败了,非但没冲垮山珍,反而被惠选系列打得节节败退,自己的品牌形象倒成了一个笑话、 这是狗急跳墙,开始用盘外招了。 他们知道自己技术上无法竞争,就干脆从源头上卡死你技术升级的可能。这一招,釜底抽薪,阴险至极。 “这个刘福生,是什么来头?”杨辰问道。 “老油条了,在位子上坐了快十年,关系网盘根错节。最关键的是,他姐夫是安西省供销总社的一把手。” 钱广明把打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我找了几个中间人想递话,送礼,人家根本不见,门都进不去。这老狐狸,摆明了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 挂了电话,杨辰的脸色沉静如水。 苏建军在一旁听了个大概,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娘的,这帮当官的比流氓还黑,明着干不过,就来阴的!” “妹夫,你等着,我这就去省城,我天天去他家门口堵着,我看他要不要脸!” “你去堵他,他只会让巡查把你当成闹事的抓起来。”杨辰摇了摇头。 “对付这种人,用混混那套是没用的。他吃的是规则,玩的是权力。” “那怎么办?咱们的一品鲜,不就没戏了?”苏建军急得团团转。 “戏,才刚刚开始。”杨辰走到办公室的窗边,看着山下那片热火朝天的厂房。 工人们正在加班加点地生产惠选系列,一车车的蘑菇干被运往全国各地。 靠山村的账上,每天都有大笔的资金流入。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繁荣。 如果一品鲜这把利剑不能尽快出鞘,等市场上的模仿者越来越多,他们的优势终将被慢慢蚕食。 他需要破局。 而且,必须用一种对方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 他再次拨通了省城赵卫东的电话。 “赵队,又得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的赵卫东心情很不错,他最近因为破获陈豹团伙的案子,立了功,正准备提拔。 “杨老弟,你可是我的福星啊,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次又有什么社会闲散人员需要我帮你研究心理活动了?”他开了个玩笑。 “这次不研究混混了,研究一个当官的。”杨辰的语气很平静。 “省轻工业厅,刘福生。” 赵卫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半晌,他才严肃地说道:“杨辰,你可别乱来。刘福生不是陈豹,动他,那就是捅马蜂窝。” “赵队,你放心,我比谁都懂规矩。”杨辰笑了笑。 “我还是那个守法公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我们父母官的兴趣爱好,方便以后增进感情,更好地建设我们靠山村嘛。” 这个理由,比上次那个还要蹩脚。 但赵卫东没有再劝。 他知道,杨辰这种人不做决定则已,一旦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等我消息。但是杨辰,我再提醒你一句,水太深小心淹死自己。” “多谢赵队。我水性好,淹不死。” 挂了电话,杨辰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静静地坐了很久。 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在纸上写写画画,而是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构建一张复杂的人物关系网。 刘福生是核心节点。 他的力量来自于他的职位,他的关系网。 他的弱点在哪里? 前世作为特种警察,他研究过无数个犯罪分子的心理侧写。 他知道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往往越是在乎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 有的人爱财,有的人好色,有的人则爱惜自己的名声胜过一切。 刘福生这种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轻易不会在钱和女人上犯错误。 那么他最在乎的,很可能就是他的官声和前途。 就在这时,林悦走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脸色不太好看。 “杨辰,安西那边,开始散布对我们不利的谣言了。”她把一份从首都红星总社传真过来的简报递给杨辰。 上面写着,最近一些地方报纸上,出现了几篇豆腐块大小的文章,字里行间都在影射山珍品牌是小作坊生产、卫生条件堪忧、产品质量不稳定,甚至暗示他们的产品含有不明添加物。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谁。 “他们这是要毁了我们的根基。”林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 舆论战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这让她感到一种无力。 “别急。”杨辰看完简报,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们越是这么做,就说明他们越是心虚,越是害怕。”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江北县和省城之间来回移动。 “他们想用权力这道铁门槛把我们关在门外,想用舆论这盆脏水把我们泼臭。”杨辰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江北县的位置上。 “那我们就把门拆了,再烧一锅比他们更热的水,让他们自己尝尝被烫的滋味。” 林悦看着杨辰的背影,看着他那双在地图上运筹帷幄的眼睛,心中的不安,不知不觉间竟平复了许多。 她不知道杨辰要做什么,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男人又要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了。 第二天,赵卫东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只说了几件事。 第一,刘福生最近正在竞争一个全国轻工业系统的先进个人,这是他退休前最后的指望,看得比命都重。 第二,他有个儿子,叫刘伟,二十五六岁,不学无术。 仗着他老子的名头在外面开了个皮包公司,专门倒卖各种批文和指标,为人极其张扬。 第三,刘福生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他喜欢收集古籍善本,尤其痴迷明版的刻本。 听完这三条信息,杨辰的脑海里,一个完整而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笑了。 “刘厅长,你喜欢下棋,那我就陪你好好下一盘。就是不知道,你这只笑面虎,扛不扛得住我这记当头炮。” 第七十七章 当头炮与绕指柔 计划的第一步,叫投石问路。 杨辰让苏建军找了个嘴巴严实、脑子灵光的远房表弟,给了他五百块钱,让他去省城办一件事。 这表弟装成一个想开食品厂的小老板,天天去刘伟的皮包公司门口蹲点。 等刘伟开着他那辆崭新的丰田轿车出来时,表弟就一脸崇拜地凑上去,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 说自己久仰刘公子大名,想请他帮忙弄个生产许可证,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刘伟这种人,最吃这一套。 被人几句马屁一拍,立刻就飘了,当场拍着胸脯,让表弟第二天带着活动经费来公司找他。 第二天,表弟提着一个装满江北大曲的箱子去了。 箱子底下,是两万块钱的现金。 刘伟看到钱,眼睛都直了,嘴上说着哎呀这多不好意思,手却很诚实地把箱子收下了,满口答应一个星期内搞定。 而他不知道,在他收下箱子的那一刻,街角一辆不起眼的吉普车里,一个特制的微型相机,已经将这一切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开车的人,是赵卫东找来的一个绝对可靠的老侦察兵。 照片洗出来后,杨辰看都没看,直接让苏建军的表弟,连同那盘记录着刘伟亲口承诺保证办成的录音带,一起寄给了省纪委。 他寄的不是实名举报信,而是一封匿名的友情提醒,信里只说,听闻刘厅长的公子年轻有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只是希望刘公子在赚钱的同时,不要给爱惜羽毛的刘厅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封信,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表面上波澜不惊,水面下却已是暗流汹涌。 刘福生正在为先进个人的评选做着最后的冲刺,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到这样一封来自纪委的提醒,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当晚就把刘伟叫回家,关起门来一顿臭骂,差点没把皮带抽断。 刘伟这才知道自己被人下了套,又惊又怕,连忙把那两万块钱原封不动地交了出来。 刘福生第二天就让秘书以检举揭发奖金的名义,把钱上交给了纪委。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了。 但刘福生心里那根弦,却彻底绷紧了。 他知道,这是警告。对方手里握着能一招致命的证据,却没有发出来,说明事情还有得谈。 他开始疯狂地调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他。 很快,他就查到了江北县靠山村。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用关系,给靠山村再施加一点压力的时候,杨辰的第二步棋已经落下了。 这一步,叫釜底抽薪。 既然买不来完整的发酵罐,那我们就自己造! 这个想法,当杨辰在会议上提出来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钱广明结结巴巴地说:“杨老弟,那可是西德的精密仪器,不是咱们拿锤子敲几块铁皮就能成的。”里 “面的压力控制、温度循环、无菌焊接,差一点都不行!” “我知道。”杨辰的回答很平静:“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真正的大师。” 他把目光投向了苏建军。 “建军哥,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去县机械厂,找一个叫铁头的老师傅,他叫耿铁。” “六十多岁,脾气很臭,前两年退休了。你想尽一切办法,把他给我请到村里来。” “铁头师傅?”苏建军一愣,随即一拍大腿。 “我认识他,我年轻时在机械厂打过零工,这老爷子,是咱们县里第一号的牛人!” “据说当年省里造不出炮管,都得请他去掌眼。就是那脾气,倔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厂长都敢当面骂。” “那就对了,我就要他这股倔劲。” 苏建军领了命,当天就提着两瓶好酒,一斤猪头肉,找到了耿师傅的家。 结果,连门都没进去。 “滚,老子退休了,谁来都不见!”耿老头隔着门板一声吼,差点把苏建军的耳朵震聋。 苏建军连吃三天闭门羹,好话说尽,礼物送遍,全无用处。 他没辙了,只好回来跟杨辰诉苦。 杨辰听完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图纸,递给苏建军。 “明天,你别带东西,也别说话。你就把这份图纸,从他家门缝里塞进去。然后,你就坐在他家门口等着。” 苏建军将信将疑地照做了。他把图纸塞进去后,就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一个小时,没动静。 两个小时,还是没动静。 就在苏建军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耿老头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手里紧紧攥着那卷图纸,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他 死死地盯着苏建军,声音都在发抖:“这……这图纸,是谁画的?” 图纸上,画的正是那台发酵罐的分解图。 但比西德原厂的图纸,还要精妙数倍。 杨辰凭着前世的记忆,对几个关键的结构进行了优化,比如将单层温控夹层改为了蜂巢式循环结构,将压力传感器改为了多点矩阵式分布。 这些改动,在别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在耿铁这种顶级的工匠眼里,不亚于一场地震。 这已经不是设计了,这是艺术! 是工业美学的巅峰! “是我们厂长画的。”苏建军挺起了胸膛。 “你厂长在哪?带我去见他,现在,立刻,马上!”耿老头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当耿铁在靠山村的临时车间里见到杨辰,并听完杨辰对整个发酵罐制造工艺的讲解后,这位倔了一辈子的老人眼眶红了。 “好,好啊!”他一拍大腿:“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带劲的活儿!” “这活儿,我接了,不要钱,管饭就行,但你得答应我,这东西造出来,得刻上我耿铁的名字!” “没问题。”杨辰伸出手:“耿师傅,欢迎加入。” 有了耿铁这个定海神针,整个项目瞬间启动。 杨辰用高价从省钢厂买来最好的不锈钢板,林悦负责计算所有精密数据,耿铁带着他那几个已经退休的老徒弟,在村里临时搭建的铁匠铺里,开始了夜以继日的攻关。 一时间,靠山村白天是书声琅琅的课堂和机器轰鸣的工厂,晚上则是铁花飞溅、锤声震天的超级作坊。 而杨辰的第三步棋,也在此时悄然落下。 这一步,叫绕指柔。 他亲自去了一趟省城,没有去找刘福生,而是去了省城最有名的古玩市场。 他花重金,从一个老藏家手里,淘到了一本明代万历年间刻印的《本草纲目》。 这本书品相极佳,是真正的孤本。 然后,他将这本书,连同一封亲笔信,通过一个绝对想不到的渠道,送到了刘福生的家里。 信的内容,写得极其诚恳。 信中,杨辰先是深刻地检讨了自己年轻气盛,不懂规矩,无意中冲撞了刘厅长,并为自己管教不严,导致亲戚做出糊涂事而深感抱歉。 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大谈特谈山珍品牌对于带动山区农民脱贫致富的重大意义,将这件事上升到了响应国家号召、解决民生问题的高度。 最后,他才提到这本《本草纲目》,说自己偶然得知刘厅长是真正的雅士,对古籍文化有很深的研究。 这本书记载了大量关于菌类的药用价值,与山珍品牌的发展理念不谋而合。 他希望能将此书赠予刘厅长这样的知音,共同探讨发掘传统中医药文化的宝藏,也算是为山珍品牌未来的发展,请一位德高望重的顾问。 整封信,姿态放得极低,马屁拍得不露痕迹,既送上了厚礼,又给了天大的面子和台阶。 刘福生收到信和书的时候,彻夜未眠。 他看着那本价值连城的古籍,再看看那封写得滴水不漏的信,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乡镇企业家。 对方的手段,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阳谋和阴谋的结合体。 先用一记当头炮,打得他心惊肉跳,让他知道对方手里有能置他于死地的武器。 再用一招绕指柔,送上厚礼,捧上高帽,满足他所有的虚荣心,让他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 打还是和? 打,对方鱼死网破,把那盘录音带捅出去,自己就算不倒台,政治前途也彻底完了。 和,对方给了天大的面子,还送上了一份无法拒绝的大礼。 自己只要点个头,不仅能得一个扶持乡镇企业的好名声,还能白得一本绝版古籍。 这道选择题,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三天后,一张盖着省轻工业厅和外贸厅鲜红大印的进口批文,由刘福生的秘书亲自送到了钱广明在沪上的办公室。 而此时的靠山村,在耿铁师徒的努力下,那台完全由中国人自己手工打造的、性能甚至超越西德原版的争气一号发酵罐,主体结构已经焊接完成。 杨辰用一套组合拳,不仅打碎了对方的铁门槛,还为自己铺上了一条通天的大道。 夜深人静,杨辰回到家中。 苏婉已经睡下,但床头的小桌上,依然为他温着一碗银耳莲子羹。 他端起碗,感受着那份甘甜和温暖,一天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他走进里屋,看到女儿暖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小床爬到了大床上,睡在了妈妈的身边。 她的手里,还攥着一张画。 画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在一个巨大的铁罐子旁边敲敲打打。 旁边写着几个同样歪歪扭扭的字:“爸爸,打铁,造大糖。” 杨辰笑了,他轻轻地将女儿抱回小床,为她盖好被子。 看着妻子和女儿熟睡的容颜,他心中无比宁静。 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尔虞我诈。 但只要回到这里,他就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杨总,也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猎人。 他只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而这个家,就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最终的战场和归宿。 第七十八章 春风与惊雷 刘福生的电话是在一个星期后打来的,直接打到了村委会那台摇把子电话上,指名道姓要找杨辰。 彼时杨辰正在和耿铁师傅蹲在争气一号的雏形旁边,满手油污地研究一个焊口的应力问题。 苏建军扯着嗓子把他喊过去,杨辰擦了擦手,拿起听筒一股官腔特有的圆润和热情就从那头传了过来。 “是杨辰同志吗?哎呀,杨总,我是省轻工业厅的刘福生啊!” 声音里透着一股久别重逢般的亲切,仿佛前段时间那个处处设卡、让他们焦头烂额的笑面虎,只是一个不愉快的误会。 杨辰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杨总,误会,都是天大的误会!”刘福生在那头痛心疾首:“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官僚主义,差点耽误了咱们省重点扶持项目的大事!” “我已经严肃批评了他们,并且亲自督办,你们的进口批文,今天下午就会有专人送到江北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恳切:“杨总啊,你送来的那本《本草纲目》,太珍贵了!我研究了一晚上,深受启发啊!” “你们山珍品牌,不仅是在做食品,更是在发掘我们中华民族的瑰宝嘛!我代表轻工业厅表个态,以后靠山村的事,就是我们厅里最重要的事!” “有什么困难,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杨辰的嘴角挑了一下,声音却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感激:“那真是太感谢刘厅长了,我们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努力为咱们省的经济发展添砖加瓦。”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客套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苏建军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凑过来问:“妹夫,这老小子转性了?前几天不还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吗?” “石头没转性。”杨辰拿起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油污:“只是被人搬开了,还顺便往他嘴里塞了块糖,他现在觉得甜,自然就说不出臭话了。” 苏建军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也懒得深究,只要事情解决了就行。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那台即将完工的争气一号上,每天跟着耿铁师傅后面打下手,比谁都积极。 在他看来,这玩意儿可比跟当官的打交道有意思多了。 批文果然在当天下午就送到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县里孟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对杨辰的灵活手腕大加赞赏。 并暗示他,省里对靠山村的扶持力度,可能要再上一个台阶。 一场足以扼杀山珍一品鲜于摇篮之中的危机,就这样被杨辰用一套明暗交织的组合拳,化解于无形。 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拔掉了钉子,铺平了道路,甚至还把曾经的绊脚石,变成了一块垫脚石。 这天晚上,杨辰难得没有加班。 沪上团队和钱广明已经返回,林悦则暂时留了下来,一头扎进了实验室的筹备工作里,她对新设备的狂热,甚至超过了耿铁。 整个靠山村都沉浸在一片欣欣向荣的忙碌之中。 杨辰回到家时,苏婉正在院子里,借着灯光给暖暖洗头发。 小丫头很不老实,坐在小板凳上扭来扭去,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温热的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在灯光下闪着光。 苏婉的手指轻柔地穿过女儿的黑发,动作轻缓而专注。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苏婉看到杨辰,眼角弯了弯。 “天大的事,也得回家陪老婆孩子。”杨辰走过去,很自然地从苏婉手里接过毛巾,蹲下身等着给女儿擦头发。 暖暖看到爸爸,高兴得咯咯直笑,把满是泡沫的小手往杨辰脸上抹。 杨辰也不躲,任由女儿把泡沫弄得他满脸都是,惹得小丫头笑得更欢了。 苏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全是温柔。 给女儿擦干头发,抱回屋里哄睡着之后,夫妻俩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天的暑热。 “厂里的事,都顺了?”苏婉给他倒了杯晾好的凉白开。 “嗯,都顺了。”杨辰喝了一口水,看着妻子在灯光下柔和的侧脸。 他没有说省城里的勾心斗角,也没有说那些足以让普通人焦头烂额的商业算计。 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苏婉正在为他整理衣角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做家务留下的痕迹。 “等一品鲜做出来,我们就盖个新房子。”杨辰轻声说:“盖个两层的小楼,给你弄一个大大的厨房,再给暖暖弄一个全是娃娃的房间。” “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花。” 苏婉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没有抬头,声音很轻:“现在这样,就挺好。” “不行。”杨辰握紧了她的手:“我的媳妇儿,就该过最好的日子。” 他很少说这样直白的情话,苏婉的脸颊有些发烫,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和他身上那股让人心安的气息。 “你跟那个林顾问,走得太近了。”苏婉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杨辰平静的心湖。 杨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知道,苏婉不是在无理取闹。 林悦的优秀,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她漂亮,有文化,能跟杨辰在事业上并肩作战。 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 那种不安全感,是真实存在的。 杨辰没有急着解释,他拉着苏婉站起身,走进屋里。 他从床头的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了一叠信纸。 那是他前段时间,趁着夜深人静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 “这是什么?”苏婉好奇地问。 “我们的新产品,叫山珍一品鲜。”杨辰把信纸递给她:“这是它的生产工艺流程,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参数都在上面。” 苏婉看不懂上面那些复杂的化学名词和数据,但她看得懂杨辰的字,刚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你把它给我看做什么?我又不懂。” “你是不懂。”杨辰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但这个厂子,这家公司,如果没有你根本就不存在。” “林悦是很优秀,她是我的战友,是我的合作伙伴。我们一起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但你。”他收紧了手臂,让苏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你是我的大后方。是我每次打得筋疲力尽,唯一想回来的地方。没有你,我打赢再多的仗都没有意义。” “这份东西是厂子未来的命根子,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以后公司的法人,我也要写你的名字。” 苏婉的身体僵住了,她手里的那叠纸,仿佛有千斤重。 她猛地转过身,眼眶红了,定定地看着杨辰。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厂长,也不是一个算无遗策的智者。 她看到的,只是她的丈夫。 一个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试图让她安心的男人。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踮起脚尖,轻轻地吻在了杨辰的嘴唇上。 那一吻很轻很软,带着一丝泪水的咸涩,和无尽的信赖。 然而,安宁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就在靠山村的争气一号和从德国远道而来的原装发酵罐双双安装调试完毕,准备进行第一次试生产的那个清晨。 一声惊雷,在靠山村炸响。 村口,两辆挂着安西省牌照的轿车,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下。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油头,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鹰钩鼻,三角眼,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但那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请问,哪位是耿铁耿师傅?”他客气地问正在村口扫地的村民。 苏建军恰好带着护厂队巡逻路过,看到这几个陌生人,立刻警惕起来,上前拦住了他们:“你们找耿师傅干啥?” 那鹰钩鼻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建军,笑容更盛了:“我们是安西省食品总厂的,我叫曹坤,是厂长。” “我们听闻耿师傅是咱们国家顶级的工匠大师,特地慕名而来,想请耿师傅去我们厂担任总工程师,指导我们的技术工作。” 他这番话说得声音极大,周围的村民都听见了。 安西省食品总厂,那可是国营大厂! 请耿师傅去当总工程师? 这消息,比县太爷亲自来村里视察还要震撼。 苏建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是明着来挖墙脚了! 而且是在他们最关键的时候,当着全村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来挖他们好不容易请来的定海神针! 曹坤看着苏建军难看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政治上打不垮你,我就在人心上撕开一道口子。 他就不信,一个退休老工人能抵挡得住国营大厂总工程师的名头,和那背后代表的一切。 这记惊雷不仅打在了靠山村的村口,更直接打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第七十九章 笑面虎的招揽 耿铁师傅的院子里,气氛有些凝重。 曹坤坐在小马扎上,姿态放得很低,亲自给耿铁递上一根过滤嘴香烟,满脸都是求贤若渴的诚恳。 “耿师傅,您这样的国宝级人才,就应该在更大的舞台上发光发热。我们安西总厂,虽然比不上沪上那些大地方,但也是省属一级企业。” “我们能给您提供的,是一个三百人的技术团队,一个独立的实验室,还有一套一百二十平的三室一厅,就在厂区最好的位置。”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分量十足的砝码,不断加在天平的一端。 耿铁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花白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言不发。 他那几个老徒弟,站在一旁眼神复杂,既为师傅被人如此看重而感到骄傲,又隐隐有些担忧。 苏建军急得在院子门口直转圈,像一头被困住的公牛。 他几次想冲进去把那姓曹的鹰钩鼻给扔出去,但又怕给杨辰添乱,只能干着急。 曹坤见耿铁不为所动,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待遇方面,我们绝对拿出最大的诚意,除了总工程师的行政级别,我们每个月给您开三百块的工资,外加技术津贴和项目奖金,年底还有分红。” 三百块! 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个年代,一个县长的工资,也不过一百出头。 三百块,对于普通工人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耿铁那几个徒弟,眼睛都直了。 他们跟着师傅在这里干活,杨辰给的待遇已经算是顶天了,一个月五十块,还管吃管住。 可跟人家国营大厂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耿铁捏着烟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不是圣人,他也有家人有儿孙。 他一辈子清贫,两袖清风,靠的就是一身手艺和那股子倔脾气。 可现在,对方开出的条件,已经不仅仅是钱了,那是一个工匠所能梦想的一切:地位、尊重、资源,还有一个能让他安度晚年的优渥生活。 曹坤将耿铁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他知道鱼快要上钩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笑道:“耿师傅,我们不急。您老慢慢考虑。这是我的名片,您什么时候想通了,打个电话,我们随时派专车来接您。我们就在县招待所,等您三天。” 说完他带着人,在一众村民复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曹坤一走,整个靠山村都炸了锅。 “耿师傅不会真的要走吧?那咱们的一品鲜咋办?” “三百块一个月啊,换我我也走!” “这安西省的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议论声,担忧声,像潮水一样涌向了杨辰。 杨辰却出奇地平静,他一整天都待在厂房里,围着那两台崭新的发酵罐打转,仿佛外界的风雨都与他无关。 林悦找到了他,脸上带着一丝焦虑:“杨辰,你就不担心吗?耿师傅是这个项目的关键,他要是走了……” “担心什么?”杨辰拍了拍冰冷的罐体,反问道:“担心耿师傅会被钱收买?” “难道不是吗?那可是三百块,还有总工程师的职位。”林悦觉得杨辰有些过于托大了。 “如果耿师傅是那种只看钱的人,当初苏建军提着猪头肉和好酒,第一次就能把他请来了。”杨辰笑了笑:“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钱那么简单。” “那他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是一把能劈开华山的斧子,和一个能让他尽情挥舞斧子的舞台。”杨辰的目光,落在那台凝聚了耿铁无数心血的争气一号上。 “我们已经给了他斧子,现在就看我们的舞台够不够大了。” 当天晚上,杨辰没有去找耿铁谈心,也没有许诺给他加钱。 他让苏建军去把耿师傅和他的几个徒弟,全都请到了工厂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杨辰没有提一个字关于安西总厂的事情,他只是在黑板上,挂上了一副巨大的图纸。 那是一副比发酵罐复杂十倍的机械结构图。 “耿师傅,各位师傅,请看。”杨辰拿起一根木杆,指向图纸:“这是我为山珍一品鲜设计的第二代生产设备,全自动控温调压离心式萃取机。” 他开始详细地讲解这台机器的原理。 “我们现在的发酵罐,解决的是酶解和发酵的问题。但后续的物料分离和精华萃取,还是需要人工操作,效率低损耗大。” “而这台机器,可以将发酵完成的料液,通过高速离心,瞬间分离出固态残渣和液态精华。同时,在离心腔体内,通过不同区段的压力和温度变化,实现对不同沸点的风味物质进行分段式提取和收集。” “简单来说,它就像一个超级过滤器,能把我们想要和不想要的,分得清清楚楚。最终得到的,将是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蘑菇香精母液。” 杨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声重锤,敲在耿铁和他的徒弟们心上。 他们虽然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化学原理,但他们看得懂图纸上那些精妙绝伦的机械结构! 那环环相扣的齿轮组,那匪夷所思的压力腔设计,那如同艺术品般的流体管道……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机械的认知。 耿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几步冲到黑板前,戴上老花镜,整个人几乎要贴在图纸上。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图纸上的每一条线,嘴里喃喃自语:“天才,真是天才的设计,这个多级涡轮增压是怎么想出来的?还有这个柔性连接的减震结构,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那几个徒弟,也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看得如痴如醉。 这哪里是什么机器图纸,这分明是一本失传的武功秘籍! 杨辰看着他们狂热的眼神,继续说道:“这还只是第二代。我的计划里,还有第三代的真空低温浓缩设备,第四代的全自动无菌灌装生产线……” 他从文件夹里,拿出厚厚一沓图纸,一张张铺在桌子上。 “我的目标,不是建一个作坊,而是要打造一条全世界最先进的食品生产线。这条生产线上所有的核心设备,都必须刻着我们中国人的名字。” “耿师傅,我请您来不是请您来当一个修修补补的工匠。我是请您来,跟我一起,开创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工业时代。” “安西总厂能给你的,是一个总工程师的职位。而我能给你的是一个让你名垂青史的机会。” 杨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耿铁抬起头,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老泪纵横。 他看着杨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你小子……你小子就是个妖孽!” 他猛地一拍桌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回去睡觉,明天天不亮就开工,先他娘的把这个离心机给我造出来!” 说完,他一把卷起桌上的图纸,像是抱着自己的亲孙子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议室。 第二天一早。 县招待所门口,曹坤和他的人已经等在那里。 崭新的轿车擦得锃亮,他相信今天一定能等到他想要的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个人影终于从靠山村的方向走了过来。 是耿铁的一个徒弟。 曹坤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怎么样?耿师傅想通了?” 那徒弟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乎乎的纸包,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曹坤一愣。 “我师傅说了。”徒弟瓮声瓮气地传达着耿铁的原话。 “他说,你们安西总厂的鱼饵是不错,可惜啊,他老人家现在对钓鱼不感兴趣了。他要跟着我们厂长,学着造钓竿。” “他还说这包是我们厂新出炉的驴肉火烧,让你们尝尝鲜。省得你们总惦记着我们锅里的,不想着自己垒灶台。” 说完,那徒弟把纸包往曹坤手里一塞,转身就走,留下曹坤和他的手下,在风中凌乱。 曹坤打开纸包,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他看着手里的驴肉火烧,再看看靠山村的方向,那张一直挂着虚伪笑容的脸,第一次变得铁青。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想用钱和地位来挖人,可对方却直接给了那个人一个无法拒绝的梦想。 第八十章 投毒未果 曹坤最终没有吃那个驴肉火烧。 他把纸包狠狠地摔在地上,滚烫的肉汁和油渍,在招待所门前干净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印记。 “走,回去!” 他钻进轿车,车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两辆轿车带着一股黑烟,灰溜溜地离开了江北县。 消息传回靠山村,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苏建军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逢人便唾沫横飞地讲述耿师傅徒弟是如何当面打脸,把那个鹰钩鼻厂长气得七窍生烟的。 在他的版本里,那个徒弟已经不是去送火烧了,而是去下战书,临走时还顺便把曹坤的汽车轮胎给卸了。 村民们听得哈哈大笑,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经此一役,耿铁师傅在村里的威望,甚至快要赶上杨辰了。 老头儿走到哪,都有人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耿师傅,递上一根烟或者塞俩鸡蛋。 耿铁嘴上骂骂咧咧说他们烦人,但那张刻板的脸上,却总是挂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 他干活的劲头更足了,带着徒弟们吃住都在车间,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眼睛熬得通红,精神头却比小伙子还足。 那一张张精妙的图纸,对他而言就是最提神的灵丹妙药。 一场精心策划的挖角风波,不仅没有动摇靠山村的根基,反而像一场淬火,让整个团队的凝聚力变得更强,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 安西省,食品总厂厂长办公室。 曹坤阴沉着脸,听着手下的汇报。 “根据我们最新的市场反馈,山珍·惠选系列,已经彻底占领了我们的原有市场。我们的西山牌,库存积压严重,经销商都在要求退货。” “首都那边传来消息,红星总社已经和靠山村签订了独家供货协议,我们的产品,连进入总社仓库的资格都没有了。” “还有,我们派去省城打探消息的人说,靠山村食品厂那台德国进口设备的手续,是省轻工业厅的刘福生副厅长亲自特批的。” 砰! 一个搪瓷茶杯被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刘福生,这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曹坤气得浑身发抖。 他姐夫是安西省供销总社的一把手没错,但手再长,也伸不到隔壁省的工业厅去。 他本以为刘福生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卡住靠山村的脖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对方转眼就把自己给卖了。 “厂长,现在怎么办?再这么下去,我们厂今年的亏损,恐怕要……”汇报的人声音越来越小。 “怎么办?”曹坤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三角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饿狼。 市场、渠道、政治,三条路都被堵死了。 那个叫杨辰的年轻人,就像一个滴水不漏的围棋高手,把他所有的路都算死了。 常规的商业手段,已经没用了。 “既然他们不让我们活,那大家就都别活了!”曹坤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狠厉。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黑子吗?我,曹坤。” “有件事,需要你和你那帮兄弟帮忙跑一趟江北县,对,靠山村。” “我不要你们打人,也不要你们砸东西。”曹坤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们,给我把他们厂里那口井给洗一洗。” “钱不是问题,事成之后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贪婪而残忍的笑声。 曹坤挂了电话,重新坐回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脸上的狰狞,又变回了那种阴冷的笑容。 你杨辰不是厉害吗? 不是能通天吗? 你的工厂建在山里,你的水源,就是你最大的命门。 我只要在你那口全村人、全厂人都喝的水井里加一点料。 到时候,吃出问题吃死几个人,都不需要我动手,愤怒的民众和国家的铁拳,就会把你那个小小的商业帝国碾得粉碎。 这一招叫玉石俱焚。 靠山村对此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沉浸在新产品即将问世的喜悦和期待中。 杨辰的心里,却始终有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源于他前世作为边境警察的直觉。 他太了解亡命之徒的心理了,当一个人被逼到绝路时,他们会做出任何突破底线的事情。 曹坤就是这样的人。 挖角失败,对他来说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挫败,更是尊严上的羞辱。 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会用什么手段? 杨辰在脑海里,将所有可能的风险都过了一遍。 暴力冲突? 靠山村的护厂队不是吃素的,苏建军和他手下那帮退伍兵,足以应付一般的小混混。 舆论攻击? 他们已经领教过了,除了恶心人,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杨辰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工厂旁边那口新打的深水井上。 这是整个工厂的生命线,也是整个靠山村饮用水的来源之一。 “建军哥。”杨辰找到了正在带领队员训练的苏建军。 “妹夫,啥事?” “从今天起,护厂队二十四小时轮班,给我把那口井看死了。”杨辰的表情异常严肃。 “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靠近水井十米范围,晚上在井边多加两盏探照灯,再牵两条狼狗过去。” 苏建军愣了一下:“不至于吧妹夫?谁还能跟口井过不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杨辰没有过多解释:“记住,这是死命令,出了任何问题我拿你是问。” 看到杨辰如此郑重,苏建军也不敢再开玩笑,立刻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除了加强安保,杨辰还悄悄找到了林悦。 “林悦,我需要你帮个忙。” “什么事?” “从今天开始,每天三次,取井水的水样进行检测。重点检测水体酸碱度、以及是否含有非正常的化学残留物,比如重金属或者有机磷。” 林悦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杨辰的担忧。 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是担心有人投毒?” “小心驶得万年船。” 林悦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她立刻回到实验室,拿出了她那些宝贝的瓶瓶罐罐和试纸,制定了一套严格的水质检测流程。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在曹坤的屠刀落下之前,已经悄然张开。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月黑风高。 几条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到了靠山村的后山。 他们绕过了村口的大路,从一片茂密的树林,向着工厂的方向潜行。 为首的,正是那个叫黑子的亡命徒。 他们动作很专业,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远处工厂的轮廓,和那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的水井。 黑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剧毒液体。 他对着手下做了个手势,几个人便分散开,准备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踏出树林的刹那。 “汪汪汪!” 两道凶猛的犬吠声,如同炸雷一般,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紧接着,四五道刺眼的强光,从不同的角落同时亮起,将水井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不好,有埋伏!”黑子暗骂一声,转身就想跑。 可已经晚了。 “不许动,举起手来!” 苏建军带着十几个手持镐把的护厂队员,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那两条半人高的大狼狗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死死地盯着他们,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 黑子几个人脸色煞白。 他们想不通,一个偏僻山村的工厂,怎么会有如此严密的防备? 这哪里是工厂,这分明是个军事要塞! “几位兄弟,大半夜不睡觉,来我们这后山是想偷蘑菇吗?” 杨辰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他缓缓地走上前,月光照亮了他平静的脸。 黑子看着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年轻人,心里涌起一股寒意。 他知道,自己今晚是踢到铁板了。 杨辰走到黑子面前,目光落在他死死攥着玻璃瓶的手上。 他笑了笑,对苏建军说:“建军哥,把这几位客人请到村委会好好招待一下。顺便,帮这位兄弟把他手里的好东西保管好。” “天亮之后,打电话报警。”杨辰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酷:“告诉巡查同志,我们抓到了几个试图在水源地投毒的犯罪分子。” “人证物证俱在。” 黑子听到投毒两个字,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这个年代,投毒是足以吃枪子的重罪。 杨辰看着被押走的几个人,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抬起头,望向安西省的方向,夜色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 曹坤,你的战书我收到了。 现在该轮到我出牌了。 第八十一章 杀鸡儆猴 夜色如墨,山风吹过,带着松涛的呼啸,也吹不散水井边那股凝固的紧张空气。 黑子和他那几个手下,被护厂队的队员们用结实的麻绳捆得像一串粽子,扔在地上。 苏建军让人把他们嘴里都塞上破布,防止他们乱喊乱叫或者串供。 两条大狼狗就蹲在一旁,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雪亮的牙齿在探照灯下泛着寒光,吓得那几个人面如土色,连挣扎都不敢。 “妹夫,这帮狗娘养的,怎么处置?要不先让我揍一顿,给他们松松筋骨?”苏建军拎着一根镐把,关节捏得嘎吱作响,满脸的煞气。 他一想到这些人想往全村人喝的水井里投毒,就恨不得当场把他们的腿打断。 杨辰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走到黑子面前,蹲下身,从苏建军手里拿过那个被缴获的小玻璃瓶。 瓶子里的液体无色透明,在灯光下微微晃动,像水却比水更致命。 他没有看黑子,只是自顾自地把玩着那个瓶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聊家常:“这东西,是氰化物,还是有机磷?” 黑子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瞬间收缩。他惊恐地看着杨辰,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想不通,对方怎么会一眼就认出这东西的来路。 “看你这反应,应该是后者。有机磷,无色无味,中毒初期症状跟普通肠胃炎很像,不容易被发现。等到毒性大规模爆发的时候,就算送到医院,也基本没救了。” 杨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小锤,狠狠地敲在黑子的心上。 “你知道这一小瓶下去,这口井会怎么样吗?”杨辰拧开瓶盖,一股若有若无的辛辣气味飘散出来。他将瓶口凑到黑子鼻子前晃了晃。 黑子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向后缩,身体在地上扭动得像一条蛆虫。 “这口井,连着我们整个工厂的生产线,也供给着村里一半人家的日常饮用。这一瓶下去,不出三天,靠山村至少要死伤上百人。老人,孩子,一个都跑不掉。” 杨辰把瓶盖拧好,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咱们国家,投毒是什么罪名,你应该比我清楚。尤其是在水源地,造成大规模伤亡的,一个字,枪毙。而且是从重从快,严厉打击。”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同样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同伙。 “你们也一样,都是从犯。主犯枪毙,你们这些人,十年二十年,这辈子也就交代在牢里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些人,转身对苏建军说:“建军哥,把他们分开,带到村委会的几个空房间里,单独看押。派两个机灵点的人,给他们松绑,倒杯水,好好聊聊。” 苏建军一愣:“聊啥?跟这帮畜生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家常。”杨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问问他们家里有几口人,爹妈身体好不好,孩子多大了,在哪上学。再聊聊他们这次出来,拿了多少钱,主家是怎么承诺的。” “记住,不要动手,不要骂人。就跟他们聊,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用纸笔记下来。写完了,让他们自己按手印。” 苏建军虽然不完全明白杨辰的用意,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夫做事,从来都是一环套一环。他立刻点头:“明白!” 杨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补充了一句:“重点审那个叫黑子的。告诉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第一个开口的,我可以考虑在报案材料里,为他加上一句有重大立功表现。这几个字,也许能让他从一颗花生米,变成在牢里待到老死。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 这就是心理战。 杨辰前世在边境审讯毒贩的时候,这套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对付这种亡命之徒,肉体上的折磨往往只会激起他们的凶性。 真正能击垮他们的,是诛心。 是让他们在绝望中看到一丝虚假的希望,然后为了抓住这根稻草,互相出卖,彻底崩溃。 把现场交给苏建军后,杨辰拨通了省城赵卫东的电话。 夜深人静,电话接通得很快。 “赵队,睡了没?给你送份大礼要不要?” 电话那头的赵卫东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你小子,大半夜不干好事。又是什么礼?先说好,再让我研究什么心理活动,我可不干了。” “这次不研究了,直接抓人。”杨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这儿抓了几个从安西省流窜过来的犯罪分子,人赃并获。他们试图在我们的水源地投毒。” “投毒?!”赵卫东的声音瞬间拔高,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人呢?现场控制住了吗?” “放心,都在我这儿,一个都跑不了。物证也都在。”杨辰说道:“我估计,天亮之前,就能拿到他们指认主谋的口供。主谋是安西省食品总厂的厂长曹坤。”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赵卫东的呼吸声变得有些粗重。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想明白了这背后的利害关系。 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了,这是一起跨省的,由商业竞争引发的恶性犯罪事件。 办好了,就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功劳。 “杨辰,你小子……”赵卫东苦笑了一声:“你这是给我送了份大礼,也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跨省抓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国营大厂的厂长,程序上很麻烦。” “我知道麻烦,所以才找你。”杨辰说:“赵队,这案子要是捅到省里,性质就不一样了。” “靠山村是县里省里都挂了名的扶贫典型,山珍品牌更是轻工业厅刘厅长都亲自过问的项目。现在有人因为商业竞争,就要用投毒这种极端手段来毁掉这一切,这打的是谁的脸?” “这已经不是经济问题了,这是政治问题,我相信省里会有领导比我们更想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办成一个杀鸡儆猴的典型。” 杨辰的话,点醒了赵卫东。 他立刻明白了,这个案子,他不能一个人吃也吃不下。 他必须立刻上报,让上级来协调。 而他作为第一手的经办人,这份功劳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 “我明白了。”赵卫东的声音变得果决:“你那边控制好现场和人犯,不要出任何纰漏。我马上向领导汇报,天一亮,我就带人亲自过去!” 挂了电话,杨辰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漫天的星斗,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屋里的灯亮了,门被轻轻推开,苏婉披着一件外衣走了出来。 她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走到杨辰身边,伸手帮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衣领。 “外面风大,怎么不进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杨辰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他抓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捂着。“没事,抓了几个偷东西的小毛贼,已经处理好了。” 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肮脏和凶险。 这个家是他内心最柔软的净土,他只想让这里永远充满阳光和温暖。 苏婉没有追问,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他不说,是不想让她担心。 她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声说:“灶上给你温着汤,喝了暖暖身子再睡吧。” “好。” 杨辰跟着她走进温暖的屋子,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里屋传来了女儿暖暖的呓语,似乎是在做什么美梦。 杨辰坐在桌边,喝着苏婉端来的鸡汤,汤里有她自己种的蘑菇,鲜美无比。 他看着妻子在灯下忙碌的身影,心中那股因处理阴谋诡计而滋生的戾气,渐渐被这人间烟火的暖意所融化。 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守护眼前这份宁静吗? 天刚蒙蒙亮,苏建军就红着眼睛,拿着几张写得满满当当、还按着鲜红手印的纸冲进了杨辰的家。 “妹夫,全招了,那帮孙子,为了谁先开口,差点在屋里打起来!”他兴奋地把口供拍在桌子上。 “主谋就是那个叫曹坤的鹰钩鼻,花了五万块,让他们来投毒,连他们怎么接头,怎么拿的毒药,都写得清清楚楚!” 杨辰拿起口供,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窗外,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几辆绿色的警用吉普车,已经停在了村委会的门口。 赵卫东来了。 第八十二章 暗流涌动 赵卫东是从吉普车上跳下来的,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精悍的干警,个个神情严肃,行动间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势。 看到村委会门口捆着的那几个人,以及苏建军递过来的、散发着浓浓油墨香气的口供和那个装着剧毒液体的玻璃瓶时。 饶是见多识广的赵卫东,后背也惊出了一层冷汗。 “杨辰,这次算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赵卫东紧紧握住杨辰的手,眼神复杂。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杨辰提前布防,这起案件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那将是震动全国的特大安全事故,他这个片区的负责人,头上的帽子肯定保不住。 “赵队客气了,我们是良好市民,配合巡查工作是应该的。”杨辰笑了笑。 交接工作进行得很快。 人犯、口供、物证,一样样清点,拍照,封存,流程严谨而专业。 “我们马上把人带回省城审讯,同时向省厅和政法委领导做专题汇报。这个案子,必须办成铁案。”赵卫?临走前,对杨辰说道:“安西那边,我们会通过省级协调渠道发协查通报。” “但是,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曹坤是国营大厂的厂长,他姐夫又是安西供销系统的头面人物,对方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挠。” “我明白。”杨辰点头:“他们会阻挠,我们也会帮忙。” 赵卫东看着杨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忽然觉得,真正的好戏或许现在才刚刚开始。 送走警车,靠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村民们虽然对昨晚的事情议论纷纷,但看到杨辰和村干部们都镇定自若,厂里的生产也一切照旧,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下了。 只是护厂队的巡逻,变得更加严密。 那两条狼狗,更是成了村里的明星,每天都有小孩偷偷拿肉骨头去喂它们。 杨辰把苏建军叫到了办公室。 “妹夫,又有啥任务?是不是要去安西抓那个姓曹的?你下命令,我带上最好的弟兄,保证把他囫囵个儿给你绑回来!” 苏建军以为杨辰要动用江湖手段了,兴奋得摩拳擦掌。 “绑他干什么?我们是守法公民。”杨辰被他逗笑了,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和一张名单。 “这里面是两万块钱,这张名单上,是安西省食品总厂最大的几个经销商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苏建军掂了掂帆布包,一脸困惑:“这么多钱?让我去送礼?” “不是送礼,是去进货。”杨辰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你带上两个脑子活络的兄弟,去安西找到这些人。” “告诉他们,你们是江北来的倒爷,听说他们手上有批西山牌干蘑菇卖不出去,想低价吃进。” “啊?买他们那堆破烂玩意儿干嘛?那玩意儿跟木头渣子似的,白给都没人要。”苏建军更糊涂了。 “就是要买。他们当初进货价多少,你就按进货价的三分之一收。记住,姿态要摆足,做出一副贪小便宜、趁火打劫的样子。” “收货的时候,一定要让他们开收据,收据上写明了货品是西山牌干蘑菇,数量、单价、总金额,一个都不能少,最后让他们签字画押。” “收来的货,你就在安西当地租个仓库先放着。你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市面上所有积压的西山牌库存,都给我收到手里。” 杨辰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苏建军虽然还是没想明白,但他对杨辰的命令向来是无条件执行。 他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妹夫,不就是花钱嘛,这个我擅长!保证把安西那帮卖假货的,买到他们倾家荡产!” 看着苏建军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杨辰又拨通了沪上钱广明的电话。 “钱主任,上次安西那边抹黑我们,在报纸上发文章的事,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那几篇含沙射影的破文章,差点没把我鼻子气歪了!”钱广明在那头愤愤不平。 “那几家报社,你还有联系方式吗?” “有啊,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小报,给钱就办事。” “好。”杨辰说道:“你帮我约一下其中一家胆子最大,要价最狠的报社的主编。” “告诉他,我手里有个独家猛料,关于安西省食品总厂的,保证能让他的报纸销量翻十倍。让他带上最好的记者,来江北县,我亲自接待。” 钱广明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杨老弟,你这是要反击了?” “他们请我们看戏,我们总得回敬一台更大的戏才行。”杨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 双管齐下。 苏建军的采购团在安西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那些被西山牌库存压得喘不过气的经销商,本来正天天堵在食品总厂门口要求退货,和曹坤闹得不可开交。 突然杀出来一个愿意接盘的活菩萨,虽然价格低得让人肉疼,但总比血本无归强。 一时间,食品总厂门口的讨债大军,瞬间跑了一大半,全都围着苏建军他们转。 苏建军也演得十分到位,他操着一口江北土话,一会儿嫌人家的货发了霉,一会儿又压价说只能给两成。 把一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经销商们被他折腾得叫苦不迭,但看着那实打实的现金,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短短三天,苏建军就花出去了一万多块,收了堆积如山的西山牌干蘑菇,手里攥着厚厚一沓签着红手印的收据。 与此同时,安西省公安厅。 省厅副厅长,也是主管刑侦的领导,看着办公桌上那份由邻省发来的协查通报,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通报的内容,让他触目惊心。 而更让他头疼的,是他刚刚接到了省供销总社一把手王主任亲自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王主任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曹坤是他们供销系统的人,这件事情可能是一场商业纠纷引起的误会,希望省厅这边能谨慎处理。 最好是把人犯的管辖权移交到安西来,由他们地方内部调查。 一边是证据确凿、性质恶劣的刑事重案,另一边是同级实权单位领导的关照。 第八十三章 将军与请帖 副厅长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秘书敲门走了进来,递给他一份刚刚出版的报纸。 报纸是份名不见经传的《市场信息参考报》,但头版头条的标题,却用黑体加粗的大字,写得骇人听闻: 《震惊!国营大厂竟成犯罪温床?商业竞争的底线何在!——记靠山村食品厂水源投毒案始末》 文章以一种极其详实和煽情的笔触,讲述了靠山村如何从一个贫困山村,在杨辰的带领下自力更生,艰苦创业,打造出山珍这个明星品牌。 又讲述了安西省食品总厂如何恶意模仿,进行低价倾销,在市场竞争失败后,其厂长曹坤竟丧心病狂,雇凶千里。 对靠山村的水源地进行投毒,欲置上百村民于死地。 文章还附上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正是黑子等人被护厂队当场抓获的场景。 虽然看不清人脸,但那种紧张对峙的氛围却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这篇报道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瞬间在省内炸开了锅! 一时间,舆论哗然。 国营厂长买凶投毒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充满了巨大的冲击力。无数个电话被打进省公安厅和省政府,人民群众纷纷要求严惩凶手,还社会一个公道。 副厅长看着那份报纸,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办这个案子的问题了,而是全省人民都在盯着他怎么办这个案子。 王主任那点关照,在这滔天的舆论面前,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他猛地一拍桌子,对秘书吼道:“备车,立刻成立专案组,跟我去安西食品总厂,把曹坤给我带回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还有多大的能耐!” 远在靠山村的杨辰,放下了电话。 电话是钱广明打来的,告诉他那篇报道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杨辰走到窗边,看着厂房里,耿铁师傅正带着徒弟们,围着那台争气一号进行最后的调试。 林悦则在旁边的临时实验室里,全神贯注地做着水质分析。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安西省供销总社主任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王主任,一个年近六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铁青着脸,将那份《市场信息参考报》重重地拍在红木办公桌上。 报纸的头版,那个刺眼的标题像一根针,扎得他眼睛生疼。 他的姐夫省公安厅的副厅长,刚刚在电话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他,专案组已经出发,曹坤今天必须被带走,谁也拦不住。 并且提醒他,这件事情已经引起了省委主要领导的关注,让他注意影响,不要引火烧身。 王主任在官场沉浮半生,哪里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这是警告,也是切割。 他那个愚蠢的妹夫,已经从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个偏远山村的小小乡镇企业,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怎么就能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掀起如此巨大的风浪? 先是釜底抽薪,让刘福生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反水。 接着是引蛇出洞,设下陷阱让曹坤的人自投罗网。最后是舆论造势,一篇报道就将自己所有的政治斡旋化为泡影。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招招致命。 这哪里是一个乡镇企业家能有的手腕? 这分明是一个精通兵法与权谋的顶级高手! “主任,厂长被公安厅的人带走了!”秘书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 王主任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安西市是他的地盘,几十年来,他在这里建立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习惯了掌控一切。 可现在,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一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憋屈。 他知道,曹坤完了。 投毒这种罪名,证据确凿,谁也保不住他。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这场火控制在曹坤一个人身上,不让它烧到自己,烧到整个安西供销系统。 那个叫杨辰的年轻人,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扳倒一个曹坤。 他手里还握着那批从经销商手里收过去的西山牌库存,那是一把悬在安西食品总厂头上的铡刀。 他随时可以召开所谓的产品质量对比会,将安西总厂模仿伪劣产品的丑闻公之于众,彻底摧毁这个厂子的声誉。 到那时不仅是他王主任,整个安山供销系统都将颜面扫地,成为全国的笑柄。 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王主任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江北县县委办公室。 “我找孟书记。”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平静。 “孟书记,我是安西省供销社的王某,关于我们系统下属企业和贵县靠山村食品厂之间的一些误会,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他没有直接找杨辰,而是通过孟书记。 这既是身份的体现,也是一种试探。 他要看看,那个年轻人敢不敢来他的地盘,当面跟他这个地头蛇掰掰手腕。 杨辰接到孟书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耿铁师傅一起,看着第一批山珍一品鲜的实验品,从那台手工打造的争气一号发酵罐里被缓缓抽取出来。 那是一种深褐色的、略带粘稠的液体,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浓郁菌菇香气。 那香味复杂而富有层次,混合着烘烤的焦香、发酵的醇香和蘑菇本身的鲜香,只是闻一下,就让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林悦用试管取了一点样品,滴在培养皿里,在显微镜下观察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完美了,鸟苷酸和谷氨酸的结晶体形态非常完整,几乎没有任何杂质,杨辰,我们成功了!”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痴迷的兴奋。 耿铁师傅则像抚摸情人一样,轻轻拍打着争气一号温热的罐体,咧着嘴傻笑,嘴里不停地念叨:“成了,老子这辈子,值了!” 就在这片喜悦的氛围中,杨辰接到了电话。 听完孟书记的转述,杨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约我了?” “是的,王主任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去一趟安西,大家当面把问题说清楚,消除误会,寻求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孟书记的语气有些担忧:“杨辰,安西毕竟是他的地盘,你一个人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鸿门宴吗?”杨辰笑了笑:“孟书记,您放心。现在不是我去求他,是他来求我,这顿饭他摆得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摆,我如果不去,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带一份大礼去。” 第八十四章 化干戈为玉帛 挂了电话,杨辰让苏建军去准备车。 然后,他找到林悦让她用最快的速度,将刚刚生产出来的那批蘑菇酱母液,进行简单的过滤和调味,分装进几个干净的玻璃瓶里。 “建军哥,这次去安西,不用带兄弟了,就你跟我两个人。”杨辰对整装待发的苏建军说。 “啊?就咱俩?妹夫,那姓王的不是啥好鸟,万一他跟咱们玩阴的……”苏建军有些不放心。 “放心,他现在比谁都怕我出事。”杨辰拍了拍他手里的一个木盒子:“我们是去赴宴,不是去打架。这是请帖,也是我们的武器。” 车子一路疾驰,在当天傍晚,抵达了安西市最豪华的饭店安西宾馆。 王主任包下了宾馆顶楼最大最气派的包间。 他没有带任何下属,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圆桌主位上,桌上已经摆好了八个精致的凉菜。 当杨辰和苏建军走进包间时,王主任站了起来。 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比想象中更年轻,也更沉稳。 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看不出丝毫的锋芒,就像一个来省城走亲戚的邻家男孩。 但他那双眼睛,深邃而平静,让人看不透深浅。 “杨辰同志,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王主任主动伸出手,脸上挂着官方式的笑容。 “王主任过奖了,小子杨辰,给您添麻烦了。”杨辰握住他的手,不卑不亢。 苏建军跟在后面,像个尽职的保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分宾主落座,王主任亲自给杨辰倒了一杯茅台。 “杨辰同志,曹坤的事情,是我管教不严,识人不明,给你们靠山村,给江北县,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困扰。” “我在这里,以茶代酒,先向你,向靠山村的父老乡亲们,赔个不是。”他说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姿态放得极低,一上来就主动认错。 杨辰只是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却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王主任见他不上道,只好继续说道:“曹坤已经咎由自取,国法会给他最公正的审判。我们安西供销系统,也绝不姑息。”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情,毕竟是他的个人行为。安西食品总厂,是国有的企业,厂里还有上千名工人要吃饭。” “我希望,杨辰同志能高抬贵手,不要因为一个人的错误,而毁掉一个厂,毁掉上千个家庭的生计。” 他开始打感情牌,将事情从个人恩怨,上升到社会稳定的高度。 “王主任言重了。”杨辰终于开口了,他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山珍品牌,从诞生之初,就不是为了毁掉谁。” “我们只是想安安分分地做点好产品,带着乡亲们过上好日子。是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想让我们活。” “从模仿我们的产品,到动用关系卡我们的批文,再到舆论上抹黑我们,最后,甚至用上了投毒这种灭绝人性的手段。” 杨辰每说一句,王主任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王主任,您说,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杨辰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王主任的眼睛。 王主任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对方这是要开价了。 “你想要什么?”他干脆地问。 杨辰没有回答,而是从苏建军手里接过那个木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个小玻璃瓶,放在了转盘上。 “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王主任带来的请帖。”杨辰将其中一个瓶子推到王主任面前。 “这是我们最新研发的产品,叫山珍一品鲜。” 他指着桌上的一盘白切鸡,和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王主任不妨试试,在这碗面里,加上一小勺。” 王主任将信将疑,他拧开瓶盖,一股难以形容的鲜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包间。他用筷子尖蘸了一点点,放进嘴里。 一股爆炸性的鲜美味道,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绽放! 那种滋味,比他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醇厚,都要霸道! 他震惊地看着杨辰,又舀了一小勺放进那碗阳春面里。 仅仅是搅拌了几下,那碗平平无奇的面条,立刻就散发出了堪比顶级高汤的诱人香气。 他尝了一口,眼睛瞬间瞪圆了。 “这……这是……”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作为一个搞了一辈子食品工业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瓶小小的酱料,意味着什么。 “王主任,您觉得,如果这个产品上市,全国的味精厂,还有活路吗?”杨辰平静地问。 王主任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了。他明白了。对方今天不是来谈判的,是来将军的。 杨辰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瓶子,也推了过去。 “这是我送给王主任的请帖。” “安西食品总厂,有厂房,有工人,有成熟的供销渠道。但是,它没有灵魂,没有能打动市场的产品。它现在就是一个空有骨架的僵尸。” “而我们靠山村,有技术,有产品,但是我们产能有限,扩张速度太慢。” “王主任,我的意思是,我们合作吧。” “让安西食品总厂,成为我们山珍一品鲜在西北地区唯一的生产基地和经销商。我们出技术,出品牌,你们出厂房,出工人,出渠道。” “我们把这个僵尸,变成一个能下金蛋的巨人。” 杨辰的话,像一道惊雷,在王主任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看着桌上的那两个小瓶子,一个代表着足以摧毁他的武器,另一个,代表着一个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巨大机遇。 打,还是和? 不,现在已经没有打这个选项了。 是拒绝,然后等着被时代彻底淘汰。 还是接受,然后搭上这艘注定要驶向星辰大海的巨轮? 王主任端起那杯一直没喝的茅台,双手举起,对着杨辰,郑重地说道:“杨总,我敬你一杯。合作的细节,我们明天详谈。”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却觉得,那滋味,是前所未有的甘甜。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场足以改变两个省食品工业格局的联盟,就在这间小小的包房里,悄然达成。 回宾馆的路上,苏建军还像在梦里一样。 “妹夫,这就成了?你把那个老狐狸给收编了?” “不是我收编他。”杨辰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轻声说:“是时代的大潮,推着我们所有人往前走。顺流者昌,逆流者亡。”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当天晚上,杨辰没有住在安西宾馆,而是在外面找了个普通的招待所。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苏婉接的。 “事情办完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嗯,办完了。很顺利。” “暖暖呢?” “刚睡着,睡之前还念叨你,问爸爸什么时候打完大坏蛋回来。” 杨辰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填满。他笑了笑,柔声说:“告诉她,爸爸已经打完坏蛋了。明天就回去,给她带她最爱吃的麦芽糖。” 第八十五章 胜利的甜与新的苦 第二天清晨,当杨辰和苏建军驾驶着吉普车返回靠山村时,迎接他们的,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场面。 村口的大槐树上,挂起了热烈欢迎杨厂长凯旋归来的横幅,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但那份热情却扑面而来。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涌了出来,把村口围得水泄不通。 车子一停稳,不知是谁先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杨厂长回来了!” “咱们赢了,听说那个安西的大厂,以后都得听咱们的!” 村民们的脸上,洋溢着最淳朴的喜悦和崇拜。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合资,什么叫控股,但他们知道,杨辰又一次带着靠山村,打了一场大胜仗。 杨辰被热情的村民们簇拥着,从车上下来。 苏婉抱着暖暖,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欢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暖暖看到爸爸,立刻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迈开小短腿,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扑进了杨辰的怀里。 “爸爸,打大坏蛋,回来啦!”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喊着,小手紧紧地搂着杨辰的脖子,还献上了一个带着口水印的吻。 杨辰哈哈大笑着,将女儿高高举起,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对,爸爸打完大坏蛋了,还给咱们暖暖带了麦芽糖。”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暖暖立刻欢呼起来,小小的世界里,这便是天底下最甜美的胜利果实。 杨辰抱着女儿,穿过人群,走到苏婉身边。 他看着妻子在晨光下温柔的脸庞,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心很暖,那份温度,通过掌心,一直传递到他的心里。 苏建军被当成了二号英雄,被一群半大小子围着,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安西之行的凶险与神奇。 在他的嘴里,那场谈判已经演变成了杨辰单刀赴会,舌战群儒,最后王主任纳头便拜的传奇故事,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不时发出一阵阵惊叹。 庆祝的氛围,持续了整整一天。 晚上,村委会在大队部的院子里摆起了流水席,家家户户都拿出了最好的菜。 耿铁师傅更是破天荒地喝了三大碗酒,红着脸,拉着杨辰的手,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好小子,你没给咱这争气一号丢脸,老子这辈子,没跟错过人!” 林悦也端着一杯水,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钦佩。 “杨辰,我以前以为,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现在我才明白,能把技术变成财富和力量的头脑,才是。” 杨辰笑着和她碰了碰杯。 “林顾问过奖了,我们只是各司其职。” 他看到不远处的苏婉,正和村里的几个妇女聊着天,不时地被她们逗得掩嘴轻笑。 她的身上,有一种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的宁静和安详。 杨辰知道,林悦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而苏婉是他身后的整个世界。 夜深了,喧闹的宴席终于散去。 杨辰回到家中,暖暖已经玩累了,在苏婉的怀里睡得正香。 他从苏婉手里接过女儿,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小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夫妻俩坐在院子里,头顶是璀璨的星河,耳边是清脆的虫鸣。 “累了吧?”苏婉给他倒了杯水。 “还好。”杨辰喝了口水,拉过她的手。 “这次出去,想了很多。” “想什么?” “想我们以后的日子。”杨辰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等厂子走上正轨,我想带你和暖暖出去走走。去首都看看天安门,去沪上看看外滩,去看看那些我们以前只在书上见过的地方。” 苏婉的心微微一颤,她能感觉到,丈夫不是在说一句空话。 他正在一步步地,将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了杨辰的肩膀上。 这个男人,给她的安全感,比这背后的大山还要厚重。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个全新的,也是更严峻的问题,悄然浮现在了杨辰面前。 与安西食品总厂的合作协议,以最快的速度签订了。 王主任的效率高得惊人,短短三天,就完成了厂内的资产清算和人员重组。 第一批用于改造生产线的资金和设备,也从靠山村的账上划拨了过去。 按照杨辰的计划,山珍西北将在一个月内完成生产线的调试,并正式投产。 届时,山珍一品鲜将以安西为中心,辐射整个大西北市场。 这是一个宏伟的计划,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前提,充足的原料供应。 这天下午,杨辰、林悦和耿铁三个人,在会议室里,对着一张生产计划表,陷入了沉默。 “按照安西那边的产能,一旦全力开工,他们每天至少需要消耗五吨的鲜蘑菇,才能生产出足够勾兑成品的母液。”林悦指着报表上的一个数字,眉头紧锁。 “而我们现在,整个靠山村包括周边几个村子,每天能收购到的野生菌菇,全部加起来,风调雨顺的时候,也不到一吨。而且品质参差不齐,根本无法保证母液风味的稳定性。”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火热的心头。 之前小作坊式的生产,靠着山里的这点馈赠,勉强还能维持。 可一旦要供应一个省属一级大厂的生产,这点原料,简直是杯水车薪。 “能不能用干蘑菇代替?”耿铁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行。”林悦立刻否定了。 “干蘑菇在晾晒过程中,风味物质会大量流失和转化,尤其是那些决定鲜味的关键氨基酸,结构会遭到破坏。” “用干蘑菇做出来的母液,味道会差很多,根本达不到我们的标准。一品鲜,之所以叫一品鲜,这个鲜字就是我们的命根子。” 会议室里,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这是一个比对付曹坤和王主任更棘手的难题。 商业上的敌人,可以用计谋,用阳谋去战胜。 但自然规律的限制,却是一道无法绕开的铁壁。 没有蘑菇,再先进的发酵罐,再宏伟的商业计划,都是空中楼阁。 “我早该想到的。”杨辰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前段时间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外部的博弈上,却忽略了这个最根本的内部问题。 就像一个将军,打赢了无数场战役,却在准备发动总攻的时候,发现粮草断了。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跟王主任说,咱们没货了,让他等咱们几年吧?那老小子不翻脸才怪!”苏建军推门走了进来,他刚刚旁听了一会儿,也急得抓耳挠腮。 “等是肯定不能等。”杨辰站起身,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前世处理各种突发事件的经验,让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连绵不绝的大山。 靠山村,靠山吃山。 老祖宗传下来的活法,到了他这里,似乎走到了尽头。 不,不对。 杨辰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老祖宗只教会了我们如何向大山索取,却没有教会我们,如何让大山为我们生生不息地创造。 “我们不能再靠天吃饭了。”杨辰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既然山里野生的不够,那我们就自己种!” “自己种?”所有人都愣住了。 “对,人工培植。”杨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仅要自己种,还要发动全村,甚至全县的农民,跟我们一起种!” “我们要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建立起我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蘑菇王国!” 这个想法,在当时的人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蘑菇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是山里的野物,什么时候听说过还能像种庄稼一样种出来的? 看着众人怀疑和震惊的眼神,杨辰知道,一场新的,也是更艰难的战役,即将打响。 这一次,他的对手,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和根植于农民心中的保守与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