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第130章 养伤与再会 十绝阵之中，烈焰阵攻击能力仅次于天绝、地烈。甚至不需要秦洛自己出手，光是烈焰刀兵切入战场，就是无可抵挡的冲阵。 纵然是妖王，面对无法被轻易杀死的敌人，也陷入了苦战。 “巨阙，我们没法杀死他们，就算是再用一枚指镖也一样。”鱼肠的语气依然缺乏起伏，“但是跑还跑得掉。” 说着，鱼肠就闪开了一记凶猛的直劈，火焰坠地后在周围扩散开来。半个战场如今都已经被火焰点燃，这些火焰还在进一步压缩妖王们躲闪的空间。 “按你的判断行动。”巨阙说道。 “好啊……湛卢。”鱼肠一挥手，浓烈的水行妖气从身上扩散出来，而湛卢见状，也微微点头，双手往腰间一插，拔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套上了一对黄金色泽的手套。 秦洛一直在观察战局，对几个妖王的实力已经有了判断，抛开已经被打了个半死的含章不谈，巨阙无疑是最强的，鱼肠和湛卢的实力差不了太多，齐眉则是最弱的一个。 而四个妖王，他的注意力可以将他们所有的动作都囊括在内，因此鱼肠和湛卢只是稍微一动，立刻就引来了火箭的齐射，不过鱼肠的发动速度非常快，烈焰阵无法遏制这种顶尖妖王的力量爆发。 蔚蓝色的水流从鱼肠的周围开始浮现，这些水流与烈焰相抗衡，虽然无法将火焰熄灭，但这些水流环绕在妖王们周围，轻松形成了一片安全地带。紧接着，湛卢猛力一拳挥出，在他面前的空气中立刻漾开一圈波纹。 跟着这道波纹，第二道范围更广，震荡幅度更大的波纹随之而出现，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当波纹与水流接触的时候，汹涌的浪潮便开始形成，巨大的冲击力让烈焰刀兵们一时难以逾越这波浪制造的屏障，而巨阙已经在阵中举起手臂，先天真气在他的掌心流转，在不同的真气之间循环转化，顷刻间便是三轮流转。 大礼“落日”。 通常来说，只有小礼是可以凭借个体能力发动的，大礼都需要多人配合。不过对于巨阙这种身具六种先天真气的妖王来说，以代换的方式凑齐一个大礼需要的条件也不算困难。 面对烈焰阵，大礼当然无法硬抗其威力，所以必须要另外两个妖王制造阻碍。巨阙完成“落日”之后，凌空一捏，天地之间所有的光辉都在这一握之下消失不见，烈焰燃烧的光芒也在这个瞬间被吞噬殆尽。 “不必担心，只是将视野暂时消去。”秦洛声音稳定地说道，“其余感官并无影响，注意防护自身。” 爆炸声从此前浪潮翻涌之处传来，显然是秦洛命令队伍继续保持压制。但妖王们原本就没打算继续打下去了，在光亮重归大地的时候，几个妖王都已经消失，只留下几个水流拟态成的分身留在那里。甚至连含章都被带走了。 “逃跑、救助同伴……这些妖魔……” = 陆凝感觉自己头部剧痛，她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要对付几个妖王还是太勉强了一些，含章属于实力较弱的那种，战斗能力不算很强，然而巨阙就不痛，他在战斗上毫无破绽，除了用更强的实力压制下去，没有别的办法。 哪怕临阵用了最后一次突破的机会，她也照样无法抵挡，实力的绝对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有人搬运着自己，从自己的伤情来看，估计一时半会无法继续协助执行任务了，但愿他们搬走自己的时候能看到她封存在冰中的那个断剑。 妖血咒缚保护着她的伤口部分，这对于人来说属于致命伤的伤害，妖魔的体质还能挡住，而且这是彤弓的血，那个妖王的身体素质确实够强，她可是拼上个完美替身才拼死他，那可是个木行妖王。 胡思乱想之间，陆凝终于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一个载具上，估计已经到了勾陈。战争……怎么样了？ 她的手指抽动了一下，随后一个声音传来：“放心，都到我这里了，死不了。这就小伤。” 赵渔樵的声音，这家伙虽然不怎么可信，唯独医术上陆凝毫不怀疑。 口中传来一丝清凉的味道，随即陆凝便陷入了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闪光令陆凝朦胧之中有了些意识。她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勾陈的房屋之中，屋子里有一股药草的香味，自己脸上身上都缠绕着不少绷带，裹得跟个粽子一样。 半张脸也是被裹着的，遭到打穿的那只眼睛依然隐隐作痛，甚至无法施展妖目的能力了，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状态下，她的战斗力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相比之下，浑身酸痛倒是细枝末节了，她甚至一用力就能从床上起身，下地行走也没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候，门一开，楼灵珠拎着个箱子站在门口，看到陆凝起来，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说道：“你醒了就好，赵先生说得真是准确，看来我应当在医术一路上与他多请教一二。” “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不算很长。而且赵先生说是他的药让你昏迷的，你需要无意识的状态进行自我调节。”楼灵珠将箱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捆药草，打开桌上的香炉放了进去。 “但是你还是需要休息大约三天，赵先生说的。他的医术水平极高，你应该听他的话。对了，你的眼睛恢复不了了，那是某种附带咒术的伤害，只能习惯一下了。” “……也是赵渔樵说的？”陆凝问。 “嗯。” 意料之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渔樵再有本事，在这个时代估计也治不了她。眼部洞穿的伤可不是靠个人的巧手可以实现的。 “没事，没死就不错了，要不是机缘巧合，我大概已经死在战场上了。”陆凝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直到最后意识都还是清醒的，不然也不至于维系着扩散的咒毒冰块直到妖王们被赶走。 “你找到的那个东西，你手下的士兵帮你呈交上去了，很有用。” “那不是个废品吗？” 楼灵珠瞥了陆凝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失败品比成功的参考价值更高。因为需要知道失败的点都在什么地方。另外秦洛将军也找到了对方的一个营地，奇袭虽然没成功，却挫退了妖军的锐气，现在它们不敢倾巢而出攻击勾陈了。” “妖军战术粗糙，不过上了回当，也不敢继续了。”陆凝点了点头。 “吃点东西？”楼灵珠检查了一下窗户，“你的房间每天要药熏一遍，昏迷着也就算了，醒着的话，不如出去走走。” 陆凝摊了摊手：“就我现在这样子？” “你觉得这几天勾陈伤兵会少吗？” 很有道理，陆凝被说服了。 从此前镇剑山庄会面，陆凝就知道楼灵珠是个不错的交谈对象。她大部分时候都可以做到处变不惊，同时见闻广博，仿佛知行谷真是个无所不知的地方。至于楼灵珠也愿意听陆凝讲一讲她的那些冒险，各种不同的妖魔都是值得记录下来的，毕竟谁也不会指望塞北一战能够真的将妖魔灭族，人族终将继续面对这个种族的威胁。 一边闲聊，一边沿着街道往前走。不过勾陈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这里完全被划定管理，就算有什么交易之类的，也都是私下里偷偷做，毕竟就没设置什么私人店铺。 不过陆凝也不是要买什么东西，她出来的主要原因就是醒过来的时候，她是被脑海内的一股力量惊醒的。 天满星。 它的力量已经随“天庭”消失而散去，如今只有集散地额外赋予的感知能力。陆凝感应到了另一位天星就在勾陈之中，而前两天，还没有这个人。 “近日难道又有新来投奔的人？” “是，妖魔没有围城，只是每日来发动攻势。平民自不敢来，但有志之士仍是前赴后继而来，令人钦佩。”楼灵珠点了点头。 “然而大魏倾尽全力，恐怕也只是与妖军持平。若不破解……恐怕无法在久持之下占据什么优势了。唔……这里是什么地方？”陆凝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占地颇大的院子。 “安置一部分伤兵的地方。”楼灵珠看得出来陆凝是有意往这边来，她知道陆凝身上有很多神妙手段，也不多问，只是让出一个位置，并做好随时远离，不拖后腿的准备。 陆凝很欣赏楼灵珠这个机灵劲，随即手掌一张，一把寒冰长剑自然伸展出来，落在手中。她提着剑就走了进去。 “天罪星，别来无恙？” 一声高喝，以示问候。而陆凝运气迈步而入，就算有人想要来拦阻，也在触碰到她之前就被真气推开。 九重的森罗九转，已经不是常人可轻易近身的了。陆凝目标明确，天星之间的感应令她很容易就可以锁定对方的位置，然后她就看到了在一间大堂之中给伤兵换药的顾桐。 顾桐有些惊愕地站起身，看着站在门口的陆凝。他一时不知道陆凝到底是什么态度，迟疑片刻后，只能说道：“你最后还是来这里了啊。” “如何？当初荥阴一别，倒也想不到能在勾陈再会。天罪星，可有时间？” 顾桐点了点头，帮那伤兵换好药后，就起身与陆凝出来了。 陆凝找了个人少一点的地方，让顾桐站定。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想花时间在无聊的拷问上，直说，你和妖族暗通款曲是怎么回事？不用狡辩，我亲眼见到了。” 听到陆凝这么说，顾桐愣了一下，但他看了看陆凝一身的伤，只能苦笑了一下：“还是荥阴的事情？” “只是荥阴的事情？”陆凝反问。 “我付出代价了，天满星。”顾桐轻轻一笑，“我接受过妖魔的条件，我不否认。但我也向皇上和盘托出了这件事，不然你认为，我一个天星，完全处于陛下的控制之下，这种事情能瞒得过他？” “我不是替董载问你——你再怎么叛变，也做不到害了他。”陆凝冷酷地说，“我问的是别的人，你有没有害过别的人？你当了妖魔的内应，那妖魔进城，是否也有你的手笔？” “妖魔凭自己能力便能混入城里，又何须我动手？它们找上我，只是让我提供一些荥阴城内各项事务的安排而已。至于更多的，无可奉告。你要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桐冷笑了一下，“只是因为活不下去。” 陆凝盯着顾桐，忽然笑了：“那你现在又来这里？” “天罪星已经在我的脑子里了，哪怕‘天庭’已逝，陛下根植在我们脑海内的本能也会驱使我们来到这里。还活着的人们早晚都会聚集在菱州……就如你我一样。你想杀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要确认你的无害。”陆凝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寒冰的灯火顺着天星的联系在他脑海之内开始点燃，“接受，或者我就杀了你。你既然只是为了乞命而做出了那种事，现在也可以接受它，对吗？” “这是——”顾桐一脸惊愕。 “这是要到战场最前线的十绝阵，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军队。我只是正式随军出征了一次，人手就折损了大半，所以我需要补充兵员。你这种人，我只有放在眼皮子地下管着才会放心。选吧，天罪星，选。” 没有什么困难，陆凝感觉到自己阵图的灯光在顾桐脑海内天星残留的痕迹中燃烧而起。 “很好。”她松开了顾桐，“你既然说还有天星会来，那都是谁？还有多久能到这里？” “三日之内……我们见过面，只是出发的时间不同。三垣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所有剩余下来的人都会过来，毕竟我们的使命已经无法拒绝了……” 说到此处，顾桐忽然抬起头，看向陆凝：“不对，你是因自己的意志来此的？你没有受到天满星的控制，你是怎么——” “这不是你要问的事情，天罪星。我会等一等，三天对吗？三天……我等得起。”陆凝笑了。 既然用普通的奇人异士结阵还是被妖王冲垮了，那她就用一些更厉害的人来充当阵法支柱吧。一只眼睛可不是白送的。 () 第131章 人之律 当秦洛来探望的时候，陆凝已经拆掉了一部分绷带，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除了丢了一只眼睛以外，倒是没有别的后遗症。 而秦洛会亲自来这里，一是为了重新给陆凝记录下那些寒冰阵的选定士兵，二则是受叶骢所托，对陆凝的阵法使用上再做些指点。 “你终于认识到自己之前选择的人数太少了。”秦洛看到陆凝新递交上来的名单，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别的不说，以你自身对寒冰阵的驾驭能力，当时哪怕在场的人有两百之数，也不至于被那几个妖王压了气势。” “还请将军指点。”陆凝自然清楚自己对于绝阵运用上的不足，此时既然有个经验丰富的前辈指导，那再好不过。 “这次的人员加上你剩余的旧部，嗯……一百五十三人，选择他们，有什么原因吗？你选择的都是近日内入城的新人？” “将军可知，先帝于荥阴城内展开天庭祭仪，选拔英才，上应天星，以为城池之守？” “哦？你是说……” “天庭已逝，那些特殊的力量自然已经随之褪去，但到底是有能力承受天星之力的人，不失为一个好选择。”陆凝说道。 先帝之选，秦洛也没什么好说的，陆凝能抢到也算是她的本事。他当即略过这个话题，进入了今天的主题。 “陆凝，我受叶骢嘱托，来对你运用寒冰阵的方法作些指点。不要怪我摆前辈的态度，你于寒冰阵的用法着实粗浅了一些。当然，这与你年纪阅历有关，可惜战事紧急，你必须尽快学会这些。” “将军尽管讲。” “我知道你习武出身，又在江湖上闯荡了些时日，独来独往惯了，习惯于自己一人解决所有问题，是不是？” “确实如此，不瞒您说……我只感觉独自一人战斗的时候，会更强一些。” “这很正常，只是不是一个将军的心态。你麾下的每一个士兵，都会为你而战，都能成为你与敌人交手中一个有力的帮手。他们如果只是为你提供寒冰阵的力量，那不够。” “他们在此前剿灭几个村落中妖军的时候……” “那不够。”秦洛摇了摇头，“当他们结阵的时候，妖王也会在阵前止步。当他们冲击的时候，妖军亦将被撕裂。这是我烈焰阵的构筑基础，以攻击能力方面强化——这让我的士兵们即使不依赖我的力量，也足以以自身实力挡住妖将甚至妖王。” “时间不够，秦将军。”陆凝很清楚这个问题，“您的士兵能够做到这一点，需要长久的训练，战争的磨炼，还有生死之间的经验，这是短时间内无法具备的。并非我不愿意让他们拥有这样的力量，只是若强行灌输，或许只不过是适得其反。” “莫要着急，我只是向你阐述烈焰阵的构造方式。十绝阵的构造因人而异，执掌的意志便是绝阵的形塑之道。或者，我举个例子，在叶骢之前的寒冰阵执掌，对于寒冰阵的使用方式完全不同。” 陆凝倒是没听过这方面的事情。 “叶骢专精防御、布阵、迷惑这一类的手段。而在他之前，那位执掌对寒冰阵的开发更多在进攻上。他每次出击，阵法之内寒冰刺林丛生，冰霜铸就为兵员，霎时间阵内的士兵能够扩增数倍，而每一个他手下的士兵同样会使用次级的增生，那时候可谓是寒冰阵出，万里冻土。” “……请允许我问一个有些冒昧的问题。” 秦洛面色严肃：“你想问他是怎么死的，对吗？” 陆凝点了点头。 “和你正好相反。如我所说，他在将绝阵军阵化、普及到所有士兵全员方面做得过于优秀，在十年之前，他可以带兵冲击一座城池，塞北军队完全无法阻拦寒冰阵——所以招来了暗杀。” “自身的实力不足……” “是的，他的弱点在于自身的实力与士兵们差距并不大，只是无人能够冲破他脚下的冻土来到他面前，这个弱点自然被忽略了。可那次暗杀的实施者，或许是妖魔之中最强的一员，名为李寄。” 陆凝听得有些头皮发麻，她自己的寒冰阵被人破了能承认是因为自己掌握时间不长。可寒冰阵执掌所统御的可是真正的绝阵，而能单枪匹马冲击绝阵的妖王……那个李寄看起来可完全不像有那么强。 “不要那么紧张，李寄并非阵斩当年的执掌，否则我们怕是要寝食难安了。”秦洛摆了摆手，“那妖王是找了个战后之机，混入城内，在寒冰阵启动伊始精确找到了目标，不知动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位执掌主动离开了阵法核心发起攻击，然后凭实力差距将他杀死的。也是在那之后，三城之中必要有一阵执掌精通防御之法也成了规矩，彻底封死妖魔进入城池的任何可能。” 参考勾陈和菱江的身份验证手段，陆凝深以为然。 “因此我并不是劝你完全将精力放在培养下属上，自身实力确实需要足够强大。但，完全不让下属参与战斗是个不正确的决定，我们只能给你一个参考，将要踏上执掌之位的人，必须要有自己对于绝阵的体悟。” “可您这样说，我反而会感到迷惑。我应该如何去做？” “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真正在战场上的攻守之间，你需要他们做什么。你希望自己拥有一支怎样的军队，你想让他们做到哪一步。简单来说，不能让士兵变成你的负担。” “我——” 陆凝不太能确认。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士兵配合战斗了，而以游客的视角来看，想要让他们提升到能和自己并肩作战的程度还是太困难了一点。并不是指他们的实力不足，而是陆凝总是会下意识地打得很独，这就要求他人需要理解陆凝的想法进行配合。 不过她知道自己还是要尝试一下，更何况这一次召集的人手算是更加优秀的战士。 “另外，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你选择的人数。十绝阵不像是大型军阵，我的烈焰阵里也只有五百人左右，确实不需要那么多的人。但对你来说，这个人数还是太少了。阵法的威力与其中的人数有着很直接的关系，你或许打着选拔精兵，使用信赖的士兵为优先的想法，这也是我们当时对你这样说的。但你似乎将这个标准定得太苛刻了一些。” “您的意思是，我选择士兵的标准应当放宽？” “勾陈之内，皆是愿与此城并肩赴死的勇士。我并不敢保证平民之中人们的想法，但是如果被选入军中，就算是最特殊的上玄营，他们对于大魏的忠诚也足以信任。” “他们明明在策划一些后续的事情……” “陆凝，他们的迷茫来自于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而给他们一个确信的结果，是我们需要做到的事。”秦洛说，“他们的问题很容易解决——属于人族的律即将成型了。” 这倒确实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 “万物”这个牲祭所造成的影响还在扩散。 姜瑶稳定了人心，但万物影响的可不只是人心那么简单。就算是宁恪和黎端雨一同出手解决了少数祭坛使得这个祭仪不再完整，也阻挡不了一个覆盖范围如此之大，使用的祭品如此之多的阵法发挥效果。 “认知错乱。” 难得汇聚一处的三个游客，互相交换着信息。走到最前线上的黎端雨自然看得出这个大阵核心的效果，可看得出不意味着解决得掉，他并非研究类型的游客。 第一天将自己的处境看成孤独，第二天开始，人们就出现了各自不同的癔症。轻一点的会把物体和人看错，重一点的则直接开始出现各种幻觉。就算是在军队之中，也有士兵训练时把人当成练武用的木人攻击的情况。更麻烦的是，这种错乱还不是持续性的，而是间歇性的，不能将一时的错误认知作为参考进行重新适应。 “对关元这种人口较多的城市来说，这倒是很适合。他们没有外部直接破城的实力，不如先让城内出现内斗。”姜瑶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秦太师镇着场子。”宁恪微微摇头。 关元和别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就是秦太师的坐镇有着绝对的威慑力，别管有什么意见，到秦太师那里就按律处理，而所有这些由“万物”带来的问题，已经有了一套紧急出台的应对条令，无人能对此提出异议。 “黎先生，你的那个队伍可否对妖军产生威慑？”姜瑶看向黎端雨，如今这位前辈是游客在关元的最大倚仗，她虽与对方不在同一个组织，危机之时还是会下意识询问对方的想法。 然而黎端雨却只是摇头。 “醍醐灌顶只能给他们我在这个场景修炼的东西，在这个前提下，他们获得的力量最多是两三人抗衡一个妖王这样的程度。这里所说的妖王还不是顶尖的那些，譬如我在荥阴遇到的那一位，如今这些人来多少都没用。” “如今交战都是在拖时间。”宁恪说道。 战争的胜败并不在与战场，而在于针对日渐崩溃的规律之下，能否有哪一族研究出新的规律，替换天地间的那些有害的规律，重整秩序。双方的战争一方面是为了在秩序整顿的第一时间压垮对手，占据绝对优势；一方面也是因为战场上大量的生死能成为最佳观察素材。 宁恪作为这三人中与秦太师接触最多的一个，对于研究的进度还算是了解，更加清楚现在争分夺秒为的是什么。只是游客居然没有人真的参与到研究中去……或许只有那个温容的友人，真正将这方面东西吃透了吧，可那人又不在关元。 “明日……”黎端雨刚要开口，忽听得一阵悠扬钟声响起，自关元中央向周围扩散，悠久不绝。三人听到这声音，皆露出喜色。只有大事才会以钟鸣通知整个城内，在如今的局面下，就算是有什么坏消息也绝对是要捂住的，因此会如此广而告之的，只有能够提振士气的好消息。 宁恪很清楚这些天除了处理公务以外，秦太师和一群专精各种祭仪阵法的人员几乎是废寝忘食地研究着规律，她在城内捕获的资料，三大城四处征战取得的妖族规律，再结合此前温容献上的东西，这些加起来已经足够整合成一种新的规律形态了。 “恐怕要到下一步了，估计也是我们游客的最终一步。”黎端雨难得笑了笑，“这个场景，就要结束了。” 钟鸣之后，便是宣布消息之时。城内百姓也都自发往高塔聚集，这些高塔能够传达自中央高塔处宣告的每一句话。 正如宁恪所想的那样，秦太师宣布了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人之律，已经完成了。 随后，秦太师大致说明了这份律的作用。 他没有夸大其词，而这份人之律也没有像妖之律那样，将轮回规则之类的都进行了改变。他只是说，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们弹冠相庆了。 但无论哪一种律，都面临着一个统一的问题：铺开。 正如黄夔的冰湖之律只能在冰湖周围庇佑，所有轮回也必须归于冰湖一样，新律固然已经诞生，却需要铺设天下。秦太师的做法巧妙之处便在于此，相比于需要各种苛刻条件，还要黄夔亲自去铺设，最终也只是庇佑一隅的妖律，人之律的形成条件简单，适用范围宽泛，且一旦成型不需要长久的守卫，会自发演化下去。 这正是双方族群的不同所导致的决定性差异。 至于困难，秦太师自然不会这样说出去，这个困难是军队需要面对的——将人之律铺设出去。 关元之内自不必说，还需要有人将成型的规律之胚送到菱江和勾陈，先将菱州根基打牢之后，才能谈后续的事情。可要做到这件事，还不能选拔精锐出城，因为哪怕有一个被妖军拦截，人之律泄露，以黄夔的本事反制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要实力够强，至少得是十绝阵的掌令使这种级别。 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黎端雨便让宁恪给秦太师传了个消息——他能负责一城，只是穿过“万物”的屏障，必会被察觉，要想连送两城，恐怕不好办到。 () 第132章 夜袭 陆凝的短暂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伤兵无法上战场，但陆凝这种显然不在其中，她的实力比很多将领都强。 而在接受了秦洛的一段教习之后，陆凝对于自己的阵法变化方向也有了新的想法，这些想法必须要放到战场上来测试能否实现。 她将部属重新召集起来，清点了一番人数。 首先，旗官还是要补齐的，除了白铁衣以外，刘跛子也在那天丛林的逃跑中被追杀阵亡，她从新招募的人员中选了两名有过战争经验的人出来，赋予了旗官的位置。 剩余的士兵，则被陆凝区分开来。曾经属于天星一员的是一类，而从勾陈的兵员之中招募来的又是一类。天星们有来自于“天庭”的影响保证，忠诚度不需要担心，却要考虑他们之间的配合问题；而普通的士兵早已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了，陆凝需要这些老兵来带队，但他们的实力却要弱上一筹。 绝阵与普通的军阵不同，是可以用比较对策的训练方法的，因为人少。陆凝考虑的点就在这里。 “经过数日的探查，我们已经找到了妖魔中军大帐的位置。” 进入了相持阶段之后，人族一方已经逐渐找回了战争的节奏。石炮轰击城墙的方法在头两天可能还有些震撼力，但当秦洛等人第一批出去摸清楚了妖军部署的详细位置之后，就轮到烈焰阵精准招呼这些笨重武器了。妖族凭身体素质解决了一部分机动性问题，可到底搬不了那么快。 风吼阵针对天空的应对方案也已经在这几日之内落成，如今迷阵之内的天空中已经布满了乱流，反正勾陈没有能上天的作战单位，那就干脆让天空变成谁也到不了的状态，如此一来，要想如同最开始两天那样靠着奇袭的方式投下妖气弹也基本不可能了。 最后，是落魂阵全面铺开，针对所有人身上附着的额外灵魂的大清洗，以及针对“万法”这个牲祭所展现的一部分功用产生的对策效果。 几天之内，勾陈一侧最大的战果就是将这些手段一同用出来，然后奇袭了一支准备来勾陈这里再搞一次伏击的军队，杀敌三千余，甚至斩杀一个妖王，这无疑大大提振了士气。 但还是那句话，自家人知自家事，明面上的扳回一城也只是重新将优势拉回大魏这一边，可这优势恐怕很难转为胜势。妖军并未围城，恐怕也属于不着急的状态，黄夔迟迟没有现身，现在只是三个具名的妖王分领三路发动攻击，明显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来自关元的人之律已完成的信息才是最能奠定胜局的一环。正因为此物重要，负责将人之律送往勾陈的，乃是地烈阵的执掌，秦太师的左膀右臂之一，陈蘅夜。 与这位相比，菱江信使黎端雨反而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了，就连秦洛等几位将军都有些担心这位信使到底有没有足够的本事将东西送到。 陆凝盘点过了这几日错过的信息，随即给自己新结成的寒冰阵发下了命令。 夜袭中军大帐。 对于任何一个人族军队来说，夜袭妖族都是一个听起来非常蠢的想法。此前也提过，妖魔多数不受日夜光线条件影响，也没有人族这般作息的强制需求，因此不管是白天黑夜打过去的效果都差不多，晚上反而还会影响人族军队自身的作战能力。 唯独陆凝的寒冰阵在这里有独特的效果。 当初在扫荡废村的时候，陆凝就察觉到寒冰阵的寒雾是妖王也不可能随意看透的东西。而与巨阙一战更是基本确信了这一点，如果寒雾对妖魔的感知毫无影响，那么巨阙也没必要以先天真气在雾气中打个缺口出来再追击她了。 而此时已经入夏，虽然初夏时分天气尚不算炎热，可黑夜总是比白天气温低些，寒雾的驱动更加容易。而寒雾之中，反而是寒冰阵的成员们能清楚感知到雾气之内的各种变化，这样一来完全逆转了双方之间的视野优劣。 这也对应着陆凝对自己的寒冰阵的思考。 她做不到第一代执掌那种大量铺开兵马，阵地推进的方法，要让陆凝放弃自己的个人实力不如直接杀了她。而叶骢的寒冰阵用法又需要大量时间去磨练、精通，这种偏防御型的堡垒战术同样不是陆凝擅长的。 因此，她给自己定位的寒冰阵特点就是迅捷，军队要依靠寒冰阵完成战场上的高速转移，瞬间袭击，一击之后便可安然撤退，还要能摆脱妖王程度的追兵。必要的时候，陆凝甚至希望这支队伍能够就地化整为零，瞬间撕扯敌人后再重新聚集，每一个个体都有独特的机动战术。 后面那个或许要这些人的实力都到一定水平才能做到，可前者对于陆凝来说，并不难以达成。这是她的个人风格，那么就延续到整个阵法之中好了。 “各位，我并不指望你们每个人立刻熟悉我的作战方法，但你们必须要完全遵从我的命令，哪怕我的命令是让你们去死。”陆凝看着被召集起来的下属，严肃地说道，“没有什么反对，你们在成为寒冰阵的一份子的时候，生死就已经在我的手中了。我们要做的事情是需要拼命的，背叛是对所有人性命的威胁，我会亲自督阵。” 没有人开口，陆凝满意地看了看他们，继续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说，我们找到了妖魔的中军大帐，我们要在夜间攻击那里，因为夜间那里也未必戒备森严。” 因为白天黑夜完全没有区别，妖魔的攻击也完全不需要遵循任何时间规律，这几天夜间的袭击也没少过，只是都被大阵牢牢拦阻在群山之外罢了。 反倒是在这几天的进攻中，属于妖魔的“作息规律”被大致总结了出来。妖魔虽然体质超常，却也终归算是生物，不会永不疲惫。陆凝选择的这个时间也是推测来讲妖魔会重新出兵试图攻打勾陈的时刻。 “这是一个机会。”陆凝打开了一张地图，用匕首钉在了一块准备好的木板上。 数日以来收集到的周围所有妖魔军队驻扎的局势，凡是能够被探查的都绘制在了这幅图上。 “而我们并不需要真的给妖魔军队带来多少重创，我们只要警告他们，奇袭不是只有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凭寒冰阵的力量，我就可以做到这一点。而其余的绝阵也未尝不可。” “只是……警告吗？” 陆凝的目光看向了发问者，是方怀素。 “收起你的仇恨，或者，将它发泄在我们袭击的时候。令行禁止，方怀素，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人违反命令。” 方怀素低下头，不再开口。陆凝也只是多了一分留意，然后继续说道。 “寒冰阵尚未完全磨合，而要磨合十绝阵这样的祭仪，不是依靠一些小打小闹的战争可以达成的。你们可能会死，或者失去肢体，这是战争之中无可避免的。”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我要让你们学会的，就是如何活着。” 她激活了脑海之中天满星的残痕，与寒冰阵的阵旗相互呼应，一个祭仪的残留与另一个祭仪开始逐渐产生微妙的联系，天星们感受到了陆凝的动作，一个个都略显惊喜地开始回应那刻印于脑海和灵魂深处的呼唤。 “所有人，现在感受新的战术。寒冰阵的构成目标，在我这里是急速、穿透、隐匿和咒毒。” = 巨阙盘膝坐在营地之内，先天真气在体内流转调和，依次转换，十二个周天之后，便精进了一丝。 却也只是一丝而已。在见到过陆凝那绽放的咒毒之冰之后，巨阙深刻认识到了世上还有多少在某些方面胜过自己的人。能够得到那样强大的先天紫炁，因为什么都无所谓了，那就证明她有那个资格。 “师长的教诲确实不应忘记。”巨阙睁开双眼，调息结束，他起身，负手而立。 “嘿，巨阙，我的伤快好了。”齐眉坐在下首位置，面前摆着一盆炖好的熟肉，正在大快朵颐。 只要进食就可以恢复自身的这种特性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只是另外一位倒霉鬼含章就不行了，烈焰阵的灼烧爆破杀伤剥夺了他身上大部分有生力量，现在还如同雕像一样被摆在门口，等着慢慢恢复过来。 含章的实力恰巧就在那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论战斗完全不行，只能欺负一些还没到妖王实力的妖族，但论追踪能力却也是一等一的强，很多时候还少不了他。 最好还是改改那份见到敌人就猛冲上去的习惯。 湛卢和鱼肠并未受伤，已经参加今晚的夜间行动中了，距离将勾陈的迷阵布局完全绘制出来已经不会很久，当那群山围绕的迷阵被破解，妖军便可以长驱直入—— 夜间的温度，又降下了一丝。 巨阙感知到了一丝异样，但齐眉没有，他还在大口将肉块塞入口中，吃相不忍直视。一些淡薄的雾从帐篷之外飘散进来，然后很快就被热气消除。 是感知缩小了，巨阙身为妖王，哪怕是在冥想练功的期间，他也不会放宽对周围的感知能力。他需要为营地的安危负责，而如今看来，竟然有人敢袭击妖族的营地？ 巨阙立即走出帐篷，他看到了那正在中军营地之中正在慢慢升腾扩散的寒雾。 “全员——” 话音刚刚出口，巨阙就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并没能传达出去。雾气正在逐渐变得厚重，并阻碍了一切沟通交流的手段，无论是妖魔之间常用的一些感应能力，还是单纯的吼叫与光亮，它们都无法穿透寒雾，而逐渐开始降低的温度也让一些妖魔的行动开始变得僵硬、迟缓。 祭仪。 巨阙很熟悉这种攻击，在不久之前，他击穿过这样一种浓雾，那时候的雾气虽然也具有相同的效果，却很薄弱，一人所制造出来的寒雾终究无法与他的实力相抗衡。 可如今，雾气已经涌入了整个中军营帐，无论是范围还是生成速度都不是此前可比。就算巨阙打穿一片雾气，也不可能维持长时间的通路了。何况，他能打穿几个？ 这才是绝阵的压制能力，看起来，那位年轻的掌令使终于对绝阵有了真正的领悟，开始形成一个麻烦了。 巨阙长叹一口气，或许他已经错过了杀死陆凝的最好机会。 “齐眉，出来。” 只有最近距离的妖王还能听到他的声音，而齐眉也迅速抄起长枪，闯出了营帐之外。这位妖王对于浓雾笼罩是一点都不在乎的，他甚至不关心雾气之中死了多少妖族，在“万法”的辉光闪耀于身的时候，他的实力也会随之攀升。 然而，齐眉满不在乎的表情在过了片刻之后，便收敛了起来。 “他们做了什么？” 袭击已经开始，寒雾之中却异常静谧。巨阙和齐眉都清楚这雾气有阻断感知的效果，也对于一部分妖族的死亡有心理准备，可“万法”却对于这次奇袭毫无反应？ “帝辛带兵出去了，如今营地里防范空虚。”巨阙说道，“我们只要保护工匠那里，不要恋战，更不要主动迎敌。” 虽然这么说，巨阙心里也是很可惜的。他知道那曾经惊艳绽放于自己眼前的咒毒冰花，恐怕再也没什么机会看到了，对方已然不会再用单打独斗的方式战斗，更不会用那么明显的手段。 在两个妖王去守卫工匠营地的时候，妖魔的中军大帐已经遭受了陆凝授意之下的全面攻击，他们的行动速度宛如鬼魅，而能够支持他们进行一击即走的战术的，则是手中凝聚而成的寒冰短刀。 那短刀之上浮动着暗紫色的符文，完全以陆凝个人能力赋予凝聚，符文的内涵是陆凝思考出来的特化咒毒——仿照着此前看到的那些残缺以及废除的规律所创造的缺陷规律武器。 冰雾之中，陆凝出现在那半个陶土一样的躯体之前，手中提着一把符文缠绕的寒冰长剑。 “这一次，我不会再见到你了……这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武器。” 她一剑刺入陶土之中，符文闪耀而过，自躯体之内被解放的灵魂冲入了剑身之中，然后随着寒冰本身缓慢融解破碎消亡。 “——转生断绝。” () 第133章 战果斐然 咒噬之剑，转生断绝。 在冰湖化为妖军坚实的后盾之后，妖魔们已经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它们归于新律，亦脱离了轮回之理，化为了真正不死不灭的存在。 它们不会想到，“死亡”会这么快再次找上它们。 长枪挑刺，将一只妖将刺在半空，紧跟着便是一枚短匕送出，直入咽喉，符文一闪，便将妖将的灵魂收入了冰刃之中。 “痛快！” 天雄星、天勇星、天英星。 被封为前列天星的人，均是本就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士，此番陆凝发下杀戮妖魔的利刃，也整合他们的心意，寒冰阵补充了他们已经失去的牲祭大阵战斗能力，如今，这三位天星是陆凝手下斩杀妖魔最多的一组。 顾桐能够感应到同僚们那昂扬的精神，可惜，这种心境他已经很难产生共鸣了。曾几何时，他也是战场上的一员，也曾见过绝阵显威，逼退敌军。那个时候他也是年少之时，正是豪情满腔，欲杀敌报国的时候。 然而战场会平等对待每一个人。 断腿之后，顾桐无法再走上战场，只能做一些文书工作，他仍然怀有志向，希望能在这方面为塞北军队出一些力，便自告奋勇，愿意回到京城，担任传令使者之类的职务。他只是瘸，也不是走不动路不是？ 然后，现实就给了他更加沉重的一击。 董载在位的时候，治下的朝堂也是称不上有多么河清海晏的。党派争执、攻讦、明争暗斗不断，对塞北的大魏军队，也只是维持了表面上的恭敬。顾桐找上门去，也是嘴上鼎力支持，手中却没有半点东西流出来。 后来，他练见也见不到人了。 再之后…… 顾桐慨叹了一句，两把冰制的峨眉刺从手中凝聚而出。那精妙的符文，凛然的寒雾，无不说明寒冰阵此时的掌控者已经将阵法的控制提升到了他无法理解的境界。他那日见到陆凝时，还想不到一个年轻的姑娘能有这般建树。 “罢了。” 天罪星的一丝力量再次从他脑海之中引动，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荥阴城内，天庭之下那个天官加身的短暂时光，同时，又像是找回了年轻二十年的时代，那个踏遍黄沙，壮志凌云的自己。 他从雾中倏忽隐现，将峨眉刺送入了两个缺乏警惕的妖魔后脑，随后再次借助寒雾隐遁。冰刺崩碎，也将妖魔的灵魂一并带走。 同伴们分散在寒雾之内，按照陆凝的说法，这一次就是奔着欺凌弱小来的，不要对付任何实力强大的妖魔，一击杀不掉的话，那就离开。寒冰阵的掩护之下，所有妖魔的感知能力都会被大幅度削弱，只要想跑，没有跑不了的。 而真正的死亡也充分滋养了寒冰阵，牲祭吞噬生命发挥威力的效果终于在此刻发挥了原本该有的力量。 雾气逐渐浓郁，已经来到工匠所在营地的巨阙和齐眉都察觉到了这个情况。巨阙还好，齐眉的身上已经开始结冰，幸亏他这种妖魔不需要太高的温度来维持生命活动，不然恐怕现在行动都僵硬了。 不过，工匠区域的锻炉依然在熊熊燃烧，每一口锻炉的热浪都足以抵御寒气的侵袭，至少周围一丈之地内，寒雾依然无法成型。 铆钉不在此处，留守的三位“工匠”此刻就坐在锻炉之旁，它们的躯体都未成人形，但也正因为如此，难以遭受袭击。 “嘿，巨阙，营地遭到攻击，你不是应该去应对一下吗？”一个大坨铁片拼凑起来的妖王笑道，“小心帝辛回来找你麻烦。” “寒冰阵袭营，落了后手的情况下，先保全最重要的区域，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巨阙沉声说道。 “可要是咱们得军队被杀光了怎么办？” “死便死了，也是一个教训，将来……”巨阙刚要说话，却猛然皱眉。 “万法”笼罩之下，没有任何强化的感觉传达到身上，这就足以说明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了。此前他还认为是妖魔们组织起了防御，前线需要足够多的补充，才没有效果传递过来。可是过了这么久，巨阙不认为他丝毫反馈都收不到。 牲祭互斥。 作为世上最强大祭仪的基本原理，那就是一条生命的死亡只能用于填充一个祭仪的消耗，不可能被两个祭仪同时接收。此前，由于十绝阵的运转规则已经被冰湖之律所覆盖，所有妖军的死亡都只满足“万法”的条件，所以这个祭仪可以完美发挥其作用。 可是如果十绝阵重新满足了条件呢？如果人族对祭仪的修改真的有那么快呢？巨阙并不通晓各类祭仪的构筑，这不是妖族强项，所以他无法推断在互斥的状态下，哪个祭仪会抢走这些死亡的能量。 “这可不是稍微有些危险的情况啊。”一棵铁树模样的妖王弯下一根枝条，“巨阙，你应该清楚，如果我们的冰湖之律真的有什么弱点，而且人族还破解了这个弱点……我们的优势会被抹除很大一部分。” 巨阙自然清楚，他可以对人族的其他反击不放在心上，可若是冰湖之律，或者说由黄夔构筑的妖族新律被破解了，那么这就是生死存亡的大问题！ “齐眉，你还是守在这里。”巨阙运转体内真气，目光一肃，“我要得到一个答案。” = “巨阙……很好。” 陆凝没有亲手多杀几个妖王，她只是用心感知着寒冰阵内的情况，在必要的时候对一些疏于防范的下属进行一些支援，解除他们的危机。 这一次的战果只有一个妖王，还是含章这个已经被打残废的，连妖将都不多，只有最厉害的几个在配合下杀死了八名妖将，其余的都是些寻常妖魔。但陆凝很满意，这不是她过去在各种场景中以弱胜强、见机下手做到的那些斩杀经历，却让她有了一丝别样的成就感。 而当阵内真的传来强大的青雷劫炁反应的时候，陆凝立刻下达了撤军的命令。在补充了大量死亡之后，寒冰阵在她手中已经能够扩散到更远的范围，而如此之大的范围下，对于阵内各处的能量调动也没有任何迟滞感。 难怪秦洛要劝她将阵法扩大，不得不说，掌握方圆的感受确实令人上瘾，这属于单兵作战下很难拥有的感受。 “下一次吧，下一次我会试着找回之前的场子。” 陆凝冷笑一声，随着寒雾消隐，士兵们也跟随着一同没入了浓雾之中。雾气退出了中军打仗，却没有妖魔敢随便追击，因为它们看到了自己同伴的死亡——彻底的死亡。 整场袭击用时不到半个时辰，中军大帐的损失说实话也并不算很大，可这些妖魔们彻底死亡的尸体，以及后续冰湖那边未能接引其灵魂的消息，才是对他们打击最大的。 当巨阙赶来的时候，只抓到了雾气的尾巴。 “居然撤退了……” 巨阙很难理解在掌握优势的时候撤退，他慢慢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不过还是比较模糊——帝辛可在进攻无果时撤退，自己也明白在陷入劣势后撤退，那么即使占据着一定优势，也提前撤退，是否也是一种智慧？从结果上讲，陆凝确实令他无功而返了。 “学到了。”巨阙并不沮丧，而是感到欣喜。 撤退的陆凝不知道这位敌人又一次有了些成长，她将雾气聚拢，每一个寒雾之中的死亡都逃不过这个范围的感知，这一次的战果出乎预料的好，而且手下的士兵很顺利地执行了命令，无人死亡，只有少数几人受伤，这都不是问题。 “将军，地面有声音传来，应该是……有妖魔军队在附近路过。” 陆凝让寒冰阵收敛，她听到了地面传来的隆隆震颤声，大型军械运输的动静是这个时代很难掩盖的，何况妖魔用的是最普通的搬运方法。 石炮。 “竟然还有意外惊喜……” 按照已经探查到的常规路线，石炮的运输路线不会是这一条。它们会放在另一个被开辟出来的谷地之中妥善看管，会从这个方向走，难道是命令出现了什么变化？ 陆凝当然不会傻到真的去袭击石炮军阵，那阵地的军事实力这几天已经探明的部分就不是她现在这个还没成熟的阵法能碰瓷的，但这异常的军事调动就属于有用的情报了。 “常发。” “哎我在，将军。” “你身手灵便，过去跟着那队伍，不要惊动他们，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为何要走这边这条线。”陆凝吩咐了一句。 常发应了一声，便一闪身钻入山丘之后，消失不见。 “怪异的调兵路线，妖魔有了其他安排？石炮能有什么安排……我袭营的消息应该还没传过去，不是因为我的原因。今晚勾陈也没有别的特殊军事行动，原因在外？” 陆凝让人们散开，停下了寒雾的扩散，而是将阵法压入了每一个人的体内。她张开妖目，为其覆上一层先天紫炁，让妖目的力量再次攀升到了当初荥阴城内的水平。 在这个水平的窥视之下，除了一些顶尖妖王之外，所有妖魔均无法从陆凝眼前遁形。她现在本就在一片山地内，居高临下，看得清楚。 妖军正在按照五行妖气分开，向四面八方移动。石炮队列，不过是其中一条而已。 见到这些妖军的走向，陆凝一时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阵势……眼熟啊。” 实际上也不需要她太多回忆，毕竟在这个世界她真正接触过的涉及五行，还是妖魔用出来的阵法，那就只有一个了。 镇剑山庄那个阵法，其意图为破除镇剑山庄内用于封印各类妖剑的封印术。而放大到如今的战场上，若是效果相同，那妖魔恐怕是意图尝试以此来破坏守护勾陈的护城迷阵了。 然而，最吸引陆凝目光的并不是这五行大阵正在汇聚的洪流，而是在洪流的末端，仿佛自然聚集而起的，逆五行的气息。这气息并不显眼，若是用普通状态的妖目，陆凝是断然瞧不见的。可现在—— 五行生克，一者必与另外四者互为关联，因而成天地之法。相生者临近，而相克者对位，方成妖魔所布设之阵。然而在这阵法端点之处无缘而起的五行之气，则是相克者近，而相生者对位，便是所谓“逆五行”之势。放在这个世界的阵法研究之中，这种势头就意味着悖论，天生不能成阵。 只是一个念头在陆凝脑海之中闪过，便是那最终阶段任务发布之时，提到却尚未出现的“昔时邪物”。 在此之前，陆凝已经找赵渔樵问过，那些发生了返元现象的东西，以及赵渔樵收来的仙规之器，这些都不符合昔时邪物的要求，集散地没有把这些早就出现的东西算进去。 就像是伥之于妖魔一样，这些恐怕也只是衍生的物体。 想到这里，陆凝立刻关闭了自己的妖目，并借助寒冰阵的短途命令能力对追踪而去的常发立刻下令，让他返回。随即，她又传令给自己周围的士兵，不得随意窥视外界，立刻随着她指示的方向，快速返回勾陈！ 陆凝的反应速度已经算是最快了，也就是她关闭视觉，收拢部众的片刻之后，一声低沉的呓语自“金”之位响起。 不变之位。 妖魔所列大阵，以金水木火土顺序顺时针演化，相生相克皆从时间轨迹，而应天时。自大阵末端所生逆五行之势，则以金木土水火逆时针演化，为相克而去，而顺逆之阵中，必有一行为不变之位，此时这个位置便在“金”位之上。陆凝哪怕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感知能力，仍然听见了那一声低语。 只是一声，脑海之内的妖目和天满星就同时开始暴动，一条无边暗河出现在陆凝眼前，向着地下无穷无尽之处蔓延，若不是陆凝立刻默念心决镇压，怕是要直接被妖目带入那河流深处去了。 冷汗从她额头上流下，她尚且如此，那妖军……怎么样了？ () 第134章 天地大乱 《大荒列异经·异经篇》：初，大荒未显，而诸异已现。“异”之一名，为时任塞北总军，秦钟所命名。 异不拘虚实之相，化物之形不定，而必生灾劫。天地之变，为众生所感，取人性命，坏城摧田，无终无尽。因而无论何族，皆以之为大敌。 天下首现之异，为本经首笔，楼讳灵珠记于蕴武元年，菱州勾陈城内，曰无间行者。 《异经百代考·第一章》：固然《大荒列异经》一书以自大荒初年起记述，历经十数代撰经人续、补、修、编，堪称大荒年代之间最具权威性的史书，现代史学家皆以其记述为准，可对此庞然着作之中的部分内容，依然存在着诸多争议。 《大荒列异经》最初撰经人楼灵珠设下九篇一十三卷，但后续该书的扩展恐怕已非这位创始人可以预见的。九篇之内，《妖分五行》、《天生四野》、《人间谭》、《九星妖域》、《大荒本纪》、《聚宝录》、《岁亦莫止》七篇均已为当今史学界所确信之章，其中诸多记述亦由妖族印证，皆为可靠之说。 而唯有《异经》、《江湖之远》两篇，至今仍存诸多疑点。考虑到撰经人楼灵珠当时所处门派乃记录江湖传闻的派别，加之其中许多事件匪夷所思到无法印证，部分史学家认为，这部分内容或为楼灵珠整理誊录了部分当时门派的传奇志怪记述，而非史实。 笔者并不赞同这种观点，故查证了大荒年间，乃至大荒年之前魏国保留下来的部分史料，意图证明《大荒列异经》初稿全篇皆为史实记述。历时八年，走访菱州三城遗址及《异经》、《江湖之远》内所述地名，与部分妖族交谈，汇成此书，以供参阅。 特别鸣谢一位偶然遇到，却愿带我去一些重要地点寻找遗迹中线索的妖族前辈。如今虽两族已释前嫌，却交游不多。这位前辈行止作风与我族无异，只不愿透露其真名，征其同意，以化名在此称之。 ——感谢巨阙前辈为本书成文提供的大量帮助。 = 夜间的视野很差，陆凝无法看到遥远的金位上是什么变化，当然此时此刻她最优先要做的事情是带着队伍返回勾陈。 很明显，妖魔的队伍已经乱了。“昔时邪物”的出现也不是妖军的谋划，这一点可以确定了，就凭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唤醒那些不知来源的东西。 但陆凝现在感觉很难受，脑海之中原本已经妥善封锁好的东西现在开始暴躁，这状况还是要让赵渔樵帮着看一下。她不得不分出很多精力去调整枷锁的平衡，以让这些东西重新安定下去。反倒是自己手下的天星们没有受到影响。 万幸的是影响不大，相比于妖军的状况。 “喂，我的手臂……” 一个妖魔盯着正在开裂，并生长出新的枝条。它是一个木行妖魔，不过是大妖的级别，只因为天生力气很大，所以被派来搬运这些石炮。对此，缺乏灵智的妖魔并无怨言，甚至在军阵相处之中，它还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言语。 然而，本能天性并不能告知它，手臂变成枝条应该如何处置。 “你怎么了？” 负责它的妖将扭头来看，发现了它的异常，这还是因为这个木行妖魔性情较为温和，阵地的其他位置似乎传来了更多混乱声。 可妖将刚刚迈出一步之后，却听见了一阵碎裂声——它的半只脚已经化为了泥土，与大地连接在一处，在迈步的时候，一部分脚掌就这么轻易碎开，脱离了它的身躯。 “人族的什么袭击吗？”妖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当即喝令众妖不要慌乱，同时也立刻发出讯号，向周围的其他妖将确认情况。 然而，没有回音，它的能力在空中就化为了一团浑浊的泥沙落在地上，其中携带的信息也随之失去了意义。 “老大，老大！我在燃烧！我感觉不好——” 一些妖魔甚至只能发出鸣叫声，它们的语言能力本就不算好，此刻身上的异化更是让它们都显现出了返回原本形态的趋势，有些已经开始头脑不清，攻击起身边的妖魔来了。 不过片刻，混乱就到了妖将无法维持的地步，它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很难控制好，不跌倒在地已经是极限了。 “完了……” 抱着如此想法的妖魔不止这一个。 而作为总军元帅的帝辛当然也注意到了队伍的混乱，不过和那些将军一样，他此刻不能去控制军队，因为他的命令也完全无法发出去。 帝辛能够看到金位之上出现的异常，而被他派往金位负责驱动那个点位阵列的妖军，恐怕已经全灭了。 “元帅，问题很严重，经历过转生的妖族多半都出现了变回原体的状态，而以自身能力化形的更加糟糕一些，它们的躯体在向着自身属性的死物转化。” 鱼肠轻盈地落在了帝辛旁边，向他汇报。 “你——”帝辛看了一眼鱼肠，欲言又止。 这位颇为可靠的妖王此刻一只手臂已经近乎变成了完全的液态，看得出是鱼肠通过本身的能力控制让它依然保持连接在身体上的状态。然而在这种剧变下，也只有这种战斗力的妖王还能保持正常活动能力了。 “我的火……失去了温度。” 帝辛身边燃起了一朵火焰，虽然炽烈，周围却无法散发出半点温暖，更不要说炎热了。随即，他将火焰散去，沉声说道：“战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故，依照妖星阁下命令，若事不可为，我有撤军整装，待到下次机会的权力。” “元帅若是有令，我便将其传达。不过金位妖魔，恐怕已无救了。”鱼肠说。 “我知道，但我并不想做刚愎自用之将，鱼肠，你亦为妖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不重要，我为妖王所行之道为自身之道，不为同胞，不济天下。在这里我的看法并不重要。您下决断，而妖军自然跟从，这是妖族自古以来便有的意识。”鱼肠说道。 “无妨，便以你之道，说你的想法。” “当寻其真身，以尸首示众，显我武力。”鱼肠说道。 帝辛点了点头，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传令出去，全军撤回，准备后退百里，观察变化，以应后续变化。” “是。” 鱼肠说的确实是独行侠类的妖族会做的事情，可惜帝辛并不能如此肆意妄为了。 = 赵渔樵是从床上惊醒的。作为一个非战斗人员，他完全可以在晚上好好休息一番，外界的安危也不需要管，反正要是这里都完蛋了那关元那边也好不了多少，他也提供不了什么战斗方面的提升。 可要是关系到自己的小命，他可就认真多了。 “这是什么鬼味道？” 他往床边看去，一丛深绿色的火焰正在逐渐熄灭，地面上留下了白色的灰烬，那是他预先洒在自己床铺旁边的东西，也是赵渔樵带进场景的道具之一。 【克里特的精神病人： 从克里特精神病院创建以来，总院和分院合计收治过数以亿计的精神病人，我们的病例之丰富，没有任何一家竞争对手可以比拟！你想过的，没想过的，所有精神问题，我们这里都见过——当然，并不一定都治好了。 一点鸟屎、一块尸体的头皮、一枚刺入过屁股或者差不多位置的图钉，合在一起磨成粉末，加上一个资深精神病人半夜呕吐出来的东西，就会成为一坨垃圾！是的，发明这个配方的药剂师也是个精神病人！ 出于六级混沌世界【克里特精神病院】提出的申请书，我们将其介绍放在最前方。 警告：该药剂所能引发的后续效果至今尚未完全明确，故定为处方药，获得该药剂的游客请谨慎使用。使用该药剂产生的一切后遗效果，集散地不予治疗。 经鉴定，“克里特的精神病人”药剂可以对附近五米之内出现的一切异常状态产生反应，除非被封存在由“克里特的脑壳”材料制成的专用容器内。 根据异常状态的不同，药剂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包括但不限于燃烧、爆炸、汽化、产生强腐蚀性、增殖等。目前未发现异常状态与反应之间的任何对应规律。 当药剂反应产生后，五米之内的人员可免疫对应异常状态一段时间，最短约十二小时。 在免疫异常状态期间，必须将药剂残余进行销毁，否则在免疫期后，会随机罹患三种以上的“克里特的精神病”。 目前已知的销毁方式只有两种：一、具备正常消化能力的生命体将其服用消化。二、使用十二名精神病人的脑浆溶液配方“克里特的智慧”将其浸泡到与免疫时间相同为止。】 赵渔樵慌里慌张地滚下床，拿出一个盒子将地上燃烧剩下的灰烬都收了起来，哪怕混着一些土也无所谓。接着，他踱步到院子外面，这里拴着几只受到返元影响开始异化的动物，都是军队这些天捉的，被他以做一些医疗研究的借口要了过来。 选了一只个头大点的，赵渔樵捏开对方的嘴巴，将盒子里的残渣连着土一起给灌了下去，然后怕不保险还舀了瓢水给送下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比起场景里的东西，有时候游客身上带着的玩意更危险。 处理好了药剂的副作用，赵渔樵才开始思考刚才问到的那股怪味。他没敢多用这东西，不过每次出的情况都不一样，所以找规律是甭想了，最多是根据味道有多大来分析下危险有多严重。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不需要他研究了，已经有人上门拍门了。 “什么？护城迷阵自行解除了？” 比起返元现象来说，还是这事更加严重，不过来的士兵也不是请赵渔樵解决这件事的，而是城内的三位执掌竟然在迷阵解除后同一时间发病了！ 这事可不小，赵渔樵赶紧拿上自己的箱子跟着士兵走了。 出事的时候，三位将军正在府衙中议事。毕竟妖魔夜袭的动静也不算小，他们既然提前知道了，自然也不可能睡得着。结果妖魔没来，反倒是迷阵突然自行解除，随后三人就倒了。 赵渔樵见到躺成一排的三个将军就感觉不妙。 一个浑身通红却触碰之际手感冰凉，一个昏迷不醒却尽是些惊惧的梦呓，一个明明看起来正常，可只要站起来就会摔倒在地。 症状完全不同，然而攻击大概率是同一种攻击，这病不好治啊。 赵渔樵蹲下身，开始给三位将军看诊，并询问几个值夜的亲兵具体发生了什么，以及城内其他人有没有出现类似情况的，比如几位掌令使。 询问的结果是，只有这几位将军生了病，城内倒是没发现什么得了怪病的人，可迷阵的消失，对于一些知道情况的军士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惊吓，还需要一些安抚。 这就不是赵渔樵关心的了。 秦洛虽然身上发冷，脑子倒是没受太多影响，他对赵渔樵说道：“大概是妖军做了一些什么事情，想要破除迷阵，以进攻勾陈。这手段对我们生效了，却不影响掌令使，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外面没有攻城的队伍？” “禀将军，未见妖军攻城。”一名亲兵说。 “难道……并非妖军所做？” 城外的陆凝却看得清楚。 那幻觉一般的群山在勾陈之外消散了，一些高低不平，却无法遮掩城池的矮丘显现了出来。它们也还能起到一点遮蔽作用，却远远不如那实体化的迷阵有效。 而在勾陈的上空，则开始出现了群山的倒影，并不算显眼，可陆凝却看得真切。 “这就是邪物？” 看不到本体，哪怕此时从金位上，也没有任何可以描述的具体形象。只有扭曲的景象能够大致描绘出那邪物行进的方向。 陆凝返回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一些妖魔的变化了，那些妖魔的混乱，怪异给了她大量的分析例子。看过这么多，加上自己还在头痛的感受，她已经基本推测出了这个邪物的能力。 逆转，而且是可控的选择性逆转性质。 () 第135章 狩猎任务 “逆转特性。” 赵渔樵想骂街了，他完全能确定自己的诊断无误，三个执掌患上的病症都是身上的绝阵力量遭到了逆转而引发的。 这还不是那种容易对付的“全局逆转”，那一种只要投入反向元素治疗，就可以缓解甚至痊愈，而眼前这显然是选择性逆转。也就是仅处理有利于其自身的逆转，其余不考虑。正因为如此，那些毫无威胁的普通人根本就不在这个攻击范围之内。 至于其他的绝阵士兵？主心骨都倒了，他们现在可以说完全失去了控制绝阵的能力，也都是当普通人算。 说老实话，赵渔樵上了五阶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走运，从来没碰过五阶的狩猎场景，也正因为如此，他委实对此缺乏足够的认知，而这回集散地给他狠狠上了一课。 “幸好狩猎这玩意不是回归条件……”赵渔樵迅速翻找着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抽出两根细竹筒，又掏出来一个罐子，迅速开始配置药剂。他知道目前治不了根，要想治根就得干掉那个突然出现的邪物，问题是这地方能打的被邪物一招全都废了，怎么对付？城外的妖魔估计也都被打残了吧。 “赵先生，怎么回事？” 一个声音传来，赵渔樵脸色忽然一喜，不过手里配药的速度丝毫不慢。 尉迟隆已经察觉到了外界的变动，当即集结了队伍赶到此处。失去了绝阵能力的士兵们根本拦不住他，竟让他一路闯到了此间。 “尉迟隆，你是不是没被影响？”赵渔樵连忙问。 “自然，护城迷阵为何消失了？赵先生，情况如何？烦请为我解惑。若有需求，在所不辞。” “城外出了个怪物，不知道是什么形态，现在除非杀了它，否则我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现在城里有战斗力的恐怕就你这支军队了，我需要你立刻出城去杀了那怪物！” “若杀不掉，可有城破之危？”尉迟隆问。 “哈哈，我哪知道。我就知道，要是杀不掉，什么祭仪都别想有效了！”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尉迟隆立刻应下。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也过去。” 陆凝已经及时返回了城里，城内的普通人并未遭灾，这倒是一件幸事，但士兵们的状态可是她看在眼里的，路上还碰到了焦虑不已的秦梳、唐烨等人，他们身上掌令使的力量也都消失了，与绝阵的联系已经断绝。 唯一还能动用绝阵能力的就剩下陆凝一个，也是因为寒冰阵的执掌不在此间，中枢没有被瘫痪。 “你们两个一起去？那倒是不错，至少有个照应。不过这次你们可要小心点，那家伙逆转的力量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应对的，如果判断你们造成了威胁，你们身上的力量一样逃不过。” “我们会留意的。”尉迟隆说道。 陆凝没说话，她现在还没见到那邪物本体的样子，也就拿不出一个解决对手的方法来，但集散地既然发布了这种任务，那就有进行狩猎的方法。 除非那东西不是昔时邪物。 “赵先生，我们去讨伐那邪物，而您这里，还望在治疗三位执掌之时，也帮我们研究一下……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陆凝说。 赵渔樵叹了口气：“我只是个医生，不要指望我真的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 “好。” 陆凝知道这算是答应了，便跟尉迟隆一同离开，集合队伍去了。 寒冰阵此时的士气正值高涨，要去讨伐一个影响了勾陈防御能力的妖邪之物，他们都是颇有些兴奋的。而尉迟隆那边更不必多说，他选择的手下都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异议。 简单的整顿之后，两人就带兵冲出了城门，直奔夜色中那群山天空之下的中心点。 妖物无形，陆凝和尉迟隆都无法直接看到对方的本体，不过这不碍事。陆凝记得妖物出现的金之位在哪里，既然对方冲着勾陈城来，那必定就在这条路线上。 “我来先发。”尉迟隆揽下了先锋的任务，“陆凝，你在我后方百步左右的地方，注意观察变化，一旦有异，就向天空发射冰片，我会立刻发动攻击！” “你有办法找出它来？” “看不到，就用广域破坏手段！”尉迟隆一甩缰绳，“只要是能存在于世上的东西，就不可能不被攻击到！” 看他这么自信，陆凝也就同意了，随即双方前后两队，在群山的映像下向前缓步推进。 路上，陆凝甚至看到了一些被遗留在这里的妖魔。它们人类的躯体已经多半被还原成了基础力量的形态，有些还在燃烧，有些直接原地扎根变成了植物，样子也称得上凄惨。 这些妖魔自身的实力当然也不足以被视为威胁，具备威胁的是黄夔构筑的那个妖之律，这个律法适用于所有妖魔身上，也因此被一并处理了。 不过这只能说是余波，陆凝从中军大帐回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一些这样的妖魔，对方的影响范围非常大，勾陈也不过是被囊括进去的目标之一。 妖魔所选择的金位是一片原本的矿山，不过早就停产了，那里的矿脉不算丰富，挖掘过表层的之后，因为深处产出越来越少，换过几次手后渐渐就无人问津。现在那里倒是已经铺满了妖魔的尸体，变成了乱葬岗。 沿着矿山下来，往勾陈的方向还有一段不算很远的路，陆凝如今就在那里投入了足够高的注意力，但还是没敢随便开妖目。她自己就能听见邪物的低声呢喃，那声音并非语言，只是一种怪异的韵律，而随着陆凝靠近，这声音也越来越大，让她对于脑海内的躁动越来越难以控制。 “天星啊——”陆凝忽然开口，下属之中曾属于“天庭”的那些人立刻回应，大量寒冰在空气中凝聚，形成了一股新的约束力，将陆凝脑海之内躁动的天星镇压下来。 就是这里，在陆凝自己也无法控制住的地方，是她能感受到那邪物的极限距离了。 一枚寒冰碎片冲上天空，在山的倒影之下炸开，寒雾散开，霎时间落下了几滴零星雨水。冷雨落下的时候，尉迟隆的队伍就察觉到了陆凝的讯号，随即，尉迟隆便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军阵之势，踏营！ 所有人同时勒马，随即在精湛的骑术下纵跃而起，轰然踏足于大地之上！ 陆凝甚至听见了一声宛如炸雷一般的巨响。而事实上也宛如大地惊雷一般，整个地面都因这一次践踏而震颤，震动沿着马匹踩踏的方向向前扩散，以弧形扩散冲击，位于冲击面上的一切事物都像是被车撞了一般向后飞散而去。 “冲锋！” 尉迟隆咆哮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后方的骑兵们紧随而至，呈尖角状开始了冲锋，在特殊力量的加持下，冲锋很快就到了高速状态，尉迟隆的周围开始出现了螺旋状的风压，在越过一个土坎的时候，骑兵队立刻踏出了第二道震波！ 山崩地裂，树木尽折，砂石飞散，这一次的震荡甚至开始向着天空传播，陆凝已经看到在天空中群山的倒影之中，出现了一些扭曲模糊的痕迹。 它或许是无形的，但只要想要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影响，那就必须也要向世界探出自己的躯体。 这个在后来被命名为“无间行者”的，第一个出现在世上的邪物，终于有一部分痕迹被观测到了。 “它显形了……”陆凝伸手按在缠绕自身的那些冰线上，“准备攻击！” 咒文覆盖的兵器在部属手中成型，这咒文附带的咒杀效果并不是针对邪物的，但陆凝刻意将它设计成利用废弃之律制造的自我崩毁可以应对大多数可以被吸入其中的灵魂。 投枪。 第一轮只有十二支，咒杀投枪直奔天空而去，随后——落空。、 果然没有实体，和预计一样，陆凝也没感觉到气馁，昔时邪物要是这么好对付就不算是狩猎任务了。 她看着百步开外尉迟隆的军阵，冲锋未曾止歇，而他话语之中那真正具备威力的广域攻击恐怕还没出现。 “一冲踏营，二冲碎空，三冲——” 骑兵们齐声高呼，虽然人数不多，呼喊之声却通天彻地。 “震日！” 冲刺顿止，尉迟隆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加速了，因为那逆转的力量已经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但既然如此，尉迟隆就知道自己做得是正确的，他能够威胁到这个昔时邪物，也能将它从那无形之中压迫出来。 前方的一切事物都霎时间陷入了宁静之中，随后全部崩解，强力的震动已经穿透了一切，能挡住这第三次冲击的，恐怕在妖魔中也只有顶尖妖王水平才办得到了。 不是他放不出更强的攻击，但速度在这个场景能带来的冲击力这就是极限了。 天空中的群山消失了，随后，震荡在半空中化为了肉眼可见的致密空气层，“性质”正在遭受逆转，不是震荡冲击力，而是传导震荡的介质在变为另一种形态。 “从介质转为非介质吗？这样一来，位置就确定了！”尉迟隆凝视天空，看到了被特意转化的空气层方向上，正在变得更加模糊和扭曲的一片星空，无形的物体不会在人间表露出形象，然而它对于周围的影响终于随着自身的出力增加而愈发明显。 “老大，怎么打？”面对这样的对手，骑兵们也没有对应的手段，同样的方法再来一次恐怕就不起作用了。 “我们可不是单打独斗来的！” 尉迟隆相信陆凝，而陆凝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随着“不荣誉的谋杀”刺穿空中，在陆凝认知到了目标的时候，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这同样属于概念化的攻击均能毫无疑问地贯穿对方。 扭曲之中瞬间卷起了一阵风暴，致密的空气层碎裂，宛如一阵石头雨般从天空坠落而下，跟着追下的是那扭曲性质带来的影响，大地开始溶解，其承载万物的性质正在被逆转。 “休想跑！” 陆凝的队伍已经向着尉迟隆那边飞速靠近，寒冰阵出，必然伴随那笼罩场地的寒雾，融化的大地被重新冻僵，而后冰层的性质也开始遭受逆转，从坚固冰冷的状态化为灼热柔软的状态。陆凝的冻结速度与性质转化的速度几乎持平，但对方的力量已经快速蔓延到了她的身上，无论是寒冰阵的力量，还是她的森罗九转功法的力量都在被逆转性质。 “显形了，将军！”玄阳子紧紧跟随在陆凝身侧，他已经接管了对于寒冰阵的大部分控制，包括寒雾扩散和不断凝聚的冰霜，因为过来的时候陆凝就说过，她可能会有那么一个瞬间不再适配寒冰阵了。 三位执掌是怎么倒下的？勾陈内的三个绝阵怎么消失的？正是因为适配绝阵的人不再适配，导致中枢运转无法继续，而执掌未死得情况下，掌令使又不能接管运转。 反而是掌令使没那么多约束，旗官们能短时间继续维持绝阵一段时间，而陆凝则飞跃而起，拔出了自己的宝剑，内力运转之下，灼热到令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燃烧的气息覆盖在了剑锋之上。 “还真是谢谢了……” 她的热破开了自己布设的寒雾，全力冲刺的速度基本能够正好接住被从天空射落的邪物，这是她仅有一次的机会，却也是最好的机会。 “接近！” 军号声自前方响起，来自尉迟隆的军阵之势的光环将陆凝纳入了其中，双方互相的信任让陆凝也可以接受这份强化，她的剑锋上迸发出了炽烈的火焰，这火也终于烧尽了周围的寒冷，让融化的地面出现在邪物即将坠落的位置。 它会潜入地下？它很清楚现状嘛。 陆凝剑锋上的火焰霎时间转为紫色，而寒冰阵的联系也在此刻断绝。先天紫炁是与森罗九转功法完全冲突的，陆凝花了很大力气才安抚下它的暴烈融入自己的力量之内。而如今逆转后的功法则是完美适配！ 紫火在面前划过了一个美丽的扇弧，被逆转的事物在先天紫炁的浸染之下直接摧毁。这昔时邪物或许能够逆转任何东西的性质，却唯有先天真气这种更加久远的存在不受丝毫影响。 连环爆炸在扇面之上炸裂，火焰点燃了空间，无形的扭曲之物，混沌的空间，逆转的土地、阵法、一切都陷入了燃烧之中。在陆凝身上一直得不到全力发挥的先天紫炁终于绽放了一次真正的威能，当一切都烧尽的时候，连大地上也只遗留了一个深坑。 () 第136章 鬣狗生态 火焰依然燃烧着，尉迟隆望着陆凝伫立于深坑前的身影，给下属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狩猎任务怕的从来不是猎物难杀，而是猎人的疏忽大意，如今陆凝身上的火焰还没熄灭，就证明“逆转”依然作用在她身上。无论是昔时邪物能力在死后还能继续作用，还是昔时邪物没死，都不是好消息。 “稍等一下……” 陆凝身上的火焰没有变弱，反而燃烧得越发旺盛。她伸手在火焰中摘下一缕火花，凌空一抖，将它变成了一把投枪的样式。 用法和她以森罗九转驭使寒冰阵的力量如出一辙，陆凝很确定自己已经命中了邪物，无形的存在亦不能避免先天真气的威力，可如今自己身上出现的情况很大可能就是它没死。 或者说，这东西真的能以常规意义的方式杀死吗？集散地给出的任务是“收缴或击杀”，如果说有的邪物根本就不能击杀，只能收缴呢？ 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猛然一惊。 没死！ 雨水的性质被改变了，它能够穿过陆凝周围燃烧的火焰，而不被蒸发，反而是开始凝固，虽然这一滴固态的雨不会让她有什么难受，可如果不止一滴呢？ 更大的问题在于，陆凝以为刚才自己遭遇的是对方的反击，但看起来并非如此。很明显邪物的“逆转”力量有更多更好用的方法来攻击她，但现在只是降下了固态的雨，这种虽然有点麻烦却完全不能称之为困扰的扰乱。 “陆凝！什么情况！” 雨水落下自然不只是陆凝这里，但只有她这里的高温会使雨水化为固态，尉迟隆那边只是普通的降雨，他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离开雨幕！！”陆凝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也许所有人，包括所有妖族都弄错了一件事……从头到尾，这个昔时邪物就根本没有正经发动过什么攻击。 “咳！” 尉迟隆身边的一个人忽然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些血块。 人体在生理活动中，也会正常产生水蒸气，如果这些水被逆转成了固态，对身体的破坏是可以预见的，只是短时间内无法致死罢了。 但关键问题不在这里，陆凝举起投枪甩向空中，火焰投枪本身没有什么质量，是她靠着先天紫炁捏成的，射程直达天穹之上，只是没啥精度而已。陆凝感受着自己与投枪的联系，在超越一定范围之后，附着在上面的火焰力量忽然开始减弱，随后火焰褪去，寒冰重新生成。 显而易见，这个范围依然在邪物的影响之内，可逆转的效果却失效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陆凝挥开头顶的雨，飞快跑向尉迟隆的阵地方向，她不知道还来得及来不及，不过得尽快！ 而尉迟隆那里已经再次启动了军阵之势，咳出血块看着严重，但也只是一点伤而已，尉迟隆这边的人只是不明所以，却也不至于乱了阵势。而陆凝跑过来的时候，尉迟隆也基本判明了眼前的情况。 “喂！尉迟隆，带人先撤出这片区域——” “我明白。”尉迟隆向陆凝点了点头，“它并没有攻击我们，它只是将周围塑造成自己的宜居环境而已。” “对！只是筑巢行为！” 陆凝很庆幸尉迟隆也是个足够聪明的同伴，不需要她费心解释：“人数多少在这里没有用！不符合环境的一定会被改变！你的攻击也只是对环境作出一些改变而已，不会改变本质！” 尉迟隆只能点了点头，可他明显还是不甘心的。 而陆凝已经管不了他这边的问题了，因为她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继续变化了，那个邪物果然还活着，可能受了一些伤，却不是致命的。如果不存在致命这种条件，那她应该怎么解决对方？收缴？这样无形的东西是能收缴的吗？或者要换个说法？ 她猛然回忆起了此前审判岛的经历。 相比于这个只知道筑巢的邪物来说，审判岛那堆末日怪物要可怕多了。审判岛是怎么做的？收容这些东西？怎么收容，怎么制伏？ 如果这是一种筑巢行为，那么这里就是它喜欢的环境…… 陆凝反手将剑插入被转变得湿润泥泞的大地，火焰在地面延烧，但不似之前攻击邪物时候那样暴戾，而是开始让大地缓慢升温，变成一个更加湿润的环境。 它需要的地方比起自身造成的影响范围反而不会太大，从投枪恢复的状态就可以看出来，越是遥远的范围它就越不怎么在意，只要让那些强大的目标直接失能不干扰它即可。 “我可不擅长什么环境改造之类的东西……”陆凝听到尉迟隆的骑兵队伍远去，遂将剑锋又刺深了一些，现在并不是她自己在支撑这里输送的热度，而是在通过预留在寒冰阵下属手里的东西交换回来寒冰阵的能量，再通过自己受到的“逆转”效果将其转化。 大地在泥泞中恢复原状，随后，开始出现印记。 无形的邪物开始向“巢”内坠落，它似乎很满意陆凝构造的这个环境，因而陆凝身上的逆转状态并未被削弱。很快，陆凝观察到泥土中间出现了空洞，邪物开始向地下潜入，并不断改变自己的形态，就像是人类寻找自己最舒服的睡姿那样，调整自己显现的外形。 陆凝真的很想在这里再烤一遍这个邪物，但是她实在是没那份力气了，紫色的火焰现在已经基本褪色，哪怕现在她算是天下第一的先天紫炁拥有者也扛不住这样用。 她用力将剑抽出来，猛烈喘息了几口，然后将火焰缓缓收拢。集散地的任务并未出现完成提示，仅仅是安抚下邪物也不算收缴？ 太久没打过狩猎任务了，她是没想到五阶的狩猎有这么难。 不过，在邪物沉入地下，地表开始合拢之后，天空中的异状也开始消失，落在脸上的雨水也恢复了正常，因为被判断为不需要再维持的环境变化，所以恢复如常了？ “但是问题还没解决……” 陆凝感受着自己体内被逆转的状态，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总之，先回去与自己的下属汇合，然后考虑一下这个邪物要如何被封禁起来，集散地的收缴恐怕也是有一定要求的，她得找到那个满足条件的点在哪。 然而，在她往回走的时候，却听到了地面的震动声。 泥泞地面的范围不算很大，所以远处的土地还是硬的，可这震动声听起来却像是尉迟隆去而复返？ 数量不对！ 陆凝的听力被强化得很敏锐，一瞬间就感觉到奔行的骑兵数量似乎少了至少一半。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尉迟隆的队伍，刚要隐藏一下，就看到了那熟悉的风压，但尉迟隆却并不在队伍前方。 “怎么……” “陆小将军，快跑！”军阵之中，曾经驾马带过陆凝的公孙悦也在其中，可现在脸上却多了不少惊慌之色。陆凝微一皱眉，喊道：“怎么回事！简单说清楚！” “老大说了，这群东西有鬣狗的生态，一只开始进入了歇息状态，其它的就会闻风而动！” 不愧是尉迟隆，这交待得还真是够清楚。 陆凝运转着周身的内功，大概懂了那邪物还让她在逆转状态下的原因，原来是给自己的窝找个看守。 这群东西虽然能力诡异莫测，形态也无法估量，但全部都是生物，遵循某些生物本能行动。 “快走啊——” “尉迟隆留下断后了吧，我得找他回来，你们也不能少了他。”陆凝避开一只想要捞她上马的手臂，提起一跃，同时给寒冰阵的部属也下达了来寻找自己的指令。 狩猎啊，那就必须迎难而上。 陆凝知道公孙悦等人不会回头的，既然是尉迟隆下了命令，他们一定会照做，这也是他能力的问题。 而尉迟隆断后估计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带着这么多人怕是不好撤离，但陆凝不担心这个问题，她手底下的人是专门练的转进的，真跑起来在这种地形比骑兵还快。 越过一个矮山头，陆凝就看到了正在带着队伍狂奔的尉迟隆。而在他后方，竟然已经打成了一团。 怪不得说是鬣狗生态，连它们自己之间都会打起来。 数量最多的是一群纸人，它们的身体都是扁平的，可以随时贴在石头、树木甚至地面上，然后再从这里面跳出来一剑砍出。它们统一都是一身蓝衣，头发束起的剑客模样，脸上没有五官，行动敏捷，出招却没有什么招数，只是借助自己的特性不断在平面和立体状态之间切换，并偷袭刺杀，颇为难缠。 能跟这种玩意打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正常东西。五个漂浮在空中，宛如烂泥一样不断溶解向下滴落紫色物质的“鬼魂”正在咧着大嘴向外喷吐体内的泥浆，纸人的剑砍过这些鬼魂，也根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而最后一个明显只有一个个体的势力，则是一朵飘在空中的云，堪称暴雨的雨量从这朵飘浮在超低空的云中飘落，在密集的雨水之中，一个瘦长的，比人多了几条胳膊腿的影子若隐若现，云就这样穿过正在对打的双方一直追着尉迟隆在飘，尉迟隆在躲的显然也是这东西。 “尉迟隆！”陆凝将声音用内力送出，她传音入密的本领练得不是很好，所以这一声喊尉迟隆队伍里好多人都听到了。尉迟隆见陆凝过来也是惊喜，但马上伸手指了一下后面飘着的那朵云，用力摆了摆手。 这些都是昔时邪物？确实够邪。 尉迟隆也只能苦笑。 他按陆凝说的尽量离开被无形的邪物影响的范围，但路上就碰到了那朵怪云，原本以为有形的东西好歹有个目标比无形的好对付，结果他那能够吹飞山石巨木的冲击力都是直接穿过云彩，而雨幕之中那瘦长的怪影更是只存在于雨水折射之间的影像，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实体。只有当雨水接触地面的时候，它才真正与这个世界发生了交互，交互的结果就是变成密密麻麻的马蜂窝。 仿佛要把水滴石穿这个说法缩短到一瞬间一样。 尉迟隆没办法，打不过就只能跑。而他很快就发现这云是冲着他来的，因为路上遇到了那两批正在互相打不到对方的纸人和鬼魂，它们一样把云朵也视为了攻击对象。而怪异的是，固然这三方谁都伤不到谁，却依然打得火热，云朵也被阻挡了脚步。 他急忙分出一批人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断后。他意识到这是观察这群邪物的好时机，但也必须有人将邪物的基础情况传递出去。如今陆凝到来，至少一边的邪物应该是暂时解决了。 出于对云朵无计可施考虑，他便打手势让陆凝快走。谁知云朵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忽然一扭头就冲着陆凝过去了。 “气味捕猎嘛，这些邪物恐怕都是曾经生存在这世上的生物。”陆凝也不奇怪，自己身上的逆转状态比尉迟隆严重多了，带着这么浓烈的特色，那云朵若是真冲着无形邪物来的，必然是要找自己。 说实话，对付一个，陆凝已经有点疲惫了，不过内功深厚，倒也不担心。可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很难再打一个了，这群东西的弱点、生存状态、收缴条件之类的要一个个试探出来，不知道要填进去多少人命。 寒雾从侧方位席卷而来，云彩落下的水都在寒雾之中迅速结冰，不过也无法对云彩造成丝毫影响，陆凝分明看到了，那雨中的怪影正在向她慢慢伸出手来。 “你在这个世界的影子，终究在哪里应该有个本体……”她身体后仰，让一个完美替身完全承担了自己目前的状态脱离了自己，向着雨云迎上去。点燃的剑锋挥出，虽然没有什么效果，却还是吸引了雨云的走向。 至于陆凝已经重新回归到寒冰阵里了，完美替身的优秀就在于它能将陆凝大部分异常的状态都继承走，失去了“逆转”的陆凝对这些邪物毫无吸引力，她伸手一卷，寒雾就将尉迟隆的队伍也笼罩在内，双方一同隐没在了夜色中。 “多谢，不过这些邪物我也看不出更多解决方法了。而且这么多的话……”尉迟隆在寒冰阵中对陆凝说道。 “我不打算浪费时间在考虑这些上了。我要直接去问见过它们的人，当年怎么对付这些东西的。”陆凝抽出一个铃铛，这东西她留了很久，终于到第二次用它的时候了。 引路灯燃起，那破旧的车辇直接在雾气中显形。 () 第137章 今昔 万妖山已不复当初的繁荣，此时“万妖”之名只能说勉强符合事实，而且都不过是一些小妖而已。但这对于山中的两位古老存在并没什么影响，无论是九黎还是人王，都经历过丝毫没有任何活着的生命存在于此的时光，直到后来一些妖族找到了这里。 “还真是令人怀念。”人王笑着说道。 陆凝是不知道那些家伙有什么好怀念的。 “都是建木下的野兽吧。”九黎发出沉闷的声音，“仔细想想，如今醒来，发现栖身之所不见了，惊慌失措也是当然的。” “建木？”陆凝疑惑。 “当时从这片陆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看到它。它的枝干穿透天际，散开的枝叶能够遮蔽天空，日月星辰的光辉都只能照耀在它最顶层的树叶上……而它也给地面带来了光芒，建木的果实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生长，每颗果实都有着宛如日光一样的光辉，温暖而明亮，直到成熟。”人王说道。 陆凝一时感觉人王口中说的和自己来的不是一个世界。 “在果实成熟之前，对应位置的所有族群都必须撤离，因为成熟的果实是会落下的，它不会那么温暖了，而是变得灼热而凶暴。果实落在地面的瞬间，那里的地形就会改变，山川深谷由此而形成，大约需要十几年，熔浆状的地表才会重新冷却凝固，这时候在建木的作用下，它的表面会迅速重新生长出植物，可供我们采集。”人王继续讲述从前的故事，“你见到的那无形的东西应该是栖居在最高处的野兽，它们能够近距离享受建木果实的温暖，建木的树叶可以提供湿润舒适的环境，它们在枝丫之间筑巢，以树汁为食。它们的能力可以软化建木坚固的表皮，因为住得很高，所以与我们没有多少交流，是啊，它们几乎不会飞到树下来。” “那另外三个也是……” “差不多，在那个时代，无论是我们还是九黎的族群，大多都要依靠几个巨物存在，你见到的都是我们的老相识了。”人王看了看九黎，“不过布雨和影灵，应该和你们的族群更近？” “布雨确实和我们很近，它的雨水必须通过建木剥落的树皮搓出来的麻布来过滤才能使用，当然，直接让它嵌入建木内，让水自然渗透出来，也是一种方法。也许在你看来它很烦人，但当时每当果实落下，都必须由它们加快那里的降温，我们才能有足够的生存空间。”九黎回答道，“至于影灵，纯粹是麻烦而已。它们讨厌建木果实的光辉，只在阴暗的地方等着。在从平面状态升起的时候，它们习惯拟态成任何一种附近主要族群的姿态，算是一种猎食伪装，离远点还真可能被骗过去。” 说吧，九黎和人王对视了一眼。 “那烂泥状的幽灵，是树根下的那些穴居怪物，还是从渊舆内爬出来的怪物？” “很难确定，毕竟它们失去了实体。既然影灵敢捕猎，就说明它们互相应该熟识。” 陆凝听着，忍不住说道：“那有没有可能它们都疯了呢？” 人王听了，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叹息：“是啊，过了这么多岁月，我们两个族群一路走来，都是见过了天地变迁，它们却没有。若是醒来之时，万事万物都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那也难免会疯狂。” “它们的灵智并不足以承受如此之大的变迁。”九黎低声说道，“虽然时光令我们的记忆模糊，从而摆脱了当初的巨大恐怖，但你应该还有印象，我们从未想象过建木倒塌的那一天……哪怕它倒塌了，我都会认为它会带着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一同毁灭。” “哦……”人王看了陆凝一眼，“我觉得凭我们的描述，她依然无法完全领略到当初那般景象，更不知道那会令心境发生如何变化。” 陆凝微微一愣。 “去看看吧，就看那么一眼。”九黎的目光忽然与陆凝交汇，随后，陆凝就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云雾之中，凭她对自己的精神力掌控，才没有完全失去知觉。 然而妖星的力量依然远超于她，只是一个对视，陆凝就恍然来到了另一片时空。 那参天的巨木就在眼前……不，甚至不能用参天形容，建木的枝干已经穿透了云层，它的高度恐怕已经直达宇宙空间之内，显而易见，这棵植物并不是依赖于周围的环境而生长，反而是在造就环境。 一眼之间，陆凝也看到了这个时代的状态。按照之前看到的返元还有这些昔时邪物来看，她原以为这个时代的环境恐怕会非常恶劣，然而实际看来……建木提供了足够丰富的自然环境，哪怕有所谓的“落果之灾”，听起来恐怖，却也重塑了地表，让环境重新更迭了一番。虽然抬头都无法看到蓝天，但果实光辉透过枝叶照射下来时，所散发的碧玉光辉也形成了一片碧空奇景，大地之上也不乏草木伴生，虽然形态怪异，有些也会捕食周围的生物，却也同样被其它生物捕食，食物链完整。 人族、妖族，在那个时代都不过是依靠建木而存在的天地之间一份子，与其它生物并没有太多不同。 然而就在陆凝刚刚弄懂了眼前这一切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末日般的景象。 这与她所见过的所有末日都不同，首先看到的，是繁茂的枝叶碧空之中，出现了一抹亮蓝。 天空第一次在建木之中露出了容貌。这时候地上的生物也不是没见过天空，毕竟建木还没有把天完全遮盖，枝叶的边缘，还是有着天的容貌的。 可现在这一幕，无疑引起了许多敏锐生物的注意。在第一刻并没有出现恐慌，因为这景象出现得过于和平了，以至于没有谁反应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住在树冠之上最高处的是最早受到惊扰的。当半个庞大的顶部骤然消失的一瞬间，陆凝甚至能听见来自遥远天空之上发出的延迟惨叫。小半个建木被整齐削去对环境的影响一时尚未出现，但太阳光线直射大地之后，所有生命反而都陷入了迷茫。 最先被摧毁了自身家园的那些生物们最先暴动起来，陆凝看到了许多比无形邪物更加怪异的东西从树干之中钻出，它们天生的本能仿佛感知到了威胁来源于何处，不约而同地一起扑向了天空。然而，在那能够瞬间抹除半个建木的力量面前，这些生物的能力不过是萤火之光而已，仅仅过了十数秒的时间，建木另一半的枝叶也霎时间从这世上凭空消失，连同树上那些果实一起不复存在。庞大实体的消失已然引发了大气层空气的紊乱，大大小小的云涡在空中生成，填补建木消失留下的空缺，而云层之间的摩擦带起了惊雷与暴雨，伴随着日光透射过尚显稀薄的云层，形成了一副诡异的天气图景。在大自然的力量之下，一些没有被第二次抹除一同消灭的飞天生物，也伴随着雷云炸响而坠落，倒霉一点的碰到真空涡旋，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 而后，陆凝隐约看到了一些东西，或许那正是被后世称之为真仙的存在，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落于地表，贯穿底层，随后便是橙黄色的物质跟随光柱注入地下。又是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光柱开始从地下抽取出了黑色的物质。 “那是渊舆。”人王沧桑的声音在陆凝耳边响起，陆凝微微一愣，倒也不是很意外。 “看到天空中那些白色的多重环状光圈了吗？那些就是真仙初次现世的时候，展现的一丝踪迹。实际上，真仙从未在世上现出真形，若要与我们对话，便随意从某个族群中选择一个，附身言语，我等便要俯首听之。” “这……难道不会有冒充者？” “只有真仙附身的，才会令我们产生崇敬敢，那是冒充者无法比拟的感受。”人王说道，“看吧。” 地下的渊舆被抽空只用了一天时间，而这一天之内，建木也只剩下了一节露在地表上的树干，纵然这树干仍然是有近百米高的庞大体积，可和陆凝最初那一眼看到的相比，已经非常渺小了。 至于它为什么被留下来，想想后世，陆凝也能知道真仙恐怕是要掘根。 天空中的白色光环越来越多，哪怕太阳西沉，这些光环也不见退去。可它们并不如建木果实那般散发温暖的光辉，只是冰冷地悬浮在天空中。或许各处像建木、渊舆一般的奇物都在被那光环收割，这个过程最初很快，但后续进度却开始缓慢了下来，恐怕最容易收割的部分都已经被处理完毕了。 相比之下，第一次夜晚的到来更是让无数生灵感到了惶恐。在建木之下住久了，人们并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只有果实之下和树影之下的概念，如今一个覆盖整个大地的“树影”出现，这没见过的景象让许多族群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也许到此刻，它们才真的意识到，末日到来了。 “你们当时是怎么度过的……或者说，为什么真仙选择了你们？”陆凝问。 “人族和妖族，都是住在树下的族群。我们虽然也依托建木的光辉生存，却分成一个个部族，四处寻找食物，也会攻击其他族群，对建木的直接依赖没那么多。” “我想这也是最后真仙选择我们最终分出结果的原因。”九黎的声音回响起来，“在它们陷入恐慌的时候，我们的族群却开始适应新的环境了。” 话音刚落，陆凝就看到了真仙最后取走建木的手段。 天空中的光圈开始落下，自上而下套在了建木残存的主干上，在一个光圈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大地开始自行分裂，却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是无声无息地开始让开，显露出泥土之下的根系。 建木扎根地下有多长？几千米？还是几十千米？陆凝无法估量具体的长度，她看到了九黎和人王口中的“砍伐”，上面的部分随着第一个光圈律动而不断消失，而下方的根系则主动从泥土中脱离，仿佛被运送着进入最上方的那个伐木台里。这个过程又持续了一天一夜，看似缓慢的动作下，却以惊人的速度将那庞大的根系从地下拔出，吞噬一空。哪怕根系绵延广度也超过千里，却也被光圈彻底容纳了进去。 “我……触碰过真仙的光。”人王忽然说道，“没有实体，但是会让我感觉到存在一些灵智在其中。我至今仍不解其意。” “无需在意……”九黎的声音渐渐显得渺远，而陆凝的意识也再次被浓雾笼罩，回归了万妖山中。 “我们能告诉你的东西，就是这些了。”人王的声音这次显得清晰了许多，陆凝睁开眼睛，重新看到了岩石与老者。 “也许你会失望，但我们在漫长的时光中，并没有领悟出什么能够震惊世人的道理，也不能想象那些曾经熟悉的事物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如你所见，我已经死去，而九黎已然失去了涉足人世的意志，我们只是守着这一片乐土，我们之间的敌意也远没有绵延千万年后，人与妖族之间积累的世代仇恨那么深。”人王悠然说道。 “请问，万妖山……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它似乎不能以寻常方式过来，可妖族又能找到这里……”陆凝问。 “那对你没有帮助，万妖山是我的遗体。”九黎回应道，“我有着不同的生命，而被我褪下的，遗弃的东西，在此堆积成了万妖山的根基。因此，妖族能够轻易找到此处，但人族没有那份感知能力，只有被我派出的旧辇能够引路。” “多谢解惑，晚辈没有疑问了。”陆凝作揖道。 她知道这两个已经老迈的古代存在，如今大概只想守住最后一片净土。这无可厚非，他们无法理解当初真仙的手段，亦无法阐述真仙的离去，就连那些昔时邪物，也限于当初的认知能力，未能了解清楚。 但是陆凝在上个场景见过类似“真仙手段”的东西……那通天彻底之能，或许不过是又一枚某个略有意图的“人”丢出的离心塔。 () 第138章 妖星之师 我们是否能解决昔时邪物？ 陆凝现在正在面对这个问题，她在了解到了这些古代的事情之后，已经意识到游客们对于场景的探索并未达到预期这个问题了。 这事她恐怕只能跟赵渔樵商谈，因为只有足够大的组织有能力对大量场景进行整体的分析，以摸出一些集散地的场景规律来。尉迟隆出身于独行的游客之中，他并没有那么多信息。 根据黄金黎明的记述，如果是分段式任务的话，大约百分之七十到七十五的情况下，集散地最后的任务不是根据游客们的进度水平，而是极限进度水平发布的。 部分内部人员认为集散地的分阶段任务可能存在预先拟定的情况，但更多人认为集散地的目的就是给游客压力进行那些任务，因此绝对不会把任务设置得那么轻松。 不管是哪种，陆凝都感觉这次怕是完不成狩猎任务了。这明显是需要游客们挖掘历史，甚至要找出一些真仙的残迹来，以此方能对付那些昔时邪物。 可现在游客们都跑来守城了，就连她见过的最像研究型的秋肃英都对于研究历史没什么兴趣，那至少勾陈这里没有任何游客可以指望了。 而当陆凝把这件事跟赵渔樵一说的时候，赵渔樵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就知道但凡古代类型的场景就没有好办的。”赵渔樵听完陆凝所说，从怀里摸出一根模样奇怪的草放在嘴里叼着，仔细咂么了几下之后，才说，“你说得对，夜珑庭也有差不多的分析报告，不过如果不是狩猎，那还好。集散地没给我们强制完成任务才能撤离的要求，大概也是因为我们这懒样实在不能让集散地满意了。” “我才第二场五阶。”陆凝板着脸说，“我以为你们会经验丰富一些。” “游客们风格都是不同的，陆凝，我得承认自己是个只希望把医疗工作做好，别的最好别人都替我完成了的那种懒人。”赵渔樵说，“而就我所知这个场景剩下来的游客里，恐怕也只有一个会有可能去探寻这些东西。” “……宁恪？” 赵渔樵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为什么会觉得裁首圣殿准殿主会干这种事？” “啊……我不太了解。”陆凝还没能把所有大组织的结构什么都背下来的程度，裁首圣殿也只是知道属于星界圣堂而已。 “是……姜瑶，那个麻烦的人。”赵渔樵将草杆拽出来叹了口气，“洞天明经，知道吧？” “鸿蒙天道下六道治经，位列第三。”这陆凝可不会记不住，毕竟是与黄金黎明、丹阳炽血同样档次的大型组织。 “姜瑶是洞天明经座下亲传，虽然如今鸿蒙天道亲传的弟子数量也多起来了，姜瑶也算得上是里面比较杰出的一个。尤其洞天明经以尊奉真理为主，如果她真的有意去了解这个场景背后的东西，那就真的会去做。别忘了，她可是大内侍卫。”赵渔樵说。 “姜瑶不在勾陈，指望不上。”陆凝摇了摇头，“而且只是一个人研究……她不是那种一人之力就能翻天覆地的游客，对不对？” “……这个场景没有那种游客。”赵渔樵苦笑。 或许最符合一人之力颠覆一切的就是黎端雨，然而赵渔樵也了解这位老前辈，黎端雨并不是这种行事作风，他毫不怀疑黎端雨全力出手足以斩杀昔时邪物，但估计这位前辈也最多会做到这种程度而已。在五阶场景，他从来不会插手什么家国命运之类的东西。 = 很可惜，被赵渔樵寄予厚望的姜瑶状态并不好。 “坠入深黯”的第一阶段几近完成，整个关元城都处于完全的精神平稳状态，这无疑提高了各项命令的执行效率，对于城池守卫战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一旦进入第二阶段，姜瑶就很难继续控制它了。 集散地但凡给永久使用的东西，均会伴随相当大的负面风险，除了某些极其特别的物品，但那也是需要通过淘汰场景之后才会给的奖励。 姜瑶目前对于诅咒道具的最大限制能力只能是第一阶段，在她五阶的经历之中，有两次进入第二阶段，之后，就开始了不受控制的“滑落”，从“崇敬之柱”向“造神礼堂”转变的时间非常短暂，十个人的自杀要求过低，导致她根本无法限制人数。而一旦进入第三阶段，她离开区域中断诅咒的能力就会失效，而此时此刻，甚至不能以屠杀的方式遏制，因为那会被视为圣战的开始。 不过如今已经对抗了“万物”这么多天，而人之律也已经在关元城中铺开，正好也是中断的好时候。姜瑶已经给秦太师递上了公文，陈清利害，并提出要尽快离开关元范围一段时间，以中断诅咒。 “宁恪和黎端雨又出城了，真是够操劳的两人。”姜瑶手中捏着秦太师批复的公文，已经打定注意明天一早就离开关元。她知道现在外面是围城的状态，但要摒弃诅咒，身边也不能跟着遭诅的关元住民，否则只会让诅咒的指向范围越来越大。 经验上来说，三天左右，就可以让诅咒完全消散了。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圣战之地是个什么状态。 “看来没机会告别了。” 姜瑶要带走的东西不多，毕竟她带过来的多是为了帮助秦太师了解朝廷状态的一些文书，既然已经转交，剩下的就只有些私人物品了。收拾好东西之后，她难得早睡了一次，将精神养好。第二天清晨，便拿上秦太师的批示公文，开门离去。 她终于有了一段算得上是空闲的时间。 “昔时邪物尚未出现……但从任务来看，大概已经不远了。不，说不定已经出现在别的战场上了。这个场景要进行考据的难度实在是太大，就算是大内的密卷之中所记录的也不过是大魏建国以来的妖魔记录，但能涉及到真仙的内容非常少。” 姜瑶试着去组建了几支探查队伍，针对自己查到的一些遗迹位置进行了一些调研，只是结果并不令人满意。真仙的存在是确定的，而且也不会是什么真的神明之类的存在，从稀少的记录中看，这些所谓的真仙多半是拥有星际级别科技水平的人——或者广义上的宇宙文明。 它们为何会来到这里，重新指定规则，又倏忽离去这种事，实在是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解释了，而根据姜瑶的经验，这并不属于这个场景必须要解开的谜题之一。 鼓励，但不是必要，这是集散地对于很多世界最深背景的探查要求，姜瑶明白在缺少工业化和成体系魔法学术之类的条件下，组建大规模科考队伍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王朝末代的时期。 “天灾人祸，种族矛盾，外部威胁，甚至还有规则崩溃……各种问题加起来的麻烦一点也不少，手段反而被削减到近乎没有……” 姜瑶轻轻一拉缰绳，让坐骑停下了前行。 “空点。” 这里应当是“万物”作用范围的边缘，但姜瑶并未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边缘。 “怎么回事？这样一个庞大的祭仪，不该留下奇怪的空点。哦……根据战报，你们在三座城池布置的牲祭底层结构都是来自于钦天监的占卜祭仪‘万象’，所以起名风格也是一脉相承来着。” 姜瑶取出袖子里的一根通体白玉的短剑，将手里的一本用来记录自己见闻的书塞入了马匹后的囊中，轻轻拍了拍它：“回去，会关元，那里的人认得你。” 马匹嘶鸣了一声，姜瑶轻轻打了个响指，它有些畏惧地退了两步，随即逃开。 “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边界。你们不出来也好，准备在我走出的一瞬间再攻击也好，都不能改变我的判断。” 没有敌人出来，不过这也正常，如果没到攻击的时机，它们就算暴露了也不会出来，妖魔就是这样一群死板的生物。 姜瑶从怀里摸出两枚黑白棋子，松开手，令它直落大地。 “纵横经纬十九，天元在我。” 霎时间，大地轻颤，整齐的割线自姜瑶脚下延展，方格在割线之间成型，在十九道经纬线囊括的方寸之内，再无一物不在姜瑶的观测范围之内。 “四十四只，不过没有妖王？妖王应该在路上了。”姜瑶用玉剑轻轻拍击手掌，并未特别在意，“在上一次放走了人之律之后，妖族理应对所有离开城池的人都进行了监视，所以没有埋伏是不正常的。你们既然不出手，那么我先落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轰鸣，在不远处的一处矮山上忽然多了一个凸起的山头，而那山头之下，鲜血正在慢慢渗透出来。 杀死这个妖魔没什么用，姜瑶知道它的灵魂会回归妖之律。只是这个先声夺人，至少可以让背后的妖王出来。 转瞬之间，压死妖魔的山头就开裂了，土石崩溃的时候，重新抽离出了其中一部分，迅速组合形成了一个人形。 “棋手么，不过你既然选了天元之位，也应当知道那是最糟糕的地方。” 徐福一摸胡须，周围的山体随着他的命令开始沉降，沟壑也开始变得平整，除了姜瑶刻下的纵横痕迹之外，很快，其余的地方全都化为了平原，所有妖魔藏身的地方也都显露无疑。 “我乃徐福，妖星黄夔之师。不知姑娘身上有没有什么令我们感到困扰的东西，还望交出。若是能依言行事，也不会夺了你的性命。” “在两军交锋之时，你这么说，没人会信的。”姜瑶笑道，“徐福？取这样的名字，你那长生不老的梦想，可实现了？” “妖族寿命悠长，不劳挂心。而姑娘身上，当真没有我们所要的东西？” “我便直说，没有。”姜瑶道。 徐福摇了摇头：“若是没有，姑娘为何会紧急离开关元？你在此丝毫不乱，正是有所倚仗的表现。若你是诱饵，却也说不过去，孤身一人，便是诱饵也当不得。” “不需要装糊涂，妖星之师。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万物启动之时，虽然遭到了些许阻拦，却还是成功发动。可关元未受任何影响，直到将此前送出城池的秘宝研究出来，万物也未能影响城内一分一毫。老夫自忖对祭仪之用还是有几分研究的，天底下能挡住牲祭的唯有牲祭，可关元之内的四座绝阵又并无此功效，此惑久未解开，直到今日见到离城的姑娘。” 徐福又摸了摸胡子，眯起眼睛。 “这力能阻拦‘万物’牲祭的东西，是什么？姑娘恐怕还带在身上吧。” 没有商榷余地了。 姜瑶猛一抬手，山丘般的棋子凭空出现，但那些妖魔这次可没有再留在原地，纷纷闪身而出，躲开了棋子的攻击。而出现在徐福头顶的山丘则应声裂开，根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既然万物不能对你们用，就只能对我们自己用了。”徐福手掌一转，数个凹坑在纵横交线上出现，每一个凹坑之内都充满了熔浆，似乎随时都能喷发出来的样子。 “影响心理的能力……”姜瑶并不慌乱，尽管她清楚现在自己处于劣势，但落子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山丘与熔岩坑在场地上交替出现，宛如黑白双方的落子，徐福所占的角落的确是具有优势的地方，可这并非真正的围棋——天元之位上，姜瑶可纵览全局，其余不管是谁都只能看到属于自己的阵地。 只是一个交错之间，一只妖魔为了躲避面前冒出来的山丘，直接掉进了旁边出现的熔岩坑里，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化成了灰。被姜瑶有意制造的劫一个个布满了场地。而徐福在一次试图提子却并未成功的时候，也发现这棋盘并非自己所知的那样。 “徐福，你可找到了仙踪？可知真仙去处，可知真仙来处？”姜瑶问道。 “未曾找到，亦不知来自何处，去往何处。”徐福笑道，“姑娘对此有兴趣？” “确实有兴趣，原本若不是乱世，我便要试试看寻访当初发生了何事的，可惜，可惜。” “的确可惜，若真如此，寻仙路上，老夫倒愿与小友做个旅伴。” 山崩、地陷，两人交错占据自己的战场时，那剩余的妖魔数量也越来越少，姜瑶计算了一下，哑然失笑。 “是万物啊。” “你可以抵消它的。” “那不行，再继续的话，会出现的后果可能比让我死还可怕，坠入深黯可不是说说而已。” () 第139章 署名 短暂的交流，并不能让双方和解。徐福不会让一个能够抗衡万物的人离开的，而姜瑶也清楚这一点。 “来！” 徐福双手一掐，死于此地的妖魔们立刻从土壤之中重新现身，泥土填补了血肉的缺陷，更令姜瑶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妖魔居然都还有灵智。 “是万物……” “不，这是我的本领。仙丹未成，但妖丹却还是不少的。”徐福令石头升起，踏足而上。在刚刚一瞬间，他再次拥有了四十四枚棋子，这个数量足以逆转棋盘上的局势，也足以让他的视野延展到天元的位置了。 妖魔们已形成包围之势，姜瑶周围的“山”子已经没有几个了。她也知道这场景内制作的法器终究是不如集散地的东西稳定，可集散地的负面效果她也不想承担了。 脚下的土壤开始松动，徐福的力量终于到了她脚下。 姜瑶将玉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没有鲜血流出，只有正在迅速变红的玉质。徐福还没来得及看到她这个动作，一个准备在自己身上的末祭就从姜瑶体内爆发了出来，血光由天元处向四周扩散，徐福面色一变，伸手堆叠起了高山，将那四十四个妖魔全部护住，可仍然有几座山结构不够结实，被血光形成的利刃霎时间切开，跟着被切开的还有那妖魔身上附属的“万物”之力。 “化血阵？” 这个疑问已经没有人会回答他了。七个妖魔，对于妖军来说微不足道，但姜瑶这最后的一击直接打穿了庞大牲祭的七个节点，令这个牲祭的漏洞又多了几分。 “唉，人这个族群……”徐福看了一眼天元位上那从体内泛出玉色的遗体，手指一动，泥土涌动，将那遗体卷入了地下，随后归为平整。 “走吧。” = 宁恪正在从城外返回，关元之外遍布着“万物”的阵旗，一个个摧毁过去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妖魔的军队无穷无尽，她必须找到每一个阵旗守卫疏忽的时候，然后快速破坏，迅速撤离。 一部分镇妖官都受不了这样的急行军状态，而且孤军深入的危险是必然的，一旦被发现了，遭遇战中自然不免产生折损。虽然能跟着出来的镇妖官也都是早知道如此，并不会对此产生什么抱怨，可宁恪本人却在得不到补充兵员的情况下压力越来越大了。 快到城门的时候，她照例安排了一下这次出城下属的半天假期，让他们能稍微放松一些。 就在这时，一匹马从远处跑了过来，宁恪愣了一下，关元现在这情况哪来的城外马匹？ 她立即注意到了马背上的行囊，随即打了个手势，让下属围住四周，随后便亲自上前抓住了那匹马。 是被训练过的马匹，被她抓住也没有太多挣扎，应该没有固定的主人，看起来像是关元内统一训练的。 宁恪从掏出了里面的东西，很快就发现了一本手册。看到这个她就知道这属于谁了，心里微微喟叹了一句，毕竟姜瑶激活的“坠入深黯”的效果是跟她和黎端雨说过的，毕竟这东西一开就连游客也摆脱不开影响，黎端雨本就是古井不波的心态，而宁恪也是个心理波动没那么强的人，根据她最近对自己的精神检测，她已经是完全受到影响的人之一了。 因此姜瑶必然会离开，只是妖魔的截击速度也超乎想象…… “有能够识别出她使用的能力的妖族……哦？” 手册里并不是关于能力的后续处理，而是姜瑶通过有限的条件进行的各种调查，她并没能走到专心研究的那一步，手册里面的内容也多是推测和疑问，看得出来姜瑶靠着大内的情报能力搜集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只可惜这些都没机会验证。 而如今，就算知道这些也已经晚了。而如果姜瑶会那么快被妖族袭击，就说明她早就被盯上了，从使用“坠入深黯”开始。 “回去见太师。” 如果还有谁有能力发挥这里记录的东西，那就得是秦太师这种人了。游客终归要离开场景，但之后的发展，还得这里的人自己努力才行。 太师府，宁恪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以至于守卫个个都认得她。 “钧天最近颇为劳累，也要注意休息。”一个守卫放她进去的时候善意提醒道。 “哦？多谢。” 守卫点了点头，在宁恪走远之后，才对同伴说道：“钧天此前一直处理城内的返元情况，现在有了人之律，又天天出城，这份忙碌我可吃不消。” “嘿，要不人家当了钧天，我们在这里当亲兵呢。”同伴笑道，能做到太师府亲兵的位置在这里守门，他们同样也是出类拔萃的士兵，但宁恪这些日子的高强度工作就算他们看了也有些发怵。 殊不知，对于宁恪来说，诛杀邪物乃是裁首圣殿所教导的天职，由此不仅能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感，同样也可以恢复一定的体力。更何况，这几日的工作相较于此前她三四阶时候的高强度场景历练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宁恪，注意点，那马上带着的味道颇为强大，是个非常强大的妖族。哼，这堆家伙把身体都变成了人样，气息却毫不收敛，那变了有什么意义？披上一层皮而已。”面具提醒道。 “放心，我还没想着要去解决那个妖族。” 事分轻重缓急，在宁恪看来杀什么妖族都是一样的，重点在于对“万物”的破坏。这个祭仪的设计并不算先进，相比于人族对于祭仪的研究来说称得上一句简陋。但有时候简单就是最难办的，这个祭仪单纯就是用大量法器之类的东西堆砌出了一个强大的效果，也没有任何取巧的破解方法，只能一个个拆除它们设置的那些阵法节点。 这还得考虑妖魔继续向其中加码的情况。塞北人以及妖魔们多少年来搜罗的东西都被用在这里了，可关元这里背后可没有大魏国库顶着，打起来不免吃亏。 在考虑接下来要拆哪些阵旗的时候，宁恪得到了秦太师的宣召。 因为要交付姜瑶的手册，她才特意请求拜见。不过这一见面，却是吃了一惊。 秦太师老当益壮，虽然年纪不小了，却也只是头发胡子花白，面上有些皱纹而已，无论是魁梧的身材还是有神的目光都能显现出这位太师身体恐怕比一些年轻的将领还强。然而今日宁恪见到秦太师，却发现他已经须发全白，面色上也显出了更加明显的老态。 “太师，您……” “一时殚精竭虑，不碍事。”秦钟在上首坐下，“宁钧天平日交付文书，并不来见我，今日既然特意来了，是有要事相商？” 宁恪点点头，取出怀中的书册。 “若我所料不差，姜瑶姜密探已经于今日出城了？” “是，我已允她离城，以消除抵挡万物留下的隐患。但你既然提及此事，容我做好最坏的打算。” “是的，我今早回城之时，看到了一匹无人驾驭的马匹，马匹背囊中，放有姜密探随身物什，若非遭遇不测，她必不会让马匹回返。”宁恪将手中的手册递上，“姜密探一直在研究一些旧日之事，想来她认为一些问题的解法也在此之中。我并无探究这些事情的意图，思前想后，此物还是交于太师手中，最为稳妥。” 秦太师接过手册，略翻了翻，长叹一声。 “我与姜密探并无几次交谈，但在少数交谈中，也听得出她所思所想并非大内之中监管皇宫内外事务，而在于古往今来之缘由。只因形势所迫，家国之重，按下了她个人的意图，此物终是未能成书。” “太师，它非常重要。”宁恪认真地说，“我虽不懂研究，却知道此物的实用性。若上古时期的问题皆有答案，在人之律已经初步铺开的今朝，这或许是我们人族能更进一步的契机。” “自是如此。宁钧天，老夫还没老眼昏花到看低了它的价值。会有人继续做下去的，哪怕……大魏有朝一日都不复存在，也会有人继续研究这里面的东西，直到我们重新认识到这天下与以往有何不同，又有何相同。” “……好。若有朝一日，真有人据此找到人族新的出路，还望能将姜瑶之名注于书后，也好教人知道，最开始是谁做了此事。” “不敢保证，但我若有余力，当成就此事。” = 勾陈。 昔时邪物的影响随着它完成筑巢，而逐渐开始衰弱。按照陆凝从万妖山内得到的情报，对于这些打不了也杀不死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据它们的生存本能，进行一定的诱导和监视，这只能算是一个妥协的办法，毕竟陆凝这边的三个游客还没想到能杀它们的办法。 不过这些邪物出来，意识到它们的不同之后，楼灵珠便又开了一个新篇来特别记述这些东西。“昔时邪物”这个集散地的命名没有被现在的人使用，而是专门用“异”这个字来特指这些飘忽不定的东西。 无形的筑巢者被命名为了无间行者，这个名字陆凝感觉很难跟其本质联系太多，但也没太在意。现在人们更担心的，是更多的“异”出现，彻底扰乱现在的生活。 “万幸的是，因为异的出现，勾陈之外的妖军退兵了。他们能打过来耗费不少，如今这一退，再想回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这异的出现……也未必是件坏事。” 楼灵珠在研墨，此刻勾陈外的妖军退去后，城内普通人至少是少了一桩需要担心的事情。而在陆凝成功让无间行者筑巢之后，被逆转的很多东西也开始恢复原状，城外的迷阵也恢复了正常，只是三位将军的病情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虽然绝阵之力恢复了，可被逆转的能量伤害的身体却也需要恢复。 赵渔樵现在常驻在那里，一时半会估计是离不开了，而陆凝……其实也得准备动身。 菱江的围城尚未解除，陆凝身为寒冰阵的第一掌令使，既然勾陈已经解围，就需要去支援。 “明日出发？”楼灵珠问。 “兵贵神速。” “啊，可惜。我还想多问问你的见闻呢。万妖山的事情虽因未能全部证实，不能留在正式官方文书中，但我这记的野史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说着，楼灵珠就把树底下乘凉的陆凝拉了过来，到了她的书桌旁边。 “干什么？” “我可不贪别人的东西，这些既然是你提供的，那就你来留个落款，到时候我这大荒列异经·异经篇里面，你就是最初的着书人。” “别，我从小喜欢练武，读数写字就学了个大概，你让我着书立说不如让我上阵杀敌。” “就写个名字就行，大部分东西你都口述给我了。对了，之后等赵先生忙完了，也得找他署名。将来我要专门做一套名录，毕竟这书肯定不是我一人能写成的，将来也会有知行谷的弟子，甚至只要是有记录的志向，就可以……” “停停停，我给你署名就是了，写书这事我不懂，我见过的只能口述，你喜欢怎么写，便写上就好了。” 陆凝接过楼灵珠手里的笔，颇有些感慨，她本人倒是不像这个场景里的人设一样，若有机会，也想多看些历史掌故，充实一下自己的见闻。只可惜如今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她提笔在楼灵珠留好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如此一来，若你这书流传后世，我也算青史留名了。”陆凝打趣道。 “那得是记录在正史里才行，我这野史，多半是会被后人当成传奇传记来看了，不过也无所谓，我所欲者，唯有记录这一过程。”楼灵珠看了一眼陆凝的字，算不上特别好的书法，但行文板正，字迹清晰，力透纸背，倒是颇有武人风貌。 “我记得的东西，今天再与你讲讲。明日启程之后，再要见面叙说，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陆凝将笔递还，看了眼眼前的书籍，忽然心头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来。 在此前诸般场景之内，她其实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过，就算有过一些痕迹，也无足轻重。而如今落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名字或许会被记录到这世界后世的很多书籍之上，甚至有可能拥有某些举足轻重的地位。 ——难怪五阶，总不免有人最终留在场景之内。 () 第140章 寒冰阵之主 菱江之畔，河中漂浮着大块的碎冰，红色的水流卷走了妖魔的尸体，而这些尸体上蔓延出来的枯枝又相互勾连，将河道淤塞住了很大一部分，导致一些红水已经蔓延到了岸上。 彭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红水从他的脚下流过，却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反应。 这位妖王坐在这里已经两天了，持久的高强度斗法已经让他不复最初那股意气风发的样子，而是开始感到疑惑了。 要不是交手的时候的确感觉到了对方衰弱的生命气息，彭祖甚至要认为所谓“寒冰阵执掌叶骢身体衰弱，恐怕很快就要病死”这个消息又是狡猾的人族放出来的假消息了。然而这就更奇怪了，一个身体如此虚弱的人类，怎么还能支撑得了一个牲祭级别的大阵，还硬生生把他拖到了这种局面？ 虽然也有红砂和红水两个绝阵辅助，可主要进行防御的就是寒冰阵，包括这绕河而成的冰封土地，尽皆来自于这几日交手中寒冰阵扩展开来的阵地。 从一开始试图将死亡毒素放入城内，让城里的人全部死去，到现在只是盼着叶骢赶紧自然死亡，彭祖的心态不由得发生了变化。所幸“万众”确实是个非常强大的阵法，纵然不能取胜，也同样可以保持住他军队的阵型，不至于被绝阵攻势一冲就溃散。 思索之后，他已经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再次催动了自己的能力，枯萎的纸条从尸体中钻出，而不过片刻，响应攻击的冰块就又开始凝聚。叶骢就像是不需要休息一样，只要彭祖发动进攻，他就一定会发起反击。 “来吧……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彭祖咬着牙将自己的攻势继续推了出去。散播死亡的纸条再次蔓延，剧毒钻入河道，与红水抗衡，身上长满纸条的妖魔们咆哮着开始冲向城墙，哪怕寒冰当前，也毫无畏惧。 而城里的情况却远不如彭祖想的那样游刃有余。 叶骢确实是快要不行了。他每次的反应都是凭借本能惊醒一般，靠着大量此前制造的冰块感应到对方的攻势后进行反制。而每次彭祖一退兵，菱江也无法发动有效的追击，他确实正在被耗尽。 如今他只能躺在自己的冰床上，纵然身旁还有掌令使协助运用寒冰阵的力量，却不能少了他这个执掌的亲自控场。 “叶骢，你怎么样了？” 红砂阵执掌又来了，一看到城外又开始了进攻，他就知道不妙，赶紧来看叶骢的情况。叶骢咳嗽了两声之后，只能苦笑道：“起不来……这样不是个结果。如果不能干掉那个妖王或者牲祭，我迟早会被磨死。你们两个虽然能挡得住，可这一城百姓恐怕都要遭殃……” “妖魔卑劣！” 叶骢摇了摇头：“我本是想要等陆凝到，有接掌寒冰阵之人，再放手一搏，没想到我的身体比想的要差很多。” 那位将军沉默了片刻，问道：“你已经决定了？” “决定了。” “同为执掌，你的决定我不会劝阻，但作为同僚和朋友……” “他日我们胜了，就带一壶好酒来告诉我就行。”叶骢双目缓缓合拢，“现在，离开吧，寒冰阵爆发的时候，我这里不能有人在。” “了解。” 在将军退出这间屋子之后，寒冷就开始向室内聚集，执掌的号令发出，一瞬间，菱江之内许多人忽然抬起了头。 “老头，我得走了。” “叶将军……唉，你走吧。” “兄弟们，今天早下工。” “哈哈，那明天见。” “队长，将军需要我们了。” “那还等什么？” 寒冰阵的成员并未全部聚集在叶骢附近，而是散入了整个菱江城，作为维系全城的护城阵法运转着。如今，他们听见了声音，来自心头燃起的烛火，于是他们如同当初应下叶骢的邀请一样，再次回应了号召。 彭祖带着剧毒的枝条行走向菱江，枯枝败叶的潮水与红水组成的洪流相撞，死亡和死亡互相湮灭，“万众”鼓荡着所有妖族的吼叫，从生到死，又自死唤生，彭祖能感觉到对方的虚弱，比起上一次又虚弱了几分，但依然坚韧不倒。 “我会在这一次——”他以干枯的枝干狠狠刺入地面，整片大地都在剧毒之中开始染成黑色。 然而，城内的叶骢，也认为这是最后一次了。 寒冰覆上了他的躯体，让他的精神彻底与阵法连结一体，这一次没有任何令人感到畏惧的寒风，只有正在升起的冰晶层。 最前排的妖族狠狠撞击在了冰墙之上，它们的身体一瞬间就被粘住，但还是有强壮的妖族撕开了身上被冻住的枯萎皮肤，试图用自己的能力破墙。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妖族做到。 稍弱一点的妖族根本无法从其中脱离，冰墙粘住它们之后，便向身上扩散，沉默、无声、致命，甚至连构成妖魔的一切都被压碎在了冰层之内，甚至连妖之律支撑的轮回力量也在其中遭到了削弱，尽管依然会有妖魔的灵魂从这里逃离，但强度已经远远不如曾经了。 即使陆凝已经将一些自己研发的压制转生的方法告知，叶骢在没有陆凝那些知识的情况下，也没办法直接用出转生断绝来。但是叶骢本身也不需要理解，他自身对于寒冰阵的使用熟练度远高于陆凝，这样一个压制效果创造出来，就可以轻易剥夺这些妖魔迅速回归战场的能力。 冰层聚集而成的堡垒在菱江水畔的大平原上开始“长”出，以妖魔的血肉为养料，采集周围的水汽，甚至抽取地下的水资源聚集成冰，向着一座城池的样貌开始扩散。彭祖并未阻拦，而是任由这冰晶宫殿将自己一并笼罩在内，他能感知到这是寒冰阵最后的力量了，也正是他所想的，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战了。 “枯荣……” 毒素注入了冰层之内，枝条在毒素的影响下凭空而生，已经枯朽的枝条却带着生命力，钻开了一片片冰晶，在冰层中炸开一片片紫黑色的裂纹，污浊开始发出剧烈的破碎声响，妖王的力量依然足以对这些冰层造成一定损伤。 可冰的速度还是更快，城池拔地而起，大地已然被寒冰彻底掩埋，枯枝虽然还能在冰层上继续生长，却还是生存不到能够长成树木的程度，就会被冻结，接着化为脆弱的碎末。 “真可怕啊，真是可怕。这就是人族绝阵所能塑造出来的最终威力吗？牲祭，牲祭，原来如此，我们在这方面的研究还是太过粗浅了一些，‘万众’仅仅是进行抵御就已经耗费了所有力量，这就是牲祭之间的差距。” 彭祖伸出双手，他的指尖正在化为冰晶碎裂，但是快速生长的枝条也在弥补他缺失的肉体。死亡向来与他常时相伴，这种消耗于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一天。能坚持一天，就是我死，但如果到不了一天，那就只能是你死了。” 妖王的判断很准确，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不是能长久维持的，而搏命这种事，想来看的都是谁更耗得起，在这方面，妖族的命一向更硬一点。 彭祖也开始肆无忌惮地扩散自己的剧毒枝条，哪怕被困在此处的妖族全部死亡也无所谓，他们的到来就是为了让这位妖王开枝散叶的。死亡与寒冰直接交手，而红水和红砂则在此时都安静了下来。冰层封闭的城池之内，就连它们也无法靠近。 这场交锋从早晨持续到了夜幕降临，哪怕是妖王，也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衰弱，身体疲惫。他对于对方的坚持有些难以置信，一个虚弱得快要死去的人类，能跟自己抗衡足足一整个白天？ 但是黑夜吞噬最后一丝曙光的时候，彭祖终于等到了他期待已久的瞬间。 连接在这威力无穷的阵法之上的那一缕精魂，终于消散了。叶骢已死，这强大的力量已经失去了控制它的根源。 “哈……是我赢了，是我赢了……”彭祖咧嘴大笑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一生中经历的所有胜利，都没有此时的胜利令他感到喜悦，正面击溃了一个牲祭，这份战绩拿到整个妖族之中都是足以称道的战果。 不是吗？连妖星都不曾真的突破过什么知名牲祭，少数击破了牲祭的手法也并非正面抗衡，比如对前任寒冰阵主的斩首。 冰屑掉落，彭祖意识到自己周围已经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妖族，它们在这一天的抗衡中全部被冻死或者被自己转化为了枝条，可是这也无所谓，只要他这个元帅还在，部队总是有的。如今的妖军最不缺的就是兵力。 “生长，枯荣，死亡！” 枯枝钻开冰层，拆毁墙壁，大堆冰块从上方落下，但都被彭祖头顶的枝条挡开。冰筑的城堡终于开始崩溃，哪怕还有一些残留的微弱力量，可都不是执掌，那力量不足为惧。 彭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枯枝手杖，现在它已经被他的力量转化为了一根不算茁壮的树苗。不过这树苗只要扎根，方圆百里之内，不会有丝毫生命能够存活。 他伸手，去推动那即将破碎的墙壁。 粉碎，墙壁上的一切都在紫色的光辉之中破碎，包括里面残留的那一丝寒冰阵的力量。他跨出了冰霜的城池，举起了手里的树苗，一步步走向了城池。 没了寒冰，红砂与红水已经再也无法奈何他了，尽管它们的攻击力不算差，却无法突破枯枝的屏障。击溃了寒冰阵的彭祖，感觉到自己拥有着无比澎湃的力量，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此时有妖星之位就在自己面前，或许他都有可能…… 嗯？ 有什么可能？ 彭祖高举的手忽然顿了一下，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应该还是与寒冰阵对抗到了非常疲劳的状态，实力更不可能瞬间突破。更何况，红水阵和红砂阵作为与寒冰阵同级别的绝阵，它们的威力又哪是强弩之末的自己能这么轻易推开的？ “什么时候？”彭祖惊愕地回过头，看到一个人正在从冰的堡垒中走出来。 “你认不认识夜游？” 陆凝轻声问道。 彭祖愣了片刻，脸色一变：“须臾之景？我已入睡梦？” “正确。”陆凝缓缓抽出手中的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总之，就算你现在意识到了，醒过来的时候也不会记得——同样，我也不会让你醒过来。” “大言不惭！” 彭祖怒吼一声，周围的枝条开始回应自己的力量，即使衰弱，身为妖王中的顶尖实力，他在睡梦中亦可以激活自己布置在现实的力量，杀死敌人。 “反应很快，可是我本来就还没到你周围。”陆凝遗憾地摇了摇头，“你醒不过来？那我知道你的实力已经被叶将军削弱到了什么程度了。啊，另外，别继续激活你的力量了，你知道你在哪个瞬间陷入梦境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彭祖微微皱了下眉头。 “提示，就是你最开始遇到的不对劲的地方，我可是特意将这个梦境做得漏洞百出来着。”陆凝说道。 最开始？是他分开两个绝阵上前的时候？不，应该是更早，是他认为自己突破了那冰墙的时候……彭祖在梦境之中，几乎无法避免陆凝的言语诱导，立刻开始思考自己的经历。在仔细回忆了刚刚的经历之后，彭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最不对的地方——光。 他那渗出的紫黑色毒素是暗沉的块，那破墙的时候哪来的紫光？这可是晚上！ “梦该醒了。” 没有给彭祖在梦境中思索对策的时间，陆凝轻轻打了个响指，随后周围的环境就瞬间回到了那冰霜的城池之中。原本已经消散的阵法中的精神，变成了另一股更加健壮有力的意志。 冰层被他破坏，但每一块冰晶上，都透露出发光的紫色符文，这些符文附着的冰晶轻易刺入了彭祖的皮肤，在他的睡梦之中，将他穿透在冰层之上。 “叶将军说过，如果我在来路之上看到了伏魔殿，就意味着他已经全力出手，我可无所顾忌地直接接掌寒冰阵执掌之位。既然他以身殉国，那么你与你的妖军，还是一并和他一起埋葬于此最好。” 陆凝的声音透过发光的符文回荡在城池之中，彭祖瞪大了眼睛，他试图起身，却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被拉扯在了原地，那些符文定住了他，并让他清晰感觉到自己距离冰湖之律已经渐行渐远。 “为何会这么巧——” 城池轰然倒塌，符文瞬间大亮，将所有灵魂收入其中，一同泯灭在这伏魔殿之中。 () 第141章 守城要务 再入菱江之时，与上一次已经不同。菱江那些莫名的规则此刻都已在陆凝的掌控，或是了解来由。她也见到了红水阵和红砂阵的执掌，两人对于这位新任寒冰阵执掌也是颇为有礼，并不因为她是新来的而有所轻视——毕竟外面“伏魔殿”的废墟还在缓慢消散，被埋葬在其中的妖族没有一个生还。 能够确认斩杀这些不死妖魔的手段，如今是尤为珍惜的。在绝阵变得入不敷出的今天，每个绝阵都需要它的辅助。 而就在陆凝入城不久，另一个好消息也到了，那就是期盼已久的“人之律”终于送到了菱江。 带来人之律的，是孤身一人的黎端雨。陆凝对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前辈还是很敬重的，而黎端雨只身前来，身上也不见什么疲态，他只是将一个卷轴交予了陆凝三人。 “人之律在此，它无需你们参透，只要将其上的东西按照常规炼器手段复制后铺设即可。铺设成功后，维系十二个时辰的激活状态，人之律就会烙印在这片土地上，你们就不需要管它了。妖魔如果没有拿到人之律，就不会有破坏的手段。” “先生大义。” “分内之事，无需多礼。我与寒冰阵执掌还有些话说，不知可否性格方便？”黎端雨说道。 两位执掌自然不会反对这一点要求。 给陆凝两人留出一间屋子后，陆凝向黎端雨拱了拱手：“前辈特意见我，可是有什么教导？” “称不上教导，该说的大多说过。今日已是第二十二天，还有八日，便到了离开之时。届时我会直接离开，不会留在此场景之内。” 陆凝愣了一下。 “我对于成为场景之内的英雄半点兴趣也没有，对于这些任务也没有多少完成的意愿。这些日子我会尽量杀一些妖王，以拿到足够多的分数，但再多的东西，我不会考虑。” “呃……您和我说这些，和我也没有多少关系吧？”陆凝说。 “不是我自大，在我离开之后，你们个人武力上恐怕没有能够制衡妖族顶尖武力的人了。而以大魏如今的状态，总不能每个绝阵执掌都去跟妖王一换一去，妖星加入战场的话，更不可能这样打。如今三座城池的危机看似解除，实际上也不过是因为妖军在等候妖星归位而已。” “我清楚。” 黎端雨深深看了陆凝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错，年轻人很容易被英雄主义冲昏了头脑，忘了自己身在场景之内。你一直没沉溺其中，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很好。” “您是担心我选择留下？” “寒冰阵执掌，集散地的力量，对世界真相的把握，一条康庄大道已经出现在你眼前了，对吗？只要你留下，靠着集散地给的内功还有这世界真仙留下的功法，你修一个长生并不困难。而你的实力和如今的地位，足以支持你在秦太师百年之后一呼百应，性别、年龄、身份？这些都不重要，你足够强大，持有斩杀妖律附庸者的手段，持有人之律的构筑方法，寒冰阵执掌的位置等同于上一任执掌和秦太师共同给你背书，走到这个位置，十年之内，除了那皇位，天下已经没有你不够资格获取的东西。十年之后，那皇位也不过是一抔黄土，分文不值。” 当黎端雨将这一切都在陆凝面前说出来的时候，陆凝才猛然感觉到自己入城时候那种志得意满，还有此前杀死彭祖的时候那种尽在掌握的感觉从何而来。 如黎端雨所说，陆凝如今掌握的东西，已经让她在哪怕绝阵执掌之中地位也足够牢固，而绝阵执掌在菱州大魏军队之中的地位毋庸置疑，当她来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连此前陆清栩都会发愁的一些东西，如今却能一句话扫空。 一瞬间，陆凝都有些愣神。 “恐怖的权势——而且是实权，对吗？这个世界也不像是那种没有超自然力量的古代背景，你完全大有可为。在我见过的，走到了这一步的年轻五阶游客里面，盘算清楚这一切之后，选择留下的差不多能有一半。” 这不奇怪，陆凝沉默片刻，又问：“那您特意来见我，就为了这件事？” “当然就为了这件事。因为眼前一时的成就，放弃了最适合自己的道路，无疑是愚蠢的。你是个适合集散地的人，不该留在这个不知道多久才能熬出头的场景。” “我知道，我不会的，多谢前辈特来告知。” “……赵渔樵是不是留在勾陈了？” “是。” “那里还有别的游客吗？” “有个叫尉迟隆的游客，不知您是否认得。” “认得，只是不知道人在哪。可惜，我大概不会去勾陈了，妖王的数量如今还是关元附近更多一些。若你有缘再见到他，不如如我这般给他分析一下，那个小子也有一样的问题。” 说完，黎端雨转身就走。 “前辈，还请留步！”陆凝赶紧说。 “何事？” “不知关元还有哪位游客在？关元的情况具体如何了？” “宁恪还在，姜瑶……在我离开之前，她说需要离开关元一段时间，以免除她使用道具的诅咒。若是平安离开的话，最近一段时间不在那里。没有其他人。至于关元城，虽然被围了，但按照妖魔的攻势，这八天之内打不下来的。” “多谢前辈告知。” 黎端雨闻言摆了摆手，飘然而去。 陆凝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番黎端雨说的话，不禁苦笑。当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自己愈发自信的来源的时候，反而让她有那么点不自信了。 大概正是看出了这一点，黎端雨才特意提醒了自己一番，不过陆凝也算是对于目标坚定不移的人，她就没想过留在这个场景，黎端雨倒是有些多虑。不过尉迟隆吗？那倒是确实不易断定。 “菱江之围已经解了，冰镜通信重新建立之后，也通知尉迟隆一下好了。” 陆凝没有专精于防守类型的寒冰阵，不过菱江内的防御体系构筑得很完整，而且叶骢的旧部还都在，维持住这里的防御措施并不困难。当陆凝接过执掌之位的时候，她也感觉到寒冰阵的阵图完全在脑海中展开，这种对于阵法的了解程度并不是掌令使的水平可以比拟的，她之前一些运转起来还颇有消耗的东西，在此时宛如呼吸一般自然。 就像维持整个菱江常驻的防御一样，很多寒冰阵的效果她也可以常时维持在身上，而不需要在用的时候才使用出来，这对于执掌来说没有消耗。叶骢留在阵图之中的一些运用经验也可以帮得到陆凝，让她知道还能有多少变阵的方法可以使用。 不过得了好处，陆凝也得负责更多的东西了。成为执掌，不需要别的委任，她也会自动升为城池的最高指挥官，与另外两位执掌平级。平时诸般大小事务，均需要执掌们共同商议决定。 须知陆凝本来就没啥管理方面的经验，此刻真的处理起事务来，方感觉到渡边渊子帮自己处理诸般事务时候有多少麻烦。平日的训练、粮草的调拨，巡逻的安排，许多东西需要她过目，尽管另外两位执掌也知道她没有足够经验会帮着一起处理，但陆凝仍然是在艰难的学习中度过了五天的时间，并将冰镜的通信通道重新搭建了起来。 既然黎端雨五天前到了菱江，这五天后另一组人之律也已经送到了勾陈。虽然距离展开都需要一段时间的布置，但人之律的到位确实令众人心下大定，至少新律范围之内，那令人头痛的返元问题是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秦洛的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了解了菱江的情况后，对叶骢的死亡表示了哀悼，随后也认可了陆凝这位新的同僚，毕竟在昔时邪物攻击时候陆凝与尉迟隆出手解决的能力是他们公认的。 于是陆凝就顺便问到了有关尉迟隆的情况。 他和他的队伍得到了认可，并非绝阵却发挥得出堪比绝阵的威势，这样的战斗力在如今处于恢复期的勾陈来说，无疑是一支可靠的力量。 今日尉迟隆也是出城扫荡那些依然游荡在周围的残余魔族。它们收到之前无间行者的影响陷入了狂躁，被撤军的妖军抛弃了，也是旨在给勾陈制造点麻烦。这些妖魔的战斗力不算高，可一般军队碰到总是个麻烦，尉迟隆最近的任务一个是观察附近昔时邪物的行动状况，一个就是清扫这些碍事的妖魔了。 于是陆凝就提出等尉迟隆回来，与他交谈一下。 就在秦洛痛快地应下这件事的时候，冰镜之中忽然透出了数道怪异的痕迹，陆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是妖目给她的反馈，因为冰镜就是与她强关联的，一些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透过冰镜一样可以反馈出来。 但对面的人看不到。 “将军，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变故？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妖气！” 秦洛脸色一变，立刻严肃地说：“妖气？我正处于勾陈之内，妖魔不可能入城的。” “不是妖魔进了城，只是妖气弥漫进来了，秦将军，快去准备！” 正常人只会觉得陆凝这话说得离谱，妖魔的妖气虽然不是人人可见，但类似溺影这种妖目也不是只有陆凝独享的，看到妖气的方法也有一些。妖气这东西一般只约束在妖魔身上，就算散发开来，也只在其周围，譬如当日攻城的领军妖王帝辛，其炽烈的火行妖气能烧上半空，但也只是在周身最多数米之内。 所以勾陈城内是不可能出现妖气的，就连当初的妖气弹也未能逾越城墙，如今又是什么东西能直接出现在与陆凝对话的秦洛附近？ 她调整冰镜的角度，试图让其折射出外部的景象。在调试了几下之后，陆凝猛然看到了一片阴影——自天空投射而下。 那是什么？ 她曾经看到过某个类似的形态，只是在暗夜之中的瞥见，但她没有与之对垒的胆量。 腐败溃散的肢体不断生长脱落，试图更迭自我崩溃所带来的创伤，却只是将崩溃的污染散播在大地之上。混乱的妖气毫无规律地向周围扩散，根本没有任何约束，更加恐怖的是，这妖气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从五行妖气，到人的人气，鬼的鬼气，甚至一些怪异的，应该是仙气的金色辉光，也混合在其中。 似乎不需要问那是什么了。 陆凝发现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集散地所说的“妖星加入战场”这件事。她一直以为指的是黄夔不再隐藏，终于现身。或者九黎、百无禁忌等妖星终于被黄夔说动，前来助阵。 然而并不是，有一个妖星，陆凝一早就知道正在向南移动，事实上，最早南方的威胁并不来自于十殿，而是她在南方发现的天外天之中的势力。 在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是如何通过了漫长的南到北这一段路线之后，妖星已经进入了菱江地界，而且正在继续向北。勾陈只是恰好处于它行进的路线上，很快，陆凝就知道为何几乎没听过相应信息了。 冰镜折射出了一部分妖王的躯体。 它那巨大的身体层层堆叠到了逼近云层的地方，整个妖魔的躯体只剩下一张枯黄的皮和大量惨绿色的骨骼支撑部分。而在这些骨骼的支架上，悬挂着无数由发黑的血管吊起的心脏。这些心脏依然在发出脉动，它们的跳动强力到令人无法忽视，甚至自己的胸腔也会与之共鸣。而心脏所属的其余部分，则粘附在外皮之上，在保留着最低限度的新鲜度的同时，也在慢慢蠕动着——头颅、四肢、内脏、血肉，宛如一层尸骨化为的保护层。 妖星的头颅已经不再可见，应该是头部的地方，却与下方的尸山血海不同，绽放着七彩的艳丽花圃，其圣洁的样子反而更加令这庞大的躯体的样子显得恐怖。 移动？不，怪物没有进行移动，它只是闪动。勾陈这座城池在它巨大的身体之下显得有些渺小，它都没有注意，只是本身散发的力量已然造成了危害——一些出城的队伍直面这突然闪现出来的怪物时，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就立刻受到强烈的污染，掏出武器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然后在不知名的力量下捧起，递交给那皮上垂落下来的一只断肢。 () 第142章 过去残渣 天外天的妖星和十殿一样，都在对出路进行着研究。十殿要重整冥府，而天外天则是要重修仙法。 如今陆凝自然知道哪条路都是死路，即使是妖星的本领，这条死路也是完全走不通的，结果便是落到如今的下场。相比而言，黄夔的做法反而更加合理一些，虽然说也不算什么足够光明的道路，至少前面没被堵死。 然而，失败的妖星照样是妖星，十殿在最后发挥出来的力量让董载这个皇帝最后都跟他换了，如今此地可没有另一个董载，十绝阵的力量和“天庭”相比……恐怕还是差了一分。 这时，天空中爆发开了烈焰阵特有的火光，它们在妖星高大的躯体上炸裂，但这一次并没有造成此前那样的杀伤力，反而是火光迅速退却，一层奇异的光辉从妖星身上泛起，那是仙法修行形成的护身罡气，与武林中练出来的内功罡气不同，是足以抗衡绝阵轰炸的。 不过妖星对于攻击也恍然未觉的样子，它在左顾右盼，扫了一圈四周之后，又一次瞬间移动了近百米的距离，这次附近倒是没有人了，但这种毫无预警的瞬间移动还是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受到了危机。 “它要去哪？”陆凝思考着，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黄夔制造的冰湖之律，妖星凭某种本能感受到要缓解如今的状态就得去找到那里，可是这也只是她的一个猜想而已，如今恐怕不容她猜错答案，因为她人不在勾陈，无法就近提供支援。 下一秒，冰镜之上出现了裂纹。这是妖气浸染引发的结果，面对那般庞大的妖气，只是用来进行通讯的道具明显开始经受不住了，陆凝却只能透过镜子努力维持输送一些力量过去，这种做法起不了多少作用。 “该死！” 陆凝看到画面越来越模糊，冰镜外面已经被大量乱七八糟的妖气污染，她看不到任何有效的情景，更不知道战斗打成了什么样子。 “怎么了？” 红砂和红水两阵执掌已经急忙赶来，妖星出现这样重大的情况，陆凝第一时间就驱动寒冰阵进行了警示。 “妖星到了勾陈附近，其目标还不明确，但光是存在就会造成重大伤亡。目前冰镜的通信能力严重受阻，我们需要想个办法支援勾陈。” “三城之间并无立即支援到位的手段，否则也不会与妖军僵持至此。此事可呈报太师处，恐怕也只有太师知道如何解决妖星之祸。” “太师？”陆凝愣了一下。 “是啊……联络太师，我们执掌都有这个能力。阵旗可以直接与太师沟通的。” 陆凝愣了一下，随后略有些紧张地闭上眼睛。 冰片在她的意念中聚集成型，一种奇妙的感知与她连接了起来，当她睁眼的时候，冰形成的晶体已经飘浮在她的面前，一个苍老的形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陆凝第一次看到这位传闻已久的太师，她对其并没有脑海内的形象，如今见面，却感觉比自己一贯听闻的要苍老很多。 “见过太师。” “寒冰阵新任执掌，陆凝。叶骢对你的推荐无误，菱江之围已解，今日是何事找我？” “太师，您可从勾陈得到了消息？妖星现身于那里，但那妖星已如当日十殿一般，彻底失控了！” 秦太师微微皱眉，手在腰间一摸，三枚代表绝阵的军符闪耀了一下，他沉吟片刻，随后说道：“勾陈三阵确实正在处于完全激活的状态，应当是受到了强烈冲击。战场局势如何？此刻恐怕他们无暇他顾。” “在我的冰镜失效之前，那妖星已经抵达勾陈之外，妖气足以进入城池之中。我能看到它身上的妖气混乱，恐怕还有仙法混杂其中。它的情况疑似是我在南方见到的天外天和三仙岛以人类为饵进行融合的最差结果，一次失败的尝试。” “有所耳闻。这种状态……让我看看你的冰镜。” 陆凝闻言，走动了一下，让晶体映照出了那已经乱成一团的冰镜。 秦太师看了看，随后从腰间解下了寒冰阵的军符，低声念诵了几句之后，将那军符对准了陆凝这边。 “接受它。” 接受什么？陆凝愣了一下，随即猛然感到自己作为执掌拥有的阵旗在体内散发出更加猛烈的寒气，而眼前的冰镜也稳固了许多。 “太师，这是什么？绝阵应该全部力量都在于阵旗……” “死去的执掌残留的力量，会储存在我这里。叶骢对于冰镜的掌控在你之上。”秦太师说道，“正好，既然你要继承叶骢的位置，那就要接替他的一些职责，运用这份力量，重新映照出勾陈的情况。” “好。” 陆凝全神贯注，体会着叶骢驱动这个阵法时与自己不同的地方，随后，冰镜在她面前开始逐步擦除那些碍眼的妖气，重新映射出真实的景象。 秦太师也透过陆凝那个晶体，看到了冰镜之中的样子—— 天空被染红了。 烈焰阵全力发挥的情况下，是足以将一整片旷野化为火海的。高大的妖星躯体宛若一根燃烧的天柱，在正在西斜的日光中越发显眼。它对于身上的火焰不甚在意，甚至还吸收了一部分烈焰，将其转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秦洛一时感觉到了头痛，烈焰阵的笼罩范围之内，他完全可以察觉到这个妖星的状态，除了那疯癫的外貌之外，它可以说状态好得出奇。 风吼阵和落魂阵同样在伺机待发，不过这两个绝阵攻击力稍弱一些，秦洛阻止了他们，只是自己要先测出这妖星的实力。 但越测越是觉得深不可测。 妖星这种级别的战斗力，从一早秦太师就有所评估，如果不是完全契合绝阵的执掌，恐怕倾尽一阵之力，也无法真的杀死这种存在。妖星和妖王之间的差异就在于最终寻得的那个“道”，妖星的“道”无论对错，却都能将某种力量加诸自己身上，与妖王仅仅是自己悟出道路不同。 正因为如此，妖星都会成为妖魔的引领者——抑或是毁灭者。 妖星身上的心脏可不只是人的，有一些畸形的心脏一看就是从妖魔体内挖出来的。它吸收了下属所有的可能，从而能够适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力量，哪怕是烈焰阵，也属于这一类力量的适应范畴之内。 在烈焰的灼烧之中，妖星继续望向了北方。 许多心脏都在剧烈地跳动着，北方对它有着无比浓烈的吸引力，至于路上加入自己的心脏……在混沌蒙昧的思维之中，“心筑”正在用所有的心去思考。 它认为自己距离“正确”已经很近了，无论是修习仙法的人，还是精研妖术的妖，这些都需要，却也都不是完美的。还差一些，差的东西是什么……心筑并不知道，它只剩下本能与直觉，以及所有“心”的引导。 又一次闪现，这一次跨越了一整座矮丘，甚至距离勾陈远了一点，对心筑来说，那都不重要。 可就是这个时候，它感觉自身的一部分心脏失调了。 仙气从头顶的花圃中流淌而下，将那些失调的心脏包裹住，并开始重新调整它们的跳动。 它没有注意自己的下方，尉迟隆的队伍正在向着这边奔跑过来。 “为什么无间行者又被惊动了？” “勾陈又怎么了？那个东西……” 队伍中的人嘈杂地讨论着突然出现的危机事件，不过他们已经不想当初面对昔时邪物那样缺乏准备了。这些天每隔几日就要巡视周围邪物的情况，让他们渐渐也熟悉了如何进行管控。 但那巨大的怪物……它并不是什么昔时邪物。 “妖魔，好混乱的妖气。”尉迟隆沉声说着，“它的实力太强了，足以让无间行者再次被惊动起来，不过好消息是这次无间行者似乎能够直接锁定威胁来源，它没有再制造那些混乱，而是直接——往那里去了。” 众人看向尉迟隆用马鞭指向的方向，那个方向上，此前给了他们很大压力的倒悬山影正在清晰地出现，并且直奔那妖魔的巨大躯体而去。 联想到陆凝给他说过的那个故事，尉迟隆脸色更加不好了。 怪物窝里斗是他乐于见到的事情，可现在恐怕并不是窝里斗，而是联手。 无论是无间行者将那高大的躯体当成建木在那里筑巢守卫那里，还是那妖星将那昔时邪物吸收取走它的力量，都是尉迟隆不愿意见到的。此时，巨大的妖星已经察觉到了那正在向它冲来的无形之物，它的心脏有一部分为之而跳动，而另一些也感受到了那停止其跳动的力量。 没有见过。 它也应该成为“完美”的一部分。 心筑下意识地引导了自己的力量，这是它少有的主动发挥身上的诱惑力，让目标献上自己的心。可这力量在波及对方之前就遭遇了扭曲，未能作用于目标之上。 骨架挑起自己的皮肤，让无数肢体迎着无形之物拍下。它的躯体足够巨大，根本不需要像陆凝之前那样寻找，因为它能将所有可疑范围都笼罩在自己的攻击之下。 肢体们探出，去抓挠可能存在于空中之物，但事实上，无间行者的“无形”并不是隐身，而是真正的不可以常理触及，心筑的攻击依然落在了空处，甚至一片坚硬的皮肤也被融开了一片，这也是妖星出现在这里之后第一次遭受了实质的损伤。 “都来了。”尉迟隆往周围看了一眼，部下们立刻意识到，所有勾陈附近的昔时邪物恐怕都受到了吸引。 “不能让它们融合到一起。”尉迟隆立刻作出了判断，旧日的怪物和追寻仙踪的妖星，这两种东西要是真的混合到一起，不知道会爆发出什么样的灾难来。这几日的巡视之中，他已经注意到距离勾陈较远地段的地面已经开始出现了干旱荒芜的状态，尽管这里是塞北，可夏天这个时节仍然不应该出现这种大片的荒芜。 大荒已至。 类似的状况恐怕已经开始袭扰到了整个大魏全境，而没有人之律，大魏估计连对抗大荒的资本都没有。如今看人之律在勾陈的部署情况，尉迟隆甚至不确定什么时候这东西能在大魏境内部署完毕。 那如果这时候再被这群鬼东西来个落井下石，都不用黄夔回来出手，大魏这场大荒之战估计就败了一半了。 “冲。可能会死，留下十个人，回去传讯。”尉迟隆下令道，“目标是那个如同建木的怪物，给它足够的压力，令其主动离开此处，不要让昔时邪物与它产生任何交汇！” 他的判断永远是准确的。 十个人立刻从队伍中分离，剩余的人则随着尉迟隆发动了冲锋，在军阵之势的包裹之下，来自妖星的诱惑力没有影响到队伍中的任何一人，而尉迟隆在迫近道百米之内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三道震荡连续踩出，挤压而起的冲击力这一次甚至在空中轰开了连续的音爆云，而世界之外的力量终于成功突破了心筑那已经吞食了各种力量体系的防御层，在底部的骨架之上炸出了大片的裂纹，而一些边缘的肢体甚至直接被碾碎了。 “再来。”尉迟隆沉默片刻后，继续发出指令。 百米之内的冲锋，他能再一次激发出同样的攻击，看这个杀伤力，这次甚至能震碎一部分骨架。 妖星显然也意识到了又一个能对自己产生真实杀伤力的存在靠近了。它弯下了巨大的躯体，将无数骨架探出，宛若正在倾倒的墙壁一般压向尉迟隆的方向。 而尉迟隆的冲锋完全不会停步，他在最前方，带起的压缩气流已经足以穿刺妖星的皮与骨，在对方终于对他作出反应的时候，他也改变了战术，准备直接穿透妖星驻足于地的基座骨骼，然后在穿透过程中直接爆发出来。 杀不掉，但应该可以重创它！ 百米距离一闪而逝，在急速之中，一切都因为妖星伏下躯体而沉入黑暗，尉迟隆凭借自己预先看到的位置与直觉，成功撞进了那一片坚如钢铁的骨架之内。 “放！” 军阵铁骑，在一声令下中，再次践踏大地。 () 第143章 遗影 在外人看来，妖星那伏下的皮囊猛然开始了膨胀，大量针尖一般的凸起在皮层表面出现，但很快就恢复了原状。这些凸起次第出现，无疑对妖星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但它还是就那样伏着身子，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吞掉什么一样。 然而在经过了一段不算长的僵持之后，在妖星庞大的躯体的正下方，猛然发生了一起剧烈的爆炸，皮肉和碎骨在暴风中涌出了那个炸开的洞口，尉迟隆带着一些人从洞内冲了出来，他们的状态并不算好，而且人数也减少了很多，在妖星制造的庞大压力下，尉迟隆也没办法遮蔽全部的人。 他们的心脏已经失去，但最后一刻，冲击力依然炸短了那坚硬的骨头，在皮层之上打出了一个洞。妖星的躯体摇晃了一下，终于倒下，在地上砸起了大团污秽的泥尘。 尉迟隆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手臂擦过嘴边的位置浸染了大量鲜血。 他的心脏也开始受到了牵扯，只是还没有像一些牺牲在妖星内部的同伴那样主动从胸腔里跳出来。而妖星……他依然不认为自己的攻击足以杀死对方，一次击倒已经算得上是他拼尽全力能做到的事情了。 “只剩这么点人了吗？”尉迟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原本庞大的队伍只剩下了二十几骑，都是紧随在他身后冲锋的人，距离他远一点的，已经都葬身在那片黑暗之内。 军阵之势到这样的人数，已经发挥不出什么效果了，不过他最后的一击也算对得起这么长时间的积累，在最后穿透它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妖星的颤抖。 “老大，咱们得走了……”有人低声说道，“大家状态都不好……得离开了。” “我知道。”尉迟隆努力催动战马，又往前走了几步，但马匹忽然跪了下来，一刻心脏从它的口中喷出，而尉迟隆也跌落马鞍。 其余人见状大惊，立刻纷纷下马过来，查看尉迟隆的状态。 “别慌，维持住阵势……”尉迟隆扶着马身起来，却感觉自己的脚都有些软了，他浑身的力气都在快速抽离，刚刚在妖星体内如此接近的时候，都没有令他有这种怪异的感觉。 “老大，我们没人了，我们已经维系不住了……” 尉迟隆咳嗽了两声，抬起头看向天空，绵延而开的青山仿佛正在向着他的头顶压落，这让尉迟隆明白，他终究是只能阻止妖星和昔时邪物中的一个，如今，邪物们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家园”，不只是无间行者，所有赶来的邪物都会对他这个破坏者发动攻击。 “一群没脑子的怪物。”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方印。 “你们现在就撤离，军阵已经没了，你们现在毫无防护。” “老大？我们能带你离开！我们的马还能跑！” “跑个屁，你们的状态我都清楚！都给我滚一边去，现在是我的时间！” 尉迟隆抛起方印，上面的字符开始自行变化起来，然后他对自己的同伴们用力挥了挥手：“执行命令！” 妖星的躯体正在重新慢慢起身，扩散的邪物威能也逐渐将周围的景象变得愈发扭曲。 【荣誉：领袖 已解锁特殊奖励：混沌文字。 当文字诞生于世上之时，秩序落于载体之上，于此，国度即可诞生。 获得奖励物品时，根据获得时的情况，获得九个封印字。单个场景之内，限制使用两次。进行三回随机文字组合，并令该三项组合在场景内立即产生效果。同时，根据生成随机文字之前的具体情况，获得九个新的封印字，前后的新旧封印字不会相同。 特别警告：文字的规则带来的所有影响均不会将使用者排除在外。 ——坐于高位的领袖俯首，在独属自我的封闭世界之中，诵读混沌文字写下的法典，向万物展现绝对的权威。】 尉迟隆不是个喜欢赌命的人，但身为游客，必要的时候得有点赌命的手段。 方印之上的文字快速切换着，尉迟隆知道上次留下的九个文字——裂、阵、断、化、玄、星、命、幻、门。 他听到其他人都在逃跑，但是他感觉眼前发黑，力气正在飞速抽离，但他还是努力看清了正在从快速变化之中缓慢下来的文字—— “最好的结果，应该是断裂、化命、幻门……” 他倒在了黄沙地上，目光望着那最终停留的方印，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 “断命、幻化、星门。” 也不错——他最后想。 方印忽然失去了悬浮的力气，落在了沙土之上，并开始逐渐粉碎消失，新的文字仍然在生成，但是由于使用者的死去，一个“祝”字在角落出现，随后便随着方印一同消失。 然而死亡并非尉迟隆的落幕，在他倒下的位置，一棵巨大的树木幻影骤然升起，那真正通天彻地的庞大躯体可不是妖星那可能只是数百米的高度可以相比的，那正是远古之时，曾经留存在这个世上的参天之木的幻象。 这个幻象立刻吸引了所有昔时邪物的注意力，甚至连它们此时趋近癫狂的精神状态都一时恢复了不少。它们迅速抛弃了正在重新直立而起的妖星，冲向那重新出现的家园。 最后，是在天空中出现的光圈。 纯白色的光环，散发着冰冷的辉芒，那光圈的高度足以让半个大魏的人都看到，甚至比建木的幻影还要明显。在菱江的陆凝当然是最先认出来的——建木和真仙，虽然她只是口述给了尉迟隆是什么样子，但尉迟隆凭借想象力就将其还原了七七八八，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尉迟隆，因为她万分确认赵渔樵是不会去搞那么大动静的，勾陈只有两个游客有能力去再次描绘她口说过的奇景。 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展现这种景象又是为了什么？陆凝分明感受到那里面有那么一丝力量与自己存在某种联系，只是这联系太过渺远，她根本无法判断那是什么。 “有人没有！”她激发了冰镜上的力量，让寒气扩散出去，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这面镜子，是个亲兵。陆凝让他赶紧找秦洛三位将军中的一个过来。 秦太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关注着战场的变化。 陆凝没想到等来的并不是秦洛等人，而是赵渔樵。 “陆凝，啊，你身边那位……” “赵渔樵，怎么是你？” “唉，乱套了……”赵渔樵挠了挠头，说道，“城外那突然出现的大树吸引了所有邪物的注意力，它们倒是没对城池发动攻击，可三位将军不得不防啊。现在他们恐怕都没时间回答你什么。倒是我，你知道我之前给三位将军治疗的时候也在这里熟悉了，他们就请我过来跟你说说现在的情况。” “一项项来，妖星呢？我看到妖气正在变淡。” “正在离开。妖星对于这里似乎失去兴趣了，但它去的方向是北方，你在菱江大概不用担心，不过……”赵渔樵有些犹豫地往镜像里面陆凝旁边那个水晶看了一眼。 “会到关元，是么？”秦太师说道。 “是啊，关元坐落的位置就算不在勾陈正北，也差不了太多，那妖星的移动实在是无迹可寻，如果它嗅到气味，去了关元，那……这……” “但说无妨。” “阵线怕是要一触即溃。”赵渔樵说，“这个状态的妖星，我上一次见，可是在荥阴。” 这事被赵渔樵说出来，倒也省得陆凝再禀报了。秦太师听到这句话也明白了赵渔樵的意思，妖星的实力自有衡量标准，既然荥阴一战以那般代价才拿下了妖星，如今关元要是正面遭遇，恐怕也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来。 “关元之力，想要凑出匹敌天庭的威力，还是能办到的。”秦太师说道，“不过若真是如此，少不得要从勾陈菱江抽调兵马驰援。” “皆请太师下令。”陆凝说道。 赵渔樵可不想搭这个话茬，赶紧说道：“那下一件事，城外出现的那个。很有可能就是陆凝你之前跟我讲过的建木，至于上面的光圈，怕不就是当年真仙的影响。我也不知道是谁搞出来的这东西，不过嘛，猜也大概能猜到一二……尉迟隆那小子可能没了。” “他跟妖星碰上了？” “这是最大的可能，你知道那小子眼里不揉沙子，而且一贯是看到有危局就要去解决……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搞出来这么大动静，但你要是往天上仔细看看，大概也就知道那个东西徒有其表。没看妖星理都没理就跑了么？” “如果尉迟隆出事了，他最后不会扔个徒有其表的东西出来。”陆凝说道，“你们最好尽快去看一下。建木的虚影大概会吸引昔时邪物，但不知道它们发觉这是假的之后会做出什么来。我要调查一下那个光圈。” “调查光圈？那么高你怎么查？”赵渔樵惊讶地问。 “到梦里去。” 须臾之景能够映射出天地之间的一切，而在梦境之中，陆凝可以飞翔。如果真的是真仙手段，那陆凝觉得须臾之景估计都照不出来，但如果是尉迟隆留的，倒是不妨一试。 她向秦太师和两位将军拱了拱手，便找了个安静的房间闭上眼睛，瞬间就进入了梦境之内。 梦中的菱江被赤红色的坚冰所包裹，与勾陈一样被严密防守着。陆凝检查了一下防卫之后，便开始向天空中升去，她自由地穿过了屋顶，开始迫近天空中冷淡的光圈。 仿佛察觉到陆凝靠近了一般，光圈开始闪烁，陆凝也没有着急加速，而是谨慎地继续观察着光圈的变化。在近到一定距离之后，她终于看到构成光圈的并不是纯粹的光辉，而是一些发光的字符，它们像是什么东西的碎屑，在空中呈环状排列着，看起来就像是真仙代表性的环一样。 陆凝微微挑眉，随后试着开始从那光环之中抽取出一定的意义来，就像是夜游靠着多人的印象构筑出梦中的城市和不存在的人，她也是学着这样做了。 在环的中央，一个人从光的粒子中显现出来。 “尉迟隆……果然是你。” “我失败了，陆凝。”光粒构成的尉迟隆开口便直奔主题，“我认为妖星和昔时邪物存在联手的可能，便率先尝试驱逐妖星，但我对昔时邪物的疯狂程度认知不足。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大的原因，最大的原因是……我踏出勾陈的时间太久了。” “嗯？” “陆凝，不要忽略在我们周围已然开始异化的土地。大荒的土地之上容不得我们驻足许久。以我的实力，完全状态下当然没问题，但一旦我受伤，或者花费了太多力气在杀敌上，还有我的军阵遭受了巨大折损，来自大荒的反噬就会出现在我身上。在我死之前，我弄清楚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不要在人之律的作用范围之外陷入虚弱？” “是的，但这也是个好消息，陆凝。大荒土地对所有东西都一视同仁，无论是昔时邪物还是妖魔，受到的影响都跟我们一样。昔时邪物可不适应没有建木之类的环境构造者塑造出来的大荒，至于妖魔，陆凝，这可是个杀死妖星的好办法，哪怕勾陈出现的妖星那么大，也照样受到了大荒侵蚀，它很虚弱，我在洞穿它躯体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它根本就没有那么强，只是一般人照样对付不了它！” 光粒中的尉迟隆语速很快，陆凝也就这样听着，她清楚这话语可能留存不了多久，那只是一段通过某种方式记录下来的信息而已。 “我的尸体应该化为了一棵虚假的建木，只要移动我的尸体，建木就会跟着移动，告诉他们，将我的尸体送去大荒的土地上，让自然杀死那些我们都杀不掉的邪物吧。然后，妖魔就交给你们了，陆凝，还有其他游客。我不指望诸位能杀死所有妖魔，但这个世界……终究要由人族执掌秩序才好。” 说到这里，尉迟隆的头顶忽然出现了一个残破的方印，光环和他的身体都开始向方印飘去，补全着印中的文字。 兵、心、祝、梦、故、求、山、归、魇。 () 第144章 驰援，交锋 在陆凝传达了尉迟隆的最后嘱托后，赵渔樵也将这消息转达给了勾陈的三位将军，终于是引走了昔时邪物。但派出去的军兵们也看到了大荒的惨状。 只是踏足在上面，就会感觉到呼吸不畅，如果张开嘴，就会像是在咀嚼沙粒，在强烈的日光之下，没有被衣物遮挡的皮肤会迅速发紫起泡，而哪怕全身都被裹住，一样会在暴晒之下，感到宛如置身于烤炉之内一般的炎热。 这种鬼地方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将尉迟隆的尸体向大荒区域挪移五里路也是极限了，不过那些昔时邪物真的就跟随着建木的虚影走向了大荒，而后……大概不会回来了。 接着，便是秦太师发出命令，调拨勾陈、菱江二地兵力至关元协防，解妖军之围，防范妖星袭击关元。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拆除关元周围大阵的所有阵旗。 好消息是，关元之内的人之律最先部署，因此也已经展开了大范围的净土，大荒不会侵入到关元内。而勾陈、菱江要进行支援，援军也必须携带人之律或妖之律之类的东西，方能安然度过这段距离。陆凝与另外两位将军商议了一下，发现依然是自己最符合要求。 坏消息是，关元之外的妖军均在妖之律的覆盖之下，这些妖军同样能避免大荒带来的直接影响。双方的战斗从环境角度上还是处于同一水平线，唯有那已经疯掉的妖星，一路移动之中大概少不了被环境损害。 兵贵神速，在商议既定之后，陆凝快速从菱江抽调了一批可靠的军士加入寒冰阵内，然后将此前的第二掌令使拔擢到第一位，暂代菱江内寒冰阵的防守一职。于一个星夜出发了。 如今，夜晚行军是比白天有利，虽然同为恶劣天气，夜间的天气比白天要好不少，不过按照陆凝估计，要不了多久，夜间也留不了人。 所谓大荒，是建木等星球上的自然环境支柱被强行挖走之后，本应该出现的毁灭性环境破坏，当初的真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强行将环境扭转为另一种可居住状态，但这个手段显然不是永久的星球改造技术。陆凝是没看懂人之律如何起作用让生态重新维持到可生存的水平，她只能猜测一二，这是仿照真仙的技术形成的某种变体手段。 这时候就比较怀念周维源或者克莉丝汀这种研究天才了，给这两位一点时间，陆凝觉得自己肯定能获得想要的答案。 这个场景之中，大概也就秋肃英像一点，但是从几次接触来看，陆凝感觉他虽然在做研究，但从来都不是纯粹想要研究的，他目的性很强，而目的之外的东西都能抛弃，指望不上。 罡风在夜间的荒原之上吹拂，比起风吼阵的威力也不遑多让。陆凝的紫色符文包裹着寒冰阵内的所有人，以毁灭的妖律排斥开大荒的侵扰，但也仅限于这种危害还算小的罡风。 外面环境的恶劣状态已经足以让陆凝越发提高警惕了。此前她从勾陈赶往菱江的时候，外界环境还没有变成如今这样，只是几天过去，现在就完全没法正常生存了。 “人之律需要尽快铺开……” 哪怕大魏没了，也需要继续在所有人类可能居住的地方铺展，让所有人都有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夜间行军的速度也无法太快，而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必须挖掘掩体，或者依靠一些废弃村庄来躲开烈日的灼烧。即使如此，也依然会有人在白天染病，虽然是轻微症状，却也拖慢了行军的速度。 因为这个原因，花了四天多的时间，军队才抵达了关元附近。 陆凝从远处就可以看到围绕在关元周围的那层祭仪天幕，妖目的视野之下，这层天幕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罩子了，但庞大程度依然令人叹为观止。她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又进行了一番修整之后，再次向众人强调了寒冰阵的战术。 她将叶骢的旧部都留在了菱江而不是带来这里，正是因为这些人太熟悉叶骢那套战术思维了，而陆凝和叶骢战场的风格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的，她需要的是完全能够反应过来自己指挥的士兵，叶骢的部下那习惯很容易出问题。 新兵有着同样的问题，但新兵没有固有的思维模式，只要听从命令就可以了，加上陆凝手底下的老兵带着，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们最优先的任务是解关元之围，首要事项便是拆除周围用于布设‘万物’的阵旗。这些阵旗一般都有妖将或者妖王看管，但看管并不是一直在那里盯着，因为万物的阵旗本身会排斥很多活物，时间久了会被逐渐转化为物品——这是关元给我们的情报。现如今，虽以破坏阵旗为主要，却也要记住妖军随时会现身攻击。” 妖魔的巡逻没有规律可循，原因好像不是没给他们设置巡逻的时间表，而是妖魔根本没有时间观念。 巡逻他们能懂，但为什么要在固定时间经过某个位置，这就属于妖魔没法理解的了，而长生种的时间感多半都有点问题，对他们来说，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可能和人早到一秒晚到一秒差不太多，除了少数在人类社会混迹，与人共同生活的妖魔有这种时间自觉以外，其余的巡逻时根本就不会按时经过，这给突袭阵旗带来了很大的方便，也过于容易出现一些意外情况。 现在又是一个夜晚，陆凝的队伍靠近了一个山坳之中的阵旗位置。虽说叫做阵旗，它实际上是一个和脑袋差不多大小的，飘浮在空中的水晶球体，折射着非常美丽的彩虹色光辉。 “全体上咒。” 陆凝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拔出了闪烁着紫色符文的武器。他们屏息凝神，藏在山坳之后。一支妖族的军队正在从这里经过，一个妖王领头，其余的大妖、妖将数量无法数清，总数大约是近千。 这个规模的妖魔，已经足以推平一座常规兵力的城池了。陆凝看得出妖魔的军队始终缺乏人族那种整齐的训练，全凭身体素质和天赋凑成，可就是这点也很令人难以处理。 在这支队伍离开之后，陆凝迅速在脚下聚集成冰刀和冰层，让自己迅速滑向了阵旗的位置，其余人则快速散开，在周围布置岗哨，准备陷阱，只有几个精锐跟着陆凝一起滑到了阵旗旁边。 靠近之后，陆凝拔出长剑，森罗九转注入剑身，内敛的寒冰真气带着锋锐的杀意刺向了阵旗，只听一声轻响，陆凝的剑锋被弹开，但刺中的位置也出现了一片网状的裂纹。 “执掌，这东西挺硬啊。”玄阳子伸手摸了摸那裂纹，随后搓了下手指，一些木屑一样的东西从手指之间落下。 “木行变化。妖魔的这些东西总还是离不了它们固有的那套东西，一点变化也没有。” “很危险，别随便摸。”顾桐忽然开口了，“它是妖魔做的，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心里有准。”玄阳子瞥了顾桐一眼，有些不想理这个人。不过陆凝一声令下，他们也都没心思管对方了，各自抄起武器就开始劈砍这阵旗，他们的功力不如陆凝那么深厚，但胜在人够多，轮番劈砍之下，晶体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陆凝接到了放哨的士兵发出的讯号，一支妖军正在靠近。 “动手快点。”陆凝又连着戳了几剑，制造了更多裂纹，众人带的都是长柄重武器，有了一些裂缝之后很快就把这阵旗砸得开始晃动，内部散发出一种陈腐家具的气味。 “再来一锤！” 随着天猛星一声暴喝论起狼牙棒砸下，这个阵旗终于被彻底砸坏了外壳，内部猛地喷出一股裹挟着灰尘的气浪，一个条案的虚影在中间闪烁了一下，随后便消失不见。炸开的气浪弄得周围的人灰头土脸，不过他们却颇为兴奋。 “破坏了就行！快速结阵，妖军正在过来，西南方向！”陆凝喝道。 众人随即聚拢，这样的距离下他们已经不好撤离了，倒不如与妖军打上一场。 山坳口处，不久便转出一队妖魔，为首的妖王颇为符合妖魔的一般认知，青面獠牙，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一串头骨，手里抄着一把九环大刀，后面的妖魔也都是些奇形怪状的模样。这为首的气息勉强够得上一个妖王等级，后面的则多数都是妖将。 这支队伍的实力单兵并不强大，陆凝一对一单挑都打得过，但是如今是两军对垒——陆凝对自己的实力认知很清楚，虽然她有单杀妖王的战绩，可真的跟妖魔对抗的时候，三个妖将就足以让她感到棘手了。 “贼厮！胆敢来我塞北阵旗处搞破坏，老子今天就剁了你们！” 妖王骂了一句，随后大手一挥，后面几个妖魔就甩出了一堆混乱的远程攻击，没有丝毫沟通，有些在半空就撞到了一起爆炸，但仍然有些落入了陆凝的寒冰阵里。 “众将听令，一个不留！”陆凝举剑指向妖王，寒雾随剑锋蔓延出来，手下士兵齐声呼喝，在雾气扩散的同时便冲向了妖魔。那妖王见状也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大踏步冲上来，挥刀便与最前方的天猛星战在了一处。 转瞬之间，双方的军阵便撞到了一起。陆凝的寒冰阵具备强大的阵地战优势，而妖军则是数量更多。陆凝手下的老兵们早就不怕妖魔那诡异面貌了，而他们手中的咒杀武装则是这群妖魔第一次见。刚一交锋，几个实力不够的妖魔就被陆凝的前锋们手起刀落砍翻在地，跟着就是咒杀刺入致命部位，一扭之后，武器和灵魂便一同湮灭。 他们确实遵循了陆凝的安排，并不采取硬碰硬的战术，而是尽可能制造战场上的多打一状态。由于位置在山坳之处，妖魔们是需要杀进来的，陆凝等人可以堵着口杀死冲进来的妖魔。 但是妖王也很快发觉了这个问题，他大吼一声，身形顿时暴涨一倍，力量也瞬间强化，登时压制了天猛星。这妖王以一己之力顶住阵线向前推进，妖魔们也开始涌入山坳之中，陆凝的兵士虽然有空砍倒妖魔，却不太有时间用咒杀来补刀了，而直接用咒杀武具的话，那东西本质是冰制的，硬度和韧度会不够，会被妖魔的武器砸碎。 陆凝一剑刺入一只靠近自己的妖魔体内，先天紫炁一闪，那妖魔就被冻碎了半边躯体，随后冰结的躯体上闪过符文，将它的灵魂吸收了进去。她现在斩杀这些实力较弱的小妖并不费力，不过战场之上，已经乱成了一团。 白刃战，这是陆凝根本没经历过的战场。哪怕她实力堪称全场最强，可在不具备大范围高威力杀伤手段的情况下，也必须一个个斩杀这些妖魔。到处都是人和妖魔的喊杀声。士兵出身的部下们可能更加适应这种拼杀的感觉，一个个冲得比陆凝还凶。陆凝也在杀了一些小妖魔之后，来到了那个妖王附近。 她这样的战斗力应该尽量去斩杀对手的高战斗力单位，而不是跟着队伍冲杀。 陆凝抬手聚集冰墙，将妖王和三个与他缠斗的部下分开，随后便高高跃起，一剑劈下，先天紫炁加持之下，这一剑斩在妖王的大刀上，竟然是把大刀斩出了一个缺口。 “好剑，好本事！”妖王哈哈大笑，随后甩手挥刀，卷起一阵阵狂风，躯体再次变大了一截。 蛮力够强，能仅凭这股子蛮力就到妖王的级别，那也不是易与之辈。 陆凝让三个部下去支援他人，自己直接迎上了妖王。万幸的是妖王这庞大躯体挥刀的时候可谓敌我不分，就算是其他妖魔也不敢靠近。陆凝与这妖王拼不来力量，可速度却远胜于妖王，双方刀剑交错，一个靠着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劈砍乱砸，一个靠身形灵敏内功深厚游走穿行，一时间难分高下。 “好本领，就是不知道有你这般本事的，人族军中能有几个！”妖王大呼过瘾，而陆凝也发现了，这妖王属于越战越凶的那一种，她打得越久，对方的身形、力量、防御都在继续增长，也是个相当强大的能力了。 () 第145章 接续战 短兵相接，刀剑相向。 陆凝当然可以迅速杀了这个妖王，动用全部寒冰阵威力的情况下，她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将这个妖王冻成碎冰。 但是然后呢？ 平心而论，在这个场景里，陆凝没能感觉到自己获得了多少成长，力量的提升对于游客来说聊胜于无，而心境的成长方面，她也仅仅打破了自己对于领导队伍的抗拒感。她既没有如上个场景一般解决某些在场景里引发了巨大祸端的人，也没有改变任何东西，甚至连目前的危局也找不到什么破局的办法——她原本是擅长破局的。 针对她个人的容易突破，可针对的如果是一个时代就很难了。陆凝不敢说自己努力过了，她清楚自己有不少时间其实是用来在场景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不是努力完成任务。 剑锋再次从妖王的腹部切过，聚集的冰将寒气送入对方体内，妖王的动作也正在变得僵硬，在持久作战之下，陆凝的寒冷终于压过了妖王的战斗成长，开始生效。 那妖王也知道自己力敌不过，却依然在奋力支撑，陆凝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附近常有妖军巡逻过来，只要这妖王撑得够久，总能等到一支援军。 正巧，陆凝也是要等援军。 尽管做的准备是沾之即走的战术，陆凝却不希望自己带的队伍只能打一种战术。如今这些稍弱的妖军她还能控制住局势，正好锻炼一下自己手下的士兵打正面战斗的能力。例如天猛星刚才与妖王的交手就明显会吃亏，而陆凝的计划中，即使没有她，阵内的几个顶尖战斗力也应当足以困住妖王，甚至完成击杀。 她解决不了时代的顽疾，那就留下一些能留下的东西好了。 剑锋猛然贯入了妖王的咽喉，妖王瞪大了眼睛，獠牙登时被呕吐出来的鲜血所染红。寒气顺着剑锋注入，终于被破开的表皮防御下是脆弱一些的血肉，冰冷的内力迅速夺走其温度，将妖王的脑袋从脖子上冻掉了下来。 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和此前那种妖魔队伍首领一死立刻大乱不同，这个妖王的死亡并没有带来丝毫混乱，剩余的妖军依然在与她的部下激烈交锋着，甚至大部分都忽略了这边的战斗结果。就陆凝目力所及，自己的队伍中也已经出现了伤亡，妖魔们不要命地攻击让一些无暇应对的士兵露出了破绽。 这时，斥候也发出了第二个警报，另一支妖军正在靠近。 数量不如这一支多，不过看起来更加精锐，为首的妖王听描述似乎还有点熟悉。 “……牛头？” 阴帅牛头，手下的妖魔保留了半数它从酆都带出来的，也补充了一部分塞北的妖军。对于塞北军的追求它没什么共情，然而酆都最聪明的夜游都已经加入了妖军，那么它也就接受了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冰湖之律。 它的躯体尚未变化为人的模样，便是因为从未在战场上死亡，灵魂没有经历一轮重塑。在牛头看来，这反而可是称得上是一种可以吹嘘的东西，毕竟没有战死经历，说明自己实力高强。 手下的那些酆都妖魔也是类似的情况，不过比起牛头最初带来的数量来说也少了不少。战场上难免死亡，而回归妖律重新返生之后，这些妖魔会被重新安排，不一定就补充到它手底下了。 牛头知道这算是分化它手底下的实力，不过它没有不满，塞北的妖王强者都比它强，那么服从强者命令也算是它的天性。至于被派出来巡逻，那是它巴不得做的事情——自从马面死了之后，牛头连个聊天的同伴都没有，一天天都感觉自己闲得无聊。 “前面正在打架？哼，一撮来破坏阵旗的队伍而已，这都称不上是打仗……”牛头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加快了步伐，后面一群壮实的妖魔纷纷跟上，一个个摩拳擦掌，妖气也都控制不住一样从体内释放了出来。 “就在这个山坳口！” 牛头看到了那里的妖魔尸体，它兴奋地大吼了一声，从背后摘下一支沉重的钢叉，掂了两下后，猛地挥手掷向了山坳。接着，它另外两条手臂从腰间拔出一对重锏，一声咆哮，冲向了山坳的地方。 陆凝几乎是刚刚得悉牛头靠近的消息，山坳口就炸开了。她只是尽可能避开了飞来的乱石，冰墙在阻挡片刻后瞬间被石头砸碎，靠近这里的几个士兵尚未来得及反应就遭到了重击，被飞石砸中的皆是重伤，甚至还有一个不幸当场被打中脑袋毙命。 阴帅的实力和普通妖王已经不在一个档次上了，牛头这一击直接将山坳口破坏，强行将一个口袋形状的地形扩大了一大片，它自身冲上来的威慑力比起刚刚死于陆凝手下的那个妖王强多了，而且光论肉身战斗力，已经远胜那妖王强化后的姿态。 不愧是酆都负责阵前战斗的妖王，对于冲阵的经验确实丰富，这先声夺人的一手便是刚才妖王学不来的。 陆凝立刻引动自己的阵旗核心，将寒雾完全释放，所有人在寒雾的加持之下，对于寒冰阵力量的驭使又提升了一个档次，而陷入阵中的妖魔可就没那么好的事情了，一个个身体越发迟钝，甚至有些直接被地面长出的冰刀刺穿，然后便是周围士兵的咒杀武装迅速补刀。 一根冰枪被陆凝用力抛出，与牛头掷出的钢叉一样，这便是陆凝反击的回应。冰枪旋转着在空中散出无数冰片飞刀，牛头等一众冲上来的妖魔直面刀锋，防御稍弱的登时就被削去了十几块肉，而强一点的也被冰刀刺入了身体，被阴寒的气息侵入体内，行动也慢了下来。 唯有牛头，双锏加上一把钢枪，舞得水泼不透，那些冰刀尽皆被挡了出去，冲锋的势头丝毫未减。当它冲入寒冰阵的时候，就连寒雾都被它搅动，生成的冰制锋刃也因乱流而无法维持。牛头对于这绝阵的威力似乎也有所忌惮，入阵之后，立刻将一个幽光流转的罩子撑了起来，随后转头看向了陆凝的方向。 “这里的死亡味道很浓，你就是躲在阵中，我也找得到你。” “真是方便。”陆凝回应道。 看过阴帅图的她，对牛头可谓是知根知底，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陆凝需要仔细思考应该怎么对付这位阴帅。 酆都长时间的生活令每一个阴帅对死亡的气息都很敏锐，陆凝的寒雾无法遮蔽牛头的这种感知，而她身上的死气无疑是在场众人中最强的一个，光是两条妖王的性命就足够让她在对方的感知中像个太阳一样明显了。 而牛头本身具备的天赋，是妖魔中很少见的防御类型能力，它能免疫绝大多数的恶劣环境，同时各种幻术、迷阵、混乱、控制效果对它基本都没有效果。与一些妖魔需要受到对应类型的攻击后才能开始产生防御效果不同，牛头这位阴帅的抗性属于天生极强，甚至连削弱也不吃的那一种。 换句话说，要打赢这个阴帅，那就必须用比它更强大的力量压制才行。 回忆了一番之后，陆凝微微一笑，这倒是个非常合适的对手。它没有什么特别有机制的能力，也没有足以颠覆战局的实力。与此同时，牛头的军队又很强，比刚刚那一支要更厉害，更能测试自己部下的战斗力。 长剑之上，裹满寒冰。陆凝一个跳劈落下，牛头挥动钢枪迎上，顷刻间双方便战在一处。而牛头的部下也都冲入寒冰阵内，与残留的妖魔合兵一处，与陆凝的部下再次展开了厮杀。 这一次，陆凝就没办法游刃有余地单挑一个妖王还兼顾他人了。她拉扯着牛头开始在山坳之内游走，牛头的功夫相当扎实，虽然没有成套的武学，但明显是战阵所出，枪和锏均为力大招沉的武器，陆凝的冰剑与这种武器对抗并不具备优势，而她少数几次刺中牛头的手感也和方才不同，寒气根本就渗透不进去。 “老牛我觉得你们的气味倒是挺熟悉的。嗯……错不了，当初在荥阴城外，我也看得到城内那令我厌恶的祭仪效果。后来的搏杀之中，似乎也有你们一份，对不对？” “你话真多。” “哈，我的老伙计被你们的人杀了，最后就留下这两把兵刃。不过技不如人，被杀也就被杀，我没什么说的。如今你在我面前，就算是被我杀了，也别抱怨什么。”牛头冷笑一声，长枪连舞，将陆凝迫退几步，随后马上伸手从腰间的皮囊里面掏出了一枚铁球，甩手就砸了出去。 陆凝躲开了铁球，却没躲开后面的爆炸，铁片飞溅，带着一股泛臭的火焰打在身上，她虽然以护身罡气硬抗住了，却还是被炸飞了几米。 “霹雳珠，怎么样？你们会用道具，我们也会用，工匠们造的东西，用在战场上也不赖，只可惜一般妖族还用不起这个。”牛头咧嘴笑道，“我可不在乎这地方还能不能作为阵旗设置点。战场杀敌，没那么多讲究，先能弄死对方才是正路。” “说得倒是对。”陆凝灭掉身上的火焰，脸色一沉。这霹雳珠幸亏没炸在其他人旁边，不然威力也不比手榴弹差了。能制作出这种武器，妖军的装备更新速度比想的还快，恐怕要不了太多时日，就能列装到妖将级别。 此时，其他人的战斗也逐渐开始变得不那么轻松了起来。尽管有阵法笼罩，但寒冰阵的核心还在菱江用于保护城池，陆凝作为执掌在这里发挥的威力纯粹以自身作为替代核心来展开，因而她的状态也会影响所有人受到的加成效果。而牛头的部下虽然被阵内的冰刃武器杀伤得很惨烈，可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入阵的无一不是精锐妖魔，相比之下，陆凝手下的精锐就少了很多。 当实力开始不相伯仲的时候，人族的身体素质短板就开始出现劣势了。连续作战带来的疲劳，更加强大的妖魔带来的压迫感，这些都使得阵型开始向后挪移，寒雾也已经离开了山坳口，往深处退入。 “你的人，死了好几个了。”牛头探着头，对陆凝威胁着说道，“还不快和我分出胜负，最后的结果只有你死。你以为这里巡逻的只有这么两支队伍吗？妖军的数量，可是比你们想的还要恐怖。” “那你怎么不主动进攻了？”陆凝冷笑。 牛头也不傻，独闯寒冰阵，哪怕占了一点优势，它也深知这种绝阵拼命的威力，如果真的步步紧逼让陆凝舍弃一切搏命相杀，那牛头自己怕是也讨不了好。 尤其是——那些死去的妖族尸体上的怪异情况。 身负冰湖之律，牛头能感应到那些尸体变成了空壳，而灵魂并未升空，这让它有了更加需要谨慎的判断。毫无疑问，眼前的将军拥有杀死属于冰湖之律的妖族的手段，牛头可不想真的死在这种手段之下。 它还是在拖时间，拖到下一支妖军过来，拖到能够笃定杀死陆凝的战斗力为止。 双方就这样各怀戒心，让手下战斗，而互相则盯紧了对手的动作，不让其参与到战阵中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山坳之外，再次出现了声音。 “你死定了。”牛头将钢枪对准陆凝，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那不如我们猜猜，来的是谁？”陆凝亦笑了起来，她能清晰感受到，一股浓郁的血光正在自山谷之外逼近。 暮色渐沉，残阳如血，然而大地的颜色并非为这夕阳所染红，而是逼近此处的铁蹄。 白色的布条之上，用红色密密麻麻写满了咒语一样的文字，然后包裹缠绕在战马和骑手身上。为首之人身材瘦削，双目布满血丝，但手中兵器却是一柄霸气十足的宣花斧，白布绑带将斧柄与右手紧紧缠在了一起。而他身后的军队，也都是白布裹甲，武器绑身，一个个在暮色中宛如择人而噬的鬼魂一般。 嘶哑的声音从首领口中发出，带着宛如漏风一般的尖锐鸣叫—— “化血阵执掌秦游，特来相助斩妖！” () 第146章 去关元 化血阵执掌，光是这个名头就足以震慑大部分妖魔了。 作为十绝阵里最诡谲的一个绝阵，化血阵几乎没有正面战场的作战记录。这个原因并不是化血阵不出战，而是化血阵出战之后，没有任何活口。 而因为化血阵从来不跟任何其他军队合作，连其他队伍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战斗的。 少数几次有记录的，是妖魔里面有妖王逃回来了。 牛头还没听说过化血阵的威名，在它看来十绝阵都是差不多的，以自己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也能堂而皇之地走掉。寒冰阵对它没什么影响，那么就算搬出化血阵的威名来，它也照样不怕。 “又来一个？那看来是你比较走运。”牛头对陆凝冷笑道，“不过来几个都无所谓，你们离不开这里……” “我仿佛又听到哪个妖魔在放大话了。” 阴鸷的声音冲入了寒雾之内，那声音内附带的诅咒之意比寒冰阵还要让人血冷，牛头甚至说不出后半句话来了，它感觉自己确实还可强行张嘴，但后果却难以预料。 秦游的队伍没有急着冲阵，反而是踩着血红色的大地一步步靠近了上来，他和他的部下身上的白布都开始散发出红光，一股比经过厮杀的山坳之内还要浓郁的血腥气味从这支军阵中散发了出来。 “这次是哪个？”秦游来到拗口，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着，看着比一些人形态的妖魔更像恶鬼。陆凝已经为他解除了寒雾之内的视野屏蔽，秦游可以轻松看到正在交战的都是什么人。 “寒冰阵……配合不算默契，也属正常。” 秦游慢慢停了下来，但身后的骑兵们却依然从他两侧继续前进着。他们的马匹落地之声在踏入山坳口的时候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像是击打水面一样的啪哧声。这些骑兵们在靠近正在缠斗的妖魔时，便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举起兵器的动作很慢，但斩出或刺出的那一瞬间，没有一个人捕捉到了攻击。 十几个妖魔猛地发出一声惨烈的喊叫，它们原本还想着再打几个人族也不妨的，却不了对方的攻击宛如鬼魅，根本不给它们任何还击的机会，只是武器在身上留下了一道深痕。 然后便是剧痛，妖魔的体质健壮，这足以让人直接痛昏过去的强烈痛觉却让它们只能满地打滚惨嚎，只是顷刻之间，就失去了战斗力。陆凝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抽出咒杀的武具上去补刀。秦游见状刚要喝止，却察觉到了那武器的怪异，便任由他们去刺杀了这几个被放倒的妖魔。 妖魔真的被杀死了。 “咦？” 秦游咧嘴，露出一个有些疯狂的笑容。 妖之律笼罩的妖魔无法杀死，可是给关元守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人之律的出现固然解决了环境适应问题，却不能直接用于杀死妖魔，于是战场上多数情况下只能打消耗。 秦游一直以来的做法也只是用剧烈疼痛让妖魔失去战斗力，再活捉走慢慢抽血来提供化血阵的所需，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妖魔能自杀，也能找机会逃跑，关元能控制得了十几个妖魔，却制不住成百上千的妖魔俘虏，要压制它们同样是个消耗，关元耗不起这些。 如今又有了杀死妖魔的手段，这立刻让秦游兴奋了起来。 “寒冰阵执掌，这批妖魔我帮你处理了，让我学学，宰了它们的方法。” “你要是能学会，我必定倾囊相授。”陆凝回应道。 “太好了，我喜欢你这样的人。”秦游提起大斧，往牛头的方向驱马向前，他身上的白布现在都变成了红布，甚至开始滴落血迹，马蹄踩在地上，也是一脚就踩出一个血坑来，一人一马都像是从阴间爬出来的亡灵一般。 “来吧，缚于血的奴仆。” 一瞬间，几个被砍伤的妖魔立刻止住了疼痛，它们的身体染上了血色的光，一个个放弃了战斗，迈步来到了秦游侧边。 “嗯？”牛头见状，微微皱眉。他和人族交手过，各路旁门左道也都知道，却没见过化血阵这么邪门的东西。向来都是妖族靠能力控制人族，人族控制妖族这种事，除了镇妖司靠着一些手段控制了残缺的妖族以外，从没听说能立刻起效的。 “妖魔杀不死，那就只能发挥点别的作用了。”秦游将大斧挥起，“你的血又是什么味道呢？妖王我杀过，除了能用得久一点，你们的血和别的妖魔没什么不同。” “你这人类……” 牛头大怒，挥动长枪就冲了上来，但秦游都没有防御，旁边的妖魔们就扑上来阻拦牛头。当头三个被牛头三枪挑飞，后面的两个被双锏砸碎了脑壳，牛头并不在意令他们早点去回归冰湖，总比在这里碍手碍脚强。 但干掉这几个拦路的，已经足够秦游将斧头劈下来了。 这位将军的动作并不是很快，甚至陆凝可以看得出来，他没怎么练过正统的招数，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攻击速度也不该这么慢，所以这次攻击当中必定存在一些问题。 身经百战的牛头当然也感受得到，它几乎是一生中少见地后退了。 依然安静，依然只是轻微的没入声响，大斧落在地面，悄无声息。然而牛头的胸口已经出现了一道长血痕。 “明明隔了至少三丈的距离。”牛头摸了一下胸口渗透出来的血，“这都能砍伤我，你可真是有一手啊。” “血咒没带动你啊。”秦游有点失望地看着牛头，“果然你的本领比旁的妖魔高了不少。” “牛头能够抵抗大多数种类的不良效果，皮也很硬，只能硬杀它！” “可以啊，寒冰阵执掌，你也来吧，血会纠缠你的武器的。”秦游伸手一指，陆凝就感觉自己身体一沉，血液的颜色附着在了她冰形成的剑锋上，血红的冰剑泛着瑰丽的光泽。 “这是……” “尽管杀吧，只有我亲自主持下的化血才能免除一些糟糕的结果。你身上那个东西不算劣质，可惜维持不了多久。” 妖血咒缚？陆凝总算是有些惊讶了，她就知道集散地给的奖励肯定都出自于场景，那就是说那东西和化血阵有一些联系？用过那个之后她可很清楚它有多强。 于是她再无怀疑，挥剑就上。相比于秦游这种武艺不是很强的人来说，陆凝的武功足以应对忽然变得沉重一些的躯体负担，她挥剑刺出，在剑锋一抖之间，冰展现出了剑刃的特质，霎时间带起万点寒芒。牛头转身挥动武器，但它也同样不是习武出身，刚才以力量和体质的优势压退了陆凝，这时候却发现陆凝剑身上的力量已经不亚于它了，双方武器碰撞，均是感觉虎口微震。 “嘿，怎么样？”秦游不紧不慢地走到近前，他手下的士兵已经将这些妖魔身上全都砍出了伤口，随着血液流淌而出，妖魔们也疯狂地簇拥在了他身边，一个个血流满身，眼见着是都要活不长的样子，却都战意旺盛。 “这是怎么做到的？”陆凝也有点惊讶，她没想到化血阵在辅助方面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效果，而众所周知，辅助只要也能辅助自己，那攻击力也差不了太多。 牛头猛地一个转身，一枪就刺向了秦游，秦游却笑了，甩动斧子以伤换伤一般砍出，这次袭击颇为突然，瞬间牛头的钢枪就刺穿了秦游的腹部，而斧头也深深砍进了牛头的肩膀。 “引血。” 秦游对穿透身体的钢枪一点都没在乎，而是轻轻一转斧柄，那上面缠绕的布条立刻如同有生命一般扎入了伤口之内，接着便是大量血液从里面流出。 “你要死了哦。”秦游咧嘴一笑，“让我看看你的血还够流多久？这里的妖魔可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万籁俱寂，只有血液汩汩流出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牛头此时终于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死地。它此前杀死过金光阵的掌令使，那种轻易的感觉令它感觉十绝阵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陆凝这个寒冰阵虽然难缠，却仍然表现出来的羸弱更加深了这股印象。 可化血阵却全然不是如此。 正如彭祖被拖死在菱江一般，十绝阵只有在核心布置区域内才能发挥出最大的长处来，在这里，四个绝阵的执掌各个都能发挥出堪比当初叶骢在菱江部署伏魔殿一般的威能，牛头一时轻敌导致的结果却足够致命。它盘算清楚这一切后，忍不住大笑起来，随后单手将钢枪刺入地面，当场盘膝而坐。 “哦？” 秦游一挥手，疯狂的妖魔们便猛扑而上，趴在牛头身上撕咬起来。然而啃了半天，这群妖魔却还是宛如小山一样堆在一起，没有散开的意思。 “寒冰阵执掌，里面那个妖王死了吗？”秦游看了看自己的斧头，已经没有血从布条上放出了，他的“引血”只有放空了对手的生命才会停止，这就是说已经杀了？ “没有，我们杀得太慢了。”陆凝一剑砍断一只妖魔的脑袋，叹了口气。 牛头坐下的时候，就用了“金刚不坏躯”这个自己的最后招数。这一招一用，便会如同生根一样钉在地面上，同时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是绝阵的攻击，也达不到其承受伤害的阈值。缺点就是自身的感知也会完全被蒙蔽，时间一长连外界经过了多久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解除。 不过牛头肯定是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解除的，大不了它多蹲些时候，陆凝和秦游的组合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里久留。 “没劲。”秦游拍了下巴掌，所有趴在那里的妖魔都开始大量流血，瞬间就没了力气只能在地上挣扎，陆凝一剑一个结果了它们的性命，没有一个灵魂能从这里逃走。 里面只剩下一块巨大的，宛如石像一样的东西，被血液覆盖，模糊不清。牛头彻底不动弹了，陆凝和秦游还试了试，确实是什么招数都破不开这个甲，就连陆凝试图用生杀予夺换掉一部分功能也没用，这东西不会判定一块石头接受了陆凝的什么物品的。 “走吧，缩头乌龟的本领，那确实是我们收拾不了的。”秦游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这么个东西，也不值得两个执掌在这里伺候它。” 陆凝也同意了，不过还是问道：“化血阵的一些秘密被它看去了，没关系？” “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瞒着，只是没想到那么多人怕。你呢？你那能杀了这群妖魔的法子，要是被人知道了，估计整个塞北的妖魔都回来追杀你。” “怕什么？等我到了关元，想办法把这方法普及出去，看看到时候是谁杀谁？” 秦游乐了：“不错，我喜欢你这性格。” “陆凝，寒冰阵执掌。”陆凝拱了拱手。 “秦游，化血阵执掌。”秦游亦见礼道。 坐在这个位置，又姓秦，那确实是和秦太师有关系的。秦游是秦太师的侄子，年龄较小，由于幼年体弱，没有像秦家大部分孩子一样自小就练武。但他属于天生的阵法鬼才，有了秦家这个得天独厚的优势，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看过了诸多牲祭的布置方法，自己改造各种小型祭仪更是信手拈来。 后来他父亲战死在了塞北，他便直接找了过来，此时经过调养后他身体已经康复，就是少了根基。秦太师本来只想让他在军中历练一番，不了一测试发现了他跟化血阵的相性极佳，在上一代化血阵执掌阵亡后，秦游破例越过两个掌令使拿到了化血阵的执掌之位，而且是全凭实力，无人不服。 陆凝对他这性格也挺适应，就像勾陈的秦梳一样，秦家的年轻人对于妖魔的憎恶属于摆在脸上的，一点都不掩饰。因此对付妖魔的时候，没人会在乎用什么手段，而事实证明秦游这邪门的绝阵用在妖魔身上效果确实极好。 两人一路聊着，路上遇到些不长眼的妖军就是一个围歼，一个剥夺战斗力，一个负责斩杀，配合之间都感觉无比舒心。 不久之后，陆凝终于来到了关元城下。 () 第147章 黑云压城 关元，塞北第一大城，陆凝没想到到了这个时间，她才会来到这里。 “那位妖星可曾来到此处？”陆凝问道。 “没来过。”秦游微微摇头，“按理说以它的速度可能早就该到了，可现在根本连影子都没看见，怕不是在大荒中迷失了。” “那也有可能……” “很快就不可能了。”秦游说道，“大伯对人之律的改良我看过，很有用……比那什么妖之律更好。虽然不会让人轮回永生，但它能够将大荒的不良影响全部隔绝，而如果已经完全被大荒同化，那一样拒绝。它如果迷失在外，就永远都找不到关元了，更有可能直奔更北方去。” “人之律……我没太看懂。” “你又不是学这个的，看不懂很正常。”秦游咧嘴一笑，“搭伙？我觉得咱们配合实在是天衣无缝，不用杀什么妖王，就挑着那群妖魔杀，先把兵杀绝种了，将有什么用？” “行啊。”陆凝也同意，她也发现秦游的化血阵完全能弥补自己队伍的缺点，妖将以下在双方的联手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那出征的时候，我申请下你跟我一起走。”秦游乐了，“不过你应该先去见我大伯了，他需要了解你们的战斗力。” 陆凝应下，带军往太师府去了。 秦游则往另外一边拐去，一直走到了镇妖司的驻地。 “你们老大在不？”他对门口的镇妖官问道。 “在的，回来了，您是……” “跟你们说个位置，那地方有个妖王，把自己缩龟壳里了，我打不动，不过她可能有办法……帮忙通知一声，我就不进去了。” 秦游说完方位，转身就走。 那镇妖官愣了片刻，赶忙拉过一位同僚帮忙看门，自己急匆匆地走进里面。 此时，宁恪正在擦拭自己的铜钱剑，这一把是新的，在近些日的厮杀中已经浸润了足够的妖魔之血，今日可以再祭炼一番了。 “嘿，宁恪。” 怒目被摆放在桌上，此时嘟囔了一句。 “怎么？” “你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也，是什么意思？” “那个剑客，我后来没再见过他。”怒目说道，“他武功那么高，又是个捉妖人，不会轻易死的，所以他应该离开了，对不对？” “对。”宁恪说道，“不过我不一样，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猜你并不是为了大魏。宁恪，你对功名利禄都没那么上心，我看的出来，你纯粹是享受杀戮妖族的过程。” “不用猜，我本来就喜欢斩杀邪佞。”宁恪瞥了怒目一眼，“你今天转性子了？要跟我谈谈心事？” “那倒不是，我只是看不懂你这人。算了，我本来就不是特别懂人族的妖，现在就剩这半块面具了，能活着就行。” “如果是这样，看在合作了这么久的份上，过两天我就把你还回去好了。” 怒目闻言愣了一下：“还回去？” “因为你跟着我必定是活不下来的，马上就是一场大战，虽然很大可能不是最终的战争，可按规模来说，你这种妖在里面就是炮灰，戴在我脸上也一样。” 怒目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宁恪也将剑摆好，铺开用于祭炼的符纸，说道：“没什么，无非是再等一个会佩戴你的人而已，总比死了强。” “是啊……比死了强。” 这时，有人敲响了门，宁恪让人进来。那镇妖官进门后，将秦游所说对宁恪转述了一遍，还描述了一下秦游的打扮。 宁恪虽然没见过秦游，但化血阵的士兵打扮是见过的，听了这话也猜到了些大概，随即让镇妖官返回岗位，自己则将剑祭炼好，拿上面具就出发了。 “都要晚上了你还要去？” “说不定妖王还没走，当然要去看看，万一有机会杀了呢？” = 陆凝见到了秦太师，当然，作为新任执掌，对于阵法的掌握程度以及手下的战斗力都受到了一轮评测。 结果上来说，陆凝本人的实力足够令人惊喜，寒冰阵的掌握程度也很高，但她挑选的士兵就没有这么好的评价了。 “你现在能发挥出来的绝阵实力，大概也就是一半左右。考虑到远离菱江，恐怕还要在折上一折。”负责测试的天绝阵执掌说道，“后一个问题比较容易解决。绝阵本就是太师一手塑造，为你制作一个临时的阵法核心代用也是容易。但你的手下想发挥出全部实力的话，还需要比较长的适应期，临阵换将的问题就在这里了。” “我知道这个问题，他们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不够……妖军正在筹划一场进攻，我们的斥候已然发现了它们的很多调兵动向，而且它们也没有进行太多隐瞒。” “那我希望能尽快将我杀死妖魔的方法普及开来，至少每支军队里都要装备一定数量才行。”陆凝说。 “是的，这肯定是我们近期需要着重完成的事项……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要用这种方法杀死妖魔的？”天绝阵执掌也有些好奇。 陆凝感觉就没法接这个话，她总不能说她在杀人这方面颇有天赋吧？ “灵光一闪。” 所幸对方也没多问，为陆凝和她的士兵安排了住处之后，便拿着陆凝准备好的咒杀方法去找秦太师了。陆凝也感觉颇为疲惫，回到住处之后就直接睡下了。 睡梦之中，她似乎听到了远方传来了的金鼓声响，但那实在太远了，也不是大魏用来紧急召集的号令，所以她依然睡得很沉。 这让她在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感到精力充沛，却也忘记了晚上的事情。陆凝看了看窗外，天色发阴，似乎又要迎来一个雨天。 ……塞北天气干旱，可最近仿佛雨水太多了一些。 走出屋子，她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出现的潮气，而暑热已起，虽然陆凝自己能凭借阴寒的内功不受这般天气影响，普通居民可不行。很多人都一边擦汗一边出来忙碌生活，不过他们的气色都还算不错，关元确实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陆凝从一个走过的挑担卖吃食的人那里买了两张饼，刚蒸出来的饼在屉内还保留着足够的热度和软度，配上点咸菜就可以应付一顿早餐了。陆凝知道自己今天无事，她长途驰援而来，秦太师已经给了她一天的休整时间，整个队伍也可以在关元城内调整一下状态。 饼只是粗粮，里面还混着没有除去的谷壳，吃着还有些剌嗓子。陆凝其实原本很奇怪，在如今的关元城内做这种小买卖还有什么用。结果那位挑担人只是说：“妖魔来了又不是打一辈子仗，等妖魔退了还得生活哩。吃饭的家伙也不能放下。” 陆凝觉得很难说出，他们恐怕剩下的生命大部分会在战争中度过这句话。 关元和勾陈、菱江不同，这里尽最大可能保留了菱州的生活气，陆凝不知道那位秦太师为何采取了这样的做法，效率很低，而且没什么意义，但未必不好。 她走到了一个小小的集市上。 相比于曾经在怀零或者荥阴之处见过的各种大型坊市，这个集市实在是太小了一些，充其量不过是一块空地，大家挤在了一起。人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买卖什么东西，而是聊天——消息，就是这里最主要的商品。 用“商品”也许不太合适，因为大部分都是免费赠送的，偶尔有付费的，可能也就是价值一烟袋锅的烟叶，或者两小块肉干之类的东西。 陆凝扫了一眼，就看到市场周围一些看上去像是商贩的，实际上身怀武功，可能是年纪太大，不适合上阵了，就被安排到了这里，负责这里的秩序管理。若是有人在这里惑乱人心，估计没讲两句就要被拿下。 哦，眼前就有一个，瘸着腿走出来，大喊道：“大家，我听说妖魔就要打过来了！你们可不知道，它们数量多到比官员的人都多！你们要知道平时我们连一个妖魔都对不了啊，这种——” 还没说完话，就被人一石头砸晕过去了。 “哪来的傻子。” 丢石头的人坐在角落里，一身横肉，但胳膊只剩下了一条，面前的小摊上摆着一堆破烂。他啐了一口唾沫，大声说道：“还有想说这种屁话的都听好了，我们这什么话题都聊，但是开头就讲一堆狗屁不通的场面话，一点实际内容都没有的，找个没人的地方私下扯去！浪费时间，来两个人给拖走！” 马上就有两个老头点头哈腰的跑出来，将人迅速拖走了，然后这个小集市就恢复了相互讨论的吵吵嚷嚷。 陆凝走到那独臂摊贩的摊子前，蹲下身挑挑拣拣，那摊贩还是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石板上面，不过语气却恭敬了不少：“这位小将军，今日何事，来这边？” “无事，今日休息。”陆凝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对这人的眼力高看了几分。 刚才他和那两个拖人走的当然是在配合演戏的，陆凝也能看出来这人身上有几分武功。不过他能看出自己身份来，大概是认得绝阵军士的一些标志。 “恕在下多嘴，您身上的徽记虽然大部分平民不认得，也少不了有人见过。您……初来乍到，也当保存些精神，便是执掌之尊位，亦是能被刺杀的。”摊贩低声说道。 “知道，上上个寒冰阵执掌就是如此。”陆凝点了点头，“不过我既然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保存精神，你大概在军中待过？当知道，一直紧绷着，对于队伍来说也不是好事。张弛有度，方能持久作战。” “嘿嘿，小的也就是提个建议，带兵还是您这种大官的事。那您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东西，也就是这一亩三分地里流传的那些消息，真真假假，不比您那里。” “无需在意这些，我只是来此地闲逛，看看关元的居民都是什么模样。”陆凝拿起一个铁片，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一片护心镜，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东西。您看上面的痕迹，这东西已经够坚固了，可惜还是没能护得住命。” “刀剑无眼，江湖如此，战场更是如此。若是不走运，一枚流矢便能带走一条性命。”陆凝将那护心镜放回去，“你们打算怎么办？” 摊贩愣了一下：“什么怎么办？” “你都干了那事了，当然是知道消息的。但你现在又是普通百姓，所以我问你们打算怎么办。”陆凝说。 “哈哈，您说这个……” 摊贩的脸肉眼可见地愁苦了许多，他用力搓了搓脸，那张凶悍的脸上竟然有了些哭泣的神情。 “将军，就像这天，它下了雨，我们能上哪躲啊。” “……我知道了。” “您不用说啥，我们还留在这儿，就哪都不去了。妖魔要打，那就打吧，将军，你们总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不会，放心吧。”陆凝拿起另外一块东西。 摊贩看了一眼：“也是捡回来的，半块木雕，被藏在怀里，好像挡住了第一下攻击，但第二下就没挡住了。” “那给我吧。” “行。” 陆凝将木雕放到了腰间的囊中，起身，抬头看了一眼。 “快下雨了，是不是要收摊？” “等雨大了再收也不迟。” “……多谢。” “您客气了。” 陆凝向摊贩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离开了这处集市。 塞北的雨来得迅猛，空气中潮湿气息一起，一阵凉风掠过，便是豆大的雨水砸在地面上。而这一次，甚至不光是雨，在陆凝跨入屋门的时候，窗棂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屋外的街道上传来了响亮的锣声，还有人的呼喊“下雹子了”的声音。陆凝转身看向门外，鸽子蛋大小的冰雹砸在地上，肉眼可见地在门前铺开了一片碎冰。 今天的休息，看来只能在屋子里度过了。 晚上，雨水渐收的时候，陆凝收到了来自太师府的信。 明日点兵，三日后，会战妖军统帅徐福与其牲祭“万物”。 () 第148章 决战启日 “还在擦剑？” “是要擦剑。” 秦游和陆凝低声交谈，二人的军队此时已经合兵一处，双方也充分体会到与一个互补的友军配合起来有多么顺畅。 血毯已经铺开，用秦游的话说，这血毯所及范围之内，都在化血阵的施术所及。而血的范围也很容易被陆凝的寒冰阵侦测到，进而扩散自己的阵法威力。 “时间太短了，你送上去的咒杀手段我们还没办法大量复制，这种时候能跟你一起打仗实在是太棒了。”秦游将一根草茎拔出来放在嘴里嗦了两下，那草茎已经显现出红色，是被化血阵“污染”而长出来的植物。 “你也要小心点，听闻化血阵并不以攻击能力见长。”陆凝反复擦拭着自己的配剑，似乎要把什么揉进去一般。 “确实，就算强化自身，我们最多也就是在身体素质上和普通妖魔差不多，我的化血阵没有直接的杀伤手段，只能硬砍然后控住，缺乏制胜手段。不过有了你们就不差了。”秦游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绷带，“你应该不是单纯擦拭武器吧，临阵又研究出什么了？” “我之前研究的咒杀手段是结合了寒冰阵特性的一种方法，通过武器自发崩解带动内部的灵魂一起毁灭，从而达成致死的结果。我的部下使用的都是这种阵法生成的武器，他们用于战斗的是另外一套。”陆凝说道，“但是上次与妖军交手我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 “啊……我到的时候发现，因为兵员的问题，一旦你陷入苦战，就没有机会凝聚武器杀死这些敌人了，而这些武器本身强度不够，没法用来直接接敌？”秦游问道。 “对。” 陆凝举起剑，对着月光看了看，随后又继续擦拭，然后慢慢将自己改良的规律一点点镂刻在剑身之上。 “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将你提出的那些问题统一解决。” “什么办法？” “自生灭循环咒杀。”陆凝说了个有点阵法命名法的名字。 秦游理解了一下，说道：“就是这种咒杀可以自行进行凝聚和崩毁的过程，并且不断重新生成？那可有点难度。” “有点，不多。”陆凝眯起眼睛，“秦游，万一这次我不幸死在战场，这把剑你一定要保留下来，明白吗？” “出征前少说不吉利的话。”秦游收起了笑容，“你才刚接任寒冰阵执掌，十绝阵没有这么快就阵亡的。” “秦游，我从来不抱什么侥幸。”陆凝低声说道，“我见过妖星，也见过妖星之师，你们口中的徐福……我近距离与他交谈过。我很清楚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没有胜算。” “一对一，就算我大伯来了也打不过妖王。”秦游哼了一声，“但是人族从来不是靠着单打独斗跟妖魔作战的。” “别轻敌。” 月亮正在落下，关元范围之下，大荒的恶劣环境已经不会影响进来，陆凝能够感受到夜风吹拂，以及……远方的妖气聚集。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这么快？也行。”秦游仔细将布条缠绕到自己的大斧上，确保它缠得足够紧密。而陆凝则传讯给自己的几个旗官：“我刚才说的，对你们也一样，这把剑如果在阵前证明了其效力，无论谁活着，都得确保它能够送回去。” “雨后是一场好战，倒也痛快。” “将军，我们会全力掩护你。” “是啊，这把剑还是你送回去的好。” “……会。” 最后一个字的回应来自于顾桐。 是的，在规模扩大后，陆凝也拔擢了更多的旗官，顾桐同样在列，陆凝依然不会相信这个人冲锋陷阵的意志，但她很相信这个人的求生本能。 时间安静地流逝，陆凝不声不响地完成了自己对于崭新咒杀的刻录，她看着月下闪烁着微光的剑身，满意地将其收入剑鞘之内。这项工作对她而言不是特别困难，还是创造人之律这种完美的新规律在她眼中更加厉害。 妖气开始迫近，陆凝打了个手势，催动了自己的阵法核心。 一是通知周围的人开始动身，二则是向远在城中的秦太师汇报，此路兵马已经出发。 穿过荒地，闯过罡风，妖族的军队在大荒的环境中行进着。无常四下看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孔上看不出什么想法，也没有哪个妖魔敢去看这位阴帅的脸色。 可无常很清楚，黄夔的方法现在已经被人族学去，并改造得更好了。 冰湖之律的力量可以庇护每一个归于其伟力的妖族，但也仅仅是庇护妖族个体而已。冰湖周围的环境是被这力量连带着保护了起来，可是它没有扩散的方法。 夜游为黄夔带来了必要的奇物所在位置，但是那些奇物连夜游都找了这么久，才找到几个，不可能倚仗它们将妖族全部庇佑起来，而如果只有那样小的土地是可以生存的，妖族又该怎样在这世上生存？ 相对的，人族已经让福泽惠及自己所处的大地了。 无常的思索没有持续太久，它注意到一支斥候小队失去了联络。 “停。” 队列立刻停止了前行。 无常撑开自己黑白色的伞，目光望向了天空。 “……你们或许不知道，牛头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杀它，但是它还是死了。要是连妖王的实力在战场上也是一个横死的结果，那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为过。” 一个阴阳球在它掌心逐渐形成，然后升空。 这样一枚小球并不起眼，可作用却是几个阴帅早已商量好的。 “方位指定……日游，看你了。” 阴阳球停止旋转的一瞬间，一束光就从天际中划过，那是一枚光铸的投枪，它直接坠入了前方的山丘之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光爆。 无常扫了一眼身后站好的四个妖将：“准备吧。” 四个妖将各自从包里取出了一枚圆球，纷纷塞入口中，咀嚼了几下之后就咽了下去。紧接着，它们的眼睛就被一片漆黑所覆盖，同时身上的气势也节节攀升。 “计都，罗睺，河鼓，离珠。”无常呼唤道。 四个妖将的瞳孔瞬间又显出了颜色，但和之前的不同，它们的气息都已经与妖王无异。 “这时候就需要我们了？” “当然，一支斥候悄然覆灭了，这代表什么，我想你们清楚。如果你们还不记得，我再提醒一下，和我同来此处的牛头，前日发现它遗体的时候，所有妖军均被确认死亡，没有一个活下来。死亡……已经不再是我们的豁免了。” “哦……” “所以需要我们这种来探路。” 四个妖王笑了起来，随后直接扑了出去，转瞬间就已经消失不见。 “天仪”的支援已经到达，这算是第二重的保险，在“冰湖”失效的情况下。 不过有一点是无常也没想到的，那就是对面有人能肉眼直接看妖气变化。 光之枪的轰击没有给陆凝和秦游一队带来损伤，甚至让他们提高了警惕。因为在杀死斥候之后，经验丰富的两人立刻将队伍撤离出了好几里之外，那光枪再厉害也比不上导弹，毁伤半径不算大。 而陆凝立刻观察到了四道出现了变化的妖气。幸亏之前天外天的妖星给她带来了足够高的接受阈值，就算如今妖气出现了变化，她也觉得这是妖魔又搞出来的新东西，而不是什么怪异现象了。 “四个过来了，妖王。”陆凝打了个手势。 “强度如何？”秦游问。 “强行拔升的，实力不算差，但比不了顶尖那批。” “那就好，怎么说？” “不打，没有索敌能力，在山里乱跑呢，绕过去直接打军队主体。” “好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就转移了阵地，在山中兜了个圈子往妖军阵地绕了过去。 一丝晨光从山顶上洒向地面的时候，喊杀声已经从关元四周响了起来。 妖军的攻势尚未展开就遭到了人族军队的截击，然而在短时间的骚乱之后，妖军立刻重整了阵列，一些工匠们开发的武器被用了出来，将阵脚重新压住，紧接着便是接近的厮杀。 天绝、地烈双阵完全没让妖军的攻势成型。在妖军反击的时候，天绝阵的雷霆以最为强横的姿态迎击了上去。毁灭般的紫色雷光直接穿透军阵，每一名士兵都化为破空的闪电球，在坠落的时刻便将周围的妖魔全部烧穿。地烈阵则翻卷开了地面的岩层，让最深处的灼热熔浆喷涌而出，无数妖魔就此跌落深渊，只有少数具备飞行能力的可以逃离，可这个数量就不足为惧了。 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士兵被抓住了攻击的间隙，被妖魔们一拥而上，撕成碎片。有翼的妖魔们抓着霹雳珠低空掠阵，将它们抛向每一个人族密集的地方，然而如此深入敌阵，自身也不过片刻后就被血红的箭矢当空射落。 咆哮着的巨大妖魔们加入了冲阵的行列，它们再次展现出自己巨大化的形貌，也为有这种最朴实的能力在人类的状态下还可以发挥作用。地面在它们的踩踏下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震动，这群皮糙肉厚的妖魔挡住了人族用来弑杀妖魔的弓箭。 紧跟着，炮击抵达。 妖魔的石炮和人族的火炮各自展开了连续射击，无论是巨石的碾压杀伤力还是火炮的爆炸火焰污染，都能对敌人造成有效杀伤。人族普通人组成的军队没有顶在最前方，而是统一在绝阵的掩护下开始用远程武器展开打击。咒血的箭车成排射出，血色的屏障挡住了妖魔抛出的腐蚀远程攻击，这独具特色的效果表示镇妖官已经加入了战场。 宁恪带着镇妖官与黎端雨留下的那一批“捉妖人”形如战场中的鬼魅。他们的目标并不是那些普通妖魔，而是专门狙杀妖将级别的小型领队，以及辅助军队展开防御。这些队伍都是三到五人一组，在高低不平的地形上机动性很高，一旦遇到妖魔军队，若有妖王就立刻撤退，若是只有妖将，便瞬间跳出去一起出刀把妖将剁了，再转身就跑。 惊鸿划过天空，宁恪借助林夕音的眼睛，找寻着战场上的每一个妖王的位置。 高等战斗力开始入场。 但妖王并不代表必然的实力，黄夔手下的妖王大多数实力都不如酆都，这些妖王都属于宁恪这一类人的猎物。 陆凝一侧，两个绝阵也直接切入了无常军队的队尾。在化血阵的掩护下，寒冰阵的突袭直接以寒雾覆盖了大半个队列，紧跟着就是以陆凝为首最强的一批寒冰阵成员的空降刺杀。陆凝的长剑只是一刺一甩，一蓬血点飞出便带走了一个妖魔的性命。她落地翻滚起身之间，三只妖魔已经授首。而被寒雾遮蔽了感知的其余妖魔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扑上，然后一脚踩进了粘稠的血浆之中。 秦游的支援非常及时，陆凝反手剑锋横扫，一圈妖魔应声而倒。 “有效。”陆凝测试过新咒杀的威力后，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喜色。 就在这时，寒雾忽然开始扭曲，一个个“冷涡”在寒雾之中开始聚集起来。 “这个阵法和我颇有些缘分啊……”无常转动着手里的伞，浮上了半空，一个个冷涡在周围盘旋，将寒雾卷入进去，霎时间将雾气之内的可视度提高了很多。它一步步走来，径直撞入雾气之内，那些气流卷动之中，为周围扫出一片清明。 然后，无常抬手一指，两个冷涡瞬间靠近了最近的两个士兵，寒气四溢之间，他们的脑袋全都飞上了半空。 “稳住阵脚！无常大人来助战了！”有妖魔大喊道。 无常微微皱眉，这一声喊可不太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它就感到身前炸开了一股巨力，要不是它闪得快，非得结结实实挨一下不可。 跟着，陆凝就从雾气中霎时间显形杀出。“不荣誉的谋杀”现如今的威力只剩下突然下手抢个先机的作用了，但她还是靠自己浓烈的杀意激发了最大程度的威胁。咒杀剑上再次被化血阵布下浓郁的血色，这一剑劈出，赤红的冰刺在冰雾之中自然凝聚，宛如爆炸一般射向了无常。无常亦冷哼一声，伞一收一开，在自己面前张开，黑白二色旋转，将射向自己的血冰刺针全都弹开了去。 “只有这样吗？那可不行。” 无常阴柔的声音带着隐藏的杀意。它手指一动，一个冷涡就随着意念飘向陆凝。陆凝没见过无常的冷涡各种变化手段，但她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直接将这东西破了。 红光一闪，妖血咒缚在陆凝身上点燃，她这次燃起的仍是妖王之血，不同的是，这血液来自于当时秦游自牛头身上所获。 剑过霜寒，冰冷与冰冷当空对撞，大量冰碴凭空聚集向周围爆散，离得近的人和妖被这冰碴打中没有铠甲的地方，瞬间就是一个血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