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小卒:开局捡个落难千金》 第1章:边关小卒?不,是特种兵王来炸鱼 北疆,黑风口。 风雪如刀,割在人脸上,生疼。 破旧的军帐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碎。 “嘶……” 赵峰猛地睁开眼,后脑勺传来的剧痛让他差点又晕过去。 寒意刺骨,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破烂的草席上,身上只盖着一床薄得像纸片的被子。 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边关小卒,赵狗剩。一个存在感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炮灰。 父母早亡,被同村的伍长王虎带到这黑风口当兵,本以为是同乡照应,没曾想却是噩梦的开始。 王虎为人霸道,抢军功、克扣粮饷,对赵狗剩更是非打即骂。原身就是因为被王虎抢了上个月巡逻时发现的一点战功,争辩了两句,直接被一脚踹在后脑勺上,昏死过去。 这一昏,芯子就换成了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特种兵王,赵峰。 “真是……操蛋的开局。” 赵峰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手脚,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弱。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这一记重创,简直就是个破风箱。 就在这时—— “砰!” 帐帘被一只大脚粗暴地踹开,卷着冰碴的寒风瞬间灌满了整个营帐。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走了进来,正是伍长王虎。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赵峰,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赵狗剩,装死呢?” “赶紧给老子滚起来!李校尉发媳妇,去晚了怕不是只能捡别人挑剩下的,那颜值暴击谁顶得住啊!” 发媳妇? 赵峰的脑子转了一下,记忆中确实有这么回事。 边关苦寒,为了稳定军心,朝廷会定期将一些罪臣的女眷发配到军中,许配给有功的将士。 说是许配,其实就是分配。 这具身体的原主赵狗剩,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在这鬼地方跟野狗也没什么区别。现在突然天降一个媳妇,不管长什么样,好歹算是有个家了。 这波……好像不亏? 赵峰挣扎着从草席上坐起来,牵动了后脑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王虎见他这副模样,眼中的鄙夷更浓了。 “瞧你那点出息!快点的,磨磨蹭蹭的,好女人都让别人抢光了!” 王虎一边催促,一边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帐门口,似乎生怕赵峰比他先到。 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让赵峰瞬间明白了过来。 按照军中规矩,领媳妇是按军功排队的。赵狗剩虽然军功被抢,但好歹还有点微末的底子,排在王虎前面。 王虎这孙子,是怕自己先挑,把他看上的给选走了? 不,不对。 以王虎的德性,他看上的女人,就算自己选了,他也有的是办法抢过去。 那他这么积极地把自己从“昏迷”中叫醒,又是为了什么?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赵峰的脑海。 王虎是想让自己去当那个探路的“扫雷兵”! 这些罪女身份不明,天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带刺的玫瑰,或者干脆就是个累赘。王虎这是想让自己先去挑,他好看清形势,把最好的留给自己,把最差的坑甩过来。 “有点意思。” 赵峰心里冷笑一声。 一个小小伍长,也玩上心眼了? 特种兵王还能被你这青铜选手拿捏了?行,老子就陪你玩玩。 他故意装出一副虚弱又带点期盼的样子,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虎哥,我……我这就去。” “算你识相!” 王虎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演武场上,早已人声鼎沸。 数百名兵卒围成一个大圈,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中央。 场地上,三十多名女子瑟瑟发抖地站在一起。她们穿着破旧的囚衣,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污垢和麻木。 凛冽的寒风吹过,她们就像一群待售的货物,任人挑选。 赵峰跟在王虎身后,一瘸一拐地挤进人群。 “哟,这不是狗剩吗?还活着呢?” 一个尖嘴猴腮的士兵凑了过来,他是王虎手下的跟屁虫,名叫周扒皮。 周扒皮上下打量着赵峰,挤眉弄眼地嘲讽道:“狗剩,你这怂样,怕不是选个媳妇都得手抖吧?别到时候洞房花烛夜,你连媳妇的衣服都解不开!”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笑。 赵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跟这种小角色斗嘴,掉价。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周扒皮一眼。 “你行你上,不行别逼逼。” 周扒皮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 赵峰却没再看他,补了一句更狠的:“你要是真那么厉害,去,随便指一个,你当场喊她声妈,我就娶她。” “噗!”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只是这次,嘲笑的对象变成了周扒皮。 周扒皮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赵峰“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虎皱了皱眉,呵斥道:“都他娘的闭嘴!排队领人!” 一名校尉站在高台上,开始按照军功名册点名。 “张三!” 一个壮汉兴奋地冲了出去,在女人堆里挑挑拣拣,最后拉走了一个看起来最壮实的。 “李四!” 又一个士兵上前,领走了一个样貌还算周正的。 很快,就轮到了赵峰。 “赵狗剩!” 随着校尉一声高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大多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王虎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狗剩,好好挑,别给哥丢人。” 丢人? 赵峰心里冷笑,迈步走进了场中。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急吼吼地去扒拉那些女人的脸看,而是用他那双特种兵的眼睛,冷静地扫视着全场。 这些女人,大多眼神空洞,充满了恐惧和认命。 但很快,赵峰的目光就定格在了角落里。 那里缩着一个身影,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把头埋得很低,一头干枯脏乱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垂下来,遮住了整张脸。 可即便如此,赵峰还是注意到了她。 因为,在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的时候,只有她,站得笔直。虽然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在微微颤抖,但那根脊梁,却像一杆标枪。 而且,透过那脏乱发丝的缝隙,他看到了一截脖颈。 在周围一片蜡黄和灰败中,那截脖颈,白得像雪,细腻得像上好的瓷器。 再往下看,她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囚衣,虽然沾满了泥污,但从残存的纹路和布料的质感来看,分明是上等的云纹锦缎。 这种料子,寻常富贵人家都穿不起。 有意思。 这哪里是什么罪女,分明是一条漏网的SSR啊! 赵峰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无视了那些努力想把自己收拾干净,露出几分姿色的女人,径直朝着角落里的身影走去。 他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靠,狗剩眼瞎了吗?往那儿走干嘛?” “那女的跟个鬼一样,选她回去辟邪吗?” 王虎也是一愣,他本来已经看好了人群中一个胸大屁股圆的,就等着赵峰随便挑个歪瓜裂枣滚蛋,他好上去领人。 没想到,赵峰竟然走向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周扒皮更是夸张地叫了起来:“狗剩!你疯了?那是个病秧子!你看看她,瘦得跟个猴儿似的,一阵风就吹倒了,能干啥?怕不是娶回去当祖宗氪肝养着!” 周围的兵卒们也议论纷纷。 “就是,这女人看起来都快死了,领回去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狗剩这是领个媳妇回去办丧事?” 对于周围的嘲讽和议论,赵峰充耳不闻。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瘦弱的身影面前,站定。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头也埋得更深。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着她,对高台上的校尉喊道。 “就她了。” 第2章:哥的媳妇,buff再多也得接着! 全场死寂。 一根针掉在雪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仿佛被北疆的寒风冻成了冰雕。 这赵狗剩……脑子被王虎一脚踹坏了吧? 三十多个女人,有壮实的,有周正的,他偏偏选了角落里那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断气的病秧子? 周扒皮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赵峰,或者说赵狗剩,真的指着那个跟女鬼一样的女人。 王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赵狗剩可能会选个样貌平平的,可能会选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甚至可能因为胆怯随便指一个。 但他万万没想到,赵狗剩会去选那个他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的“废品”。 那个女人,从被押解到这里开始,就一直缩在角落,半死不活的样子,谁都觉得她活不过这个冬天。 领回去,纯粹是给自己找个累赘,还得搭上一份口粮。 这赵狗剩,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恶心自己? 不可能,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脑子。 高台上的校尉也愣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确认道:“赵狗剩,你确定要选她?” “确定。”赵峰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他迈步上前,无视了周围那些女人或惊恐、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那个瘦弱的身影面前。 他伸出手,动作却很轻柔,拨开了那团挡住她面容的、如同枯草般的乱发。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乱发之下,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虽然布满了污垢和灰尘,但依然掩盖不住那精致到令人窒息的五官。柳叶眉,悬胆鼻,樱桃小口,组合在一起,有一种清冷如月的气质。 最重要的是她的那副神态。 没有其他女人的恐惧和麻木,没有认命和哀求。 她抬起头,直视着赵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与她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倔强和清冷,像一匹被困在陷阱里的孤狼。 这张脸,这副神态,配上那身破烂的囚衣和脏污,非但没有减损她的美丽,反而形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感。 这哪里是什么歪瓜裂枣,这他妈是顶级神颜啊! 刚才那些嘲笑赵峰眼瞎的士兵,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瞎的是他们! 谁能想到,在一堆沙砾里,竟然藏着一颗被泥污包裹的绝世明珠! 王虎的瞳孔猛地一缩,拳头瞬间攥紧。 他死死盯着那张脸,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悔意和怒火。 妈的,失算了! 他怎么就没想着去把每个人的脸都看一遍! 这个赵狗剩,走了什么狗屎运! “你叫什么名字?”赵峰开口问道,声音很平淡。 女子嘴唇动了动,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声音干涩沙哑:“罪女,林晚。” 林晚? 赵峰的脑中,那段属于赵狗剩的记忆瞬间被触发。 林……前兵部尚书,林正德! 半年前,北疆战事吃紧,朝廷拨下大批粮草军械,由兵部尚书林正德督办。结果粮草运到半路,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导致前线大败。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出是林正德监守自盗,勾结外敌。 于是,林家被判满门抄斩,男丁尽数问斩,女眷则被发配边关,充入军营。 当时这件事闹得极大,赵狗剩这种边关小卒都有所耳闻。 赵峰心里掀起一阵波澜。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本以为只是抽了个SSR,没想到还自带一个能捅破天的背景板。 兵部尚书的千金,被当成罪女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黑风口……这剧情,够劲爆。 高台上的校尉再次高声提醒:“赵狗剩!选定离手,概不反悔!领了人,就得负责到底!” 赵峰回过神,冲着高台的方向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校尉放心,咱大周的纯爷们,字典里就没有‘撤回键’这三个字!” 说完,他弯下腰,想去扶林晚。 然而,就在他的手碰到林晚手臂的瞬间,林晚却猛地向后一缩,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而失去了平衡,直接摔倒在地。 她身上的囚裤因为摔倒而向上缩起一截,露出了她纤细的脚踝。 那上面,一道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其中一处更是皮肉翻卷,已经化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显然是长期佩戴沉重镣铐,又没有得到及时处理造成的感染。 “我靠!还真是个病秧子啊!”周扒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又叫嚣起来,“狗剩,你看见没?脚都烂了!这女人身上带着晦气,你领回去,怕不是要倒大霉!” “就是,这脓水看着就恶心,万一染上什么脏病,哭都没地方哭去!” “傻子配瘸子,这下真是绝配了!” 周围的嘲讽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咬着下唇,倔强地偏过头,对赵峰冷声说道:“放开我。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赵峰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没有再试图去扶她,而是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直接弯腰,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林晚身体一僵,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别动。”赵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抱着怀里轻得像一片羽毛的女人,转身,目光冷冷地扫过周扒皮和那群起哄的士兵。 “从现在起,她是我赵峰的人。” “别说她只是脚踝受伤,就算她身上带着天大的晦气buff,老子也接了!” “你们谁要是有意见,可以来找我。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人,脾气不太好。”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些目瞪口呆的家伙,抱着林晚,在一片“傻子”、“疯子”的议论声中,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演武场。 …… 军营后方,是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这是分给他们这些普通士卒的“婚房”。 赵峰抱着林晚,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 推开破旧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除了一张用土块和木板搭成的床铺,就只剩下一个豁了口的瓦罐。 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赵峰小心地将林晚放在床铺上,然后开始动手打扫。 他动作麻利,很快就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像个样子。 整个过程,林晚都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言不发。 直到赵峰忙完,在她面前蹲下,准备检查她脚踝的伤口时,她才终于开口。 “我爹是前兵部尚书,林正德。”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们林家,是被人构陷的。如今,朝中上下都视我们为叛国逆贼。你选了我,就等于沾上了天大的麻烦,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她是在坦白,也是在最后的警告。 赵峰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忽然笑了。 “我只知道,从今天起,你是我媳妇。” 他伸出手指,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一块污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至于你爹是谁,你家有什么麻烦……” “关我啥事?” 林晚愣住了。 她设想过他可能会有的反应,震惊、恐惧、后悔……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关我啥事”。 赵峰不再多说,他站起身,“你等着,我去给你领口粮,顺便弄点药回来。” 按照军中规矩,他作为士兵,每天能领两个黑面馒头,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而林晚作为“家属”,待遇减半,只有一个馒头,半碗粥。 赵峰领了口粮,又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军营里的医药司。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正打着瞌睡,看到赵峰进来,眼皮抬了抬。 “宋军医。”赵峰把自己的两个馒头递过去一个,“来点雄黄和干净的布条。” 宋军医接过馒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眼神暧昧地上下打量着赵峰:“哟,狗剩,听说你小子领了个天仙回来?怎么,新婚之夜就准备玩这么刺激的?用雄黄?你这操作够迷惑的啊!” “懂什么。”赵峰懒得跟他解释,“这是战术储备。” 宋军医撇撇嘴,还是给他包了一小包雄黄粉和几条干净的布。 赵峰揣着东西,拿着剩下的口粮,快步往回走。 然而,还没走到自己的土坯房,就听到一阵喧哗声从那边传来。 “小娘们,别给脸不要脸!王伍长看得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让你过去暖个床,还敢犟嘴?”是周扒皮那尖酸刻薄的声音。 “就是!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你现在就是个军妓!赵狗剩那废物能给你什么?跟着王伍长,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赶紧跟我们走!别逼我们动手!” 赵峰脸色一沉,加快了脚步。 转过屋角,他一眼就看到,周扒皮正带着两个士兵堵在他家门口,而林晚则被他们逼到了墙角,虽然脸色苍白,但依旧死死地挺直了脊梁。 一股怒火,瞬间从赵峰的心底直冲天灵盖。 “住手!” 他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周扒皮等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赵峰,脸上的惊慌立刻变成了不屑和嘲弄。 赵峰看着那几张丑恶的嘴脸,又看了看被逼到墙角的林晚,双拳缓缓握紧。 好,很好。 敢动我的人? 看来,这波必须得教教他们,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3章:你跟我讲武德?老子直接物理超度! 周扒皮看到赵峰,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那不屑的嘲弄变得更加浓郁,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哟,正主回来了?怎么,软蛋也想学人英雄救美?”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反而变本加厉地朝林晚逼近了一步,“你是来送人头的,还是准备把你这天仙媳妇亲手献给王虎哥?” 他身后的两个狗腿子,一个叫王恩,一个叫吴德,也跟着嘿嘿淫笑起来。 王恩更是迫不及待地想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番,他捏了捏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大步流星地朝着赵峰冲了过来。“狗剩,你他娘的活腻了!今天就让爷爷教教你怎么做人!” 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直地朝着赵峰的面门砸来。 在王恩看来,对付赵狗剩这种弱鸡,一拳就够了。 然而,他预想中赵峰抱头鼠窜或者直接被砸翻在地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赵峰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侧微微一偏。 就这么一偏,分毫不差,王恩势大力沉的一拳擦着他的衣角挥了个空。 “就这?”赵峰的嘴里吐出两个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吃了没。 王恩一拳落空,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正是门户大开的时候。 赵峰动了。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一个简单的侧身,右腿如同绷紧的钢鞭,迅猛无比地向上弹出,狠狠一脚踹在了王恩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王恩那壮硕的身体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三米外的土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抱着胸口蜷缩成了一只大虾,半天爬不起来。 一招。 仅仅一招,秒杀! 赵峰心里冷哼一声。 就这出拳速度,跟慢动作回放似的,也好意思出来当打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周扒皮和吴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前两天还被王虎一脚踹得半死不活的赵狗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打? “你……你敢动手?”周扒皮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刀光一闪,他壮着胆子,朝着赵峰的心口捅了过来。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赵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尖,非但没躲,反而迎了上去。 在刀尖即将刺入身体的前一刻,他的手腕鬼魅般地一翻,精准地扣住了周扒皮持刀的手腕,顺势向下一压,再向外一拧!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响起。 “啊——!”周扒皮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里的佩刀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 赵峰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下落的佩刀,反手一转,冰冷的刀锋已经稳稳地架在了周扒皮的脖子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从夺刀到反制,不过弹指一挥间。 另一边的吴德彻底看傻了眼,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但他没有往外跑,而是恶向胆边生,转身就想去抓墙角的林晚,想抓个人质在手。 “偷袭?不讲武德啊。” 赵峰的声音幽幽响起。 他头也没回,左手捏着刚才从周扒皮手里缴获的佩刀,手腕猛地一抖。 “嗖!” 佩刀化作一道寒光,旋转着破空而去,精准无误地扎进了吴德正要迈出的大腿上。 “噗嗤!” “嗷!” 吴德惨叫一声,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地,抱着血流不止的大腿满地打滚。 赵峰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用手里的刀背拍了拍周扒皮那张已经吓得毫无血色的脸。 “还嘴硬不?” “不……不了……赵……赵爷饶命!”周扒皮魂都快吓飞了,牙齿打着颤,裤裆里传来一阵温热的骚臭味。 “再逼逼,就送你去投胎,免费的,不用排队。”赵峰的声音很轻,但听在周扒皮耳朵里,却比北疆的寒风还要刺骨。 “滚。” 赵峰收回刀,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周扒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扶起还在地上哀嚎的吴德和王恩,三个人屁滚尿流,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屋角。 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林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快步跑到赵峰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你……没事吧?” 赵峰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场面,基操勿六。” 林晚愣了一下,显然没听懂这句“黑话”,但她能感觉到,赵峰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杀气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轻松和随意。 回到屋里,赵峰将手里的三个黑面馒头和一碗粥放在破旧的木板上。 他把两个馒头推到林晚面前,又把那碗还算稠实的粥也推了过去。 “我不饿,你吃。”他拿起剩下的一个馒头,若无其事地啃了一口。 林晚看着面前的食物,又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规矩是家眷减半……” “规矩是人定的。”赵峰打断了她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得多吃点,不然饿瘦了,以后怎么给我养娃?” 林晚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她活了十六年,何曾听过如此……如此直白又露骨的话。 她低下头,捧起那碗温热的粥,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一直蔓延到心里。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谢谢你。”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咱都一家人,说这个就见外了不是?”赵峰三两口啃完馒头,拍了拍手。 吃完东西,赵峰从怀里摸出那包雄黄粉和干净的布条,又用瓦罐打了点清水,在林晚面前蹲了下来。 “把脚伸出来,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林晚下意识地把脚往后缩了缩,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咬着嘴唇,小声说:“我们……我们还没拜天地呢。” 在她看来,肌肤之亲,是成婚之后才能有的。 赵峰闻言,抬起头,笑了。 他看着她羞涩又倔强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玩,也有些心疼。 “行。”他点了点头,语气却无比认真,“等你伤好了,这仪式感,必须给你拉满。” 说完,他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伸手轻轻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林晚身体一僵,最终还是没有再挣扎。 赵峰用布条蘸着雄黄水,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着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温馨和暧昧。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砰!” 一声巨响,本就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四分五裂。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股煞气,堵在了门口,正是伍长王虎。 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手持兵刃的亲信,将小小的土坯房围得水泄不通。 周扒皮鼻青脸肿地跟在王虎身后,指着屋里的赵峰,尖声叫道:“虎哥!就是他!这小子反了天了,不仅打伤了我们兄弟,还敢对您不敬!” 王虎的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赵峰,一步步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口上。 他走到赵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赵狗剩,给老子跪下!” 赵峰缓缓站起身,将林晚护在身后,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冷笑一声。 “我跪天地,跪父母。你算哪根葱?想碰瓷?” 王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以前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废物,今天竟然敢跟他顶嘴。 他压抑着怒火,声音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很好。赵狗剩,你很有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把你媳妇交出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信不信我让你在这黑风口,凭空消失?” 赵峰笑了,笑得无比灿烂。 “我这人不喜欢选择题。”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骨节爆响,“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三招之内,就能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第4章:别怕,以后哥就是你的人形外挂! “我跪天地,跪父母。你算哪根葱?想碰瓷?” 赵峰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王虎的脸上。 整个土坯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王虎身后的那几个亲信,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在他们印象里懦弱得像条狗的赵狗剩,今天不仅敢动手打人,还敢当面硬刚伍长王虎?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脑子真的被那一脚给踹傻了? 王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他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被蝼蚁挑衅的极致愤怒,让他浑身的横肉都在颤抖。 “好……很好!”王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双小眼睛里迸射出毒蛇般的凶光,“赵狗剩,你很有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把你媳妇交出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信不信我让你在这黑风口,凭空消失?”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赵峰笑了,笑得无比灿烂,露出一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白的牙齿。 “我这人不喜欢选择题。”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指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咔”爆响,像是在为一场盛宴做着餐前准备,“我只问你,你信不信,我三招之内,就能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社会性死亡? 王虎和他的一众手下都愣住了,这词儿他们听都没听过,但从赵峰那轻松又危险的语气里,他们本能地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反了!反了!这小子彻底反了!”周扒皮捂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脸,躲在王虎身后尖声叫嚣,“虎哥!别跟他废话了!他敢公然顶撞上官,还包庇罪女,这林晚肯定就是奸细!他们俩这是要里应外合,图谋不轨啊!拿下他们!就地正法!” 周扒皮这一嗓子,直接把事情的性质从私人恩怨拔高到了军事层面。 王虎的眼睛猛地一亮,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对!说得对!”他大手一挥,声音里充满了杀气,“赵狗剩私通罪女,意图不轨!来人,给我把这对奸夫淫妇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身后那七八个亲信早就摩拳擦掌,得到命令,立刻发出一声呐喊,亮出兵刃,如狼似虎地朝着赵峰和林晚扑了上来。 林晚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抓住了赵峰的衣角。 赵峰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将林晚彻底护在身后,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格斗起手式。来得正好,省得他一个个去找了。今天,就拿这群杂碎来检验一下这具身体的实战性能。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从门外传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要扑上来的几个士兵,被这声吼叫吓得一个激灵,动作齐齐一滞。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校尉铠甲、身材挺拔的中年将领,正大步流星地走来。他面容刚毅,不怒自威,正是之前在演武场上主持分配事宜的李校尉。 李校尉身后,还跟着一队亲兵,个个盔明甲亮,气势远非王虎手下这群乌合之众可比。 王虎看到来人,脸色一变,连忙收起了脸上的杀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了上去:“李……李校尉,您怎么来了?这点小事,不敢劳烦您大驾啊。” 李校尉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场中,目光冷厉地扫过王虎和他那群手持兵刃的亲信,最后落在了被踹得四分五裂的门板上。 “小事?”李校尉冷哼一声,声音如同腊月的寒冰,“聚众斗殴,私闯兵舍,毁坏军备,还想对同袍刀剑相向!王虎,你告诉我,这叫小事?” 他猛地一扭头,指着王虎的鼻子破口大骂:“窝里横算什么本事?有这股劲头,怎么不去前线多杀几个胡羯狗贼!一个个的,对付自己人比谁都凶!” 李校尉的骂声中气十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王虎被骂得狗血淋头,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他不敢顶嘴,只能硬着头皮狡辩:“校尉大人,您误会了!是这赵狗剩,他……他包庇罪女,我怀疑这女人形迹可疑,很可能是北胡派来的奸细!我这是为了军营的安全着想啊!” “奸细?”李校尉的音调又高了八度,“怀疑?王虎,我问你,军中办案,讲的是什么?” “是……是证据……”王虎的声音越来越小。 “既然知道是证据,你的证据呢?”李校尉步步紧逼,“拿不出证据,就是恶意构陷,扰乱军心!按我大周军律,该当何罪?” “当……当斩……”王虎的腿肚子开始打哆嗦了。他哪有什么证据,不过是周扒皮随口胡诌,他顺坡下驴罢了。 “既然知道当斩,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李校尉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王虎的心口。 王虎彻底蔫了,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带着你的人,滚!”李校尉厉声喝道,“再敢让我发现你们私下斗殴,寻衅滋事,我不管谁对谁错,一并绑了送去执法队!” “是,是……”王虎如蒙大赦,狠狠地瞪了赵峰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他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连忙招呼着周扒皮等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李校尉看着王虎等人狼狈离去的背影,这才转过身,脸上的怒容化为一丝柔和。他先是赞许地看了赵峰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林晚身上,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叹了口气。 “林小姐,委屈你了。” 这一声“林小姐”,让林晚和赵峰都愣住了。 李校尉没有多解释,只是对自己身后的亲兵吩咐道:“去,到军需处领一床新的棉被和一些肉干、白面馒头过来。就说是我说的。” “是!”一名亲兵领命而去。 李校尉这才看着林晚,声音放得更低了:“令尊,林正德尚书,于我有知遇之恩。当年若非他一手提拔,我李某至今恐怕还是个大头兵。我相信,他老人家忠君爱国,绝不是通敌叛国之人,定是遭了奸人陷害。” 轰! 赵峰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 我靠!猜对了!还真是隐藏剧情! 本以为只是抽了个SSR卡,没想到这卡还自带一个高等级的友方NPC!这波操作,直接从地狱模式跳到了新手教程啊! 林晚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抬起头,那双一直冰冷倔强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层水雾。自从家破人亡,她听到的全是辱骂和诅咒,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她这边,相信她的父亲。 “李……李叔叔……”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唉……”李校尉叹息一声,“小姐放心,此事我定会暗中追查,总有一天要为尚书大人洗刷冤屈。但在那之前,你的安全最重要。”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赵峰,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赵峰。”他第一次正式地叫出了这个名字,而不是“赵狗剩”。 “属下在!”赵峰立刻挺直了腰板。 “从今天起,保护好林小姐,就是你的首要军务!她的安危,比你上阵杀敌的军功更重要!听明白了吗?” “明白!”赵峰大声回答。 “很好。”李校尉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一些,“至于王虎那边,他要是再敢克扣你的粮饷军功,或者找你们任何麻烦,你不用忍着,直接来校尉营帐找我!我给你撑腰!” 赵峰心中一暖,郑重地抱拳行礼:“多谢校尉大人!” 这波稳了!不仅媳妇的背景板被激活了,自己还顺带抱上了一条金大腿。这生存体验感,瞬间拉满! 李校尉又叮嘱了几句,见亲兵将东西送来,便不再多留,带着人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赵峰和林晚两人。 崭新的厚实棉被,还有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干和白面馒头,让这间家徒四壁的土坯房,第一次有了那么一点“家”的感觉。 两人默默地吃着东西,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 夜深了。 林晚将那床厚实的棉被在土炕上铺好,屋里顿时暖和了不少。她看了一眼还在桌边忙活的赵峰,犹豫了片刻,才小声开口:“夜……夜深了,你不睡吗?” 赵峰头也没抬,他正拿着一块木炭,在一块捡来的平整木板上画着什么。那图纸的线条复杂而精密,充满了机械感,完全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 那是一张现代复合弓的分解设计图。 “你先睡。”赵峰随口回答,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图纸,“我搞点技术升级。在这鬼地方,没点硬家伙防身可不行,得给自己弄点战术装备。” 林晚听不懂什么叫“技术升级”和“战术装备”,但她能看到赵峰脸上那种极致的专注。那种感觉,让她莫名地心安。她不再多问,默默地躺下,盖上了温暖的被子,很快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林晚忽然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爹……娘……不要……不要走……”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一直在旁边闭目养神的赵峰瞬间睁开了眼,他放下手中的木板,几步来到床边,看着失魂落魄的林晚。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稳定:“做噩梦了?” “别怕,有我在。”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林晚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她呆呆地看着赵峰,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 下一秒,她猛地扑了过去,将脸深深地埋在赵峰的胸膛里,压抑了数月的悲痛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们都死了……我的亲人……全都没了……呜呜呜……” 赵峰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伸出手,有些生疏却异常坚定地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等她哭声稍歇,才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续航拉满,包你一辈子。” 第5章:你还在吃土,哥已经开荤了! 怀里的身体温热而柔软,却在剧烈地颤抖像是一只在暴风雨中无处可依的雏鸟。 赵峰抱着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衣服上传来的湿意,那是她压抑了许久的泪水。 他有些僵硬地拍着她的后背,那句话而出后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叫什么虎狼之词。 上辈子在部队里跟兄弟们插科打诨习惯了这种骚话张口就来。可现在对着一个古代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惨剧的千金小姐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太超前了? 然而怀里的林晚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 她的哭声渐渐停歇只是身体还在微微抽噎。她没有抬头依旧将脸埋在赵峰的胸膛里,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你说话要算话。” “那必须的。”赵峰松了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来不管在哪个时代安全感这东西都是硬通货。 他扶着林晚的肩膀,让她重新坐好然后将那床厚实的棉被给她裹紧了。 “睡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赵峰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就是怎么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林晚抬起头一双哭得红肿的眸子看着他,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戒备只剩下水洗过后的清澈和一丝依赖。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乖乖地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赵峰看着被子里缩成一团的身影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特种兵王穿越成边关小卒,开局就是地狱模式还附赠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媳妇。 这剧本真他娘的刺激。 他坐回桌边看着木板上那张复合弓的设计图心思却飘远了。 王虎那孙子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李校尉虽然能护得了一时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这里。 归根结底在这弱肉强食的鬼地方拳头才是硬道理,而想要拳头硬首先就得把这具破风箱一样的身体给养好。 靠军营里那点黑面馒头和清汤寡水?别说恢复体能了能不饿死都算老天开眼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张嘴。 林晚那小身板风一吹就倒,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必须得加餐,所以搞点野味来改善伙食已经成了迫在眉睫的头等大事。 赵峰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黑风口背靠连绵的燕山山脉,虽然环境恶劣但对一个顶级的特种兵来说,这片广袤的山林就是一个天然取之不尽的巨型食堂!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赵峰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林晚,她呼吸平稳似乎是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赵峰没吵醒她只是将自己的那件还算厚实的破旧军大衣盖在了她的被子上然后悄悄推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寒风依旧刺骨但赵峰却感到一阵久违的兴奋, 他没有直接上山而是在军营外围溜达起来,他可不想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先勘察地形评估下风险。 哪里有巡逻队的固定路线、哪里是视野盲区甚至哪里有可以快速隐蔽的地形……这些信息在他脑中迅速构建成了一幅三维立体地图。 黑风口的地形很复杂,多是戈壁和低矮的灌木丛再往远处才是真正的大山。 赵峰在一片灌木丛的边缘停下了脚步蹲下了身仔细观察着地面,沙土地上留着一些细碎的痕迹,普通人看来这不过是些杂乱无章的印子。但在赵峰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份详细的菜单。 “嗯,这是野兔的爪印,看这痕迹的新鲜程度昨晚刚来过。” “这边有刨食的痕迹还有几根脱落的羽毛是山鸡。” “嚯,这个脚印有点意思,个头不小是狍子。” 赵峰的嘴角微微上扬。 对于一个顶级的猎手而言找到猎物只是第一步。如何用最节能最高效的方式捕获它才是技术的体现。 直接追捕?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且不说这具身体的体力跟不上,就算能跟上闹出太大动静万一被巡逻队发现也是个麻烦。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陷阱。 赵峰没有工具但他有的是知识和经验。 他从破烂的军服上小心翼翼地拆解出几根结实的麻线。又在附近找了几根柔韧性极佳的灌木枝条和一些干枯的草叶。 材料虽然简陋但手法却专业到了极致。 他先是在野兔经常路过的一条兔道上选择了一个绝佳的位置,接着用手挖了一个小坑将一根削尖的木棍斜插在坑底。然后用一根柔韧的灌木枝条做成一个弹性十足的弓形机关,麻线做成的活套就巧妙地隐藏在必经之路上,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浮土和草叶。 整个陷阱小巧而致命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别说是兔子了,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猎人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这叫“绊发式索套陷阱”,是他前世在丛林里对付敌人时常用的手段现在用来对付兔子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随后他又在山鸡刨食的地方用同样的手法制作了一个悬吊式陷阱,只要山鸡啄食他放置的诱饵就会触发机关被瞬间吊到半空中。 做完这一切赵峰拍了拍手上的土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 这就叫专业。 他迅速清理了自己来过的痕迹悄无声息地返回了营地,当他回到那间土坯房时林晚已经醒了。 她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针线在昏暗的光线下,认真地缝补着赵峰那件破了洞的军服。 看到赵峰进来她手上的动作一停开口问道:“你……你出去了?” “嗯,出去溜达了一圈活动活动筋骨。”赵峰随口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昨天李校尉送来的白面馒头递给她。 “先垫垫肚子。” 林晚接过馒头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看着赵峰空空如也的双手和那张平静的脸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失落。 她以为……他会带回些什么。 赵峰看出了她的心思却没点破只是咧嘴一笑:“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这一上午赵峰都没再出去。 他就在屋里拿着那块木炭继续完善他的复合弓设计图。 第6章:老军医才是隐藏大佬! 林晚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缝缝补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屋子里那种尴尬和疏离的气氛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安宁。 午后赵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站起身。 “走,带你去看点好东西。”他拉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林晚再次来到了早上布设陷阱的地方。 离得老远林晚就看到那片灌木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走近一看她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早上那个被赵峰称作兔道的地方一个精巧的绳套正死死地勒着一只肥硕野兔的脖子,而在不远处另一片草地上,一只色彩斑斓的山鸡正被一根绳子倒吊在灌木枝上扑腾着翅膀。 “这……这是……”林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今天的晚餐。”赵峰走上前干脆利落地结果了两只猎物的性命,然后一手拎着兔子一手拎着山鸡冲着林晚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怎么样?你男人还行吧?” 林晚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起。 当赵峰拎着两只肥硕的猎物大摇大摆地走回营地时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我靠!那不是赵狗剩吗?他手里拎的是什么?” “是兔子!还有一只山鸡!我的天这么肥!” “他哪来的?偷的?抢的?” “屁!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哪偷抢去?肯定是自己打的!” “就他那怂样还会打猎?我不信!” 周围的士兵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投来或震惊、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他们在这黑风口天天吃糠咽菜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别说肉就连荤腥都几个月没见过了。 现在这个他们一直看不起的赵狗剩,居然拎着两只活蹦乱跳的猎物回来了! 这视觉冲击力简直了。 回到屋里赵峰手法麻利地开始处理猎物,剥皮、去内脏、清洗……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林晚眼花缭乱。 很快他用那只豁了口的瓦罐架在火上,将切好的兔肉和一些野菜丢进去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肉汤,浓郁的肉香味很快就从破旧的门缝里飘了出去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 “咕噜……” 隔壁几个营房里传来一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士兵一个个扒在门口,使劲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馋得眼睛都绿了。 屋里赵峰盛了一大碗兔肉汤递给林晚。 “尝尝哥的手艺。” 林晚接过滚烫的瓦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鲜美的肉汤滑入喉咙,一股久违的暖意和满足感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这是她自从家破人亡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她抬起头看着正大口啃着烤鸡腿的赵峰,这个男人明明看起来还是那副瘦弱的样子,却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惊喜和安全感。 吃完饭赵峰将剩下的那只处理干净的野兔用草绳捆好。 “你歇着我出去一趟。” “去哪?”林晚下意识地问道。 赵峰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年头光有技术不行还得会搞关系。”说完他提着兔子径直朝着军营深处那个挂着医药司牌子的小帐篷走去。 他知道在这缺医少药的边关,军医宋老头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人物才是整个营地里最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医药司的帐篷在军营一个偏僻的角落终日弥漫着一股浓重又古怪的草药味。 赵峰提着那只处理干净的野兔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咳嗽声,他掀开厚重的帘子一股混杂着药味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帐篷里光线昏暗一个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头正趴在一张破旧的案几上打盹,正是军医宋老头。 听到动静宋老头懒洋洋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清来人是赵峰,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没什么表情。 “又是你小子?怎么昨天的雄黄粉不够用?还是说你那天仙媳妇又出什么新状况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久经世故的慵懒。 赵峰嘿嘿一笑,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直接将手里的野兔往前一递重重地放在了案几上。 啪的一声惊得案几上的瓶瓶罐罐都跳了一下。 “宋军医,今天运气好弄了点野味。”赵峰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语气里满是热络,“这不是寻思着您老人家劳苦功高,特地拿来孝敬孝敬您,给您补补身子。” 宋老头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他的目光,从赵峰那张带着讨好笑容的脸上,缓缓移到了案几上那只肥硕的野兔上。 兔皮已经被剥掉,露出下面粉嫩新鲜的兔肉,一看就是刚打的。 在这鸟不拉屎、几个月不见荤腥的黑风口,这样一只兔子,价值不亚于几两碎银子。 宋老头的喉结,不着痕迹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欣喜,反而将浑浊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赵峰身上,慢悠悠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小子,昨天才从我这拿了东西,今天就提着肉上门了。说吧,又想从我这老骨头身上刮下点什么油水?” 这老头是个老油条。 赵峰心里瞬间就有了判断。 跟这种人打交道,耍小聪明没用,必须得拿出诚意,把姿态放低。 “瞧您说的。”赵峰的笑容更加真诚了,“我哪敢啊。就是……就是想跟您老请教请教,在这黑风口,怎么才能活得久一点?” 他这话,一半是试探一半是真心。 一个能在这种鬼地方当了几十年军医还活得好好的老头,本身就是一本行走的“生存指南”。 宋老头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赵峰半晌。 眼前这个年轻人明明还是那副瘦弱的身板,但眉宇间那股精气神,跟前几天那个唯唯诺诺的赵狗剩,简直判若两人。 尤其是那句怎么才能活得久一点问得太有水平了。 不是问怎么升官发财而是问怎么活命。 这才是边关生存的终极命题。 “有点意思。”宋老头终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大黄牙。他伸出干枯的手像拎小鸡一样拎起那只兔子,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7章 一碗肉汤收买不了人心 “行,这兔子老头子我收下了。”他把兔子往身后一丢然后从案几下摸出一个豁了口的酒葫芦,自己灌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开了腔。 “想活命第一条就是别惹自己惹不起的人。”宋老头瞥了赵峰一眼。 “你昨天把王虎那头蠢猪给得罪死了吧?” “是他先来找我麻烦的。”赵峰不动声色地回答。 “哼,谁先找谁不重要。”宋老头冷笑一声。 “重要的是你让他当众丢了面子。在这军营里有时候面子比命都重要。他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伍长而已大不了兵来将挡。”赵峰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伍长?”宋老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小子你太天真了。王虎那头蠢猪本身不足为惧,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昨天能收拾他今天也能。但你要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赵峰的心头一凛,他知道正题来了。 “他背后有人?” “废话!”宋老头又灌了口酒砸吧砸吧砸。 “你以为他凭什么能当上伍长?凭什么敢明目张胆地克扣军功粮饷?这黑风口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水深着呢。” “王虎克扣下来的粮饷自己顶多留下三成,剩下那七成都孝敬给了上面的人。”他伸出两根手指头道。 “谁?”赵峰追问道。 宋老头嘿嘿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指了指军营深处的方向:“管着咱们吃饭家伙的地方军需处。” 他压低了声音:“军需处的陈主簿是王虎的远房表亲。那就是一条喂不饱的豺狼。王虎就是他养在下面的一条狗专门替他咬人敛财。你打了狗就等于打了主人的脸。你说他会怎么对你?” 赵峰的脸色沉了下来。 好家伙原来是条利益链。一个伍长一个主簿官官相护。怪不得王虎如此嚣张。 “那李校尉呢?”赵峰想起了昨天给自己撑腰的李校尉。 “他不是能管着他们吗?” “李校尉?”宋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李校尉是个正派人也是个好官,可惜啊他刚调来黑风口不久根基不稳。而且他管的是训练和防务,军需后勤这一块他插不上手。他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一世。陈主簿要想给你下绊子有的是办法。比如给你断了粮,或者下次冲锋把你安排在最危险的送死位置……你防不胜防。” 这番话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得赵峰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本以为抱上了李校尉这条大腿至少能安稳一阵子。现在看来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他不仅用拳头换来了金疮药还意外收获了军营最核心的情报网,对敌人的认知瞬间从平面升级到了立体。 这波不亏。 “多谢宋军医指点。”赵峰真心实意地抱了抱拳。 “指点谈不上。”宋老头摆摆手从一堆瓶瓶罐罐里翻出一个小油纸包丢给他。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拿去吧。算我老头子还你的人情。” 赵峰接过药正要道谢,宋老头却又开了口。 “对了你那小媳妇,脚踝的伤我听人说了。”宋老头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昨天给你的雄黄粉,只能消消毒治标不治本。” “那伤口拖得太久里面的肉怕是已经烂了。腐肉不去神仙难救!时间一长毒气攻心,别说一条腿连命都保不住。” 赵峰的心猛地一沉:“那该如何是好?” “想救她只有一个办法。”宋老头比画了一个用刀割的手势。 “得用最锋利的刀子把里面的烂肉全都剜出来刮干净,直到看见新鲜的红肉为止。然后……”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古怪,“然后必须用烈酒反复冲洗伤口才能彻底杀掉里面的毒。可这烈酒……嘿,在咱们这是严格管制的军需品比黄金还金贵。只有那些军官老爷们逢年过节才能分到一小壶,咱们这些大头兵闻都别想闻到。” 烈酒! 赵峰的拳头瞬间握紧。 …… 赵峰揣着金疮药和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土坯房。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了一眼隔壁那几个同样低矮的屋子。从门缝里他能看到几张面黄肌瘦的脸正偷偷地朝他这边张望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这些人都是和他一样挣扎在最底层的炮灰,赵峰沉吟片刻转身回到屋里将那锅还剩下不少的兔肉汤直接端了出来。 “赵……赵哥?”隔壁一个叫刘三的士兵看到赵峰端着一锅肉汤走过来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别废话了。”赵峰把瓦罐往他们几个人中间一放。 “都是一起扛枪的兄弟有口肉汤大家一起喝。以后有什么事互相照应着点。” 那几个士兵全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瓦罐里那漂着油花、散发着浓香的肉汤一个个眼眶都红了。 “赵哥!”扑通一声刘三竟然直接跪了下来声音哽咽道。 “您就是我亲哥!以后您一句话我刘三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赵哥还有我!”另外几个人也纷纷表态看向赵峰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感激。 一碗肉汤收买不了人心。 但在这绝望的寒冬里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却足以点燃他们心中那早已熄灭的火焰。 赵峰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刘三的肩膀。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他有了自己最初的班底。 夜深了。 北疆的寒风在窗外呼啸如同鬼哭狼嚎。 屋里林晚躺在床上身体却在不停地发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但那压抑的痛苦的呜咽还是穿透了被子传到了赵峰的耳朵里。 “疼……” 赵峰几步走到床边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滚烫!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烧! 他借着微弱的火光掀开被子一角,看到林晚那只受伤的脚踝已经红肿得像个馒头,之前处理过的伤口边缘甚至有黑色的脓血渗出。 再这样下去真如宋老头所说这条腿就废了! 林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艰难地睁开眼,烧得通红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没事……” 看着她痛苦却依旧强撑的样子赵峰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第8章 月黑风高盗酒夜 去他娘的规矩! 去他娘的军需管制!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墙角那张画着复合弓设计图的木板,最终,定格在军营深处,那个存放着军需物资的方向。 他的脸上,再无一丝犹豫,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 “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赵峰说得平静,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印在了林晚的心上。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掀开那片破烂的门帘,身影迅速没入屋外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寒风灌了进来,林晚却感觉不到冷,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门帘晃动的方向,蜷缩在床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咬着自己的手臂,不让痛苦的呻吟溢出喉咙。 赵峰的脑子,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计算机。 目标:军需处,烈酒。 风险:最高级别。军需重地,等同军事禁区,擅闯者,死。被发现,不仅自己要完蛋,林晚也会被立刻打上“同谋”的标签,下场只会更惨。 但他没有选择。 作为一个特种兵王,他最清楚感染和高烧对一个虚弱身体的杀伤力有多恐怖。再拖下去,林晚就真的没救了。 所以,这波必须得去。 他没有直接冲着军需处去,而是像一头潜伏在暗夜里的猎豹,先是绕着营地外围,利用那些低矮的土坯房和杂物堆形成的阴影,快速移动。 他的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呼吸悠长而平稳,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 很快,他摸到了刘三他们几个的房门外。 “咚咚。”他用手指,发出了两声极轻的敲击。 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刘三那张瘦削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赵峰,他连忙把门拉大了一些。 “赵哥,这么晚了,您有事?” “嘘。”赵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问道:“军需处那边,巡逻队换防的规律,知道吗?” 刘三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变。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知道!巡逻队一共有三队,每队六个人。一个时辰换一次岗,一时三刻是换防最频繁的时候,也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军需库后面有堵墙,那边光线最暗,是个死角,但听说墙根下撒了碎石子,一踩就响。” 情报,到手了。 赵峰心里有了底,他拍了拍刘三的肩膀,“谢了。今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赵哥放心!我刘三要是多说一个字,天打雷劈!”刘三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峰不再停留,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他没有穿什么专业的夜行衣,只是将自己那身本就灰黑的破旧军服反过来穿,又用泥土在脸上和手上抹了一遍,这身“吉利服”虽然简陋,但效果拔群。 军需处在营地的最深处,由一圈半人高的木栅栏围着,里面是几座大仓库,外面有明哨,暗处还不知道藏着多少眼睛。 赵峰伏在一处土坡后面,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冷静地观察着。 一队巡逻兵打着哈欠,举着火把,懒洋洋地从栅栏外走过。火光照亮了他们麻木的脸,也照亮了他们身后长长的影子。 赵峰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他精确地计算着巡逻队的移动速度、视野范围和火光覆盖的区域。脑海中,那幅勘察过的三维立体地图,此刻被无数条数据和路线填充得满满当当。 机会,只有一次。 子时三刻,换防的钟声响起。 旧的巡逻队拖着疲惫的脚步离开,新的巡逻队还没完全进入状态。就在这交接的、不足十个呼吸的空档里。 赵峰动了! 他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瞬间弹射出去,贴着地面疾冲。没有一丝风声,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他就像是阴影本身,在地面上无声地流淌。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他眨眼即至。 栅栏的木头有些已经朽烂,他双手轻轻一扳,就撕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身子一缩,钻了进去。 成功潜入第一道防线。 他没有急着去仓库,而是立刻贴在最近的仓库墙壁阴影下,调整呼吸,再次进入潜伏状态。 刘三说得没错,仓库后面的墙根下,铺满了碎石子。这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预警装置。 赵峰从地上摸起一颗小石子。 他侧耳倾听,分辨着风声和远处营房传来的鼾声,精准地捕捉到左前方三十米外,一个暗哨轻微的咳嗽声。 就是现在! 他手腕一抖,那颗小石子划出一道无声的轨迹,精准地落在了右前方五十米外的一堆空木箱上。 “啪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谁!”左前方的暗哨立刻警觉起来,举着兵器小心翼翼地朝着发出声响的木箱方向摸了过去。 调虎离山。 就在暗哨被引开的瞬间赵峰动了。 他脱下脚上那双破烂的鞋子,赤着脚脚尖点地,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碎石之间的缝隙里。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那片死亡地带成功抵达了军需库的后墙。 墙壁是用夯土和木头建成的,其中一扇用来通风的小窗木栓已经有些松动。这是他白天勘察时就发现的薄弱点。 他掏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细铁丝捅进锁孔轻轻一拨。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锁开了。 翻身进入仓库一股浓郁的粮食霉味混合着皮革和金属的味道扑面而来。 赵峰的鼻子快速地嗅了嗅,很快他就在一个角落里闻到了一股让他精神一振的淳厚酒香。 他摸了过去果然发现了一排半人高的大酒坛上面贴着封条。这就是军官们才能享用的烈酒。 他没有贪心去搬动大酒坛那动静太大。而是在旁边找到了几个装着酒的小号皮水囊显然是准备分发给军官们的。 他拿起一个拔开塞子闻了闻辛辣的酒气直冲脑门。 够烈!接着他迅速把皮水囊揣进怀里,任务完成!! 正准备离开,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的货架看到上面挂着一排排风干的肉条。 “来都来了……”赵峰心里嘀咕一句本着绝不走空路的原则,顺手扯下七八条最肥厚的肉干塞进了另一个口袋。 满载而归。 他原路返回过程同样顺利得不可思议。当他再次回到那间破旧的土坯房时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炷香。 第9章 哥的新主线任务来了! 他就像一个在自家后花园里散了个步的幽灵来无影去无踪。 屋里林晚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身体因为高烧和剧痛正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我回来了。”赵峰的声音如同天籁。 他没有废话立刻将怀里的烈酒和干净的布条拿出来。 “可能会很疼你忍着点。”他看着林晚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想活命就必须把烂肉刮掉。” 林晚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她还是用尽全力点了点头。 赵峰将一块布塞进她嘴里,然后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嗤——” 刀锋划开红肿的皮肉黑色的脓血立刻涌了出来。 林晚的身体猛地绷直嘴里的布被瞬间咬穿,但她依旧死死地压抑着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赵峰的动作快而稳,他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但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他用刀尖一点一点将那些已经腐烂发黑的死肉全部刮了下来,直到伤口里露出了鲜红的新肉。 “忍住!” 他低喝一声将那辛辣的烈酒直接倒在了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唔——!” 林晚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直接疼晕了过去。 赵峰没有停,他用烈酒反复冲洗着伤口直到他确定所有毒菌都被杀死了,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地为她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但呼吸却明显平稳下来的林晚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关,算是闯过来了。 …… 与此同时,军需处。 那个被引开的暗哨张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来后,反复检查了那堆木箱,除了一个被风吹落的石子,什么都没发现。 换防的时候,他遇到了王虎的心腹,周扒皮。 “周哥,我刚才好像看到个黑影,从军需库那边闪过去了,快得跟鬼一样。”张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黑影?”周扒皮那双小眼睛立刻眯了起来,“看清是谁了吗?” “太快了,没看清。也可能……也可能是我眼花了。” “眼花?”周扒皮冷笑一声,他心里一动立刻就想到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赵峰。 “这营里除了那个不知死活的赵狗剩,还有谁敢这么大胆?哼,你先别声张我这就去告诉虎哥!抓贼拿赃看他这次还怎么狡辩!” 半夜林晚从昏迷中醒来,高烧退了,脚踝的剧痛也变成了可以忍受的灼痛。她睁开眼就看到赵峰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肉干小口地啃着。 看到她醒来赵峰把手里的肉干递了过去。 林晚摇了摇头,她看着赵峰那张沾着泥污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脸。这个男人闯了必死的军需库就为了给她取药。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信任的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倾斜。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赵峰。”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嗯?”赵峰啃着肉干含糊地应了一声。 林晚直视着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我爹是被人陷害的。我这里有能证明他清白的东西。” “一份账本,一份记录着主谋所有罪证的……死亡账本。” “死亡账本?” 赵峰啃着肉干的动作停住了。他把手里的肉干放到一边,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从一个吊儿郎当的兵痞切换成了一名正在接受最高级别任务简报的特种兵。 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 林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变化所影响,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她看着赵峰,一字一句,将那段深埋心底的、沾满了血腥的记忆缓缓道出。 “我爹……林正德,一生清廉,忠君爱国,绝不可能做出通敌之事。”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那批被烧毁的粮草,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被他们偷运出关,卖给北胡人的,是整整三千套精良的铁甲和五千把锋利的马刀!” 赵峰的心头猛地一跳。 三千套铁甲,五千把马刀! 他久居边关,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大周朝对铁器管制极严,一套铁甲的造价,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衣食无忧十年。这批军械如果落入北胡手中,足以装备起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对黑风口的防线,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监守自盗了,这是赤裸裸的叛国! “那本账本,记录的就是这笔交易的全部细节。”林晚继续说道,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棉被,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从军械出库,到与北胡商人接头的时间、地点,再到参与此事的朝中官员名单……所有人的名字,每一笔赃款的去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爹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大,他一旦上报,很可能连面见圣上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灭口。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 “他明面上准备弹劾的奏章,暗地里,却将这份真正的账本,托付给了他最信任的副将,张谦。” “我爹被捕前一夜,将我叫到书房。他告诉我,如果他遭遇不测,就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然后想办法找到张谦叔叔,拿到账本。只有那本账本,才能为林家洗刷冤屈,才能将那些真正的国贼,绳之以法!” 说到这里,林晚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晚父亲决绝的嘱托,家破人亡的惨状,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 赵峰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布条。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林正德,兵部尚书。能让他都感到忌惮,不敢轻易上报的势力,那幕后黑手的地位,绝对高得吓人。 王虎的上级,那个军需处陈主簿,在这张巨大的利益网里恐怕连个小头目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最末端的执行者。 而这本“死亡账本”就是一把能捅破天的尖刀。 它既是林家的翻案希望,也是一颗能引爆整个大周朝堂的超级炸弹。 第10章 不好意思你的棉衣丢了 谁拿到它谁就掌握了主动权,但同时谁拿到它谁也就成了所有黑手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张谦现在在哪?”赵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晚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和痛苦,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爹出事后张谦叔叔也一同被下了大狱,但后来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有人说他被打死了,有人说他畏罪自杀了也有人说他逃了出去。” 赵峰的眉头皱了起来,这难度直接从寻找特定目标升级到了大海捞针。黑风口与世隔绝,想要在这里打探一个人的下落难如登天。 “不过……”林晚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本黯淡的脸上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爹说过张谦叔叔是雁门关人,他身上常年佩戴着一个家传的信物。” “那是一枚用狼牙打磨成的吊坠,上面用小刀刻着一个很小的谦字。他说那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从不离身。” 狼牙吊坠,雁门关人士名字里带个谦字,线索虽然稀少但总算有了明确的指向。 赵峰将这几个关键信息牢牢记在心里,他看着眼前这个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女孩。 他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就是找个人拿个账本嘛,多大点事儿,从今天起你负责养伤我负责搞定一切。” “你只要记住,你男人是专业的。” 林晚愣愣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明明自己都深陷泥潭,却总能用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将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信任和未来都押在了这个只认识了短短几天的男人身上。 …… 接下来的几天黑风口的气温骤降。 北风卷着雪花终日呼啸,整个营地都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地间一片苍茫。 有了赵峰从军需库顺手牵羊带回来的肉干,加上他时不时用陷阱抓回来的野味两人的伙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林晚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而赵峰也利用这段时间将自己的身体状态调整到了一个初步的巅峰。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进行着严苛的体能训练。负重奔跑、俯卧撑、引体向上……那些前世融入骨血的训练项目被他一样样捡了回来。 那具原本瘦弱的身体肌肉线条开始变得清晰而充满力量。 他甚至用打磨锋利的兽骨和坚韧的兽筋配合那张设计图悄悄制作出了一把简易却威力不俗的复合弓。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赵峰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王虎那条疯狗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暴风雪在发放过冬棉衣的这一天来了。 按照军中规矩,为了抵御北疆的严寒每年入冬都会给每个士兵发放一套加厚的棉衣棉裤。这东西在黑风口就是命。 这天下午所有士兵都顶着风雪,聚集在演武场上等着领新衣,负责分发的正是王虎的头号狗腿子周扒皮。 他站在一个高高的木箱上捏着嗓子尖声念着名册。 “张三!” “到!” “刘四!” “到!” …… 一个个士兵上前从周扒皮手里接过那厚实保暖的棉衣,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赵峰和刘三几人排在队伍的后面。 刘三搓着手压低声音对赵峰说:“赵哥这下好了,有了新棉衣这个冬天就不难熬了。” 赵峰没说话,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木箱上那个小人得志的周扒皮,他知道今天这关没那么好过。 很快念到了刘三的名字,他兴高采烈地领了棉衣回来,队伍里只剩下赵峰一个人。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大家都想看看前几天闹出那么大风波的赵狗剩,王虎会怎么对付他。 周扒皮清了清嗓子拿起名册,故意用一种夸张拖长了的语调喊道: “赵——狗——剩——” “到。”赵峰平静地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周扒皮放下名册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个假惺惺充满歉意的笑容。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赵峰兄弟。”他故意把狗剩换成了赵峰显得格外讽刺。 “刚才清点物资的时候我们发现……你的那套棉衣,好像在运输的路上不小心遗失了。” “什么?!”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遗失了?骗鬼呢!几十号人的棉衣都好好的偏偏就他赵峰得丢了? 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报复!是王虎在杀鸡儆猴!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站在周扒皮身后的王虎脸上正挂着一丝残忍而得意的冷笑。 在这滴水成冰的黑风口没有过冬的棉衣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就算不被冻死也会被冻出各种毛病最后活活拖死。 这一招太毒了! 刘三等人急得脸都白了却不敢出声。顶撞军需发放那可是大罪。 周围的士兵们也都敢怒不敢言,看向赵峰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面对这几乎是必死的局面,赵峰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扒皮忽然笑了。 “遗失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行啊。” 他点了点头,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指了指周扒皮。 “那你身上的这套,赔给我吧。” 周扒皮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他身后的王虎,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得意的冷笑也瞬间凝固。 整个演武场,上百名士兵,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那个伸出手指,理直气壮地指着军需官,索要赔偿的瘦削身影。 这……这是什么操作? 正常人不应该是愤怒、哀求,或者绝望吗? 他怎么能用一种“你弄丢了我的东西,就拿你的来赔”的语气,说出这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这脑回路,属实有点清奇。 “你……你说什么?”周扒皮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那尖细的嗓音都因为震惊而破了音。 赵峰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还往前又走了一步,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说,我的棉衣丢了,你,周扒皮,作为分发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既然找不到我的,那你身上这套,看起来还挺新,就赔给我吧。” 第11章 给你全拿了 他顿了顿,还煞有介事地补充了一句:“放心,我这人好说话不让你吃亏,你那件旧的就留给你自己穿了。” “噗——”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压抑的窃笑声像是会传染一样,在整个演武场上此起彼伏。 所有士兵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周扒皮,那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周扒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这已经不是报复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当着全营的面,指着鼻子让他脱衣服赔偿! “赵狗剩!你他娘的找死!”周扒皮气得浑身发抖,恼羞成怒地就要从木箱上跳下来动手。 “住口!” 一声暴喝,王虎终于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他排开众人,大步走到赵峰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赵峰完全笼罩。 “赵峰,你别给脸不要脸!”王虎的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棉衣遗失,是运输队的责任,我们会上报追查。你在这里胡搅蛮缠是想公然挑衅军规吗?” 他把狗剩换成了赵峰,但那语气里的威胁和杀意比之前浓烈了十倍。 他死死地盯着赵峰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恐惧,然而他失望了。 赵峰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底发寒的平静。 “王伍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赵峰的语气很淡。 “军规第七条克扣侵占挪用军需物资者,轻则杖责三十重则斩立决。我的棉衣就在这黑风口丢地,你说我该找谁?” “运输队远在百里之外,可某些人近在眼前啊。” 这话就差直接点名道姓了,王虎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几天前还被自己踩在脚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废物,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而且句句都戳在他的肺管子上。 “好,很好。”王虎气极反笑,他指着赵峰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有种。我倒要看看没有棉衣,你这身硬骨头能扛过几天!” 说完他不再给赵峰任何开口的机会,猛地一挥手。 “收队!” 他带着周扒皮和一众亲信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演武场上的士兵们渐渐散去,看向赵峰的目光也从之前的同情变成了敬畏和担忧。 敢这么当面硬刚王虎是条汉子。 刘三几人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赵哥这可怎么办啊?这天寒地冻得没棉衣会死人的!要不……要不我们几个把棉衣凑一凑晚上轮流给你穿?” “不用。”赵峰拍了拍身上的单衣仿佛感受不到刺骨的寒风,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今天晚上我就有新棉衣穿了。” 说完他没再多解释,转身朝着自己的土坯房走去。 回到屋里林晚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他们……没给你棉衣?” “小问题。”赵峰走到火堆旁伸出双手烤了烤语气轻松道:“他们只是暂时帮我保管一下,晚上我就去取回来。” 林晚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不知为何就落了地。 这个男人好像总有办法解决一切难题。 夜很快就深了。 风雪比白天更大了,卷着哨子疯狂地拍打着破旧的门窗。 土坯房里赵峰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将那把自制的复合弓背在身后,又将那柄锋利的短刀插在靴筒里。最后他从火堆里捻起一把黑色的草木灰和着雪水均匀地涂抹在脸上。 瞬间他就和这浓稠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他对躺在床上的林晚说道。 “门关好,谁叫都别开。” 林晚点了点头,看着他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小声说:“你……小心。” “放心。” 赵峰的身影如同一缕青烟消失在门外,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王虎的营帐。 王虎作为伍长住的是一间单独比普通士兵的土坯房要大上不少的营房,位置也更靠近营地中心。 守卫自然也更加森严。 但这对于赵峰来说形同虚设。 他就像一个行走在阴影中的王者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巡逻队的路线和暗哨的视线。那些在别人看来是障碍物的柴火堆废弃木箱全都成了他最好的掩体。 很快他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王虎的营帐外。 屋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赵峰贴在墙根下侧耳倾听,里面传来了王虎和周扒皮的对话声。 “虎哥还是您高明!这招杀鸡儆猴太绝了!我看那赵狗剩明天就得冻成冰棍跪着来求您!”是周扒皮那谄媚的声音。 “哼!一个不知死活的废物也敢跟老子叫板?”王虎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老子有的是办法玩死他!对了那件棉衣呢?” “在这呢虎哥!”周扒皮嘿嘿一笑。 “崭新的,我特地给您挑了件最大最厚实的!您留着自己穿比发给那小子强多了!” “嗯,干得不错。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等着看好戏。” “好嘞!” 很快周扒皮推门走了出来,搓着手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屋里的灯光随之熄灭。 赵峰在原地又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确认王虎已经熟睡他才开始行动。 他没有走门而是绕到了屋后。 王虎的营房有个小小的窗户,为了透气糊着一层麻布。 赵峰抽出短刀用刀尖轻轻划开麻布的一角,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朝里面望去只见王虎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土炕上鼾声如雷。 而在他的怀里赫然抱着一件崭新的、厚实的棉衣!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个蠢猪连睡觉都抱着。 他身子一缩如同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从窗口钻了进去,他赤着脚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接着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王虎。 此刻他只要手里的短刃轻轻一划,就能结果了王虎的性命。 但他没有这么做,直接杀死太便宜他了。 他要的是诛心。 他伸出手用一种巧妙的力道一点一点将那件棉衣从王虎的怀里抽了出来。整个过程王虎只是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继续打鼾。 棉衣到手。 赵峰的目光,又落在了王虎的枕头下。 那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摸掏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七八块碎银子。 第12章 你小子抢钱了? “克扣的军饷吧?”赵峰心里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揣进了自己怀里。 就在他准备把布袋塞回去的时候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他抽出来一看是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打开信纸快速地扫了一眼。 信上的内容让他心头猛地一震。 “北胡”“交易”“陈主簿”“下一批货”…… 虽然言辞隐晦,但这些关键词联系在一起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这封信就是王虎和军需处陈主簿勾结私通北胡的铁证! 赵峰迅速将信上的内容记在心里然后将信原封不动地塞回了枕头底下,现在还不是动它的时候。 拿了棉衣顺了银子还得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赵峰觉得还不够,他走到屋子中央那张破旧的木桌前握紧了手里的短刀深吸一口气手腕发力。 “唰唰唰!”木屑纷飞。 片刻之后四个刚劲有力入木三分的大字出现在了桌面上。 欠债还钱。 做完这一切赵峰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如同一阵风从窗口消失。 回到自己的土坯房的时候林晚果然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焦急地等待着。 看到赵峰安然无恙地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崭新的棉衣她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将那件厚实而温暖的棉衣轻轻地披在了林晚的身上。 林晚的身体一僵,她抬起头看着赵峰那张被草木灰弄得像个花猫一样的脸,眼眶不知不觉就湿了。 ……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一声充满了极致愤怒和不敢置信的咆哮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整个黑风口营地的上空。 “啊——!我的棉衣!我的银子!” 紧接着是更加狂暴的怒吼。 “是谁!是谁干的!” 无数士兵被惊醒纷纷探出头来。 他们看到,伍长王虎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赤着脚站在冰天雪地里,指着自己营房里那张被刻了字的桌子气得浑身发抖七窍生烟。 “赵——狗——剩——!老子要你的命!” 王虎的咆哮声几乎掀翻了他营帐的屋顶。 他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四个入木三分的大字——欠债还钱。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赵!狗!剩!”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张本就破旧的木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轰然散架。 棉衣没了,他好不容易攒下的几两碎银子也没了!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王虎黑风口的土皇帝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营帐洗劫一空,还留下这么一句极具侮辱性的话! 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带队伍?他那点可怜的威信岂不是要一夜清零? “虎哥!虎哥您息怒啊!”周扒皮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连滚带爬地收拾着地上的木头碎片。 “这……这肯定是那小子干的!除了他没别人了!” “废话!老子当然知道是他!”王虎一把揪住周扒皮的衣领,把他提溜到自己面前那双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凶光毕露。 “我问你!昨晚的岗哨呢?巡逻队呢?都是死人吗!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进来把老子的东西拿走了,你们他妈的连个屁都没听见?” “我……我们……”周扒皮吓得都快尿了结结巴巴地解释。 “昨晚风雪太大什么都看不清听不见啊,而且那小子跟个鬼一样谁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鬼?”王虎一巴掌扇在周扒皮脸上直接把他抽得原地转了半圈。 “老子不管他是人是鬼!今天之内你们要是不能把那件棉衣给老子找回来,你们几个就扒光了衣服给老子去营地门口站岗!” 周扒皮捂着火辣辣的脸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把赵峰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然而他们注定是找不到的。 因为就在王虎暴跳如雷的时候,赵峰已经大大方方地穿着那件崭新的、厚实的棉衣走出了自己的土坯房。 清晨的寒风依旧刺骨,演武场上集合的士兵们一个个冻得鼻涕横流搓着手跺着脚。 当赵峰出现的那一刻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只见他身姿挺拔双手插在温暖的棉衣口袋里,下巴微微扬起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迎着寒风闲庭信步般地走到队伍里。 那件崭新的棉衣穿在他身上是那么的合身,那么的暖和,再看看他周围那些穿着破旧单衣冻得跟鹌鹑一样的同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视觉冲击力简直比昨天当众索要赔偿还要震撼! “我……我靠!新棉衣!真是新棉衣!” “他从哪弄来的?难道王虎真的把棉衣还给他了?” “不可能!你看王虎那几个手下一个个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嘶——这哥们儿到底是什么路数啊?太牛逼了!” 窃窃私语声四起,看向赵峰的目光已经从同情、敬畏,彻底转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刘三几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挺直了腰板仿佛穿上新棉衣的是他们自己一样与有荣焉! 赵峰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甚至还冲着不远处脸色铁青的周扒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在周扒皮看来比冬天的风雪还要冰冷刺骨。 …… 早操结束赵峰没有回屋,而是提着一小包东西径直走向了医药司的帐篷。 宋老头正哼着小曲美滋滋地炖着昨天那只兔子的骨头汤。 看到赵峰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鼻子吸了吸懒洋洋地说道:“小子身上有血腥味,大清早的又去打猎了?” “没。”赵峰嘿嘿一笑走到案几前,将怀里那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了桌上。 “哗啦——” 布袋散开七八块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宋老头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炖汤的勺子都停在了半空中,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那些银子,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你小子去抢钱庄了?” 第13章 愿为先锋! “瞧您说的。”赵峰把银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是昨晚顺手摸的。您看看这些够不够给我媳妇换点最好的金疮药,再来点补身子的好东西?” 宋老头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赵峰一眼,这个年轻人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他的认知。 前天送来一只兔子,昨天就敢夜闯伍长营帐。不仅全身而退还顺走了人家的过冬棉衣和全部家当! 这胆识这手段哪里像一个普通的大头兵? “够了,太够了。”宋老头终于回过神来,他迅速将银子收拢塞进自己怀里,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别说金疮药,就是人参鹿茸老头子我都能给你想办法弄来点!” “那倒不用。”赵峰摆了摆手。 “我媳妇身子虚不受大补。您就看着给点温和疗伤固本的药就行。” “行,包在我身上!”宋老头拍着胸脯保证态度比上次热情了一百倍。 赵峰点了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宋军医,除了药还想请您帮个忙。” “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宋老头现在看赵峰比看亲孙子还亲。 “您在这黑风口待得久人头熟,消息灵通。我想请您帮我留意两个人。”赵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一个是雁门关出身的人,另一个是身上佩戴着狼牙吊坠的人,吊坠上可能还刻着字。” “雁门关?狼牙吊坠?”宋老头眯起了眼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黑风口天南地北的人都有,雁门关来的倒是有几个。但狼牙吊坠这玩意儿不常见。行这事我记下了,有消息了告诉你。” “多谢。”赵峰抱了抱拳,目的达到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宋老头叫住了他,从一堆瓶瓶罐罐里又摸出一个小瓷瓶丢给他. “这是我私藏的续骨膏,对你媳妇的脚伤有奇效。算我老头子提前投资了。” 赵峰接过瓷瓶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这个老军医已经被他彻底拉上了自己的战车。 …… 从医药司出来,还没走回自己的营房赵峰就被人拦住了。 是周扒皮,他带着王虎手下另外四五个亲信气势汹汹地堵住了赵峰的去路。 “赵狗剩!”周扒皮指着赵峰尖声叫道,“你他娘的好大的狗胆!虎哥的棉衣是不是你偷的!马上给老子交出来!” 赵峰还没开口,他身后三道身影就猛地冲了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刘三和他那两个兄弟! “周扒皮你想干什么!”刘三虽然身形瘦弱,但此刻却挺直了胸膛毫不畏惧地瞪着对方.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没错!想动赵哥先从我们身上跨过去!”另外两人也跟着附和一脸的决绝。 周扒皮愣住了。 他没想到赵峰这个孤家寡人,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自己的拥趸!而且还是三个敢跟他当面叫板的! “反了!你们也想反了是不是!”周扒皮气急败坏地吼道。 “给我上!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连同赵狗剩一起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几个亲信立刻亮出了拳头眼看一场斗殴就要爆发。 “住手。”赵峰淡淡的声音从刘三等人身后传来。 他拍了拍刘三的肩膀示意他们退后,然后自己走到了最前面,他看着恼羞成怒的周扒皮忽然笑了。 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手里抛了抛,那是一枚用兽骨打磨成的骰子,六个面上刻着的不是普通的点数,而是一些奇特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偷?”赵峰的语气充满了戏谑。 “周扒皮,你回去告诉你们虎哥赌品见人品,输了就是输了别玩不起。” “你看这是不是他昨晚输给我的那枚宝贝骰子?”赵峰将那枚骰子,在周扒皮眼前晃了晃。 “哎,手气不好没办法。想翻本让他晚上带着赌注再来找我。” 周扒皮看着那枚骰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当然认得!这枚用胡人头骨做的骰子是王虎最心爱的宝贝平时连摸都不让人摸一下! 赌……赌博输的?这个说法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围观士兵的八卦之魂。 原来不是被偷了是赌输了啊! 怪不得王虎今天早上气成那样!不仅输了过冬棉衣,输了全部身家连心爱的骰子都输了! 这……这也太丢人了吧! 就在这时王虎闻讯赶来,他分开人群正要发作,一眼就看到了赵峰手里那枚熟悉的骰子。 他的脸色瞬间从暴怒的红色变成了羞愤的猪肝色,最后又变成了死一样的惨白! 他彻底懵了,他该怎么说?说这是被偷的?那他王虎的营帐岂不成了公共厕所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这个伍长的脸往哪搁? 说这是赌输的?军中严禁赌博,他不仅知法犯法还输得连裤衩都不剩!这要是被李校尉知道了他这个伍长也别想当了! 前进是悬崖后退是深渊。 王虎站在原地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感觉天旋地转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当场喷出来。 远处李校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那张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欣赏的笑容。 “勇猛果决还有脑子……这小子是个将才!” 就在这时—— “铛!铛!铛!” 营地深处凄厉而急促的警钟声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黑风口! 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敌袭! 一名斥候快马加鞭浑身是雪地冲进演武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报——!校尉大人!北胡小股骑兵约三十余人,正在袭扰十里外的柳树沟村!村子已经燃起大火!” 李校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 “传我命令!一营、二营,立刻集合!随我出征,清剿胡狗!” 他翻身上马,开始点兵。 “王虎!” “……到!”王虎回过神来,连忙应道。 “你带一队人,为前锋!” “是!”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压过了呼啸的风雪,响彻全场。 “校尉大人!”赵峰排开众人大步上前抱拳行礼道: “属下赵峰愿为斥候先锋为大军探路!” 第14章 特种侦查术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单薄却挺拔的身影上。 斥候先锋? 那是什么?那是整个队伍里最危险的位置!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走在死神刀尖上的活儿!每一次出征,斥候的伤亡率都是最高的,九死一生都是说得好听。 这赵狗剩,是疯了吗? 他刚刚才从王虎的死亡报复下逃过一劫,现在竟然主动往刀口上撞? 王虎也懵了,他刚刚领了前锋的军令,正准备回头就给赵峰安排一个必死的冲锋位置,结果人家自己申请去当斥候了? 这操作,他完全看不懂。 李校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赵峰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个呼吸的时间。他看到的不是鲁莽,不是冲动,而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绝对自信。 这个年轻人,总能给他带来意外之喜。 “好!”李校尉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如钟,“有胆气!本校尉准了!” 他勒转马头,目光如刀,扫向王虎。“王虎!” “属下在!”王虎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赵峰,就编入你的前锋斥候队!由你直接调遣!”李校尉沉声下令,“记住,斥候是我军的眼睛和耳朵,他们的安危,就是大军的安危!你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王虎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心里却乐开了花。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斥候队?由我直接调遣? 赵狗剩啊赵狗剩,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了!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李校尉不再多言,大喝一声:“出发!” 号角声再次响起,雄浑而苍凉。大周的军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数百名士兵组成的队伍,如同一条黑色的铁流,开始朝着营外开拔。 王虎带着他手下的二十多名亲信,组成了前锋部队,率先脱离大队,朝着十里外的柳树沟村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里,刘三担忧地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赵峰,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知道,军令如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赵峰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身后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恶意目光。 他脱离了队伍,独自一人,像一匹孤狼,朝着前方那片白茫茫的雪原奔去。 他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充满了奇异的韵律感,身体的起伏与呼吸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最大限度地节省着体力。 “哼,装模作样!”王虎身旁一个脸上长着麻子的亲信,名叫马四,不屑地啐了一口。 “虎哥,您就瞧好吧。”马四谄媚地对王虎笑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您面前充好汉。我这就去让他知道,斥候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王虎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马四立刻催马赶了上去,追上赵峰,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喝道:“赵峰!伍长的命令!让你去前面那片林子探路!快去!别磨磨蹭蹭的,耽误了军情,唯你是问!” 他指着前方一公里外的一片稀疏的松林,那里的地形复杂,是绝佳的藏匿和伏击地点,也是斥候最容易丧命的地方。 “是。”赵峰连头都没回,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毫不犹豫地改变方向,朝着那片松林跑去。 马四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蠢货,那林子里要是真有胡人埋伏,你就是第一个祭旗的! 然而赵峰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一头扎进林子里。 在距离林子还有三百米的地方,他忽然停了下来整个人趴在了雪地里,动作轻柔得像一片雪花落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兽骨,小心翼翼地拨开积雪,露出了下面被冻得坚硬的泥土。 泥土上,有几枚不太清晰的马蹄印。 在马四和后面那些士兵看来,这不过是几个普通的印子。 但在赵峰的眼中,这却是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情报报告。 “蹄印边缘有轻微的冰晶,但内部泥土的湿润度还在,说明经过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印痕的深度很均匀,前深后浅,这是战马在保持匀速小跑时的典型特征,证明他们并不慌张。” “从蹄印的间距和分布来看,大约有三十骑左右。马蹄的尺寸比我们大周的军马要大上一圈,是典型的北胡良马。” 赵峰的脑海中,瞬间构建出了一幅清晰的画面:半个时辰前,一支三十人左右的北胡精锐骑兵,不慌不忙地从这里经过。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像猎犬一样,鼻子贴着地面,仔细地嗅了嗅。 空气中,除了雪的冰冷,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马粪的味道。 他顺着味道的方向,匍匐前进了十几米,果然在一处灌木丛的背风处,发现了几坨已经冻成冰疙瘩的马粪。 他伸出手指,毫不嫌弃地掰开一小块,用指尖感受着内部的温度和质地。 “外冷内温,核心温度还没完全散尽,时间可以精确到三十分钟以内。” “粪便干燥结实,里面混杂着大量的干草料,说明这些战马的伙食很好膘肥体壮耐力十足。” 赵和马四那些人,此刻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目光扫过周围的地形。左侧是那片松林,右侧是一片开阔的缓坡,正前方则是一道狭长的山坳。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山坳的方向走去。 “喂!赵狗剩!你他娘的眼瞎了吗!”马四看到赵峰的举动,立刻催马赶了过来破口大骂。 “老子让你去探林子,你往山沟里跑什么!想偷懒是不是!” 赵峰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林子里没有脚印只有风声。真正的痕迹都指向那道山坳。” “放屁!”马四怒喝道,“老子在这黑风口打了五年仗,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那山坳两面是山,中间一条路,是死地!胡人又不傻,怎么可能往那里钻!我看你就是想抗命!” 赵峰看着他,忽然笑了:“马大哥,你确定胡人没往那边走吗?”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雪地:“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排很清晰的马蹄印,正朝着右边那片开阔地去了?” 马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雪地上有一串清晰的马蹄印,一路延伸向右侧的平地。 第15章 把敌军当狗遛 “看到了吧!”马四顿时得意起来。 “我就说嘛!胡人肯定是从那边绕过去了!你小子别耍小聪明赶紧给老子滚过去探路!”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赵峰敢过去他就立刻回去禀报王虎,说胡人主力就在那片平地上引诱大军过去。而那片平地背后肯定藏着胡人的埋伏,到时候功劳是自己的黑锅是赵峰的! 然而赵峰却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怜悯。 “马大哥你再仔细看看。”他的声音不大却让马四心里咯噔一下。 “那排蹄印每一个的间距都一模一样。而且每一个蹄印的深度都完全相同这可能吗?三十多匹马三十多个骑手,体重难道都一模一样?” 马四的脸色瞬间变了。 “还有你闻闻空气里的味道。”赵峰继续说道。 “那边的马粪味是陈的,是他们故意从别处搬过来伪造的现场。真正的味道是从山坳里传出来的。” “这是一个陷阱。”赵峰下了最后的结论。 “一个非常拙劣的引蛇出洞的陷阱。他们想把我们引到那片开阔地然后从山坳里冲出来,利用骑兵的冲击力将我们一举歼灭。” 马四呆呆地站在原地冷汗瞬间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他顺着赵峰的话一琢磨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如果他真的带着人冲到那片开阔地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赵狗剩……他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只看几眼就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 “那……那我们怎么办?”马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不知不觉间已经用上了敬语。 周围几个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士兵此刻也全都闭上了嘴,看向赵峰的目光从嘲讽变成了震惊和一丝敬畏。 他们第一次发现打仗原来不是只靠蛮力。 “怎么办?”赵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白牙。 “当然是……将计就计。” 他转头对马四说道:“你现在立刻回去告诉王伍长就说你已经发现了敌人的踪迹,他们果然就埋伏在那片开阔地后面让他准备带人冲锋。” “啊?”马四彻底傻了。 “这……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放心。”赵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深邃得让马四不敢直视。 “你只需要把他们引到山坳口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马四,身形一闪如同一只最矫健的猎豹,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道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山坳。 山坳里风声被两侧的山壁阻挡显得异常安静。 赵峰贴着一侧的岩壁阴影如同鬼魅般快速移动。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很快他在一处凸起的岩石后面发现了他要找的目标。 两名北胡哨兵。 他们身上披着白色的伪装布与周围的积雪几乎融为一体,手中握着上了弦的弓箭警惕地盯着山坳的入口。 他们的伪装堪称完美,换做黑风口任何一个斥候来都绝无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发现他们。 但他们面对的是赵峰。 赵峰停下了脚步缓缓地从背后取下了那把自制的复合弓,他先是观察了一下风向又估算了一下距离和角度,脑海中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瞬间生成。 然后他搭上了一支用兽骨打磨的锋利无比的箭矢。 没有瞄准全凭感觉。 他缓缓拉开弓弦,整个人的气息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仿佛与天地间的风雪融为了一体。 “嗡——”一声微不可闻的弓弦震动声。 那支骨箭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正在警惕观察着远处的北胡哨兵瞳孔猛地一缩,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想开口示警。 “噗!” 骨箭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窝射入贯穿了整个大脑,他连一丝声音都没能发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名哨兵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同伴倒下的尸体和他脑后那根透出沾满了红白之物的箭羽。 他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张开嘴就要大喊。 但已经晚了。 赵峰的身影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冰冷的刀锋从他的下颌刺入,精准地切断了他的声带和颈动脉。 “嗬……嗬……” 他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生机迅速流逝。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两名精锐的北胡哨兵在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里被无声无息地解决。 赵峰擦了擦刀锋上的血走到第一名被射杀的哨兵尸体旁,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形状奇特的小石子。石子的表面用刀尖刻着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Z字标记。 他拉开哨兵的箭囊将那枚石子轻轻地丢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那名哨兵腰间挂着的牛角号。 他深吸一口气将牛角号放到嘴边吹出了一串短促而急切的号声。 这号声在山谷间回荡。 这是北胡骑兵的信号:目标已入陷阱全军出击! 山坳深处听到号令的北胡骑兵小队,发出一阵兴奋的狼嚎。他们猛地催动战马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从藏身之处涌出,朝着他们以为布满了待宰羔羊的开阔地冲去! 然而当他们冲出山坳口的那一刻,看到的却不是惊慌失措的大周步兵。 而是由李校尉亲自率领早已严阵以待的数百名精锐士兵和那一张张挂着冰冷杀意的脸。 李校尉一马当先,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大周的军队如同一张张开的巨网,瞬间将这股冲出牢笼的猛兽死死地包裹了起来。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而在远处的山坡上,王虎和马四等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赢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完美的伏击战! 战后李校尉看着满地的胡人尸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喜悦。 他正要开口表彰发现敌情的斥候。 就在这时,王虎忽然排开众人大步上前指着山坳口那两具北胡哨兵的尸体抢先一步高声喊道: “校尉大人!是属下!是属下临危不乱识破了胡人的奸计!更是属下身先士卒亲手斩杀了这两名敌军哨兵,这才为大军创造了这绝佳的战机!”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两具胡人尸体上,转移到了王虎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上。 周围的士兵们都愣住了。 第16章 你的谎言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李校尉也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在王虎和不远处沉默不语的赵峰之间来回移动。 马四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跳出来当捧哏指着王虎满脸崇拜地对周围的士兵们高声附和道:“没错!就是虎哥!我亲眼看见的!当时情况万分危急胡人的哨兵就藏在暗处,要不是虎哥火眼金睛第一个发现了他们,我们整个前锋队都要被包饺子!虎哥他老人家二话不说一个人就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两个胡人哨兵给解决了!那身手简直是天神下凡!” 王虎听得是心花怒放腰杆挺得更直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李校尉一抱拳沉声道:“校尉大人,末将不敢居功。身为大周军人保家卫国乃是分内之事,当时末将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察觉到那山坳里有杀气,便多留了一个心眼。果然让末将发现了敌人的踪迹,为了不打草惊蛇,末将只能冒险亲自动手这才侥幸得手,为大军的胜利争取到了一丝先机。” 他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表现了自己的英勇果决又显得谦虚低调。 简直就是完美的邀功范本。 刘三在一旁听得是目眦欲裂气的浑身发抖。 “胡说!明明是赵哥他……” 他刚要开口为赵峰辩解,王虎那阴冷的目光就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地剐了过来。那眼神里的威胁和杀意让刘三剩下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只是他,其他几个知道真相的士兵也都在王虎和他那些亲信的逼视下敢怒不敢言只能屈辱地低下了头。 军功! 在这黑风口军功就是命! 有了军功才能升官,才能分到更多的粮饷,才能在冲锋陷阵的时候不被安排在最危险的送死位置。 王虎这不仅仅是抢功,他这是要用所有人的沉默铸成一座大山把赵峰的出头之路彻底堵死! 他要让赵峰永远都只是一个任人欺凌的炮灰,一个连功劳被抢走都没有一个人敢为他说话的废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赵峰的身上。 他们以为会看到一张愤怒不甘甚至绝望的脸。 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赵峰的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王虎和马四在那里卖力地表演。 那份超乎寻常的冷静反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直到王虎口干舌燥地说完,心满意足地准备接受李校尉的嘉奖时赵峰才终于动了。 他一步一步地排开众人走到了最前面。 他没有看王虎,而是先对着李校尉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将目光转向王虎,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虎哥威武。” 他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让王虎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听马四兄弟说是您老人家亲手斩杀了那两名胡人哨兵?”赵峰的语气很平和。 “当然!”王虎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喝道。 “难道你小子想冒领军功不成!” “不敢不敢。”赵峰连连摆手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小弟只是敬佩虎哥的身手,想请教一二学习学习。”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既然是虎哥您亲手斩杀的,那您一定看得很清楚,敢问虎哥那两名胡人哨兵的箭囊里,箭矢的尾羽是何种禽鸟的羽毛所制?” 这个问题一出来整个嘈杂的战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愣住了,箭矢的尾羽? 谁他娘的会在生死搏杀的时候去看那玩意儿?这问题问得太刁钻了!太阴险了! 王虎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哪里知道是什么羽毛?他连那两个哨兵是死是活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能说不知道!说了不知道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在撒谎吗? 必须得蒙一个! “哼!当然是……是鹰的羽毛!”王虎眼神躲闪强装镇定地说道。 “北胡人崇拜雄鹰用的自然是鹰羽!” 这个答案听起来合情合理,周围的士兵们也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然而赵峰却笑了,他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怜悯。 “虎哥说错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缓缓说道:“被我用弓箭射杀的那名哨兵用的是北地特有的雪鸮的尾羽一共十二支。而被我用短刀割喉的那名哨兵用的是灰雁的尾羽一共十支。两种羽毛颜色、质地、长短完全不同。” “你……你胡说!”王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赵峰没有理他而是转身对李校尉一抱拳。 “校尉大人,口说无凭您可以派人去检查那两具尸体上的箭矢,看看末将所言是否属实!” 李校尉那张刚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变得像刀锋一样死死地锁定了王虎。 他没有立刻派人去检查,而是沉声对赵峰说道:“你继续说。” 这三个字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给了赵峰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赵峰心中大定,他再次转向已经六神无主的王虎步步紧逼。 “虎哥,您刚才说是您发现了敌人的埋伏。那您能告诉大家胡人一共来了多少骑吗?他们具体埋伏在山坳的哪个位置?又是用什么东西来伪造他们在开阔地活动的假象的?”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砸得王虎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大……大概三十多人……”王虎结结巴巴地回答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错!”赵峰的声音斩钉截铁。 “是三十二人!其中三十人埋伏在山坳入口后方三百米处左侧第二块巨岩的后面。另外两人是他们的暗哨负责传递信号和狙杀我军斥候。” “至于伪造的现场,他们用的是一截绑着马蹄铁的木头在雪地里拖行制造出大队人马向开阔地移动的假象。同时还从别处搬来了几坨冻硬的马粪丢在蹄印旁边用来迷惑我们。这种手段虽然拙劣但对付一般的斥候足够了。” 赵峰说的条理清晰细节详尽。 周围的士兵们听得是瞠目结舌,看向赵峰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为了狂热的崇拜。 这才是真正的斥候!这才是真正的战场精英! 相比之下,王虎那漏洞百出的谎言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第17章 你的底裤都被扒干净了! 王虎的脸已经从煞白变成了猪肝色。 他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任由无数道鄙夷和嘲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射。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就在王虎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的时候。 赵峰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给王虎的棺材板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他对着李校尉再次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全场。 “校尉大人,口说无凭末将还有物证!” 物证! 这两个字就像两柄千斤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王虎和马四的心口上。 赵峰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他没有立刻拿出什么东西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缓步走到了那名被骨箭射穿眼窝的胡人哨兵尸体旁。 他蹲下身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那根还插在尸体头颅上的骨箭。 “噗嗤——” 一声轻微的皮肉撕裂声响起。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根沾满了红白秽物的骨箭,从尸体的眼窝里缓缓抽了出来。 这个动作充满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周围的士兵们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别过了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王虎和马四更是看得眼皮狂跳,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赵峰站起身完全无视了骨箭上那令人作呕的污物,他就像拿着一件艺术品一样将箭矢平举到李校尉的面前。 “校尉大人请看。”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王伍长说胡人崇拜雄鹰,箭羽用的是鹰羽。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他用手指轻轻捻了捻箭矢尾部那三片雪白的羽毛。 “北胡的普通骑兵用的确实是鹰羽或者雁羽,因为那两种禽鸟最多最容易获得。但是真正的精锐斥候用的却不是这些。” “校尉大人请看这尾羽,它色泽纯白羽轴坚韧,边缘却带着一丝天然的微卷。这不是鹰羽,也不是雁羽。这是只在咱们黑风口深山里才有的三趾雪鸡的尾羽。” 三趾雪鸡! 这个名字一出,不少在黑风口待了多年的老兵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是一种极为警觉数量稀少的山鸡,因为其独特的白色羽毛和极佳的韧性是制作箭矢尾羽的上上之选。 但因为难以捕捉所以极为珍贵。 赵峰继续说道:“用这种羽毛制作的箭矢飞行时几乎没有声音,而且极其稳定,是刺杀和狙击的利器。这说明这支胡人小队,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劫掠部队。他们的任务也不是为了骚扰村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他们的任务是渗透侦查!是绘制我们黑风口防区的详细地图!柳树沟村的大火只是他们为了引出我们大军而放的诱饵!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整支部队!”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所有士兵的脸上,都露出了后怕的神情。 如果不是赵峰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引入了更大的包围圈,后果不堪设想! 李校尉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看着赵峰的目光已经从单纯的欣赏变成了真正的重视。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勇更有谋!他看到的是整个战局的走向! “一派胡言!” 王虎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指着赵峰吼道。 “你……你这都是瞎猜的!你就是事后捡了根箭矢在这里妖言惑众,想诬陷我冒领军功!” 他死死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把水搅浑。 然而赵峰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虎哥别急啊。” 他转头对李校尉一抱拳:“校尉大人,想证明末将所言真伪其实非常简单。” 他伸手指了指战场上那些被斩杀的普通胡人骑兵。 “您只需派人去检查所有胡人尸体上的箭矢。看看除了这两名哨兵,还有没有第三个人用的是这种三趾雪鸡的羽毛。” 李校尉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挥手下令: “去!马上检查!” 几名士兵立刻领命而去,开始在战场上翻检起来。 王虎的脸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血色。 他知道赵峰敢这么说,就一定是有绝对的把握。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王虎来说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很快负责检查的士兵跑了回来,单膝跪地高声回禀: “报告校尉大人!已经全部检查完毕!除了这两名哨兵,其余三十名胡骑所用箭矢尾羽皆为普通鹰羽和雁羽,无一例外!” 轰——! 这个结果就像是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王虎的头顶。 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周围的士兵们看向王虎的目光,已经从怀疑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不屑。 “虎哥,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赵峰的声音在王虎的耳边响起。 “我……我……” 王虎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他双腿一软马上就要瘫倒在地的时候,赵峰声音再次响起。 “校徒大人,其实刚才的物证还不够。” 他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还不够? 这都铁证如山了还能有什么证据? 赵峰的目光落在了那名被他用短刀割喉的哨兵尸体上,他缓缓开口。 “在那名被虎哥用刀解决的哨兵箭囊最深处,应该还有一样东西。那是我在侦查时留下的个人标记。”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王虎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不知虎哥,您亲手杀的人,他的箭囊里为什么会有我的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绝杀! 李校尉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厉声喝道:“去!搜!” 一名亲卫立刻冲了过去,在那名哨兵的尸体上摸索片刻,很快他就从箭囊的最底部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用刀尖刻着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Z字标记的小石子。 当那枚石子被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时,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箭羽的区别王虎还可以狡辩说是巧合。 那么这枚带着赵峰个人印记的石子,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噗通!” 王虎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瘫跪在了雪地里,眼神涣散面如死灰。 马四更是吓得直接尿了裤子,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趴在地上对着李校尉的方向,如同捣蒜一般拼命地磕头。 “校尉大人饶命啊!不关我的事啊!都是王虎!都是王虎逼我这么说的!饶命啊!” 真相大白!全场哗然! 第18章 实力是唯一的硬通货! 刘三和他那两个兄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用力地挥舞着拳头胸膛挺得笔直,仿佛获得这份天大荣耀的人是他们自己! 其他士兵看向王虎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唾弃。 而看向赵峰的目光则充满了敬畏和狂热的崇拜! “王虎!” 李校尉那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声音终于爆发了。 “你!冒领军功欺上瞒下,构陷同袍动摇军心!桩桩件件都按军法当斩!” 他冰冷的目光又扫向磕头求饶的马四。 “还有你!身为斥候小队长颠倒黑白作伪证,险些将大军带入险境!同样罪无可恕!” “来人!”李校尉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瘫软如泥的王虎。 “将王虎、马四二人拖下去!重责军棍四十!打完之后革去一切职务,关进禁闭室听候发落!” “是!” 几名如狼似虎的亲卫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哀嚎求饶的王虎和马四拖了下去。 一场闹剧终于以一种最酣畅淋漓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整个军营的风气为之一清。 李校尉收刀入鞘后便转身走到赵峰面前,他那张刚毅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激动。 “赵峰!” “属下在!”赵峰抱拳行礼身姿挺拔如松。 “此战你洞察先机,识破敌谋,以一人之力挽狂澜救全军于危难!当居首功!” 李校尉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传遍了整个战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士兵,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高声宣布: “本校尉以黑风口校尉之名宣布!即日起破格提拔赵峰为什长,统领一什之兵!赏银十两,肉十斤!” 什长! 这个职位虽然不大,但却是普通士兵迈向军官行列的第一步!更是无数大头兵奋斗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赵峰只用了一天,一场仗,就走完了别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赵什长威武!” “赵什长威武!” 刘三等人更是激动地冲了上来,将赵峰高高地举起抛向空中。 迎着漫天飞雪和所有人的欢呼,李校尉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大喝一声,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 “赵市长还不领命!” 赵峰被众人抛向空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不是没有感受过荣耀,在前世他得到的勋章和奖励,足以挂满一整面墙。 但此刻被这些朴实甚至有些愚昧的古代士兵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敬意,他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丝久违的暖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在这个冰冷残酷的黑风口站稳了脚跟。 “好了好了!都给老子散了!”李校尉笑骂着驱散了兴奋的人群。 “仗打完了,功也赏了,都滚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回营!” “赵什长”李校尉走到赵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 “你手下的人我已经给你划好了。除了刘三他们三个,剩下的七个人都是从王虎原来的队伍里挑出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峰心中一动立刻会意,这是敲打也是考验。 李校尉这是在告诉他,他虽然欣赏赵峰但军中自有法度,他可以破格提拔赵峰,但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就把王虎的势力连根拔起。 剩下的路需要赵峰自己去走。 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去收服那些骄兵悍将,去真正地掌控这支属于他的队伍。 “属下明白!”赵峰沉声应道。 “明白就好。”李校尉满意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有本事是好事,但也要懂得收敛锋芒。军中最重要的是实力,但有时候也需要一点手腕。” 说完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带着大部队扬长而去。 回到营地,赵峰什长的任命文书很快就下来了。 他分到了一个独立的营帐,虽然不大但却是军官待遇的象征。与他一同被分过来的还有十名士兵。 刘三和他那两个兄弟,张大牛和李二狗自然是满脸喜色,一进营帐就忙前忙后把赵峰的床铺和个人物品整理得井井有条。 而另外七个人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或站或坐,脸上都带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看向赵峰的表情充满了审视和不服。 为首的一个是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汉子名叫孙武。 他是王虎手下的一名心腹,也是这七个人里的小头目。 “赵什长,新官上任恭喜啊。”孙武皮笑肉不笑地抱了抱拳,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尊敬。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他们都听说了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也知道王虎和马四被打得像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但他们不认为这是赵峰的本事,只觉得他是走了狗屎运加上会耍嘴皮子这才侥幸成功。 让他们服从这么一个毛头小子?门儿都没有! 刘三气得脸都红了,刚要上前理论却被赵峰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赵峰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地环视了一圈将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都到齐了?”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营帐都安静了下来。 “很好,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集体了。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的人也不管你们心里服不服。在这里只有一条规矩:服从命令。”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孙武的脸上:“当然,我不会让你们白白服从。跟着我,你们能学到东西活下去,能立军功,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不再废话,直接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全体都有!营帐外集合!负重五公里越野现在开始!” 所有人都愣住了。 负重越野?开什么玩笑!他们刚打完一仗回来身心俱疲,现在连口热饭都还没吃上就要搞这种折磨人的训练? “赵什长这不合规矩吧?”孙武皱着眉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我们刚从战场上下来,兄弟们都需要休息,哪有现在就搞训练的?” “就是啊!我这腿还打着哆嗦呢!” “饿着肚子怎么跑啊?这不是要人命吗?” 孙武身后的人立刻跟着起哄。 “在我的队伍里,我的话就是规矩。”赵峰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或者你们谁想挑战一下我的规矩?” 他的目光,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子从孙武等人的脸上一一刮过。 那七个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再开口。 战场上赵峰那如同杀神一般的表现,他们还是有所耳闻的。 “很好,看来没人有意见。”赵峰点了点头。 第19章 我的规矩有问题? “刘三你带头。出发!” 刘三和张大牛、李二狗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背起自己的行囊冲出了营帐。 孙武等人咬了咬牙,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在赵峰那冰冷的注视下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五公里越野之后,还没等他们喘口气赵峰的第二个命令又来了。 “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蛙跳绕营地一圈!” 这一套后世军人最基础的体能训练项目,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酷刑。 “这……这是什么练法?” “我的胳膊要断了!不行了,我真不行了!” 很快就有士兵开始叫苦连天,动作也变得歪歪扭扭敷衍了事。 尤其是孙武,他仗着自己是老兵第一个撂挑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赵什长!你这是练兵还是想把我们往死里整?我们是来打仗不是来耍猴的!有这个力气还不如让我们多睡会儿,明天才有精神杀敌!”孙武梗着脖子喊道。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共鸣,纷纷停下了动作用一种抵触的目光看着赵峰。 整个队伍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刘三等人虽然还在坚持,但也是咬牙切齿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赵峰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立威的时候到了。 “你们觉得我是在折磨你们?”他缓缓走到队伍中央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难道不是吗?”孙武顶了一句。 “好。”赵峰点了点头。 “既然你们觉得我的方法没用,那我们就用最传统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他指着孙武然后又随便点了四个同样在偷懒的士兵。 “你,你,还有你们三个。五个人一起上。”他的语气平淡。 “我一个人单挑你们五个。如果我输了,从今以后我这个什长听你们的。如果你们输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口白牙。 “你们的训练量,翻倍。” 狂!太狂了! 孙武和他点到的那四个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了被羞辱的怒容。 “赵峰!你别太嚣张了!”孙武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们哥几个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也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一个人想打我们五个?做梦!” “那就试试。” 赵峰脱掉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那并不算魁梧,但线条分明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上半身。 “兄弟们!干他!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孙武怒吼一声第一个挥着拳头冲了上去。 其他四人也从不同的方向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他们要用最野蛮的方式,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彻底打服!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围观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面对五个人的围攻赵峰不退反进。 他身形一矮,像一头灵巧的猎豹瞬间躲过了孙武那势大力沉的一拳。同时他的左肘如同铁锤一般,狠狠地撞在了左侧一名士兵的肋下。 “咔嚓!”一声脆响。 那名士兵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了下去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电光火石之间,赵峰的身体已经拧了过来一个迅猛无比的扫堂腿,将右侧两名冲过来的士兵直接扫倒在地。 不等他们爬起来,赵峰的脚已经如同两枚炮弹精准地踹在了他们的胸口。 两人闷哼一声当场就晕了过去。 只剩下孙武和最后一名士兵,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惊骇。 太快了! 快到他们根本就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前后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五个人就已经倒下了三个! “该你们了。” 赵峰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响。 那声音在孙武听来如同地狱的丧钟。 他最后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怒吼着再次扑了上去。 但这一次赵峰连躲都懒得躲了。 他直接一记直拳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了孙武的鼻梁上。 “嘭!” 孙武只觉得眼前一黑,鼻血和眼泪瞬间就飙了出来,整个人像一根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最后一个士兵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他看着如同魔神一般的赵峰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赵峰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一记手刀干净利落地砍在了他的后颈上。 那士兵眼一翻,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全场死寂。 刘三和张大牛、李二狗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知道赵峰很能打,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赵峰能强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是打架了,这是碾压!是屠杀! 赵峰拍了拍手,走到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地上的孙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还觉得我的规矩有问题吗?” 孙武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看着赵峰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他拼命的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很好。”赵峰很满意他的态度。 “不过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以德服人,既然你觉得体能训练没用那我们就比比体能。” 他指着校场的另一头:“看到那面旗子了吗?我们俩现在开始负重跑到那里再跑回来。谁先倒下谁就是孬种。” 这才是最诛心的惩罚! 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你最不屑、最抵触的方式把你彻底击垮! 孙武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但他不敢反抗。 在几名士兵的帮助下,他颤颤巍巍地背上了和赵峰同样沉重的行囊。 “开始!” 赵峰一声令下率先迈开了步子。 他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的节奏都无比稳定呼吸悠长,仿佛不是在负重跑而是在散步。 孙武咬着牙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跟在后面。 然而仅仅跑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他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发黑。 而前面的赵峰却连大气都没喘一口。 “噗通!” 孙武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脸朝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像一条离了水的死鱼除了抽搐再也动弹不得。 赵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轻松地跑完了全程,最后回到起点脸不红气不喘。 他将行囊往地上一丢,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校场上所有的士兵,包括刘三在内看向赵峰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敬畏和狂热的眼神。 从这一刻起,再也没有人敢质疑他这个什长的权威。 夜深人静。 赵峰的营帐里只剩下他和林晚两个人。 第20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昏黄的油灯下,林晚铺开一张羊皮纸,手中拿着一截炭笔秀眉微蹙。 “你说的那个书房,是在主院的东厢还是西厢?” “东厢第三间。”赵峰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前世记忆里那份卷宗上的地图。 “进门之后左手边是一个紫檀木的多宝阁,上面摆着一个前朝的青花瓷瓶。右手边是一整面墙的书架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 他将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描述了出来。 林晚一边听一边快速地在羊皮纸上勾勒着。 她的手很巧,虽然画得简单但布局和比例都非常精准。 很快一张书房的平面图就出现在了纸上。 “猛虎下山图……”林晚喃喃自语,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 “我记得爹爹很喜欢那幅画。他说那只老虎的眼睛,画得最有神韵。” 她的手忽然停在了画上老虎眼睛的位置。 “密室的开关会不会就在这里?”她抬起头看向赵峰。 赵峰猛地睁开了眼睛! 对!就是这里! 他想起来了,卷宗里提到过开启密室的机关就在画上老虎的左眼! “没错!”他激动地说道。 “就是老虎的眼睛!我敢肯定!” 林晚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们终于找到了最关键的线索!那本能为她父亲洗刷冤屈,也能扳倒京城巨贪的账本就藏在那间密室里! 然而喜悦过后,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两人面前。 林晚看着那张小小的地图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赵峰。 “地图我们有了,可是……黑风口距离京城足有千里之遥。我们身陷军营要怎么才能把消息送出去呢?”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升起的希望。 是啊,地图有了机关也知道了,可人还困在这千里之外的边关绝地。 黑风口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子,他们就是笼中的囚鸟,即便看到了外面的天空也飞不出去。 林晚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刚刚燃起的斗志,被残酷的现实消磨得所剩无几。 “京城遥远,但送信的人,未必需要从黑风口出发。”赵峰看着她,声音平静而有力。 林晚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赵峰伸出手指,在羊皮纸上,从黑风口的位置,一路向南划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名为“雁门关”的地方。 “黑风口是死的,但雁门关不是。”赵峰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里是真正的军事重镇,商旅往来,人员流动,比这里复杂百倍。只要我们能把消息送到雁门关,就一定有办法传回京城。” 他的计划,早在心里盘算了无数遍。 “可……我们怎么去雁门关?”林晚还是觉得希望渺茫。 “会有机会的。”赵峰将那张画着书房地图的羊皮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收起。“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去京城,而是在这黑风口,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口,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那片被月光映照的雪白的营地。 “想要不被人欺负,就要有自己的力量。想要报仇,就要有自己的实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从今天起,我要在这黑风口,打造出一支只属于我赵峰的,最锋利的刀!” …… 与此同时,在营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凑在一起。 其中一个,正是刚刚被革职,脸上还带着棍伤的周扒皮。 他失去了王虎这个靠山,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在营地里人人喊打。他对赵峰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 而他对面的人,则是一个身材矮胖,长着一对绿豆眼,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 此人名叫钱富贵,是黑风口掌管粮草的军需官。 军需官,在军中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差。这钱富贵平日里靠着克扣军粮,倒卖物资,捞了不少油水,王虎在位时,没少孝敬他,两人算是一丘之貉。 现在王虎倒了,钱富贵也感觉到了危机。 “周老弟,虎哥他……真的起不来了?”钱富贵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担忧。 “起不来了!被那赵狗剩害惨了!”周扒皮一提起这事,就恨得咬牙切齿。“钱大哥,你可得帮帮我!那赵狗剩现在当了什长,他下一个要对付的,肯定就是我们这些虎哥的老人!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 钱富贵那双绿豆眼转了转,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 他当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赵峰那小子,他也有所耳闻,心狠手辣,还有脑子,绝不是个善茬。要是真让他站稳了脚跟,查到自己克扣军粮的烂账上,那他这个军需官也别想当了! “帮?怎么帮?”钱富贵面露难色。“那小子现在是李校尉眼前的红人,风头正盛。我们现在去动他,不是自寻死路吗?” “明着动不了,我们可以来暗地!”周扒皮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他凑到钱富贵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 钱富贵听着听着,那双绿豆眼越来越亮,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妙啊!周老弟,你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太毒了!”钱富贵一拍大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赵峰不是能打吗?不是会练兵吗?我让他连饭都吃不饱,看他拿什么去练!饿上他们几天,他手底下那些兵,不闹翻天才怪!” “没错!”周扒皮的笑容更加狰狞。“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他手下的人就能把他给撕了!一个连手下都喂不饱的什长,李校尉就算再欣赏他,也保不住他!”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比冬夜的寒风还要阴冷。 一条针对赵峰的毒计,就此成型。 …… 第二天,赵峰依旧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把手下的十个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开始了新一轮的魔鬼训练。 经过昨天那场堪称碾压的立威,孙武那七个老兵油子,再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虽然他们依旧被练得死去活来,但每个人都咬着牙在坚持。 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赵峰在完成了和他们同样,甚至更重的训练量之后,依旧脸不红气不喘。 这说明,这种训练方法,真的有用! 跟着这样的强者,或许,真的能活下去,能立军功! 人心,就是这么简单。当道理讲不通的时候,就用实力说话。 第21章 我直接掀桌子! 一场酣畅淋漓的训练结束,所有人都累得像狗一样,瘫在地上,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起阵阵白雾。 “开饭了!” 远处传来了伙夫的吆喝声。 所有士兵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一个个挣扎着爬起来,朝着伙房的方向冲去。 没有什么比在筋疲力尽之后,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更幸福的事情了。 刘三和张大牛几人,拿着饭盒,也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然而,当他们领到自己的那份口粮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张大牛看着自己饭盒里那两个黑乎乎、硬邦邦,还散发着一股子霉味的馒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刘三用手掰开一个,只见黑色地面里,夹杂着大量肉眼可见的沙砾和一些不知名的杂草。 “他娘的!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吗?喂猪猪都得摇头吧!”一个士兵气得直接把馒头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的馒头是这样的?我刚才看别的队伍,领的都是白面馒头!” “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赵峰手下的士兵们瞬间就炸了锅,一个个义愤填膺。 刘三端着那盆猪食一样的馒头,脸色铁青地找到了正在监督众人拉伸放松的赵峰。 “赵哥!你看!”刘三气得浑身发抖,“伙房那帮孙子,故意欺负我们!这东西根本就没法下咽!” 孙武那几个老兵也围了过来,他们虽然没说话,但脸上那愤怒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可以接受最严酷的训练,但他们不能接受这种人格上的侮辱! 这是在把他们当畜生对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峰的身上,等着他发号施令。 只要赵峰一句话,他们现在就敢冲到伙房,把那个天杀的军需官给揪出来活活打死! 然而,赵峰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只是拿起一个掺沙的馒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里面的沙子,脸上非但没有愤怒,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挺好。” 他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所有人都愣住了。 挺好? 这他娘的哪里好了?赵哥不会是被气糊涂了吧? “把所有人的馒头,都收集起来,一个都不要丢。”赵峰对刘三说道,“然后告诉兄弟们,今天这顿饭,谁也别吃。都回营帐休息,等我的信号。” “啊?”刘三彻底懵了,“赵哥,不吃东西下午怎么训练啊?会饿死的!” “放心,饿不死。”赵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让他们省点力气,今天下午,有好戏看。” 虽然心里充满了疑惑,但出于对赵峰近乎盲目的信任,刘三还是点了点头,立刻去执行命令了。 孙武等人面面相觑,也搞不懂赵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他们现在不敢有任何质疑,只能选择无条件的服从。 看着手下们虽然不解,但依旧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自己的命令,赵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种绝对的服从。 他转过身,没有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径直走向了医药司的方向。 专业的事情,还是要请教专业的人。 宋老头正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美滋滋地品着一壶小酒。 看到赵峰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子,又有什么事?先说好,我这儿的药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赵峰嘿嘿一笑,也不说话,直接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宋老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一把将银子抄进怀里,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态度也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哎呀,赵市长,您来了!快坐快坐!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老头子我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宋军医,不为药,就想跟您打听个人。”赵峰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谁?” “军需官,钱富贵。” 听到这个名字,宋老头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你问他干什么?那家伙,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他今天,请我手下的兄弟们,吃了顿沙子。”赵峰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宋老头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王八蛋,狗改不了吃屎!”宋老头低声骂了一句,“他克扣军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有王虎罩着,没人敢动他。没想到现在王虎倒了,他还敢这么嚣张!” “哦?”赵峰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克扣军粮,难道就没人管吗?李校尉也不管?” “怎么管?”宋老头叹了口气,“这黑风口,天高皇帝远。朝廷拨下来的粮草,十成里能有五成到我们手里,就算是不错了。层层克扣,到了这儿,剩下的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钱富贵再从中动点手脚,谁能查得出来?李校尉就算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嘛。” “不过……”宋老头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那家伙有个毛病,好赌,而且赌品极差,输了钱就想从别的地方捞回来。前段时间,他好像把一批给伤兵营疗伤用的珍贵药材,偷偷卖给了关外的胡商。” 赵峰的心头猛地一动。 私通北胡! 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多谢宋军医指点。”赵峰站起身,对着宋老头深深一揖。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中午时分,正是全营开饭的时间。 演武场上,各个队伍的士兵都端着饭盒,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吹牛。 伙房那边,军需官钱富贵和周扒皮正躲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赵峰营帐的方向。 “钱大哥,你说那小子现在是不是正对着那堆沙子发愁呢?”周扒皮一脸的幸灾乐祸。 “哼!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新上任的什长,怎么跟他手下那帮饿狼交代!”钱富贵得意地摸着自己的八字胡。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赵峰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赫然端着一个装满了掺沙黑馒头的大木盆。 在他身后,跟着刘三、孙武等十名士兵,一个个虽然饿得面有菜色,但队列整齐,眼神坚毅,身上散发着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第22章 都反了! 钱富贵和周扒皮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在全营数千道目光的注视下,赵峰端着那盆猪食一步一步走向了演武场正中央,那座平日里只有校尉点兵训话时才能站上去的高台。 他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在同一时间,浮现在了演武场上数千名士兵、高台上的李校尉,以及角落里幸灾乐祸的钱富贵和周扒皮脑海中。 高台,是权力的象征。 平日里,只有李校尉和更高级别的将领,才有资格站上去。 而现在,赵峰,一个刚刚上任不到一天的市长,一个身份低微的“赵狗剩”,就这么端着一盆猪食,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上了那座高台。 他将那巨大的木盆,重重地放在了高台的正中央。 “砰!” 一声闷响,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整个嘈杂的演武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单薄却挺拔的身影,和他面前那盆黑乎乎、散发着霉味的馒头上。 “那……那是什么?” “好像是馒头……怎么是黑的?” “赵峰想干什么?他疯了吗?敢上校尉的点将台!”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角落里,钱富贵和周扒皮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僵住了。他们心里涌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李校尉的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没有立刻出声喝止,他想看看,这个总能给他带来意外的年轻人,到底想做什么。 赵峰环视全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没有愤怒,没有嘶吼,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各位兄弟,各位在黑风口流血卖命的袍泽!” “我叫赵峰,昨天,我还和大家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头兵。今天,我侥幸立了点功,当上了什长。” 他伸手指了指脚下的木盆,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这是我手下十个兄弟,今天中午的口粮!” “黑面馒头,里面掺着沙子,混着杂草!我想问问大家,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他猛地抓起一个馒头,高高举起,然后狠狠地掰开! “哗啦——” 黑色的粉末和肉眼可见的沙砾,从馒头里洒落下来,在阳光下,显得那么刺眼。 全场哗然! “我再问问各位兄弟!我们来黑风口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身后的父母妻儿!我们每天进行最严酷的训练,在战场上和胡人拼命!我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死去!” 赵峰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每个士兵的耳边炸响。 “可是,就在我们为了大周的江山,在前线流血牺牲的时候,有人,却在我们的背后,喝我们的血,啃我们的骨头!他们把朝廷拨下来的白面换成了发霉的陈粮!他们把救命的口粮换成了猪狗都不吃的沙子!” “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是想让我们饿死在训练场上吗?还是想让我们饿得没有力气,在战场上被胡人砍下脑袋?”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在场所有底层士兵的心窝里! 是啊! 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凭什么要受这种鸟气! 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他一个管后勤的肥猪? 士兵们的情绪,瞬间就被点燃了。 “操他娘的!是谁干的!给老子站出来!” “怪不得老子最近老是拉肚子,原来是吃这些玩意儿吃的!” “打死这帮喝兵血的畜生!” 怒吼声,此起彼伏! “放屁!你血口喷人!” 钱富贵再也坐不住了,他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指着高台上的赵峰,声嘶力竭地尖叫道:“赵峰!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你这是在煽动兵变!校尉大人!此人居心叵测,意图动摇我军军心,其罪当诛啊!” 周扒皮也立刻跳了出来,像一条疯狗一样附和:“没错!校尉大人!这小子就是对虎哥被罚心怀不满,故意找茬!他这是在报复!他想把我们黑风口搅乱!” 两人一唱一和,试图把水搅浑,将罪名扣在赵峰的头上。 然而,赵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两个小丑。 “我妖言惑众?”赵峰笑了,那笑容,充满了不屑和怜悯。 他转头,目光扫过台下数千名士兵,朗声道:“各位兄弟!他说我一个人在说谎!那好!” “我请问,第一营第三什的兄弟们在不在?把你们的馒头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人群中,一个什的士兵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士兵,将信将疑地掰开了手里的馒头。 下一秒,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娘的!我的馒头里也有沙子!” “我的也是!虽然不多,但绝对有!” “我的还发酸了!” “第二营第五什的兄弟呢!你们的呢?”赵峰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七营第一什的兄弟呢!” 随着赵峰一个个点名,越来越多的士兵,掰开了自己的午饭。 结果,触目惊心! 除了李校尉的亲卫营和少数几个军官小队,几乎所有普通士兵的口粮,都或多或少地存在问题! 有的掺了沙,有的发了霉,有的甚至能看到干枯的草根! 真相,只有一个。 多年以来,他们所有人,都被当成了猪狗在喂养! 轰——! 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杀了钱富贵!” “打死周扒皮!” “严惩贪官!还我粮草!” 数千名士兵,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从四面八方,朝着高台的方向疯狂涌来!他们挥舞着拳头,高举着手里的兵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被欺骗和被羞辱的愤怒! 场面,瞬间失控! 这是一场兵变!一场由一盆掺沙的馒头,引发的兵变! “反了!都反了!”钱富贵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一片湿热,瘫软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周扒皮更是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却被愤怒的士兵一把抓住,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了下去! “住手!都给我住手!” 李校尉脸色铁青,拔出佩刀,厉声喝止。 然而,在数千名愤怒的士兵面前,他这个校尉的威严,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巨大的怒吼声所淹没。 他知道,今天这事,如果处理不好,黑风口将血流成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都给老子安静!” 一声暴喝,如同虎啸龙吟,竟然硬生生地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第23章 打蛇打七寸! 是赵峰! 他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骚动的士兵。 “我知道大家很愤怒!我也一样!” “但是!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我们有冤屈,应该找谁申诉?” 他用手,直指脸色同样难看的李校尉! “应该找我们的校尉大人!我相信,校尉大人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给大家一个公道!” “如果校尉大人不管!我们再反,也为时不晚!”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节,瞬间让那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士兵们,冷静了许多。 是啊,我们还有校尉大人! 校尉大人是爱兵如子的!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从钱富贵和周扒皮身上,转移到了李校尉的身上。 李校尉深深地看了赵峰一眼。 他知道,赵峰这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台阶下。 他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他猛地举起手中的佩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来人!” “在!”他的亲卫们立刻应声出列。 “将罪官钱富贵、乱兵周扒皮,以及伙房所有相关人等,全部给我拿下!打入大牢!听候审问!” “封锁军需处!任何人不得进出!彻查所有账目!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人的狗胆,包了天!” “是!” 亲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将已经吓傻的钱富贵和被打得半死的周扒皮拖走。 一场即将爆发的兵变,在李校尉雷厉风行的处置下,终于被强行压了下去。 士兵们看到主犯被抓,心中的怨气也消了大半,渐渐散去。 赵峰看着这结果,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跳下高台,正准备带着手下离开。 “赵峰,你留下。”李校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校尉走到他面前,脸上看不出喜怒。“你今天,玩得很大。” “属下不敢。”赵峰抱拳道,“属下只是不想让兄弟们,一边流血,一边还饿着肚子。” “你就不怕,我连你一起办了?” “校尉大人是爱兵之人,不会的。”赵峰回答得滴水不漏。 李校尉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你小子,有种。”他拍了拍赵峰的肩膀,“去吧,今天这顿饭,算我的。我让亲卫营的伙房,给你们什单独开灶!管饱!” “多谢校尉大人!”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队长,神色慌张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报——!校尉大人!” 那名亲卫单膝跪地,手里高高举着一本册子。 “在搜查钱富贵的住处时,我们在他的床下暗格里,搜出了大量贪污的银两!” “除此之外,还发现了这个!” 李校尉接过那本册子,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那亲卫队长继续高声禀报道:“这是一本黑账!上面详细记录了钱富贵与王虎等人,多年来倒卖军粮、私吞军饷的所有罪证!” 黑账本!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黑风口的天空! 李校尉拿着那本薄薄的册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翻开第一页,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那双虎目之中,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好!好一个钱富贵!好一个王虎!” 李校尉怒极反笑,他猛地将账本高高举起,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冰冷而残酷。 “宣武五年,冬,克扣第一、第三、第七营军粮三成,换取陈粮,倒卖获利白银三百二十两!其中一百两,入王虎囊中!” “宣武六年,春,虚报战马损耗二十匹,套取粮草款五百两!事后,王虎分二百两!” “宣武六年,秋,私自倒卖伤兵营疗伤人参五支,予关外胡商,获利黄金五十两!” …… 李校尉每念一条,钱富贵的脸色就白一分。每念一条,周围士兵们的怒火就高涨一丈! 当听到连伤兵的救命药材都被拿去卖给敌人的时候,所有士兵的眼睛都红了! 这是在发国难财! 这是在通敌叛国! “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 “剐了他!用他的肉喂狗!” 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以一种更加狂暴的姿态,再次被点燃! “我……”钱富贵瘫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裤裆里的骚臭味弥漫得更浓了。 周扒皮更是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赵峰!”李校尉猛地看向高台下的赵峰。 “属下在!” “这本账本,你是从何处得来?” 这个问题,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是啊,这本黑账本,怎么会突然出现? 赵峰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抱拳道:“回校尉大人,并非属下找到的。是属下之前去医药司,向宋军医请教如何处理军粮中的沙土时,无意中听宋军医提起,钱富贵此人好赌,前几日输了钱,便动了倒卖伤兵营药材的念头。属下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便斗胆猜测,此等贪婪之人,必有账本记录。刚才校尉大人下令搜查,属下便提醒了亲卫队长一句,让他着重搜查床下暗格。没想到,真被我们找到了。”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把功劳分了一半给宋军医和亲卫队,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显得自己只是心思缜密,而非早有预谋。 高!实在是高! 李校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仅有勇有谋,还懂得人情世故,进退有据!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好!”李校尉不再追问,他猛地转身,手中佩刀直指苍天,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 “传我将令!” “将罪官钱富贵、周扒皮,以及黑账本上所有涉案人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拿下!关入死牢!三日后,验明正身,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王虎、马四二人,罪加一等!即刻拖出!斩!” “所有贪墨的银两、物资,全部追回!充入军库!这个冬天,所有士兵的伙食,每日加一顿肉!” 轰——! 这几道命令,如同一道道春雷,炸响在每个士兵的心头!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演武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校尉大人英明!” “校尉大人威武!” “杀!杀!杀!” 积压了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彻底的宣泄!士兵们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汇成一片钢铁的森林! 第24章 你拿什么跟我斗? 李校尉看着眼前士气如虹的大军,心中也是豪情万丈。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盘踞在黑风口多年的毒瘤,被彻底铲除了!而整个黑风口,也将真正的、完全的,掌控在他的手中! 他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中那个平静的年轻人。 这一切,都源于他。 …… 夜,深了。 一场席卷了整个军营的大清洗,在李校尉的铁腕手段下,进行得有条不紊。 王虎的那些党羽,死的死,抓的抓,整个黑风口军营的风气,为之一清。 赵峰的营帐里,刘三和张大牛几人,正围着一个火盆,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赵哥!你太牛了!今天真是太解气了!那王虎和钱富贵被拖出去砍头的时候,脑袋滚出老远!”刘三说得是眉飞色舞。 “是啊!现在整个军营都在传您的名字!都说您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专门来收拾这帮贪官的!”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孙武,此刻看向赵峰的眼神,也充满了狂热的崇拜。他今天亲眼见证了赵峰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王虎那看似不可动摇的势力,谈笑间彻底碾碎。 这,才是真正值得追随的强者! 赵峰只是平静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刀,对他们的吹捧不置可否。 “高兴得太早了。”他淡淡地开口,“斩草,要除根。” “除根?”刘三愣了一下,“赵哥,王虎都死了,他那些心腹也被抓了,还有什么根?” 赵峰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王虎在黑风口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你以为一本账本,就能把所有人都挖出来?总有些小鱼小虾,或者隐藏得更深的人,还躲在暗处。”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人。”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猜,今晚,一定会有人睡不着觉,想做点什么。” 他看向孙武:“你带五个人,去死牢那边。记住,别靠太近,就躲在暗处,给我盯死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发信号。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盯梢,不是动手。” 他又看向刘三:“你带剩下的人,跟我走。” 孙武等人心中一凛,虽然不明白赵峰的用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 死牢,是军营里最阴森的地方。 这里关押的,都是犯了死罪的重犯。 周扒皮和另外几个涉案的关键人物,就被关在最里面的几间牢房里。他们是重要的污点证人,李校尉要用他们的口供,将所有涉案人员,一网打尽。 几名亲卫,手持长矛,警惕地守在牢门口。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 就在子时刚过,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 “咻!咻!” 几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守在门口的几名亲卫,连哼都没哼一声,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血线,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黑暗中闪出。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显然是专业的杀手。 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一个手势,几人立刻摸出特制的工具,撬开了牢门的锁。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杀人灭口! 只要这些关键证人一死,李校尉的调查,就会陷入僵局! 然而,就在他们推开牢门,准备冲进去大开杀戒的那一刻。 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天而降! 那渔网是用坚韧的牛筋混合着铁丝编织而成,上面还挂满了锋利的倒钩! “不好!有埋伏!”为首的黑衣人惊呼一声,反应极快,挥刀就想劈开渔网。 但已经晚了。 “放!” 一声冰冷的命令,从黑暗中响起。 数十支早已上弦的弩箭,从四面八方,如同暴雨一般,朝着被渔网罩住的几名黑衣人倾泻而去! “噗!噗!噗!”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几名黑衣人,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当场毙命。 只有为首的那人,武功最高,他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挡开了几支致命的箭矢,但身上也中了好几箭,鲜血淋漓。 他知道自己中了圈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举起钢刀,就想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他要自尽!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黑暗中爆射而出! 人未到,刀光先至! “铛!” 一声脆响,黑衣人手中的钢刀,被直接磕飞! 紧接着,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咔嚓!咔嚓!” 几声骨骼碎裂的脆响,黑衣人的四肢,被瞬间折断! 剧烈的疼痛,让他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但自尽,已经是不可能了。 赵峰松开手,任由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唯一的活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说,谁派你来的?” 黑衣杀手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四肢被废的剧痛让他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团,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赵峰的眼神,比死牢里的寒气还要冷。 “我只问一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能钻进人骨头缝里的寒意,“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杀手眼中闪过一丝凶戾,他猛地一咬牙,似乎想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囊! “咔!” 赵峰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手指闪电般探出,狠狠一捏,直接卸掉了那杀手的下巴! “啊——!” 杀手发出了含糊不清的惨嚎,自尽的最后希望,被无情地碾碎。 “想死?”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太便宜你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他没有用什么酷刑。 他只是凑到那杀手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话。 那杀手的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致!脸上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他看着赵峰,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我说……我说!我都说!”他下巴脱臼,口齿不清,但那份惊恐和急切,却表达得淋漓尽致。 赵峰满意地笑了笑,随手将他的下巴合上。 “是……是雁门关的‘陈爷’……”杀手喘着粗气,声音嘶哑,“我们只负责拿钱办事,不知道陈爷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势力很大,和……和京城里的大人物有牵连……” 雁门关! 赵峰的瞳孔微微一缩。 和他推测的一样!王虎和钱富贵,不过是这条巨大贪腐链条上,最末端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藏在雁门关,甚至更远的京城! 第25章 看傻子一样 那本能为父亲洗刷冤屈的账本,其背后牵扯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庞大和凶险!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人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沉得如同锅底。 豆大的雪花,开始毫无征兆的,从天空中砸落下来。 “大人,要变天了!”刘三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有些担忧地说道。 赵峰抬起头,看向那片阴霾的天空。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场雪,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了。 “把人交给李校尉,我们回去!”赵峰当机立断。 …… 这场暴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当雪停的时候,整个黑风口,已经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天地之间,再也看不到一丝杂色。 厚厚的积雪,足有一人多高,彻底封死了所有通往外界的道路。 黑风口,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起初,士兵们还因为铲除了王虎等毒瘤,又不用出操训练而感到高兴。他们躲在营帐里,围着火盆,喝酒吹牛。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如同那无情的暴雪,笼罩了整个军营。 严寒! 黑风口地处边关,冬季本就酷寒。往年,靠着足量的木炭和棉衣,尚能勉强支撑。 可今年,因为钱富贵等人的长期克扣,军营里储备的过冬物资,少得可怜!木炭早已告急,分到每个营帐的,只有寥寥几块。至于棉衣,更是破旧不堪,根本无法抵御这零下几十度的低温! 短短几天时间,营地里就出现了大量的冻伤者。 士兵们的手、脚、耳朵,被冻得又红又肿,失去了知觉,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 营帐里,火盆里的火苗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根本无法驱散帐内刺骨的寒意。士兵们只能将所有的被褥、衣物都裹在身上,像鹌鹑一样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绝望和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军营中蔓延。 “啊!我的脚!我的脚没感觉了!” “冷……好冷啊……娘,我好冷……” “谁还有木炭?我用我的口粮换!求求你们了!” 哀嚎声,呻吟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几天前还因为大仇得报而欢欣鼓舞的军营,此刻,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更可怕的是,有人开始死去了。 一天清晨,一个睡在营帐最外围的年轻士兵,被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脸上还保持着睡梦中的安详。 他不是死于刀剑,而是被活活冻死的。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激起了滔天的恐惧。 李校尉的营帐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校尉大人!今天又有三十多个弟兄被严重冻伤!医药司的冻疮膏已经用完了!” “报!南边的三号哨塔,昨夜被大雪压塌了!守夜的两个弟兄……没能跑出来!” “大人!储备的粮食,最多……最多还能撑十天!要是大雪再不停,我们所有人,都得饿死在这里!” 一个个坏消息,如同利箭,不断刺穿着李校尉的心脏。他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铁血汉子,此刻却是双眼布满血丝,一脸的疲惫和无力。 他可以带兵冲锋,可以浴血搏杀,但他无法与天斗! “传令下去!把所有能烧的,桌子,椅子,都给我劈了当柴烧!把所有能吃的,战马……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杀!”李校尉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决绝。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被掀开,赵峰走了进来。 “校尉大人。” “赵峰?你来干什么?有什么事吗?”李校尉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丝精神。 “大人,坐以待毙,不是办法。”赵峰开门见山,“我有办法,可以解决取暖的问题。” 一句话,让营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你有办法?”李校尉猛地站了起来,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他一把抓住赵峰的肩膀,“什么办法?快说!” “我们可以搭建‘的火龙’。”赵峰的语气平静而自信。 “的火龙?那是什么东西?”一个将领不解地问道。 赵峰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雪地上画了起来。 “我们可以在营帐的地下,挖掘几条相互连通的沟道,像这样,”他画出一个简单的网络结构,“沟道的入口在帐外,连接一个灶口。出口也在帐外,留一个烟囱。我们在灶口生火,热气和浓烟就会顺着地下的沟道,流遍整个营帐的地面,最后从烟囱排出。” “这样一来,整个营帐的地面都会被加热,如同烧热的火炕。热气会烘干帐内的湿气,提升整体的温度。而且,灶口和烟囱都在帐外,可以有效避免被浓烟呛到。” 赵峰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了后世北方农村常见的“地暖”的原理。 营帐里的几个将领,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都是行军打仗的好手,但这种闻所未闻的取暖方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这……这能行吗?” “在地下挖沟?这可是军营大忌!” 李校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草图,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懂什么原理,但他听懂了赵峰描述的效果——一个温暖如春的营帐! “需要什么?”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问道。 “需要人手,大量的石头和泥土。”赵峰说道,“另外,我还建议改造营帐。用泥巴混合干草,封堵住帐篷所有的缝隙。再用我们多余的兽皮,在帐内制作一个内胆,形成一个空气隔绝层,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热量流失。” “好!”李校尉一拍大腿,“我把我的亲卫营拨给你!全营上下,所有人,都听你调遣!需要什么,直接去拿!我只要一个结果!让我的弟兄们,别再被冻死!” 有了李校尉的全力支持,赵峰的计划,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全营推行开来。 他首先拿自己所在的什,作为试点。 刘三、孙武等人,在他的指挥下,干得是热火朝天。挖沟、砌石、和泥、封帐…… 周围其他营帐的士兵,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 然而,当晚,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赵峰的营帐里,温暖如春!士兵们甚至脱掉了厚重的棉衣,只穿着单衣,就能睡得满头大汗! 而一墙之隔的其他营帐,依旧是冰窖一般! 这个对比,太过强烈,太过震撼! 第26章 雪地里的救命粮 第二天,不用赵峰再去动员,全营的士兵都疯了!他们扛着工具,冲到赵峰面前,用最热切的目光看着他。 一场轰轰烈烈的营帐改造工程,在整个黑风口全面展开! 取暖的问题解决了,但新的问题又来了。士兵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帐里,站岗、巡逻,依旧要在冰天雪地里进行。朝廷配发的制式军靴,在这种天气里,跟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赵峰再次出手了。 他让人找来了大量的干草,以及库房里所有的备用兽皮和牛油。 他手把手地教大家,如何将干草反复捶打,变得柔软,然后编织成厚厚的“草垫”,塞进加大的靴子里。这就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乌拉草”防寒技术。 他还教大家,如何将兽皮裁剪,缝制成宽大的手套,里面同样塞满干草,外面再涂上一层厚厚的牛油防水。 这些土办法,看起来简陋粗糙,但效果,却好得出奇! 穿上这种特制防寒靴和手套的士兵,在外面站一个时辰的岗,手脚都还是暖和的! 冻伤率,直线下降! 这一次,整个黑风口军营,彻底沸腾了! 如果说,之前扳倒王虎,赵峰靠的是智谋和狠辣,赢得的是敬畏。 那么这一次,他用自己的知识和无私,拯救了无数即将被冻死的士兵,赢得的,是全心全意的爱戴和拥护! “赵什长”这个称呼,传遍了军营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当士兵们喊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都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感激和尊敬。 赵峰,成了这片绝望雪地里,唯一的光。 然而,他自己却丝毫没有放松。他站在高处,望着远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连绵山脉,眉头紧锁。 取暖的问题解决了,但食物,依然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在军营最阴暗的死牢里。 周扒皮蜷缩在角落,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赵什长”的欢呼声,他那张被冻得发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怨毒到极致的疯狂。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但他不甘心!凭什么那个赵狗剩能成为所有人的英雄,而自己就要像狗一样死在这里! 大雪封山,道路断绝。储备的粮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李校尉下令将所有人的口粮减半,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恐慌的情绪,如同地下的暗火,在温暖的营帐之下,悄无声息地蔓延。 李校尉的营帐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报!西面的粮仓见了底,剩下的陈米,最多只够全营吃五天!”一名军官脸色惨白地汇报道。 “五天……”李校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那张刚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绝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可以带兵打仗,可以身先士卒,但他变不出粮食。难道,他们这数千将士,没有死在胡人的刀下,却要活活饿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吗?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被掀开,赵峰走了进来。 “校尉大人。”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赵峰?”李校尉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你有什么事?” “大人,粮草之事,不能只靠等。”赵峰的目光扫过帐内愁云惨淡的众将,一字一句地说道:“坐在这里等死,不如主动出击。山,虽然被大雪封了,但山里的活物,并没有死绝。” “进山狩猎?”一名将领立刻摇头,苦笑道:“赵什长,你想的太简单了。如今大雪没膝,深山里更是能把人活埋!别说找猎物,人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两说!更何况,天寒地冻,哪还有什么活物?” “是啊!就算有,也是些饿疯了的狼崽子,我们这点人进去,是打猎还是送菜啊?” 帐内的将领们纷纷附和,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但风险实在太大了。 “常规的办法,自然不行。”赵峰胸有成竹,“但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黑风口外那片连绵的山脉:“山里的路难走,我们可以自己造路。雪深,我们可以造出在雪上行走的工具。猎物难寻,我们可以去找它们过冬的巢穴。” “造工具?找巢穴?”李校尉的精神为之一振,“快!仔细说说!” “我们可以用营地里废弃的木板和藤条,制作一种宽大的‘雪板’,绑在脚下,可以增大与雪地的接触,不至于深陷。如此一来,行动速度将大大提升。”赵峰将后世滑雪板的简易原理说了出来。 “至于猎物,”他继续道,“大雪之下,很多动物都会冬眠。比如狗熊、野猪、山鼠。它们会选择背风向阳的山洞或者地穴。我们只要找到这些地方,就等于找到了一个天然的肉库!还有些耐寒的根茎植物,虽然被大雪覆盖,但只要懂得辨认,同样可以果腹。” 这番话,如同在黑暗的屋子里,推开了一扇窗! 帐内的将领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在听天书。这些知识,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作为军人的认知范畴。 “好!”李校尉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赵峰!我给你五十个精锐!全营的物资,你随便挑!我只有一个要求!给我带回吃的!越多越好!” “属下,遵命!” 命令一下,赵峰立刻行动起来。 他从全营挑选了五十名身手最矫健、意志最坚定的老兵,其中自然包括了刘三和孙武等人。 他先是带着这五十人,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制作出了五十副简陋但实用的雪橇和雪鞋。当士兵们第一次踩着那宽大的雪鞋,在齐腰深的雪地里如履平地时,看向赵峰的目光,已经和看神仙没什么区别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这支装备奇特的狩猎队,便在全营将士期盼的目光中,踏入了茫茫的林海雪原。 “赵哥,这白茫茫的一片,咱们往哪儿找啊?”刘三踩着雪鞋,好奇地四处张望。 “看雪。”赵峰指着一处微微隆起的雪堆,“你们看这里的雪,比周围要松散,而且隐约有热气冒出。这下面,十有八九,就是一群地老鼠的窝。” 他让两个士兵上前,用工兵铲挖开雪堆,果然,下面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点燃一把干草丢进去,不一会儿,十几只肥硕的田鼠就尖叫着从另一个出口窜了出来,被守在那里的士兵用麻袋一网打尽。 第27章 周扒皮疯了? “再看那棵枯树,”赵峰又指向远处。 “树干上有爪痕,树洞口有积雪融化的痕迹说明里面有活物。大概率是松鼠或者雪貂。” 在他的指点下狩猎队就像是开了天眼。那些在普通人看来毫无生机的雪地,在赵峰的眼里却处处都隐藏着生命的密码。 他们找到了冬眠的蛇洞,掏空了储藏着满当当坚果的松鼠窝,甚至还挖出了好几大袋埋在雪下富含淀粉的植物块茎。 孙武等人彻底服了,他们现在对赵峰的话简直是奉若圣旨。 然而当他们深入山林腹地时,一股危险的气息悄然降临。 “等等!” 赵峰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看向四周。 “有血腥味。”赵峰的鼻子动了动。 “很新鲜。” 他拨开身前的一丛灌木瞳孔微微一缩。 雪地上躺着一头被撕成了两半的野狼尸体,肠子内脏流了一地场面血腥无比,而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巨大的吓人的脚印。 “是熊!黑瞎子!” 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这脚印这家伙的个头小不了!而且它没冬眠,肯定是饿疯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饿疯了的熊,是山林里最可怕的生物没有之一! “吼——!”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不远处的山壁后传来! 紧接着一头小山般巨大的黑熊,猛地从一块岩石后冲了出来!它浑身的黑毛根根倒竖,一双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饥饿和暴虐! “散开!结阵!” 赵峰的暴喝声在第一时间响起。 但那黑熊的速度太快了!它根本无视士兵们手中的长矛巨大的熊掌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最前面的一个士兵狠狠拍了下去! “小心!” 那士兵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来不及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赵峰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出一把将那士兵推开。 “砰!” 熊掌重重地拍在了地上,积雪和碎石四处飞溅! “畜生!找死!” 孙武怒吼一声和几个士兵从侧面挺着长矛刺了过去。 “噗嗤!” 长矛刺进了黑熊厚厚的皮毛,却像是扎在了坚韧的牛皮上根本无法深入! 黑熊吃痛狂性大发,它猛地一甩身子,那几个士兵就像是稻草人一样被巨大的力量直接甩飞出去,撞在树上当场就昏死过去! “不要硬拼!用绳索!绊它的腿!”赵峰一边躲闪着黑熊的扑击一边大声指挥。 剩下的士兵立刻反应过来,几人一组将随身携带的牛筋绳索打了活结,朝着黑熊的四肢套去。 黑熊被绳索限制行动变得迟缓,它愤怒地咆哮着试图挣脱束缚。 就是现在!赵峰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将手中的长矛交到左手,右手瞬间拔出了腰间的百炼短刃!脚踩雪地,整个人的速度飙升到了极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沿着黑熊挥舞的熊掌空隙瞬间突进到了它的身下! 黑熊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就想咬向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不点。 但赵峰的动作更快! 他猛地一蹬熊腹身体高高跃起,手中的短刃,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自下而上,狠狠地捅进了黑熊那柔软的下颚! “噗——!” 刀刃尽根而没! 黑熊那巨大的身体猛地一僵。它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不甘的悲鸣,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地! 战斗结束。 整个山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幸存的士兵,都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巨熊尸体上浑身浴血如同杀神一般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刘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 “赵哥威武!” “赵什长威武!” 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点燃了所有人!他们将赵峰高高地举起抛向空中! 当这头巨大的黑熊,被狩猎队用临时搭建的巨大雪橇拖回营地时,整个黑风口彻底陷入了疯狂! “天呐!是熊!好大的熊!” “狩猎队回来了!他们成功了!” “有救了!我们有肉吃了!” 数千名士兵从营帐里蜂拥而出,他们围着那头巨大的黑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不仅仅是对食物的渴望更是对希望的礼赞! 李校尉冲出营帐,看着那头比战马还要庞大的黑熊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用力地拍着赵峰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说着: “好!好!好!” 熊肉被大块大块地分割,分发到每一个士兵的手中。整个军营都弥漫着一股久违的烤肉香气。 而那最珍贵的熊胆赵峰则亲手交给了林晚。 “林姑娘,弟兄们的冻伤就拜托你了。” 林晚看着那枚墨绿色的熊胆郑重地点了点头,她连夜将熊胆配以其他药材,熬制出了一罐罐珍贵的冻疮膏。 当那些药膏被涂抹在严重冻伤的士兵身上时,那清凉而舒适的感觉让这些铁打的汉子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从那天起军营里再也没有人叫她罪女,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尊称她一声林姑娘。 夜深人静,赵峰的营帐里他正和刘三等人一起,处理那张巨大的熊皮。 “赵哥,这熊皮可真是好东西,做成大氅冬天再也不怕冷了!”刘三兴奋地说道。 赵峰没有说话,他只是皱着眉头盯着胸腹上的一处旧伤。 那是一道早已愈合的疤痕,很深很长,伤口的边缘异常平整,绝不是野兽的爪牙能够造成的。 更奇怪的是,在疤痕的最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某种金属的倒刺,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 这好像是某种特制的兵器留下的。 是谁能在这深山之中,重创如此巨大的黑熊?又为什么要用这种带倒刺的兵器? 就在赵峰沉思之际,一名负责看守死牢的狱卒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他的营帐外。 “赵……赵什长……”狱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恐惧。 赵峰抬起头。 “什么事?” “死牢里的周扒皮……他……他好像疯了……”狱卒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 “他一直在喊说有关于胡人的惊天秘密,要单独告诉您……还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第28章 来自囚笼的毒计 胡人的惊天秘密?赵峰的眉毛微微一挑心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要么狂吠,要么就会用最卑微的姿态来换取一线生机。 周扒皮显然是后者。 “带我去看看。” 赵峰的声音很平静。 死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烂混合的恶臭。 最深处的牢房里,周扒皮像一堆烂肉般蜷缩在角落的稻草上。 他身上的囚服早已破烂不堪,脸上、身上的伤口因为得不到救治已经开始发黑流脓。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股求生的光芒。 “赵什长!赵大人!你终于来了!” 他挣扎着爬过来,膝行到牢门前,隔着冰冷的铁栏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哀求道。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他。 这种眼神让周扒皮心里发毛。他知道自己如果拿不出足够有分量的东西,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赵大人!我知道错了!我罪该万死!但求大人看在我还有点用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 周扒皮砰砰砰地磕着头,额头很快就变得一片血肉模糊。 “说。” 赵峰的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是!是!” 周扒皮如蒙大赦,他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副神秘而惊恐的表情:“赵大人,您知道王虎和钱富贵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贪墨军粮吗?” 他见赵峰不语,便自问自答道:“因为他们背后有人!一个我们谁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雁门关的陈爷?”赵峰淡淡地开口。 周扒皮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赵峰! 这件事是王虎那个级别的核心人物才知道的秘密!赵峰怎么会知道? 难道……难道他早就查到了一切? 周扒皮心中的那点侥幸瞬间被击得粉碎,他知道寻常的秘密,已经无法打动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了。 他心一横,咬了咬牙,抛出了自己最后也是最毒的筹码! “陈爷……只是其中之一!”他声音颤抖带着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我们军营里还藏着真正的北胡奸细!他们的地位比王虎还高!” “他们有一个计划!”周扒皮的呼吸变得急促。 “一个能让我们整个黑风口,都万劫不复的毒计!” 他凑到牢门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他们计划在除夕夜趁着所有人防备最松懈的时候,放火烧掉我们所有的粮仓!然后把罪名全部嫁祸给李校尉!” “到时候,粮草被焚军心大乱,北胡的大军再趁虚而入……黑风口就完了!” 赵峰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这个计划很毒,也很真。 烧毁粮草动摇军心,里应外合。这的确是北胡最惯用的伎俩。 “你凭什么知道这些?”赵峰问道。 “是王虎喝醉了酒无意中透露给我的!”周扒皮连忙解释。 “他说只要事成,那个大人物就会保他一条命甚至让他取代李校尉!我……我当时只是当个笑话听,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真的敢!” “你希望我怎么做?”赵峰的语气依旧平淡。 “赵大人!”周扒皮的眼中燃起希望。 “只要您能保我一命,我愿意戴罪立功!我……我可以帮您找出那个奸细!我见过他来找王虎!我可以把他认出来!” 他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将自己最后的价值摆在了赵峰面前。 赵峰沉默了片刻。 “好,我考虑一下。”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周扒皮一眼。 看着赵峰远去的背影,周扒皮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狞笑。 赵峰你果然还是上钩了! …… 赵峰没有回营帐,而是径直走向了医药司。 宋老头正美滋滋地用熊胆泡酒,看到赵峰进来立刻眉开眼笑。 “赵司长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上次的冻疮膏用完了?” “宋军医,”赵峰开门见山。 “想请您帮我做个小玩意儿。”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宋老头的眼睛比看到熊胆还要亮。他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揣进怀里笑呵呵地问道:“什么玩意儿?只要老头子我能做一定给您办妥!” 赵峰捡起一根炭笔,在桌上画了起来。 他画了两个中空的竹筒,一头大一头小,中间用一根绷紧的细麻线连接起来。 “这是……”宋老头看着这古怪的图样一脸的困惑。 “传声筒。”赵峰解释道。 “声音可以通过细线的震动从一头传到另一头。我想请您帮忙找最干燥的竹子,最坚韧的麻线做一个出来。线要越长越好。” 虽然不明白赵峰要做什么,但宋老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没问题!小事一桩!半个时辰保证给您做好!” …… 半个时辰后,赵峰拿着一个制作精巧的简易窃听器再次来到了死牢附近。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绕到了死牢的后墙。 死牢的通风口就开在墙壁的高处,外面用几根烂木条封着十分隐蔽。 赵峰身手矫健,几个起落就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墙壁。他小心翼翼地将窃听器的一端,那个小一点的竹筒顺着通风口的缝隙塞了进去,固定在内壁的阴影里。 另一端则顺着墙角,一直拉到远处一个废弃的柴堆后面。 做完这一切,他像一只夜猫悄然离去。 夜更深了。 赵峰躲在柴堆后,将传声筒的另一端紧紧贴在自己的耳朵上。 起初里面只有呼呼的风声。 但很快一阵压抑的、鬼鬼祟祟的交谈声,顺着那根细细的麻线清晰地传了过来。 是周扒皮的声音! “……他来了吗?” “来了。” “他信了吗?” “信了七八分。那小子虽然精明但到底年轻。这么大的事他不敢不信!” 紧接着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伪装成狱卒的奸细! “那就好!计划照旧!除夕夜动手放火烧了粮仓!” “哼!”周扒皮发出了一声怨毒的冷笑。 “烧粮仓只是第一步!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把所有的证据,都引到赵峰那个狗杂种身上!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我要让他被全营的士兵活活撕成碎片!” 第29章 请君入瓮! “放心吧。”那沙哑的声音充满了不屑。 “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伪证,李校尉现在对他信任有加,只要他一倒李校尉就等于断了一条臂膀,到时候整个黑风口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哈哈哈哈!好!好!赵峰!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英雄吗?我倒要看看你被几千个饿疯了的士兵围攻的时候,还怎么英雄得起来!” 周扒皮那疯狂而变态的笑声在赵峰的耳边回响,柴堆后赵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封千里的酷寒,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毒计。 烧粮仓是真,嫁祸也是真。 只不过他们要嫁祸的对象不是李校尉,而是他赵峰! 好一个一石二鸟!好一个借刀杀人!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传声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沫。 他没有去找李校尉。 他知道这种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就算说了李校尉也只会半信半疑,甚至会打草惊蛇。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场危机。 他要将计就计给这帮藏在暗处的老鼠,送上一份永生难忘的新年大礼! 他回到营帐立刻召集了刘三、孙武等几个最核心的手下。 “赵哥,有什么吩咐?”刘三等人见赵峰脸色凝重心都提了起来。 赵峰没有解释,只是下达了一连串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刘三从今天起,你带人把全营所有能找到的水桶都给我收集起来,装满水,在上面盖上草席防止结冰。” “孙武你去工兵营就说我要修缮营帐,把他们所有的沙袋麻袋都给我领出来,装满沙土。” “还有去伙房把所有能用的麻绳、湿透的棉被,都给我准备好。” “记住所有东西都悄悄地运到粮仓周围的几个废弃营帐里藏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尤其是巡逻队!” 刘三和孙武等人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这是要干什么?防火吗?可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但出于对赵峰的绝对信任,他们没有问一个字。 “是!保证完成任务!” …… 除夕终于到了。 整个军营都沉浸在一片难得的喜庆气氛中,李校尉特批今晚所有将士加餐加肉,还可以喝上两碗御寒的烈酒。 士兵们欢呼雀跃,暂时忘记了被困雪地的绝望。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一场席卷整个黑风口的暴风雪正在悄然酝酿。 夜半风雪交加,能见度不足三尺。 这样的天气是杀人放火的最好掩护。 粮仓外几名守卫冻得瑟瑟发抖,正围着一个火盆取暖。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器交击的声音! “不好!有敌袭!” 守卫队长脸色一变立刻带着大部分人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粮仓的防卫,瞬间变得空虚。 黑暗中两道鬼祟的身影,趁机溜到了粮仓的后墙。 他们正是周扒皮的那两个同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和残忍。 今夜风雪是他们最好的帮凶。 那声凄厉的惨叫,是他们安排的另一名同伙故意弄出来的动静,目的就是调虎离山将粮仓的大部分守卫引开。 计划进行得天衣无缝! “哼,这帮蠢猪还真以为有敌袭。” 张龙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他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心中充满了对黑风口守军的鄙夷。 “别废话,速战速决!”李虎显得更为谨慎,他从怀中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火绒和火石,迎着风艰难地点燃。 “嗤啦——” 一簇橘红色的火苗,在漫天风雪中顽强地亮起瞬间点燃了他手中的火把。 张龙也迅速点燃了自己的火把。 两束跳动的火焰,映照出他们二人狰狞而扭曲的面孔。 他们看着眼前这座巨大的粮仓,仿佛已经看到了它被熊熊大火吞噬的壮观景象。他们仿佛已经听到了数千名士兵在饥寒交迫中绝望的哀嚎! 只要烧了这里,他们就是北胡的大功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而那个屡次坏了他们好事的赵峰,将会成为所有人的泄愤对象被愤怒的士兵撕成碎片! 想到这里,两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疯狂。 他们举着火把,一脚踹开粮仓后方那个专门用来通风的小门猛地冲了进去! 粮仓之内堆积如山的麻袋一直码到了房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谷物的味道。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张龙看着这满仓的粮草激动得浑身发抖。 “别墨迹!烧!” 李虎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火把狠狠地朝着最近的一堆粮草丢了过去! 张龙也紧随其后,将另一支火把奋力抛出。 两道火光在黑暗的粮仓中划出两道致命的弧线。 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那冲天而起的烈焰! 然而预想中的熊熊大火并没有出现。 “嗤——嗤——” 火把落在草料堆上非但没有点燃,反而像是被扔进了水里发出了两声微弱的熄灭声,紧接着冒出了一股股呛人无比的浓烟! 那烟又黑又浓,还带着一股湿草料的怪味。 “怎么回事?” 张龙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草料是湿的?”李虎也懵了。 他冲上前去抓起一把粮草入手处却是一片冰冷和湿润! 这根本不是粮食!这是用水浸透了的干草! “不好!中计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一般,同时劈中了两个人的脑海! 他们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外跑!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头顶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机括绷紧的声响! 一张由牛筋和铁丝混合编织而成,挂满了倒钩的巨网如同乌云压顶从天而降! “快躲开!”李虎惊骇欲绝想飞身扑出去。 可那张网覆盖的范围实在太大了,速度又快得惊人! “啊!” 两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巨网当头罩住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网上的倒钩深深地刺进了他们的皮肉,只要一挣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唰!唰!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粮仓四周那些堆积如山的麻袋后面突然站起了数十条黑影! 刘三、孙武等人手持上弦的劲弩,面无表情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那黑洞洞的弩口像死神的眼睛冷冷地锁定了网中的两人。 第30章 离间计! “你……你们……” 张龙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一片温热,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计划的? “踏、踏、踏……”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粮仓门口传来。 赵峰背着手缓缓地走了进来,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两位,这份除夕夜的大礼可还满意?”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张龙和李虎的心上。 “赵峰!是你!”李虎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疯狂地挣扎着嘶吼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赵峰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从周扒皮在死牢里演戏的那一刻起,你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冒着浓烟的草堆:“你们以为我让人搬运水桶、沙袋,是为了防火吗?”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不,我是为了给你们准备一个足够逼真的舞台。这些都是为你们准备的道具。” “至于真正的粮食,”赵峰指了指头顶的房梁。 “早就被我连夜转移,藏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了。” 张龙和李虎顺着他的手指向上看去,这才发现房梁之上,用巨大的油布包裹着一袋袋真正的粮食吊在半空中! 他们的计划,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毒计,在赵峰的眼里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拙劣演出! “噗——!”李虎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赵峰,眼神里的怨毒和不甘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可惜,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赵峰的话音刚落,粮仓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推开。 李校尉穿着一身厚重的铠甲,手按佩刀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亲卫。 当他看到被巨网罩住的张龙、李虎,以及那还在冒着浓烟的湿草堆时,他那张刚毅的脸上瞬间布满了冰霜!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他的胸中升腾! “好!好得很!” 李校尉怒极反笑,他一步步走到两人面前,那眼神像是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本将自问待你们不薄!你们就是这么回报黑风口的?回报这数千袍泽地!” “说!你们的同党还有谁!” 张龙和李虎看到李校尉亲自出现,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两人面如死灰瘫在网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队长指着其中一人,惊呼道:“校尉大人!这个人我认识!他就是前几日负责看守死牢的狱卒!周扒皮就是通过他向赵什长传递的假消息!”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李校尉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直指二人的咽喉! “拖出去!就得斩首!传我将令,封锁全营!挨个排查!把所有奸细都给我挖出来!” “是!” 亲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上来,就要将两人拖走。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猛地一咬牙,嘴角瞬间溢出黑色的血液! “不好!他要服毒自尽!” 赵峰脸色一变,想要上前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李虎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整个人便软了下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显然是早就藏在牙齿里的剧毒。 这是死士的手段! 然而最诡异的是,他死前那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赵峰,也没有看着李校尉。 而是死死地盯着李校尉的身后!那里站着几名神色同样震惊的将领! 那是什么眼神? 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寒意在粮仓内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死不瞑目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了那几名将领! 被这道目光扫过,那几名将领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他看我干什么!” “放屁!他明明看的是你!” “校尉大人!属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猜忌的种子,在这一刻被一个死人,用最恶毒的方式狠狠地种了下去! 好一招离间计!好一招死不瞑目! 就连李校尉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黑风口的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本该信任他们。可是王虎和钱富贵的背叛,就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里。 谁能保证,这些人里面没有第二个王虎? “都给老子闭嘴!” 李校尉怒吼一声,强行压下众人心中的骚动,他的目光转向了网中那个唯一还活着的奸细张龙。 此刻的张龙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说!” 李校尉的刀抵在了张龙的喉咙上,冰冷的刀锋让他打了个哆嗦。 “你的同党还有谁?他看的是谁?” 张龙的嘴唇哆嗦着,看着那把随时能要了他命的钢刀,又看了看旁边李虎那死状凄惨的尸体,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赵峰却上前一步轻轻按住了李校尉持刀的手。 “校尉大人,穷途末路的疯狗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赵峰的声音很平静。 “他现在随便攀咬一个人,我们是信还是不信?” 李校尉的动作一滞。 赵峰说得对。 这种情况下无论张龙说什么,都会加剧军心不稳。信了是冤枉忠良。不信猜忌的种子依旧会发芽。 这是一个死局。 “那你说怎么办?”李校尉收回了刀,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征求这个年轻人的意见。 “交给我。”赵峰只说了两个字。 他走到大网前蹲了下来,平静地注视着抖成一团的张龙。 他没有威胁也没有逼问,只是淡淡地开口:“雁门关的陈爷还好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如同九天惊雷,在张龙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致!浑身的颤抖戛然而止! 他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赵峰,脸上的表情从恐惧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骇然与绝望! 陈爷! 这是他们这条线上最核心的机密!是只有死士级别的核心成员才知道的代号! 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看似只是个小小的什长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难道他…… 一个让张龙灵魂都在颤抖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 第31章 京城来人!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知道,对方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继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前几天,深山里那头被重创的黑瞎子,你们应该也费了不少功夫吧?那种三棱带倒刺的军弩,可不是大周的制式兵器。那是北胡王庭禁卫军,才有的东西。” 轰——! 张龙的脑袋里,最后一片空白,也被彻底击碎! 他彻底明白了。 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底牌,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都如同赤身裸体,无所遁形!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对方眼里,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笑话! “我……我说……我全都说……” 张龙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他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瘫在地上,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攀咬的同伙,不止一个。 从伙房的管事,到马厩的马夫,再到巡逻队里不起眼的小兵……一张由北胡奸细和被收买的败类组成的巨大网络,被他血淋淋地撕开! 然而,当他说出那个最终极的名字时,整个粮仓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们真正的上线,不是陈爷……陈爷只是一个负责传话和转运钱财的……真正给我们下命令的,是……是当朝户部尚书……高俅!高大人!” 高俅! 这两个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李校尉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幕后黑手可能是某个边关大将,甚至是某个藩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把火,竟然是从大周的权力中枢,京城,直接烧过来的! 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 怪不得!怪不得黑风口的粮草克扣如此严重!怪不得王虎和钱富贵能嚣张这么多年! 原来,根子,烂在了这里! “把他知道的所有名字,地点,暗号,全部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许错!”李校尉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 夜,更深了。 李校尉的营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赵峰和林晚,相对而坐。 林晚是被李校尉派亲卫,秘密请来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李校尉和赵峰那严肃到极点的表情,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李校尉看着林晚,这个昔日同僚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不忍。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沉声开口:“林姑娘,关于你父亲林正德大人的案子,有新的线索了。”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瞬间燃起了火焰! “陷害我父亲的幕后主谋,已经查到了。”李校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就是当朝户部尚书,高俅!” 轰! 这个名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林晚的心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娇躯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高俅! 那个平日里满脸和善,与父亲称兄道弟,时常来府中做客的“高伯伯”! 竟然是他! 是他在父亲背后,捅出了最致命的一刀! 巨大的悲愤和被背叛的痛苦,如同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她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没有哭出声,更没有歇斯底里。 那双含泪的眸子里,悲伤和脆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和一种令人心惊的冷静! 她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她看着赵峰,看着李校尉,用一种无比沙哑,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问道:“我能做什么?” 看到她这副模样,李校尉和赵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和敬佩。 不愧是将门虎女! “高俅的势力,遍布朝野,根深蒂固。”李校尉沉声道,“仅凭一个奸细的口供,根本扳不倒他。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铁证!” 他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密信,递给了赵峰。 “这是我安插在京城的眼线,刚刚送来的加急密报。” 赵峰打开一看,脸色也瞬间沉了下去。 “高俅,已经知道你被发配到黑风口了。”李校尉看着林晚,声音愈发凝重,“他已经派了心腹,带着一支所谓的‘犒军使团’,正从京城赶来。名义上,是犒赏三军,嘉奖我们铲除王虎等人的功劳。但实际上,他们的目标,是你!” 斩草除根! 这四个字,浮现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大概还有多久到?”赵峰问道。 “大雪封山,他们的行程会慢很多。但最多,不出一个月,必然会到。”李校尉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敌人的层级,从军营恶霸,一跃成为了朝中重臣! 翻案的难度,呈几何倍数暴增! 而一场针对林晚,甚至针对整个黑风口的死亡杀局,也即将到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演武场上,张龙和那十几个被供出来的奸细,被五花大绑地押到了高台之上。 李校尉亲自宣读了他们通敌叛国,意图焚烧粮仓的罪状。 当听到这些败类,差一点就让他们所有人都饿死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时,台下数千名士兵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杀了他们!杀了这帮畜生!” “剐了他们!” 在震天的怒吼声中,李校尉猛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斩!” 十几颗人头,应声落地! 积压在士兵们心中的恐慌和不安,随着这些奸细的鲜血,得到了彻底的宣泄! 风波平息。 李校尉当着全营将士的面,高声宣布: “什长赵峰,智勇双全,屡破奇案,力挽狂澜,于我黑风口有再造之恩!即日起,擢升为队正!统领五十亲兵,归本将亲自调遣!” 擢升队正! 统领五十亲兵! 这个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黑风口军营,激起了千层浪! 队正,虽然官职不大,但亲兵队正,意义却截然不同!这代表着,赵峰已经成了李校尉真正的心腹!一步登天! 无数士兵看向赵峰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敬畏和理所当然。 毕竟,这个年轻人的功劳,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是他,扳倒了王虎,铲除了奸细,解决了取暖和食物的危机。他拯救了整个黑风口! 第32章 京城来的坏消息! 赵峰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他平静地接受了任命。 第二天一早,五十名由李校尉亲自挑选,全营最精锐的老兵,便集结在了赵峰的面前。 这些人,一个个都身形彪悍,眼神锐利,身上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他们是黑风口最锋利的刀,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过不止一个胡人的鲜血。 他们虽然敬佩赵峰的智谋,但作为老兵,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让他们听从一个毛头小子的指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 刘三和孙武,赫然在列。他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赵峰的人。” 赵峰站在他们面前,目光如刀,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但是,在我这里,没有精锐,只有新兵!你们以前的所有荣誉、所有战功,都给我忘掉!从现在开始,一切归零!”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接下来半个月,你们将进行一项全新的训练。我不管你们以前有多勇猛,现在,都得听我的!” 他顿了顿,缓缓说出了训练的内容。 “每天,负重三十斤,雪地奔袭二十里!然后,徒手攀爬西面的冰壁!最后,在刺骨的河水里,进行格斗训练!” 话音刚落,整个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负重奔袭二十里?还是在雪地里?这不要人命吗!” “攀爬冰壁?那他娘的是猴子干的活!” “在河里格-格斗?现在河面都结着冰碴子,下去人就得冻成冰坨!”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赵峰。 这不是训练!这是纯粹的虐待!是自杀! 一名年纪稍长,脸上有一道刀疤的老兵,忍不住站了出来。他叫王麻子,是军中有名的悍卒,杀敌勇猛,威望很高。 “赵队正!”王麻子沉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我们敬佩你为军营做的一切。但是,你这个练法,恕我们不能从命!我们是上阵杀敌的兵,不是被你这么活活折腾死的!” “对!我们不服!” “这种训练,根本毫无意义!” 有了王麻子带头,其余的士兵也纷纷鼓噪起来,队伍隐隐有了失控的迹象。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抵制,赵峰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麻子,淡淡地说道:“你说得对,这种训练,就是要人的命。”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但要的,是废物的命!” “我的队里,不养废物!更不养不听命令的兵!” 他走到旁边,一脚踢开一块盖着油布的木板。木板上,用木炭写着一行行规矩,字迹张扬而霸道! “从今天起,实行淘汰制!每天的训练,综合评定最差的三个人,立刻给我滚出这支队伍!去伙房劈柴!以后,你们就不是我赵峰的兵!” 轰!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老兵的心上! 让他们这些全营最精锐的战士,去伙房劈柴?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这是奇耻大辱! “当然,有罚,就有赏。” 赵峰又指向另一块木板,那是一块崭新的白木板,上面空无一字。 “这,是‘荣誉榜’!每天训练,综合评定最好的前三名,名字,会上这个榜!全营通报!” “上榜的人,当晚加餐!双份肉!双份酒!” “除此之外,每月进行一次大比,综合评定第一的人,赏银十两!” 双份肉! 双份酒! 赏银十两! 这几个词,简单粗暴,却瞬间点燃了所有士兵的眼睛! 在这缺衣少食的鬼地方,肉和钱,就是最实在的东西! 赵峰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魔力:“我问你们,想不想当人上人?想不想顿顿吃肉?想不想拿着赏银,等大雪化了,去城里快活?” “想!”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 “想不想让全营的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你们?想不想成为黑风口,最强的兵王?” “想!想!想!” 这一次,是五十个人齐声的怒吼! 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变得狂热!刚刚的不满和抵制,早已被最原始的欲望所取代! “很好!”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就收起你们那点可怜的傲气!用你们的命,去给我争!去给我抢!” “现在,所有人,负重,出发!” 魔鬼般的训练开始了。 半个月的时间对于这五十名士兵来说如同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他们每天都在挑战着自己身体和意志的极限。 有人在雪地奔袭中累到吐血,却咬着牙用手往前爬,有人在攀爬冰壁时,手指被冻得和岩石粘在一起,硬生生撕下一层皮肉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个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王麻子,在训练的第一天就因为体力不支成了垫底的三人之一。 在全队人复杂的目光中,他被无情的淘汰送去了伙房。 这一幕深深地刺激了剩下的每一个人! 他们彻底明白了,赵峰是来真的!在这里,没有情面没有资历,只有强弱! 弱者就滚蛋! 半个月后,当这支队伍再次出现在演武场上时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他们还是那五十个人,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每个人都瘦了一圈,皮肤被风雪吹得黝黑干裂,但那眼神却像饿狼一样充满了侵略性和危险!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五十个人却像一块沉默的钢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恰逢此时,为了检验各部战力鼓舞士气,李校尉下令举行全营大比武! 比武的项目很简单,负重射箭、团队格斗。 当赵峰带着他的队伍上场时,引来了不少其他队伍的嗤笑。 “看赵队正手下的人瘦得跟猴儿似的,这半个月是被饿惨了吧?” “听说他们天天搞些稀奇古怪的训练,我看就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然而比赛一开始,所有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负重越野,别的队伍还在气喘吁吁地挣扎时,赵峰的队伍已经全员冲过了终点,一个个脸不红气不喘! 在剧烈运动之后他们的手臂稳如磐石,箭无虚发成绩遥遥领先! 最后的团队格斗更是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他们的对手是另一名老牌队正带领的队伍同样以勇猛著称。 第33章 高俅你完蛋了! 然而,战斗开始的瞬间,赵峰的队伍,就展现出了碾压性的优势! 他们没有像其他士兵一样,乱糟糟地一拥而上。 而是三人一组,五人一队,进退有据,配合默契!有人主攻,有人策应,有人专门攻击对方的下盘和关节! 他们的打法,阴险、狠辣、高效!招招都往人最脆弱的地方招呼!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战斗就结束了。 对手五十人,全部躺在地上,哀嚎遍野。 而赵峰的队伍,五十人,齐齐整整地站着,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赵峰,看着他手下那五十个如同杀戮机器一般的士兵!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演武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赵队正威武!” “太强了!这才是真正的精锐!” 从这一天起,“赵峰亲兵队”,成了整个黑风口的神话!能成为其中一员,是所有士兵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 然而,作为神话的缔造者,赵峰却把自己关在了营帐里。 他没有庆祝,而是在一张兽皮上,不断地画着一些古怪的图样。 那是经过改良的弩机结构图,可以大大缩短上弦时间,增加射程和威力。 在他的旁边,还放着几个陶罐,里面分别装着硫磺、木炭粉,以及一些从厕所墙角刮下来的,白色的晶体——硝石。 刘三和孙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帮他研磨着这些东西。 “赵哥,这玩意儿……到底有啥用啊?”刘三好奇地问道。 “杀人用的。”赵峰头也不抬地回答,“杀很多人。” 就在这时,一名李校尉的亲卫,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连礼都忘了行。 “赵队正!校尉大人请您立刻过去!京城……京城那边,出大事了!” 赵峰的心,猛地一沉。 他来到李校尉的营帐,只见李校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派去京城,给我那位兵部好友送信的人……”李校尉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在半路上失踪了。连人带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八个字像八座冰山狠狠地砸在了李校尉的营帐里,让本就凝重的空气彻底冻结! 李校尉派出去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亲卫之一,身手高强机警过人,而且走的是最隐秘的小路,一路上换了三次装扮。 可就是这样还是出事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高俅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何种恐怖的地步!他的眼线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将通往京城的道路层层封锁! “高俅……好一个高俅!” 李校尉一拳砸在桌案上,那坚硬的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裂开一道缝隙。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那是怒火攻心,却又无处发泄的憋闷! 唯一的希望断了! 他们现在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空有一身力气,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屠刀,一点点地逼近! 帐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林晚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她娇弱的身躯晃了晃,险些栽倒。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连一丝火星都没剩下!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是赵峰。 “慌什么。”赵峰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仿佛天塌下来,也压不垮他的脊梁。“路,是人走出来的。他能断我们一条路,我们就再走出一条路来。” 他的话让狂怒的李校尉和绝望的林晚,都稍稍冷静了下来。 “再走一条路?”李校尉苦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谈何容易!高俅在朝中只手遮天,我们现在连一封信都递不出去还能做什么?” “那就暂时不递。”赵峰扶着林晚坐下目光扫过二人。 “送信是为了翻案,但翻案的前提是我们能活着,如果连命都没了,就算有天大的冤屈又能说给谁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眼下,我们最该做的不是想着怎么去京城告状。而是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犒军使团。” “高俅派他们来绝不是送温暖的,他们是来杀人的!是来斩草除根的!” “我们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赵峰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李校尉脑中的迷雾,对!现在想那些远的没用!眼前的杀局才是最致命的! 只要他们能守住黑风口,只要他们还活着,就总有希望! 李校尉重新坐下,那双虎目之中再次燃起了斗志。“你说得对!是我乱了方寸!高俅想在我的地盘上动我的人,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 林晚回到了自己的营帐,营帐里的火龙烧得正旺,但她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她坐在床边,抱着一个早已陈旧的木箱,这是父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换洗的旧衣和几本父亲生前最爱读的兵书。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些兵书的封面,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指尖的温度。 父亲…… 那个顶天立地教会她读书写字,教她忠勇仁义的男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而她却连为他沉冤昭雪都做不到!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没有哭出声,她想起了赵峰的话,慌乱和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冷静!必须冷静下来! 父亲生前心思缜密,行事素来滴水不漏,他既然已经察觉到了危险,难道……真的没有留下任何后手吗? 林晚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她开始仔细回忆父亲被捕前的那段时间。 父亲变得沉默寡言,时常一个人在书房里待到深夜,他总是在写着什么画着什么。 有好几次她端着宵夜进去,都看到父亲在火盆里烧毁一些纸张,他一定是在准备着什么! 林晚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木箱里的那几本兵书上。 《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六韬》……都是些寻常的兵法典籍。 她一本一本地拿出来,仔细地翻看着书页上有父亲留下的许多批注,字迹刚劲有力。 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异常,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将最后一本《六韬》放回去的时候。 第34章 笑面虎登门! 她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书的封皮。 嗯? 这触感……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本书的封皮是用牛皮做的,但摸起来却比其他的书要厚上那么一丝丝,而且在封皮的内侧似乎有轻微的,不平整的凸起。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夹层!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颤抖着手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把最薄、最锋利的手术刀,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沿着封皮的缝线一点点地割开。 果然在牛皮封皮和硬纸板的夹层之间藏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薄如蝉翼的丝绢!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她急忙将丝绢展开,上面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有。 怎么会?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又是一场空欢喜? 不对!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小时候父亲曾教过她一个游戏,用明矾水在纸上写字,干了以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只要用火一烤字迹就会重新显现出来! 她立刻冲到桌边点燃了油灯,她将那张丝绢小心翼翼地放在火焰上方,缓缓地烘烤着。 奇迹发生了! 随着温度的升高,那洁白的丝绢上,竟然真的开始浮现出一行行淡褐色的字迹! 那字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父亲的笔迹! “吾女晚儿亲启: 见字如面,若你见此信,为父或已身陷囹圄生死难料,勿悲勿痛。为父一生忠于大周,死得其所。 高俅狼子野心,构陷忠良,其罪当诛!然其势大,京中眼线密布,寻常渠道,断难将罪证送达天听。为父交由你之账本,乃是疑兵之计,切记,不可轻信任何人! 真正能定其死罪之物,为父已另藏于一处。此物关系重大,牵连甚广,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动用。 若真至绝境,你可持我半枚玉佩,前往云州城外三十里,云州驿站,寻掌柜王二。此人乃我林家死士,忠心不二,可完全托付。他会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父,林正德,绝笔。” 短短数行字,林晚却看得泪流满面! 原来,父亲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他早就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一条绝处逢生的路! 她紧紧地将那张带着余温的丝绢,贴在胸口,仿佛贴着父亲温暖的手掌。 巨大的狂喜和激动,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再也控制不住,提着裙角,冲出了营帐,疯了一般的,朝着赵峰的营帐跑去! “赵峰!赵峰!” 她一把掀开帐帘,气喘吁吁地闯了进去。 赵峰正在和刘三等人,围着一堆瓶瓶罐罐,捣鼓着什么。 看到林晚满脸泪痕,却又带着一种异样激动的神情冲进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姑娘,你……” 赵峰话还没说完。 林晚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一把将那张写满字迹的丝绢,塞进了他的手里! “看!快看!” 赵峰接过丝绢,只扫了一眼,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 云州驿站!王二! 新的希望!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再一次被猛地掀开!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惊慌和急切! “报——!” “赵队正!李校尉!黑风口外,发现大批人马!” “他们打着‘犒军慰问’的旗号,自称来自京城!” “领头的,是新上任的边军副将……郑屠!” 郑屠! 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赵峰和李校尉的心里!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清楚得很! 郑屠,此人出身市井,早年是高俅府上的一个恶奴管事,心狠手辣,最擅长做的,就是替高俅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他没有任何军功,却能一跃成为边军副将,直接空降到黑风口! 这哪里是犒军! 这是皇帝派来的催命符!是高俅派来的屠夫! “来得好快……”李校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敌人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校尉大人,”赵峰的声音,在此刻却显得异常冷静,“传令下去,全营列队,打开营门,准备迎接郑副将!” “什么?”李校尉一愣,“开门迎他?” “迎!”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但要迎,还要敲锣打鼓,风风光光地把他迎进来!他不是喜欢演戏吗?我们就搭个台子,陪他好好地演!” …… 半个时辰后。 黑风口军营,一扫往日的肃杀,营门大开。 数千名士兵,被紧急集合起来,列成了整齐的方队,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股军人的威势,依旧冲天。 李校尉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铠甲,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脸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在他的身侧,是同样换上了队正服饰的赵峰。 远处的雪地上一队人马缓缓驶来。 为首一人骑着一匹神骏的白色高头大马,身穿一套华丽的银色锁子甲,外面罩着一件貂皮大氅显得富贵逼人。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生得白白胖胖满脸堆笑,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不像个将军倒像个地主家的员外。 此人正是新任副将郑屠! 人未到笑声先至。 “哎呀呀!李校尉!本将奉圣上之命,前来犒赏三军!一路风雪可把本将给冻坏咯!” 郑屠翻身下马动作却出人意料地灵活,他三步并作两步热情无比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李校尉的手。 “李校尉,你可是我们大周的功臣啊!在这苦寒之地为国戍边,辛苦了!辛苦了!”他用力地拍着李校尉的肩膀,那亲热的模样仿佛两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兄弟。 李校尉面无表情:“郑副将一路辛苦,末将已备下薄酒,请副将入帐暖暖身子。” “好好好!” 郑屠笑得更开心了,他的目光在李校尉身后的赵峰身上一扫而过,故作惊讶地问道:“想必这位就是连斩王虎、钱富贵,智擒内奸的少年英雄,赵峰赵队正吧?” “末将赵峰,参见郑副将!”赵峰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姿态恭敬,却又带着一丝少年人的局促和紧张。 第35章 鸿门宴 “哎!免礼!免礼!”郑屠一把扶住赵峰,上下打量着他,啧啧称奇。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赵队正,你可是为我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圣上和高尚书在京城,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他特意加重了高尚书三个字。 一场盛大的犒赏宴会,在军营最大的营帐中举行。 郑屠带来了大量的酒肉和赏银,士兵们欢声雷动,整个军营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酒过三巡,郑屠站起身,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走到了场中。 “将士们!”他的声音洪亮。 “本将此次前来,一是犒赏大家,二是宣布圣上的旨意!”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黄色的圣旨,高声宣读,无非是些嘉奖黑风口将士,铲除军中蛀虫的场面话。 但最后,他话锋一转。 “什长赵峰,智勇双全,功勋卓著,特赏!白银百两!良马一匹!锦缎两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百两白银!这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巨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峰身上,充满了羡慕和嫉妒。 赵峰愣在原地,一副被这天大的赏赐砸晕了的模样。 “赵队正,还不上来领赏?”郑屠笑眯眯地看着他。 赵峰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小跑着上前,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粗鲁。 “末将……末将谢大人!谢圣上恩典!”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脸涨得通红,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郑屠亲自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他的手里,然后又亲手给他倒了一杯酒。 “来!赵英雄!本将敬你一杯!”郑屠举起酒杯,笑呵呵地问道,“赵队正如此年轻有为,不知李校尉,准备如何重用你啊?可有想过,去京城发展?以你的功劳,在高尚书面前,本将替你美言几句,谋个京官,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和拉拢! 李校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赵峰受宠若惊地接过酒杯,激动得满脸通红,想都没想,就一口将杯中酒灌了下去,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大着舌头说道: “俺……俺就是一个粗人,不懂什么京城不京城的!俺只知道,是李校尉提拔了俺!李校尉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李校尉让俺打狗,俺绝不撵鸡!俺这条命,就是校尉大人的!” 他这番粗俗却又无比“忠心”的话,让在场不少将领都暗暗点头。 郑屠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了过来。 “哈哈哈!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赵队正!来人,再给赵队正满上!” 赵峰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显得脚步虚浮,眼神迷离。 忽然,他身子一晃,整个人朝着旁边倒去。 “哎哟……不行了……头……头好晕……” “快!赵队正喝多了!送他回营帐休息!”李校尉立刻起身,对刘三和孙武使了个眼色。 两人连忙冲上来,一左一右,将“烂醉如泥”的赵峰架了出去。 看着赵峰被拖走的背影,郑屠的嘴角,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阴冷笑意。 …… 赵峰的营帐内。 刘三和孙武将赵峰放在床上,急得团团转。 “赵哥,你怎么样了?” “都怪那个姓郑的,灌了你这么多酒!” 然而,床上的赵峰,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目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他翻身坐起,从靴子里抽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闪电般在自己的手臂几个穴位上刺了几下。 紧接着,他将手指伸进喉咙,猛地一抠。 “哇”的一声,他将刚刚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了出来。 那呕吐物落在地上的雪里,竟然冒出了一丝丝诡异的淡蓝色烟气! 软筋散! 而且是无色无味,药性极烈的那种! 若非赵峰的感官远超常人,在端起酒杯的瞬间,就闻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酒的草药气味,恐怕现在,已经是个任人宰割的废人了! “守住门口,任何人不许进来。”赵峰擦了擦嘴,声音冰冷。 “是!”刘三和孙武看着地上的呕吐物,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持刀守在了帐外。 没过多久,帐帘被轻轻掀开。 林晚端着一碗醒酒汤,一脸担忧地走了进来。 当她看到安然无恙,盘膝坐在床上的赵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你没事?” “没事。”赵峰睁开眼。 林晚快步走上前,当她看到地上那滩诡异的呕吐物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作为医者,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中毒的迹象! “他们……他们已经动手了!”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敌人的刀,已经出鞘了。 就在此时,营帐外,夜色之中。 郑屠的营帐里,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跪在他的面前。 这些人,正是之前王虎麾下的几个心腹,侥幸在上次的清洗中躲了过去。 “大人,那赵峰已经中招,被扶回去了。” “很好。”郑屠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从今天起,你们给我盯死李校尉和那个赵峰!他们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我都要知道!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是!谢大人!”几人脸上露出贪婪的喜色,磕头谢恩。 第二天,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消息传来。 黑风口那积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冰雪,在温暖的阳光下竟然开始融化了。 春天似乎要提前到来了,然而伴随着春意而来的并非生机。 一骑快马,从北方边境的烽火台,疯了一般地冲进了黑风口。 那名斥候翻身下马,连滚带爬地冲到李校尉的帐前,声音嘶哑而绝望。 “报——!” “北胡集结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先锋部队,三日内,即将抵达黑风口!” 这声凄厉的嘶吼,如同一道惊雷,瞬间撕裂了黑风口短暂的平静! 消息像瘟疫一样,以恐怖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军营! 十万大军! 这四个字,像四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轰然压在了每一个士兵的心头! 刚刚因为铲除内奸、找到食物而燃起的希望和士气,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恐慌、绝望、死寂……各种负面的情绪,迅速笼罩了整个营地。 黑风口守军,满打满算,不足五千人! 五千对十万!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李校尉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第36章 给你们上上课! 所有队正以上的将领,全部到齐。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死灰。 李校尉站在地图前,面沉如水,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诸位,情况想必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强行压抑的镇定,“北胡主力倾巢而出,黑风口,是他们南下的第一道关卡,也是我们大周北境的最后一道屏障!我们,退无可退!” 退无可退! 这四个字,让帐内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添了几分悲壮。 “校尉大人!跟他们拼了!我大周的军人,没有孬种!大不了一死!”一名性情火爆的将领猛地站起来,满脸赤红地吼道。 “拼?拿什么拼?”另一名年长的将领苦笑一声,满脸的无力感,“十万胡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们淹死!我们这五千人,分散到整个黑风口防线,连城墙都站不满!怎么守?” “守不住也要守!难道要我们开门投降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必须立刻向朝廷求援!只要能撑到援军到来,我们就还有希望!” “援军?最近的离我们也有八百里!大雪初融,道路泥泞,等他们赶到,我们的骨头都烂成泥了!” 帐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争吵声、叹息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死战。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呀,各位将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新任副将郑屠,正悠哉游哉地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吹着气。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和善笑容,仿佛眼前的滔天危机,不过是邻里间的一点小摩擦。 “李校尉,”郑屠放下茶杯,笑呵呵地说道,“非是本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十万胡骑啊,那是什么概念?咱们这点人,塞牙缝都不够。依我看,硬碰硬,那是鸡蛋碰石头,不智之举啊!” 他顿了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圣上派我来,是犒赏三军,可不是让弟兄们白白送死的。为今之计,不如……暂避锋芒,将防线向后收缩,与后续的汇合,集中兵力,再与胡人决战!如此,方为上策!” 此言一出,整个大帐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将领都用一种看白痴,不,是看叛徒一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郑屠! 防线后撤? 说得轻巧!黑风口一旦失守,北胡的铁骑就能长驱直入,一马平川!到时候,遭殃的就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这哪里是上策?这分明是卖国! “郑副将!”李校尉猛地转过身,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黑风口,只有战死的兵,没有后退的将!你要是怕了,现在就可以滚!我绝不拦你!” 郑屠脸上的笑容一僵,但立刻又恢复了过来,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说道:“李校尉息怒,本将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弟兄们的性命着想嘛!既然校尉大人执意要战,那本将,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他嘴上说着舍命陪君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分明是在等着看笑话。 他的话,就像一剂毒药,让本就动荡的军心,更加涣散。 就在这绝望与混乱交织的时刻,一个平静的声音,清晰地在帐内响起。 “各位将军,吵,是吵不死胡人的。” 众人一愣,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赵峰从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 他只是一个队正,在这种级别的军事会议上,本没有他说话地份。但此刻,没有人呵斥他。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在了这个屡创奇迹的年轻人身上。 “用五千步卒,去正面抵挡十万精锐胡骑,”赵峰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这不是勇猛,是愚蠢!” “我们的人,站上城墙,连个缝隙都填不满,怎么守?胡人甚至都不用攻城,只需要把我们团团围住,用弓箭覆盖,不出三日,我们就会伤亡殆尽!就算他们不攻,围我们半个月,我们就得活活饿死!”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所有人心中那点“血战到底”的虚妄幻想。 李校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赵峰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 “所以,”赵峰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结论,“我们不能守!” “什么?!” “赵峰!你胡说什么!” “难道你也想当缩头乌龟?” “我的意思是,”赵峰无视了众人的怒斥,平静地解释道,“不能用常规的办法守。我们要换个打法。我称之为——麻雀战!” “麻雀战?”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古怪的名字? “没错!”赵峰走到地图前,指着黑风口外那片连绵不绝的山脉,“胡人是猛虎,我们就是麻雀!猛虎虽强,却抓不住满天飞的麻雀!但我们,却可以一口,一口,把这头猛虎,活活啄死!”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智慧的光芒。 “将我们的士兵,化整为零!分成无数个三人、五人的小队,潜入这片我们最熟悉不过的山林!胡人不熟悉地形,我们熟悉!他们人多,辎重多,目标大!我们人少,行动快,目标小!” “今天,我们烧他一队粮草!明天,我们往他的水源里下点巴豆!后天晚上,我们摸进他的大营,割掉他巡逻兵的喉咙,再放一把火就跑!” “让他们吃不饱,睡不好,走一步都要担心脚下有没有陷阱,喝口水都要担心会不会拉肚子!让他们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我们的目的,不是消灭他们!而是袭扰他们,拖延他们,把他们的锐气和耐心,一点一点地,全部耗死在这片雪山里!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以空间换时间,直到把他们彻底拖垮,或者,等到我们真正的援军到来!”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将领都目瞪口呆! 他们一辈子都在学习排兵布阵,讲究的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哪里听过这种……如此阴险、如此猥琐、如此下三烂的打法?! 这……这跟山里的土匪流寇,有什么区别?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大笑,打破了帐内的寂静。 第37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郑屠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赵峰,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麻雀战?赵队正,你莫不是昨晚的酒还没醒?你这是在讲笑话吗?” 他一脸鄙夷地看着赵峰,不屑地说道:“这是土匪流寇的行径,也敢拿到军事会议上来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大周的军人,讲究的是堂堂正正,阵前对决!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只会丢尽我大周军队的脸面!” 他转向李校尉,一摆手,傲慢地说道:“李校尉,我把话放在这儿!我郑屠手下的兵,绝不会派一个,去搞这种丢人现眼的勾当!你要是真信了这小子的鬼话,那黑风口,就等着给胡人当军功吧!” 他的话,也代表了在场大部分将领的心声。 然而,李校尉却死死地盯着地图,赵峰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死局! 对啊! 为什么一定要硬拼?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虎目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他看到了,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够了!” 李校尉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大帐都为之一颤! 所有人都被他这声怒吼吓得闭上了嘴。 “郑副将!”李校尉的目光如刀,死死地剐着郑屠,“在黑风口,我是主将,你是副将!打不打,怎么打,现在还是我说了算!” 他猛地一指赵峰,声音洪亮如钟,响彻全场! “我不管什么流寇行径!也不管什么堂堂正正!我只知道,能打赢仗,能让弟兄们活下来的,就是他娘的好战术!” “赵峰,听令!” 赵峰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在!” “我任命你为‘游击队长’!全权负责黑风口外所有袭扰作战!从现在起,营中所有将士,任你挑选!所有物资,任你调配!不必向任何人汇报,包括我!我只要结果!” 郑屠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在场所有将领,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李校尉。 疯了!校尉大人一定是疯了!竟然把全营的命运,都压在了一个毛头小子和一个闻所未闻的“麻雀战”上! 面对李校尉这堪称赌上一切的信任,赵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叩首道:“谢校尉大人!知遇之恩,赵峰万死不辞!”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郑屠那张铁青的脸,和周围那些怀疑、不解的目光。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 他只是转身,对李校尉无比清晰地说道:“校尉大人,属下不用全营将士。” “属下,只要我那五十个亲兵!” 赵峰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帐中回响,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自信。 “三天之内,我必为校尉大人,献上胡人先锋官的项上人头!” 赵峰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大帐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将领都用一种看疯子、看傻子、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狂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峰。 三天?五十人?取十万大军中先锋官的项上人头?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这是痴人说梦!这是在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 郑屠再次爆发出夸张的大笑,他笑得捂着肚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好!好!李校尉,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宝贝啊!”他指着赵峰又指了指李校尉,脸上的嘲讽和鄙夷再也不加掩饰。 “本将今天算是开了眼了!用五十个兵,三天之内,取胡人先锋官的首级?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能让胡人笑掉大牙!” 他脸色一沉,阴阳怪气地说道:“李校尉,既然你如此信任这位少年英雄,那这黑风口就交给你了!本将倒要看看,你这麻雀战怎么把十万胡骑给啄死!” 说完,他一甩袖子,看也不看李校尉铁青的脸,径直走出了大帐。 他的那些亲信,也纷纷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扫了赵峰和李校尉一眼,紧跟着离去。 “校尉大人,三思啊!” “是啊校尉大人,这太儿戏了!” 剩下的将领们,也纷纷开口劝阻,他们实在无法相信,李校尉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李校尉却不为所动,他深深地看了赵峰一眼,只说了一个字。 “去!” …… 赵峰的亲兵营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那五十名刚刚经历了魔鬼训练,脱胎换骨的精锐士兵,已经全副武装,集结待命。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狂热和兴奋!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副巨大的沙盘,上面是按照最精确的比例,还原出的整个黑风口周边的地形。 山川、河流、峡谷、密林,纤毫毕现。 然而赵峰的眉头,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来,划过去,脑中飞速地计算着。 胡人十万大军压境,先锋部队至少也有万人。 万人大军,行军布阵,必然是侦骑四出戒备森严。 自己这五十人,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稍有不慎就会被一个浪头拍得粉身碎骨。 他答应李校尉三天之内取下敌将首级,不仅仅是为了鼓舞士气,更是为了给麻雀战立威! 第一战必须打得漂亮!打的震撼!打得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可是,从哪里下手? 敌人的先锋官,会是哪个部落的勇将?他会驻扎在哪里?他的防卫力量如何?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一丝情报的缺失,都可能是致命的!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林晚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她看到赵峰对着沙盘愁眉不展,便将食盒放在一旁,轻声问道:“遇到难题了?” “嗯。”赵峰没有抬头,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沙盘上。 “胡人势大,我们对他们的先锋部队,一无所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冲过去,无异于送死。” 林晚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走到了沙盘的另一边。 “或许,我能帮你。” 她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指向了沙盘上,代表着北胡大军的那片红色区域。 “赵峰,你以为,这十万大军,是铁板一块吗?” 赵峰一愣,抬起头看向她。 林晚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她柔美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与睿智。 第38章 扬了你先锋大营! “不,他们不是。”她用木杆将那片红色区域,分割成了好几块。“北胡王庭虽然势大,但这十万大军,其中至少有三成,并非王庭的嫡系部队。而是由那些被征服、被吞并的小部落,强行拼凑起来的杂牌军。” “我父亲生前,曾耗费数年心血,研究北胡各部落的构成和关系。他留下的兵书批注里,详细记录了这些部落的特点。” 她的木杆,点在了大军阵型的右翼。 “你看这里,北胡大军的右翼。按照我父亲的记录,这里驻扎的,应该是图拉、黑水、古萨这三个部落的联军。这三个部落,是五年前才被北胡王庭用血腥手段征服的,他们的族人,对王庭充满了仇恨和恐惧。让他们冲锋陷阵,他们或许会为了抢掠而表现得勇猛,但要论忠诚和纪律,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他们,就是这头猛虎,最柔软的肚腹!” 赵峰的心,猛地一跳! 这些情报,是李校尉都不知道的绝密!是足以改变整个战局走向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突破口,就在这右翼?” “没错!”林晚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而且,我还能大致推断出,他们粮草大营的位置!” 她的话,让旁边的刘三和孙武,都瞪大了眼睛! “这……这也能推断出来?” “能!”林晚无比肯定地说道,“我父亲的笔记里写过,北胡人生性多疑,尤其是这些杂牌军,他们从不相信王庭会公平地分配粮草。所以,他们一定会设立自己的小粮仓!而根据他们的习俗,为了防止炊烟暴露主力位置,也为了防止水源被污染,这种小粮仓,一定会设立在主营地下风向,并且靠近另一条次级水源的山谷里!” 她的木杆,顺着沙盘上的山脉走向,缓缓移动,最后,停留在了距离右翼大营十几里外的一处狭长山谷。 那山谷地形隐蔽,旁边正好有一条从雪山融化汇成的小溪。 “就是这里!”林晚用木杆重重地点了下去,“狼牙谷!如果我没猜错,图拉三部的粮草和辎重,九成九,都藏在这里!” 赵峰看着沙盘上那个被标记出来的“狼牙谷”,再看看眼前这个在灯火下,侃侃而谈,眼中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女子。 这一刻,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柔弱医女。 而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女帅! 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灵魂伴侣! “林晚……”赵峰走上前,握住了她略带冰凉的手,心中的万千感慨,最终只化为了一句话。 “有你,胜过千军万马!” 林晚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但她没有抽回手,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有了明确的目标,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赵峰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转身,面向那五十名早已热血沸腾的亲兵! “兄弟们!” “在!”五十人齐声怒吼,声震营帐! “目标,狼牙谷!胡人右翼粮草大营!”赵峰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的杀意,“今晚,我们不杀人,只放火!我要让胡人知道,踏进黑风口,就是踏进了地狱!” “今夜,我们给他们送上一份开门大礼!” 入夜。 月黑风高。 五十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军营,融入了茫茫的雪山之中。 他们没有穿戴任何沉重的铠甲,只着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劲装,脸上涂满了黑色的锅底灰。 他们胯下的战马,马蹄全被厚厚的棉布包裹,踏在雪地上,悄无声息。 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把上弦的劲弩,腰间插着锋利的短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怀里抱着的,一个个用陶罐和干草制成的简易燃烧瓶,里面,装满了赵峰这几日秘密调配出来的猛火油! 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两个时辰后,狼牙谷的入口处。 赵峰打了个手势,五十人的队伍,瞬间停下,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岩石。 山谷之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正如林晚所料,这里正是胡人图拉三部的粮草重地! 一堆堆的粮草,像小山一样堆积着,无数牛羊被圈在栅栏里,发出不安的叫声。 数百名胡人,正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声嬉笑,丝毫没有大战将至的警惕。 他们的防卫,松懈得令人发指!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死神般的弧度。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特制的火箭,箭头绑着浸满油脂的布条。 “记住,三轮齐射,放完火就撤!绝不恋战!” “是!” 五十名亲兵,悄无声息地举起了手中的劲弩,对准了山谷中那些最易燃的草料堆。 赵峰点燃了手中的火箭,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放!” 一声令下,五十支早就上弦的劲弩,同时发出了致命的嗡鸣! “嗖!嗖!嗖!” 五十道火光,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流星雨,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山谷中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堆和帐篷! 陶罐在撞击的瞬间轰然碎裂! 里面混合了猛火油和硝石的液体四处飞溅,被点燃的布条瞬间引爆了这地狱般的火焰! “轰——!” 橘红色的火舌,如同苏醒的恶龙,猛地窜起数丈之高! 干燥的草料和帐篷,在这种特制的猛火油面前,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燃料!火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蔓延开来! 一团! 十团! 百团!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整个狼牙谷,就化作了一片火海! “第二轮!放!” 赵峰冷静地发出了第二道命令。 又是五十支燃烧箭,射向了那些惊慌失措,从帐篷里冲出来的胡人士兵! “啊——!” “着火了!着火了!” “救火!快救火啊!” 凄厉的惨叫声和惊恐的呼喊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山谷。 无数胡人士兵身上沾染了那该死的猛火油,火焰根本扑不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成一个火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整个营地,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他们眼中如同待宰羔羊的黑风口守军,竟然敢主动出击!而且是以如此狠辣、如此诡异的方式! “第三轮!对准牛羊!放!” 赵峰发出了最后一道,也是最恶毒的一道命令! “哞——!” “咩——!” 第39章 又被他装到了! 被火箭射中的牛羊,发出了惊恐至极的悲鸣,它们身上同样燃起大火,拖着燃烧的身躯,在营地里疯狂地冲撞! 栅栏被轻易撞毁,惊恐的兽群,将本就混乱的营地,搅得更加天翻地覆! 无数的粮草、帐篷,被这些狂奔的“火牛”、“火羊”引燃!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整个狼牙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几乎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红色! “撤!” 看到这壮观的景象,赵峰没有丝毫的停留,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三轮齐射,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五十名亲兵,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声地退入黑暗之中,没有留下一具尸体,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们就像是黑夜中的死神,挥动了镰刀,然后悄然远去。 只留下这一片惨烈无比的人间地狱!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晚上。 当消息传到北胡中军大帐时,北胡王庭的先锋大将,以勇猛著称的图拉部落首领——哈丹,气得当场拔刀,将面前的桌案劈成了两半! “废物!一群废物!” “几百人看守的粮草大营,竟然被几十个人给烧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一脚将前来报信的偏将踹翻在地,那张凶悍的脸上,满是暴怒和不敢置信! 右翼三部,整整三天的粮草,外加无数牛羊辎重,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更要命的是,他们连敌人是谁,有多少人,从哪里来,都一无所知! 军心,大乱! 那些本就心怀鬼胎的杂牌军,此刻更是充满了恐慌和猜忌。 没有了粮草,这仗还怎么打? 无奈之下,哈丹只能咬着牙,下令右翼三部,全线后撤五十里,就地休整,等待后续粮草的补给。 他那势如破竹的进攻计划,还没开始,就被硬生生地打断了! 整个北胡大军的进攻节奏,被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彻底打乱! 当赵峰带着他那五十名亲兵,毫发无伤地回到黑风口时,天刚蒙蒙亮。 守城的士兵,看着这支消失了一夜的队伍,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古怪的神情。 他们都听说了赵峰在军事会议上立下的“军令状”,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这一夜过去,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五十个人,怕是已经死在了荒郊野外。 然而,他们回来了。 一个人都不少! 而且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狂热!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北方那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即便是隔着几十里地,也清晰可见! 紧接着,斥候传回了胡人右翼大营,全线后撤的消息! 整个黑风口,瞬间炸了! “天呐!他们真的做到了!” “五十个人!烧了胡人的粮草大营!还逼得他们后撤了五十里!” “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所有的士兵,都用一种看神仙一样的目光,看着赵峰和他的亲兵队! 那些之前嘲笑过他的人,此刻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消息传到李校尉的耳中,他激动地猛地一拍大腿,连声大吼了三个“好”字! 他立刻下令,全营集合! 演武场上,李校尉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赵峰和他的五十名亲兵,进行了最高规格的嘉奖! 金银、酒肉,流水一般地赏了下去! “从今天起!”李校尉的声音,洪亮无比,响彻整个军营,“‘麻雀战’,就是我黑风口最高的作战方针!各部将领,必须无条件配合赵队长的行动!有敢阳奉阴违者,一律军法处置!” 此言一出,再无人敢有异议! 赵峰用一场堪称神迹的胜利,狠狠地打了所有质疑者的脸! 郑屠站在人群的角落里,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听着周围士兵们对赵峰那山呼海啸般的崇拜和欢呼,只觉得无比的刺耳! 他眼中的嫉妒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风头,本该是他的! 这个赵峰,必须死! 夜里,赵峰的营帐。 林晚帮他处理着手臂上,因为拉弓次数太多而磨出的血痕。 “你太冒险了。”她嘴上说着责备的话,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无比。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峰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从旁边,拿起一把缴获来的弯刀,递到了林晚面前。 那把弯刀造型极为华丽,刀鞘上镶嵌着宝石,刀柄是用野牛角制成的,一看就不是凡品。 “送给你,防身用。” 这把刀,是图拉部落一名千夫长的佩刀,被赵峰顺手牵羊拿了回来。 “我一个医女,要这东西做什么。”林晚嘴上这么说,目光却被那把漂亮的弯刀吸引了。 她接了过来,入手处沉甸甸的,她抽出弯刀,一道寒光闪过,锋利无比。 “太重了,不好看。”她将刀收回鞘中,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但赵峰走后,她却立刻将那把弯刀拿了起来,用最柔软的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珍而重之地,藏进了自己床头的木箱里。 第二天,郑屠的报复,就来了。 他以副将的名义,直接给赵峰下达了一道军令。 “郑副将有令!”一名传令兵,趾高气昂地站在赵峰面前,高声宣读着命令,“命你部即刻出发,前往葫芦口,对胡人中军大营,进行正面佯攻,务必吸引其主力注意,为我军部署争取时间!” 正面佯攻! 葫芦口,那是一处无遮无挡的平地! 用五十个人,去正面佯攻胡人防卫最森严的中军大帐? 这已经不是送死了,这是要把他们剁碎了喂狗! 刘三和孙武当场就怒了! “这他娘的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我不服!这命令我们不接!” 传令兵冷笑一声:“怎么?赵队正,你是要违抗军令吗?这可是郑副将亲自签发的将令!” 违抗军令,按律当斩! 这是阳谋!是赤裸裸的陷害! 郑屠就是要用这道命令,逼死赵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峰的身上。 赵峰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他平静地走上前,从传令兵的手中,接过了那道代表着死亡的军令。 “末将,遵命。” 第40章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赵峰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接过了那道在所有人看来,都等同于催命符的军令。 帐内一片死寂。 刘三和孙武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赵哥!”刘三猛地一步上前,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能接!他这是摆明了要我们去送死!” “对!我们不服!”孙武也跟着吼道,“五十人去冲击胡人中军大营?他郑屠怎么不去?” “放肆!”那名传令兵狐假虎威地厉喝一声,“你们想造反吗?郑副将的军令,谁敢不从!” 郑屠的几个亲信,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和幸灾乐祸。 他们就等着看赵峰怎么死。 是接令去送死,还是抗命被斩。 无论哪一个,都是死路一条! “住口。”赵峰的声音不大,却让激动的刘三和孙武,瞬间闭上了嘴。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手下这五十名兄弟,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甘。 赵峰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道:“全员集合,准备出发。” 说完,他便转身,径直朝着营外走去。 五十名亲兵,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出于对赵峰的绝对信任,还是咬着牙,默默地跟了上去。 看着赵峰那离去的背影,郑屠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小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 五十人的队伍,在无数道同情、怜悯、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缓缓走出了黑风口的营门。 他们没有骑马,只是徒步前行,气氛压抑得可怕,每个人都像是在奔赴刑场。 队伍朝着军令上指定的葫芦口方向,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风口关隘的视线中时,走在最前方的赵峰,突然停下了脚步。 “停!” 一个字,让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赵峰从怀中,掏出了一副简易的地图,在雪地上一铺。 “谁他娘的告诉你们,我们要去葫芦口送死了?”赵峰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三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赵……赵哥……你……你这是要……” “违抗军令?”赵峰冷笑一声,他抬起头,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没错!我就是要违抗军令!”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五十名士兵的脑中轰然炸响! 他们一个个都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盯着赵峰! 违抗军令,那可是当场斩首的大罪! “郑屠那个杂碎,想让我们死,我们偏要活!”赵峰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霸道,“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漂漂亮亮!活得让他睡不着觉!” 他一脚踩在地图上,指着葫芦口的方向,脸上满是不屑。 “他的军令,是催命符,不是圣旨!在战场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只知道,能带着兄弟们活下去,能打胜仗的,才是命令!” “跟着他郑屠,我们是炮灰,是死士!跟着我赵峰,我们是尖刀,是死神!” “我问你们!”他猛地抬高了声音,“你们是想窝窝囊囊地死在葫芦口,给郑屠当垫脚石!还是想跟着我,轰轰烈烈的,再干他娘的一票大的?”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片刻之后,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火焰,在每个士兵的眼中,轰然点燃! “干!”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 “干他娘的!” “我们都听赵队正的!” “死也要跟着赵队正一起死!” 五十名汉子,齐声怒吼!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神变得狂热! 刚刚的压抑和绝望,早已被这股冲天的豪情所取代! 他们彻底明白了,跟着赵峰,或许会违抗军令,但那是活路!跟着郑屠,遵从军令,那才是真正的死路! “很好!”赵峰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指着地图上,胡人中军大营侧翼的一处山坡。 “我们的目标,不是葫芦口,是这里!风吼坡!” “今天,咱们不放火了。”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咱们给胡人兄弟们,加点料!” 他一挥手,几名士兵从背囊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十几个黑乎乎的陶罐。 “这是什么?”刘三好奇地凑了上去。 “好东西。”赵峰拍了拍陶罐,“我特意从伙房要来的,上好的干辣椒磨成的粉,又加了点石灰。一会儿,咱们就在风吼坡上,用投石索,把这些‘宝贝’,给我全扔到胡人的营地里去!” “记住,今天,我们只打乱,不冲锋!给他们送完大礼,我们就撤!” 投石索,扔辣椒粉和石灰?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打法? 这也太……太阴损了吧! …… 两个时辰后,风吼坡。 这里是一处陡峭的山坡,居高临下,正好能俯瞰下方胡人中军前锋营的一角。 山坡下,一支千人队的胡人士兵,正驻扎在此,他们队形整齐,戒备森严,远非之前狼牙谷的杂牌军可比。 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敌人,会从他们的头顶上出现! “测风向!”赵峰趴在雪地里,冷静地发号施令。 “东南风,三级!” “很好!”赵峰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准备!目标,敌军营地中心,给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陶罐都扔出去!” 五十名士兵,立刻从怀中取出了简易的牛皮投石索,将一个个陶罐卡在其中。 “放!” “嗖!嗖!嗖!” 伴随着一阵阵破空之声,十几个黑色的陶罐,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抛物线,越过数百米的距离,精准地砸进了胡人的营地之中! “啪!啪!啪!” 陶罐应声碎裂! 下一秒,大片的红色和白色的粉末,随着风势,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咳!”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这是什么鬼东西!咳咳……” 凄厉的惨叫和剧烈的咳嗽声,瞬间响彻了整个营地! 那些猝不及及的胡人士兵,吸入了大量的辣椒粉和石灰粉,一个个涕泪横流,喉咙里像是被火烧一样,连气都喘不上来! 更多的人,眼睛被石灰灼伤,瞬间失去了视力,只能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整个营地,仅仅是十几息的功夫,就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战马受惊,四处冲撞,士兵们东倒西歪,完全失去了指挥!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赵峰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再次响起! “弓弩准备!自由射击!给我瞄准那些当官的射!” 第41章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嗖嗖嗖!” 早已准备多时的五十名亲兵,对着下方混乱的人群,开始了无情的射杀! 他们的目标明确,专挑那些穿着皮甲,像是百夫长、十夫长一样的军官下手! 混乱的胡人营地里,不时有人中箭倒地,这更加剧了他们的恐慌! “撤!” 眼看效果已经达到,赵峰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整个偷袭过程,行云流水,从投掷陶罐到弓弩射击,再到撤退,前后加起来,甚至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五十名士兵,再次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山之中。 …… 黑风口的城墙上,郑屠正端着一杯热酒,悠闲地看着远方。 他在等。 等斥候传来赵峰全军覆没的消息。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赵峰那五十人的队伍,全须全尾的,从山里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虽然沾着血迹,但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势昂扬,甚至还扛着几个胡人士兵的旗帜! “噗——!” 郑屠一口热酒,直接喷了出来!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城墙,声音里充满了惊骇和狂喜! “报——!” “报!校尉大人!郑副将!胡人中军前锋营,遭遇不明袭击!营地大乱,死伤惨重!百夫长被当场射杀!敌军已向后退守十里!” 轰! 这个消息,让整个城墙之上,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从那名斥候的身上,转移到了不远处,那个刚刚带队归来的,年轻的队正身上!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轰然爆发! “赵队正威武!” “卧槽!又赢了!五十个人,把胡人千人队给打残了!” 郑屠站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赵峰用鞋底,当着全营将士的面,狠狠地抽了几百个耳光! 他踉踉跄跄地冲回自己的营帐,一把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赵峰!赵峰!”他双目赤红,如同输光了一切的赌徒,“我必杀你!我必杀你!” 夜,深了。 郑屠的营帐里,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他咬破手指,用鲜血,在一块白色的丝绢上,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 他叫来一名最心腹的亲卫,将丝绢塞到他的手里。 “趁着夜色,溜出关去!把这个,亲手交给北胡的哈丹将军!”郑屠的声音阴冷得如同毒蛇。 “告诉他,想杀赵峰,易如反掌!只要他肯合作,我可以给他打开黑风口的营门!” 那名亲卫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丝绢,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夜更深了,寒风刮过黑风口的群山,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一道黑影,如同一只狡猾的夜鼠,借着山岩和阴影的掩护,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飞快地朝着北胡大营的方向潜去。 他正是郑屠最心腹的亲卫,怀中揣着那封用鲜血写就的通敌密信,信上,承载着郑屠那恶毒到极致的阴谋! 他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 但他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两道同样穿着黑衣的身影,如同山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缀着他,眼神冰冷而警惕。 这两人,并非赵峰的亲兵。 他们是李校尉麾下最普通的士兵,但他们的家人,都曾分到过赵峰缴获的粮食,他们的兄弟,都曾因为赵峰的“麻雀战”而免于一死! 在黑风口,赵峰这个名字,早已不仅仅是一个队正的代号。 他,是希望!是所有底层士兵的恩人! 当他们无意中发现,郑屠的亲卫在深夜鬼鬼祟祟地离营时,一种军人的直觉,让他们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郑屠的亲卫一路狂奔,终于在两个时辰后,抵达了北胡大营的外围。 他学了几声夜枭的叫声,很快,便有胡人的巡逻队接应,将他蒙上眼睛,一路带进了中军大帐。 北胡先锋大将哈丹,正在为连日的袭扰而烦躁不已。 那个叫赵峰的家伙,和他手下那五十个如同鬼魅般的士兵,已经成了他心中一根拔不掉的毒刺! 他们神出鬼没,今天烧你一队辎重,明天在你水源里下泻药,后天又在你巡逻队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 短短数日,他麾下的勇士,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 就在这时,亲卫来报,说黑风口守军派来了密使。 哈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他挥退左右,见到了那个浑身沾满风霜的信使。 当他展开那张带着血腥味的丝绢,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那凶悍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便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郑副将!” 哈丹一拳砸在桌案上,兴奋地来回踱步。 郑屠在信中许诺,只要哈丹能集结最精锐的骑兵,将赵峰那支该死的游击队彻底围杀,他便会在下一次北胡大军攻城之时,故意让出一段城墙的防线,为他打开通往胜利的大门!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告诉你们郑副将!”哈丹眼中闪烁着残忍而贪婪的光芒。 “他的条件,我答应了!三日之后,我会亲自率领三千铁狼骑,在风吼坡设下埋伏!让他把赵峰引出来!” 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约定细节,哈丹立刻叫人取来笔墨,用他们部落高层之间才懂的特殊密码,写下了一封回信。 他将信交给郑屠的亲卫,又赏了他一大袋金子。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好好合作,等我攻破黑风口,他就是首功!” 那亲卫揣着回信和金子,大喜过望,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胡人大营。 他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即将回到黑风口安全范围的一处密林时。 两道黑影,如同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勾魂使者,猛地从两侧的雪堆里扑了出来! 那亲卫大吃一惊,刚要拔刀! 一柄锋利的短刀,就已经无声无息地,从后面抹过了他的脖子! 他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捂着喷血的喉咙,满眼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两名黑衣士兵,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那封来自哈丹的密码回信,便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 赵峰的营帐内。 当那两名士兵,将这封截获的密信,交到赵峰手上时。 赵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已经从这两人断断续续的描述中,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第42章 你副将是内鬼! 郑屠,竟然真的通敌了! “赵哥,这上面画的什么鬼东西?” 刘三和孙武凑了过来,看着丝绢上那些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一般的符号,一脸的茫然。 “这他娘的,跟蚯蚓爬过一样,谁看得懂啊!” 赵峰没有说话,他将丝绢铺在桌上,借着油灯的光芒,仔细地端详着。 这些符号,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 如果无法破译,这封信,就是一张废纸!根本无法作为郑屠通敌的铁证!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之际,赵峰的脑中,却如同有一道闪电划过! 这些符号……虽然古怪,但它们出现的频率,似乎有高有低! 在他的前世,他曾对各种密码学有过一些粗浅的了解。 眼前这东西,像极了一种最古老,也是最简单的加密方式——替换式密码!也就是所谓的“凯撒密码”的变种!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形成! “刘三,去把林姑娘请来!”赵峰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孙武,给我拿纸和木炭来!越多越好!” 很快,林晚便被请了过来。 当她看到桌上那封古怪的密信,和赵峰那异样兴奋的神情时,不由得愣住了。 “赵峰,这是……” “林晚,帮我个忙!”赵峰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将一张白纸和一根木炭笔推到她面前。 “帮我统计一下,这封信上,每一种符号,都出现了多少次!” 虽然不明白赵峰要做什么,但林晚还是点了点头,立刻开始了工作。 赵峰自己,也拿起了纸笔,飞快地在纸上写画着。 “任何一种语言,文字出现的频率都是有规律的。”赵峰一边写,一边用最简单的话,向旁边的刘三和孙武解释着,“就像我们说话,‘的’、‘一’、‘是’这些字,肯定比那些生僻字用得多。” “胡人的语言也一样!只要我们能找出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符号,再结合他们的语法习惯,大胆地进行猜测和替换,就有可能,把这篇鬼画符,翻译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营帐内,只有木炭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和林晚那清脆的报数声。 “这个像圆圈的符号,出现了二十一次。” “这个像叉子的符号,出现了十五次。” …… 一个时辰后,一张写满了符号和数字的统计表,完成了。 赵峰看着那张表,深吸了一口气,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他结合自己对胡人语言的粗浅了解,将出现频率最高的那个符号,暂时定义为胡语中类似于助词“的”的发音。 将第二个,定义为“我”或者“你”。 然后,他开始根据信件的格式,寻找那些可能代表“哈丹”“赵峰”、“黑风口”这些关键词的词组! 过程枯燥而乏味,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推倒重来! 刘三和孙武在一旁看着,早已头晕眼花。 唯有林晚,始终安静地陪在一旁,帮他整理着那些写满了推算过程的草稿,眼中,充满了惊奇和崇拜。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他不仅会练兵,会打仗,甚至……连敌人的密码都能破译? 终于! 在天快亮的时候,赵峰猛地将手中的木炭笔一扔! “破开了!” 他拿起一张全新的纸,将破译出来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写了下来! “郑将军亲启:汝之提议,吾已应允。三日后,风吼坡,吾将亲率三千铁狼骑设伏。君只需引赵峰入瓮,事成之后,黑风口唾手可得!——哈丹!” 铁证如山! 看着这短短数行字,刘三和孙武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郑屠这个杂碎!竟然真的要勾结胡人,谋害赵哥,出卖黑风口! “赵哥!拿着这个,咱们现在就去找校尉大人!把郑屠那个狗娘养的给剐了!”刘三激动地吼道。 “不行!” 赵峰却摇了摇头,眼神冰冷而理智。 “郑屠是朝廷任命的副将,单凭一封信,就算我们能证明是真的,他也大可以抵赖!到时候,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被他倒打一耙,说我们伪造书信,诬陷上官!”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要动他,必须一击致命!让他和高俅,都永世不得翻身!” 赵峰想起了林晚父亲留下的那封密信,和那个位于云州驿站的秘密! “郑屠的罪证,只是一个引子。真正能扳倒高俅的,还在云州!”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拿起那封破译的信,和那张写满鬼画符的丝绢,转身走出了营帐。 “你们守在这里,我去就回。” 李校尉的中军大帐内,这位戎马半生的汉子,正对着地图,一夜未眠。 当赵峰掀开帐帘走进来时,他有些意外。 “赵峰?这么早,有什么事?”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将手中的两份东西,放在了李校尉的桌案上。 李校尉疑惑地拿了起来。 当他看清那破译后的信件内容时,他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下一秒! “砰!” 一声巨响,那张坚硬的梨木桌案,竟被他一拳,生生砸得四分五裂! “郑屠——!” 李校尉双目赤红,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杀气,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滔天怒火!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赵峰。 “你,打算怎么做?” 赵峰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云州!” 黑风口营门,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打开了一道缝隙。 赵峰一身风尘仆仆的商贩打扮,脸上粘了粗糙的络腮胡,显得市侩而精明。在他的身后,是十名同样化装成伙计和护卫的精锐士兵。他们是李校尉亲手挑选出来的,是他在黑风口最信任的百战老兵。 这些人没有骑马,而是推着两辆吱吱作响的板车,车上盖着油布,里面装的似乎是些皮毛和山货。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油布之下,藏着的是上弦的劲弩、锋利的短刀和足够他们往返数日的干粮。 李校尉站在营墙的阴影里,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赵峰的肩膀。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动作里。 去云州,三百里路,看似不远,却要穿过胡人游骑和郑屠眼线的双重封锁,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赵峰点了点头,同样没有多言,他一挥手,带着队伍,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之中。 他们昼伏夜出,专挑那些人迹罕至的崎岖山路。 第43章 三百里奔袭! 白天他们寻一处隐蔽的山洞或者密林生火取暖,啃着冰冷的肉干抓紧时间休息,同时擦拭着自己的兵器。 夜晚他们便化身为雪山中的幽灵在寒风中疾行,这十名老兵起初对赵峰这个年轻的队正更多的是出于军令的服从和对李校尉的忠诚,可是一路行来他们心中的敬佩却与日俱增。 这个年轻人仿佛是天生的山地猎手,他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所有可能存在的斥候,他能通过风向和雪地上的微末痕迹判断出前方是否有危险,他的警惕性比最狡猾的狐狸还要敏锐! 第三天夜,队伍来到了一处极其险峻的峡谷前,峡谷入口处的一块风化巨石上刻着三个血红的大字——断魂谷。 这里是通往云州的必经之路,两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停!”就在队伍即将进入峡谷时,走在最前方的赵峰突然抬起了手,整个队伍瞬间停下,所有人屏住呼吸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赵队正,怎么了?”一名老兵压低了声音问道。 赵峰没有回答,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那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峡谷。 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连风声都仿佛被吞噬了,林中的鸟雀没有一声鸣叫,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有埋伏。”赵峰吐出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郑屠的刀还是追上来了! “我们绕过去?”另一名士兵提议道。 “绕不过去。”赵峰摇了摇头,“这里是唯一的路,他们既然选在这里,就一定算准了我们非过不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被堵死在这里了!敌暗我明,对方有多少人,藏在哪里,一概不知!这一仗,要怎么打? 就在这紧张到窒息的时刻,赵峰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想当猎人,我们就让他们尝尝,被猎物反杀的滋味!” 他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布置着任务。 “……你们八个人,从两侧的山崖爬上去,找好位置,给我把弩上好弦,等我的信号!” “老王,柱子,你们两个,跟我来。” 他的计划,简单而疯狂! 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那十名老兵,没有一个提出异议。这几日的同行,他们早已对赵峰的判断,建立起了绝对的信任! 八名士兵立刻解下背上的飞爪,如同灵巧的猿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两侧的峭壁之上。 赵峰则带着剩下的两名士兵,故意弄出了一些声响,推着板车,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断魂谷。 他们三人故意装出一副长途跋涉后,疲惫不堪的模样,脚步虚浮,警惕性也降到了最低。 “他娘的,这鬼地方,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充当诱饵的老王,故意大声地抱怨着。 “快了,过了这断魂谷,离云州就不远了。”赵峰有气无力地回应着,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就在他们走到峡谷最狭窄处的一瞬间! 异变突生! “嗖!嗖!嗖!” 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两侧的岩石缝隙中,猛地窜了出来! 这些人个个身穿黑色夜行衣,手持利刃,身法迅捷,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他们不是军人,他们是专业的杀手! 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扑赵峰三人! 那两名充当诱饵的老兵,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手忙脚乱地去拔刀。 就在那些杀手,以为猎物已经手到擒来,脸上露出残忍笑容的瞬间。 “放!” 赵峰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在寂静的峡谷中炸响! “咻咻咻咻——!” 埋伏在两侧高地上的八名亲兵,同时扣动了扳机! 八支上弦的劲弩,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形成了致命的交叉火力网! 密集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天而降! 那些刚刚冲出来的杀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天衣无缝的伏击圈,竟然早就被对方识破!自己,反而成了被伏击的猎物! “噗!噗!噗!” 弩箭入肉的声音,密集地响起! 一名杀手刚举起刀,胸口就被三支弩箭贯穿,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另一名杀手想躲,却被从侧上方射来的弩箭,直接射穿了头颅!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高处的视野,交叉的火力,让这些身手不凡的杀手,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短短十几息的功夫,冲出来的十五名杀手,倒下了十四个! 只剩最后一名头目模样的杀手,他反应最快,用同伴的尸体挡了一下,虽然身中数箭,却侥幸留了一口气。 他满眼惊恐地看着那个站在原地,从始至终,连刀都没有拔的年轻人,转身就想逃! “想走?” 赵峰冷哼一声,从车上随手抄起一把短弩,看也不看,抬手就是一箭! “啊——!” 那名杀手头目发出一声惨叫,大腿中箭,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战斗,结束。 八名士兵从峭壁上滑下,看着满地的尸体,再看看那个云淡风轻的赵峰,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了滔天的巨浪! 什么叫运筹帷幄? 什么叫决胜千里? 这就是! 他们此刻对赵峰,已经不是敬佩,而是近乎盲目的崇拜! 赵峰走到那名还在哀嚎的杀手头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谁派你们来的?” “我……我不会说的!”那杀手头目咬着牙,眼神怨毒。 “是吗?”赵峰笑了笑,他拔出那人腿上的弩箭,然后,对准了他另一条完好的腿。 “噗嗤!” “啊——!” 杀猪般的惨叫,回荡在山谷之中。 “我再说一遍,谁派你们来的?”赵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是……是郑副将!是郑屠大人!”剧痛之下那杀手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在云州还有没有安排?” “有!有!”杀手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们只是第一波!就算我们失手,云州城里还有一拨人!他们是鬼见愁的人,比我们厉害得多!你们……你们逃不掉的!” “鬼见愁?”赵峰记下了这个名字。 第44章 关键证人怎么死了 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再也没有看那杀手一眼只是对旁边的老兵淡淡地说了一句。 “处理干净。” …… 经历了一场血战,队伍没有停留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一座雄伟的城池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云州城到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日的奔波和厮杀让他们疲惫到了极点,他们收拾了一下仪容装作普通商队的样子顺利地混进了城。 按照林晚父亲信中所说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位于城南的云州驿站,那是一座看起来很寻常的驿站,门口人来人往车马不息。 赵峰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希望就在眼前! 他亲自带着两名亲兵朝着驿站的大门走去,然而当他们走近看清驿站门口的景象时,所有人的脚步都猛地顿住了! 只见那朱红色的驿站大门上竟然挂着一道长长的白幡,赵峰和其身后的老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完了! 他们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奔袭三百里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赶到了云州! 可这唯一的希望竟然就这么断了? “赵……赵队正……”一名老兵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绝望。 “这……这可怎么办?”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他们。 唯有赵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白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那张粘着络腮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平静,心中的杀意,就越是沸腾! “慌什么?”赵峰的声音,冰冷而沉稳,像一块坚冰,砸在了众人那颗慌乱的心上,“人死了,不代表线索就断了。” 说完,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抬脚便朝着驿站的大门走去。 那十名老兵一愣,看着赵峰那决绝的背影,原本已经熄灭的希望,不知为何,又被强行点燃了一丝火苗。 对!赵队正还没放弃! 他们立刻跟了上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驿站的大堂里,已经布置成了一个简陋的灵堂。 一口薄皮棺材停在正中,几个穿着孝服的驿站伙计正跪在地上哭天抢地,那悲痛欲绝的模样仿佛死的是他们的亲爹。 “掌柜的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 “我们可怎么办啊!” 然而赵峰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些人哭声虽大却没掉一滴眼泪,而且他们的眼神深处藏着的是警惕和不安。 郑屠的人!赵峰心中瞬间有了判断。 “几位客官,小店今日有丧,不做生意还请回吧。”一名看似管事的伙计抹着眼泪走上前来想要阻拦。 赵峰从怀里掏出几枚碎银塞到了他的手里。 “店家节哀,我们是从黑风口来的商队与王掌柜有过几面之缘,听闻噩耗特来吊唁一番。”赵峰的声音装得十分沙哑和沉痛。 那伙计捏了捏手里的银子,脸上的警惕放松了几分但依旧拦在前面。 “多谢客官好意,只是我们掌柜的是得了急病走的,怕过了病气给各位,还是……” “无妨。”赵峰不等他说完便径直绕过了他走到了那口棺材前。 “我们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给王掌柜上一炷香就当是全了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的态度强硬却又合情合理,那几个假伙计对视了一眼最终没有再强行阻拦,只是那几道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死死地盯在赵峰的身上。 赵峰拿起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就在他插香的瞬间,他的目光,状似无意的,落在了棺材里那具尸体上。 死者正是王二。 他的面色发青,嘴唇乌紫,看起来确实像是得了某种疾病暴毙而亡。 但赵峰的感官,何其敏锐! 他闻到了! 闻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隐藏在尸体腐败气味之下的,淡淡的苦杏仁味! 这是……剧毒! 他的心猛地一沉! 在弯腰插香,身体被香炉遮挡的一刹那,他的手,闪电般地伸出,在王二那只露在袖子外,已经变得僵硬的手上,轻轻一拂!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直起了身子。 没有人发现,他的指尖,已经多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如同尘埃般的黑色粉末。 还有…… 在他的指甲缝里,夹住了一小截比头发丝还要细的,断裂的银针! 这是专门用来施毒的牛毛针! 针上淬了剧毒,刺入要害,见血封喉!死后尸体上只会留下一个难以察觉的细小针孔,伪装成病故的模样! 好狠的手段! 赵峰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关键证人,被杀了! 账本,恐怕也已经落入了郑屠的手中! 所有的线索,到这里,似乎真的,彻底断了。 他身后的老兵们,看着棺材里的尸体,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身材瘦弱的小伙计,端着一盘茶水,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几……几位客官,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几个假伙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小伙计不敢多言,将茶盘端到了赵峰和他手下的面前。 就在赵峰接过茶杯的一瞬间。 那小伙计端着茶盘的手,指尖在赵峰手中的杯底,飞快地轻轻地划了一下。 那是一个字!一个林字,赵峰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小伙计,小伙计始终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但他的眼角却飞快地朝着后院的方向瞥了一下。 赵峰的心狂跳起来看,他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然后将茶杯放回盘中对身后的手下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趟茅房。” 说完他便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那几个假伙计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后院的月亮门后。 赵峰七拐八绕很快便甩开了那些监视的目光来到了后院的一处柴房,柴房的门虚掩着。 他推门而入只见那个瘦弱的小伙计正焦急地等在里面,一看到赵峰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小人,见过赵大人!” “你是林家的人?”赵峰扶起了他。 “是!”小伙计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小人是林将军当年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孤儿!王掌柜,也是!我们都是林将军的人!” 第45章 嫂子要守寡了! “王掌柜他……” “王掌柜早就料到他们会动手了!”小伙计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还有一个信封。 “赵大人,您来晚了一步!就在三天前,郑屠的人就到了!他们逼问王掌柜账本的下落,王掌柜宁死不从,被他们用毒针害死了!” “这个,是王掌柜早就准备好的假账本,让我交给您,用来迷惑敌人!” “真正的账本,在一个月前,王掌柜就已经预感到危险,通过最秘密的渠道,送往了京城!交给了林将军生前在御史台的一位门生故旧,张御史!” 轰!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赵峰的脑中炸响! 柳暗花明! “这封信,是王掌柜留给林晚小姐的亲笔信!他说,里面,有比账本更重要的东西!是足以将高俅彻底钉死的,另一个罪证!” 赵峰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就在他准备打开信封的一瞬间! 驿站之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疯狂地传来! 一名浑身是血,插着令旗的斥候,从马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向驿站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嘶哑而绝望的嘶吼! “报——!” “紧急军情!北胡发动总攻!郑屠……郑屠按兵不动!黑风口西侧防线,已被突破!” “黑风口……危在旦夕!” 那名斥候嘶哑绝望的吼声,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柴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前一秒还沉浸在柳暗花明喜悦中的小伙计,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瘫软在地! 那十名跟着赵峰一路杀出来的百战老兵,更是双目赤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身上的杀气再也无法抑制! 郑屠! 那个该死的叛徒! 他终究还是动手了! “赵……赵大人……”小伙计的声音抖得如同筛糠,“怎么办?黑风口要是破了,整个北境就都完了啊!” 赵峰没有说话。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他小心翼翼地,将王掌柜留下的那封信和假账本,贴身收好。 然后,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柴房! “所有人!跟我走!”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决绝! 驿站大堂里,那几个还在假哭的“鬼见愁”杀手,看到赵峰去而复返,眼中立刻闪过一丝警惕。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赵峰的身影,已经如同一道离弦之箭,骤然加速!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在与那为首的管事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肘闪电般地向后一顶! “砰!” 一声闷响! 那管事的胸口,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瞬间弓成了虾米,一口鲜血混着内脏的碎片,狂喷而出!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当场毙命! 剩下的几名杀手,骇然色变! 他们刚要去拔兵器,跟在赵峰身后的十名老兵,已经如同饿狼扑食一般,猛地冲了上去! “噗嗤!” “啊!” 刀光闪烁,血花四溅! 这些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在这些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军中精锐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不到十个呼吸的功夫,战斗,便已经结束。 赵峰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他冲到驿站的马厩,直接抢了十几匹最精壮的快马! “一人双马!立刻出发!” 他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沓。 “目标!黑风口!” “我们回家!” …… 三百里归途,成了与死神赛跑的夺命之路! 赵峰和他手下的十名精锐,一人双马,人歇马不歇,将战马的潜力压榨到了极限! 他们饿了,就在马背上啃一口冰冷的肉干! 他们渴了,就抓一把路边的积雪塞进嘴里! 他们累了,就伏在马背上,眯上片刻,任由战马在寒风中狂奔! 大地在他们脚下飞速倒退,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 一天半! 他们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跑完了正常需要三天的路程! 当黑风口那巍峨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他们胯下的战马,已经有三匹因为力竭而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而远方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只见黑风口的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震天的喊杀声,即便隔着十几里地,也清晰可闻! 尤其是西侧的那一段城墙,北胡那标志性的黑狼战旗,已经插了上去! 无数的胡人士兵,如同蚂蚁一般,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个缺口涌上城墙,并且开始疯狂地搭建简易的防御工事! 一旦他们的阵地稳固,黑风口,就将彻底失守!到时候,他们便可以从内部,打开关隘的大门! “赵队正!我们进关!去支援西墙!”一名老兵嘶吼道。 “来不及了!” 赵峰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从关内过去,要穿过整个营区,等我们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他猛地一拉马缰,调转方向,指向了西侧城墙之外,那片胡人主力正在猛攻地侧后方! “兄弟们!” 他的声音,在风中激荡,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霸气和自信! “敢不敢跟着我,从外面,给他们来个狠的?” 那十名老兵一愣,随即,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了同样疯狂的火焰! “愿随赵队正,死战!” “杀!” 没有多余的废话! 赵峰一马当先,剩下的十骑紧随其后! 这支只有十一人的骑兵队,没有选择进入关内,而是像一把锋利到极致的匕首,绕过正面战场,狠狠地,朝着胡人那数万大军的侧翼,发动了自杀式的冲锋! “那是什么?” 正在指挥攻城的胡人将领,发现了这支不自量力的小队,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派一队人,碾碎他们!”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彻底凝固了! 只见为首的那名骑士,手中长枪如龙,身形如电,如同一尊从天而降的杀神,硬生生地撞进了胡人的阵列之中! “噗!” 长枪横扫,三名胡人骑兵连人带马,被直接扫飞出去! “死!” 赵峰怒吼一声,长枪猛地向前一刺,一名挡在他面前的百夫长,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直接贯穿了胸膛,高高地挑在了半空! 第46章 神医竟是我自己! 他身后的十名老兵,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锥形阵,如同他身体的延伸,将他冲锋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这十一骑,像一柄烧红的烙铁,悍不畏死地烫进了冰冷的黄油之中!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他们硬生生的,在数万人的大军阵中,杀出了一条笔直的血路! 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西侧城墙的下方! 城墙之上,李校尉浑身是血,拄着战刀,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边的亲卫,已经所剩无几。 他们已经快撑不住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城墙之下,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看到了那支只有十一人的骑兵队,如同神兵天降,硬生生凿穿了胡人的大阵! 看到了那个为首的身影,如此的熟悉! “是……是赵峰!” “是赵队正!赵队正回来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吼了出来! 这一声吼,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西墙守军那早已熄灭的士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从胡人背后杀出的身影上! 只见赵峰冲到城墙之下,将手中的长枪,猛地掷向城墙! 长枪带着巨大的力道,深深地插入了城墙的砖缝之中! 赵峰借着马力,一跃而起,抓住枪杆,身体在空中一荡,如同灵猿一般,翻身跃上了城墙! 他落地的瞬间,正好看到一名胡人将领,正在指挥着士兵,砍杀着大周的守军! “死!” 赵峰捡起地上一把断刀,身影一闪,便出现在了那名胡人将领的身后! “噗嗤!” 一颗大好的人头,冲天而起! 赵峰一把抓住那面插在城头的黑狼战旗,在所有大周士兵和胡人士兵那震惊的目光中,用膝盖猛地一顶! “咔嚓!” 那根坚硬的旗杆,应声而断! 他将断裂的战旗,狠狠地扔下了城墙! “黑风口在此!犯我大周者,死!” 赵峰的怒吼,响彻云霄! “杀——!” 城墙上所有的大周守军,彻底疯了! 他们的希望回来了!他们的战神回来了! 他们跟在赵峰的身后,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还在发愣的胡人士兵,发起了疯狂的反扑! “为了赵队正!杀!” “把这帮杂碎赶下去!” 战局,瞬间逆转! 就在这片混乱的厮杀中,赵峰看到一支冷箭,正射向一名正在奋力砍杀,后背却空门大开的年轻士兵! “小心!” 赵峰来不及多想,猛地一步上前,将那名士兵狠狠地推开! “噗!” 那支淬了剧毒的箭矢,狠狠地,扎进了赵峰的后心! 剧痛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迅速蔓延的麻木感! 赵峰闷哼一声,他一把折断了箭杆,强忍着那足以将人撕裂的剧痛,再次怒吼! “守住阵地!把他们赶下去!” 他强撑着身体,指挥着战斗,直到最后一名胡人士兵,被从城墙上扔了下去。 胜利的欢呼声,山呼海啸般地响起! 赵峰看着那重新飘扬起大周战旗的城头,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 医帐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铅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亡的气息。 “不行!完全不行!” 军中年纪最大的宋军医,满头大汗地放下了手中的银针,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一片惨白和绝望。 “这……这不是普通的箭毒!”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指着赵峰后心那片已经扩散到碗口大小的黑紫色伤口,“老夫行医四十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剧毒!它……它在吞噬赵队正的生机!” 他颤抖着手,想要再次施针,却发现根本无处下手。 那片黑紫色的区域,所有的经脉和血肉,都已经彻底坏死! “没救了……没救了……”宋军医无力地瘫坐在地,老泪纵横,“准备后事吧。” “放你娘的屁!” 刘三一把揪住了宋军医的衣领,双眼赤红,如同要吃人的野兽!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没救了?赵哥他刚刚才把胡人赶下去!他才救了整个黑风口!” “刘三!放开宋军医!”李校尉厉声喝道,但他自己的声音,也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他看着躺在床榻上,面如金纸,气息若有若无的赵峰,这位铁打的汉子,虎目之中,也泛起了水光。 完了! 难道黑风口刚刚燃起的希望,就要这么熄灭了吗? 那十名跟着赵峰杀回来的老兵,一个个跪在床前,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这片绝望之中,唯有一个人,没有哭,也没有崩溃。 林晚。 她只是静静地跪在赵峰的床边,死死地盯着他后心那致命的伤口,她的脸色,比床上的赵峰还要苍白。 她的脑中,如同闪电一般,飞速地闪过父亲留下的那一本本厚厚的医书批注。 父亲曾说过,天下万物,相生相克。 没有解不了的毒,只有找不到的方法!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突然,医书批注中,一段被父亲用朱砂笔圈起来,旁边还写着“险之又险,慎之又慎”八个字的记载,猛地从她的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那是一篇失传已久的上古禁方! 以血换血,以命换命! 此法,专门用来解那些早已失传的,最为霸道的奇毒。 方子中记载,需要找到一个与中毒者“体质相合”之人,取其心头精血,融入百草,熬制成药。 以活人之生机,强行冲散死气! 但成功的几率,不足一成! 一旦失败,中毒者必死无疑!而献血之人,也会因为精血亏空,轻则元气大伤,重则当场毙命! “我……我有办法!” 林晚猛的抬起头,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什么办法?”李校尉急切地问道。 林晚将那个“以血换血”的方子,简单地说了一遍。 “胡闹!”宋军医听完,立刻跳了起来,“这简直是胡闹!以血换血?老夫闻所未闻!这根本不是救人,这是在害人!再说,这世上,哪里去找什么‘体质相合’的人?” “我就是!”林晚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峰。 她不知道什么叫体质相合。 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她可以! 她一定可以! “林姑娘,三思啊!”李校尉也犹豫了。 第47章 出事了 这个方法,听起来太玄了! “没时间了!”林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你们看!毒气还在扩散!再等下去,他就真的没救了!” 众人看去,只见赵峰胸口的黑紫色,又扩大了一圈! 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了! 林晚不再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药柜前,凭着记忆,飞快地抓取着各种药材。 人参、灵芝、雪莲…… 她将那些最珍贵的,能够吊住性命的药材,毫不吝惜地扔进了药罐之中! 很快,一碗散发着浓郁药香,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气息的汤药,便熬制好了。 林晚端着滚烫的药碗,走回床边。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那把匕首,正是赵峰送给她的!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雪白的手腕,横在了药碗之上。 刀光一闪! “噗嗤!” 一道血箭,喷涌而出! 鲜红的,带着勃勃生机的血液,瞬间融入了那碗漆黑的汤药之中! “林姑娘!” “嫂子!” 刘三和孙武惊呼出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那股决绝的气势,震慑在了原地。 林晚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圣洁的光辉。 她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点地流逝,看着自己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她用沾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扶起赵峰,将那碗融入了自己生命的汤药,一勺一勺,轻轻地,喂进了他的嘴里。 一勺。 两勺。 赵峰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最后一勺汤药喂下。 奇迹,发生了! 只见赵峰后心那片恐怖的黑紫色,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向着伤口中心收缩! 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死亡气息,被一股强大的生机,硬生生地逼退! 他原本如同金纸一般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那几乎已经停止的心跳,也“咚”的一声,沉稳而有力的,再次跳动了起来! “有……有效了!”宋军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赵哥!赵哥活过来了!”刘三和孙武喜极而泣! 胜利的欢呼声,在医帐内响起! 然而,就在这时,林晚的身体,却猛地一晃。 失血过多,加上心神耗尽,她再也支撑不住。 “林姑娘!” 在她倒下的瞬间,一名眼疾手快的老兵,扶住了她。 她已经陷入了昏迷,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欣慰的微笑。 李校尉让人将她轻轻地,放在了赵峰旁边的另一张床榻上。 一名士兵,将她那只无力垂下的手,放到了赵峰的手边。 两只手,在昏迷中,触碰到了一起。 …… 郑屠的营帐内。 “你说什么?赵峰那个杂种,没死?” 郑屠一把将前来报信的亲信,踹翻在地,脸上满是暴怒和不敢置信! 他明明已经安排了最顶尖的杀手,用了北胡秘制的“见血封喉”之毒! 怎么可能不死? “副将大人,千真万确!听说……是林晚那个小贱人,用什么邪法给救回来的!不过,赵峰虽然没死,但也重伤昏迷,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醒不过来!” “十天半个月?”郑屠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机,“我一天都等不了!” ...... 赵峰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是医帐那熟悉的顶棚,空气中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活下来了? 他试着催动体内微弱的内力,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立刻从后心处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那霸道的剧毒并未完全清除,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盘踞在他的经脉深处,只是被一股更为温润、却也同样霸道的力量给死死地压制住了。 那股力量,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如同春日暖阳,正一丝一丝地修复着他被毒素侵蚀的血肉。 这是……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当他看到躺在旁边床榻上,那张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仿佛随时会凋零的俏脸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 林晚! 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自己那只垂在床边的手,正与一只冰凉的小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一切,都在瞬间明了。 他胸中那股温润的生机,源自何处,不言而喻。 感动、心疼、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在他的胸膛中翻涌。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身体的虚弱和伤口的剧痛,让他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 李校尉和刘三、孙武等人,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当他们看到赵峰睁开了眼睛,所有人的脸上,先是涌起一股狂喜! “赵哥!你醒了!”刘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李校尉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可这喜悦,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李校尉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凝重。 “赵峰,出事了。” 他快步走到床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就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郑屠那个狗娘养的,动手了!” “他以‘搜查北胡奸细’为名,用副将的将令,强行接管了整个黑风口的防务!除了我这医帐,整个军营,都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孙武在一旁咬牙切齿地补充道:“他还到处宣扬,说你重伤不治,已经……已经不行了!现在军中人心惶惶,很多不明真相的兄弟,都被他给蒙蔽了!” 军营,被实际控制了。 赵峰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他昏迷,林晚也昏迷,这医帐,此刻不就成了一座孤岛? “他想做什么?”赵峰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平静。 话音刚落,一名负责在外围警戒的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校尉大人!不好了!郑屠……郑屠他调集了他麾下所有的亲信,足有五百多人,正杀气腾腾地朝着医帐这边围过来了!” “他还下令,说医帐混入了胡人奸细,要……要清理门户!” 帐内的空气,霎时间降到了冰点。 图穷匕见! 郑屠这是不打算再演戏了,他要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将赵峰和所有亲近他的人,一网打尽! “他娘的!跟他拼了!”刘三一把抄起身边的战刀,就要往外冲。 “站住!”赵峰低喝一声。 第48章 送你上路 刘三的脚步顿住,回过头,却看到赵峰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 那笑容,看得人心底发寒。 “他要来,就让他来。”赵峰的目光,扫过李校尉和在场的几名心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正愁找不到机会,一次性把他和他那些爪牙,收拾干净。” 李校尉一怔,看着赵峰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颗悬着的心,竟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你……你的伤?” “死不了。”赵峰淡淡地说着,目光转向李校尉,“校尉大人,你马上带着你的人,撤出医帐,去东门集结。记住,动静搞大一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医帐的守备,已经彻底空虚了。” “这……”李校尉有些犹豫,这不等于把赵峰和林晚,彻底暴露在郑屠的屠刀之下吗? “他郑屠想当着全营的面,杀掉我这个‘功臣’,就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清理奸细’,是他唯一的借口。”赵峰的眼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只要把这出戏演好,他就会自己,一头撞进我为他准备的口袋里。” 看着赵峰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李校尉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立刻带着人,大张旗鼓地离开了医帐,那慌乱的模样,像极了临阵脱逃。 很快,偌大的医帐,便只剩下了赵峰、昏迷的林晚,以及刘三、孙武和那十名跟着他从云州杀回来的百战老兵。 “赵哥,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刘三问道。 赵峰没有立刻回答,他从贴身的衣物中,取出了那个从云州带回来的,王掌柜留给林晚的信封。 他小心地拆开,里面,没有一个字。 只有一张用极其细致的笔法,绘制的地图。 地图的终点,是京城内一处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府邸,而在那府邸的旁边,用朱砂,重重地标记了一个字。 周。 赵峰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是比账本,更能让高俅万劫不复的东西! 他将地图和那份假账本,重新贴身收好。 然后,他才抬起头,看向刘三他们,那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恶魔般的微笑。 “接下来?” “关门,打狗!” …… 夜色,如同浓墨,笼罩了整个黑风口。 医帐之内,灯火通明,将一个个晃动的人影,投射在帐篷上,看起来人头攒动,一片忙碌。 可医帐之外,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郑屠亲率五百心腹,手持火把与出鞘的利刃,如同包围猎物的狼群,将整个医帐围得水泄不通。 火光,将他那张因为嫉妒和怨毒而扭曲的脸,映照得格外狰狞。 他看着不远处那看似守备森严,实则外强中干的医帐,又看了一眼刚刚从东门方向传来的,李校尉“仓皇撤离”的消息,嘴角的狞笑,越发残忍。 赵峰,你个小杂种! 就算你命大没被毒死又如何? 今天,我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和你那些所谓的亲信,剁成肉泥! 我看谁还敢跟我作对! “都准备好了吗?”他侧过头,问向身边的副官。 “回副将大人!弓箭手已经就位,只等您一声令下,就能把这医帐,射成刺猬!” “很好。” 郑屠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遥遥地指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医帐,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自认为最威严,也最畅快的怒吼。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我怀疑你们之中,混入了北胡奸细!现在,立刻放下武器,出来受降!否则,格杀勿论!”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可医帐之内,却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些晃动的人影,依旧在忙碌着。 这种无声的蔑视,让郑屠的怒火,彻底燃烧到了顶点。 “敬酒不吃吃罚酒!” “给我冲!”他手中的佩刀,猛地向前一挥,“冲进去!一个不留!” “杀——!” 五百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朝着那看似毫无防备的医帐,猛扑而去!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人,脸上挂着狰狞的笑意,手中的钢刀已经高高扬起,仿佛已经看到了医帐内血流成河的景象。 然而,就在他们的脚掌,踏入医帐前方那片空地的瞬间。 噗!噗!噗! 地面之下,毫无征兆地窜出无数根削尖了的木刺! 那冲在最前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脚掌便被直接贯穿,惨叫声划破夜空,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隐藏在雪地下的绊马索,被瞬间绷紧! 冲锋的队伍,人仰马翻,后面的人撞上前面的人,阵型在顷刻之间,便乱成了一锅粥! 凄厉的惨叫声和咒骂声,代替了之前的喊杀声,响彻了整个医帐之外。 怎么回事? 郑屠站在后方,脸上的狞笑僵硬住了。 他看着前方那一片混乱的景象,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 医帐那紧闭的帐帘,轰然炸开! 一道身影,手持长枪,缓缓从帐内走出。 他身形挺拔,黑发无风自动,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眸子,却比这寒冬的夜色,还要冰冷! 哪里有半分重伤垂死的模样? “赵……赵峰?” 郑屠身边的副官,声音都在发颤,仿佛看到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所有郑屠的亲信,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惊恐地看着那个站在门口,浑身散发出滔天杀气的身影。 赵峰没有说一个字。 他只是动了。 脚掌在地面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悍然冲进了那片混乱的人群之中! 长枪,如龙! 噗嗤! 一名离他最近的士兵,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咽喉处便多了一个血洞,眼中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缓缓倒下。 赵峰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他手腕一抖,长枪化作一道乌光,横扫而出! 砰砰砰! 挡在他面前的三名士兵,如同被高速驰来的战马撞中,口喷鲜血,倒飞而出,砸倒了身后一大片的人! 这是一场单方面毫无悬念的屠杀! 赵峰一人一枪在五百人的包围中如入无人之境!他的枪简单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每一次出手都必然带走一条或者数条生命! 第49章 关门打狗! 那些所谓的精锐亲信,在赵峰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的枪尖每一次递出,都精准地撕开一道咽喉。每一次横扫,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 这不是战斗,是收割。 后心那被压制住的剧毒,随着内力的催动,如跗骨之蛆般传来阵阵刺痛。赵峰的脸色愈发苍白,但他的眼神,却比淬了冰的刀锋还要冷。 他必须速战速决! “怪物!他是怪物!” “跑!快跑啊!” 前一刻还自诩为狼群的士兵,此刻彻底沦为被猛虎追猎的羔羊。他们扔下兵器,转身就跑,可身后,早已没有退路。 “杀!” 四面八方,喊杀声震天! 无数火把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瞬间连成一片燎原的火海。 李校尉手持战刀,一马当先,率领着早已埋伏多时的黑风口将士,从黑暗中冲杀而出。一张巨大的包围网,瞬间收紧,将郑屠和他那五百名亲信死死地困在了中央! “叛徒郑屠!通敌卖国,还不束手就擒!” 李校尉的怒吼,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叛军的心上。 完了! 看着那黑压压的人潮,看着那无数闪烁着寒光的刀锋,所有人都知道,大势已去! 郑屠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死死盯着那个在人群中闲庭信步,脚下尸骸遍地的赵峰,又看了看将他团团包围的李校尉,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疯狂与怨毒吞噬! 输了!一败涂地! 他不甘心! “噗嗤!” 郑屠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身边发抖的军医,锋利的钢刀瞬间架上对方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都别过来!”郑屠面目狰狞,声音尖厉刺耳,“我乃朝廷亲封的副将!是高太尉的人!你们敢动我,就是谋反!是要株连九族的!” 他用最后的身份,做着困兽之斗。 围上来的士兵们,脚步下意识一顿。 高太尉的名头,确实是一座压在所有北境军人头上的大山。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赵峰停下了脚步。 他脚下,血已汇集成溪。 他甚至没看郑屠一眼,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卷丝绢。那丝绢的边缘,还带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校尉大人,接着!” 赵峰手腕一抖,那卷丝绢便如一道流光,精准地飞向李校尉。 李校尉一把接住,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铁青! 赵峰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郑屠身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郑屠,你以为你的信使,真的能从云州活着回来吗?” 郑屠瞳孔猛地一缩! 李校尉高举那封从云州截获的、北胡主将哈丹的亲笔回信,面对所有黑风口将士,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怒吼出声: “郑屠通敌,铁证在此!” “‘郑将军亲启:汝之提议,吾已应允。三日后,风吼坡,吾将亲率三千铁狼骑设伏。君只需引赵峰入瓮,事成之后,黑风口唾手可得!——哈丹!’”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夜空中炸响!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全场死寂! 下一秒,滔天的怒火彻底爆发! “叛徒!” “杀了他!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几乎要将郑屠彻底淹没! 郑屠麾下那些还抱有侥幸的士兵,此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追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畜生! 当啷!当啷!当啷! 兵器坠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郑屠的亲信们,纷纷弃械,跪地投降,连头都不敢抬。 郑屠,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呆呆地看着那封信,满脸的不敢置信。 那封信……怎么可能落到赵峰手上?! “假的!是伪造的!赵峰,你敢诬陷我!”郑屠发出绝望的嘶吼。 但这苍白的辩解,已无人相信。 看着周围那一道道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郑屠知道,他完了。 极致的绝望,化为最恶毒的疯狂! “赵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嘶吼着,架在军医脖子上的钢刀猛地发力,就要当场杀人! 可他的刀,刚动。 一道残影已然欺近! 赵峰后发先至! 他甚至没用枪刃,只是手腕一转,沉重的枪柄闪电般向上猛地一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郑屠持刀的手腕,被这一击硬生生震得粉碎,诡异地向后弯折! 钢刀脱手飞出! “啊——!” 剧痛之下,郑屠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可他的叫声,却戛然而止。 一杆冰冷的长枪,已经死死抵住了他的咽喉。 那锋利的枪尖上传来的刺骨寒意,瞬间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动一下,这枪尖就会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脖子。 赵峰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将目光投向李校尉。 “校尉大人,叛徒郑屠,伙同其心腹,通敌卖国,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如何处置,请校尉大人定夺!” 李校尉大步上前,眼中怒火喷薄。 “拿下!” 他大手一挥,几名亲兵如狼似虎地冲上,将瘫软如泥的郑屠死死捆住,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所有附逆之人,尽数缴械,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一场足以颠覆黑风口的内乱,在赵峰雷霆万钧的手段下,尘埃落定。 看着被死狗一样拖走的郑屠,所有士兵望向赵峰的眼神,只剩下狂热的敬畏。 就在郑屠被拖过赵峰身边时,他忽然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狂笑。 他怨毒的目光死死锁定赵峰,那被堵住的嘴里,挤出含混却又无比清晰的诅咒: “赵峰……你以为……这就完了?” “杀了我……你们……都得陪葬!” “高太尉的亲军……早就在路上了!他们是来……‘清扫’黑风口的!哈哈哈……你们的死期……到了!” 赵峰睁开眼时,后心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撕裂感。 那股霸道的箭毒并未被完全清除,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盘踞在他经脉深处,被另一股温润却陌生的生命力死死压制着。 这股力量…… 他的视线艰难转动,定格在旁边那张床榻上。 林晚静静地躺着,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她那张俏脸苍白得像雪,没有一丝血色。 一切瞬间明了。 那股救了他命的生机,源自何处,不言而喻。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第50章 绝境的棋盘 “赵队正,你醒了!”帐帘被掀开,李校尉快步走入,可他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只有一片凝重的阴云,“情况很糟。” 赵峰挣扎着想坐起,却被剧痛逼得闷哼一声,重新倒下。 “别动,你伤势还重。”李校尉按住他,语速极快,“宋军医说,林姑娘……她精血亏损太过,至少要昏迷半月,能不能醒来,全看天意。” 半月?天意? 赵峰的拳头瞬间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更糟的是,”李校尉的声音压得更低,“斥候来报,胡人正在关外伐木,打造云梯和冲车!我们的粮草,最多还能撑十天!十天之后,全城断粮!”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一个重伤昏迷,一个生死未卜。外部大军压境,内部粮草告急。 这是死局。 ……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所有百夫长以上的将领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 “援军呢?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到?”一名将领忍不住问道。 李校尉惨笑一声:“郑屠通敌的信送出去多久了?京城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放。高太尉巴不得我们死绝,还指望援军?” 绝望,如瘟疫般蔓延。 “那就跟他们拼了!”刘三猛地一拍桌子,双目赤红,“与其饿死,不如冲出去杀个痛快!” “胡闹!”孙武喝道,“我们总共不到五千人,胡人有三万!骑兵更是我们的数倍,冲出去就是送死!” “那你说怎么办?等死吗?” 帐内乱成一团,争吵声不休。 “都给我闭嘴!” 一声沙哑的低喝响起,赵峰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大帐。他脸色同样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寒星般锐利。 他走到地图前,帐内瞬间鸦雀无声。 “死守,是等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强攻,是送死。两条路,都是死路。”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但棋盘上,还有第三条路。” 他的手指,越过胡人那壁垒森严的主营,重重地点在了一百里外,一个名为“火龙谷”的山谷。 “打蛇打七寸。胡人的命根子是战马,战马的命根子,是草料。” “我派人查过,胡人过冬的所有粮草,全部囤积于此。只要烧了它,”赵峰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火焰,“不出十天,三万大军,不攻自破!” 奇袭火龙谷!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这个计划,疯狂,大胆,却又直指核心! 短暂的死寂后,李校尉第一个提出疑问,声音干涩:“想法很好。可火龙谷地处敌后百里,沿途全是胡人的游骑。我们的大军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 一句话,再次将所有人拉回残酷的现实。 是啊,怎么过去? 这就像一个精妙的棋局,却唯独缺少了最关键的一枚棋子。 整个计划,陷入了死局。 就在帐内众人束手无策,再次陷入绝望之际,一个虚弱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如果……有人能成为那枚棋子,将所有胡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另一个方向呢?” 众人猛地回头。 只见林晚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站在帐门口。 她穿着单薄的衣衫,风一吹,瘦弱的身子仿佛就要倒下。她的脸色比雪还白,嘴唇干裂,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像是在燃烧。 “林姑娘!”赵峰瞳孔猛缩,心脏狂跳,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怎么起来了?胡闹!” 林晚没有看他,她的目光扫过帐内所有将领,扫过那张巨大的地图,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可以带领医护营和所有还能拿起刀的姐妹,从东门出关,佯攻胡人的侧翼营地。” “胡人连番受挫,又自视甚高,见到我们这支‘娘子军’,必然会倾巢而出,意图一雪前耻。只要我们能拖住他们一天,就足够为你们争取到奇袭的时间!” “不行!” 赵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暴怒与恐惧,“我刚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不是让你现在就去送死的!” “送死?”林晚转过头,惨白的脸上竟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赵队正,我的命,是你救的,是黑风口救的。现在,不过是把它还给黑风口而已。” 她看着赵峰那双因愤怒而赤红的眼睛,轻声却无比决绝地说道: “在黑风口,没有男人女人,只有士兵。能杀敌,便是好兵。” 赵峰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他拒绝不了。 因为这是唯一的生路。是用她的命,换所有人的命。 良久,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滔天情绪已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传我命令!”他转向刘三和孙武,声音嘶哑,“将缴获的最好的五百副皮甲,五百张劲弩,全部交给林姑娘!把我们所有的辣椒粉、石灰包,也全部给她!”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林晚苍白的脸上。 “另外,此次奇袭火龙谷,我亲自带队。挑选五百死士,一人三马,轻装简行。” “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出征前夜,风雨交加。 赵峰找到了正在分发装备的林晚。他没有废话,直接将一个用油布包好的东西塞进她怀里。 “这是王掌柜留下的,你父亲的案子,真正的线索可能就在里面。”赵峰的声音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忘了黑风口,忘了我。带着它去京城,为你父亲翻案。” 这不是温情脉脉的叮嘱,而是血淋淋的生死托付。 林晚抓着怀中冰冷的信物,指节发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她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被赵峰一把拉入怀中。 这个拥抱,没有丝毫温柔,只有盔甲的冰冷和男人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他抱得很紧,紧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等我回来。”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等你。” 黎明前,黑风口关门在风雪中洞开。 两支队伍,一东一西,奔赴截然不同的命运。 东面,林晚一身戎装,率领数百女兵,火把通明,如一道决绝的洪流,冲向胡人侧翼。 西面,赵峰与五百黑衣死士,马蹄裹布,如一群融入风雪的幽灵,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第51章 火龙谷之谋 他们刚出关不到五里,一道黑影从前方的黑暗中亡命奔回,战马冲到近前轰然倒地,那名斥候翻滚在地,连滚带爬地冲到赵峰马前,声音嘶哑,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队正!不好了!” “我们……暴露了!胡人的狼骑巡逻队,已经咬上来了!” 在她身后,数百名女兵协力拉动着十余架简易的投石机。随着她一声令下,一个个包裹着鞭炮和硫磺的布包被呼啸着投射出去,在胡人侧翼营地的上空炸开! 噼里啪啦的炸响与刺鼻的浓烟,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敌袭!敌袭!” 胡人的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无数的胡人士兵睡眼惺忪地从帐篷里钻出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势吓了一跳。 “是黑风口的周军!” “他们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来的?” 紧接着第二轮攻击又到了,这一次投过来的是一个个装满了辣椒粉和石灰粉的陶罐,陶罐在营地中碎裂,辛辣刺鼻的粉末随风飘散呛得胡人士兵涕泪横流,咳嗽不止阵形大乱。 “一群废物!连敌人在哪都找不到!” 一名胡人千夫长捂着口鼻怒不可遏地吼道:“给我冲出去!把他们找出来,撕碎她们!” 他口中的她们正是林晚的女兵营。 胡人很快便发现了这支敌军的虚实,火光下那些身影分明比寻常男兵要纤细得多,一看就是一群女人!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被一群娘子军堵在营地里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骚扰,要是传出去他们北胡勇士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冲锋!全军冲锋!抓住那个女将领,我要让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胡人主将彻底被激怒了,他甚至没有向哈丹的主营请示便率领着营中数千骑兵如同潮水般朝着林晚她们的方向追杀而去。 林晚看着那如狼似虎追来的胡人骑兵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撤!按计划边打边撤!把他们往鹰愁涧带!” 她一挥手女兵们立刻交替掩护,利用劲弩和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不断地给追击的胡人制造麻烦,将这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胡人主力越带越远。 雪原上一场看似荒唐的追逐战就此上演。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东侧的喊杀声和火光冲天而起之时,黑风口以西百里之外,一支五百人的黑衣骑队,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达了一处隐秘的火龙谷之外。 山谷的入口处灯火通明,一队队身披重甲的胡人精锐正来回巡逻戒备森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干草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 “乖乖,这草料堆得跟山一样。”孙武趴在雪堆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咋舌道。 只见山谷之内,无数的干草被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这些,便是北胡数万大军过冬的命脉。 “守卫是哈丹的王帐亲卫。”刘三压低了声音,神情凝重,“都是硬茬子,想悄悄摸进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赵峰眯着眼,打量着谷口的防御布置。 这些王帐亲卫确实是精锐,巡逻的路线毫无破绽,明哨暗哨彼此呼应,构成了一张严密的网。 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老王。”赵峰忽然开口。 “在!”一名满脸风霜的老兵应声道。 “你带五十个兄弟,去谷口闹一闹,动静搞大点,但是别跟他们死磕。他们要是追出来,你们就跑,把他们往南边引。” 那老兵一愣,随即咧嘴一笑,明白了赵峰的意图。 “的嘞!您就瞧好吧!” 很快,火龙谷的南侧,也响起了喊杀之声。老王带着五十名弟兄,又是射箭又是呐喊,虚晃一枪之后,扭头就跑。 “又是周军的偷袭!这帮缩头乌龟,就会玩这种把戏!” 谷口的守将,是哈丹的一名心腹,他正因为被派来看守草料而心中憋闷,此刻见有不开眼的周军送上门来,哪里还忍得住。 “留下一百人守住谷口!其他人,跟我去宰了这帮耗子!” 他大手一挥,便带着三百多名王帐亲卫,气势汹汹地追了出去。 看着被引走的大部分守军,刘三和孙武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赵哥,神了!这帮蠢货还真追出去了!” 赵峰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的神色。他的目光,落在了火龙谷两侧那几乎呈九十度角的陡峭悬崖上。 “剩下的,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四百多名蓄势待发的精锐。 “兄弟们,敢不敢跟我从这上面,爬进去?” 所有人看着那光滑如镜的峭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没有人退缩。 “愿随赵队正,死战!” 四百多道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好!”赵峰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上飞爪!目标,谷中腹地!我们,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 冰冷的飞爪被一个个无声地甩上峭壁,死死地扣入岩石的缝隙之中。 赵峰手脚并用身形如同最灵巧的猿猴,在那近乎垂直的崖壁上飞速向上攀爬。 他身后的四百名士兵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一个个如同附着在崖壁上的黑色壁虎紧紧跟随。 寒风在耳边呼啸,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这考验的不仅是体力更是胆魄和意志,终于在付出几名士兵失足坠崖的代价后赵峰第一个翻上了崖顶。 他趴在崖顶的边缘向下望去,整个火龙谷的全貌尽收眼底。 谷内那留守的一百名王帐亲卫,正警惕地守在谷口的位置,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南边传来的喊杀声所吸引。 而他们身后,那成山成海的草料堆则完全成了一片不设防的腹地。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从背上解下一个个装满了火油的陶罐以及缠绕着浸油布条的特制火箭。 “等我的信号。” 赵峰压低了声音,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死死地锁定了位于草料堆最中心也是最大的一座草山。 擒贼先擒王,放火也要烧核心! 他亲自取过一张强弓搭上了一支箭头绑着火折子的火箭,深吸一口气将弓拉满如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缓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南边追击的胡人守军,即将发现上当准备回撤的一刹那。 咻! 那支带着火光的箭矢,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落入了那座最大的草山之中!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猛地从草山内部炸开! 第52章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浸满了油脂的干草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火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地向四周蔓延! “放!” 赵峰再次下令! 崖顶之上四百名士兵同时动手! 无数燃烧的陶罐和火箭,如同流星火雨一般从天而降覆盖了整个山谷的腹地! 轰!轰!轰! 整座火龙谷在顷刻之间化作了一片烈焰的海洋!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血红色,那灼热的气浪甚至让崖顶上的赵峰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谷口的胡人守卫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惊恐地看着身后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火海脸上写满了绝望! 可这滔天的烈焰又岂是人力所能扑灭? 一些士兵刚冲过去便被热浪掀翻,身上的皮甲瞬间被点燃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整个山谷变成了一座巨大而恐怖的炼炉! 而那追出去的三百名王帐亲卫此刻也已经赶回,当他们看到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时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他们的粮草……全完了! “敌人在崖顶!放箭!放箭!” 那名守将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他指着崖顶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黑影嘶声力竭地吼道。 然而赵峰早已带着人顺着峭壁的另一侧悄然离去,他们将所有的火油和火箭都留在了这里,只留下这一场足以焚尽北胡所有希望的滔天大火! 当火龙谷的火光彻底将西边的天际染成一片不祥的血红时,哈丹率领的胡人主力大军终于察觉到了末日的降临。消息如同一阵夹杂着草木灰烬的狂风,从后方呼啸而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大营,将所有人的希望与战意一同焚烧殆尽。 “粮草!我们的粮草!” “火龙谷被烧了!所有的草料都没了!” “天啊!这个冬天我们怎么过?战马吃什么?” 恐慌如同瘟疫,比周军的刀锋更加致命。数万胡人大军,在失去了过冬的依仗之后,军心瞬间崩溃。前一刻还气势汹汹准备踏平黑风口的北胡勇士,此刻却成了一群无头苍蝇,在绝望的寒风中哀嚎。哈丹坐在帅帐之中,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与哭喊,那张素来凶狠残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死灰般的绝望。他知道,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他甚至不需要等到周军发起总攻,这场仗,已经输了。 与此同时,一匹又一匹的信使快马,正带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战报,朝着大周的京城飞驰而去。一份是黑风口守将李校尉亲笔所书的捷报,详述了赵峰如何阵斩敌酋哈丹,以五百死士奇袭火龙谷,焚尽胡人粮草,力挽狂风狂澜的惊天战功。另一份,则是边关总督府发出的加急文书,将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捷,以最快的速度呈报天听。 京城,紫禁之巅。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连续数日的坏消息,让文武百官的头都快垂到了地上。北胡大军压境,黑风口岌岌可危,主和派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响亮。兵部尚书高俅更是老神在在,仿佛早已预见了战败的结局,正盘算着如何在割地赔款的条约中为自己捞取最大的利益。 就在此时,一名传令官手持明黄卷轴,连滚带爬地冲入金銮殿,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大捷!大捷!北境八百里加急!黑风口大捷!”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原本死气沉沉的大殿,瞬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池塘,泛起了剧烈的波澜。龙椅上的皇帝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快!呈上来!” 当那份写满了辉煌战绩的捷报被大声宣读出来时,整个金銮殿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黑风口守备队正赵峰,率部斩杀北胡主将哈丹! 赵峰,领五百死士,奇袭火龙谷,焚尽敌军所有粮草! 北胡数万大军军心崩溃,已呈溃败之势! 每一个字,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尤其是高俅,他脸上的得意与从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哈丹死了?粮草被烧了?这怎么可能!他精心策划的计谋,他与北胡的秘密交易,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队正给彻底搅乱了! “好!好!好!”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龙颜大悦,积压在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他一拍龙椅扶手,声音洪亮地传遍大殿,“传朕旨意!黑风口守备队正赵峰,智勇双全,力挽狂澜,功在社稷!特破格册封为‘破虏校尉’,官升三级!赐黄金千两,粮万担!着其将叛国逆贼郑屠押解进京,交由刑部审判!朕,要亲自见一见这位大周的英雄!” 圣旨一出,朝野震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一跃成为从六品的破虏校尉,这等恩宠,在大周朝堂之上,实属罕见。 高太尉府。 “砰!” 一只价值千金的前朝官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高俅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尽是狰狞的杀机。 “赵峰……赵峰!”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此人嚼碎吞入腹中,“坏我大事!此子,绝不可留!” 他原本的计划天衣无缝,借北胡之手除掉边关那些不听话的将领,再以议和之名,卖国求荣,巩固自己的权势。可现在,一切都毁了。郑屠被擒,若是到了京城,落入刑部那些酷吏手中,谁也保不准他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而那个赵峰,竟然成了皇帝眼中的红人,这无疑是他权势之路上最大的一颗钉子! “来人!”高俅低吼一声。 一名心腹幕僚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太尉大人。” “传我的命令,让路上的人‘照顾’好这位新晋的赵校尉。”高俅的声音冰冷刺骨,“我不想在京城,看到他活着的样子。” 黑风口关隘之内,此刻已是一片欢腾的海洋。皇帝的封赏圣旨,由专人快马送达,当那声“破虏校尉”响起时,所有的士兵都沸腾了。他们将赵峰高高地抛向空中,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对他们心中英雄的崇敬。 喧嚣过后,赵峰找到了正在处理军务的李校尉。 “老李,我走之后,黑风口就全权交给你了。”赵峰的神情严肃,“胡人虽退,但不可不防。我教你的‘麻雀战’要继续推行,巩固防线,切不可掉以轻心。” 第53章 怎么开局就送人头? “头儿,不对,是校尉大人,你放心吧。”李校尉使劲点了点头,眼睛有点红,“只要黑风口还在,我们就在。” 赵峰拍了拍他肩膀,也没多说啥。他刚准备走,后边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喊住了他。 “我也要去京城。”是林晚,她就站在那儿,看着挺坚决的。 赵峰瞅了瞅她,没问为啥。“京城那地方挺危险的。” “黑风口也危险。”林晚说,“我得去京城买点好药,这边的药快没了。” 这理由听着也对,可他俩心里都明白,她要去京城,是想给她爹翻案。赵峰想了想,就点了下头,“行。” 走之前那天晚上,有只鸽子飞到了赵峰的窗户上。他从鸽子腿上解下个小纸卷,打开一看,是御史台一个叫张彦的人托人送来的。信上说,他很佩服林将军,愿意在朝堂上帮林家说话,跟高俅那帮人斗一斗。但是他也说得很明白,这事儿不好办,高俅的人太多了,要是没个铁证,光靠嘴说是没用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郑屠藏起来的那个账本,上头记着他和高俅干的那些坏事。 赵峰把信凑到蜡烛上烧了。他知道,去京城这一趟,把郑屠送过去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麻烦事还在后头。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赵峰就换上了新的官服,还挺精神的。他挑了十个最能打的兵跟着,又看了看林晚,她还是老样子,背着个药箱子,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囚车里的郑屠,跟条死狗似的,早就没了之前的威风,眼睛里全是害怕。 赵峰跳上马,回头看了眼黑风口,还有来送他的那些兄弟们。 “走了!” 他就喊了一声,然后一行人带着个囚车,往京城的方向去了。那地方,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路上全是土。走了好些天,总算看见京城的城墙了,老远看着就特别高,特别大。赵峰手下这帮兵,在边关杀人眼都不眨一下,看到这京城,都忍不住小声“哇”了出来。 这地方跟黑风口可太不一样了,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声音,卖东西的,小孩跑着玩的,车轱辘滚来滚去的,吵得人头都大了。 “我的天,这就是京城啊,比咱们黑风口所有人都多。”一个兵蛋子看得眼都直了。 赵峰拉住马,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警惕起来。这热闹底下,藏着的东西可比胡人的刀子厉害多了。在这儿,想弄死个人,都不用见血。 林晚也从车里往外看,她以前就住这儿,现在看着,跟陌生地方似的,脸上也没啥表情。对她来说,这儿不是家,是埋着她爹骨头的地方,现在她得回来,把扣在她爹头上的黑锅给揭了。 “进城,直接去刑部。”赵峰不想耽误,带着人就挤进了人堆里,往刑部衙门去了。 刑部衙门口,摆着俩大石狮子,看着就吓人。来来往往的官差,走路都带风,脸上也没个笑模样。 赵峰把自己的牌子和皇帝写的东西递上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一个穿红袍子的官,白白净净的,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笑着就过来了。 “哎呀,你肯定就是那个杀了胡人大官、烧了胡人粮草的赵校尉吧!我是刑部尚书王德发,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 这个叫王德发的,笑得特别热情,就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假。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赵峰,嘴里三句不离一个叫高太尉的人。 “赵校尉这么年轻就立了这么大的功,高太尉在朝堂上听了,也是一个劲儿地夸你,说你是百年难遇的好苗子呢!” 赵峰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高俅那边的人。这么捧着他,不就是想告诉他,在这京城里,谁说了算么。 “王尚书客气了,我就是做了该做的事。”赵峰不抬头也不低头地回了一句,“皇上让我把叛徒郑屠押到刑部,麻烦王尚书办个交接吧。” “好说,好说。”王德发笑呵呵地一招手,“来人,把犯人带下去,好好‘看着’!” 他那个“看着”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几个衙役跟狼似的就上来了,粗手粗脚地把囚车门打开,把吓得跟烂泥一样的郑屠给拖了出来。 “赵将军!赵校尉!救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高……” 郑屠刚想喊什么,就被一个衙役拿块破布把嘴给堵上了,然后飞快地拖进了黑乎乎的大牢里。 “赵校尉,你这一路过来,肯定也累了。”王德发跟没看见刚才那事儿一样,还是笑眯眯的,“这交接的手续,麻烦得很,写写画画的,没一两个时辰弄不完。要不你先到边上屋里喝杯茶,歇会儿?” 赵峰看着他,慢慢说:“不用了,我们就在这儿等。” 他知道,他要是走了,郑屠这个活口,估计就再也看不见了。 王德发的脸僵了一下,很快又笑起来:“呵呵,赵校尉真是负责,我佩服。那就……等着吧。” 他甩了下袖子,自己进屋去了,就把赵峰他们一帮人晾在了院子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都快下山了。刑部衙门里的人进进出出,就是没一个搭理他们的。赵峰带来的兵都快气炸了,被赵峰一个眼神给按了下去。 越是这样,赵峰心里越觉得不对劲。高俅这是要动手了,而且一点都不带藏着掖着的。 不能再等了。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赵峰小声跟林晚他们说了句,就准备往里闯。 可他脚还没迈出去呢,就看见一个刑部的小官,慌里慌张地从大牢那边跑了出来,脸上的害怕看着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不好了!不好了!王大人!”那小官对着屋里大喊,“犯人郑屠……郑屠他……他害怕担罪,自己上吊了!” 这话一出来,赵峰带来的那几个兵当时就炸了。 “什么?上吊了?” “胡说!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自尽了!” 赵峰的一个手下喊道。 赵峰一把就抓住了那个报信的小官,声音很冷地问:“人在哪?” “在……在牢里……他自己拿头撞墙上了……”那小官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赵峰推开他,大步就往大牢那边走。那个姓王的尚书也正好从屋里出来,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跟在后头,嘴里还喊着:“哎呀!这可怎么办!怎么会出这种事!” 第54章 猎杀时刻开启! 大牢里又湿又暗,一股子血腥味和霉味混在一块,难闻死了。 郑屠就躺在地上,额头上一个大血口子,墙上也是血,看着确实是像自己撞死的。 王尚书摊开手,一脸没办法的样子说:“赵校尉,你看……他自己要死,我们也没办法啊。” 赵峰没理他,蹲下来看郑屠的尸体。他把郑屠的头翻过来,摸了摸后脑勺,发现那块头骨是塌下去的,软的。这伤藏在头发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肯定不是撞墙能撞出来的。这是被人用手掌给震碎了。 手段真够黑的。 赵峰站起来,心里全明白了。 这就是京城,这就是那个高俅给他提个醒呢。 人证就这么没了,死无对证。 他这个皇帝封的校尉,在人家眼里,啥也不是。在这地方,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有理说不清。 “王尚书,这就是你们刑部管的人?”赵峰的声音里都是火。 王尚书也不笑了,冷着脸说:“赵校尉,话可不能乱说。犯人怕罪自杀,是常有的事。你要是觉得不对劲,就拿出证据来。没证据就瞎说,污蔑朝廷大官,这个罪你可担不起!” 证据?唯一的证据就是后脑勺那个伤,可这玩意儿,找个仵作随便糊弄一下,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赵峰深吸了一口气,把火气都压了下去。他知道,现在闹起来,就是鸡蛋碰石头。 “好,很好。”赵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王尚书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那意思好像在说,一个粗人,也想跟太尉斗? 从刑部出来,天都快黑了。 “头儿,就这么算了?郑屠那家伙就白死了?”一个手下不服气地问。 “不算了又能怎么办?”赵峰的声音很平静,“在这儿跟他们硬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算是学到了来京城的第一课:在这里,官大和拳头硬,有时候不好使。 大家都不说话,在街上走着,最后在城南找了个普普通通的客栈住下了。 一进屋,赵峰就把身上那件新官服脱了下来,说:“从今晚开始,都换上普通衣服,别暴露身份。我们就当是护送林姑娘来京城看病的普通人。” 他看着林晚,林晚也看着他。 “那本账本,必须找到。”赵峰说。 林晚点点头:“我知道。” 天黑透了,京城看着热闹,其实藏着不少脏事。 客栈房间里,赵峰和林晚两个人坐着。 “我得去一趟。”林晚开口说。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旧布衣服,头发也随便挽了一下,看着跟普通人家的女人没两样。 “太危险了。”赵峰不同意,“郑屠刚死,高俅的人肯定盯着你家老宅子呢。你现在去,不是自己送上门吗?” “只有我知道那个地方。”林晚看着赵峰,“我爹那个人很小心,书房里有个密室,除了他,就我小时候不小心进去过。账本要是在,肯定就在那儿。” 她又说:“你目标太大,带着兄弟们更不方便。我一个人去,打扮成这样,不容易被发现。找到东西我马上就走。” 赵峰没说话。他知道林晚说得对,但他还是不放心。京城这地方,一步走错就没命了。 可看着林晚那么坚决的眼神,他知道劝不住。 “一个时辰。”赵峰最后还是同意了,“一个时辰之后,不管找没找到,你都必须回来。” “好。”林晚答应得很干脆。 她开门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赵峰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她走的方向。然后他转过身,拿起刀,跟门外的手下小声说:“看好客栈,谁也别乱跑。” 说完,他自己就像一阵风一样,从后窗跳了出去,悄悄跟了上去。 林晚的家在城西一条挺安静的巷子里。 以前是将军府,现在不行了。大门上贴着封条,积满了灰,门口的石狮子都长了青苔,月光照着有点吓人。墙根的草都长了半人高了,看着特别破败。 林晚没直接过去,先绕到巷子口一个姓张的大娘家。这个大娘是看着她长大的。 她装作很着急的样子去敲门。 “大娘,您看见我家那只叫‘咪咪’的黄猫了吗?一不留神就跑出来了,急死我了。” 张大娘睡得迷迷糊糊地开了门,看清楚是林晚,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拉进院子,小声说:“姑娘,你怎么回来了!这儿危险啊!” “大娘,我……” “别说了!”张大娘摆摆手,指了指林晚家的方向。 “那宅子,自从被封了以后,就一直有人在暗地里盯着。白天是个在街上卖糖人的,晚上是个在墙角打更的,都不是熟面孔,眼神不对劲!你快走,千万别靠近那儿!”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果然,高俅一直派人盯着她家。 跟张大娘告别后,林晚没有走。她反而更觉得必须得进去看看了,对方看得越紧,就越说明里面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林晚小时候为了溜出去玩,在自家后院墙角那儿掏了个狗洞,平时用草盖着,谁也看不见。她就凭着小时候的记忆,摸黑找到了那个地方。 扒拉开草一看,嘿,洞还在。 林晚吸了口气,也没多想,就猫着腰钻了进去。 院子里那草长得比人都高了,风一吹,哗啦哗啦地响,听着怪吓人的,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 她也不敢多待,就借着假山和草丛挡着,一路小跑,溜进了她爹以前的书房。 书房里一股子霉味,好久没人来了。家具上盖着布,上面全是灰。 她不敢点灯,就借着窗户外面那点月光,摸到东边那面墙跟前。她记得她爹那个密室的开关就在这墙上。 她就伸手在墙上敲了敲,听着声儿。 “咚、咚咚……” 嘿,这块儿是空的!林晚心里一高兴,赶紧伸手在墙上摸,想找到那个开门的小疙瘩。 可她不知道,她一进院子,街角那个打更地就看见了。那人冲着黑地里比画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没一会儿,好几个黑影就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把书房给围死了。这些人跟鬼似的,一点声儿都没有,就等着林晚出来呢。 林晚这边呢,手指头总算摸着一个硬硬的小东西了,就是它! 她刚想按下去,就听见窗户那边“啪嗒”响了一声。声音不大,像是有人拿个小石子丢了一下窗户纸。 林晚一下就愣住了,吓得一动不敢动。 坏了,这是有人在外面!自己被发现了! 第55章 垃圾堆逃亡 她也顾不上找什么账本了,扭头就往后窗跑。那边有个小花园,能躲人。她一把推开窗户就跳了出去。 可她刚站稳,抬头一看,心一下就凉了。 院子里不知道啥时候站满了穿黑衣服的人,手里都拿着刀,月光照在刀上,白花花的。把她前后左右的路都给堵死了! 完了,这下跑不掉了。 就在这时候,房顶上,一直跟着林晚的赵峰也急了。他也没想到高俅那些人来得这么快,说动手就动手。再不出手就晚了。 眼看着一个黑衣人举起刀就要砍到林晚头上,赵峰动了。 他从房顶上跳下来,跟个老鹰似的,手里还拿着块瓦片。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把那瓦片使劲一扔,“咻”一下就飞出去了,正好打在那个黑衣人拿刀的手腕上。 就听“铛啷”一声,刀掉地上了。那个黑衣人疼地叫了一声。 其他黑衣人都看傻了,不知道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就趁他们发愣这一下,赵峰已经跑到林晚跟前了。他一把抓住林晚的手,喊了声:“跟我走!”也没想着跟这些人打。 “追!”带头的那个黑衣人反应过来,赶紧喊。 赵峰拉着林晚,不走大门,一脚踩在假山上,借着劲儿就翻上了墙头。京城里小胡同多,正好方便他们跑。 两人就在胡同里钻来钻去,后头的人跟苍蝇似的,撵得死紧。 不过赵峰那是在战场上混出来的,知道怎么跑。他一会儿把路边的破烂踢倒挡路,一会儿躲在墙角,等后头的人追过来,他们早拐到别处去了。就这么着,还真把那些人甩开了一点。 最后,赵峰拉着林晚,钻进一个死胡同,躲在一个垃圾堆后头。两人啥声儿也不敢出,就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跑过去,越来越远,最后听不见了。 这才算安全了点。 再说林家老宅那边,带头的那个黑衣人看着空空的院子,脸黑得不行。 他问手下:“看清那女的长啥样没?” 一个手下赶紧跑过来说:“看清了!跟画上的林家大小姐长得挺像的,八九不离十!” “行!”那头儿眼睛里冒着凶光,“赶紧把这事儿报给太尉,把那个男的有多厉害也说说。告诉兄弟们,满城里找!就算把地翻过来,也得把姓林的丫头给我找出来!” 垃圾堆后头林晚的脸还有点白,大口喘着气,她咬着嘴唇,怕自己出声。 赵峰在她耳边小声说:“没事了。” 他一直抓着她的手,手上全是茧子,又糙又硬,但是抓得很稳。 林晚点点头,没说话。 外头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周围安安静静的。 赵峰松开手,靠在墙上,说:“这些人是来找那个账本的。” 林晚说:“他们搜过我爹的书房,现在还派人守着,说明他们也没找着。账本肯定还在宅子里。” 赵峰说:“现在不能回去了。那地方太危险。高俅的人知道你回了京城,满城都会是他的眼线。” 林晚心里一沉,她知道赵峰说得对,就是不甘心。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 赵峰看着巷子口,说:“等,但不是干等。他们会来找咱们,咱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这时候,在高太尉家里。 书房里灯点得跟白天似的。高俅穿着好料子的衣服,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一个黑衣人的头儿跪在他面前,浑身发抖。 高俅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骂道:“废物!” 那头儿不敢躲,额头被砸了个口子,血流下来也不敢吱声。 高俅说:“几十个人,围一个女的,还让人跑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有个男的,是谁都没看清?” 那头儿赶紧磕头:“太尉息怒。那个人身手太好了,动作快得很,从房顶上跳下来,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他就用一块瓦片,就把老三的手腕子给打伤了。太快了。” 高俅想了半天,这京城里啥时候来了这么个高手。 这时候,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是高俅的儿子高衙内。 高衙内问:“爹,谁惹你发这么大火?” 高俅不耐烦地说:“滚出去!这儿没你的事!” 高衙内也不怕他,看见地上掉着一张画,上面画的是林晚。他捡起来一看,说:“这是哪家的姑娘,长得真不赖。” 画上的姑娘是真好看,高衙内一下就来劲了。他玩过的女人不少,可没一个长这样的。 他问:“爹,这人是谁啊?” 高俅一把抢过画,说:“不该你问的别问!” 高衙内凑过去说:“爹,你告诉我她是谁,我帮你把她抓来,让她乖乖听话,怎么样?” 高俅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突然有了个主意。硬抓抓不着,可以换个法子。林晚现在最想干的,就是给她爹翻案。抓住这一点,就不怕她不出来。 高俅说:“她叫林晚,是罪臣林正德的女儿。” 高衙内一拍大腿说:“哦!就是那个叛国的将军?他女儿这么俊?他死了,这女的就没人管了?爹,这事儿交给我了!” 高衙内想了个主意,跟高俅说了。 高俅听完,同意了。他拍拍高衙内的肩膀说:“事情办成了,这女的归你。可我要她手里的东西,还有她的命!” 高衙内舔了舔嘴唇说:“放心吧,爹!等我玩够了,保证让她死得透透的。一个罪臣的女儿,还能翻了天不成。” 第二天,京城里就传开了一个消息。说有个姓刘的御史,为人很正直,觉得林将军死得挺冤的。这位刘御史查到点线索,想暗地里帮林家翻案,不过他得跟林家的亲人见个面,对一对情况。 见面的时间是今天晚上三更,地方在城西那个没人去的土地庙。 这消息就专往以前跟将军府有来往的人那儿传。 赵峰的一个手下装作买菜,把这事儿打听清楚了,回来一五一十地说了。 “头儿,林姑娘,外头都这么说。” 林晚正给赵峰的手腕换药呢,听到这话,手里的活儿就停了。 刘御史?她记得她爹在的时候,是跟几个御史台的官关系不错,好像是有一个姓刘的。 她心里头那点希望又着起来了。 她看着赵峰说:“我去。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赵峰让她把伤口包好,问:“地方在哪?” “城西,土地庙。” “什么时辰?” “今晚三更。” 赵峰听完,哼了一声:“你也信?” 第56章 美人我来啦 他看着林晚说:“一个想帮你翻案的大官,不派人偷偷找你,反倒让消息传得满大街都是?约在城外那个破庙,还是大半夜的?林姑娘,你觉得这是想帮你,还是想抓你?” 赵峰这几句话,让林晚一下子清醒了。是啊,哪哪儿都不对劲。地方偏,容易出事。人是谁都不知道。这就是个套儿。 林晚的脸白了,说不出话。 她不甘心地问:“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赵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着楼下的大街,说:“谁说咱们什么都不做?他们既然把戏台子都搭好了,咱们怎么能不去看看戏呢?” 他转过头,说:“他们想抓人,咱们就把事情闹大点,看看到底谁抓谁。” 赵峰叫来一个亲兵,吩咐说:“你去打听一下,城里是不是有个姓周的布商,他闺女前阵子是不是差点让高衙内给欺负了,告官还被打了回来?” 亲兵点点头:“头儿,这事儿我知道,闹得挺大的。那个周老板不服气,还在到处想法子告状呢。” 赵峰说:“好。你去找着他,告诉他,咱们能帮他闺女讨回公道,让他今晚……” 赵峰对着亲兵小声说了半天。亲兵听完,重重地点了下头:“明白了,头儿!我这就去!” 看着亲兵走了,林晚还是没明白:“你这是……” 赵峰坐回桌子边,倒了杯茶,说:“将计就计。高家那个衙内,好色是出了名的。设这么个套,八成是他想的主意。他现在肯定觉着你马上就要自己走进套里去了。” 赵峰又叫来另一个亲兵:“你去,找个机灵点的小叫花子,让他去太尉府附近传个话,就说林姑娘答应了刘御史的约,今晚三更,一定到。” “是!” 啥都安排好了。 晚上,高衙内家里。 手下人一回来报告说林晚答应了要去,高衙内高兴地蹦了起来。 “哈哈哈!我就说嘛!没有女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换了身顶好的衣裳,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他对着院子里的手下喊:“都给我准备好了!今晚去城西土地庙,给我抓个美人回来!谁要是敢把人弄伤了,我扒了他的皮!” “公子放心!”一群手下喊得震天响。 高衙内想着林晚那张脸,心里跟火烧似的。他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往城西土地庙去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会是个圈套。在他看来,一个没了爹没靠山的弱女子,除了听话,还能有别的路走? 土地庙里,一盏灯晃来晃去的。 高衙内带着人一脚踹开破庙门,走了进去。 他看见神像底下,坐着一个背对他的女人,身形看着细细弱弱的,穿着一身白衣服,跟画上的林晚一模一样。 高衙内笑得一脸恶心,搓着手就扑了过去:“美人儿,本公子来啦!” 那个背影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月光下,一张梨花带雨,惊恐万分的俏脸,出现在高衙内的眼前。 确实是个美人,但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 “你……你是谁?”高衙内一愣,脚步顿住。 “公子……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那女子吓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正是那周记布庄老板的女儿。 高衙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虽然跟画上的林晚比,少了几分清冷孤傲的气质,但也算得上是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风味。 他今天晚上本就是为了猎艳而来,既然送上门一个,哪有放过的道理? “嘿嘿,是不是有什么要紧?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只要你把本公子伺候舒服了,管你是谁,本公子都疼你!”高衙内脸上露出招牌式的猥琐笑容,搓着手,再一次扑了上去。 他根本不在乎这女子是谁,也不在乎她愿不愿意。在这京城里,只要是他看上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不要!救命啊!”周家小姐发出绝望的尖叫,拼命向后躲闪。 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是高衙内的对手,眼看就要被那双肮脏的手抓住! 就在这时! “砰——!” 土地庙那本就破烂的庙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轰然倒塌! 一股刺眼的火光,瞬间涌了进来! “高衙内!你这个畜生!放开我女儿!”一声悲愤欲绝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 周记布庄的周老板,手持一根木棍,双目赤红,第一个冲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人潮! 几十上百个闻讯赶来的街坊邻居,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扁担,有锄头,有擀面杖,一个个义愤填膺,将小小的土地庙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手里高举着火把,将庙内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了,高衙内那副急色的丑恶嘴脸,和他那双正要抓向周家小姐的手! “天杀的高衙内!又在强抢民女了!” “这回是人赃并获!大家伙都看着呢!” “上次就欺负了周家闺女,报官都没用,今天我们自己来!打死这个畜生!” 百姓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高衙内带来的那十几个打手,看到这阵仗,也懵了。他们平时作威作福,靠的是高太尉的名头,可现在面对这几百个被逼急了的平头百姓,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反了!你们这帮贱民,都想造反吗?”高衙内又惊又怒,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我爹是高太尉!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让我爹把你们全都抓进大牢,诛你们九族!” 然而,他这番威胁,非但没有吓住众人,反而像是火上浇油! “他爹是太尉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打的就是太尉的儿子!” 周老板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自己的女儿! “我跟你拼了!”他嘶吼着,举起木棍就朝高衙内当头砸下! 这一棍,拉开了混乱的序幕。 “打!”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百姓一拥而上! 拳头、木棍、石块,如同雨点般朝着高衙内和他那群狗腿子砸了过去! “哎哟!” “别打了!别打了!” 那群平日里横行霸道的打手,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瞬间就被淹没,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高衙内更是被重点照顾的对象,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华贵的衣服被撕成了破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第57章 玩战术的心都脏!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土地庙不远处的一处黑暗角落里。 赵峰和林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林晚看着那混乱的场面,心里又惊又佩。她怎么也想不到,赵峰竟然用了这么一招,直接将高衙内的阴谋,变成了他自己的审判场。 “这……这就是你的计划?”她轻声问道。 “对付高俅这样的人,硬碰硬是下策。”赵峰的声音很平静,“他在朝堂上权势滔天,但在民间,他的名声早就臭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舆论,有时候比刀子更好用。” 他看着被愤怒百姓围殴的高衙内,继续说道:“高衙内是高俅唯一的软肋,也是他最见不得光的污点。我们把这个污点,放在全京城百姓的眼前,让他想盖都盖不住。他为了自己的脸面,就必须做出反应。” 林晚懂了。 这一招,叫“打草惊蛇”,更叫“借刀杀人”。借的,是全城百姓的怒火这把刀! 第二天,事情的发酵,比赵峰预想的还要猛烈。 “高衙内土地庙强抢民女,被人赃并获,当场围殴!”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馆里,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地讲着“百姓怒打衙内”的段子,引来满堂喝彩。 酒楼里,文人墨客义愤填膺,当场作诗,痛斥权贵无法无天。 整个京城的舆论,都像一口烧开了的滚油锅,矛头直指太尉府。 高俅的脸,算是被他这个宝贝儿子,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一遍。 太尉府内,再次传出了名贵瓷器碎裂的声音。 高俅气得浑身发抖,他看着跪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高衙内,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事情闹得太大了,目击者成百上千,堵都堵不住。他要是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报复那些百姓,恐怕立刻就会有御史拿着奏章,在朝堂上把他弹劾到死! 最终,迫于巨大的舆论压力,高太尉府不得不对外宣布:高衙内品行不端,着即禁足府中三月,闭门思过!另外,赔偿周记布庄白银五百两,以作补偿。 这个结果,虽然不痛不痒,但对高俅来说,无异于公开承认了自己儿子的罪行,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对赵峰和林晚来说,他们成功地拔掉了高衙内这颗随时会骚扰他们的钉子,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客栈内。 危机暂时解除,赵峰没有丝毫放松。 “高俅吃了这个亏,只会更想弄死我们。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账本。”他对林晚说道。 他拿出那封张彦托人送来的信,再一次仔细看了一遍。 “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张御史。”赵峰做出了决定。 张彦的府邸,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宅子不大,甚至有些简朴,但打扫得一尘不染。门口没有石狮,只有两棵挺拔的青松。 赵峰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老仆,问明来意后,将他们引了进去。 在书房里,他们见到了御史张彦。 他约莫四十多岁,面容清瘦,一身半旧的官服洗得发白,但一双眼睛,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正直和锐利。 他看到林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起身,对着林晚,深深地行了一礼。 “下官张彦,见过将军之女。”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怆和敬意,“当年若非林将军提携,下官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恩师蒙冤,下官食君之禄,却无力回天,实在有愧!” 林晚连忙还礼:“张大人言重了。家父若在天有灵,知道还有大人这般念着他,也该欣慰了。” 赵峰在一旁没有说话,但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和刑部的王德发,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一番寒暄后,张彦屏退左右,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赵校尉,林姑娘,你们能从黑风口活着来到京城,实属不易。”他看着赵峰,“土地庙之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好手段!以民心为刃,狠狠地刺了高俅一刀!” 赵峰开门见山:“张大人,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家父的案子,更是为了那本能给高俅定罪的账本。” 听到“账本”二字,张彦的脸色更加严肃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之前托人送出的信,说账本可能在林府,是假的。” 什么? 赵峰和林晚同时一惊。 “那是下官故意放出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迷惑高俅的眼线,保护真正的线索。”张彦解释道,“恩师为人谨慎,他知道那本账本关系重大,绝不可能放在自己家中。” 林晚急切地问:“那……那真正的账本在哪里?” 张彦叹了口气,说出了一个名字:“恩师还有一个心腹旧部,名叫周远。为人刚正不阿,深受恩师信任。如果我没猜错,那本账本,最有可能就在他手上。他如今,正在大理寺担任评事一职。” 大理寺评事,周远! 一个新的希望,在林晚心中燃起。 然而,张彦接下来的话,却又像一盆冰水,将这希望的火苗瞬间浇灭。 “但是……”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周远此人,铁骨铮铮,不肯与高俅同流合污,早已被高俅视为眼中钉。就在半月之前,高俅寻了个由头,参了他一本,圣上听信谗言,下令将他……软禁在家中,听候发落。” 张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充满了无力感:“如今,周府内外,遍布高俅的亲信和眼线,围得跟铁桶一般,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们,根本无法与他取得联系。”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得只剩一缕青烟。 周府被围得跟铁桶一样,别说见人了,恐怕连只鸟都飞不进去。线索再一次断了。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张彦脸上满是愧疚和无力,他身为御史,却连故人之交都无法探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身陷囹圄。 林晚的指尖微微发白,她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光亮,却发现那光亮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死死地挡住了。 只有赵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比鹰隼还要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良久,他站起身,对着张彦抱了抱拳。 第58章 闺蜜才是版本答案! “多谢张大人告知,此事我们心里有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校尉,你……你千万不要冲动!”张彦看他这副模样,心里反而一紧,连忙劝道,“高俅老贼心狠手辣,周府之外的眼线,都是他府上的死士,个个身手不凡。你若是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赵峰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林晚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彦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虑。他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可是在这京城,在这高俅一手遮天的京城,不放弃,往往就意味着走向死亡。 回到客栈,赵峰手下的几个亲兵立刻围了上来。 “头儿,怎么样?” 赵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出声。 他让林晚在桌边坐下,自己则走到窗边,观察了一下街上的动静,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才重新关上窗户。 “今晚,我去探一探那个周府。”赵峰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行!”林晚立刻站了起来,“太危险了!张大人都说了,那里是龙潭虎穴!” “正因为是龙潭虎穴,我才更要去看看。”赵峰的目光落在林晚焦急的脸上,“不亲眼看看,我睡不着。放心,我只探不闯,不会有事。”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对亲兵吩咐道:“你们守好客栈,保护好林姑娘,我出去一趟。” 说完,不等林晚再开口,他整个人便如同一道轻烟,从后窗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屋檐之后。 夜,深了。 周府所在的巷子,一片死寂。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的阴影,飞速移动。 正是去而复返的赵峰。 他没有直接靠近周府,而是在对面的屋顶上潜伏下来,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仔细地观察着。 一看之下,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张彦说得没错,这里的防卫,比牢房还要森严。 周府高大的院墙外,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那些负责巡逻的家丁,看似懒散,但脚步沉稳,眼神警惕,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和巡逻的路线,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这根本不是看家护院,这就是一座牢笼。 赵峰在屋顶上静静地等了将近一个时机,将所有巡逻人员的换防规律和路线都牢牢记在心里。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空当。 就在两队巡逻人员交错,视线出现短暂盲区的一刹那。 他动了。 整个人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从屋顶飘然落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落地之后,一个翻滚,便潜入了墙角的黑暗之中。 他如同壁虎一般,紧贴着墙壁,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周府的院墙。 院内,更是戒备森严。 赵峰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借着假山和树影的掩护,一点点地朝着亮着灯火的书房摸去。 他看到,书房的窗户上,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正负手而立,时而踱步,时而长叹,想必就是大理寺评事周远了。 而在书房之外,院子的各个角落里,都站着看似在打扫、修剪花木的下人。 可赵峰一眼就看穿了,这些所谓的下人,每一个都气息悠长,眼神不住地往书房的方向瞟,他们的手,始终放在最容易拔刀的位置。 这些人,全都是监视者。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周远走了出来,似乎是想到院中透透气。 他刚走出没两步,一名“下人”便立刻端着茶盘跟了上去。 “老爷,夜深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那下人说话的语气虽然恭敬,但站立的位置,却不远不近,正好挡住了周远继续向外走的路线。 周远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无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接过茶杯,转身回了书房。 门,被重新关上。 看到这一幕,赵峰彻底打消了硬闯进去的念头。 周远本人,被看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与外界接触。自己只要一现身,立刻就会惊动所有的守卫。 到时候,不但救不了人,拿不到账本,反而会把周远彻底推入死地。 高俅这一招,太毒了。 他没有杀周远,而是将他变成了一个活靶子,一个诱饵,就等着自己这样的人一头撞上来。 赵峰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按原路退了出去。 当他再次回到客栈时,林晚正焦急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看到他平安回来,林晚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怎么样?” 赵峰没有说话,他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直接灌了几口凉茶,然后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很快,一张周府内外的布防图,就清晰地呈现在了纸上。 他将那些明哨暗哨的位置,巡逻的路线,一一标注了出来,最后在书房的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进不去。”赵峰的声音有些沙哑,“周远身边,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跟着,我们只要露面,就会立刻被发现。硬闯,是死路一条。” 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布防图,林晚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她盯着那张图,脑中飞速地思考着。 周府的布局,她小时候去过几次,还有些印象。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图纸上,书房旁边一处被标记为“女眷后院”的地方。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我或许……有办法。”林晚抬起头,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 赵峰看向她。 “周远的女儿,名叫周晴。”林晚的语速有些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后来我家出事,便断了联系。”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地图上,指着那个后院。 “周晴信佛,为人至孝。以前,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她都会雷打不动地去城外的相国寺,为家人上香祈福。如果这个习惯没有改,那将是我们唯一能接触到周家人的机会!” 这个提议,让赵峰的眼睛也是一亮。 这是一个全新的突破口! “你有把握她会信你?”赵峰问道。 “有。”林晚从随身的包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用锦布包着的东西。 第59章 拿下这两个贼人! 十五这天,城外的相国寺挤满了人,香火烧得很旺。 林晚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头上包着头巾,脸上抹了灰,混在烧香的人群里。她提着一个装香烛的篮子,眼睛在人群里寻找,心里很紧张。 赵峰没有和她在一起。他带着十个手下,都换了装扮。有的扮成卖糖人的小贩,有的扮成算命的,有的装成香客,分散在寺庙的各个角落。他们表面上在做自己的事,但视线一直注意着林晚周围的情况。 人太多,走路都困难。林晚闻着香火味,心里着急。她找了很久,还是没看到周晴。她开始担心,周晴是不是今天没来,或者被高俅的人看得太紧,出不了门。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群出现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 几个家丁打扮的壮汉推开人群,挤出一条路。他们中间,护着一个坐轿子的年轻小姐。那个小姐穿着素净的衣服,没什么表情,看着有心事,正是周晴。 林晚的心提了起来。周晴身边跟着八个家丁,都是练家子。他们把周晴围得很紧,不让任何人靠近。 高俅果然派人跟着。 林晚低下头,跟着人流移动。她知道周晴会去大雄宝殿上香。她挤到宝殿门口的功德箱旁边,装作要放钱,眼睛盯着周晴过来的方向。 机会只有一次。 周晴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在蒲团上跪下,闭着眼睛祈祷。她拜完站起来,丫鬟递上香,她正准备插进香炉。 就是现在! 林晚抓着篮子,脚下好像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喊了一声,朝着周晴的方向摔了过去。 “小心!” “哪里来的村妇!” 周家的家丁反应很快,伸手要拦住她。 但林晚摔倒的角度很巧,正好摔进了他们防守的空隙。她手里的篮子翻了,香烛撒了一地。她人就跪倒在周晴的脚边。 “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林晚一边道歉,一边去捡地上的东西。 周晴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想让家丁把人拉开。就在这时,她看见了。 那个跪在地上的“村妇”,在捡东西的时候,一只手从袖子里滑了出来。那只手里,捏着一支木兰花发簪。 周晴的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定住了。 那是林晚的簪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晴心里有很多问题,眼睛也红了。她想喊,想问,但她知道现在不能。 林晚捡东西的动作很快。她捡起一个香囊的时候,手和周晴的裙角碰了一下。那个藏着纸条的香囊,被她塞进了周晴的袖子里。 做完这一切,林晚的手指,在那支木兰花发簪上敲了三下。 这是她们小时候约好的暗号,代表事情很紧急。 周晴的心跳得很快,她把袖子里的香囊握紧,然后对着林晚,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晚心里松了口气。她赶紧爬起来,抱着篮子,低着头,又说了几句“对不住”,就想混进人群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人群里,三个普通的香客突然动了! 匕首出现在他们手里。他们冲向护着周晴的家丁,直接捅了过去。 鲜血溅了出来。 那几个周家家丁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捅倒在地,发出了惨叫。 周围的香客看到这个场面,尖叫着四散奔逃,大殿门口乱成一团。 “保护小姐!”剩下的家丁拔出刀冲了上去。 但那三个黑衣人并不和他们打。其中一个领头的,移动得很快,出现在周晴面前。 他一把抓住周晴的胳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都别动!谁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周晴吓得脸都白了,浑身发抖。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林晚还没跑出人群。她看着周晴被抓住,脑子一片空白。 “保护林姑娘!” 一个扮成小贩的亲兵出现,一把拉住林晚,把她护在身后。 寺庙另一头,正在观察全局的赵峰,看到这一幕,怒火中烧。 高俅! 他们不是来抓周晴的,他们的目标是等自己这些人出现!相国寺上香是一个陷阱! “保护林晚,撤退!其他人跟我来!” 赵峰话音刚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那个劫持周晴的黑衣人头领,不打算久留。他挟持着周晴,快速向寺庙后门退去。另外两个黑衣人负责断后,刀法凶狠,周家的家丁和赵峰的亲兵无法靠近。 “想跑?” 赵峰的速度很快,在混乱的人群里穿梭,拉近了距离。 那个黑衣人头领看快要被追上,回头看了一眼。他把周晴往前一推,推向一个冲过来的亲兵,自己则转身跑向旁边一个安静的禅院。 这是声东击西。 赵峰心里一沉,知道中计了。对方的目标不是带走周晴,而是要把自己引开。 但他现在没有选择。他把周晴从亲兵手里接过来,交给身后的手下,喊道:“带她们走!快!” 然后他转身就朝着那个黑衣人头领追了过去。 禅院里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赵峰刚追进去,院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那个黑衣人头领停下脚步,转过身。他从腰间抽出一对铁爪,戴在手上,活动了一下关节,发出金属摩擦声。 “你就是赵峰?” 赵峰握紧了手里的刀,没有回答。 就在两人准备动手的时候,禅院的墙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一声怒吼。 “晴儿!我的晴儿在哪里!” 院门被猛地撞开。周远冲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官服,但头发很乱。他身后跟着的,不是衙役,而是几个赵峰在周府外见过的、负责看守他的“家丁”! 那些“家丁”一进院子,就立刻散开,堵住了赵峰的退路,和其他几个追过来的赵峰亲兵对峙起来。 周远冲进来,一眼就看见院子里的两个人,一个手持铁爪的黑衣人,一个提着刀的赵峰。 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女儿。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只听见旁边一个“家丁”在他耳边大声说:“大人,就是他们!我们一路追过来,亲眼看到他们联手劫走了小姐!这个拿刀得把小姐引开,这个黑衣人就把小姐藏起来了!”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周远的怒火和恐惧。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就是一伙的!他们绑架了自己的女儿来要挟自己! “拿下!把这两个贼人给我拿下!”周远指着赵峰,整个人都在发抖,“快!找到小姐!” 第60章 把医馆都给我盯死了! 周远带来的衙役看见院子里那手持铁爪的黑衣人,腿肚子已经开始打转,可周远已经疯了手指着赵峰下了死命令。 “拿下他!” 衙役们没办法只能举着腰刀哆哆嗦嗦地围上来。 “你找死!” 赵峰懒得跟周远解释,他脚下一蹬人已经冲了出去,手里的刀直劈那铁爪死,死士没想到赵峰还敢先动手,不躲不闪便一双铁爪交叉着就迎了上来。 “铛!” 刀和铁爪撞在一起,冒出火星,一股大力传来震得赵峰手臂都有些发麻。 这死士不光力气大,招式也全是下三路的阴毒功夫,他的铁爪专门攻击赵峰的脖子、心口和下阴,每一招都是要命的打法,根本不防守。 赵峰一下就明白了,这家伙的目的不是杀人,就是拖住自己。 他越是想快点解决战斗,对方就缠得越紧。 “滚开!” 赵峰大喝一声,刀法变了。 他不再找对方的破绽,刀风呼呼作响,逼得那死士只能连连后退用铁爪格挡。 周远看着赵峰的刀法心里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人武功这么高绝对不是什么边关小兵!肯定是高俅派来的高手! 这一切都是在演戏!目的就是骗他手里的账本!想到这里周远气的身体都开始发抖。 他旁边一个一直跟着他的“家丁”,正是高俅安插的眼线,这时候凑到他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大人您看,这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分明是串通好的!一个假装不敌,另一个好出手救下您,骗取您的信任啊!” 这话就像一桶油浇在了火上。 “都愣着干什么!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们!”周远嘶吼着下令。 几个衙役手忙脚乱地取下弓箭,可看着场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影,谁也不敢射。这一箭出去,射中谁都不知道。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场上的局面变了。 赵峰故意卖了个破绽,肩膀一侧,任由对方的铁爪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那死士以为自己得手了,心里刚一高兴,赵峰的左掌已经到了他的胸口。 “噗!” 死士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掌,一口血喷了出来,人往后飞出去,撞在禅院的墙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看着赵峰,不敢相信。 他没想到赵峰的实力这么强。 任务失败了。 他不再多想,对着赵峰虚晃一招,转身就往院墙跑,几下就翻墙跑了。 “哪里跑!” 赵峰刚想追,几把腰刀就拦在了他面前。 周远带着家丁和衙役,把他围了起来。 “周大人!你这是干什么!”赵峰又急又气,“那人是高俅的死士!周小姐被他们抓走了!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住口!”周远指着赵峰的鼻子,“奸贼!你还想演到什么时候!把我女儿还给我!” 赵峰愣住了。 他看着周远那张又气又怕的脸,心里一沉。 完了。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大人,你误会了!我们是来帮你的!”赵峰压着火,想解释。 “帮我?”周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帮我?先派人假扮我女儿的朋友,把她骗到相国寺!再演一出英雄救美,当着我的面打跑一个‘刺客’!接下来呢?是不是就要告诉我,你能救出我女儿,但前提是我必须把那本账本交出来?” 周远越说越激动,他指着赵峰,又指了指自己。 “高俅的手段真是好啊!他以为我周远是傻子吗?他以为用我女儿的性命来威胁,我就会认输吗!” “我告诉你,赵峰!你回去告诉高俅!那本账本,我就算是烧了,也绝不会交给他!我女儿要是有事,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赵峰听着这些话,心里堵得慌。 他明白了,周远已经认定他是高俅的同伙。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在周远听来,都是在演戏。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周大人……”赵峰还想说什么。 “拿下!”周远根本不给他机会,“把他给我绑了!送到京兆府!我看高俅怎么保他!” 赵峰带来的几个亲兵见状,立刻冲了上来,把赵峰护在中间。 “谁敢动我们校尉!” 眼看就要动手。 赵峰吸了一口气,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看着周远,一字一顿地说道:“周大人,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不再看周远一眼,对着手下人喊了一声:“我们走!” 他带着人,直接从衙役的包围圈里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口。 周远看着他们离开,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 “晴儿……我的晴儿啊……” 回到客栈,屋里的气氛很沉重。 林晚听完亲兵带回来的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周晴被抓,下落不明。 周远把他们当成了敌人。 账本的线索,又断了。 “都怪我……”林晚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角,“如果不是我自作聪明,要去相国寺……周晴她就不会出事……” 她把自己的好姐妹,推进了火坑。 “这不是你的错。” 赵峰的声音传来。 他脱下外衣,手臂上那道被铁爪划开的伤口,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袖子。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自己从药箱里找出金疮药,直接撒在伤口上,然后用布条一圈一圈地用力缠紧。 “高俅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局,不管我们去不去相国寺,他都会动手。他算准了我们会去找周远,所以把周府围起来,逼我们只能从周晴身上想办法。” 赵峰的动作很稳。 “现在不是怪自己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林晚,“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周晴救出来。” 林晚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可是……我们现在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我知道。”赵峰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刚包扎好的伤口上,“那个铁爪死士,他跑不远。” 那人受了自己一掌,伤得不轻。高俅在京城势力再大,能培养出这种级别的高手,数量也绝对不多。每一个都是他的心腹。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找到他,就能找到周晴被关的地方。”赵峰站起来,“只有救出周晴,让周远亲眼看到事实,他才会相信我们。” 他走到门口,推开门,对着守在外面的亲兵下令。 “传令下去,所有人,换上便装,把京城所有的医馆、药铺,都给我盯死了!” 第61章 给我带上来 京城里的医馆和药铺数量众多。赵峰手下的十个兵,就算把腿跑断,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搜遍所有地方。 两天过去,传回来的消息都一样:没有发现任何符合特征的可疑人物。 那个使用铁爪的死士,像是从京城消失了。 客栈房间里,气氛很沉闷。林晚不再说话,但她紧锁的眉头显示出内心的焦急。周晴被抓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赵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他心里的火气却在增加。 这么等下去不行。 高俅的人肯定也想到了他们会从伤口这个线索去查,说不定早就找了信得过的私人郎中,躲在某个隐秘的地点疗伤。京城这么大,他们这样找,找不到人。 赵峰的脚步停下。 他想到了一个人。 李校尉。 老李参军之前,在京城禁军里待过好几年。虽然只是个小兵,但对京城里的人脉和各种门路,肯定比自己这个刚来的人清楚。 “有办法了。”赵峰有了主意。 他走到桌边,拿出纸笔,快速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只写了一个武功很高,使用一对铁爪的死士的特征,让李校尉帮忙打听这个人的底细。 他把信折好,用火漆封上,然后叫来一名亲兵。 “用我的‘破虏校尉’官印,走军驿最快的渠道,八百里加急,送到黑风口李校尉手上!”赵峰下令,“告诉驿站的人,事情紧急,关乎人命!” “是!”亲兵拿着信,立刻冲了出去。 看着亲兵的背影消失,赵峰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现在,只能等。 但他没有干等着。 他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那天在禅院里交手的全部过程。 那人的招式,又快又狠,是军中杀人的路数,但比普通的军中招式更毒,每一招都攻击要害,透着一股不要命的打法。 还有他那对铁爪。 赵峰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铁爪的样式很特殊,比普通的鹰爪护手要长,爪尖更锋利,上面还有细小的倒钩,划中人就会撕下一块肉。 最关键的一点,赵峰想起来了。在两人近身打斗,刀和铁爪相撞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很淡,但很特别的味道。 不是血腥味,也不是汗味,而是一种混合了多种药材的,类似膏药的苦味。那气味,就是从对方戴着铁爪的手上传出来的。 这说明,对方的手常年有旧伤,需要用特制的药膏浸泡和保养,才能维持住力量和速度。 这,就是最重要的线索。 等待的时间很慢。 第三天傍晚,一只军鸽飞到了客栈的后窗。 赵峰立刻上前,从鸽子腿上解下细小的竹筒。 他倒出里面的纸卷,展开一看,是李校尉的字。 信很短,但信息很清楚。 李校尉说,他一看到“铁爪”和“军中杀人路数”,就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张三,因为一双胳膊练得比普通人大腿还粗,力气很大,外号叫“铁臂张三”。他以前是京城禁军的搏击教头,擅长一门变异的“鹰爪功”,打法凶狠。后来在一次比武中失手打残了一名将领的儿子,被撤职查办,差点被杀头。是高俅出面保下了他,从那以后,他就成了高俅手下的一条狗,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信的最后,李校尉还提供了一个地址和一句暗号。 “城东,柳树巷,三号茶楼,找一个叫‘豹子头’的。对他说:黑风口的风,还是那么大吗?” 李校尉在信里说,这个“豹子头”是他当年在禁军里的兄弟,后来退伍,在京城漕帮里做事,现在是个小头目,对城里三教九流的事情很清楚。 赵峰把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烧成灰烬。 高俅,你的狗,我找到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布衣,从后门离开客栈,往城东走去。 柳树巷的三号茶楼,里面人很多,也很乱。 说书的,卖唱的,谈生意的,还有一些带着刀剑的江湖人,挤满了整个大堂。 赵峰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眼睛在人群中扫视。 很快,他在靠窗的一个位置,看到了一个正在跟人划拳喝酒的光头大汉。那大汉脖子上有一道刀疤,样子很凶,符合“豹子头”这个外号。 赵峰端起茶杯,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拼个桌?”他把茶杯放在桌上。 那光头大汉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说:“滚开,没看爷正忙着?” 赵峰没生气,他凑到大汉耳边,用很低的声音说:“黑风口的风,还是那么大吗?” 光头大汉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 他猛地转过头,盯着赵峰。 赵峰也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那光头大汉挥了挥手,赶走了同桌的人。 “你是老李的人?”他问。 “他让我来找你。” “什么事?” “找一个人,铁臂张三。”赵峰直接说,“我需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在干什么。” 听到“铁臂张三”这个名字,豹子头的脸色变了变。 “你找他干什么?那家伙是高太尉的疯狗,沾上他没好事。” “我一个朋友被他抓了,我得救人。” 豹子头不说话了。他跟李校尉是过命的交情,李校尉开口,这个忙他不能不帮。 他想了想,才说:“铁臂张三这几天确实有动静。他在城西那家‘黑蛇赌坊’里待了好几天,好像是在招募亡命徒,说是有笔大买卖要干。那地方是京城最黑的赌坊,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得把家当输光。” 城西,黑蛇赌坊! 赵峰的心跳了一下,线索对上了! “多谢。”赵峰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兄弟,我劝你一句。”豹子头没有拿银子,“黑蛇赌坊是龙潭虎穴,铁臂张三更是心狠手辣。你一个人去,可能会死在那里。” “我心里有数。”赵峰说完,转身挤进了人群。 回到客栈,赵峰立刻定下了新的计划。他要把自己变成诱饵,主动送到铁臂张三的面前。 他脱下外衣,看着自己手臂上那道伤口,一个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你们留在客栈,保护好林姑娘,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去。”赵峰对手下的亲兵下令。 “头儿,你要一个人去?” “不行,太危险了!”林晚也反对。 “放心。”赵峰看着他们,“这次,我是去‘投靠’他的。” 第62章 我把你女儿带回来了 入夜。 城西的黑蛇赌坊,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一个穿着破烂衣服,脸上带着一道新伤疤,左臂用脏布条吊着的男人,推开了赌坊的大门。他眼神很凶,身上带着一股亡命徒才有的狠劲,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正是改头换面后的赵峰。 他走到一个玩骰子的赌桌前,把身上最后几枚铜板全部拍在了“小”上。 “开!小!小!”庄家喊道。 赵峰的铜板被收走。 他又输了。 “妈的!出千!”赵峰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庄家的鼻子吼道,“你敢在老子面前动手脚!” 赌桌旁的几个打手立刻围了上来。 “哪来的疯狗,敢在这里闹事?给老子滚出去!”一个打手伸手就来推赵峰。 赵峰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他没动,只在对方的手碰到自己胸口的时候,右肩猛地一沉,狠狠地撞了过去! “砰!” 那个打手被一股大力撞中,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木头碎裂的声音很响。 “找死!”剩下的几个打手见状,纷纷抽出藏在腰间的短棍,朝着赵峰的头和腿砸了过来! 赵峰不退反进,吊着的左臂好像成了累赘,他只用一只右手,动作简单直接,一拳,一脚,一记肘击! “砰!砰!砰!” 只过了几个瞬间,那几个打手已经全都躺在地上,有的抱着腿,有的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整个嘈杂的赌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只有一只胳膊能动的“疯子”身上。 这时,赌坊二楼的栏杆旁,一个身材非常魁梧,双臂肌肉鼓起的男人,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他看着楼下那个单手站立,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的身影,产生了一点兴趣。 “去,”他对身后的手下吩咐,“把下面那个不要命的,给我带上来。” 二楼的房间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坐在主位上,手里盘着两个核桃,发出“咯咯”的声响。他就是铁臂张三。 赵峰被两个打手一左一右地带了上来,他脸上是一副不在乎的凶狠模样,用布条吊着的左臂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都下去。”铁臂张三挥了挥手,那两个打手立刻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铁臂张三没有说话,他从头到脚地打量着赵峰,似乎要将他看穿。 赵峰也不怕,他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把脚翘在了桌子上。 “看够了没有?”赵峰很不耐烦地开口,“你要是想找人给你看场子,我没兴趣。你要是想找人帮你杀人,那就得看你出得起多少钱了。” 铁臂张三停下了手里的核桃,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口气不小。”他慢悠悠地说,“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跟人抢地盘,被官府的人阴了。”赵峰满不在乎地吐了口唾沫,“要不是跑得快,这会儿脑袋都挂在城门口了。” 他编造的身份,是一个在关外犯了大事,流窜到京城的江洋大盗。这种人,杀人越货是家常便饭,除了钱和自己的命,什么都不在乎。这种桀骜不驯的态度,反而让铁臂张三更相信了几分。他手底下养的都是亡命徒,只有比他们更狠,更不要命,才能镇得住他们。 “在京城,官府可不是最大的。”铁臂张三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比得罪官府还麻烦。” “我管他是谁,谁给钱,谁就是爷。”赵峰把脚放了下来,身子前倾,盯着铁臂张三,“我刚来京城,盘缠都输光了。你这里,有没有来钱快的活儿?” 铁臂张三看着他那张写满了“我很能打”和“我急需用钱”的脸,心里已经有了盘算。他最近确实在招兵买马,高太尉有令,让他暗中处理掉一些麻烦。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身手不错,胆子也够大,正好是个合适的炮灰。 “活儿有的是,就怕你没命拿钱。”铁臂张三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赵峰完全笼罩。 “我的命硬得很。”赵峰也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好,跟我来。” 铁臂张三带着赵峰,从赌坊的后门出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在七拐八绕的巷子里走了很久,赵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但他每一次经过拐角,手指都会在车厢的木板上,用指甲划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这是他事先和手下亲兵约定好的追踪记号。 最后,马车在一处偏僻的院子前停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化学染料和植物腐败的气味。这是一座废弃的染坊。院墙很高,上面还插着碎瓷片,门口守着四个精壮的汉子,看见铁臂张三,立刻躬身行礼。 “三爷。” 铁臂张三带着赵峰走了进去。院子里到处都是废弃的大染缸和晾布的架子,但暗地里,至少有十几道目光,从各个角落里扫了过来。这里的守卫,比赌坊那边森严了十倍。 “以后你就住这里。”铁臂张三指着一间偏僻的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乱走。明天有笔大买卖,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赵峰走进柴房,里面只有一张破木板床。他没有在意,而是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必须尽快找到周晴被关押的位置。 夜色渐深,染坊里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守卫偶尔走过的脚步声。赵峰溜出柴房,无声无息地贴着墙角的阴影移动。他很快就发现,整个染坊的守卫,都隐隐地围绕着后院一处独立的二层小楼。那里,就是关押周晴的地方。 赵峰摸到小楼下,躲在一个巨大的染缸后面。他听到楼上传来两个看守的对话声,声音压得很低。 “你说,这娘们长得可真水灵,就这么便宜了高衙内那小子,真是可惜了。” “你他妈小声点!三爷说了,谁敢动她一根汗毛,剁了喂狗!明天高衙内就要过来‘享用’了,咱们看好人,等衙内玩腻了,说不定还能赏给兄弟们喝口汤……” 后面的话越来越污秽不堪。赵峰的拳头,在黑暗中捏得咯咯作响。高衙内!明天!时间不能再等了! 第63章 必定倾力相助! 他退了回去,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今晚必须动手! 他回到柴房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估摸着到了后半夜人最困乏的时候,突然他捂着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然后一脚踹开柴房的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哎哟……哎哟……肚子疼死我了!茅房在哪儿?快告诉我茅房在哪儿!”他一边喊一边在院子里乱窜。 两个巡逻的守卫立刻被惊动了,他们皱着眉头上前呵斥:“鬼叫什么!茅房在那边!快去!” “谢了,兄弟!”赵峰捂着肚子冲进了院子角落那个简陋的茅房里。 他一进去就反手把门闩给插上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茅房里堆着的干草! 熊熊的火光瞬间冲天而起! “走水了!茅房走水了!”赵峰在里面声嘶力竭地大喊。 这一下整个沉寂的染坊彻底炸了锅! “快救火!” “妈的,怎么回事!” 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瞬间都被那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吸引了过去,纷纷提着水桶朝茅房冲去,就在这混乱的一瞬间!染坊高大的院墙外十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 正是赵峰手下的那十个亲兵!他们手里拿着的是从不离身的军中佩刀! “杀!”为首的亲兵一声低喝十几个人朝着那些还在慌乱救火的死士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赵峰浑身湿透从火焰中冲了出来! 他看也不看那些救火的人径直朝着那座二层小楼冲去! “不好!有人劫狱!”楼下的守卫终于反应过来拔出刀就想阻拦,可他们面对的是全力爆发的赵峰! 赵峰不闪不避一拳轰出正中一人的胸口,那人惨叫一声胸骨塌陷倒飞出去,他顺势夺过对方手里的刀刀光一闪,另外两名守卫的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线,他一脚踹开小楼的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周晴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脸上满是惊恐和泪水。 “别怕,我来救你了!”赵峰飞快地割断绳子将她扶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院子里传来! “赵峰!你敢耍我!” 铁臂张三手持一对黑沉沉的铁爪双目赤红,带着剩下的人手,将小楼团团围住! “保护好她!”赵峰将周晴护在身后对着刚刚冲进来的几个亲兵吼道。 然后他提着刀,一步一步地迎着铁臂张三走了过去。 “今天你和你主子的账,一起算!”赵峰的声音冰冷刺骨。 天色微亮,周府的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萧索,周远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远猛的抬头他看见了。 赵峰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那个他以为是骗子的林晚,而林晚正搀扶着一个安然无恙只是有些受惊的女孩。 是他的晴儿!周远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而在赵峰的身后,两个亲兵拖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满脸是血,双臂被扭到背后狼狈不堪的男人。那人正是高俅手下最凶狠的走狗,铁臂张三! 赵峰走到周府门前停下脚步,他一挥手亲兵将铁臂张三扔在了地上。 周远看着安然无恙的女儿,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凶神整个人都呆住了。 赵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 “周大人,我把你女儿带回来了,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周远看见女儿周晴确认她没有受伤整个人才松弛下来,他转身面对赵峰和林晚,这位大理寺评事整理自己的官服对两人深深弯腰。 “赵校尉,林姑娘,我之前误会了你们。”周远开口。 “如果不是你们,我女儿……我万死难辞其咎,请受我一拜。” “周大人快起来。”林晚去扶他。 “这里人多,我们进屋再说。” 赵峰挥手两个亲兵把地上的铁臂张三拖起来,周远把众人带进府让下人先安顿周晴,他则带着赵峰和林晚进入书房的密室。 门关上隔绝了声音,周远再次对赵峰行礼:“赵校尉,大恩不言谢。铁臂张三是高俅的爪牙,你把他交给我,我会上奏陛下揭发高俅的罪行。” “没用。”赵峰摇头道。 “高俅会说这是铁臂张三的个人行为他不知情,他甚至会说我们栽赃陷害,一个死士动不了高俅,我们要的是那本账本。” 周远听完沉默了很久。 “实话告诉你们,我说账本在我手上也是假的。” 林晚和赵峰对视,没有表现出意外。 “我知道高俅一直派人盯着我,如果我说东西不在我这他不会相信。”周远说道。 “我放出假消息让他们以为东西就在周府,他们反而不敢对我下死手也能为真正的线索争取时间。” 他走到墙边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一个布包。 “林将军早就料到自己会有危险。”周远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京城地图,他指着地图上一个红圈道。 “真正的账本藏在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大理寺的档案库。” 大理寺档案库。 “林将军当年利用职权把账本伪装成了一宗二十年前的旧案卷宗,那案子是关于城南一个粮仓失火的,早就结案了,根本没人会去翻看。他把真的卷宗销毁用账本换了进去,藏在档案库最深处的一个秘密暗格里。”周远解释道。 “只要高俅想不到,那里就最安全。” 但现在情况变了。 “现在的大理寺卿是高俅提拔的心腹,整个大理寺都是他的人。”周远顿了顿道。 “档案库现在成了他的禁地,防卫比皇宫还严,我们根本进不去。” 希望再次消失,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敲响。 “大人!不好了!”门外是下人的声音。 周远开门一个赵峰的亲兵冲了进来。 “头儿!出事了!”亲兵满头是汗。 “高衙内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说你是北胡派来的奸细已经买通了禁军的王统领,现在全城都在抓你和林姑娘!”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是刚撕下来的通缉令,上面赫然画着赵峰和林晚的画像。 “罪名是‘勾结北胡密探,盗取京城防卫图’!我们住的客栈已经被抄了!现在满大街都是禁军和衙役挨家挨户搜查!” 第64章 今晚给大理寺捅个天! 赵峰的脸色变了。 高衙内用官府的力量,给他们扣上叛国的罪名,这是要将他们彻底置于死地。现在,他们不仅要躲避高俅的死士,还要躲避全城的官兵。京城虽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密室里一片死寂。 “怎么办……”林晚看着那张通缉令,感觉走投无路。 “欺人太甚!”周远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帮奸贼!” 他来回走了几步,停下,像是做了决定。 “还有一个地方!”他看着赵峰和林晚,“跟我来!京城里,还有一个地方,高俅的手伸不进去!” 周远立刻带两人从府中的密道离开。马车在小巷里穿行,避开了所有盘查。 最后,马车在一座府邸后门停下。府邸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忠勇侯府! “忠勇侯曾是林将军一手提拔的门生,为人刚正。”周远在车上说,“林将军在北境作战时,曾为侯爷挡过一箭,那是救命之恩。将军出事后,侯爷一直想为恩师翻案,只是没有证据。他,我们可以信任。” 周远上前敲门,和门房低语几句,后门打开。 一个穿锦衣的年轻人等在门内。他看见周远,先行礼:“周伯伯。” “世子,人我带来了。”周远侧身,介绍赵峰和林晚,“这位是赵峰赵校尉,这位是林将军的女儿,林晚姑娘。” 忠勇侯世子看向两人,没有意外。 “家父已在书房等候。”他对两人抱拳,“两位放心,忠勇侯府虽然不才,但只要你们在府里一天,就没人能动你们一根汗毛。为林将军翻案之事,我忠勇侯府,必定倾力相助!” 忠勇侯府的书房里,檀香燃烧。 忠勇侯年近六旬,腰杆笔直。他看着林晚,叹了口气:“晚丫头,你受苦了。林兄在天有灵,看到你平安,也能瞑目。” 他又看向赵峰:“赵校尉,这份恩情,我袁家记下了。” “侯爷客气,我也是奉命行事。”赵峰直接说明情况,“侯府虽然安全,但不是长久之计。高俅找不到我们,只会用更恶劣的手段。全城通缉是第一步,下一步,他就会找借口围困侯府,到时候,反而会连累侯爷。” 忠勇侯世子袁弘点头:“赵校尉说得没错。我父亲手握兵权,但那是护卫京畿的,不能私用。高俅是文官之首,又是国戚,他若是以搜查奸细为名硬闯,我们很难拦住。” 局势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们就像被困在孤岛上,虽然暂时安全,但四周的海水正在不断上涨。 周远在一旁走来走去:“那怎么办?账本拿不到,我们就永远洗不清这通敌的污名!” 书房里气氛凝重。 唯一的破局方法,还是那本藏在大理寺的账本。 可现在的大理寺,对他们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大理寺档案库,我熟。”忠勇侯开口,“那地方分天、地、玄、黄四库,卷宗数以百万计。林兄当年藏东西,必定是在最深的‘玄’字库。那里有三道精钢大门,十二个时辰都有高手看守。而且……”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大理寺卿王朗,是高俅的死忠。自从林兄出事后,他就以防范失窃为名,将整个档案库的防卫提升了三倍。别说人,就算是一只老鼠,都钻不进去。” 周远听完,最后一丝希望也仿佛被抽走,他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 只有赵峰,他走到书房的窗边,看着外面渐渐阴沉的天色,没有说话。 他在思考。 防卫越严密,就越说明高俅心虚。也说明,那本账本,一定还在那里。 硬闯是下策,必须智取。 什么样的计策,才能穿过这铜墙铁壁? “周大人,”赵峰忽然开口,“你刚说,大理寺的档案库,是近几年才加固的防卫?” 周远愣了一下,回答:“是。大概是林将军出事后半年,王朗上任,就立刻大兴土木,把那里改造成了铁桶一般。” “那它原本的结构呢?”赵峰追问。 “原本……”周远努力回忆,“大理寺是前朝的建筑,有些年头了。我只记得,那档案库地势偏低,每逢雨季,墙角总会渗水,库房里潮气很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库房下面修建了很复杂的排水地道。不过王朗加固的时候,应该把那些出口都封死了吧。” 排水地道! 赵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桌前,摊开那张从周远家带来的京城地图。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后落在了忠勇侯府和大理寺的位置上。 “侯爷,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赵峰说,“王朗能封死地面上的出口,但他封不死地下的水道!整个京城的排水系统都是相连的!我们,可以从地下进去!” “什么?” 这个计划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袁弘第一个反对:“赵校尉,这太冒险了!京城的下水道错综复杂,跟迷宫一样,里面瘴气重重,很多地方常年失修,随时可能坍塌。以前禁军有人下去清理过,活着回来的不到一半!” “富贵险中求。”赵峰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乌云,“天气预报说,今晚到明天,京城有大暴雨。这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暴雨的声音,可以掩盖我们所有的动静。上涨的水位,虽然危险,但也能帮我们冲开一些陈年淤积的通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在消化这个疯狂的计划。 从臭气熏天的下水道潜入防守最森严的大理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晚,忽然开口。 “我能画出档案库的内部结构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林晚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她的表情却异常坚定。“我爹当年,似乎预感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和我下棋的时候,用棋子摆出档案库的布局。他告诉我,那里是承重墙,哪里有通风口,哪里是他藏东西的暗格。” 她闭上眼睛,那些童年时以为是游戏的记忆,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说,那个暗格,在‘玄’字库最里面的墙壁上,从地面往上数第三块砖,往左数第五块。那块砖的后面是空的,敲击的声音会不一样。” 林晚睁开眼,走到桌前,拿起一支笔。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腕稳定,在白纸上飞快地勾勒起来。 第65章 一条死路 一座复杂建筑的平面图,在她笔下逐渐成型。一间间库房,一条条走廊,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通风管道,都被她精准地画了出来。最后,她在一个房间的角落,画上了一个小小的叉。 整个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当林晚放下笔时,一张详尽到令人无法相信的大理寺档案库内部结构图,已经呈现在众人面前。 袁弘看着那张图,再看看一脸平静的林晚,心中只剩下震撼。这份记忆力和冷静,不是常人能有的。 “好!”忠勇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有此图在,大事可成!袁弘!” “孩儿在!” “你立刻去,从府中亲卫里,挑出五个身手最好,水性也最好的弟兄!再把府里所有能用到的工具,油布、绳索、开锁的家伙,全都准备好!今晚,我们就陪赵校尉,赌上这一把!” “是!”袁弘领命,眼中也燃起了火焰。 压抑了这么久的冤屈,终于看到了反击的希望。 赵峰看着那张地图,心中也多了几分把握。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对林晚说:“这个通风管道,能通到外面吗?” “能,”林晚立刻回答,“我爹说,这是为了防潮,直接通到后院的一口枯井里。” “好。”赵峰点头,一个新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他看向袁弘:“除了那些,我还需要一些荧光粉,还有几套大理寺看守的衣服。” “没问题!” 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夜色彻底黑了下来。 天空像是被泼了浓墨,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声沉闷的雷鸣,从天际滚过。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一场席卷全城的暴雨,终于来了。 赵峰站在廊下,伸出手,感受着冰冷的雨水。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已经换上一身劲装的五个侯府亲卫,和同样准备就绪的林晚与袁弘。 “行动开始。” 夜空一道闪电划过,雷声紧随而至。 大雨砸在忠勇侯府的瓦片上,声音掩盖了院子里的一切。 侯府角落的院子里,几个人影在雨中站定。赵峰、袁弘和五个侯府亲卫都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外面套着防水的油布,脸上抹了黑灰。 林晚和周远站在廊下,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光亮照在院子中间。那里有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一块沉重的石板已经被移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腐臭的气味从洞口涌出。 这是通往京城下水道的入口之一。 “赵校尉,万事小心。”忠勇侯走到赵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峰点头,没有多说,向身后的袁弘和亲卫做了一个手向下的手势。 第一个亲卫将绳子一头牢牢绑在院中的石磨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没有犹豫,第一个滑进了洞口。 片刻之后,绳子从下面被拽了三下。这是安全的信号。 “走。”赵峰说。 剩下的人不再迟疑,一个接一个,顺着绳子滑入黑暗之中。袁弘是最后一个,他下去前,回头看了自己的父亲和林晚一眼。 等所有人都下去后,守在上面的家丁立刻合力将石板推回原位,又用早就备好的泥土和杂草盖住了缝隙。院子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水道里一片漆黑,脚下的水流又急又冷,那股浓烈的臭味几乎让人窒息。 因为暴雨,水位涨得很高,已经没过腰部。湍急的水流中夹杂着各种垃圾和断裂的树枝,不断撞击着他们的小腿。 “抓紧绳子,不要散开!”赵峰走在最前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七个人用一根主绳连在一起,防止有人被急流冲散。赵峰手持一根长杆在前方探路,袁弘则负责殿后。 脚下的石砖长满了湿滑的青苔,每走一步都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站稳。 “啊!”赵峰身后,一个亲卫突然叫了一声,身体一歪,差点摔倒。 “怎么了?”袁弘立刻问道。 “有东西……有东西咬我!”那亲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小腿一阵刺痛,有什么滑腻的东西缠了上来。 赵峰没有回头,手里的长杆闪电般刺入身旁的水中。 “噗嗤”一声,他手腕用力一挑,一条手臂粗细的水蛇被长杆钉穿,狠狠甩了出去,撞在石壁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是水蛇!水里还有!”另一个亲卫喊道。 火折子的光芒下,众人看见周围的水面下,有数不清的黑影在游动。 “后退!用药粉!”赵峰下令。 他从腰间的防水皮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扯开后猛地向前方的水面撒去。绿色的粉末一落入水中,那些水蛇像是遇到了克星,立刻疯狂地扭动身体,四散逃开。 赵峰带着众人立刻后退,迅速转向了另一条岔路。 “多谢赵校尉。”刚才被咬的那个亲卫靠在墙上,脸色发白。赵峰已经用匕首划开他的伤口,挤出毒血,并敷上了随身携带的伤药。 “别分心,这里到处都是危险。”赵峰说。 这仅仅是个开始。 下水道的岔路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如同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林晚画的地图是地面上的建筑结构,对于地下的水道,很多地方都对不上。不少通道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坍塌堵死,他们只能在恶臭和黑暗中不断寻找新的出路。 水里除了蛇,还有数不清的老鼠。那些老鼠个头极大,被暴雨惊扰,在水中到处乱窜,甚至试图往人身上爬。 轰隆—— 头顶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整个通道都震动了一下。 “小心!”赵峰大喊。 一块巨大的石头从顶部脱落,带着碎石和泥土砸进他们身后的水道里,激起巨大的水花,彻底堵死了他们来时的路。 “退路被堵死了!”一个亲卫的声音里带着惊慌。 现在,他们只能前进,没有回头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个人的体力都在被飞速消耗。 “赵校尉,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袁弘喘着气,看着眼前再次出现的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脸上也露出了焦急。地图已经没用了,在这里,他们就像没头的苍蝇。 赵峰停下脚步,他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指向了最左边那条看起来最窄、水流最缓的通道。 “走这边。” “可是,这里看起来像是一条死路。”袁弘说。 “听我的。”赵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其他人对视一眼,也只能咬牙跟上。 第66章 高俅的催命符! 这条通道极为狭窄,只能侧着身子勉强通过。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所有人都感觉快要到极限的时候,赵峰停下了脚步。 “到了。” 他的面前,石壁上有一个被铁锈覆盖的栅栏。透过栅栏的缝隙,能看到另一边是一片干燥的空地。 一股混合着书卷、墨锭和陈旧木料的气味,从栅栏那边隐隐飘了过来。 这里,就是大理寺档案库的正下方。 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赵峰从怀里取出一套细小的开锁工具,开始对付栅栏上那把巨大的铜锁。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大锁应声而开。 推开沉重的铁栅栏,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干爽的地面。 赵峰抬头看着头顶一块块整齐的方形地砖,他伸出手,用指关节在上面轻轻敲击。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突然,在他移动到林晚地图上标记的那个角落时,敲击的声音变了。 “叩,叩。” 声音清脆了许多。 找到了,高俅的催命符! 找到了! 赵峰和袁弘对视,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他们身后的五个侯府亲卫停止了呼吸,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这一路从下水道闯过来,经历了毒蛇、淤泥和黑暗,就是为了这一刻。 赵峰没有动手,他先是对着身后的亲卫做了个手势。两人守住通风口,三人守住库房门口,防止意外发生。 做完安排,他才和袁弘一起,将那面墙壁前的书架小心移动。 书架很重,移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库房里十分清楚。 两人动作很快,将书架移开一些距离,露出了后面的青砖墙壁。 赵峰再次确认了位置,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很薄的匕首,沿着那块空心砖的缝隙插了进去。 他不敢用力,担心触发什么机关。 他试着撬动那块砖石,却发现它没有动,像是和整面墙长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 赵峰皱起眉头。他换了几个角度,那块砖依旧很坚固。 难道林晚记错了?或者说,这只是一个骗人的陷阱? 刚才的激动和火热迅速冷却。 袁弘也发现了问题,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赵校尉,这……” “别慌。”赵峰说。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回忆林晚画的那张图,以及她说的每一句话。 林将军心思缜密,做事不会留下破绽,他不可能设置一个这么简单的机关。这块空心砖,一定有别的用处。 它不是机关本身,而是标记! 赵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转头,看向刚刚被他们移开的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积灰的卷宗和古籍,数量很多。 “袁兄,快!”赵峰压低声音,“林姑娘的图纸上,除了暗格的位置,还有没有其他的标记?” 袁弘一愣,立刻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好的图纸。 两人凑在火折子的光下,在图纸上寻找。 这张图,他们已经看过很多遍,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 这一次,当赵峰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代表暗格的记号上时,他发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在那个记号的旁边,用很小的字,写着三个字。 《前朝律法注疏》。 “是书!”袁弘也看见了,声音里带着惊喜。 机关不是砖,是书! 两人立刻在那一排书架上寻找。 “找到了!”一个亲卫指着书架的第三层,一个角落。 一本厚厚的前朝律法注疏正放在那里,书脊已经有些破损,看起来和周围的古籍没有区别。 赵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那本书。 他的动作很慢,按照林晚图上更细微的标注,先是将书往外抽出了三寸。 没有动静。 他的心提了起来。 然后,他停住呼吸,手腕用力,将那本书朝着左边,转了半圈。 “咔!” 一声轻微的声响,从旁边的书架侧面传来。 接着,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那块厚重的木制侧板,向内弹开,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洞口! 暗格! 成了! “太好了!”一个亲卫忍不住低声欢呼。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放松的表情。胜利就在眼前。 赵峰的心脏在跳动,他压下激动,伸手探入那个暗格,从中取出了一个很沉的铁盒。 铁盒入手冰冷,分量很重,上面还挂着一把铜锁。 这重量,不会错!里面装的一定是那本能扳倒高俅的账本! 赵峰将铁盒放在地上,再次拿出自己的工具。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那把铜锁的结构很复杂,赵峰额头渗出了汗。他不敢大意,每一次拨动锁芯,都十分小心。 时间好像变慢了。 “咔哒!” 伴随着一声解锁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峰的手有些发抖,他缓缓地,打开了盒盖。 下一秒,所有人的笑容,都停在了脸上。 铁盒里,没有什么账本。 只有一块人头大小的青石,放在盒子底部。石头下面,压着半页破损的纸。 空的! 一阵寒意,从脚底冲上头顶,浇灭了所有人心中刚燃起的火。 “操!”一个亲卫气得低声骂了一句,一拳砸在旁边的书架上。 袁弘的脸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怎么会是空的?” 赵峰死死地盯着那块石头,捏紧了拳头。 他明白了。 他们中计了。 高俅早就发现了这个暗格!他不仅发现了,还提前一步,将里面的账本换掉了! 这个老狐狸,他从一开始就在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他故意留下这个空的铁盒,就是为了看他们从希望的顶峰,跌落到绝望时的样子! 巨大的失落和愤怒,让每个人都说不出话。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在这寂静中,赵峰忽然动了。 他蹲下身,慢慢地,将那块石头搬开,然后,将那半页破损的纸,小心地拿了起来。 不,还没完! 高俅既然留下了东西,就一定有他的目的! 赵峰将那半页纸凑到火折子的光下。 纸张已经发黄,上面用一种密码,记载着几行字。 赵峰在边关多年,对北胡的各种加密方式很了解。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上面的内容! 那是一个日期,一个位于京城外的交易地点,一笔巨大的金额,而在所有信息的最后,是一个充满杀气的字—— 胡! 北胡! 这不是账本,但这是高俅和北胡直接交易的证据!只要把这张纸交给皇帝,就算不能立刻将高俅置于死地,也足以在他身上撕开一道口子! 第67章 格杀勿论! 赵峰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 他迅速将这张救命的纸条折好,塞进贴身的衣物里。 然而,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 “——铛!铛!铛!——” 刺耳的警铃声,突然在整个大理寺上空疯狂地响起! 那声音,让人耳膜疼痛! 紧接着,档案库外,无数火把亮起,将黑夜照亮! “抓刺客!封锁所有出口!” “人就在‘玄’字库!快!围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盔甲的碰撞声、军官的吼声,从四面八方用来! 整个大理寺的守卫都动了起来! 赵峰脸色变了。 “不好!是陷阱!” 赵峰出声。 刺耳的警铃声响起,外面火光把窗户照得通红。脚步声从各个方向过来,包围了这里。 “我们被包围了!”一个侯府亲卫握紧了刀,手背上青筋凸起。 “赵校尉,怎么办?”袁弘问,他努力保持镇定,但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紧张。 赵峰的脑子在快速转动。 高俅算到他们会来,算到他们会找到暗格,连警铃都是他准备好的。 现在不能慌。 “原路撤退!”赵峰立刻下令,“快!回到地道入口!” 他的命令让慌乱的众人找到了方向。 “那你呢?”袁弘问。 “我引开他们!”赵峰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先进地道,把入口从里面堵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他讲完,不等袁弘回答,抓起那个装石头的铁盒,朝着库房深处的一个角落,用尽力气砸了过去。 “哐当!” 铁盒撞在一个铜制的大架子上,发出的响声很大。 “在那边!刺客在那边!”外面的守卫立刻被吸引,大部分脚步声都朝着响声的方向冲去。 “走!”赵峰对袁弘等人低声命令。 袁弘咬牙,对着赵峰抱拳:“赵校尉,保重!” 他带着五个亲卫,快速退回了来时的地道入口,一个接一个滑了下去。 赵峰看着他们进入黑暗,心里松了口气。他没有走,而是抓起几本厚重的卷宗,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扔向了堆满旧书的书架。 干燥的纸张和木头碰上火,火焰立刻升腾起来。浓烟滚滚,呛人的气味开始扩散。 “走水了!玄字库走水了!” 外面的守卫彻底乱了。档案库是禁地,烧了这里,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救火的喊声和抓人的喊声混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这就是赵峰要的机会。 他没有选择地道,高俅肯定也算到了那条路。他抬头,看着库房屋顶上交错的房梁。 一队守卫撞开“玄”字库的大门,大火和浓烟让他们后退。就在这个瞬间,赵峰双腿发力,身体向上跃起。 他脚尖在书架顶上一点,身体再次升高,单手抓住了高处的横梁。他的动作很快,在浓烟和火光的掩护下,下面的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他抓住一根根房梁,在屋顶下快速移动,把身后的喊杀声和混乱都甩开。 他记得林晚画的图,记得那个通往后院枯井的通风口。 他找到了那个位置。 赵峰一脚踹开已经腐朽的木栅栏,钻进了狭窄的通道。 雨水灌进通道,他顺着湿滑的坡道向下滑,最后掉进一口井里。 他抬头,大雨从井口落下,把他全身都淋湿了。井外,大理寺的火光和人声已经远去。 赵峰不敢停留,他手脚并用,很快爬出枯井。他分辨了方向,就消失在京城漆黑的雨巷里。 第二天,清晨。 雨停了,天空很干净,阳光照射。 皇宫,太和殿。 文武百官站成两列,大殿里很安静。皇帝坐在龙椅上,看不出情绪。 早朝正在,一个身影突然从文官队列中走出,跪在金殿中间。 是当朝太尉,高俅。 “陛下!”高俅的声音里带着悲愤,“老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 满朝文武都看向他。皇帝皱起眉头:“高爱卿,什么事?” 高俅抬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折,让太监呈上去。 “陛下!昨夜,有逆贼潜入大理寺档案库,想偷国家机密,被守卫发现后,放火烧了库房!幸好扑救及时,没有造成大祸!但是逆贼很狡猾,还是让他跑了!” 这话一出,朝堂上响起一片议论。 大理寺档案库那么重要,竟然有人敢这么做。 皇帝的脸色变化,他打开奏折,快速看完,脸色更差了。 高俅不等皇帝问话,又开口:“老臣开始也以为,只是一般的盗贼。可我们在现场勘查时,却发现了一件东西!” 他说着,从怀里又拿出一个用黄布包着的东西,举过头顶。 一个禁卫上前拿过,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打开黄布,里面是一枚黑色的箭簇。箭簇的尾部,有一个狼头标记。 “这是……”皇帝的手指收紧。 “陛下!”高俅的声音提高,“这是黑风口大营特制的‘破虏箭’!只有破虏校尉赵峰的亲兵营才有!这逆贼,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刚被陛下封赏,名满京城的抗胡英雄——赵峰!” “什么?!” 这句话在大殿里炸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赵峰?那个在北境打胡人的赵峰?他怎么会是逆贼? “胡说!”武将队列中,有人出声反驳,“赵校尉忠心耿耿,怎么会做这种事!” “肃静!”皇帝下令,殿内安静下来。他看着高俅,眼神很冷,“高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污蔑边关大将,是什么罪?” “老臣用我的人头担保!”高俅挺直身体,一副忠臣的样子,“陛下!赵峰名为抗胡英雄,其实早就被北胡收买!他潜入档案库,不是为了偷机密,是为了销毁他通敌卖国的罪证!此人野心很大,想谋反啊,陛下!” 通敌卖国!意图谋反! 这八个字,让所有官员心里都一沉。 皇帝的胸口起伏,脸色铁青。他最恨的就是背叛。一个他亲手提拔的英雄,竟然是奸细?这不仅是背叛国家,也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传朕旨意!”皇帝一拍龙椅扶手,下达命令,“命禁军统领,全城搜捕逆贼赵峰及其同党!但凡反抗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一出,满朝文武都不敢出声。 赵峰完了。 高俅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第68章 你通敌卖国! 忠勇侯府密室,里面没有人说话。 袁弘和五个亲卫身上都有伤,他们逃出了地道,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我应该想到的。”袁弘一拳砸在墙上,“高俅那老贼,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他后悔,也自责。他们用命去闯,换回来的却是一个空盒子。 “现在说这些没用。”赵峰开口。 他摊开手,掌心是一张从铁盒里拿出来的黄纸。 这是他们唯一拿回来的东西。 “这东西能证明什么?”周远走过来,他看不懂上面的符号,“就算这是高俅和北胡交易的证据,也太少了!他可以说我们伪造!” “没错。”忠勇侯袁刚也开口,他一夜之间老了很多,“现在全城都在抓你们。这张纸从你们手里交上去,陛下不会信。他只会认为,这是你们为了脱罪,伪造出来陷害高俅的证据。” 密室里又安静下来。 他们被困住了。高俅的通缉令,堵死了他们所有的路。 一直没说话的林晚忽然开口:“我爹说过,朝堂之上,并非所有人都姓高。” 这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他们自己不能出面,但朝堂上,还有敢说话的官员。 “张彦!”赵峰和周远几乎同时说出这个名字。 “对!张彦!”周远马上说,“他是‘铁骨御史’,一身正气,不站队,连高俅都怕他三分!如果是他,他一定敢在朝堂上说出真相!” “可我们怎么联系他?”袁弘问,“侯府外面全是高俅的眼线。我们的人一出去,就会被盯上。” “我有办法。”忠勇侯说,“我侯府有一条几十年的老商路,可以避开所有人的眼睛,把东西送到城南的一家米铺。张御史每天都会去那里给穷人施粥,从不间断。” “好!”赵峰立刻决定,“马上安排!” 他把那半页纸小心地叠好,放进一个蜡丸里,用蜡封好。 “侯爷,周大人,接下来,只能看天意了。”赵峰说。 这是他们最后的办法。 用一个正直官员的性命,去赌一个很小的可能。 当天下午,城南,德顺米铺。 御史张彦和往常一样,在米铺门口施粥。他亲自拿着大勺,把一勺勺热粥盛进排队百姓的碗里。 队伍很长,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米铺伙计提着一桶新熬好的粥走过来。 “大人,粥来了。” 伙计给他身前的大锅添粥。趁着这个机会,他很快地把一个冰冷的蜡丸,塞进了张彦的手心。 张彦拿勺子的手停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看那个伙计,继续给下一个百姓盛粥。 等所有人都领完粥散去,他才回到自己的府邸。 他让所有下人都退下,一个人进了书房。 关上门,他从袖子里拿出那个蜡丸,用小刀切开。 那半页黄纸展现在他眼前。 纸上,还有一张更小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了几行字,解释了这张黄纸的来历,还有赵峰对上面符号的破译。 一个日期,一个地点,一笔巨大的军备交易。 最后,是一个狼头标记。北胡的标记。 “砰!” 张彦一掌拍在桌上,红木桌面出现一道裂痕。 他的手在发抖。 高俅! 他知道高俅贪,知道他无法无天,但他没想到,高俅敢通敌卖国! 他想到了北境连绵不断的战事,想到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原来,根子烂在了这里! 他明白了赵峰,明白了林晚,明白了所有事情。 这不是栽赃陷害,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张彦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他知道,只靠这半页纸,杀不了高俅。高俅在朝廷经营多年,到处都是他的人。他拿出这个,高俅只会反咬一口,说他是赵峰的同党,是诬陷。 皇帝正在气头上,不会听他的。 他如果去告发,一定会死。不只是他,他的家人也会被牵连。 可是,如果不去…… 他眼前是北境士兵绝望的脸,是京城百姓无助的眼。 他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 他当御史,手上有纠察的权力,如果连这种滔天大罪都不敢说,他还算什么读书人! 张彦停下脚步。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笔,给妻子写了一封信。信里让她立刻卖掉家产,带着孩子连夜回乡下老家,永远不要回京城。 然后,他把信和家里的地契、银票放在一起,交给了最信任的老管家。 “天亮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马上带夫人和少爷走。” 做完这一切,他换上一身崭新的朝服,把那半页纸,还有他早就写好的,弹劾高俅十大罪状的奏折,放进袖子里。 天快亮了。 张彦看着窗外的天色。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二天,太和殿早朝。 大殿里的气氛比昨天更紧张。全城都在抓赵峰,官员们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惹祸上身。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 朝会快要结束的时候。 “臣,有本奏!” 一个声音打破了殿上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个从御史队伍里走出来的人。 是张彦! 高俅站在文官最前面,眼皮动了一下,嘴角出现一丝冷笑。 “准奏。”皇帝说。 “臣,监察御史张彦,弹劾当朝太尉高俅!”张彦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金殿上。 满朝官员都愣住了! “臣弹劾高俅,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败坏朝政!” “臣弹劾高俅,纵子行凶,鱼肉百姓,天怒人怨!” 张彦一口气说出高俅的十条罪状,每一条都有证据。 大殿里很安静,只有他的声音。 高俅一直没有表情,好像张彦说的人不是他。 等张彦说完第十条罪状,他猛地抬头,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陛下!以上十条,只是高俅的小罪!他真正的罪,是通敌卖国!” “来人!” 皇帝下令。 两名殿前武士走向跪在地上的张彦。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所有官员都低头不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明白,皇帝动怒了。张彦的下场已经注定。 忠勇侯袁刚握紧拳头,他想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不能说。现在站出来,救不了张彦,只会把整个忠勇侯府也拖下水。皇帝已经认定了赵峰是叛逆,那半页纸在皇帝眼中,不是证据,而是逆党的挑衅。 就在这时,高俅动了。 他对着皇帝一拜,然后开口,声音嘶哑,像承受了巨大的委屈。 “陛下,老臣辅佐陛下数十年,不敢有丝毫懈怠。我自问上无愧于陛下,下无愧于黎民。却不想,今日竟遭到这样的污蔑!” 第69章 你在教朕做事?! 他转过身,看着被武士控制住的张彦。 “张御史,我知道你一向清高,看不惯我。但我们政见不同,是为了国事!你怎么能伙同叛逆,用这种手段,给我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 “这顶帽子,我戴不起!这传出去,让天下人怎么看陛下?怎么看我大宋的朝堂?” 高俅没有去解释那半页纸是真是假。他直接把张彦的行为,定义为“伙同叛逆”和“扰乱朝纲”。 他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他是在提醒皇帝,张彦挑战的是皇帝的权威。 “太尉大人一心为国,忠心耿耿!” “张彦这样做,就是和逆贼赵峰一伙的!他用心险恶!” 高俅的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官员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站了出来。 吏部侍郎第一个开口,他指着张彦:“陛下!张彦身为御史,不查案子,反而听信叛逆的话,在朝堂上陷害一品大员!这种行为,和逆贼赵峰有什么区别?我请求陛下,严惩这个人,以正视听!” “没错!太尉大人是国家的柱石,不能让这种小人污蔑!”户部尚书也跟着说,“赵峰刚刚叛逃,张彦就拿出所谓的证据,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这分明就是一个早就计划好的毒计!” 吏部侍郎再次补充道:“陛下,您想,赵峰是武将,张彦是御史。一个武将深夜潜入文官的档案库,一个御史第二天就拿着所谓的‘证据’上朝。这两人之前毫无交集,现在却配合得天衣无缝!这背后如果没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臣绝不相信!他们的目标不是太尉,他们是要动摇国本!” 户部尚书也再次开口:“这脏水泼在太尉身上,可打的却是陛下的脸!陛下您刚封赏了赵峰,他转头就成了叛逆,现在又拉拢御史来攻击您倚重的太尉。这分明是想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您识人不明,朝政混乱!其心可诛!” “请陛下降旨,将张彦和他的同党一起拿下,彻底审查!” 一时间,朝堂上,所有高俅的党羽都站出来,对着张彦攻击。 他们的话,让皇帝的怒火烧得更旺。 皇帝的脸色很难看。 他感觉到了羞辱和愤怒。 他是皇帝,是这个天下唯一的主人。 可现在,一个七品御史,拿着一张废纸,就敢当着他的面,审判他亲封的大官。 这些人,嘴上说“为国为民”,实际上却是拉帮结派,互相攻击。他们把太和殿当成了什么地方? “够了!” 皇帝再次发出怒吼。他从龙椅上站起,俯视着殿下的一切。 他看着被两名武士按住,却依旧抬着头的张彦。 “张彦,你很好。你一个监察御史,不去查贪官污吏,却跑来教我怎么分辨忠奸?”皇帝的嘴角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你是在教朕做事吗?” “臣不敢!”张彦梗着脖子回答,“臣只是想请陛下,擦亮眼睛,不要被奸臣蒙蔽!” “蒙蔽?”皇帝好像听到了笑话,“我看,被蒙蔽的是你!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这半页所谓的‘证据’,从哪里来的?” 张彦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他不能说。 一旦说出是从忠勇侯府传出来的,那等于直接把忠勇侯府推进了深渊。 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 看着张彦的沉默,皇帝眼中的耐心消失了。在他看来,这就是默认了与赵峰勾结。 “好,很好!”皇帝连说两个“好”字,重新坐回龙椅,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厌恶。 “传我的旨意!” “将张彦,革去官职,打入天牢!他的家产,全部抄没!钦此!” 革职!下狱!抄家! 这几句话,宣判了张彦的死刑。 “陛下!——” 张彦的眼睛红了,他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拖下去!”皇帝挥了挥手。 两名殿前武士不再犹豫,拖着张彦就往殿外走。 “陛下!忠言逆耳啊陛下!” “高俅不死,国无宁日!陛下,你会被他害了的!你会成为亡国之君啊!” 张彦的身体被拖在冰冷的地砖上,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回头冲着龙椅,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陛下!——”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最后被厚重的殿门彻底隔绝。 朝堂之上,恢复了寂静。 高俅慢慢直起身,他低着头,脸上还是悲痛的表情。 但在那低垂的眼帘下,无人看见,他的嘴角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容。 …… 忠勇侯府,密室。 当侯府的探子,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一字不差地带回来时,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革职……下狱……抄家……” 袁弘重复着这几个词,他的脸变得惨白。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 木桌裂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昏君!奸臣!”他双眼发红,在密室里大吼。 周远瘫坐在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着:“完了……全完了……”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林晚扶着墙壁才站稳。她的身体在发抖,脸上没有表情。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张彦为了他们林家的事,为了一个他没见过的将军,现在被关进了大牢。 革职、下狱、抄家。 皇帝的命令和高俅的手段,像一张网把他们困住了,他们看不到任何出路。 “昏君!昏君啊!” 袁弘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 桌子发出“咔嚓”一声,裂成了几块,木屑掉了一地。 “赵校尉,你快走吧!”袁弘喘着气,抓住赵峰的胳膊,请求道,“你还有机会!京城不能待了,你现在就从地道走,回北境去!只要你回到军中,高俅就动不了你!” “走?” 一直站在角落没有说话的赵峰,开口了。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只有一种平静。 “我走了,之后呢?”赵峰看着袁弘,一个字一个字地问,“让我承认通敌叛国的罪名?让天下人都觉得我赵峰是个不讲信义的小人?” 第70章 父亲的秘密在书里! “可是……” “我如果走了,”赵峰打断袁弘的话,“林将军的冤屈,谁来洗清?周晴姑娘受的伤,就这么算了?还有张御史,他为了一个‘义’字,官职没了,家也没了,自己还被关进大牢。我如果在这个时候逃走,我算什么东西?” 这几句话让袁弘说不出话来。他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全是羞愧。 是啊,逃了又能怎么样? 背着叛国的罪名,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中,只会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让仇人高兴。 “对不起……”林晚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再也撑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不停地抽动。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就不会连累张大人……也不会把你们都牵扯进来……” “是我害了大家……是我……” 她哭着,声音里全是自责和后悔。 赵峰心里一紧,他走到林晚身边,蹲下来,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把正在发抖的林晚抱进怀里。 林晚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伏在赵峰的胸膛上,大声哭了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赵峰在她耳边说,“错的是这个分不清好人坏人的世道,错的是那个坐在皇位上却被骗了的皇帝!错的是高俅那个害国的奸臣!” 他拍着她的后背,眼神却看着前方。他心里的平静消失了,一种疯狂的想法正在出现。 “越是到最后的时候,越不能放弃。”赵峰说,“林晚,你听着,我们还没输。一定还有办法,一定有我们没想到的线索!你再仔细想想,你爹……他还留下过什么东西?任何一点不寻常的细节,都可能是我们翻盘的机会!” 赵峰的话让林晚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停止了哭泣,猛地从赵峰怀里抬起头。 对!不能哭!哭了,爹的冤屈就没人管了! 她擦干眼泪,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父亲活着时候的一件件事情,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想起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堆满了兵法和各种书籍。父亲不上朝的时候,最喜欢待在里面,一待就是一天。 她想起父亲有一个习惯,他每次看完书,都会用一块干净的布,把书的封面擦一遍。 一本书…… 林晚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 那是一本蓝色封面的书,放在书架最容易看到的位置。父亲摸那本书的次数,比任何书都多。那本书不是什么珍贵的书,只是一本很常见的《武经总要注疏》,市面上到处都能买到。 父亲为什么会那么珍惜一本随处可见的书? 一个她早就忘了的童年记忆,突然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她跑进父亲的书房玩,看到父亲又在擦那本书。 她好奇地问:“爹,这本书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你天天都摸它?” 当时,父亲笑了笑,把她抱在怀里,用一种开玩笑又有点神秘的口气对她说: “晚儿,你记住,这本书,比爹的命都重要。” 她当时不明白,只是眨着眼睛。 父亲刮了刮她的鼻子,继续说:“因为啊,这里面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能让所有坏人,都完蛋的秘密!” 完蛋的秘密! 当时她以为是父亲在逗她玩,现在在这个没有希望的时候想起来,却像一道光照亮了黑暗! 林晚猛地睁开眼睛! 她原本没有神采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我想起来了!” 她一把抓住赵峰的手臂,因为太激动,手指都发白了! “赵大哥!我想起来了!”她因为激动,说话都在发抖,但话里全是高兴和希望! “账本有副本!我爹留了后手!” 林晚一句话让密室里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周远从椅子上站起来。袁弘也转过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林晚。 “你说什么?”赵峰扶住林晚的肩膀,再次确认。 “大理寺的暗格是假的!真的账本,藏在一本书里!”林晚快速说着,把那段童年记忆完整地说了出来。 “书名叫《武经总要注疏》。我爹告诉我,那里面藏着一个秘密,能让所有坏人彻底完蛋。” “账本那么厚,怎么藏进一本书里?”袁弘不解。 “不是藏,是写!”林晚摇头,“我爹早年研究过一些方术,懂得用几种草药配制一种无色药水。用这种药水写的字,干了就会消失。只有用另一种特定的药液涂抹,字迹才会重新显现出来。他把账本的内容,用这种方法,伪装成注解,写进了书的字里行间。” 周远走过来追问:“你确定吗?” “我确定。高俅他们搜查林府,只拿走了金银财宝,根本没动我爹那些书。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杀招,就在其中一本里面!” 原来是这样。 林正德将军确实准备了后手。 大理寺的暗格,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诱饵,一个用来迷惑敌人,甚至可以牺牲掉的棋子。真正的账本,被他用这种方法,藏在了最不可能的地方。 “太好了!”袁弘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林将军不是常人!看高俅那老贼这次还怎么抵赖!” “那本书现在在哪儿?”赵峰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书……”林晚脸上的喜悦消失了。 密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化。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林晚开口:“我爹出事前,将他毕生注解的兵法心得,全部捐给了……皇家藏书阁。那本《武经总要注疏》,就在里面。” 皇家藏书阁。 这五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地方在皇宫大内,是皇帝的私人书房。 袁弘开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宫的防卫:“皇家藏书阁由禁军的‘金鳞卫’看守,个个都是高手。没有皇帝的手谕,就算是一品大员也休想踏入半步。硬闯那里,和送死没有区别。” 刚燃起的希望,被现实浇灭。 与此同时,太尉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高俅坐在书桌前,一个黑衣暗卫跪在他面前汇报。 “大人,张彦已经押入天牢。用过刑了,但他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只说那半页纸是他自己发现的,不提忠勇侯府和赵峰。” 第71章 那就闯皇宫! 高俅拿起茶杯。“他招不招,已经不重要了。” “赵峰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张彦的下场了。”他自言自语,“绝望之下,他们会做什么?逃出京城?” 暗卫低头不语。 高俅转身道。“不,他们不会逃。赵峰不是那种人。他们牺牲掉张彦,就为了递上一张废纸?这不合理。他们一定还有后手,还有他们认为能够翻盘的底牌。” 他踱步回到书桌前,桌上摊着一份卷宗,上面记录了林正德生前所有的习惯、人脉和去过的每个地方。 “我跟林正德斗了半辈子,了解他。他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一个轻易就能被发现的暗格,不可能是他的全部计划。” 高俅的手指在卷宗的字迹上移动。 “传令下去,给我盯死林正德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他的老宅、他以前带过的军营、还有他那些亲信的家,全部派人监视。任何动静,立刻汇报。” “是。”暗卫领命。 高俅的手指停在卷宗的一行字上。 “林正德是个书呆子,他最看重的东西,不是金银,而是那些破书。他如果要留下最重要的东西,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和书有关。”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一行字上:曾捐赠毕生注解之兵书百卷于皇家藏书阁。 “皇家藏书阁。”高俅念出这五个字。 他明白了。 “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用三倍的人手,把皇家藏书阁的所有出入口全部封锁!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他又补充一句:“另外,通知禁军统领,就说我怀疑赵峰逆党会狗急跳墙,图谋对皇上不利。让他立刻加派人手,在整个皇城内进行巡逻!告诉他,任何在夜间靠近宫墙的可疑人物,不必审问,当场格杀!” 一个巨大的包围网,已经形成,高俅的嘴角动了一下。 “赵峰,我等你来。” 忠勇侯府密室一片死寂。 “闯皇宫……这不可能……”周远摇头,他刚恢复一点的脸色又变得灰败。 袁弘也沉默了,他清楚那个地方是禁地。 林晚看着众人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找到了希望可这个希望却被堵在了一条绝路上。 她转头看向赵峰,赵峰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张巨大的京城地图前,视线锁定在地图中央,那片被高墙圈起来的宫殿群。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背影,他是这里唯一的支柱,如果他也放弃那就真的全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林晚即将完全绝望的时候,赵峰动了。 他伸出手用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皇家藏书阁”的位置。 “袁弘。”他开口。 “在!”袁弘立刻站直身体。 “去把皇宫内部的详细构造图拿来,越详细越好。” 袁弘愣住:“赵校尉,你……你真的要……” 赵峰没有回答他,又对周远说:“周大人,去查一下皇家藏书阁所有守卫的换班时间、巡逻路线,以及他们指挥官的姓名和背景。” 最后他的目光转向林晚。 “林姑娘,你再仔细想想,关于那本书,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细节?比如它的大小、封皮颜色,或者你爹有没有在上面做过什么不一样的记号。” 连续三个命令,冷静、清晰。 密室里那股绝望的情绪,被一种惊骇取代了。 “赵校尉!你疯了!” 袁弘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 “那是皇宫!是皇家藏书阁!别说是我们,就算是我爹,没有手谕都进不去!那里面的金鳞卫,每一个都是从十万禁军里挑出来的顶尖高手!我们几个人去,连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是啊,赵校尉!” 周远也站起来,声音都在抖。 “高俅现在巴不得我们犯错!我们只要一靠近宫墙,禁军的箭就能把我们射成刺猬!这不是计策,这是去送死!” 他们说得没错,硬闯皇宫,和自杀没有区别,赵峰却只是转过身,看着地图上那片宫殿群。 “你们错了。”他开口道。 “高俅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哪里?” 袁弘和周远都愣住了。 “他的人,一部分在城外各个要道设卡,防止我们逃走。另一部分,肯定把忠勇侯府围得跟铁桶一样,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袁弘回答。 “没错。”赵峰点头道。 “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外面。那皇宫里面呢?” “里面……” “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真正的目标,不是逃出京城,而是要杀进他主子的老窝!” “他把我们逼上了绝路,那我们就去他认为我们必死无疑的地方,找到生机!” 这番话让袁弘和周远都说不出话来,这个计划太疯狂可仔细一想却是唯一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忠勇侯开口了。 “袁弘。” “爹……” “去把你书房暗格里那个檀木盒子拿来。” 袁弘身体一震。 “爹!那可是……” “去拿!”忠勇侯加重了语气。 “是!” 袁弘不再犹豫快步离开了密室,片刻之后他捧着一个沉重的檀木盒子回来,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卷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卷轴。 “这是当年修建新宫时,一位工部老友冒着杀头的风险私下赠与我的,他说在朝堂上很危险,万一哪天大祸临头或许能靠它留一条后路。” 老侯爷亲自将卷轴展开铺在桌上。 赵峰的呼吸都停了一瞬,这哪里是地图,这简直是皇宫的骨架! 大到宫殿布局,小到每一条巡逻的暗道、每一个排水口的具体位置,甚至连一些假山池塘下的密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好图!” 有了这张图,皇宫对他们而言就不再是迷宫。 “我想起来了!”林晚也在这时开口。 “关于那本书,我爹提过一句!他说,他那本《武经总要注疏》是前朝的孤本,存世极少。封皮是特殊的靛蓝色,因为里面夹着他多年的注解和心得,比市面上寻常的版本,要厚上三分之一!” 靛蓝色!厚三分之一! 这几个关键信息,让赵峰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那本书的模样。 “侯爷。”赵峰看向忠勇侯。 “守卫的情报,就拜托您了。周大人在大理寺的身份已经暴露,不宜再动用人脉。” 周远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感激和惭愧。 忠勇侯点头道。“放心,我侯府在禁军中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人。” 第72章 我们根本无法伪造 忠勇侯府的能量远超周远的想象。 第二天下午,消息就传了回来。 “查到了!” 袁弘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冲进密室。 “皇家藏书阁,由禁军‘金鳞卫’的三队和四队轮流看守,每两个时辰换防一次。他们的指挥官,叫钱忠,外号‘冷面阎罗’,为人刻板,不近人情。他最大的习惯,就是每日午后,必定要回到自己的值房里,独自小憩一炷香的时间!雷打不动!” 周远补充道:“我听过这个钱忠,他早年在边关受过箭伤,每到阴雨天或是午后困乏时,腰伤就会发作,疼痛难忍。所以他这个习惯,更像是一种必须的休息,确实雷打不动。” 所有情报,全部到齐! 赵峰站在那张巨大的皇宫舆图前,将所有的信息,一个个标注在上面。 林晚描述的书籍特征。 守卫的换防规律。 钱统领的作息习惯。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一条潜入的路线,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我们的机会,只有一炷香。” 赵峰的手指,最终停在了藏书阁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地图上标注着:废书房。 “这里,是专门处理被虫蛀或者破损的废弃书卷的地方。每天下午,都会有宫里的内侍过来,将废书运走烧毁。这里的守卫,是整个藏书阁最松懈的。”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 “我们的计划,就是伪装成负责清运废书的内侍,趁着钱统领午后小憩、守卫换防交接的混乱时机,从这个偏门混进去!” 计划已经制定。 大胆,缜密,环环相扣。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就在这时,袁弘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声音都在发颤。 “赵校尉,这个计划很好,但……但有一关,我们死也过不去!” 他看着赵峰。 “宫里内侍的腰牌和每日更换的通行口令,我们根本无法伪造。” 袁弘的话让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腰牌口令,这两个东西,就像是两座看不见的大山,死死地压在所有人胸口。 伪造?皇宫里的东西,怎么伪造? 内务府的腰牌,每一块都有工匠留下的独门暗记,外人根本无从知晓。 每日的通行口令,更是由禁军统领亲自制定,只在换防时口口相传,绝无外泄的可能。 没有这两样东西,别说进藏书阁,他们连宫墙都摸不到。 密室里,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希望,彻底熄灭。 周远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脸色煞白,嘴里不停地念叨。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是死局……” 就在这片死寂中,袁弘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脸。 “等等!”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声音都变了调。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有个人!有办法了!”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钉在了他身上。 袁弘的脸上,神情古怪,又像是厌恶,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宫里尚食局,有个叫李德的管事。这家伙,本事没有,就是好赌!” 袁弘语速飞快。 “他手气烂,瘾还大得要死,前前后后,在我家名下的赌场里,欠了快三千两银子了!前几天,账房还跟我说,这孙子已经快一个月没还钱了,问我要不要直接去抄他的家!” “三千两?”周远倒吸一口凉气。 对一个宫里的管事来说,这笔钱,能要了他的命。 “对!”袁弘眼睛里冒出光来,“他嗜赌如命,偏偏又胆小怕事。只要我们拿这笔赌债去逼他,不怕他不乖乖听话!腰牌和口令,他肯定有办法弄到!” 赵峰听完,吐出两个字。 “可行!” 当晚,京城“醉仙楼”二楼雅间。 尚食局管事李德,正满脸愁容地一杯接一杯灌着闷酒。 三千两的赌债,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赌场那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三天之内再不还钱,就要把他的赌单捅到内务府去。 到那时候,别说头上的乌纱帽,他这条命都得丢了。 “吱呀——”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李德不耐烦地抬头。 “不是说了别来烦我吗……” 他的话,在看清来人时,死死卡在了喉咙里。 进来的人,是忠勇侯府的世子,袁弘。 也是那家赌场的少东家。 “噗通”一声,李德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连滚带爬地跪了下来,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世……世子爷……您……您怎么来了……” 袁弘看都没看他,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李管事,日子过得挺潇洒啊。” 袁弘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 “欠着侯府三千两,还有闲钱来醉仙楼听曲儿。”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李德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世子爷,求您再宽限小的几天!就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把钱还上!” 袁弘放下酒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李德,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讨债的。” 李德愣住了,抬起头。 “我给你一个机会。” 袁弘看着他,声音不大。 “一个不仅能让你还清所有赌债,还能额外再拿一千两银子的机会。” 李德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子爷……您……您说的是真的?” “我袁弘,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袁弘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扔在桌上。 “事成之后,这张银票是你的。你在赌场的债,一笔勾销。” 李德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他死死盯着那张银票,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 “世子爷,您要小的做什么?只要小的能办到,小的这条命都是您的!” 袁弘身体前倾,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李德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然后迅速褪去,变成了死一样的灰白。 “不……不行啊世子爷!”他瘫软在地连连摆手,声音都在发颤。 “这……这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啊!我……我不敢啊!” “不敢?”袁弘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不做,就能活命了?我只要把你的赌单往内务府一送,你猜猜你是什么下场?” 李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边是立刻就死的绝路,另一边,是搏一把或许能活命,还能发一笔横财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我……我做……” 第二天午后。 第73章 阎王殿前走一遭! 皇宫,神武门。 两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太监,推着一辆半人高的食盒车,低着头,快步朝着宫门走去。 正是伪装后的赵峰和袁弘。 “站住!” 守门的禁军长戟一横,将他们拦下。 袁弘连忙上前,心跳得厉害,他强作镇定,从怀里掏出一块乌木腰牌,同时压低声音,说出了八个字的口令。 守卫接过腰牌,凑到眼前仔细检查,又和身边的同伴对视一眼,确认了口令无误。 “进去吧。” 守卫挥了挥手,把腰牌还给了他。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推着沉重的食盒车,走进了那道厚重的宫门。 一入宫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他们食盒车轮子滚动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巡逻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两人低着头,沿着宫墙根,按照李德给的路线图,快步穿行。 这条路,是专门给宫里运送杂物的内侍走的,偏僻,人少。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数次与一队队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禁军巡逻队擦肩而过。 每一次,赵峰都能感觉到那些禁军刀子一样锐利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 他的手,始终按在食盒车的扶手上,只要稍有不对,他就会立刻暴起。 好在,李德给的腰牌和衣服,都没有问题。 那些巡逻队,并没有过多地为难他们。 眼看着,皇家藏书阁那标志性的琉璃瓦顶,已经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两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轻佻又傲慢的声音,从他们前方传来。 “哟,这不是尚食局的食盒车吗?推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赵峰和袁弘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他们抬头,只见前方的路口,一个穿着华贵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带着几个狗腿子家丁,摇着扇子,一脸戏谑地看着他们。 高衙内!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立刻低下头,推着车就想从旁边绕过去。 “站住!” 高衙内一步拦在他们面前。 “本衙内跟你们说话呢,聋了?” 袁弘连忙停下,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躬身道:“高衙内,小弟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我们这着急给藏书阁的钱统领送点心,还请衙内行个方便。” “给钱忠送点心?” 高衙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绕着食盒车走了一圈。 “钱忠那个老顽固,除了喝茶,什么时候吃起点心了?” 他停在袁弘面前,用扇子抬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睛打量着。 “本衙内怎么看你,这么眼生呢?” 高衙内那张脸在袁弘的眼前,离得很近。 袁弘的手心里全是汗。他感到很屈辱。他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在京城里,没人敢这样对他。他被人用扇子指着脸。 他的牙齿咬得很紧。他想一拳打过去,把眼前这张脸打烂。但他不能,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太监。 “回……回衙内的话,”袁弘努力做出一个笑脸,把腰弯得更低,“我们……我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衙内,请您原谅……” “新来的?”高衙内笑了一声,用扇子在袁弘的脸上拍了拍。这个动作是在侮辱人。“我看你们两个,样子鬼鬼祟祟的,不像宫里的人。来,把头都给我抬起来,让我看看!” 赵峰的心沉了下去。 他低着头,用眼角看了一下,不远处,一队巡逻的金鳞卫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正在慢慢走过来。高衙内这个蠢货,是在逼他们去死。 袁弘的身体很僵硬,他知道,只要一抬头,他这张脸就会被认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高衙内,这里是皇家禁地,不是你家后院。” 这个声音不大,但很有威严。 刚才还很嚣张的高衙内,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停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消失了,换上了一点害怕。 他慢慢转过身,看到了来的人。 那是一个穿着禁军指挥官盔甲的中年男人,身体很直,表情很冷。一道刀疤从他的眉角划过,让他看起来更凶。 金鳞卫指挥官,“冷面阎罗”钱忠。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值房里午睡吗? 袁弘的脑子一片空白。完了,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全被打乱了。这比撞上高衙内还要糟糕一百倍。 “钱……钱统领。”高衙内脸上露出笑容,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我……我就是看这两个小太监走得快,怕他们冲撞了宫里的贵人,替您问两句。” 钱忠没有看他,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了赵峰和袁弘的身上。 高俅昨天晚上派人给他传了话,说逆贼赵峰很可能会狗急跳墙,让他一定要加强防备。所以,他今天特意取消了午睡,亲自在藏书阁附近巡查。 没想到,真的让他等到了可疑的人。 “你们,尚食局的?”钱忠开口问。 袁弘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连忙弯腰回答:“是,是!钱统领,我们是奉尚食局李德李管事之命,给您送些新做的消暑糕点。” 他说着,就想去打开食盒的盖子。 “李德?”钱忠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平时最喜欢克扣东西,自己捞好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袁弘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李德给的情报里,没有说这些。 “李管事……李管事说,天气热,统领您和兄弟们巡查辛苦,特意……特意……”袁弘的脑子飞快转动,却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钱忠的表情更冷了,他握着刀柄的手,慢慢收紧。 他差不多可以肯定,这两个人,就是高太尉说的逆贼。 就在气氛很紧张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赵峰,动了。 他好像被钱忠的气势吓到了,脚下没站稳,推着的食盒车猛地歪了一下。 “哐当!” 食盒车旁边挂着的一个装炭火的铜釜掉在地上,滚了很远。 “哎哟!”赵峰叫了一声,连忙慌张地跑过去,蹲下身子去捡。 这个突然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高衙内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钱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毛手毛脚的东西!”他冷冷地骂道。 赵峰蹲在地上,背对着钱忠,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扶那个铜釜,一边用一种很低,但刚好能让钱忠听见的声音,很快地说道: “家父托我问候钱统领,二十年前云州城外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第74章 你们可以滚了 这句话,让钱忠的脑子响了一下。 他的身体,猛地停住了。握着刀柄的手,指节瞬间捏得发白。 二十年前云州城外,他还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在追击一伙北胡斥候的时候中了埋伏,受了重伤,被困在山谷里等死。是一个路过的将军救了他,不仅给他治伤,还送了他一块和田玉佩,鼓励他继续为国杀敌。 那位将军,就是后来很有名的破虏将军,林正德。 那块玉佩,现在还挂在他的腰间。 钱忠的目光,死死地看着赵峰的背影,心里很震惊。 他瞬间明白了。 眼前这个人,是林将军的人。他们冒险闯宫,是为了林家的冤案。 赵峰捡起铜斧,重新挂回车上,然后和袁弘一起,跪在地上,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统领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统领饶命!” 高衙内在一旁看着,觉得好笑:“钱统领,我看这两个奴才就是有问题,不如抓起来,好好审审……” “闭嘴!”钱忠猛地回头,对着高衙内低吼了一声。他的样子让高衙内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钱忠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在斗争。 一边,是高太尉的命令,是禁军的规矩。 另一边,是林将军的救命之恩,是忠臣被冤枉的真相。 几秒钟的安静,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最后,钱忠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转过身,故意走向另一边,背对着他们,用仍然很冷的声音说道: “东西放下,你们可以滚了。” 赵峰和袁弘好像得到了赦免,不敢有任何犹豫,将食盒车推到墙角,然后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的路跑去,好像真的被吓坏了。 高衙内看得发愣,不明白钱忠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他们。 而钱忠,却背着手,看向了藏书阁后院的方向,表情很复杂。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赵峰和袁弘绕了一个大圈,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最后潜入到了藏书阁后院那间废弃的书房外。 确定四周没人,两人迅速翻墙进去。 “呼……”袁弘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刚才……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们死定了!” 赵峰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他没有时间后怕。 “别废话,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他推开废书房的门,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 根据林晚的记忆和皇宫的地图,这里有一条内部楼梯,可以直接通往藏书阁的二楼,也就是存放《武经总要》等重要兵法典籍的地方。 两人在堆积如山的废书中找到了那个被书架挡住的楼梯口。 推开沉重的暗门,一条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木制楼梯,出现在他们眼前。 胜利就在眼前!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赵峰走在前面,正要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一把拉住了身后的袁弘,身体瞬间绷紧,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他脚尖前方不到半寸的地方,一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极细的黑色丝线,正静静地横在楼梯口。 丝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黄铜铃铛。 只要他们的脚碰上,铃铛就会立刻响起! 整个藏书阁的守卫,会在三息之内,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别动!” 赵峰发出命令。他的手抓住袁弘的肩膀。袁弘正要迈出的脚停在半空,距离第一级木制台阶只有一点距离。 “赵校尉,怎么……”袁弘的话没有说完。 他顺着赵峰的视线看去,心脏停止了跳动。 在赵峰的脚尖前方,楼梯的阴影里,一根很细的黑线横在那里。如果不是赵峰提醒,他走过去一定会踩中它。 袁弘的汗流了下来。他看到丝线的尽头,系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黄铜铃铛,铃铛藏在楼梯扶手的雕花后面。一旦丝线被触碰,铃铛就会发出声音。 “这老狐狸,真是步步要命!”袁弘骂了一句,腿有些发软。 赵峰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他观察整个狭窄的楼梯。这里光线很暗,只有门口透进来的光。 “不止一个。”赵峰说。 他的感觉告诉他有危险。在战场上,这种感觉救过他很多次。一个这样的陷阱,不可能只有一个。 袁弘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黑色的楼梯,感觉那不是通往二楼的路,而是一个陷阱。 赵峰蹲下身,从腰间的防水皮囊里,拿出一些白色的粉末。粉末很细。 他将粉末放在嘴边,吸了一口气,然后向前方的楼梯吹去。 “呼——” 白色的粉末像雾一样,在楼道里散开。袁弘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停止了呼吸。 粉末落下,附着在一些东西上时,散发出绿色的光。 楼梯的原貌,在他们面前显露出来。 那不是楼梯,那是一张死亡之网。 第一级台阶上,是那根连接着铜铃的丝线。第三级、第五级、第七级台阶的边缘,同样横着三根发着绿光的丝线,上面涂了毒药。 而第二级、第四级和第六级台阶的木板上,各有一个用荧光粉画出的方形轮廓。那是压力踏板。一旦踩上去,就会触发机关。 “我的天……”袁弘吸了一口气,感觉很冷。 这些陷阱,一个连着一个。无论踩哪一级台阶,都会死。设计这个陷阱的人,心思很歹毒。 赵峰脸上没有表情。他从靴子里抽出匕首,用两根手指捏住刀尖,身体重心压低。 他的动作很慢。 匕首的尖端,探了出去,挑在了那根连接着铜铃的丝线上。 “嘣。” 一声很轻的声响。 丝线断了。 黄铜铃铛没有晃动。 袁弘看着,眼睛都直了。这需要极强的控制力。 解决了第一个麻烦,赵峰收回匕首,目光落在那些压力踏板上。他没有上去,而是抬头,观察楼梯两侧的墙壁。 片刻后,他指向左侧的墙壁,对袁弘命令道:“用你的背,顶住我。” 袁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他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上,双腿站稳。 赵峰将一只脚踩在袁弘的肩膀上,借力向上。 “稳住!” 袁弘感觉肩膀上的力量增加。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晃动。 下一秒,他看到了让他忘不掉的一幕。 赵峰的另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右侧的楼梯扶手上。他的整个身体,横在了楼梯的半空中。 然后,他动了。 第75章 镜子里有人 他的手在粗糙的墙壁上寻找可以借力的地方。他的身体紧贴着墙壁,手脚并用,像一只壁虎,从那片布满陷阱的楼梯上方,攀爬了过去。 袁弘在下面看得说不出话。 他出身将门,见过很多高手。但他没见过这样的功夫。 这不像是武功,这是一种为了生存而练出的技巧。没有花哨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 他终于明白,赵峰为什么能成为北境的战神。这种人,在战场上,就是最可怕的武器。 几秒之后,赵峰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的顶端。他落在二楼的地板上,没有发出声音。 他回头,对着下方的袁弘,做了一个上来的手势。 袁弘回过神,他看着那片发着绿光的楼梯,学着赵峰的样子,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他的姿势很狼狈,但没有触发陷阱。 “赵校尉……你……”袁弘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完整。他看赵峰的眼神里,除了敬畏,还有恐惧。 赵峰没有时间解释。 “我们到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前方不远处的一扇门。 那扇门,就是通往皇家藏书阁核心区域的入口。门是朱红色的,没有上锁,还留着一道缝隙,好像在邀请他们进去。 太顺利了。 顺利得让人不安。 袁弘的喜悦被赵峰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赵峰没有上前推门,他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铜镜。这是他从李德那里要来的东西。 他蹲下身,将铜镜小心的,从那道门缝下面伸了进去。 然后,他缓缓地,转动镜柄。 袁弘紧张地凑过去,屏住呼吸,看向那小小的镜面。 镜中,首先映出的是房间内铺着的地毯,然后是书架的底座。 当赵峰将镜面微微上扬,对准门口的方向时。 袁弘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镜子里有人。 透过那面小小的铜镜,他清晰地看到,就在门后不到一尺的地方,一双黑色的官靴,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靴子的主人,就站在门后,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赵峰把铜镜抽了回来。 他开口说出三个字:“是假的。” 袁弘的喉咙动了一下,他问:“那双靴子……” “一个木偶。”赵峰将铜镜收好,“它站在那里,就是想让我们以为里面有人,让我们不敢行动,或者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站起来,指着门缝。 “活人站立时,身体会有细微的晃动。但那双靴子,从我们看到它开始,就纹丝不动。它的角度和位置是死的,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袁弘的后背冒出冷汗。他刚才的紧张和恐惧,竟然都是对着一具木偶。高俅这个人的心思,实在太毒了。 “那……真正的危险是什么?”袁弘放低了声音问。 “是门。”赵峰看着那扇朱红色的门板,“这扇门连着机关。一旦推开,门后的木偶就会倒下,压中地上的踏板。到时候,门两边的墙壁里,会射出至少二十支涂了剧毒的弩箭。” 赵峰补充了一句:“我们会被射穿。” 这句话让袁弘全身发冷。这已经不是陷阱,这是一个必杀的局。推门,会死。不推门,时间一到,守卫发现他们,也是死。 “那我们怎么办?”袁弘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砸墙吗?动静太大了!” “不用砸墙。”赵峰摇头。 他转身走回楼梯口,在袁弘不解的注视下,手脚并用,再次避开了楼梯上的所有机关,悄无声息地爬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回来了。 他的手里,多了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还在墙角刮下来一些灰白色的墙灰。 “赵校尉,你拿这些做什么?”袁弘看不懂。 赵峰没有回答。他走到角落,从伪装用的食盒里,拿出那个之前掉在地上的铜釜。铜釜里还有几块没用完的木炭。 他将木炭倒在地上,用匕首的刀柄,一下下砸着。木炭很快变成了黑色的细粉。 然后,他打开了那个油纸包。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散发出来。这是他之前在一楼杂物间里找到的,用来防潮驱虫的硫磺粉。 接下来的一幕,让袁弘完全无法理解。 他看见赵峰,将黄色的硫磺粉、黑色的碳粉,以及那些墙灰,按照一个特定的比例,小心地倒在一起混合。 袁弘的脑子停转了。他出身将门,自认见识不少。但他从未见过这种操作。这些东西,分开来看,都是宫里最寻常不过的杂物,可赵峰把它们混在一起,动作熟练,像是在配制什么秘药。 “赵……赵校尉……”他的声音都在抖,“这是……什么东西?” “能救我们命的东西。”赵峰的回答很简单。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将那些混合好的粉末,重新用一张更大的油纸包好,扎紧。 “硫磺容易燃烧。碳粉是燃料。而这墙灰里含有硝石,它的作用,是让前面两样东西,在瞬间剧烈地燃烧。” 赵峰的每一句话,都让袁弘觉得陌生。袁弘呆呆地看着赵峰手里那个不起眼的油纸包,感觉自己像在听一件闻所未闻的故事。这些在京城随处可见的东西,组合在一起,竟然有这么大的用处? 这个人……他脑子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赵峰没有理会袁弘的震惊。他从自己的衣服下摆,撕下一根细长的布条,将其在铜釜里残留的灯油中浸透,然后小心地将布条的一端,插进了那个纸包里。 一个简易的爆破物,完成了。 “你……你要炸了这里?”袁弘终于反应过来,失声叫道。 “不。”赵峰摇头,“我的目标,不是门,是门后机关的卡榫。” 他看着袁弘,解释道:“这种弩箭机关的结构一定很精密。为了让它能被轻易触发,它的卡榫会用最脆弱的木头制作。我们不需要太大的威力,只需要爆炸瞬间的冲击和高温,就足以震断或者烧毁那个卡榫。” “机关一坏,这扇门,就是一扇普通的门。” 袁弘张着嘴,说不出话。这已经超出了武功的范畴。这是他无法理解的计谋。 赵峰不再解释。他从一个废弃书架上拆下一根细长的木杆,将那个火药包牢牢地绑在木杆的一头。 他再次蹲下身,屏住呼吸。 第76章 他们正朝着这间废书房走来! 木杆从门缝下面,一点一点地探了进去。他的动作很慢,很稳。他需要根据铜镜里观察到的位置,将火药包,准确地推到那个被木偶挡住的,卡榫的正下方。 位置偏一点,威力就不够。位置再偏一点,就可以直接引爆弩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袁弘紧张地看着,连呼吸都忘了。 终于,赵峰停下了动作。木杆的末端,已经送到了预定的位置。他缓缓将木杆抽回。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点火。 赵峰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他拔开铜帽,对着里面轻轻一吹。 “噗。” 一小点橘红色的火星,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就在他的手,即将靠近那根浸满油的引信时—— “——咚,咚,咚——” 楼下,传来了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是禁军的战靴,踩在木制主楼梯上的声音。 袁弘的身体瞬间僵住! “钱统领,您确定要亲自过来检查?这种小事,交给属下们就行了。”一个听起来是副官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钱忠那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回答。 “高太尉有令,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尤其是这种废弃的地方,最容易藏东西。” “那条通往二楼的暗梯,真的已经封死了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正朝着这间废书房走来! 完了! 袁弘的脑子一片空白,钱忠来了!他们被堵死在了这里! 赵峰的手没有抖。他拿着火折子,凑近浸满灯油的布条引信。 “嗤——” 引信点燃,火苗沿着布条,烧向那个油纸包! “走!” 赵峰喊了一声,抓住袁弘,向后一拽,两人躲进楼梯拐角的阴影里。赵峰按住袁弘,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示意他别出声。 楼下,钱忠和他副官的对话传了上来。 “……那条通往二楼的暗梯,真的已经封死了吗?” “回统领,封死了!三年前就用石砖砌死了,属下亲自带人办的!绝对万无一失!” 脚步声停在了废书房的门口,袁弘不敢呼吸,就在这时! “噗!” 一声沉闷的响动,从朱红色大门的另一侧传来,接着,是一串机括断裂的声音! 一股青烟从门缝下飘出,带着硫磺和硝石的气味。 成了! “什么声音?”门外,钱忠的副官询问,袁弘的身体又绷紧了。 “大惊小怪!”钱忠呵斥道。 “定是哪只老鼠,弄倒了旧书!这地方几十年没人打理,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好像没有闻到那股味道。 “走!去东边的库房看看!那里才是存放重要典籍的地方!”钱忠下达命令。 “是!统领!”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逐渐远去。 走了,他们真的走了! 袁弘身体发软,差点坐在地上,他看着赵峰觉得这个人简直不是人,钱忠……竟然在帮他们! “别浪费时间!” 赵峰松开手,冲到那扇朱红色的门前,他没有犹豫,一脚踹了上去! “砰!” 门开了,门后那具穿着官靴的木偶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在木偶倒下的地方,地上的压力踏板已经碎裂。两侧墙壁里,那些淬了毒的弩箭,安静地待在发射槽里,没有了威胁。 赵峰和袁弘立刻冲了进去,一股混合着旧纸和墨的味道冲了出来,这里就是皇家藏书阁的禁地! 一排排巨大的书架直通屋顶,上面放满了书。 “分头找!”赵峰下令,“靛蓝色封皮!比寻常版本厚三分之一!” “是!” 袁弘应了一声,两人冲进了书海。 书架一排接着一排,看不到头。这里的书太多了。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特定的那本,非常困难! 时间在飞速流逝,一炷香,他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赵峰的速度很快,他的视线扫过一排排书脊。《孙子兵法注》。《太白阴经》。《六韬》。全都是兵法典籍。但他没有停留。 袁弘急得满头大汗,他在书架间穿梭。 这里的书,大部分是黄色或褐色的封皮,偶尔有几本蓝色的,厚度也不对。 希望在一点点消失,难道林晚记错了?或者,那本书根本不在这里? 袁弘靠在一根巨大的承重柱上喘气,心里全是失望。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柱子后面的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矮书架,书架的最底层,横七竖八地塞着几本不起眼的书。 其中一本露出了一个角,那是一种深邃的靛蓝色! 袁弘停住呼吸!他冲过去跪在地上,将那几本书全部扒了出来。 就是它!一本靛蓝色封皮的书,上面用古篆写着五个字——《武经总要注疏》。 它的厚度,比他刚才见过的任何一本兵书,都要厚上将近三分之一! “找到了!”袁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形,他举着那本书,像举着一件宝物! “我找到了!” 赵峰瞬间出现在他身边,他夺过那本书,直接塞进自己贴身的衣服里,用腰带勒紧。 “撤!” 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话,两人不敢停留,迅速从原路返回,穿过被踹开的门,越过失效的陷阱楼梯,回到废书房。 他们翻墙而出,整个藏书阁一片安静,钱忠的“巡查”,似乎为他们清空了所有障碍,两人推着空食盒车,低着头,沿着来时的路,快步走出了神武门。 当他们再次回到京城的人流中时,两人都感觉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 …… 忠勇侯府密室,赵峰将那本靛蓝色的《武经总要注疏》放在桌上,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林晚、周远、忠勇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和期盼,这就是最后的希望! “药液呢?”赵峰问。 “早就备好了!” 忠勇侯从旁边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白玉瓷瓶。 “这是府中方士,按照林将军当年留下的配方,连夜调配出来的显影药液。” 林晚伸出手接过了瓷瓶,她的指尖很冷,她打开瓶塞,用一根干净的毛笔,蘸取了少许透明的液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林晚的笔尖,落在书的第一页上。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朱砂注解。 药液刷过,朱红色的字迹微微化开。 第77章 这他妈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发生,书页上除了原本的注解什么都没有。 “可能……可能不在第一页。”袁弘开口试图安慰自己。 林晚的手有些抖,她翻开了第二页再次涂抹,依旧什么都没有,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众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一连翻过了十几页。 每一页都涂满了显影的药液,但每一页都只有林正德将军的朱砂注解,根本没有什么隐藏的账本! 林晚的脸色从充满希望的潮红一点点变得惨白,她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怎么会这样?这又是一场空欢喜? 周远的身体晃动,他坐回椅子,脸上没有血色。 “假的,都是假的。” 袁弘的脸绷紧。他看着那本被药液浸湿,却毫无变化的书页。他捏紧拳头,关节发出声响。 “爹,我们被耍了。” 忠勇侯没有说话。他的脸看上去老了。 密室里,希望消失了。 “都怪我,是我记错了,是我害了大家。”林晚的嘴唇发白。她看着自己的手。眼泪流了下来。 只有赵峰。 他站在那里,脸没有表情。 他走到林晚身边,从她发抖的手中,拿过那支毛笔。 “继续。” 他将笔,重新塞回林晚的手里。 林晚抬起头看他。 “可是……” “继续。”赵峰说,“林将军心思缜密,他不会做无用的事。我相信他,也相信你的记忆。继续涂,一页都不要放过。” 赵峰的话让林晚停止哭泣。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重新拿起瓷瓶。 她一页一页地翻书,一页一页地涂抹。 二十页。 三十页。 五十页。 密室里很安静。每一次翻页,都像一次审判。 当林晚翻到书本最中间的时候,她的手停住了。 这一页的纸张,触感不对。 它比其他的书页更薄,更光滑。它是一张被特意夹进去的宣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张纸上。 林晚的心脏在胸口跳动。她稳住自己的手,让笔尖的药液,轻轻落在特殊的纸上。 事情发生了变化。 药液接触纸张。原本空白的纸上,出现了字迹。 黑色的字迹很小。字迹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上面有一个日期,一个地点,一笔军械的数量,还有一个北胡将领的名字。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袁弘第一个叫出声。他激动得身体发抖。 “天哪……”周远从椅子上站起。他死死盯着那张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账本。 这是一部用人命写成的卖国记录。 “开元三年,秋。高俅密会北胡三王子,于雁门关外黑风口,以精钢甲三百套,换北胡良马五百匹,黄金三万两。我军‘铁壁营’突袭计划泄露,三千将士,全部阵亡。” “开元四年,春。高俅命其心腹,倒卖军粮十万石与北胡。北境守军断粮七日,饿死者上千,出现人吃人的情况。” “开元五年,冬。高俅将我朝新研发的‘神火弩’图纸,卖给北胡王庭……” 一件又一件的罪证摆在眼前。 众人看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他们终于明白,北境的军队为何连年战败。他们终于明白,那些战死沙场的同袍,不是打不过敌人,而是被自己人出卖了。 “畜生!畜生啊!” 袁弘的眼睛发红,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坚硬的青石砖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砰!” 忠勇侯一掌拍在桌上。这位老帅气得身体发抖。 “立刻抄录!” 老侯爷下达命令。 “袁弘!用最快的速度,用显影药水,将这份账本,一式五份,全部抄录下来!” “是!” “抄录完毕后,你立刻出府!连夜将副本分别送去给孙御史、王御史,还有康王府!告诉他们,明日早朝,我要他们与我一同,死谏!” 忠勇侯做出了决定。 这次,不是弹劾。是拼命。 “爹!我明白了!”袁弘点头,立刻开始准备。 所有人都被这份罪证震动,准备拼死一搏。赵峰却看向了周远。 “周大人。” “赵校尉,有何吩咐?”周远现在很敬佩赵峰。 “高俅的党羽遍布朝野,明日早朝,必是一场苦战。”赵峰说,“光靠御史和王爷,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最后的手段。” “最后的手段?” “皇后娘娘。”赵峰说出四个字。 “陛下被高俅蒙蔽,已经听不进劝告。但皇后娘娘出身名门,为人贤德,最重情义。她与林将军的夫人,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赵峰看着周远。 “你立刻想办法,联系上皇后身边的人。不要提账本,不要提国事。只告诉她,林家有女,孤苦无依,正被人追杀,情况危险,求她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林家最后一个人。” 众人还在想如何在朝堂上与高俅对决,赵峰却已经想到了如何从后宫给皇帝施加压力。 “我明白了!”周远领会了意思,点头说,“我这就去办!” …… 与此同时,太尉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高俅正在擦拭一柄宝刀。 一个黑衣暗卫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大人,侯府那边传来消息,他们找到了。” 高俅擦拭刀身的手停住。 他抬起头,不觉得意外。他笑了。 “找到了……很好。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他放下宝刀,站起身,走到书房的一面墙壁前。 他转动机关。 墙壁移开,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只有一个盒子。 高俅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封封好火漆的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 “林正德以为他留了后手,却不知道,我一直等着他。” 高俅将那封信交给暗卫。 “你,立刻进宫,去见王公公。告诉他,这是我送他的礼物。让他亲手,将这封信,交给陛下。” “是!”暗卫接过信,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高俅走到窗前,看着皇宫的方向。他的嘴角动了动。 “赵峰,你以为你赢了?不,你只是我用来扳倒忠勇侯府的一颗棋子。” 一个时辰后。 皇宫,养心殿。 皇帝看着大太监王公公呈上来的密信,脸色变了。 信,是模仿赵峰的笔迹伪造的。 信的内容,是赵峰写给北胡大汗的“效忠信”。 信中,“赵峰”详细说明了自己如何利用林家的案子,搅乱朝局,联合忠勇侯,逼宫谋反,最后“里应外合”,帮助北胡大军踏平京城,夺取皇位的计划。 第78章 清剿逆贼! “拿笔墨来!”皇帝站起来吼了一声。 王公公跑去磨墨,皇帝抓住笔,在一卷黄色的圣旨上写下了他的旨令。 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 “传我的密令!”他把写好的圣旨拍在桌上。 “命令禁军统领钱忠,马上封锁京城九个城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调动京城大营三万士兵,马上进城把忠勇侯府,给我围起来!” 皇帝的声音在养心殿里回荡,他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玉玺,沾上红色的印泥盖了下去。 最后他在圣旨的末尾又加了四个字!! “格杀勿论!” …… 天还没亮,京城里响起了一阵阵沉重的声音,那是九座城门一起关闭的声音。 忠勇侯府正堂灯火很亮,忠勇侯换上了一品武官的朝服,头发胡子都白了,但身体很直。 袁弘、周远,还有几个和侯府关系好的老臣都在这里,他们的脸上都是一种准备拼命的表情。 桌子上五份用药水抄录好的账本副本放得很整齐,赵峰站在角落还穿着普通的布衣。 他已经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接下来是这些文臣武将的战场。 “时间差不多了。”忠勇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 “今天早朝不是高俅死就是我们亡!各位跟我上殿!” 他迈开步子准备走出大门,就在这时。 “咚!咚!咚!咚!” 外面突然传来了整齐密集的脚步声,那声音沉重压抑,还带着金属摩擦的声音。 是军队!是大规模的军队在集合!正堂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袁弘第一个冲到门口把大门拉开一条缝,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白了。 门外街道上火把很多,像白天一样,数不清的穿着重甲的士兵,拿着长枪,挎着钢刀,像一道铁墙,把整个忠勇侯府,围了好几层。 黑压压的军队看不到头,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杀意,最前面的一个将领,举起了他手里的令旗。 为首的将领是李猛,京畿大营的副都统。他是一个只执行皇帝命令的武将。 李猛不看袁弘,视线越过大门,看向正堂。他看见了里面所有穿朝服的大臣。他的视线最后停在忠勇侯身上。 “侯爷。”李猛开口,“末将奉陛下密令,保护侯府周全。” 保护?袁弘想发笑。三万大军用来保护,这其实是监禁。 “李都统。”忠勇侯走上前,他的声音很平稳,“我正要和各位同僚进宫早朝。这是什么情况?” “陛下有口谕。”李猛回答,“京城混入了北胡逆党。为了侯爷和各位大人的安全,从今天起,任何人不能离开侯府。” 李猛的手按住刀柄,继续说:“违反命令的人,按照逆党同伙处理,格杀勿论。” 这几个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计划已经失败。他们无法上殿,也无法离开府邸。那些拿到账本副本的御史和王爷,想必也都被“保护”起来。高俅赢了。皇帝亲自帮他解决了所有麻烦。 一张网已经收紧,他们无法挣脱。 “爹……”袁弘看着父亲,脸色发白。 忠勇侯没有多说,他转身对李猛讲:“有劳李都统了。” 他走回正堂。侯府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门栓落下。天色好像完全黑了。 密室里。 气氛很压抑。 周远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重复说着:“完了,全完了,这是死局……” 跟随忠勇侯的几位老臣也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们一生征战,和权臣斗,和外敌打,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力。在皇帝的权力面前,计谋和忠诚都没有用处。 “砰!” 袁弘一拳砸在墙上,手上流出血,他却感觉不到痛。 “都怪我!我太天真了!”他眼睛发红,声音里都是悔恨,“我以为拿到账本就赢了!我没想到高俅那个老贼能说动陛下对付我们!他的动作太快了,太狠了,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是为了国家,为了死去的将士,最后被围剿的却是自己。 绝望的情绪在密室里蔓延。他们似乎能听见门外军队的呼吸声。只要皇帝下令,他们就会被消灭。忠勇侯府百年的名声,就要在这里结束。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林晚站了起来。 她脸上还有泪,但眼睛里有光。她走到赵峰面前。 “赵大哥。”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们还有机会。” 袁弘抬头,苦笑说:“林姑娘,别说傻话了。现在神仙也救不了我们。” “不。”林晚摇头,她看着赵峰,“朝堂的路走不通了,但我们可以走另一条路。”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计划。 “我去找皇后娘娘!” 这话让密室里的人都感到惊讶。 周远第一个反对:“不行!这太冒险了!你现在出不去,就算能出去,坤宁宫到处是守卫,你怎么见到皇后?” “是啊,林姑娘。”一位老臣叹气,“皇后虽然贤德,但后宫不能干预政事,这是规矩。你就算见到她,她也帮不了忙。” “她会的。”林晚的语气很肯定。 她转向众人,说出了一个秘密。“你们只知道我母亲和皇后娘娘是朋友,却不知道,我父亲救过皇后娘娘唯一的亲弟弟。” 这个秘密让密室里的绝望气氛有了一丝松动。 “当年,皇后的弟弟在江南游学,被一群土匪抓住,受了很重的伤,快要死了。是我爹带兵路过,把他从土匪窝里救出来,还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伤,才保住了他的命。” “这份恩情,皇后娘娘一直记得。我爹还在的时候,她每年都派人送东西来。她说,林家的事,就是她娘家的事。” 林晚看着赵峰,眼里是最后的希望。“只要我能见到她,把爹的冤情,把这份真正的账本交给她!我相信,她一定会管!” 这个秘密带来了一线生机,但现实的问题还在。怎么出去?怎么见到皇后? 希望的光芒似乎又要熄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忠勇侯,身体动了一下。他想起了什么事情。他的目光在密室里扫过,最后停在墙角一个石狮子雕像上。 “太祖……保命之路……”老侯爷嘴里念着几个字。 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他快步走到石狮子前。他的手在石狮子的底座上,按照一个特殊的顺序转动。 “咔……咔嚓……” 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响起。 第79章 娘娘不见客 密道口打开,风从地底吹出,灯火晃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林晚和袁弘身上。 “拿着。” 赵峰把一个东西塞到林晚手里。 那是一个兽骨徽记,上面是狼头图案,眼睛的位置有红色宝石。 “这是北胡万夫长的信物。”赵峰说,“账本是证据,这个是旁证。它能证明你说的事。” 林晚握紧骨雕,手指发白。 她点头。 “记住,保住自己最重要。事情不行,立刻回来。我们再想办法。”赵峰又说。 “我明白。”林晚的眼睛红了,但没有流泪。 她知道现在不能哭。 忠勇侯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林晚,脸上只剩沉重。 他没说话,对着两人鞠了一躬。 这一拜,是袁家百年的忠烈,是所有人的命。 袁弘扶起父亲,眼睛里有泪。他转身对赵峰和周远抱拳。 “保重!” 说完,他拿起一盏防风灯笼,跳进黑暗的密道。 林晚吸了一口气,跟了进去。 黑暗吞没了他们。 密道里很冷,很湿。 石壁上的水滴下来,声音是“嘀嗒、嘀嗒”。在这条安静的通道里,这个声音被放大了。 袁弘在前面举着灯笼。 黄色的光只能照亮前面一小段路。 更远的地方,是完全的黑暗。 林晚跟在后面,一只手抓着油布包好的《武经总要注疏》。 脚下的石阶很滑,长满了青苔。 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这条密道不知道封了多少年,走在里面,像是在赌博。 一步是生,一步是死。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 在地底下,时间好像没有了意义。 终于,袁弘停下。 “到了。” 他的声音在通道里有回响。 前面是一道向上的石梯。 石梯的尽头,能看到一点月光。 那里是枯井的底部。 “我在这里等你。”袁弘把灯笼给林晚,又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宫女的衣服,你上去就换上。” “好。” “林姑娘,拜托了。”袁弘的声音有些抖。 林晚没回答,又用力点了点头。 她拿过灯笼,背上包袱,顺着冰冷的石梯向上爬。 井壁很粗糙,都是湿滑的苔藓。 她爬得很吃力。 当她的手碰到井口边缘的砖石时,一股带着泥土和花香的空气吹了过来。 她翻出井口,瘫在草地上,大口喘气。 出来了。 她真的从那座被三万大军围住的府邸里出来了。 这里是坤宁宫的后花园。 四周很安静,只有几声虫叫。 月光照在假山和花丛上,有很多影子。 林晚不敢耽搁,她打开包袱,换上粗布的宫女衣服,又用一块灰色头巾把头发包好。 做完这些,她发现一个大问题。 她不知道皇后在哪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她。 她很着急,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个提着木桶的小身影低着头走过来。 可能是脚下太滑。 “哎呀!” 那个小宫女脚下一歪,摔在地上。 木桶滚了出去,水洒了一地。 “你没事吧?” 林晚跑过去,把小宫女扶起来。 小宫女大概十五六岁,摔得不轻,膝盖破了一块皮,正在流血。 “疼……”她眼睛一红,眼泪快出来了。 林晚从自己的衣袖上撕下一块布条,蹲下身,为她包扎伤口。 “别动,忍一下。”她的动作很轻。 小宫女看着她,好像没想到会遇到好心人。 “谢谢你……姐姐。”包扎好后,小宫女说,“我叫小翠,是……是皇后娘娘身边扫地的。” 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林晚的心跳了一下,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没有犹豫。 “噗通”一声,她对着小翠跪了下去。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小翠吓了一跳,想去扶她。 林晚不起来,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 玉佩上雕刻着一棵兰草。 “小翠妹妹,求你,救救我全家!”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块玉佩,是当年皇后娘娘的亲弟弟,送给我父亲的信物!求你把它交给皇后娘娘,告诉她,故人林正德的女儿林晚,有天大的冤枉,想见娘娘一面!” 小翠的眼睛睁大。 林正德。 这个名字,她听皇后娘娘说过很多次。 娘娘总说,林家对她们家有大恩,这份情,她一辈子都记得。 可是……私自带外人见皇后,是杀头的死罪。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晚,又看看那块代表恩情的玉佩。 她心里很乱。 一边是自己的命,一边是娘娘总提起的恩人的后人。 最后,善良压过了害怕。 小翠咬了咬牙,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姐姐,你快起来!”她扶起林晚,“你跟我来!我……我带你去见掌事姑姑!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了!” 小翠带着林晚,躲开巡逻的侍卫,来到灯火通明的坤宁宫正殿外面。 “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走!” 小翠说完,提着裙子跑进殿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晚站在柱子的影子里,心跳得很快。 过了一会儿。 “吱呀——” 沉重的殿门打开,一个表情严肃,穿深色宫装的中年女人走出来。 她是皇后最信任的锦绣姑姑,她的视线落在林晚身上。 “皇后娘娘身体不舒服,不见外客。”锦绣姑姑说话没有一点感情。 “姑娘请回吧。” 锦绣姑姑说出“请回吧”,然后转身准备关上殿门。 林晚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千辛万苦,从那座被围困的府邸里爬出来,冒着杀头的风险潜入后宫,换来的却是拒绝。 她知道,这不是锦绣姑姑的意思,这是皇后的意思。这是后宫的试探,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她不怪皇后。但她不能退。 她身后,是忠勇侯府上下的性命,是赵大哥最后的信任,是父亲沉冤昭雪唯一的希望。 眼看那扇门就要合上。林晚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殿门的方向喊道:“民女林晚,不求皇后娘娘为父伸冤!” 她的声音传进了殿内。正要关门的锦绣姑姑,动作停住了。 林晚高高举起手中的玉佩,对着殿门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民女只求皇后娘娘,看在家父与国舅爷当年的旧情上,听民女一言!” “若民女所言有半句虚假,或有半点构陷朝臣之心,愿当场血溅宫门,以证清白!”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小翠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想去扶,又不敢动。锦绣姑姑的脸上也出现了变化。 坤宁宫内外,陷入一片死寂。 第80章 一个机会 林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殿内传来一个声音。 “让她进来。” 林晚紧绷的身体瞬间一软。锦绣姑姑看了她一眼,终于侧过身,让开了道路。 “进来吧。” 林晚在小翠的搀扶下,踉跄着站起身,顾不得额头的伤,迈步走进了坤宁宫。 殿内燃着上好的龙涎香。一个身穿凤袍的女人端坐在主位上,她便是当朝皇后。 皇后没有让林晚起身,也没有看那枚玉佩,只是看着她,等她说话。 林晚不敢抬头,再次跪倒在地。“民女林晚,叩见皇后娘娘。” “林正德的女儿?”皇后的声音很平静。 “是。” “你好大的胆子。” 林晚的心一紧,但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她抬起头,迎着皇后的目光。 “回娘娘,民女不是胆大,是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她没有哭诉,只是用最平静、最清晰的语调,将整件事情叙述了一遍。 “家父忠君爱国,却被高俅诬陷通敌,满门抄斩。” “赵峰赵校尉,为查明真相,被污蔑为叛党逆贼。” “高俅此人,才是真正通敌卖国之贼!他将我朝军械、军粮、军情,源源不断地送往北胡,换取金银,致使我北境将士,尸骨成山!” “我们找到了他的罪证,一本隐藏在家父兵书中的,他与北胡交易的密账!” “可就在我们准备明日早朝死谏之时,陛下却下达密令,调动三万大军,将忠勇侯府团团围困,欲将所有知情者,一体剿杀!”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石头砸在地上。 说完,她从怀里,将那枚从北胡万夫长身上缴获的狼头骨雕,高高举起。 “娘娘,这是物证!它足以证明,高俅与北胡高层,早有勾结!” “而那本真正的账本,如今就在侯府之中。民女无法带来,只因侯府已成死地,所有人,插翅难飞!” “民女今日冒死前来,不求娘娘为我们主持公道,只求娘娘能看在家父当年救下国舅爷的份上,给陛下提个醒,不要被奸臣蒙蔽,错杀忠良!” 说完,她再次叩首。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皇后一直静静地听着。她的视线,终于从林晚的脸上,移到了那枚玉佩上。 锦绣姑姑会意,走上前,将玉佩拿起,呈了上去。 皇后接过那枚温润的玉佩。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那株熟悉的兰草雕刻。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一年,她唯一的弟弟,那个顽劣的少年,在江南被土匪围困,身中数刀,命悬一线。 是林正德,率兵将他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她还记得,弟弟回来后,拉着她的手说的话。 “姐,林将军说了,好男儿当为国尽忠,不可虚度光阴!” “姐,这块玉佩是他送我的,他说,见玉如见人,以后但凡林家有难,我王家,必须倾力相助!” 往事,历历在目。而如今,林家,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恩人的女儿,跪在自己面前,额头带血,满眼绝望。 皇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再睁开时,做出了决定。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在殿内响起。 “本宫信你。” 林晚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皇后话锋一转,“你可知,就在一个时辰前,高俅呈上了一封密信。” “信中,是‘赵峰’写给北胡大汗的效忠信,计划着如何里应外合,颠覆我大宋江山。” “陛下,已经信了。” 林晚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认定了你们是谋逆的乱党。本宫现在去为你们求情,非但无用,反而会引火烧身,让陛下更加猜忌。” 皇后看着林晚,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本宫……只能……” 皇后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本宫……只能保住你们的命,直到明日早朝。” 林晚抬起头,这句话不是拒绝,这是机会! “陛下正在气头上,任何求情都没有用。”皇后的言语恢复了冷静,“直接对抗,你们只会死得更快。想让他改变主意,只能让他自己亲耳听见,亲眼看见。” “本宫现在就去养心殿。”皇后站起身,凤袍上的刺绣在烛光下移动。 “本宫会用王家与林家的恩情,用我这个皇后的身份,去赌一次。赌陛下心里,还剩下最后一丝理智。” “本宫会告诉他,高俅的密信有问题,赵峰的为人他最清楚。这样草率地处死功臣,只会让天下人失望,让北胡看我大宋的笑话。” “本宫的目的,不是让他相信你们,而是让他怀疑高俅。” “只要他开始怀疑,他就不会立刻下令‘格杀勿论’。他会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在文武百官面前,与高俅对质的机会。” 林晚的心提了起来,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先保住性命,再想之后的事。 “但这机会,只有一次。”皇后的语气变得非常严肃。 她缓缓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一支金凤钗,钗头雕刻着一只凤凰。 她将这支凤钗,亲手交到林晚的手中,凤钗入手有温度,却很沉。 “拿着它。” “明日一早,你将此钗交给赵峰。侯府外面的禁军,肯定已经换成了京畿大营的兵马。他们不认识赵峰,但他们认识本宫的凤钗。” “有这支钗,可以保他安全进入金殿。” “但是,林晚,你给本宫记清楚了。”皇后一字一句地说话。 “如果那本账本,不能成为扳倒高俅的铁证。” “如果你们在朝堂之上,输了。” “那么,死的不止是你们。” “本宫,还有我身后的整个王家,都会因为‘勾结逆党,干预朝政’的罪名,全部被处死。” 林晚用力攥紧了那支凤钗,金属的触感很清晰,她没有退路,皇后同样没有退路。 “民女……谢娘娘!”林晚重重叩首。 …… 密道中,当林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片昏黄的灯光下时,袁弘立刻冲了过去。 “林姑娘!怎么样了?”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支赤金凤钗,递到了他的面前。 袁弘愣住了,他出身侯府,自然认得,这是皇后贴身的信物! 两人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侯府的密室,当那支代表皇后决心的凤钗,被放在桌上时,整个密室里,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盯着那支凤钗,仿佛那是唯一能救命的东西。 第81章 陛下夜深了 林晚将皇后的计划,一字不漏地全部说出,周远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几位老臣的眼睛里,也重新有了神采。 “好!好一个皇后娘娘!”忠勇侯一拳砸在桌上,言语中带着激动,“有胆识!不愧是国母!” “爹!我们有救了!”袁弘激动的声音发颤。 赵峰从桌上,拿起了那支凤釵,他感受着上面的温度,脸上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锐利。 “不。”他吐出一个字。 密室里刚刚燃起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下去。 “我们不是有救了。”赵峰将凤钗放回桌上,看向所有人,“我们只是从一个必死的局,换到了一个九死一生的局。” “皇后的计划,是把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压在了明日的朝堂之上。” “只许胜,不许败。” 忠勇侯重重点头,他完全明白赵峰的意思。 “赵校尉说得对!”他看向自己的儿子,“袁弘!” “孩儿在!” “我记得,府中还有一条通往城南孙御史府上的地道,是当年为了传递军情所建!” “是!爹!还在!” “好!”忠勇侯眼中闪过决断的光,“你亲自带上两个死士,将皇后的承诺与计划,立刻传达给孙御史、王御史,还有康王!告诉他们,明日早朝,就是决战之时!让他们做好准备,无论如何,也要将高俅的罪证,公之于众!” “孩儿遵命!”袁弘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领命而去。 破釜沉舟,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整个忠勇侯府,连同那些被软禁的忠臣,像一架机器,在黑暗中,悄然运转了起来。 …… 与此同时,皇宫养心殿,皇帝坐在龙案之后,胸口因为愤怒而起伏。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上面,“格杀勿论”四个字,墨迹未干,杀气很重。 只需要他拿起玉玺盖下去,忠勇侯府,就会立刻血流成河。 他的手已经伸向了那方代表皇权的玉玺,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冰冷的玉石时。 “吱呀——” 殿门被轻轻推开,大太监王公公刚想呵斥,却在看清来人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皇后端着一碗亲手熬制的安神参汤缓缓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仿佛对殿内的一切一无所知。 “陛下,夜深了,臣妾给您熬了碗安神汤,喝了吧。” 她的声音不大,皇帝没看她,眼睛还盯着那份圣旨,开口道:“都给朕退下!” 皇后把参汤放在龙案的角落走到皇帝身后,伸出手不轻不重地给他按着太阳穴。 “陛下是天子,身体要紧,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动怒,伤了自己不值得。” 手指的力道正好,皇帝紧绷的身体稍微松弛了一些,他没有再赶人,皇后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她没有提忠勇侯,也没有提赵峰,她慢慢开口,像是在讲一件旧事。 “臣妾前几天看史书,看到一件事觉得有点意思。” “前朝有个皇帝,和陛下一样很厉害,他手下有个大将军,一直在边关打仗,立了很多功劳,外族人都怕他。可朝廷里有个大臣,嫉妒将军的功劳,就天天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坏话,说将军手里兵多,想造反。” 皇后说话的语气很平,但每个字都让皇帝心里不舒服。 “一开始皇帝也不信,但那个大臣很会办事,伪造了很多‘证据’,时间长了皇帝就开始怀疑了。” “终于有一天皇帝发了火,下了一道命令,把那个还在前线打仗的大将军定了死罪。” 说到这里皇后的手停了一下,皇帝握着朱笔的手,也停在半空。 “后来呢?”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 “后来……”皇后叹了口气,“后来,将军一死,边关的军队就乱了。外族人趁机打了进来,一路攻城略地,很快就打到了京城。那个皇帝被围在宫里,才从那个大臣家里搜出了他和外族勾结的证据。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史书上说,那个皇帝在城破前,在宫里放火自杀了,只留下一句话:我,对不起忠臣,也对不起天下人。” 故事讲完了,养心殿里很安静,皇帝没说话,但他握着朱笔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了赵峰,那个在北境战场上像个疯子一样打仗的年轻人,他不止一次在战报上看到这个名字,赵峰的忠心他是知道的。 他又想起了高俅,那个平时最会说话最懂他心思的太尉,怀疑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很难压下去。 那封所谓的“效忠信”,真的没有问题吗?赵峰如果真想造反,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皇后看时机差不多了,才像是不经意地轻轻说了一句。 “忠勇侯是开国功臣的后代,袁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臣。他老侯爷一辈子做事小心,怎么会轻易和一个叛徒混在一起?臣妾总觉得,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她看着皇帝紧绷的后背又补了一句。 “陛下是圣明的君主,想必……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错杀一个忠臣吧?” 这句话让皇帝心里最后一丝坚持也动摇了,他紧握的朱笔慢慢松开了。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殿里的蜡烛都跳了一下,最后,他把那份写好的圣旨抓起来,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罢了!”皇帝的声音里还有怒气,但更多的是烦躁。 “明日早朝,朕要亲自听听!朕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能拿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铁证!” 皇后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松开,手心里全是汗,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为赵峰,为忠勇侯府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东西。 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个消息,很快通过密道传回了忠勇侯府,密室里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 “太好了!皇后娘娘成功了!”周远激动地站了起来,原本灰败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几位老臣老泪纵横。 忠勇侯紧绷了一夜的脸,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有赵峰,依旧平静。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本靛蓝色的《武经总要注疏》,轻轻抚摸着封皮。 “各位大人,不要高兴得太早。”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兴奋,都冷却了下来。 第82章 朕要亲自听听! “皇后娘娘为我们争取到的,不是生路,而是一个走上刑场的机会。” 赵峰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明日早朝,金殿之上,文武百官,天子座前。那将是我们的战场,也是我们的断头台。” “我们面对的,是经营朝堂数十年,党羽遍布,根深蒂固的高俅。我们手里的证据,只有这一本隐藏的账本。一旦我们不能一击必杀,让他有任何翻身的机会,那么,等待我们的,就真的是格杀勿论。” “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密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赵峰的意思。 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决战的开始。 “赵校尉说得对。”忠勇侯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明日的朝堂,将是刀光剑影,步步杀机。 赵峰的视线,落在了刚刚从另一条密道返回的袁弘身上。 “袁弘。” “赵校尉,有何吩咐?”袁弘上前一步,他对赵峰,如今已是心服口服。 赵峰看着他,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奇怪的命令。 “明日早朝,你不用上殿。你带几个身手最好的府卫,换上殿前武士的衣服,混进去。” 袁弘一愣:“混进去做什么?保护你们吗?” “不。”赵峰摇头,“你什么都不要做,也什么都不要管。从早朝开始的那一刻起,你的眼睛,只需要盯住一个人。” “谁?” “高俅。” “盯住他做什么?”袁弘更加不解了。 赵峰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盯住他的双手。” “双手?” “对。”赵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特别是他左手拇指上,那个墨绿色的玉扳指。你记住,在朝堂上,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局势对我们有利还是不利,你都不要动。” “除非……” 赵峰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除非你看到,高俅用他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捻动了那个扳指。” “一旦他做出这个动作,不要有任何犹豫,不要等任何命令。你和你的人,必须在第一时间,不惜一切代价,冲上去,控制住他的双手!” 这个命令,太过匪夷所思。 袁弘张了张嘴,还想再问。 赵峰却摆了摆手。 “不要问为什么,执行命令。” 看着赵峰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袁弘将所有的疑问都咽了回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天色发白,京城在安静中醒来,忠勇侯府的正堂灯还亮着。 忠勇侯换上了一品麒麟武官朝服,白发用紫金冠束起。他站在那里,身体笔直,不像是去上朝,倒像是要去战场。 他身后,孙御史、王御史几位老臣也穿好了官服。他们将一份用油布包好的账本抄录副本,放进袖子里。这东西不重,但关系到所有人的性命。 周远站在角落里,他的官阶最低。他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赵峰,赵峰还穿着布衣,和这一屋子官袍很不协调。 “时辰到了。”忠勇侯开口,打破了安静。 他没多说,带头向府门走去。 府门打开。 门外,原本围住侯府的三万大军不见了。换成了几百个穿金甲的殿前禁军。他们站成两排,从侯府门口,一直排到街的尽头,空出一条去皇宫的路。 忠勇侯一行人上了马车。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滚动的声音。 太和殿。 百官已经站好,大殿里的气氛很紧张。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有事要发生。那些和高俅一派的官员,脸上带着冷笑,看忠勇侯等人的样子,像在看死人。 龙椅上,皇帝面无表情。 早朝的流程一步步进行,没人听得进去。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终于,大太监王公公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忠勇侯一步站了出来。 “臣,忠勇侯袁烈,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说了一个字。 “讲。” “臣,要为已故护国将军林正德,鸣冤!” “臣,要为忠武校尉赵峰,申冤!” “臣,要弹劾太尉高俅,通敌卖国,罪不容诛!”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重,整个太和殿都炸开了锅,官员们一片哗然。 忠勇侯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他从袖中拿出那份账本副本,双手举过头顶。 “这是高俅与北胡交易的密账,上面记录了他如何倒卖军械,泄露军情,害死我北境三万将士!证据确凿,请陛下降罪!” 孙御史与王御史也站了出来,拿出同样的账本。 “臣,附议!” “臣,附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俅身上。 高俅脸上一点也不慌,甚至还笑了一下。 他慢步走出队列,对着皇帝一拜。他的动作很从容,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陛下。”高俅开口,声音里带着委屈,“老臣为国操劳,没想到今天会被人这样陷害!” 他转过身看着忠勇侯,眼睛里好像有泪光。 “侯爷!我敬你是开国元勋的后代,可你也不能为了包庇一个叛徒,就这样污蔑我!林正德的罪,证据都在!赵峰的叛逆,人人都知道!你今天拿一本不知道从哪来的假账本,就想污蔑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说完也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 “陛下!这才是真正的证据!”他举起那封伪造的、赵峰写给北胡大汗的效忠信。 “这上面,写清楚了赵峰如何联合忠勇侯,搅乱朝局,准备谋反,要里应外合,毁我大宋江山!请陛下明鉴!” 两份完全相反的证据摆在了所有人面前,金殿之上又一次安静下来。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很不好看,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着,他没有偏向任何一边,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传大理寺卿,王朗。” 高俅的嘴角出现一丝微笑,一个穿三品官服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他是新任的大理寺卿王朗,是高俅提拔起来的人。 “臣,王朗,参见陛下。” “你去核验那本账本的真假。”皇帝说道。 “臣,遵旨。” 王朗走到忠勇侯面前接过那份账本,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他们看着王朗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 所有人都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周远身边的老臣,身体晃了一下,就在王朗准备开口宣布“这是伪造的”那一刻。 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第83章 宣赵峰上殿面圣! “陛下!这本账本的真假,臣能证明!” 众人看过去,一个穿七品官服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是周远。 高俅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周远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他走到大殿中间,对皇帝一拜。 “陛下,臣以前是林将军帐下的主簿,负责整理所有军务文书。林将军的笔迹、用印的习惯,没人比臣更清楚!”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叠已经发黄的公文。 “陛下请看!这是林将军生前处理公务留下的手稿!无论是上面的朱砂批注,还是私人印章的印泥深浅、盖印的角度,都和这本账本上的记录一模一样!笔迹可以模仿,但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不可能伪造得这么像!” 周远的话,让高俅的脸色有了一点变化。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冷笑一声。 “胡说八道!”他大声说,“一个罪臣的旧部下,谁知道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一起伪造证据!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胡说!” 他再次转向皇帝,躬身一拜。 “陛下!他们就是想给您泼脏水!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说赵峰是忠臣,说这账本是真的,那好办!” 高俅的声音突然变大,带着挑衅。 “有本事,就让赵峰那个逆贼,亲自上殿来跟老臣对质!” 他很确定赵峰现在被大军围困,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这一招,是要把忠勇侯等人逼到绝路。 忠勇侯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就在高俅以为自己赢定了,准备看对手绝望的表情时。 殿外,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响彻整个太和殿。 “皇后懿旨——” “宣——忠武校尉赵峰,上殿面圣!” 那个声音传进太和殿,殿内的吵闹停了。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殿门。 皇后懿旨? 宣赵峰上殿? 高俅脸上的笑容僵住。他眼里的得意不见了,换成一种惊愕。皇后插手了朝政。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人影出现在殿门口。 那人穿着七品忠武校尉的官服,衣服有些旧。他走进来,腰杆很直,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他的视线扫过满朝的官员,眼神里没有畏惧。 是赵峰。 他真的来了。 他左手举着一样东西,不是兵器,也不是圣旨,是一支金凤钗。金钗在晨光下反光。 有官员认出,那是皇后从不离身的物件。 赵峰身后跟着两个坤宁宫的太监。他们低着头,站在那里,表明了赵峰的来意和身份。 高俅的脸色很难看。他盯着赵峰手里的凤钗,嘴角的肉跳了一下。 他算计了一切,没算到皇后会为了林家和赵峰,赌上整个王家。 赵峰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他穿过人群,走到大殿中间,在龙椅十步处停下。 他没有下跪,把那支凤钗举过头顶。 “臣,忠武校尉赵峰,奉皇后懿旨,前来面圣!” 他的声音传遍了金殿。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赵峰。他看见了凤钗,也看见了赵峰的镇定。他心里的火气消了,眼神变成审视。 “平身。”皇帝开口。 “谢陛下。” 赵峰收好凤钗,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赵峰。”高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身为逆贼,擅闯金殿!你可知罪!” 赵峰站起身,看向高俅。 “太尉大人说我是逆贼,证据呢?” “这封你写给北胡大汗的效忠信,不是证据?”高俅晃动手里的信。 赵峰没看那封信,他的目光回到龙椅上。 “陛下,账本和笔迹的真假,大理寺会分辨。臣今日上殿,不是为了和高太尉争论。” 他停顿一下,声音提高。 “臣要呈上的,是一份连高太尉自己,都无法否认的铁证!” 他说完,从贴身衣服里,拿出一个油布包。 他打开油布,里面不是卷宗,也不是书信,而是一张泛黄的皮纸。 那是一张狼皮。 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北胡的文字。 “此物,是臣从北胡密使身上截获。”赵峰举起狼皮信,“信上是北胡三王子,写给京城一位‘大人物’的亲笔信!” 高俅的瞳孔收缩。 “信中,北胡三王子确认,将于开元四年春,在雁门关外的黑风口,交接军粮十万石!同时,他还感谢这位大人物提前送来的情报,让他们伏击了我朝的‘铁壁营’!” 赵峰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开元四年,春,军粮十万石,铁壁营! 忠勇侯身体晃了一下。他低头,手发抖,翻开那本账本。 他找到了其中一页。 上面用朱砂写着: “开元四年,春。高俅命其心腹,倒卖军粮十万石与北胡。北境守军断粮七日,饿死者上千,出现人吃人的情况。” 日期,地点,数量,完全对得上。 狼皮信和账本,互相印证。 一本账本可以伪造,这封敌国王子用狼皮写的信,怎么解释? 朝堂上,官员们开始议论。 高俅的党羽,一个个脸色发白,张着嘴,说不出话。 “胡说!”高俅尖叫,“这东西也是你伪造的!北胡文字,谁认识!还不是随你乱说!” “臣认识。” 康王从宗室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他年轻时去过北胡,懂北胡的文字和风俗。 他走到赵峰面前,接过狼皮信。他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头,看向高俅。 “信上所说,与赵校尉说的,一个字都不差!” 高俅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赵峰没有停下。他看着高俅,再次向皇帝一拜。 “陛下,为防高太尉抵赖,说臣与康王殿下串通,臣,还带来了一个人证!” 他转身,对着殿外喊了一声。 “带人证!” 两个殿前禁军,押着一个穿驿丞衣服的男人走了上来。 男人一进大殿,看见这个场面,腿一软,跪在地上,全身发抖。 “草……草民王二,叩见陛下!” 是云州驿站的驿丞,王二。 皇帝皱眉:“你是何人?” 王二吸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赵峰,又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高俅。 “回陛下!草民是云州驿站的驿丞!几天前,高太尉……高太尉派人追杀草民,想烧掉驿站所有和边关来往的信件记录!如果不是赵校尉赶到,草民已经死了!” “草民……草民有人证!驿站的伙计都能作证!他们都看见了那些杀手!” 物证,人证,证据形成了闭环。 从账本,到狼皮信,再到驿丞,一环扣一环,把高俅通敌卖国的罪名钉死。 金殿之内,没有声音。 高俅站在那里,脸色从青到白,最后变成死灰。他喘着气,额头都是冷汗。 第84章 你还有何话说 他输了。 输得很彻底。 大殿之上,皇帝的手已经抬起,他即将下令处死高俅。所有人都停止呼吸,等待着命令。高俅站在那里,汗水流下,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转动眼珠,寻找活路。 就在此时,他藏在袖子里的右手动了。他的手指,捻动了左手拇指上的那枚墨绿色玉扳指。 一下。 两下。 三下。 这个动作很小,在这紧张的朝堂上,没有人发现。 除了一个人。 袁弘。 他按照赵峰的命令,从早朝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高俅的双手。当他看到那个捻动扳指的动作时,他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就是这个信号! “动手!” 一声大喝从袁弘口中发出。 他旁边,那几个伪装成殿前武士的侯府护卫,几乎同时抽出了藏在盔甲下的刀。 然而,他们的动作不是最快的。 就在袁弘喊出声的那一刻,大殿两侧,原本负责维持秩序的上百名殿前武士中,有将近一半的人,突然动手。 唰!唰!唰! 一片金属摩擦声响起,几十把刀从他们的盔甲缝隙和靴子里猛然抽出。这些人根本不是殿前武士,他们是高俅养的死士。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一部分人,咆哮着冲向龙椅上的皇帝。 另一部分人,则组成一个阵型,刀锋指向大殿中央的赵峰,以及他身后已经吓瘫在地的驿丞王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满朝文武瞬间陷入恐慌。 尖叫声,惊呼声,桌椅倒地的声音混在一起。庄严的太和殿,立刻变成了屠宰场。 “护驾!” 赵峰的吼声,几乎与袁弘的“动手”同时响起。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管那些冲向自己的刀。在那把刺向皇帝的刀即将碰到龙袍的前一刻,他的身体向前移动,迎着那群冲向龙椅的死士撞了过去。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老臣,右手顺势拿起旁边记录官用的沉重铜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了出去。 铛! 一声巨响。 那个冲在最前面的死士,手里的钢刀被铜镇纸砸飞,他本人胸骨塌陷,惨叫着倒飞出去,一连撞翻了身后两个同伙。这一下,为皇帝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保护陛下!” 殿前禁军的统领终于反应过来,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带着忠于皇室的禁军,组成一道人墙,死死护在了龙椅前面。 袁弘和他带领的侯府护卫,也早已与另一波杀向赵峰的死士战作一团。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金砖铺成的地面,很快便被一层温热的鲜血覆盖。 龙椅之后,皇帝被一群忠心耿耿的禁军护卫着,他看着下方的厮杀,看着那些死士眼中针对自己的杀意,他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先是变得煞白,随即又转为铁青。 他终于明白了。 什么效忠信,什么账本,都不重要了。这场刺杀,这场在朝堂上的血腥场面,就是最直接,最无法辩驳的铁证。 他养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头随时准备咬死主人的狼。 “乱臣贼子!” 皇帝的怒吼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厮杀与惨叫。 “高俅!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高俅的身上。 此刻的高俅,早已没有了先前的从容。他瘫软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的场面,脸上是极致的惊恐与茫然。他想不通,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这些人是自己最精锐的死士,为何还会失败? 赵峰! 对,是赵峰! 他为什么会提前预判到自己会动手? 高俅的目光与赵峰在半空中交汇,那双平静的眼睛,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赵峰在为皇帝挡下致命一击后,便不再恋战。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清算。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擒贼先擒王! “高俅!纳命来!” 赵峰低喝一声,身形移动,脚尖在混乱的战场上几个起落,便避开了数次致命的攻击,直刺已经吓破了胆的高俅。沿途的死士想要阻拦,却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 眼看,赵峰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高俅的衣领。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横在了赵峰的面前。那人手持两柄厚厚的鬼头大刀,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他一言不发,双刀交错,朝着赵峰当头罩下。刀锋未到,凌厉的风已经刮过。好强的刀法。 赵峰眼神一凝,不敢硬接,脚下步伐一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击。 轰! 两柄鬼头大刀,狠狠地劈在了他刚才站立的金砖之上。坚硬的金砖,竟被硬生生劈出了两道深深的裂痕。 那人一击不中,攻势却连绵不绝。双刀在他手中,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又灵动诡异,专攻赵峰的要害。一时间,赵峰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勉力招架,根本无法靠近高俅。 这人的武功,远在那些寻常死士之上。 在一次兵刃交击的瞬间,赵峰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可他那双眼睛,却阴冷,狠毒,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赵峰的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 他想起来了。 当初在云州驿站,那个逃走的“铁臂张三”,就曾提到过他的副手。一个神出鬼没,擅长用双刀的顶尖杀手。高俅手中最锋利,也是最神秘的一把刀。 赵峰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鬼影!” 听到这个名字,那名手持双刀的死士头领,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讶异。 他没有回话,只是用更加猛烈的刀法攻击赵峰。 两柄鬼头大刀在他手中,一刀攻击势大力沉,另一刀却轻快刁钻,两种完全不同的攻击方式交织在一起,封住了赵峰所有可以躲避的位置。 铛! 赵峰侧身躲开势大力沉的一刀,用抢来的禁军佩刀格挡,架住了那阴柔诡异的另一刀。 巨大的力道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这个人的力量,比普通人强太多。 硬碰硬不是好办法。 赵峰改变了想法,不再和对方的刀硬碰。他脚下移动,身体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贴着对方的刀网冲了上去。 第85章 给朕抄家! 他的动作,不符合任何武功招式,只是战场上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人技巧。 鬼影愣了一下。 他从没见过这种打法。赵峰的每一次移动,都正好卡在他出刀力道减弱的那个瞬间,找到一个很小的空隙。 他想改变招式,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赵峰的手抓住了。 一股奇怪的力道传来,鬼影觉得手腕一麻,握刀的手指松开了。 不好! 鬼影心里一惊,另一只手的鬼头大刀立刻横着砍向赵峰的腰,完全不管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准备和赵峰两败俱伤。 赵峰好像提前就料到了他的动作。 在抓住对方手腕的同时,他的身体下沉,膝盖用力向上顶。 目标不是鬼影的身体,而是他拿刀的手肘关节。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鬼影闷哼一声,那条横着砍过来的手臂软了下去,鬼头大刀掉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有了一瞬间的迟钝。 高手对决,生死只在一瞬间。 赵峰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松开对方被废掉的手腕,身体撞进鬼影怀里。 他的右臂手肘,自下而上,狠狠地砸向了鬼影的下巴和脖子连接的地方。 这是人身上最脆弱的要害之一。 鬼影的瞳孔缩得很小。他想躲,但是赵峰的速度太快,两人离得太近。 他只能看着那只手肘,在自己眼前越来越大。 砰! 沉闷的撞击声,盖过了大殿里所有的打斗声。 鬼影高大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他的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着,眼睛瞪得很大,眼里的光彩正在快速消失。 一击毙命。 这位高俅手下最厉害的杀手,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成了一具尸体。 鬼影的死,像一个重锤,砸在了所有死士的心上。 他们眼中的疯狂,很快被恐惧代替。 连鬼影大人……都被一招杀了? “头领已死!投降不杀!” 赵峰大喊。 袁弘和他手下的侯府护卫,早就杀红了眼,现在士气更高,刀刀致命。那些忠于皇室的殿前禁军,在统领的带领下,也稳住了阵脚,开始反击。 局势立刻反转。 “我投降!我投降了!” 一个死士心理崩溃,扔掉手里的武器,跪在地上。 他的举动,像是推倒了第一块骨牌。 哐当!哐当! 武器掉在地上的声音接连响起。只过了十几秒,刚才还很凶狠的几十名死士,现在都跪在地上,被禁军用刀架着脖子,不敢动。 太和殿,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满地的尸体与鲜血。 赵峰没看那些俘虏,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那个已经吓得瘫在地上,屎尿齐流的身影上。 高俅。 他一步步走了过去。 高俅看着那个走过来的身影,身体不停地发抖,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叫声。 “不……不要杀我……别过来……” 赵峰面无表情,一把抓住他那身昂贵的太尉官袍的衣领,像拖着一条死狗,将他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一直拖到大殿中央。 他松开手,高俅像一滩烂泥,瘫在冰冷的地砖上。 龙椅旁边,皇帝在禁军的护卫下,慢慢走了下来。 他没看高俅,而是走到了那群被俘的死士面前。他的目光,落在一个看起来是头目的死士身上。 皇帝的视线扫过地面,最后,他弯下腰,从一个死去的禁军手里,捡起了一把还沾着血的佩刀。 他提着刀,走到了那个死士头目面前。 冰冷的刀锋,轻轻地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皇帝开口。 “说,谁是主谋?” 那个死士头目身体一颤,他能感觉到刀锋上传来的寒意,和皇帝身上那股巨大的压力。 他张了张嘴,还想硬撑。 皇帝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 一道血痕,出现在死士的脖子上。 “朕,只问一遍。” 死亡的恐惧,击溃了那个死士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再也顾不上忠诚,把所有事情都喊了出来。 “是高俅!是高太尉!” “我们都是太尉养的死士!他早就计划好了!他说,如果朝堂上,证据对他不利,就让我们动手!” “他让我们先杀赵峰和那些御史,再……再冲上龙椅,控制陛下!他说,只要控制了陛下,他就能颁布诏书,说忠勇侯谋反,到时候,一切就都能解决!” “是他!全都是他指使的!” 一句句供词,回荡在安静的大殿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滩烂泥一样的高俅身上。 完了。 彻底完了。 高俅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他瘫在地上,大口喘气,那张老脸上的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慢慢退去,变成了一种疯狂的、扭曲的笑容。 “嘿……嘿嘿……哈哈哈哈!”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抬起头,用一种怨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皇帝。 “是我又怎么样?” “你这个昏君!你以为你是谁?没有我高俅在朝廷里帮你平衡那些武将,帮你搜刮钱财,你这个皇帝,坐得稳吗?” “林正德该死!忠勇侯也该死!所有手里有兵权的武将都该死!” “我大宋的江山,不是亡在北胡手里,早晚要亡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手里!哈哈哈哈!” “住口!”皇帝气得全身发抖,他手里的刀,几乎要立刻砍下去。 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扔掉手里的刀,眼中闪过一种比杀意更冷的光。 就这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皇帝转过身,看向赵峰,那巨大的怒火,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 “赵将军。” 一声“赵将军”,让在场所有人都心里一震。 “朕,要让他看着,他是怎么输得一败涂地。” 皇帝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给朕……抄家!” 一句“给朕抄家”,为这场殿前厮杀画上了句点。 皇帝没有再看地上的高俅,转身走回龙椅。 殿前禁军统领提着刀,走上前,对着赵峰一抱拳,声音里全是感激。 第86章 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 “赵将军,接下来,便要劳烦你了。” 赵峰点头,接过禁军统领递来的一面金牌。他转身,目光扫过袁弘与忠勇侯等人。 “走。” 太尉府。 当赵峰带着数百名殿前禁军,冲到那座府邸前时,整条街都安静了。府门的家丁想上前呵斥,可当他们看到为首的赵峰,以及他身后身披金甲的禁军时,吓得腿软,连滚带爬地让开了路。 大门被一脚踹开。 禁军冲了进去,控制了府中所有家丁护院。整个过程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这座往日里权势熏天的府邸,在皇权面前不堪一击。 “赵将军,都控制住了。”一名禁军副统领前来复命。 赵峰的目光扫过这座府邸,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其规格,甚至超过了亲王。 “分头搜!”赵峰下令,“任何一间房,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半个时辰后,整个太尉府被翻了个底朝天。搜出来的金银器物,古玩字画,堆满了整个前院。但赵峰知道,这只是皮毛。他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一间书房内。 他走到一排紫檀木书架前,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 咚。咚。咚。 声音沉闷。 他的动作没有停,一路敲了过去。当他的手指,敲到书架最右侧时,声音变了。 叩。叩。 声音清脆,是空的。 “将军,让属下把它砸开!”一个禁军上前。 “不必。”赵峰制止了他,伸手在那块区域摸索。很快,他的手指便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他按照一个特定的顺序,按压了三下。 一阵机括转动声响起。那面巨大的书架,从中间缓缓裂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密道。一股混杂着金银与霉味的空气,从地底扑面而来。 赵峰拿起一支火把,率先走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几名禁军,在看清密室内的景象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没有书,没有画。这里,只有钱。 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条,在火光下闪着光。一串串的东海明珠,大如鸽卵,散发着光泽。数不清的玛瑙、翡翠、玉器,被随意地堆放在角落。 “这……这恐怕比国库一年的税收还要多……”一名副统领声音发颤。 赵峰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的目光,越过那些金银,落在了密室最深处的一个架子上。那里,没有财宝,只有几个黑色的铁箱。 他走上前,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里面,是厚厚一叠书信,全都是高俅与朝中各个官员暗中来往的证据。其中一个信封里,更装着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的人名,从一品大员到七品小吏,遍布朝堂,足有上百人之多。 这是高俅的党羽名册。 赵峰合上箱子,又打开了第二个。第二个箱子里,只有一件东西。一件明黄色的,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的袍服。 龙袍! 看到这件东西,在场的所有禁军“扑通”一声,全都跪了下去。 赵峰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一个铁箱。箱子里面,垫着厚厚的明黄色丝绸。丝绸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方用上等和田玉雕刻而成的印玺。 印玺底部,刻着四个字:受命于天。 谋逆的证据,已是板上钉钉! 当这些东西,连同那份党羽名单,被禁军用托盘呈送到养心殿时。刚刚平复下心情的皇帝,在看到那件龙袍和玉玺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再度褪尽,换来的是暴怒。 “好!好一个高俅!” 他一把抓起那份名单,直接扔给了身旁的大太监王公公。 “念!” “凡是名册上的人,无论官居何位,现在何处,给朕……全部拿下!打入天堂!”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就此拉开序幕。整个京城,在这一日,彻底震动了。 一队队禁军,手持圣旨,冲进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官邸。还在府中饮酒作乐的兵部侍郎,被当场拿下。正在衙门里耀武扬威的京兆府尹,被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哭喊声,求饶声,响彻了京城的上空。 百姓们从门缝里,看着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一个个如同丧家之犬般被锁拿,先是震惊,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不知是谁,第一个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传遍了全城。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比过年还要热闹。 高俅,倒了! …… 天堂。 这里是全天下最阴暗潮湿的地方。赵峰缓步走在狭长的甬道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臭混合的气味。 甬道尽头,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关押着曾经的高太尉。他披头散发,身上的官袍早已被扒去,换上了一身肮脏的囚服。他就那么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浑身污秽,形如枯槁。 听到脚步声,高俅缓缓抬起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赵峰的瞬间,迸发出怨毒。 “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牢门外,看着他。 “呵呵……你是不是很得意?”高俅挣扎着,靠着墙壁坐了起来,“扳倒了我,你就是大英雄了,对不对?皇帝那个蠢货,是不是给你加官进爵了?” “你输了。”赵峰的声音很平静。 “我输了?”高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引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没输!我只是输给了皇后那个贱人!输给了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杂种!”他怨毒地盯着赵峰,“你以为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告诉你,赵峰,没那么简单!” “你杀了我一个高俅,北胡,还有千千万万个‘高俅’!他们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找那些像我一样,被皇帝猜忌,被你们这些武夫排挤的文官!” “我与北胡那位三王子,交易的可不仅仅是军械粮草!” 高俅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突然朝着牢门爬了过来,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峰,充满了疯狂。 “你知道……北胡的骑兵,为什么总能像鬼魅一样,精准地绕开我朝沿途所有的烽火台和暗哨吗?” 赵峰的瞳孔,微微一缩。 “因为真正的防卫图,从来就不是画在纸上的。” “真正的防卫图,是人。” 高俅的嘴几乎贴到了赵峰的耳边,他一字一顿,吐出了那句足以让任何边关将领都毛骨悚然的,最后的诅咒。 “而那个人,就藏在你的……黑风口大营里!” 第87章 他要是敢欺负你 三日后,午门。 大太监王公公站在高台之上,手捧圣旨,当着文武百官与京城百姓的面,开始宣读。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先为护国将军林正德平反,恢复其所有荣誉,并追封为“忠烈公”,以国公之礼重新安葬。 接着,圣旨恢复了林晚的宗籍身份,归还所有林府旧物。 圣旨念完,底下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这场迟来的昭雪,终于宣告天下。 忠烈公的追悼仪式办得极为隆重。 皇帝亲赐祭文,百官出席,京城百姓自发沿街相送。 灵堂之内,林晚穿着孝衣。 她捧着那份祭文,一步步走到父亲的灵位前。 她看着灵位上“显考忠烈公林府君正德”的字样,将代表清白的祭文,挂在了牌位之上。 做完这个动作,她跪倒在蒲团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身体开始抽动。 那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响起。 爹。 女儿,为您报仇了。 半个月后。 曾经的林府,如今的忠烈公府,重新挂上了牌匾。 府内清扫干净,从高俅府上搬回的家什,也按照原样摆放。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 林晚独自走在后花园的石子路上。 “小姐。”周远从身后走来。 他如今已官复原职,并且连升三级,成了大理寺少卿。 “周叔叔。”林晚停下脚步。 “小姐不必多礼。”周远避开,“陛下有旨,林府旧产,还有从高俅府上查抄出的,属于我们林家的财物,已经全部清点入库,这是清单。” 他递上一本厚册子。 林晚接过来,没有翻看。 她问:“赵将军呢?” 高俅倒台后,赵峰因护驾、揭逆有功,被皇帝破格提拔,官拜正三品昭武将军,赐金牌,可随时入宫面圣。 “赵将军这几日,都在天牢。”周远回答,“他在审问高俅的党羽,特别是关于北胡内应的事。” 林晚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宫里的小太监跑进府。 “林小姐,皇后娘娘有请。” 坤宁宫。 林晚跪下行礼:“臣女林晚,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赐座。”皇后让锦绣姑姑搬来一个绣墩,放在自己旁边。 “好孩子,这些日子,受苦了。”皇后拉着林晚的手。 “谢娘娘挂念,臣女已经没事了。”林晚回答。 “本宫都听说了,你是个好姑娘,不愧是忠烈公的女儿。”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如今大仇得报,你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 皇后看着她,继续说:“本宫与你母亲情同姐妹,如今她不在了,本宫理应照顾你。本宫想收你为义女,给你一个郡主的封号,你看如何?” 这话一出,旁边的锦绣姑姑和小翠都看向林晚。 皇后的义女,郡主的封号,这是天大的恩宠。 皇后又说:“本宫再为你,在这京城之中,寻一门顶好的亲事。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年轻有为,家世清白。或者康王府的世子,与你年岁相当,都是极好的人选。只要你点头,本宫就为你操办,让你一辈子安稳富贵。” 林晚却沉默了。 她站起身,离开了绣墩,对着皇后,缓缓地跪了下去。 “娘娘。”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皇后不解。 林晚没有起来,她磕了一个头。 “多谢娘娘厚爱。只是,臣女不能接受。” “为何?”皇后问,“郡主之位,王侯亲事,是天下女子所求,你为何不要?” 林晚抬起脸。 “京城的富贵,不是臣女想要的。臣女的心,也不在这里。”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开口。 “当初,在臣女最绝望的时候,是赵大哥救了我的命。” “在所有人都以为是死局的时候,是他,带着我们杀出了一条路。” “他为我林家奔走,查明真相。这份恩情,林晚必须报答。” “臣女的归宿,不在京城,而在边关。” 她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臣女,想去他身边。” 坤宁宫内,一片安静。 皇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看着她那双眼睛,先是惊讶,随即,那惊讶变成了然。 最后,她发出了一声叹息。 “好,好一个‘想去他身边’。” 皇后笑了。 “本宫明白了。” 她亲自扶起林晚。 “去吧。好姑娘,就该配好男儿。” “本宫给你准备一份最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去。本宫再下一道懿旨,让他风风光光地去!” 皇后握紧她的手,像姐姐嘱咐妹妹。 “但你给本宫记住了,他要是敢欺负你,你随时回来。本宫,还有整个王家,永远是你的靠山!” “谢娘娘!”林晚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殿门外,廊柱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着。 赵峰刚从天牢出来,就被王公公请到了这里。 他本想进去,却听到了林晚最后那番话。 那一句“臣女,想去他身边”,让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他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此刻,眼眶竟有些发热。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迈步走进了大殿。 林晚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赵峰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极少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坤宁宫的温情没有持续很久。 第二天,太和殿。 早朝的气氛和以前完全不同。高俅的党羽不再交头接耳,忠勇侯等人也不再小心翼翼。地上的血迹虽然洗干净了,但几天前殿上厮杀的场面,所有官员都还记得,整个大殿因此安静得可怕。 皇帝坐在龙椅上,视线扫过下面的官员,最后停在了队列前方的赵峰身上。 今天的赵峰,脱掉了旧官服,换上崭新的从三品昭武将军朝服。胸前的麒麟补子很显眼,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挺拔。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太监王公公的声音响起。 他话刚说完,皇帝就抬了抬手。 王公公明白意思,立刻展开一卷黄色的圣旨,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武将军赵峰,在危难时挺身而出,保护了朕,揭发了奸党,对国家有大功。朕很高兴,特晋封为‘忠武将军’,官拜从二品,赏赐京城府邸一座,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第88章 先斩后奏! 圣旨念到这里,下面的官员们已经一片骚动。 从三品到从二品,这已经是皇帝极大的恩赐。 可王公公停顿了一下,用更大的声音念道: “……另外,念他忠心和勇敢,特授予‘殿前都指挥副使’的职位,管理禁军,保护皇宫!钦此!” 殿前都指挥副使! 这几个字一出口,整个朝堂像是炸开了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封赏,这是把整个皇宫的安危,都交到了赵峰的手里。这是皇帝多大的信任! 一瞬间,无数羡慕、嫉妒的眼光,全部射向了赵峰。 站在一旁的忠勇侯袁烈,捋胡子的手停住了。他为赵峰高兴,但心里也有些担心。得到这么大的权力,必然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臣,赵峰,谢陛下隆恩。” 赵峰上前一步,平静地谢恩。但是,他没有立刻去接那份圣旨。 他抬起头,看着皇帝,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太和殿都安静下来的话。 “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忠武将军的职位,臣领了。但是殿前都指挥副使这个职位,臣……不能接受。” 满朝文武,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宣读圣旨的王公公,都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捧着圣旨僵在原地。 拒……拒绝了? 这么大的富贵不要?这个能光宗耀祖的禁军大权不要?这个赵峰,是疯了吗? 龙椅上,皇帝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没有发怒,只是看着赵峰,问道:“为什么?” 赵峰再次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回陛下,臣是一个武将。臣的战场,不应该在这华丽的宫殿里,而应该在黄沙漫天的北境边关。”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遍了大殿。 “高俅虽然死了,但他和北胡勾结了很多年,他的手下和党羽,关系复杂。更重要的是……” 赵峰停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一些,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力量。 “高俅临死前,曾对臣说,北胡的骑兵之所以总能避开我朝的烽火台和暗哨,是因为真正的防卫图,从来不是画在纸上的。” “真正的防卫图,是人。” “而这个人,就藏在北境大营之中!” 这句话一说出来,朝堂上刚刚安稳的气氛,立刻又紧张起来。 特别是兵部和枢密院的几个大臣,脸色都变了。 皇帝的瞳孔也缩了一下。他想起了高俅被抓那天,赵峰提前判断出高俅会动手,让袁弘盯住他的双手。这证明,赵峰说的话,不是没有根据的。 “陛下。”赵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改变的决心,“高俅的死,对北胡来说,不但不是损失,反而可能激起他们更大的野心。臣大胆请求陛下,允许臣放弃京城的一切富贵,重新回到北境,回到黑风口!” “臣要亲手,把那个安插在我大宋边防线上的内奸,给拔出来!” 他跪了下去,额头碰到了地面。 整个太和殿,安静得能听到旁边人的心跳。 所有人都看着龙椅上的皇帝,等着他发怒。 毕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皇帝的封赏,这本身就是对皇帝的不敬。 然而,所有人都想错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峰,他不但没有生气,眼神里反而亮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光彩。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在京城享福的护卫。他想要的,是一把能为他开疆拓土,扫平敌人的利器! “好!”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好一个心在边关的忠武将军!” 他走下台阶,亲手把赵峰扶了起来。 “朕答应你!” 皇帝看着赵峰,眼里是毫不掩饰的信任。 “朕不但答应你回黑风口,朕还要给你更大的权力!”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王公公说了一句。 “去把朕的金牌拿来!” 王公公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满是震惊,连滚带爬地跑向后殿。 不一会儿,他用一个铺着黄绸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面金牌走了回来。 那金牌是纯金打造,入手很沉,正面是咆哮的龙纹,背面,则刻着四个充满杀气的大字。 如朕亲临! 皇帝亲自拿起那面金牌,交到赵峰的手中。 “赵峰,拿着这面金牌,你就如同朕亲自到了那里!” “北境边防的所有军务,上到一品总兵,下到一个小兵,全部由你调遣!” “凡是遇到阻挠你、勾结敌人、不听命令的人……” 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你,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先斩后奏! 这四个字,比刚才的封赏,带来的震撼要大一百倍。 满朝文武,看着赵峰的眼神,已经从羡慕嫉妒,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 这哪里是封赏,这分明是把半个国家的兵权都交给了他! 赵峰握着那面还带着皇帝体温的金牌,心里也一阵激动。他单膝跪地,声音有力。 “臣,一定不辜负陛下的托付!” 就在这君臣之间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 “报——” 一声急促又慌张的喊声,从殿外传来。 一个大理寺的官员,连官帽都跑歪了,跌跌撞撞地冲进大殿,直接跪在地上。 “陛下!不好了!出事了!” 周远跟在他身后,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同样非常难看。 皇帝皱起眉头:“什么事这么惊慌?” 那官员喘着粗气,声音发抖:“陛下,今天早上……今天早上天牢里的重犯王虎……突然死了!” 王虎? 很多官员都想不起来这是谁。 但赵峰和忠勇侯的心,却同时沉了下去。 那是在云州驿站,第一个站出来指证高俅心腹的伍长! “一个囚犯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御史不满地斥责道。 “不!”周远上前一步,从怀里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了上去,“陛下,王虎不是病死的!仵作在他的指甲缝里,发现了这个!” 王公公把东西呈了上去。 那是一点点黑色的粉末。 周远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一丝寒意。 “这种毒,叫‘化骨散’,没有颜色没有味道,但毒性极强。根据我们审问高俅那些死士得到的口供,这种毒,只有高俅府里,最高级别的杀手才会使用!” “王虎,是被人灭口的!” 第89章 我赵峰回来了 太和殿内很安静,大理寺丞的话说完百官停止了议论,王虎死在了大理寺的天牢里,被高俅的同党用一样的毒药灭口。 这不是杀人灭口,这是在告诉皇帝,高俅倒了但他的势力还在。 皇帝的脸色很差,他抓住龙椅的扶手手指关节发白,他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殿下的赵峰。 赵峰也没说话,他向前走了一步,把那面刻着“如朕亲临”的金牌举了起来,这个动作就是他的回答。 皇帝的怒火找到了出口。 “准。” 赵峰收起金牌转身就走,他没有再看任何人,新的三品将军官服随着他的动作摆动。 忠勇侯袁烈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他知道赵峰这把刀要在京城见血了。 大理寺天牢,赵峰直接走进关押王虎的牢房,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甜味,王虎的尸体已经不在,地上只有一个人形的水印。 “把昨晚当值的所有狱卒,送饭的杂役全部带过来。”赵峰对跟在身后的大理寺卿王朗说。 很快十几个狱卒和杂役被带到院子里,跪成一排,赵峰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他没问话也没吓唬人,只是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压力让这些人开始发抖。 一个站在边上年纪最小的杂役撑不住了,他用力磕头哭着喊:“将军饶命!不关我的事!是张头儿!他让我把饭菜送进去的!他说王虎饿了给他加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个中年狱卒,那个叫张头儿的狱卒脸一下就白了。 “你胡说!”他大声反驳。 赵峰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道:“那碗饭菜的食盒呢?” “扔……扔了……” “哦?”赵峰问,“这么说,你承认饭是你送的了?” 张头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赵峰站起来对大理寺卿王朗说:“王大人,派人去这位张头儿的家里看看,应该能找到一些还没花出去的钱。” 张头儿的身体软了下去瘫在地上,半个时辰后,消息传来,禁军从张头儿家里的床板夹层里搜出一个装满金条的油布包。 人赃俱获,赵峰拿着那份写好的供状走出了大理寺,供状上有张头儿的画押,还有一个他供出来的上司——兵仗局的一个七品主事。 夜色降临,京城却睡不着,赵峰拿着“如朕亲临”的金牌,调动了三千殿前禁军。 兵仗局主事的府邸大门被直接撞开,那个主事想烧掉账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当场抓住,顺着这本记录交易的账本,一个个名字被挖了出来。 户部审核军需的郎中、工部督造军械的员外郎、京畿大营负责后勤押运的校尉,这些人平时看起来没关系,却被高俅和王虎用利益捆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专门吸食边防军血肉的网。 赵峰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拿着金牌亲自带队,禁军的马蹄声响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没有审问没有警告,凡是名册上的人全部抓起来!敢反抗的人当场杀死! 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在京城的夜里响起了,很多大官的府门被撞开,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官员在禁军的刀面前像猪狗一样被抓。 这一夜京城官场,每个人都害怕,这一夜赵峰“昭武将军”的名号和“活阎王”三个字,被联系在了一起。 天亮的时候清洗结束了,将近五十个官员,从三品到九品全部被关进天牢。 赵峰带着一身血气回到暂时住的忠勇侯府,几封加急的信件,已经放在他的桌上。 信是从北境送来的,一封是李校尉写的。 信上说高俅倒台的消息传到边关,那些跟着王虎克扣军饷的军官都乱了,他和几个忠心的校尉抓住机会把这些人全部抓了,现在军营的风气好了很多。 另一封是宋军医写的,信上说他已经联系了几十个被排挤出黑风口大营的老兵,他们都愿意跟着赵将军重回黑风口,再建一支真正的军队。 赵峰看完信沉默了很久,他推开门,早上的光照进院子,林晚就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穿着素色的衣服,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身边,放着几个已经收拾好的包裹。 “都处理完了?”她问。 “嗯。”赵峰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 来的时候他一个人一匹马很狼狈,回去的时候,车队很长旗帜飘扬。 皇帝不仅把高俅府里抄出来的大半财宝都作为军费给了赵峰,还另外赏赐了很多粮草和军械。 车队慢慢驶出京城,赵峰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高大的城池,他知道京城的事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战场在北方。 半个月后黑风口,黄沙满天,风像刀子一样,关隘外面,几千个穿着黑色铁甲的士兵,排成整齐的方阵。 他们站在风里一动不动,李校尉和宋军医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们的目光看着远方的地平线。 终于一列长长的车队出现在视野里,最前面是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人,黑色的盔甲。 “是将军!” “将军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下一刻巨大的呐喊声响起,吹散了天上的黄沙。 “将军!” “将军!” “将军!” 几千个士兵用他们最大的声音,迎接他们的主心骨。 赵峰翻身下马,他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们眼里的狂热和崇敬,心里也很感慨。 他扶起迎上来的李校尉和宋军医,目光扫过全场。 “兄弟们。”他的声音,穿过风沙,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赵峰,回来了。” 全场再次爆发出巨大的欢呼,赵峰抬起手,让大家安静。 他转身走到一辆马车前,亲自掀开车帘把里面的人牵了出来。 林晚走下马车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看着那数千双投来的好奇目光,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红晕。 赵峰牵着她的手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他看着眼前的将士们,也看着身边的林晚,一字一句郑重宣布。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家。”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而她,”赵峰举起与林晚紧握的手。“将是你们的将军夫人。”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加疯狂的欢呼与口哨声,所有将士的脸上,都洋溢着最真挚的笑容,将军把家安在了这里,这意味着他不会再走了。 第90章 佛像里的秘密 林晚的脸上也绽放出了一抹幸福而羞涩的笑容,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所有的颠沛流离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这全军欢腾的时刻,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骑着快马,如同一道旋风从远处狂奔而来。 他甚至来不及下马,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与凝重翻身滚落在地。 “将军!” 那斥候冲到赵峰面前,递上了一份被蜡封的紧急军情。 “将军!北胡……北胡派来了使团!” 赵峰的眉头微微一皱,北胡使团?在这个时候? 那名斥候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让全场欢呼声戛然而止的后半句话。 “他们……已在关外十里。” “指名,要见您!” 关外十里,指名要见。 斥候的话,让黑风口大营的欢呼声停了。数千士兵的动作僵住,一起看向赵峰。 北胡人这个时候派使团过来,目的不纯。 “将军,不能见!”李校尉站出来,表情严肃,“他们没安好心!您刚回来,军心不稳,他们来肯定有阴谋!” “对!将军,我带人去把他们赶走!”另一个校尉也说。 赵峰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林晚,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扫过那些情绪激动的将士,最后问那个斥候:“他们来了多少人?” “回将军,大概一百个骑兵,没穿盔甲,不像来打仗的。”斥候回答。 赵峰心里有了计较。高俅临死前,说黑风口有内奸。北胡人此时上门,说是使团,更像是来接头,或者试探。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看看谁会露出马脚。 他转过身,对所有将士下令:“传我的命令!” “今天,是我赵峰结婚的日子!婚礼照常办!” 所有人都愣了。 “不但要办,还要大办!杀牛宰羊,打开营门,摆上酒席!”赵峰的声音传遍全场。他看向关外的方向,“派人去告诉北胡的使者,我赵峰请他们进来,喝一杯喜酒!”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吃惊。 李校尉急了:“将军,这不行啊!把狼引进营地,会出事的!” “出事?”赵峰反问,“在我黑风口三千铁甲面前,他们能出什么事?”他就是要让北胡人看看,没了高俅,他赵峰和黑风口大营,只会更强硬。他要让北胡人看看,大宋的军营是什么样子。他更要让北胡人看看,他赵峰的婚礼有多气派。 士兵们听懂了。这里是黑风口,是他们的地盘,没什么好怕的。 “将军威武!”一个士兵吼了一声。 沉寂的气氛又热烈起来。 “将军威武!” 士兵们的呐喊声,一次比一次高。林晚看着身边的男人,心里的担忧消失了,只剩下信任。 一个时辰后,黑风口大营变了样。 营地空地上,摆了一百多张桌子。伙夫营的人忙得不可开交,大块的牛羊肉在火上烤着,香气飘得很远。士兵们换上了干净的军衣,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系了一条红绸带。肃杀的军营,第一次有了这么热闹的景象。 大营中间,搭起一座高台。赵峰站在台上,他没穿红袍,身上还是那套皇帝赏赐的将军金甲。金甲胸前,系了一朵大红花。 咚——咚——咚—— 关隘方向传来战鼓声。 来了。 所有士兵都看向营门。 一队北胡骑兵,慢慢进了大营。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紫色貂皮长袍,腰间挂着一把镶满宝石的弯刀。他就是北胡三王子,拓跋宏,也是和高俅做交易的那个野心家。 拓跋宏的视线扫过那些装备精良、眼神不善的宋军士兵,最后停在台上的赵峰身上。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赵峰真敢让他们进来,更没想到是这种场面。 “北胡三王子拓跋宏,见过赵将军。”拓跋宏下马,对台上的赵峰抱了抱拳。 “王子是客,不用多礼。请坐。”赵峰说。 拓跋宏笑了笑,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最前面的主桌旁坐下。他的目光,被一个从营帐里走出来的身影吸引了。 林晚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嫁衣,戴着凤冠,一步步走上高台,站到赵峰身边。一个身穿金甲,一个身着红妆,两人站在一起,竟十分相配。 “早就听说赵将军勇猛,今天一见,确实不一般。”拓跋宏端起桌上的酒碗,对着赵峰。“只是我不明白,以将军的本事,为什么要在这风沙满天的地方,替那个昏庸的宋国皇帝卖命?” 他的话不大,但周围几桌人都听见了。李校尉他们立刻想发作,被赵峰一个眼神拦住了。 赵峰拿起酒碗,也对着拓跋宏:“王子这话,我也不明白。我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怎么是卖命?” 拓跋宏大笑起来:“天职?好一个天职!赵将军,你知道你的皇帝,在京城怎么说你吗?功高震主,不好控制!你这次回京城,看着风光,其实是被架在火上烤。高俅倒了,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们这些手握兵权的武将了!” 他放下酒碗,身体向前倾,话里带着诱惑:“赵将军,好鸟要挑好树落脚。我的父汗,很欣赏将军。只要将军愿意,我北胡的镇国大将军位置,随时给你留着!金钱美女,封地牛羊,随便你挑!何必在这破地方,替别人卖命?” 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拉拢。 赵峰笑了。他仰头,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完,然后把那个粗瓷大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 碎裂声让全场安静下来。 “王子说完了吗?”赵峰看着拓跋宏,眼神变冷。“说完了,就好好看着。” 他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拓跋宏,转身,牵起林晚的手。 李校尉吸了口气,走上高台,用他洪亮的声音,充当司仪:“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赵峰和林晚转身,对着天和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不在,两人对着京城的方向,遥遥一拜。 “夫妻对拜!” 赵峰转身,看着眼前这张幸福的脸,郑重地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李校尉扯着嗓子吼道。 “吼!” “吼!” “吼!” 台下,数千名士兵用尽力气,发出雷一样的欢呼和祝福。声音太大,震得拓跋宏和他带来的北胡护卫耳朵嗡嗡响,脸色发白。 他们看着台上的新人,看着台下士气高昂的宋军,拓跋宏眼中的傲慢,终于变成了一丝凝重。 他知道,他这次来,不仅没动摇赵峰,反而成了对方收买人心、展示威望的工具。 第91章 我要看到七个脑袋 酒宴持续到深夜,北胡使团在压抑的气氛中走了。 送走所有人,赵峰回到那间布置成红色的营帐。林晚已经洗漱完,正坐在床边。赵峰走过去,把她轻轻抱在怀里。 “都结束了。” “嗯。” 两人安静地抱着,享受这难得的安宁。过了一会儿,赵峰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些贺礼呢?” “都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了。” 赵峰点头,他今晚这么大张旗鼓,除了立威,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看北胡人会送什么,更要看看,自己军中,会不会有人送来不该送的东西。 他走到外间,桌上堆满了礼物,大多是军中将士送的刀剑弓箭和一些皮货。在角落里,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很显眼,那是拓跋宏送的贺礼。 赵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尊鎏金佛像,雕刻精美。他把佛像拿在手里,仔细看着。突然,他的手指在佛像的底座上,摸到了一个很小的凸起痕迹。 那不是雕刻时留下的问题,是有人故意刻上去的记号。一个由三道不规则划痕组成的,狼头的图案。 赵峰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记号,他见过!几天前,他清点从京城带回来的林正德的遗物时,就在一块林将军生前从不离身的、用来擦拭佩剑的鹿皮上,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烙印图腾! 当时他没有多想。可现在,这个记号出现在北胡三王子送来的贺礼上。 一个念头出现在赵峰的脑中。不对。他不只在鹿皮上见过。他的记忆回到刚来黑风口的时候,他检阅兵士,熟悉每一个百夫长。有一个人,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训练成绩却总是最好,武艺在整个大营都排得上号的百夫长。那个人的护腕上,用刀刻着一个快要磨平的狼头图腾。 陈默。 赵峰的脑中出现那张普通的脸。他把佛像放回木盒,盖上盖子,脸上没有表情。他转身回到内帐,林晚已经有些困了,在床边等他。他走过去,帮她脱下喜鞋,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他的声音很温和。 林晚点头,看着他吹熄了红烛,帐篷里只剩下月光。黑暗中,赵峰睁着眼睛,没有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赵峰叫来李校尉和宋军医几个心腹,在主帐开会。桌上铺着一张北境防卫图。 “将军,昨晚拓跋宏那小子没干什么坏事吧?”李校尉问,他对昨晚的事还不放心。 赵峰摇头,手指点在沙盘上。“不说他了,说正事。”他看着众人。“京城送来的粮草,有一部分要马上送到东面的青石隘口,那边前几天遭了风灾,缺粮。” 这番话说完,帐内的几个校尉都挺起胸膛,都想接下这个任务。运粮是肥差,更是展示能力的机会。 “这件事很重要,必须找一个绝对靠得住,有本事的人去办。”赵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想派谁去。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帐门口。“陈默。” 守在帐外的百夫长陈默走进来,单膝跪地。“末将在。” “我命令你,带上你手下一百人,明天一早,亲自押送这批粮草去青石隘口。”赵峰看着他,“路上可能会有北胡的骑兵,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陈默抬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似乎是为得到将军的信任而激动。“末将,一定完成任务!” “好,你先下去准备。” 陈默领命退下。他走后,李校尉不解地问:“将军,押送粮草虽然重要,但让陈默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他可是我们营里数一数二的好手。让他去押粮,不如让他去前线杀敌。” “正因为是好手,我才放心。”赵峰的回答听不出任何问题。 会议继续。赵峰又安排了几件军营整顿的事,直到太阳升起,才让众人散去。所有人都走了,只有李校尉被他留了下来。主帐的门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赵峰脸上的表情变了,很冷。“李校尉。” “末将在。” “你带上你手下最能打的二十个弟兄,换上便装,今晚开始,给我盯死陈默。”赵峰的话很直接。“他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去的每一个地方,我都要知道。记住,只能在暗中看着,不要让他发现。” 李校尉心里一惊,他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什么。“将军,难道陈默他……” “不该问的,别问。”赵峰打断他,“去办吧。” “是!” 夜色再次笼罩了军营。军营西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是信鸽房。负责养信鸽的,是一个断了腿的老兵。一道黑影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士兵,悄悄地进了信鸽房。黑影的动作很熟练,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竹筒,绑在一只灰色信鸽的腿上。 他正准备把信鸽放出去。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准备放飞信鸽的手臂。黑暗中,几个人影闪出,把他按在地上。 火把亮起。那张在火光下充满惊恐的脸,正是陈默。李校尉从他手中,夺过那只信鸽,取下竹筒。竹筒里,是一张用特殊药水写的密信。 “将军,人赃并获。”李校尉提着瘫软的陈默,走进赵峰的营帐。 赵峰没有看陈默,他接过那张密信,放在火上一烤,一行小字显现出来。“粮草明日巳时出发,走黑风口北侧山道,往青石隘口。”赵峰把密信扔进火盆,看着它烧成灰。他这才转身,看着被两个亲卫按跪在地上的陈默。 “陈默。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 陈默抬头,脸上的惊恐没了,换成一种任务失败后的平静。“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要杀就杀。” “杀你?太便宜你了。”赵峰走到陈默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我很好奇,林正德将军,是怎么死的?” 陈默的身体猛地缩了一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赵峰说,“你护腕上的狼头,林将军鹿皮上的狼头,还有拓跋宏送来佛像底座上的狼头。你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巧合吗?” 陈默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怎么会知道! “林将军对你有知遇之恩,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赵峰追问。 “我……”陈默张了张嘴,脸色惨白。 “说!”赵峰喝道,“高俅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出卖自己的将军,出卖大宋的边防图!” 第92章 输了就磕头认错 “我没有!”陈默吼起来,“我没有出卖边防图!” “那北胡的骑兵,为什么总能绕开我军所有的暗哨和烽火台?” “那是……”陈默的眼中,闪过挣扎和痛苦,“那是林将军……他……他自己告诉我的路线……” 什么?赵峰和一旁的李校尉都愣住了。 “林将军他……他早就怀疑军中有内奸,但他不知道是谁。”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彻底崩溃了。“那狼头图腾,是我们这些被安插进来的‘种子’的记号,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林将军无意中发现了我的身份,但他没有揭穿我。他利用我,故意向北胡传递了九次假情报,带着他们兜圈子,然后设下埋伏,打掉了北胡三支精锐的千人骑兵队!” “高俅知道后,非常生气!他用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我,让我……让我在林将军的佩剑上,涂上‘牵机引’。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会一点点破坏人的身体……林将军最后……最后是力战之后,毒发攻心而亡的……” 真相,竟是如此。赵峰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一直以为,林将军是战死沙场。却不想,竟是被自己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下了毒。 “高俅的同党,还有谁?”赵峰的声音沙哑。 陈默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我若说了,你能否……给我一个痛快?” “能。” 半个时辰后。一份沾着血手印的名单,放在了赵峰的桌案上。上面,是七个名字。他们分布在黑风口周边的各个卫所,有的是伙夫,有的是马夫,有的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潜伏在大宋边防,危害极大,一藏就是十几年。 “李校尉。” “在!” “带上我的人,拿着我的金牌。”赵峰的眼中,全是杀气。 “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这七个人的脑袋。” “是!” 这一夜,黑风口周边的几个卫所,注定血流成河。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大地时,李校尉一身血气地回到了大营。 他带回来了七颗人头。 北胡经营了十数年的情报网,在一夜之间,被赵峰连根拔起。 做完这一切,赵峰独自一人,走上了黑风口最高的烽火台。 朔风凛冽,吹动着他身后的黑色披风。 他知道,拔除内奸,只是暂时的安宁。 北胡那位三王子,在几次错误的军情引导下,损兵折将,威信大跌,暂时无力南侵。 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被动的防守,永远不可能换来真正的和平。 李校尉和宋军医走上了烽火台,站在他的身后。 “将军,都处理干净了。” 赵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望着北方那片苍茫的大地。 许久,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沙盘,看着那条蜿蜒曲折的边境线。 “我们的敌人,不只是北胡。” 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从今天起,我们要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打仗!” 风吹起黄沙。天刚亮,黑风口大营的校场上已经站满了士兵。数千人按照百人队的编制,排成方阵,整个校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不知道,新任的忠武将军一大早把他们叫来,究竟要做什么。 高台上,赵峰身穿黑色劲装,手按佩刀,看着下面的人群。李校尉和宋军医站在他身后。 “将军,都到齐了。”李校尉报告。 赵峰点头,向前一步,让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校场:“兄弟们,今天叫大家来,只为宣布一件事。”他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从今日起,我黑风口大营,废除沿袭百年的旧军制!” 这句话说完,整个校场先是死寂,随即响起一片哗然。废除旧制?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些世袭军官,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赵峰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现在的军制,兵种混杂,权责不清,打起仗来就是一盘散沙。从今天开始,黑风口大营,将重编为三军。”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军,步兵营!以重甲长枪为主,结阵而战,是全军的盾,负责防守!” “第二军,骑兵营!以轻甲弯刀为主,行动如风,是全军的矛,负责进攻!” “第三军,斥候营!精通潜行、刺探、袭扰,是全军的眼睛,负责侦查!” “步、骑、斥,三军分立,各司其职,又互为犄角。这,才是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 赵峰的话,让下面那些年轻士兵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他们听懂了,这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全新的打仗方式。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个信息时,赵峰从李校尉手中,接过一卷厚厚的名册。那是黑风口所有军官的档案,上面记录着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侄子。 “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能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们的本事,而是因为你们的姓氏。”赵峰看着那些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世袭军官,“从今天起,这种规矩,没了。我不管你爹是谁,你爷爷是谁,在这里,我只认一样东西。” 他举起自己的拳头。“军功!从百夫长,到校尉,再到副将!所有的职位,能者居之,庸者下!谁的拳头硬,谁杀的敌人多,谁就能上来!” 话音落下,他双手用力。 “嘶啦!” 那卷代表着旧有阶级和传统的军官名册,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成了两半。他松开手,任由破碎的纸张被风吹散。 整个校场彻底炸开了锅。“疯了!他一定是疯了!”“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根啊!”那些世袭军官再也站不住了,一个个交头接耳,脸上全是愤怒和恐慌。而那些普通的士兵,特别是有能力却苦于没有门路的人,脸上却是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安静!”赵峰一声大喝,压下了所有议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队列前方响了起来:“赵将军!此举不妥!” 一个五十多岁,穿着二品都尉铠甲的老将,从骑兵方阵里走了出来。他叫马康,是黑风口骑兵的最高长官,马都尉。他的职位,是祖上传下来的。在黑风口,马家的势力根深蒂固,门生故旧遍布全营。 “马都尉有何指教?”赵峰看着他。 马康对着高台拱了拱手,声音却很大,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将军,军制是国之大事,岂能说改就改?这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行之百年,自有其道理。您刚来,就如此大动干戈,只会动摇军心!” 第93章 你管这叫鼠辈? “动摇军心?”赵峰反问,“是动摇军心,还是动摇了你们这些人的位置?” 马康的脸抽动了一下。“将军此言差矣!我等世受皇恩,忠心为国,何曾有过私心?”他话锋一转,指向了赵峰的新编制。“再者说,将军提出的三军分立,步骑两营,尚且有理可依。可这‘斥候营’,又算什么东西?” 他的话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不过是一群探子,一群只会躲在阴暗角落里打探消息的鼠辈!让他们独立成营,与步兵、骑兵平起平坐?简直是笑话!我骑兵营的儿郎,个个都是马上雄狮,岂能与鼠辈为伍?这要是传出去,我大宋军队的脸面何在!” 他的一番话,引起了身后大批骑兵军官的附和。“马都尉说得对!”“探子就是探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马康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抬起头,逼视着赵峰:“将军既然如此推崇这斥候营,想必将军的亲卫,便是这斥候营的翘楚吧?老夫不才,愿领我麾下五十名骑兵,与将军的亲卫队,就在这校场之上,做一场演武比试!若将军的斥候能赢,老夫二话不说,第一个带头支持将军的新政,将我这都尉之位,拱手相让!” 他这是在逼宫。他就是要当着全军的面,把赵峰这个新政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 李校尉的脸色变了,想上前说话,被赵峰抬手拦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峰身上,大家都想看看,这位新来的将军要如何应对。答应,就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必输无疑。不答应,就是认怂,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高台上,赵峰看着下面一脸挑衅的马康,突然笑了。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既然马都尉有如此雅兴,本将,就陪你玩玩。” 他解下腰间那枚沉甸甸的,皇帝御赐的将军印信,托在掌心。“只用你的都尉之位做赌注,太小了。本将,就用这个来跟你赌。” 金色的印信,在晨光下闪着光。 “若我输了,这忠武将军的印信,你拿去。我赵峰,当着全军的面,收回成命,从此不再过问黑风口一兵一卒!” “但若你输了……”赵峰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不仅要带头支持新政,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口中的‘鼠辈’,磕头认错!” 疯了!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这两个字。拿皇帝亲赐的将军印信做赌注?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这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在赌博! 马康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赵峰会玩这么大。但随即,他心里涌起一阵狂喜。他赢定了! “好!一言为定!”他生怕赵峰反悔,一口答应下来。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黑风口大营。新任将军要和马都尉当场演武对赌,赌注是将军印信!整个军营都沸腾了。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士兵,全都涌向校场,把整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想亲眼看看,是这位新王的新政更硬,还是老将的旧规矩更强。 高台上,赵峰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士兵身上。那士兵身材中等,相貌普通,正是赵峰亲自挑选出来的,未来的斥候营营长,周通。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赵峰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计划,已然启动。 次日,天色大亮。 黑风口大营的校场,比昨天更加拥挤。 马康站在校场中央,身后是五百名精挑细选的骑兵。他们都是马家的亲信旧部,身披重甲,手持长矛,胯下的战马高大雄壮。五百骑兵组成方阵,重甲覆盖全身,阵列密集,一股压力笼罩校场。 “马都尉威武!” “必胜!” 围观的士兵中,不少旧军官的亲信都在为马康呐喊。 赵峰那边,阵容对比鲜明。周通带着四十九名斥候,站在另一侧。他们没有盔甲,只穿着方便活动的黑色短打。他们的武器只有腰间的短刀,背上是麻绳与一些工具囊。五十个人站在一起,与对面五百骑兵的阵势相比,显得单薄。 “就这点人?” “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怎么打?” “骑兵冲一次,他们就全完了!” “赵将军昏头了?拿将军印信赌这个?” 嘲笑声和议论声在人群中散开。 高台上,李校尉手心出汗,紧张地看着赵峰。赵峰站立,神色平静。 他向前一步,让所有人都听见。 “演武规则很简单。” “时限,两个时辰。” “马都尉的目标,是全歼我这五十名斥候。” “我的斥候,目标只有一个。”他伸手指着马康腰间的红色旗帜。 “夺下那面帅旗。” “演武,开始!” 随着赵峰一声令下,战鼓擂响。 马康狞笑,抽出佩刀前指。“骑兵营!冲锋!给老夫碾碎他们!” “杀!” 五百骑兵齐声怒吼。大地颤抖,重甲骑兵发动冲锋,马蹄声震动全场。围观的士兵纷纷后退。所有人都认为,接下来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碾压。 然而,斥候们没有迎战。鼓声一响,五十人立即行动。他们不前进,反而向后、向两侧分散。他们动作敏捷,几息之间就冲进了校场边缘的障碍区。有人滚进浅坑,用沙土覆盖身体。有人藏身草垛之后,黑衣与阴影混为一体。转眼间,五十个活人就在数千人的注视下,消失不见。 “想跑?”马康冷哼,“一群胆小的老鼠!给我追!一个不留!” 骑兵们发出一阵哄笑,催动战马追了过去。可是,当他们冲到障碍区时,却失去了目标。 “人呢?” “怎么回事?” 骑兵们勒住战马,不知所措。马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想不通,五十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就在众人困惑时,一块石头从角落飞出,砸在一个骑兵的头盔上。 “当”的一声,那骑兵头晕眼花,差点摔下马。 “谁!” 他刚喊完,更多的石子从四面八方飞来。这些石子杀伤力不大,但骚扰性极强。有的打在马脸上,战马吃痛乱跳。有的砸在骑兵的铠甲上,叮当作响。 “稳住!不要乱!”马康大声呵斥。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浓烟从一个草垛后升起,迅速弥漫开。浓烟呛人,好几匹战马受惊,开始不受控制地嘶鸣冲撞,骑兵方阵顿时乱了起来。 第94章 你管这叫鼠辈? “混账!”马康气得脸色铁青。他感觉自己空有蛮力,却找不到攻击的目标。他带着五百精锐,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只能被动挨打。这种感觉,让他无比愤怒。 “分头搜!把他们给我挖出来!”马康下令。 骑兵们分成几个小队,开始在障碍区中搜索。但这正中了斥候们的计策。 一队骑兵小心搜索,绕过一个沙丘。最前方的战马突然哀鸣,前蹄深陷沙中。那是一个陷马坑,上面覆盖着薄沙,难以分辨。骑兵被甩下马。他还没起身,两个黑影就从沙子里冒出。一人捂住他的嘴,另一人用绳索迅速将他捆绑。两人合力,把他拖走,消失不见。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当后面的同伴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一匹断腿的战马和空荡荡的沙地。 “有埋伏!” 恐慌开始在骑兵们的心中蔓延。 同时,骑兵阵型的后方也出现骚乱。 “不好了!马缰绳被割断了!” “我们的水囊!水囊被戳穿了!” “快看粮草!里面全是蝎子和蜈蚣!” 几名斥候不知何时潜入,开始破坏他们的物资。一个斥候用短刀划开几个水囊,清水流了一地。另一个斥候掀开粮草袋子,将一包蝎子倒了进去。他们的行动悄无声息,完成后便再次隐匿。战马没了缰绳,就废了一半。没了水和粮草,军心立刻动摇。 马康回头看着大后方的混乱,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尊严尽失。 就在这时,东侧一个骑兵百夫长兴奋地大喊:“在那里!发现他们了!” 马康立刻转头。校场东侧边缘,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正是斥候头领周通。他似乎想绕到更远的地方,结果暴露了行踪。 “抓住他!”马康的怒火找到了目标。他认为只要抓住这个头领,剩下的斥候就会溃败。 “所有人!跟我来!给我围死他!” 马康彻底失去耐心,被这些骚扰手段逼疯了。他亲自带上最精锐的三百骑兵,全速朝着周通消失的方向追去。 高台上,李校尉十分紧张。“将军,马都尉带主力追过去了!周通……” 赵峰打断他,平静地吐出三个字。“鱼,上钩了。” 校场上,马康追得兴起。他看见周通就在前方不远处,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将他斩于马下。胜利就在眼前。 他没有注意脚下沙地的颜色比周围更深。他更没有注意到,在他追击的时候,十几道黑影,已经从沙地各处,无声地向他合围。 就在马康距离周通不到十丈,脸上已经露出笑容的时候。 突然,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惊恐的悲鸣。 脚下的土地,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 “什么?!”马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他和战马一起,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流沙陷阱。沙子迅速没过马腹,涌向他的腰间。那股力量拉扯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救……” 他刚想呼救。 陷阱四周的沙地突然蠕动,十几道黑影从沙子下面钻了出来。冰冷的短刀,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通的身影,出现在陷阱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马都尉。”周通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你输了。” 校场上很安静。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场中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看见了什么? 马康,一个统领五百重甲骑兵,身经百战的二品都尉,就这么被生擒了。 他被一群他们口中,连像样兵器都没有的“鼠辈”,用一种他们完全看不懂的方式,给活捉了。 马康麾下的那五百骑兵,全都勒住了战马,停在原地。他们的主帅,就在前方不到三十丈的地方,脖子上架着十几把短刀,陷在沙坑里,动弹不得。 他们想冲过去,但是那十几道黑色的身影让他们感到恐惧。 他们甚至没有看清,这些人是怎么出现的。 高台上,李校尉的手还保持着想要冲下去的姿势,整个人却停住了。他看着陷阱里的马康,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平静的赵峰,喉咙发干。 赢了? 就这么赢了? 陷阱边,周通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他俯下身,伸手,从马康腰间解下了那面代表主帅身份的红色旗帜。 他站直身体,举起那面旗帜。 风吹过,红旗飘动。 随着他的动作,校场四周的障碍物后面,一个接一个的黑影站了起来。 一个,两个,十个,三十个…… 不多不少,四十九个人。 他们身上没有伤痕。他们手中的短刀,没有沾上一滴血。 五十个斥候,毫发无伤。 而他们的对手,五百重甲骑兵,马匹受伤,缰绳被割断,水粮被毁,主帅被俘。 胜负已分。 “哗——” 安静被打破,士兵们开始大声议论。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根本没看清,马都尉就掉进去了!” “那不是打仗,那是戏耍!” “太可怕了,这群人,真的是探子吗?” 嘲笑和质疑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士兵们感到震惊,不解,还有敬畏。 赵峰动了。 他走下高台,士兵们自动向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巨大的陷阱前。 他没有看狼狈的马康,而是先看了一眼周通,点了点头。 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沙坑里,那个脸色发青的老将。 他没有嘲讽,也没有炫耀,只是伸出手。 “马都尉,需要帮忙吗?” 斥候们收回短刀,退到一旁。赵峰的两个亲卫跳下陷阱,将浑身是沙的马康,从流沙里拖了上来。 马康站在坚实的土地上,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年轻了三十岁的将军,看着对方的眼睛。 赵峰就这么看着他,等他站稳,才开口问道:“马都尉,现在你认为,斥候营,有没有战力?” 马康的嘴唇动了动。 他想反驳,想说这只是投机取巧,不是真正的战场厮杀。 可话到嘴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回想刚才的整个过程,从一开始的骚扰,到后方的破坏,再到最后引诱自己进入陷阱。每一步,都精准地算计了他的反应,利用了他骑兵的傲慢和急躁。 这不是投机取巧,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却高效到让人害怕的战法。 他败了败得心服口服,那张老脸涨得通红,羞愧、愤怒、不甘,各种情绪在他心中翻动。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他猛地挣开搀扶他的亲卫,对着赵峰单膝跪了下去。 第95章 我要听到它的声音 沉重的铠甲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末将……有眼无珠!” 马康的声音沙哑,却传遍了整个校场。 “请将军责罚!” 他低着头,这个在黑风口骄傲了一辈子的老将,第一次在数千人面前,低下了头。 “末将,愿为斥候营……执鞭!”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尤其是那些世袭军官,一个个脸色大变。马康是他们的主心骨,现在连他都…… 赵峰笑了。 他亲自上前,双手将马康扶了起来。 “马都尉言重了。” “我说了,能者居之。你的骑兵冲锋陷阵的本事,整个黑风口,无人能及。但你的眼界,是该开阔一些了。” 他扶着马康,转过身,面向全军。 “我宣布,从即刻起,马康不再担任骑兵都尉之职……”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赵峰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任命他为新编步兵营副统领!协助李校尉,整编全军步卒,为我黑风口,打造出一面最坚固的盾牌!” 这个任命,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感到震动。 没有羞辱,没有罢黜。 反而,是委以重任! 那些原本心中抵触的旧军官们,看着这一幕,眼神变了。他们明白了,赵峰要的不是清洗,不是打压,而是真正的唯才是举! 只要你有本事,就算你顶撞过他,他依然会用你! 他们心中的抵触和怨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赵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走上高台,声音洪亮。 “新军制,即刻推行!” “所有士兵,按能力,不按出身,重新考核,编入步、骑、斥三营!” “百夫长之位,以武相争!校尉之职,以功绩论处!谁的拳头硬,谁杀的敌人多,谁就能上!” “我赵峰在此立誓,只要你敢拼命,我就敢给你们荣华富贵!” 整个校场,彻底沸腾了。 那些被压抑了太久,有能力却没有门路的普通士兵,他们的眼睛里,出现了希望。 他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整个黑风口大营,仿佛在一夜之间改变了。训练场上,呐喊声不断,士兵们为了一个晋升名额,拼尽全力。旧日的懒散和暮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高昂的士气和战意。 赵峰站在最高的烽火台上,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支军队,才真正姓“赵”。 这北境之地,他说了才算! 就在这万象更新,士气达到顶点的时刻。 “报——!” 一名斥候骑着快马,从关外飞驰而来,人还未到,急促的喊声已经传遍了高台。 “将军!关外急报!” 那斥候翻身下马,冲到台下,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 “将军,关外……关外来了一支使团!” “他们自称,来自北胡东部,那位新可汗的麾下!” 斥候抬起头,说出了那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请求……与您和谈!” 和谈? 这两个字,让烽火台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北胡东部”“新可汗”这几个词,更是让他们不解。北胡,什么时候又出来一个新可汗? “带他进来。”赵峰说道,语气平静。 不多时,一个穿着蓝色丝绸长袍,头戴金冠的男人,在两名亲卫的看管下,走上了烽火台。他不像拓跋宏那样充满攻击性,反而像个中原的富商,脸上挂着笑容。 “东胡使臣,呼延赞,见过忠武将军。”他对着赵峰,行了一个标准的汉家拱手礼。 “使者不必多礼。”赵峰伸手示意,“讲。” 呼延赞直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神情戒备的宋军将领,最后还是落回到赵峰身上。“将军神威,一夜之间,拔除西胡安插十数年的探子,又用雷霆手段整肃军纪,如此魄力,我东胡可汗,佩服至极。” 他一开口,就是一通称赞。 李校尉等人听得直皱眉头,这帮胡人,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 赵峰没有表情。“说重点。” 呼延赞的笑容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好,将军快人快语。”他清了清嗓子,说出了来意。“我东胡,与拓跋氏的西胡,向来有矛盾。拓跋宏野心大,一心南侵。而我东胡可汗,只想守着祖辈的草场,安稳度日,绝无与大宋为敌的想法。我王听闻将军在此,特派我前来,希望与将军永结盟好,互通有无。”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份烫金的盟书,双手递上。“为表诚意,我王愿意用三千匹上等战马,换取将军的一批粮草与铁器。只为让我东胡的牧民,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三千匹战马! 这几个字一出口,李校尉和马康等一众将领,呼吸都急促了。 黑风口最缺的是什么?就是马!一支强大的骑兵,需要大量的战马。大宋腹地不产马,边关的马匹,一直都是最金贵的战略物资。三千匹,这足以让骑兵营的规模,瞬间扩大一倍多! “将军!”李校尉忍不住上前一步,脸上是压不住的激动,“这是好事啊!有了这三千匹马,我们骑兵营的战力……” “是啊将军,不用打仗,就能得到这么多战马,这是天大的便宜!”马康也跟着说。 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心动了。这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然而,赵峰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张巨大的沙盘地图前,目光落在北境之外,那片广袤的草原上。东胡,西胡。虽然分裂,虽然内斗,但他们同根同源,都是北胡。西胡的三王子拓跋宏,刚刚在他这里吃了大亏,情报网被拔掉,损兵折将。转眼间,东胡的使者就带着“善意”和“厚礼”找上门来。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太过顺利的,往往都是陷阱。 “使者的心意,我领了。”赵峰转过身,看着呼延赞,“但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考虑一下。来人,带使者下去休息,好生款待。” 呼延赞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早就料到赵峰不会立刻答应。“好,那我就在关内,静候将军佳音。” 夜。 新婚的营帐里,红烛未残。 林晚为赵峰换下冰冷的铠甲,端来一盆热水,为他擦拭着手上的薄茧。 “还在想白天的事?”她轻声问。 赵峰“嗯”了一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眉头却紧锁着。“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的?”林晚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仔细擦干他指缝间的水渍,“你想想,如果你是东胡的可汗,你会怎么做?” 赵峰睁开眼,看着她。 林晚笑了笑,继续说:“西边的邻居,刚刚被一个新来的猛虎打断了腿。你会怎么想?是冲上去跟猛虎拼命,还是先丢几块肉过去,稳住它?” 一句话,点醒了赵峰。“他们想稳住我。” “不止。”林晚摇头,她走到那幅地图前,纤细的手指点在东胡与西胡的交界处。“他们见识了你的厉害,知道硬碰硬占不到便宜。所以,他们先用战马这种你最需要的东西让你放松警惕,让你觉得他们是朋友。然后,他们用战马,换走更重要的粮草和铁器。有了粮食,他们就能招募更多的兵。有了铁器,他们就能打造更多的武器。” 林晚回过头,看着赵峰,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这是想借你的手,削弱西胡。再用从你这里换来的物资,壮大他们自己。等到西胡彻底被你打残了,而他们也吃饱喝足了,到时候,他们是会继续跟你做朋友,还是会调转马头,来咬你这只帮他们清除了障碍的‘猛虎’呢?” 坐山观虎斗。顺便,再给其中一只老虎喂点食,让它咬得更凶一些。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 赵峰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他站起身,走到林晚身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我这个将军,还没你这个夫人看得透彻。” 林晚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陷入危险。” 第二天。 赵峰再次召见了呼延赞。这一次,他的脸上,挂满了热情的笑容。 “让使者久等了!我与麾下将士商议过了,对于贵方的盟约,我们非常欢迎!” 呼延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那交易……” “当然!”赵峰大手一挥,显得极为豪爽,“三千匹战马,换我们五万石粮草,外加一万斤铁器!就这么定了!” 这个价格,对东胡来说,简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呼延赞大喜过望,他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 “不过……”赵峰话锋一转。 “将军请讲。” “你看,我这黑风口,刚刚整编,粮草铁器都需要从各地调集。这样吧,你先回去向可汗复命。半个月后,我们就在关外的落马坡,交接货物,如何?” 半个月?呼延赞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不长,完全可以接受。“好!就依将军所言!一言为定!”他生怕赵峰反悔,当场就签下了盟约。 送走了满心欢喜的东胡使团,赵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回到自己的主帐,李校尉、宋军医,还有斥候营的统领周通,早已等候在此。帐内气氛凝重。 “将军,真要跟他们换?”李校尉还是有些不甘心,那可是三千匹战马。 “换,为什么不换?”赵峰冷笑一声,“送上门的马,不要白不要。” 他走到桌案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木箱里,取出了几张图纸。图纸摊开,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有粗大的管状物,有复杂的底座,还有一些标注着硫磺、硝石、木炭比例的配方。李校尉和周通等人,看得一头雾水。 “将军,这是……什么东西?” “大杀器。”赵峰的手指,点在那个最粗的管状物上。“一种能让骑兵的冲锋变成一个笑话的东西。”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三名心腹。“我命令!” 三人身体一震,立刻单膝跪地。 “成立‘火器营’!宋军医,你读过书,识文断字。按图纸上的方子,给我去配药!需要什么,直接去库房拿!李校尉,你去找全军最好的铁匠,不计代价,把这管子给我造出来!要多少人,要多少铁,你说了算!周通!” “末将在!” “你带斥候营,把西山的废弃矿场给我围起来!从今天起那里就是禁地!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赵峰的声音在营帐内回荡。“半个月,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他看着图纸上那尊狰狞的火炮,一字一顿。 “我要听到它的声音!” 西山的废弃矿场成了一片禁地。周通的斥候营将此地完全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 赵峰从全军挑选了一百名士兵,又找来三十多个手艺最好的工匠。这些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忠心,机灵,没有牵挂。他们被蒙上眼睛,带进矿场深处。 当他们摘下眼罩,面前是赵峰和一堆他们看不懂的图纸。 “从今天起,你们成立一个新营,火器营。”赵峰对众人宣布,“你们的任务,就是把图纸上的东西造出来。在这里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不能外传。谁敢泄露一个字,后果自负。” 赵峰的话让所有人感到寒冷。 一个年长的老铁匠看着图纸,开口询问:“将军,这图纸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杀人的东西。”赵峰的回答很直接。 任务随即开始。第一个难题是原料。宋军医看着赵峰写下的配方,对“硝石”感到困惑。 赵峰向他描述:“一种白色的石头,味道有点咸。天冷时,它会在墙角或山洞的阴湿处出现,像一层白霜。” 宋军医立刻想了起来,他报告说大营北面三十里外的一个蝙蝠洞里,满地都是这种白色石头和黄色的硫磺。 赵峰心中一动,命令手下立刻秘密前去开采,要多少,拉多少。 原料问题解决了,但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矿洞里的熔炉重新点燃,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铁匠们赤裸上身,挥动铁锤,汗水湿透了他们的后背。他们习惯了打造刀剑,现在却要制造一个中空的巨大铁管,这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 第一次浇铸,铁管在冷却时就出现了裂纹,直接报废。第二次,铁匠们小心翼翼,可铁水没有填满模具,成品厚薄不均,还是废物。 “不行!这东西太邪门了!”一个铁匠扔下锤子,满心挫败。 赵峰走了过去,拿起那根废弃的铁管。他敲了敲,又看了看图纸,对老铁匠说:“冷却太快,内外收缩不一致。下次浇铸完成后,用湿透的沙土把整个模具埋起来,让它慢慢降温。” 工匠们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几天后,当他们挖出新的铁管时,所有人都围了上来。铁管通体完整,没有一丝裂纹。 “成了!”老铁匠激动地喊道。 赵峰没有停下,他提出更高的要求:“内壁!内壁必须光滑!用细沙加水,给我反复打磨,直到能清楚地照出人影!” 另一边,宋军医的工作也遇到了麻烦。他带着人将硫磺、木炭和硝石按照比例混合,制成了第一批黑色粉末。他取出一小撮点燃,粉末只是“嗤”的一声烧掉了,没有发生任何事。 “将军,这东西……没用啊。”宋军医很沮丧。 第96章 人账并获 赵峰抓起一把黑火药,在手里捻了捻,又闻了闻。“硝石的纯度不够,木炭的颗粒太粗。”他指出问题所在,然后亲自指导他们,用过滤蒸馏的方法提纯硝石,并用特制的石磨将木炭碾成最细的粉末。 经过数次失败,在耗费了上万斤精铁后,第一门完全符合赵峰要求的铁管终于成型。它长约一丈,口径如碗,通体黝黑,外形粗糙。 老铁匠擦着汗,满脸兴奋地问:“将军,给它取个名字吧。” 赵峰抚摸着冰冷的炮身,感受着它的重量。“就叫……神威小将军炮。” 深夜,这门炮被秘密运到后山深处。一块百米开外,像座小房子的巨大山岩,被选作目标。炮身固定在木架上,士兵们按照赵峰的指导,将药包和一颗沉重的实心铁球塞进炮膛,再从炮尾的火门接出引线。 准备工作完成,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门怪炮。 “点火。”赵峰下令。 一个士兵拿着火把,手有些发抖,靠近了引线。引线被点燃,冒着白烟,迅速烧向炮尾。 “捂住耳朵!”赵峰大吼。 所有人立刻用手死死捂住耳朵。时间仿佛变慢了,现场一片寂静。 失败了?一个士兵刚冒出这个念头。 轰——! 一声巨响传来,大地剧烈颤动。那声音巨大,震得人胸口发闷。离得近的几个士兵被声浪掀翻,倒在地上,耳朵和鼻子里流出了血。 他们惊恐地抬起头,看向远方的目标。只见那块巨大的山岩,在浓烟中碎裂开来。漫天都是飞溅的碎石和灰尘。 当烟尘散去,那块巨岩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个大坑和满地碎石。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着那片废墟,又看看那门还在冒着青烟的铁炮,身体开始颤抖。 许久,一个士兵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对着赵峰跪了下去。他不是在跪将军,像是在跪神明。紧接着,所有火器营的士兵,都跪下了。 赵峰没有理会他们,他走到炮前,感受着炮身滚烫的温度。这改变时代的力量,终于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转过身,对众人下达命令:“传我命令!日夜赶工,剩下的时间,我要看到十门!” “这批火炮,就叫‘雷神’!” 交易的日期很快到了,十门“雷神”炮如期完工。赵峰看着一字排开的十门火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叫来李校尉。“去,把这些‘雷神’,都给我藏到运粮的车里,伪装好。” 李校尉看着那些狰狞的铁疙瘩,咽了口唾沫,问道:“将军,这是要送给东胡人的‘大礼’?” “不。”赵峰摇了摇头。 “这是送他们上路的,体面。” 落马坡交易的前一夜,黑风口大营的气氛变了。 白天还是热火朝天的训练场,到了晚上,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西山矿场那边,将军造了个东西!” “听说了!我三叔的表弟就在火器营,说那东西一响,地动山摇,跟天雷一样!” “天雷?我看是邪术!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嘘!小声点!据说那东西是用来对付朝廷的,将军……将军要拥兵自重!” 谣言,就这样在军营里传开。 士兵们对那日后山传来的巨响,本就害怕,现在被这谣言一说,军心开始不稳。 恐惧和猜忌,在黑暗中出现。 甚至有几个祖上是京官出身的低级军官,趁着夜色,偷偷写好了信,准备派人送往京城,弹劾赵峰图谋不轨。 主帐之内,灯火通明。 李校尉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汇报,一拳砸在桌子上。 “将军!这他娘的是谁在背后搞鬼?让我查出来,非扒了他的皮!” 赵峰坐在桌案后,翻动着一份军务文书,他没有抬头。 “查到了吗?”他问。 李校尉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了上去。 “查到了。谣言最开始,是从粮仓那边传出来的。我们盯了半天,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赵峰拿起那张纸。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职位。 钱主簿。 一个四十多岁,平时在军中毫无存在感,负责管理粮仓文书的中年男人。 “高俅的余孽。” 赵峰放下纸,说出五个字。 高俅倒了,但他经营了十几年的关系网,不可能一下子就清理干净。总会有一些藏得更深的钉子,在等着最关键的时刻,给他致命一击。 “将军,我现在就去把他抓来!”李校尉请命。 “不用。”赵峰站起身,“抓一个钱主簿,没什么用。我要的,是把他背后的人,一起拖出来。” 他走到账门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明天,你陪我,去巡视粮仓。” 第二天一早,赵峰带着李校尉,前往粮仓巡视。 钱主簿早早地等在门口,躬着身子,一脸谦卑恭敬。 “将军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嗯。”赵峰背着手,走进了巨大的粮仓,他一边检查着粮食的储备,一边对身旁的李校尉说道:“这次跟东胡的交易,意义重大。三千匹战马,能让我们的骑兵营,彻底脱胎换骨。” 李校尉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接话:“是啊将军!不过,东胡人也不是傻子,万一他们耍诈怎么办?” 赵峰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跟在身后的钱主簿听见。 “耍诈?他们不敢。” 他拍了拍一个装满谷物的麻袋。 “我那十门‘雷神’,可不是吃素的。这次去落马坡,我会带上两门,关键时刻,就让东胡的使者开开眼界,让他们知道,我大宋的军威,不容挑衅!” 跟在后面的钱主簿,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当天深夜。 一道黑影,从军营的偏僻角落溜了出去。 正是钱主簿。 他一路避开巡逻的哨兵,熟练地钻进一片小树林。 树林里,早有两个穿着胡人服饰的探子在等着。 “消息打探到了吗?”一个探子问。 “打探到了。”钱主簿喘着气,急切地说,“赵峰明日会带两门那种大杀器去落马坡!他说要展示给你们的使者看!” “此话当真?”探子有些不信。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钱主簿急道,“那东西威力巨大,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它抢过来!只要有了那东西,别说黑风口,整个大宋北境,都是你们的!” 两个探子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好!你回去继续潜伏,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钱主傅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 “好处,现在就可以给你。”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钱主簿浑身一颤猛地回头,黑暗中周通从树后走了出来。 接着十几名斥候从周围的阴影里现身,手里都拿着出鞘的短刀将三人围住,那两个东胡探子手刚摸到刀柄,就感觉有东西顶住了后心。他们低头一看,是几支已经上弦的弩。 钱主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人赃并获。”周通走到他面前,吐出四个字。 第97章 拿命来换! 第二天落马坡,黄沙漫天狂风呼啸,赵峰骑在马上,身后是伪装成运粮车的炮车,以及五百名精锐的步兵。 远处一队人马缓缓出现,正是呼延赞带领的东胡使团,李校尉举起千里镜看了一眼。 “将军,不对劲。”他放下千里镜,低声说,“他们的人数,比约定的多。后面……多了至少五百名精锐骑兵,都带着武器。”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鱼儿果然上钩了,很快东胡的队伍在百步之外停下。 呼延赞独自一人一骑,脸上挂着笑容,走了上来。 “赵将军,别来无恙啊!” “托福。”赵峰回应。 呼延赞的目光,扫过赵峰身后那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运粮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他笑着看向赵峰,问道:“将军,我王对您敬佩有加,听闻将军最近,得了一件惊天动地的神物,威力无穷。” 他身后的那几百名精锐骑兵,看似随意地散开,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阵型。 所有人的手都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图穷匕见。 呼延赞的笑容更盛,他盯着赵峰,一字一句地问。 “不知今日,可否让本使,也大开眼界?” 赵峰说:“可以。” 他拍了拍手。 两下掌声在风中传开。 十辆盖着厚重油布的板车从他身后推了出来,在阵前排成一行。呼延赞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他身后的骑兵都盯着那些板车,手握紧了刀柄,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随时准备冲锋。 赵峰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十名士兵同时伸手,用力扯下了盖在车上的黑布。 黑布下面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粮草绸缎。是十根粗大的黑色铁管。铁管的口部是黑色的空洞,像野兽张开的嘴,全部对准了百步之外的东胡使团。 每根铁管旁边,都站着一个士兵。士兵手里举着点燃的火把。只要赵峰一声令下,那些火把就会落下。 风好像停了。 呼延赞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身后的五百骑兵全部勒住了马。他们看着那十个黑色的洞口,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他们胯下的战马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开始焦躁地后退。 赵峰开口,打破了寂静。“呼延使者,我这神物,你可还满意?” 呼延赞的喉咙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交易,这是一个为他准备好的陷阱。赵峰早就知道他会来,也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他自己走进这个圈套。 赵峰没有下令开炮。他只是打了个手势。 几个士兵从后面押出三个人,粗暴地扔在两军阵前的空地上。 其中一个是钱主簿,另外两个是东胡探子。呼延赞看到那两个探子,脸色变得苍白。那是他派出去的人,现在却成了赵峰手里的证据。钱主簿瘫在地上,身体抖个不停。他看到那十门黑洞洞的炮口,又看到呼延赞难看的脸,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赵峰看着地上的钱主簿,开始说话。“你勾结东胡,刺探军情。你在军中散播谣言,动摇军心。” 钱主簿的身体随着赵峰的每一句话抽搐。 赵峰拿过一份按着血手印的供状,扔在钱主簿面前。“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钱主簿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上,不顾一切地磕头,“都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我不想的!” 赵峰没有理会他的求饶。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钱主簿的面前。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刀身在日光下反射出光芒。 “黑风口大营,不留叛徒。”赵峰说。他举起了刀。 “不——!” 钱主簿发出最后一声嘶吼。刀光落下。一颗人头飞起,带着一股血箭,落在沙地上,滚了几圈,正好停在呼延赞的马前。那双圆睁的眼睛,正对着呼延赞。 赵峰身上溅了血。他举起还在滴血的战刀,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尽力气吼道:“这就是通敌叛国的下场!” “杀!” “杀!” “杀!” 他身后的五百步兵,用同样的吼声回应他们的将军。那股杀气凝聚在一起,让对面的东胡骑兵,连人带马,都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一步。 赵峰没有停下。他弯腰,抓起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一步一步,走向脸色煞白的呼延赞。血从头颅上滴落,在黄沙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他走到呼延赞的马前,将那颗头颅,随手扔在了地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马上的呼延赞。 “使者,这就是我的回答。” “这笔交易……”赵峰停顿了一下,“你,还做吗?” 呼延赞看着脚边的头颅,看着赵峰身上的血,再看看远处那十门随时可以喷出火焰的铁管,身体在发抖。他张了张嘴,屈辱、恐惧、愤怒,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做。” 交易,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中完成了。三千匹上好的战马,被黑风口的士兵顺利接收。东胡人只拉走了粮草,自始至终没有再提铁器的事情。呼延赞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黑风口的士兵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然而,就在这欢呼声中,一骑快马,从黑风口关隘的方向冲来。马上骑士举着一面黄色的旗帜。 “京城急报!圣旨到——!” 欢呼声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名骑士身上。 很快,一名身穿红袍的太监,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来到了落马坡。他展开手中黄色的卷轴,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武将军赵峰,镇守北疆,功勋卓著。近日肃清内奸,扬我国威,朕心甚慰!今,特晋封赵峰为‘镇北将军’,赐‘镇北将军印’一方,总领北境三路一十七州所有军务,凡北疆战事,可先斩后奏!另,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钦此!” 整个落马坡,一片寂静。所有黑风口的将士,都愣住了。镇北将军,总领北境所有军务,先斩后奏。这个权力太大了。这意味着,从今天起,赵峰就是整个大宋北境,名正言顺的最高指挥官。 第98章 是我去 那名宣旨太监走上前,将一方黄金打造的猛虎印信,亲手交到了赵峰的手中。“恭喜镇北将军!贺喜镇北将军!” 赵峰接过那方沉重的将军印。他感受到,身后数千道目光,在这一刻,已经从敬畏,变成了崇拜。军心,民心,皇心,在这一刻,三心归一。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镇北将军印”,迎着漫天风沙,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将军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彻底淹没了整个落马坡。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赵峰站在高处,手握帅印,俯瞰着下方狂热的军队,身后是那十门代表着新时代力量的“雷神”巨炮。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真正来临了。 落马坡的血腥气散去,黄沙掩盖了一切。 三千匹战马的到来,让黑风口大营彻底沸腾。骑兵营的规模,一夜之间翻了一倍。 赵峰的威望,随着那颗人头和那道圣旨,达到了顶点。 北境,迎来短暂的平静。 西胡的拓跋宏接连受挫,内部争权夺利,无力南下。东胡的呼延赞被十门“雷神”炮震慑,带着恐惧退回草原,不敢再有动作。 赵峰抓住这个机会。 他进入西山矿场,督造更多的“雷神”炮。 训练场上,李校尉和马康两人,一个训练步兵方阵,一个整编新骑兵,操练的声音日夜不停。 整个黑风口,像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 所有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夜。 主帐内。 赵峰看着桌上的“镇北将军印”,又看看铺开的北境地图,却有了新的担忧。 他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 “还在想白天的事?” 林晚端来一碗热汤,放在他手边。 赵峰“嗯”了一声。 “我们的兵力,还是不够。”他手指地图上的草原,“北胡部落上百。我把黑风口的兵都带出去,也无法覆盖整个区域。防守可以,主动出击,力量不足。” “所以,你打算一直造炮,一直练兵,等着他们恢复元气,集结更多人,再来攻打关口?”林晚问。 赵峰没有说话。 这正是他担心的。 单纯的武力,无法带来真正的和平。 “光靠打,是不够的。”林晚走到他身后,伸手帮他按着肩膀,“北境的局势很复杂。敌人,也未必都是敌人。” 赵峰抬起头。 林晚没有继续说,她转身回到内帐,从一个上锁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裹。 包裹打开,里面是林正德将军的几件遗物。 林晚从一叠公文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她将羊皮纸在桌上展开。 那是一张地图。 一张比赵峰的军用地图更详细的地图。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草原上每一个部落的位置、人口、兵力,还有部落首领的性格。 “这是我爹,花了二十年,亲手画的。”林晚的手指划过地图,“他知道,想让北境安宁,就不能把所有胡人都当成敌人。” 她的手指,停在几个用红色标记的地方。 “你看这里,白狼部、苍鹰部、黑马部。这些部落,常年被东西两胡欺压。他们的牧场被抢,牛羊被夺,族人被杀。他们恨透了拓跋氏和呼延氏。” “更重要的是,”林晚看着赵峰,“这些部落的祖先,曾受过大宋的恩惠,他们对汉人有好感。他们,是可以拉拢的力量。” 赵峰明白了林晚的意思。 “你想……让我去跟他们结盟?” “不。”林晚摇头,“不是你去。” 她看着赵峰,眼神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是我去。” “不行!” 赵峰立刻站了起来,直接拒绝。 他的反应很激烈。 “绝对不行!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草原上没有王法!你一个女人去那种地方,万一出事……” 他不敢再想下去。 “我是女人,所以才更应该去。”林晚打断了他。 她走到赵峰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赵峰,你听我说。” “你是镇北将军,你的身份,代表大宋的军队。你带兵过去,不是结盟,是威逼。那些部落就算表面服从,心里也不会踏实。” “可我不一样。” “我只是你的夫人,是林正德将军的女儿。我带去的,不是刀剑火炮,而是盐、茶、布匹,是他们活下去需要的东西。我给他们的,是尊重,是平等的交易,是帮他们对抗强敌的希望。” 林晚的话,让赵峰无法反驳。 “你是镇北将军,你守的是国门。而我,是你夫人,我要为你稳固后方。” “有些事情,女人的身份,比将军的刀更有用。” 赵峰看着眼前的林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她,才意识到,他怀里的女人,不只是需要他保护的妻子。 她是林正德大将军的女儿,她的骨子里,有和她父亲一样的胆识和智慧。 过了很久。 赵峰松开了拳头。 他伸手,将林晚紧紧抱在怀里。 “我答应你。” 他开口。 “但是,你必须带上我的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 斥候营统领周通,和军医宋先生,被赵峰叫到主帐。 “将军!”两人跪下。 “周通。”赵峰看着自己的斥候头领,“从你的人里,挑二十个最好的人。潜行、格斗、追踪,都必须是顶尖的。” “宋军医。”他又转向另一人,“准备好所有可能用到的药材,特别是解毒和治外伤的。” 两人都以为要有大的军事行动。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赵峰的表情很严肃。 “保护好夫人。从她出关的那一刻起,你们的命,就是她的。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拿你们是问!” 周通和宋军医都愣住了,他们抬头看向帐内。 林晚已经换下女装,穿上了一套方便骑马的衣服,看起来干练。 “我不在的时候,”赵峰将一枚代表他身份的令牌,交给林晚,“黑风口,你说了算。” 林晚接过令牌,点了点头。 关门打开。 林晚骑在一匹白马上,身后是二十名黑衣斥候,和一队装满货物的马车。 她回头,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个身穿铠甲的身影。 两人对视。 没有说话,但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林晚吸了一口气,转过马头,没有再回头。 “出发!” 一行人,朝着茫茫草原深处,那个被红色标记的,最大,也最关键的部落——白狼部,奔赴而去。 第99章 驯服它就信你 草原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草腥味。林晚一行人走了七天,斥候在前面探路,后面是装着货物的马车。第八天傍晚,他们到了地图上红笔标记的地方,白狼部。 没有看到牧民和牛羊,只闻到一股血的气味。 部落营地很乱,帐篷倒在地上,旗杆断了,地上的血已经干成了暗红色。整个部落都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气氛里。营地里,到处是躺在地上哼哼的伤员,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小孩。 周通和手下的斥候立刻围成一圈,把林晚和宋军医护在中间,手都放在了刀柄上。 “这是怎么了?”宋军医看着那些伤员,皱起了眉头。 林晚没有说话,心里感觉很不好。 就在这时,一群拿着弯刀的草原汉子从营地里冲出来,把他们围了起来。带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很高,皮肤黑,手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 “你们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很冷。 周通向前走了一步,说:“我们是大宋黑风口的人,奉镇北将军的命令,来拜访白狼部族长。” 年轻人听到“镇北将军”四个字,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嘲讽。 “好一个镇北将军!好一个大宋!”他猛地向前,手里的弯刀指着林晚他们,吼道:“十天前!西胡拓跋宏的人冲进我们的牧场!杀了我们三百个族人!抢走了一千头牛羊!” “我们派人去黑风口求救!我的人跪在关口外面,头都磕破了!你们呢?” “你们的兵,连门都没开!就说一句‘军务繁忙,顾不上’!” 年轻人眼睛通红,盯着林晚:“现在,你们的将军派你们来了?是来看我们死干净了没有?” 他的话让周通和宋军医的脸都白了。他们知道,那时候赵峰正在整顿军队,清理内奸,黑风口确实乱成一团。可这些话,对眼前这些失去亲人的人来说,根本没用。 林晚感觉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她父亲地图上标记的善意,现在看来已经不管用了。 “我们……”周通想解释。 “滚!”年轻人,也就是白狼部的少族长苍术,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我们白狼部,不需要你们宋人的假好心!带着你们的东西,滚出我们的草场!” “滚!”他身后的族人也举起了武器,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们。 情况变得很紧张。周通握紧了刀。 “周通。”林晚开口了,“把刀收起来。” 周通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林晚跳下马,没管周围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直接走向那些躺在地上的伤员。 苍术皱眉:“你干什么!” 林晚没理他。她蹲在一个小女孩身边,女孩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因为没处理,已经开始流脓变黑。女孩嘴唇干裂,脸很白,正在发烧。 “宋军医。”林晚回头。 宋军医立刻明白,他打开药箱,拿出金疮药、干净的纱布和烈酒。 林晚从水囊里倒出水,用干净的布巾,一点点擦掉女孩伤口周围的血和土。她的动作很轻。女孩在昏迷中,好像感觉到了,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 “你们要干什么!”苍术冲过来想阻止。 “救人。”林晚抬头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她的眼神很平静,让苍术的火气一下子不知道该往哪发。 “宋军医,动手吧。” “是,夫人。” 宋军医用烈酒给伤口消毒。“啊!”剧烈的疼痛让小女孩醒了过来,大叫一声。部落的人看到这一幕,又激动起来。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放开她!”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住手。” 一个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几个族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就是白狼部的老族长。 “阿爸!”苍术赶紧过去扶他。 老族长的目光越过儿子,落在宋军医和林晚身上。他看到了宋军医熟练的手法,也看到了他们药箱里那些一看就很贵的伤药。 宋军医很快处理好伤口,用干净的纱布包好,又拿出一颗药丸喂女孩吃下。做完这些,他又走向另一个伤员。林晚也站起来,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了女孩的母亲。 她一句话没多说。但她的行动,比任何话都有用。 越来越多的伤员得到了救治。那些珍贵的伤药,就这么用在了一个个普通牧民身上。部落里的气氛慢慢变了。敌意少了,好奇和感激多了。苍术看着这一切,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一个时辰后,老族长的主帐里。 “姑娘,请坐。”老族长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多谢老族长。” “我听苍术说了,你们是镇北将军派来的。”老族长看着她,“但我不明白,一个将军,为什么会派自己的夫人,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因为有些事,女人的身份,比将军的刀更好用。”林晚回答。她把自己带来的盐、茶和布匹的样品,放在桌上。 “我们不是来施舍,是来做交易。用你们的牛羊马匹,换你们需要的东西。我们还可以提供武器,帮你们对抗西胡。” 老族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灭了。他摇了摇头。 “姑娘,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我们信不过朝廷。”他叹了口气,“大宋的皇帝离我们太远。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江山,不在乎我们草原人的死活。今天你们可以跟我们交易,明天,你们的将军会不会像以前的人一样,把我们当成棋子,去消耗西胡的兵力?我们……不敢赌。” 信任一旦没了,就很难再建立。林晚沉默了。她知道,现在说什么承诺都没用。 老族长看着她,突然指着帐篷外面。帐外,拴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马的四蹄和尾巴却是雪白的,非常神气。只是它的性子很烈,几个想靠近它的牧民,都被它踢开了。 “姑娘,你看到了吗?”老族长说,“那匹马,是我们部落最烈的马,它不让任何人靠近。就像我们白狼部,被骗过一次,就再也不会相信外人了。” 他看着林晚,缓缓说道:“姑娘,你如果想让我们相信你的诚意,就去证明给我们看。你能驯服它,我们就信你。” 此话一出,帐内的苍术和周通,脸色都变了。 “阿爸!这太危险了!” “夫人,不可!”周通立刻出声阻止。 所有人都以为,林晚会拒绝这个无理的要求。 然而,林晚却站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第100章 盐和铁才能让部落强大!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她走出帐篷,走向那匹烈马。 整个部落的人,都被惊动了,他们围在远处,议论纷纷。 “那个汉人女人疯了吗?” “连苍术都差点被它踢断骨头,她还敢过去?” “这是在找死!” 苍术的脸上,也满是焦急和不解。 林晚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匹烈马。 烈马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变得更加狂躁,它刨着蹄子,发出一声声威胁的嘶鸣。 林晚在距离它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试图用绳索或者鞭子。 她只是从怀里,慢慢地,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 布包打开。 里面,是一块出发前,赵峰特意为她准备的,上好的盐砖。 她将盐砖托在掌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草原的风,吹动着她的衣衫。 那匹狂躁的烈马,忽然停下了嘶鸣。 它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嗅。 一股它从未闻过,却发自本能的无比渴望的味道,传了过来。 是盐! 对于常年生活在草原深处,缺少盐分的马匹来说,这味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烈马眼中的暴躁和警惕,渐渐被一种渴望所取代。 它犹豫着,试探着,朝林晚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 林晚没有动。 烈马又迈出了一步。 在全场数百人震惊的目光中,那匹连部落最勇猛的战士都无法靠近的烈马,竟然一步一步,主动走到了林晚的面前。 它低下高傲的头颅,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舐着林晚掌心的那块盐砖。 林晚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烈马的鬃毛。 烈马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却没有躲开。 它安静的,享受着那份抚摸,和口中那美妙的滋味。 阳光下,一人一马,画面和谐得不可思议。 整个白狼部落都看呆了。 苍术呆呆地看着那一人一马,他过去二十多年所认知的一切,在此时都受到了冲击。 他一直自豪的勇武,在这匹烈马面前,只换来了伤痕。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身体并不强壮的汉人女子,只用了一块石头,就让这草原上最高傲的生灵,低下了头。 那不是蛮力,是智慧。 是一种他从未见过,却感觉更加强大的力量。 “阿爸……”他轻声说,话语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老族长没有理会他,亲自拄着拐杖,走到林晚面前,用一种看待同等地位之人的郑重姿态,对着她,深深地弯下了腰。 “姑娘,是我白狼部,看错了人。” 他身后,所有白狼部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少,在这一刻,都跟着低下了头。 他们敬畏强者。 林晚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服从的方式,证明了她的强大。 “老族长言重了。”林晚收回手,那匹“踏雪乌骓”竟然温顺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主帐之内,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不再有敌意和戒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好奇和尊重。 “姑娘,现在,我愿意听你说了。”老族长亲自为林晚倒了一碗马奶酒。 林晚没有喝酒,她从怀里,再次取出了那卷泛黄的羊皮地图,在桌上缓缓展开。 “老族长,苍术少主,”她没有说任何空话,而是直接用手指,点在了地图上,“请看。” 那张地图的精细程度,让老族长和苍术都感到了震惊。 山川、河流、草场、盐湖,甚至一些只有部落里最老的人才知道的秘密小路,都清清楚楚地标注在上面。 “这里,是你们白狼部。”林晚的手指,点在一个被三方势力夹在中间的区域。 “东边,是呼延氏的东胡。西边,是拓跋氏的西胡。南边,是我们大宋的黑风口。”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划出两条线。 “每次东西胡开战,他们劫掠的路线,都会经过你们的草场。每次他们想南侵,试探黑风口,你们又是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你们就像一块夹在两块磨盘中间的肉,不管哪边用力,第一个被碾碎的,永远是你们。” 她的话简单直接,描述的事实让父子二人都感到难受。 这就是白狼部世世代代的处境。 “选择一方结盟,是你们唯一的活路。”林晚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东胡的呼延赞,贪婪而无信,他只会把你们当成更方便利用的工具。西胡的拓跋宏,残暴且野心大,你们臣服于他,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她抬起头,看着老族长。 “所以,你们只剩一个选择。” “镇北将军,赵峰。” 苍术的拳头握紧,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这个女人说的,全都是事实。 “结盟之后,”林晚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黑风口,将成为你们最坚实的后方。我们会以最公道的价格,向你们出售活命的精盐,御寒的茶叶,结实的布匹。”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白狼部和另外几个小部落。 “我们甚至可以提供武器,帮你们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防线。你们需要的,只是为我们提供战马,和东西两胡的情报。” “这是一场交易,不是施舍。我们互相需要,地位平等。” “靠仇恨,无法让你们的部落变得强大。”林晚的目光,转向了一旁沉默的苍术。 “但盐和铁,可以。” “盐,能让你们的族人更有力气,让你们的牛羊更加肥壮。” “铁,能让你们在敌人冲进草场时,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与其跪在关外,祈求别人不确定的怜悯,不如拿起武器,靠自己,把尊严打回来!”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苍术的心上。 他想起了十天前,跪在关外苦苦哀求的族人。 想起了部落里,那些死在西胡刀下的亲人。 想起了自己面对敌人时的无力。 仇恨,除了让他愤怒,什么也改变不了。 可盐和铁……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眼神锐利,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指向了白狼部唯一的生路。 老族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从腰间解下一把象征着族长权力的古老弯刀,双手捧着,递到林晚面前。 “我,白狼部第四十二代族长,阿古拉,愿意代表所有族人,与镇北将军,结下血盟!” 第101章 我要全歼他们!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苍术,割血!” 苍术身体一震,他看着父亲坚决的眼神,又看了看林晚。 最终,他拔出自己的刀,在掌心,重重一划。 鲜血滴入马奶酒中。 林晚也毫不犹豫,用苍术的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两人的血,在酒碗中,融为一体。 “从今日起,背叛盟约者,如这碗酒!”老族长举起酒碗,猛地摔在地上。 啪! 碗,四分五裂。 盟约,既成! 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周边的草原。 白狼部,这个常年受欺压的部落,竟然和南边那个新来的“镇北将军”结盟了! 而且,结盟的使者,还是那位将军的夫人! 一时间,那些同样被东西胡压榨得喘不过气来的小部落,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第二天,当林晚一行人准备带着第一批交换的三百匹战马返回时,几个小部落的族长,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夫人!我们苍鹰部,也愿意结盟!” “还有我们黑马部!我们愿意拿出五百匹马,只求换取武器和食盐!” 一时间,营帐外,人头攒动。 一个以黑风口为核心,以白狼部为纽带的“北疆部落联盟”,在短短三天之内,就有了雏形! 林晚没有立刻答应所有人。 她按照父亲地图上的标注,有选择地接纳了几个风评最好,且与西胡仇恨最深的部落,并与他们定下了初步的协议。 半个月后。 黑风口关隘大开。 当林晚骑着那匹神骏的“踏雪乌骓”,身后跟着浩浩荡荡,超过一千匹战马的队伍,出现在关口时。 整个黑风口大营,都沸腾了。 所有将士,都冲上了城墙,看着那壮观的景象,一个个目瞪口呆。 “我的天……那……那是夫人?” “一千多匹战马!夫人她……她一个人,换回来一个骑兵营啊!” “太猛了!我感觉夫人比将军还猛!” 赵峰站在城楼最高处,看着那个在万众瞩目中,缓缓向他走来的身影。 他的站姿没有变化,但那紧握住城墙边缘,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林晚来到城下,翻身下马,抬头仰望着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举起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汇集了数个部落印信的盟约。 “将军,幸不辱命。”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西胡王庭。 一个探子连滚带爬地冲进金帐,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恐慌。 “大汗!不好了!我们的后院……后院起火了!” 西胡可汗,一个比拓跋宏更加雄壮威严的中年男人,正在擦拭他那把黄金弯刀,闻言眉头一皱。 “慌什么?” “白狼部……还有苍鹰部、黑马部那群贱民……他们……他们都投靠了南边的宋人!” 探子颤抖着说:“他们成立了一个什么‘部落联盟’,奉那个镇北将军为主!林正德的女儿,成了他们的座上宾!” 啪嚓! 西胡可汗手中的黄金弯刀,被他生生捏断。 他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狰狞的杀意。 “赵峰……”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传我命令!集结所有部落的勇士!” “老子要亲率大军,踏平黑风口,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将军,还有那个贱人的女儿,一起挂在我的王帐外面!” 黑风口短暂的平静,被一声急报彻底打破。 “报——!” 一名白狼部的斥候,骑着一匹快要跑死的战马,从关外冲了进来。 他身上有血,脸上是惊恐。 “将军!西胡……西胡大军!” 那斥候翻身下马,直接摔在地上,但他顾不上疼痛,爬向主帐。 “西胡可汗,亲率三万铁骑,正向黑风口杀来!” 三万! 铁骑! 这两个词,让整个黑风口大营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刚刚还沉浸在扩军喜悦中的士兵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三万是什么概念? 整个黑风口,就算加上新兵和部落联盟的战士,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万人。 三倍的兵力。 而且对方,是纵横草原的西胡精锐。 “听说了吗?三万骑兵,要把我们踏平!” “这怎么打?我们的人数还不到他们的一半……” “完了,这下死定了。他们要是冲破关口,我们都得死。” 恐惧在军营中蔓延。刚刚高涨起来的士气,瞬间跌入谷底。 主帐之内,气氛很紧张。 李校尉、马康,还有赶来支援的苍术,全都脸色铁青。 “将军!” 李校尉第一个站了出来。 “敌众我寡,且敌军全是骑兵,行动比我们快。末将以为,我们应当立刻关闭关门,全军上城墙!” 他指着沙盘上黑风口那坚固的关隘模型。 “凭借关墙,和‘雷神’火炮的威力,据城坚守!消耗他们的兵力和士气!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没错!”马康也跟着说,他这个老骑兵,比谁都清楚三万骑兵在平原上冲锋起来是多么恐怖的景象,“只要我们守住关口,他们攻不下来,粮草耗尽,自然会退兵!千万不能出关迎战,那是在找死!” 坚守关隘。 这是在场所有将领,心中唯一的念头。 也是最符合兵法,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赵峰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在那片代表着关外十里平原的区域,停留了很久。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命令。 许久。 赵峰摇了摇头。 “不。” 他只说了一个字。 李校尉和马康都愣住了。 “将军?” 赵峰转过身,他脸上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凝重,反而有些兴奋。 “防守,只能打赢,不能全歼。”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沙盘上,那力量让整个沙盘都震动了一下。 “我要的,是把这三万铁骑,永远留在这里!” 此话一出,帐内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将军!不可!”李校尉大惊,“这是三万精锐,不是三千!我们全军出关,一旦被他们包围……” “全歼他们?”苍术也觉得不可思议,他皱着眉,“赵将军,西胡骑兵的战力,我比你清楚。在开阔地带,没有任何步兵能挡住他们的冲锋。” “谁说要用步兵去挡了?” 赵峰打断他们,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支红色的令旗。 “我的计划,叫‘梯次防御’。” 第102章 什么狗屁骑兵! 他的令旗,点在了关外十里处的一片开阔地。 “第一步,全军出关,就在这里,构筑防线!” “将我们所有的‘雷神’炮,集中于此,形成一个扇形的火炮阵地。在阵地前,挖三道壕沟,壕沟里埋下鹿角和铁蒺藜。我要让这片区域,成为骑兵的坟场!” “当西胡大军进入射程,火炮齐发,给我狠狠的轰!不要怕浪费炮弹,我要在第一轮,就打残他们的先锋,打掉他们的锐气!” 听着赵峰的计划,众将领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第二步!”赵峰的令旗移动,划向阵地的两侧,“当敌军主力被我们的火炮阵地吸引,阵型出现混乱时,马康!” “末将在!” “你率领我们所有的骑兵,分成左右两翼,从侧后方给我插进去!不要恋战,你们的任务不是杀敌,是分割!是骚乱!把他们的阵型彻底搅乱,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马康的呼吸,变得急促。 “第三步!” 赵峰手中的令旗,猛地插在了沙盘的正中央。 “当敌军被火炮轰击,又被我军骑兵分割,陷入混乱时,李校尉!” “末将在!” “你率领所有步兵,结成方阵,从正面,全线推进!长枪在前,弓弩在后,一步一步,给我碾过去!” “我要用火炮、骑兵、步兵,这三个步骤,把他们彻底消灭在这片沙地里!” 整个主帐,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赵峰这个疯狂而宏大的计划,给震住了。 这是一个每一步都连接着下一步,将火炮、骑兵、步兵三种兵力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战法。 但它的风险,也大到无法计算。 “将军……”李校尉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个计划,最关键的就是火炮阵地。一旦火炮阵地被敌军突破,我们出关的部队,就会被骑兵反过来包围,到时候……” 到时候,就是全军覆没,再无生路。 赵峰看着他们,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他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问道:“你们,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我造出来的‘雷神’?”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想起了那日后山地动山摇的声响。 想起了落马坡上,呼延赞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那摧毁一切的力量,给了他们信心。 赵峰的威信,和那一场场胜利,更是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崇拜。 “末将……愿随将军,死战!” 李校尉第一个单膝跪地。 “末将愿往!”马康紧随其后。 “我白狼部,听从将军号令!”苍术也咬着牙,跪了下去。 赵峰要的,就是这股气。 他笑了。 “传我命令!” “全军集结!连夜出关!” “今夜,就在这关外十里坡,为西胡可汗,准备一场葬礼!” 命令下达,整个黑风口大营,这台战争机器,开始运转。 恐惧和不安,被一种狂热的战意所取代。 数千名士兵,在夜色的掩护下,涌出关隘。 工兵们挥动铁铲,在冰冷的土地上,挖掘着壕沟。 一门门“雷神”巨炮,被安放在计算好的位置上,黑色的炮口,指向北方。 马康的骑兵,隐藏在阵地两侧的沙丘之后,战马的嘴里,都塞上了布条,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 赵峰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看着眼前这片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就变成铜墙铁壁的阵地。 一夜无话。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出现在东方。 大地,开始轻微地颤动。 那颤动越来越剧烈。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条黑线,在迅速变宽,变厚,最终,汇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军队,遮蔽了整个地面。 西胡可汗用手里的马鞭指着远处平原上宋军的防线,脸上露出笑容。他身后的三万骑兵聚集在一起,马蹄踩踏着地面,发出闷响。 “那就是镇北将军赵峰?”他问身边的副将。 副将用千里镜看了一阵,点了点头:“大汗,应该就是他。他出关迎战,真是个疯子。” “不是疯子,是蠢货。”西胡可汗说道。他没见过步兵在平原上正面抵挡大规模骑兵冲锋的。在他看来,这是在找死。 “传我命令!”西胡可汗拔出他的黄金弯刀,指向前方,“全军突击!用一个冲锋,把他们碾碎!我要让那个姓赵的小子,看着他的军队是怎么被撕碎的!” 号角声响起。 “杀!” 三万骑兵同时发出喊声。黑色的队伍开始加速。地面的颤动从轻微变得剧烈。 黑风口的阵地上,李校尉抓着身边的鹿角,手心全是汗。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跳动,那股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将军……他们……来了……”马康的声音发干。他身边的战马不停地用蹄子刨地,发出低吼。 太快了。西胡铁骑的冲锋,任何挡在前面的东西都会被撞碎。 阵地上的宋军士兵脸色发白。很多新兵握着长枪的手在抖。他们不敢抬头看那片正在靠近的黑影。恐惧在阵地里散开。整个阵地除了马蹄声和风声,没有其他声音。 只有赵峰一动不动。他站在指挥台上,手里的令旗没有晃动。他盯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队伍。 一千米。 九百米。 烟尘飞起,已经能看到最前面骑兵的脸。 “将军!”李校尉喊道。再不开炮,就要进入对方弓箭的射程了。 赵峰没有回应。他的眼睛锁定着敌军的距离。 八百米。 就是现在! 赵峰手中的红色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开火!” 他发出命令。 “开火!” 负责火炮的军官嘶吼着重复命令。三十名举着火把的炮手,将火把按向炮尾的引信口。 引信被点燃。 轰——! 轰!轰!轰!轰! 三十门“雷神”炮在同一瞬间发出怒吼。那声音让指挥台都在摇晃,离得近的士兵感觉内脏都被震动了,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 三十颗烧红的实心铁球,带着尖啸声撕裂空气,砸进了密集的骑兵队伍里。 西胡可汗正看着越来越近的宋军阵地。他已经开始想,自己的弯刀划开赵峰喉咙时的感觉。 然后,他听到了巨响。 再然后,他看到了无法忘记的景象。 冲在最前面的先锋部队,上千名精锐的勇士,阵型中毫无征兆地爆开三十个巨大的血肉窟窿。 第103章 目标可汗王旗! 一颗炮弹砸在一名骑兵的身上。那名骑兵和他的战马,瞬间变成一团烂肉。铁球没有停下,带着巨大的力量继续向前翻滚、弹跳。它在密集的骑兵队列中,硬生生犁出一条由残肢、内脏和碎骨铺成的百米长路。这条路上,没有一个完整的活物。人马的惨叫声,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淹没。 冲锋的势头停顿了一下。所有人都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住。 这是什么?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轰——! 第二轮炮击到了。又是三十颗铁球,精准地覆盖了中军的位置。血花再次开放。 这一次,混乱开始蔓延。 “魔鬼!这是魔鬼的武器!” “跑啊!快跑!” 骑兵冲锋最重气势和阵型。一旦乱了,就成了散沙。 轰——! 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 黑风口的阵地,变成了一台杀戮机器。炮手们已经杀红了眼,他们按照流程,清理炮膛、装填药包、塞入炮弹、点火。动作重复而快速。一声声轰鸣,成了战场的背景音。一颗颗炮弹,成了西胡骑兵的噩梦。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在炮弹面前没有用处。他们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在火力覆盖下被瓦解。 战场彻底变成了地狱。到处都是没有头的骑兵,到处都是断了腿的战马在哀嚎。幸存的士兵被身边同伴的惨状吓破了胆,他们扔掉武器,拨转马头,想要逃离这片地方。但是在混乱的战场上,转身很困难。他们互相冲撞,互相踩踏。 西胡可汗的命令,早已被炮火和惨叫声淹没。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三万铁骑,在几轮炮击下,就变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看到一颗炮弹就在他前方不远处落下,将他的亲卫队长连人带马,砸成了一滩肉泥。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 整个西胡军阵已经崩溃了。前军想后退,中军想逃跑,后军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依然在向前拥挤。三万铁骑,乱成一团。 指挥台上。 赵峰看着这一切。他身边的李校尉和马康等人,已经从震惊变成了狂热。他们看着赵峰的背影,像在看一个神。 时机到了。 赵峰的眼中闪过杀意。他再次举起令旗。这一次,令旗指向阵地的两侧。 “马康!” “末将在!”马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赵峰发出命令,声音传遍全场。 “骑兵!” “出击!” 炮火的轰鸣声中,宋军阵地响起了尖锐的进攻号角。 “杀!” 马康双眼通红,猛地一夹马腹,第一个从沙丘后冲了出去。在他身后,数千名黑风口的骑兵,跟着他们的统领,涌向了西胡大军混乱的右翼。 另一侧,李校尉同样拔出了腰间的战刀。他眼中有着步将的沉稳和狠辣。 “将士们!建功立业,就在今天!随我冲!” 战刀向前一指,左翼的骑兵也冲了出去,狠狠地杀向敌军的侧腰。 两支早就准备好的骑兵,精准地刺入了西胡大军最脆弱,也最混乱的地方。 西胡的骑兵还在刚才的炮击中没回过神,有的在找自己的军官,有的在安抚受惊的战马,有的只想逃离这片地方。他们的阵型,早就乱了。 马康的骑兵队,直接从西胡军的阵列中横穿而过。他们不停地挥动马刀,收割着那些挡路的散兵。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这支庞大的敌军切开! “不要停!冲过去!”马康大吼着,他的马刀砍断了一名西胡百夫长的脖子,鲜血溅了他满身,他却毫不在意。 一名西胡千夫长想集结部队,挡住这股攻势。但他还没来得及下令,李校尉率领的左翼骑兵,已经从他的背后凿穿过来。那名千夫长只觉得后心一凉,一杆长枪已经刺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了马背上。 分割!骚乱! 宋军的两支骑兵,将原本还能维持的指挥体系,彻底搅得支离破碎。 西胡可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被这两股骑兵搅得天翻地覆。他想命令右翼去堵截,左翼却被凿穿。他想让中军回头支援,前方的炮火却又一次响起。 轰!轰! 又是几声炮响,虽然数量不多,但每一声巨响,都让所有西胡士兵心里发颤。 他们彻底乱了。 指挥台上,赵峰放下了手中的令旗。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那已经列成数个巨大方阵的步兵。他们手持一人高的巨大盾牌,盾牌的缝隙间,伸出两丈长的长枪,枪尖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到我们了。”赵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了每个步兵方阵指挥官的耳中。 他翻身上马,亲自走到了主阵的最前方。 “镇北军!”他拔出战刀,高高举起。 “吼!”数千名步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整齐的怒吼。 “随我!”赵峰的战刀,指向前方那片混乱的战场。 “碾过去!”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响了起来。 以赵峰为首,数个巨大的步兵方阵,开始缓缓向前推进。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西胡士兵的心上。 那些被宋军骑兵冲散的西胡散兵,刚稳住身形,一抬头,就看到了一道由钢铁和死亡组成的城墙,正朝着他们一步步压了过来。 “不!别过来!”一个西胡士兵扔掉弯刀,转身就跑。 但他没跑出两步,就被身后同伴的战马撞倒,紧接着,无数只马蹄从他身上踩过,将他踩成了一滩肉泥。 更多的西胡骑兵,鼓起最后的勇气,朝着步兵方阵发起了冲锋。 然而,他们的弯刀,根本砍不透那厚重的盾牌。他们的战马,在冲到阵前时,便被那一片枪林捅穿。 长枪捅刺,收回,再捅刺。 步兵方阵一步步坚定不移地向前。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敌人,都被轻易地撕碎,然后被踩在脚下。 西胡可汗看着自己的军队被分割,被包围,被屠杀。那三万士气高昂的勇士,此刻却像被赶进屠宰场的羔羊,除了发出绝望的惨叫,什么也做不了。 “撤!鸣金!全军撤退!”他终于嘶吼出这句他从未想过会说出口的命令。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的命令刚发出,准备组织残部从后方突围时。 一阵比他们更加嘹亮,也更加狂野的喊杀声,从他们的背后,猛然响起! 第104章 战争还没完! “白狼部的勇士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杀了拓跋家的杂碎!为我们的亲人报仇!” 西胡大军的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新的骑兵。他们的装备或许不如西胡精锐,但他们眼中的仇恨,却像是要燃烧一切。 白狼部的少族长苍术,手持弯刀,一马当先。他的身后,是苍鹰部,黑马部,以及数个被西胡压榨了数十年部落的联军! 这支复仇的骑兵,像一把从背后捅进西胡大军的尖刀,成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四面楚歌! 前后夹击,两翼包抄。 西胡大军,彻底陷入了绝境。 战场之上,赵峰的目光,穿过无数混乱的人影,死死锁定了远处那面代表着西胡可汗身份的黄金狼头王旗。 擒贼先擒王! 只要那面旗帜倒下,这场战争,就彻底结束了。 “亲卫营!”赵峰调转马头,声音冰冷。 “在!”一百名最精锐的亲卫,立刻在他身边集结。他们是赵峰一手打造的尖刀,每一个人,都装备着全军最好的铠甲和兵器。 “目标,敌军王旗!” 赵峰一夹马腹,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指。 “随我,凿穿它!” 一百人的队伍,在数万人的战场上,本该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赵峰率领的这支队伍,却狠狠地扎进了敌军混乱的阵型之中。 赵峰的长枪,不断将挡在他面前的西胡士兵挑飞。他身后,一百名亲卫结成阵型,紧紧跟着他,将他凿开的口子,不断扩大。 西胡可汗看着那支小小的队伍,正用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杀来。为首的那名年轻将领,身上的杀气,让他隔着数百步,都感到一阵心悸。 “拦住他!快给我拦住他!”西胡可汗大叫。 他身边仅存的数百名亲卫,红着眼睛,悍不畏死地迎了上去。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挡住那尊杀神,他们要做的,只是用自己的命,为大汗,争取一点点逃跑的时间。 血肉磨坊,瞬间开启。 赵峰的亲卫营,撞上了西胡可汗最后的防线。 就在这片刻的喘息之机,西胡可汗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了一眼那面陪伴了自己半生的黄金狼头王旗,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被屠杀的族人,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不甘。 最后,他猛地拨转马头,在几名忠心护卫的簇拥下,朝着一个防守相对薄弱的方向,开始了逃窜。 他跑了。 放弃了他的军队,放弃了他的王旗,放弃了他身为可汗的荣耀。 赵峰一枪将最后一名挡在身前的西胡亲卫刺穿,抬起头时,正好看到了西胡可汗那狼狈逃窜的背影。 他没有去追。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长枪,枪尖,指向了那面孤零零立在原地的黄金狼头王旗。 “夺旗!” 一声令下,身后的亲卫们发出一声震天的呐喊,冲了上去。 片刻之后,那面象征着西胡荣耀的王旗,被一名宋军士兵,粗暴地砍断。 当黄金狼头坠落在尘埃里的那一刻。 战场上所有还在抵抗的西胡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的精神,他们的信仰,随着那面旗帜的倒下,彻底崩溃了。 “降者不杀!” 赵峰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弯刀。 紧接着,当啷,当啷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这一战,西胡三万铁骑,死了两万多,抓了差不多七千个。西胡可汗就带了一百来人,狼狈地逃回了草原。 黑风口的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兴奋劲儿。他们把缴获的武器堆成一座座小山,又把没人要的战马聚拢到一起,数量比黑风口自己原来的马还多。 “赢了!我们赢了!” “三万铁骑!天呐,我们把西胡的三万铁骑给打光了!” 不少士兵把手里的武器扔向天空,大声喊着赵峰的名字。 大宋百年来,从没这么赢过北胡。 主帐内,李校尉、马康,还有浑身是血的苍术,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下去。 “将军!”李校尉一拳砸在桌上,把茶碗都震得跳了起来,“这次咱们赢得太漂亮了,我建议全军休整三天,好好犒劳一下弟兄们!” “是啊将军!”马康也跟着说,“弟兄们都杀红了眼,也累得不轻,是该歇歇了。” 苍术没有说话,但他看着赵峰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敬畏。他从没想过,步兵和火炮合在一起,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赵峰没理他们。 赵峰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了黑风口北边,那三座被西胡占了十年的城池上。 朔方、云中、定襄。 “战争,还没有结束。”赵峰的声音很平静。 帐篷里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将军?”李校尉有点不明白。 赵峰的手指,点在了最南边的朔方城上。 “西胡可汗是跑了,可他经营了十年的防线还在。朔方城里的守军,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成了光杆司令。” 赵峰抬起头,扫了眼自己的几个心腹。 “打蛇要打死。趁他病,要他命。” “传我命令!” 李校尉等人心里一震,立刻站直了身体。 “全军不休整了!留一千人看俘虏,剩下的人,带上三天干粮,马上跟我往北走!” “将军,这…”马康有些犹豫,“弟兄们刚打完一场大仗,现在就急着赶路,是不是太…” “你觉得,是躺在营帐里喝酒吃肉舒服,还是躺在敌人的城里,睡他们的床舒服?”赵峰打断了他的话。 马康愣了一下,随即眼中亮起了光。 “末将明白了!” “苍术!”赵峰看向白狼部的少族长。 “在!” “你马上带人回部落,把我们大胜的消息传遍草原!告诉那些还在看风向的部落,想要盐和铁,想要牛羊过冬,就带着你们的战士和战马,来朔方城下找我!” 苍术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 赵峰的目光最后落在沙盘上,语气不容反驳。 “我要在西胡可汗反应过来之前,把他留在北境的势力,全给拔了!” 仅仅三天后。 赵峰亲自带的八千大军,就突然出现在了朔方城下。 城墙上,当西胡守将用千里镜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宋军时,腿一下子就软了。 黑风口那一战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三万铁骑全军覆没,可汗狼狈逃窜。 他手里这两千不到的守军,根本不够看的。 第105章 这太监竟敢动将军的兵器坊? 根本就没怎么抵抗,当赵峰的雷神炮被推到阵前,还没来得及对准城门,朔方城的城门就从里面自己打开了。 守将脱了身上的铠甲,带着城里所有的西胡军官,跪在城门口,交出了降书。 赵峰进了城。 城里街道两边,站满了汉人百姓,他们被西胡人统治了十年,看谁都带着点害怕。现在看着开进城里的宋军,一个个眼神躲闪,不敢大声说话。 “传令下去!”赵峰骑在马上,声音传遍全城,“打开西胡人的仓库,把所有粮食都分给城里老百姓!我们大宋的兵,谁都不准骚扰百姓,不准抢百姓的东西,敢犯的,杀!” 他的命令,让所有老百姓都愣住了。 很快,一车车的粮食从仓库里运了出来,堆在街上。 士兵们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冲进屋子抢东西,而是很有秩序地接管了城防,甚至还帮忙分粮食。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哆哆嗦嗦地端着一碗水走到赵峰的马前,跪了下去。 “青天大老爷…你们…你们真是朝廷的兵吗?” 赵峰翻身下马,亲自扶起老人,接过那碗水一口喝完。 “老人家,我们回来了。” 一句话,让那老者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得说不出话。 街道两边的老百姓先是一愣,接着就爆发出喊声。 他们被欺负了十年,这口气,今天总算出来了。 民心,全回来了。 赵峰没有在朔方城待太久。 他留下一些兵力守城,就带着大部队,马不停蹄地继续向北。 他的军队一路过去,根本没人敢挡。 五天后,大军到了云中城下,守军看了一眼就投降了。 又过了五天,大军到了最北边的定襄城,城里的汉人百姓自己动了手,活捉了西胡守将,打开城门迎接他们。 短短十几天,赵峰一路向北,打下了一千多里地,把三座丢了十年的北方重镇,重新插上了大宋的旗帜! 消息传出去,整个北境都轰动了。 然而,当所有人都以为赵峰会带着这么大的功劳回京城时,他却做了一个谁都看不懂的决定。 他在定襄城,这座离草原最近的城市,停了下来。 并且宣布,就在这刚收回来的三座城的地盘上,设立北疆屯田区。 所有西胡俘虏,都被编成屯田户,在严格的看管下开垦城外的荒地。 同时,他也向军中下了命令,凡是愿意退伍留下种地的士兵,都可以在这里分到土地,家人也可以接过来。甚至那些因为打仗没地方去的汉人流民,也被他收了进来。 他要在这片新打下来的土地上,就地解决大军的吃饭问题,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永远丢不了的军事堡垒。 就在屯田区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林晚带着一支庞大的商队,也到了定襄城。 她没耽搁,立刻用镇北将军夫人的名义,颁布了整个北境的第一道经济法令。 北疆互市通商法。 法令规定,在朔方、云中、定襄三城,设立官方市场,大宋的盐、茶、铁器、布匹,可以在这里和草原部落的牛、羊、马匹、皮毛,进行公平交易。 法令一出来,那些被苍术说得本就心动的草原部落,一下子就疯了。 对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一时间,无数部落的商队,赶着成群的牛羊,涌向三城。原本因为打仗而冷清的边境,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赵峰管军事,林晚管经济,一个新的北境格局,很快就在两人手里建起来了。 …… 京城,皇宫。 当赵峰拓土千里,连收三城,设立屯田区,开通边境贸易的奏报,一份份地送到御书房的龙案上时。 大宋的皇帝,把手里的捷报看了三遍,然后猛地一拍桌子,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镇北将军!好一个赵峰!” “拓土千里,连收三城!这赵峰,真是个人才!” 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令,对赵峰和所有参战将士,大加封赏。 然而,就在朝堂上一片欢腾之时。 几名须发皆白的老臣,却悄悄聚在了一起,脸上不见喜色,反而充满了忧虑。 “镇北将军……如今手握北境十七州军务,更有先斩后奏之权。现在,他又尽收北境民心、军心,甚至连那些胡人部落,都唯他马首是瞻……”一名老臣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啊,”另一人接口道,“收复三城,功劳是天大的。可他拥兵自重,屯田养兵,这和在北境自立为王,有何区别?” “功高震主,自古便是取祸之道啊……”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他现在是镇北将军,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封王了?” 几名老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深的恐惧。 风,似乎要从北境,吹向京城了。 京城里,庆祝赵峰大胜的气氛没持续几天,就变了味。 赵峰在北境搞屯田,开互市,把草原部落都拉拢到自己手下,这些消息一份份传回京城,让一些老臣坐不住了。 退朝后,几个辅政大臣聚在一起。 “他赵峰现在手握北境军政大权,民心军心都向着他,连胡人都听他的,这哪是守边疆,这简直是在北境当土皇帝!”户部尚书忧心忡忡地说。 “没错,”兵部侍郎压低了声音,“他自己屯田养兵,朝廷的粮饷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再这么下去,北境的人只知道有镇北将军,不知道有皇上了!” “这事必须让皇上拿个主意,不能再让他这么发展下去了!” 第二天早朝,几个老臣联名上奏,说赵峰功劳虽大,但权力也太大,朝廷对他那边的情况一概不知,最好派个钦差过去,名义上是巡视犒赏,实际上是监视。 龙椅上的皇帝听完奏报,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当然知道这些老臣在担心什么。赵峰的功劳确实太大了,还是得派个自己人去亲眼看看情况。 “众卿家说的有理。”皇帝缓缓开口,“那就派一名监军,去一趟北境,替朕犒赏三军。” 话音刚落,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站了出来,跪在地上。 “奴才刘金,愿为陛下分忧!” 皇帝看了他一眼,这是在自己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人,心思细,办事也稳。 第106章 这三份大礼还满意吗? “好,就由你,代朕去一趟北境。” 没人知道,这个叫刘金的太监,进宫前是高俅府上的家奴。高俅倒了,他藏得很深,靠着机灵劲儿,一步步爬到了皇帝身边。这次主动要去北境,不是为了皇上,是想给旧主子报仇。 半个月后,定襄城。 一队禁军护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在热闹的集市里,看着很扎眼。 刘金掀开车帘,看着街上跟汉人讨价还价的胡人,又抬头看了看城墙上那面“赵”字大旗,冷哼了一声。 他一到定襄,就住进了城主府,摆开钦差的架子,让赵峰立刻过来见他。 主帐里,李校尉和马康一脸的不爽。 “将军,这太监算什么东西!一来就要我们每天的军务操练都先跟他报备!他懂个屁的打仗!”马康粗着嗓子抱怨。 赵峰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擦着自己的刀。 没多久,他亲自带着李校尉等人,去了城主府。 “我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瞧瞧镇北将军是怎么为国尽忠的。”刘金捏着嗓子,斜眼看着赵峰,“将军这北境,搞得跟自己家后院似的,热闹得很啊。” “全靠陛下洪福。”赵峰回道。 刘金皮笑肉不笑地端起茶杯,吹了吹,又慢悠悠放下。 “我在京城就听说,赵将军打仗是把好手,就是不太懂人情世故。我这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的,将军好像也没什么表示啊?” 他伸出兰花指,弹了弹袖子上根本没有的灰,意思很明显,是要好处。 李校尉的拳头一下子握紧了。 赵峰却像没听懂,笑了笑说:“公公路途辛苦,我已经备下了酒宴,一定为公公接风洗尘。” 刘金的脸色沉了下去,没想到赵峰敢跟他装傻。 “酒宴不急。”他阴阳怪气地说,“我还听说,将军在城外,自己开了个兵器坊,还在里面造什么新式火炮?有这事吗?”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瞬间就冷了。 李校尉和马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刘金看到他们的反应,心里有了底,知道自己抓到把柄了。 他站起身,声音一下子拔高,变得尖锐起来。 “赵峰!你好大的胆子!” “火炮是国之重器,制造方法都由工部管着!你一个边将,敢私自开坊造武器!这是谋反!是死罪!” 他指着赵峰,脸上全是得意。 “来人!立刻给我去查封城外的兵器坊!所有的工匠、图纸,全部收缴!我要亲自押回京城,交给皇上发落!” “我看谁敢!”李校尉一步站出来,手按在了刀上。 屋里的亲卫也都拔出刀,把刘金和他的几个小太监围了起来。 刘金被这架势吓得退了一步,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尖叫道:“怎么?赵峰,你要造反吗?我可是代表皇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峰身上。 他们等着将军一声令下,就把这个死太监剁了。 可没想到。 赵峰脸上一点怒气都没有,反而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让李校尉他们退下。 “公公息怒,公公息怒。” 他快步走到刘金面前,脸上带着笑,亲自给刘金倒茶。 “公公教训的是!是我糊涂!我也是想更好地守卫边疆,才私下琢磨了点小东西,没想到犯了国法,实在该死!该死!” 他这个态度,不仅刘金愣住了,连李校尉他们都看傻了。 “将军?” “都退下!”赵峰回头呵斥了一声,然后又转过头,对着刘金满脸堆笑。 “公公说得对,兵器坊就该由朝廷管!您放心,所有的工匠,所有的图纸,我一张都不会少,全部给您备好!” 刘金看着赵峰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得意得不行。 还以为赵峰是什么英雄人物,原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软蛋。只要搬出皇上和国法,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这还差不多。”刘金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算你识相。” “是是是。”赵峰连连点头,“那查封兵器坊的事,也不急。我已经备好了酒宴,请了定襄城最好的歌姬舞女,请公公赏脸,先给您接风洗尘。等您酒足饭饱,休息好了,我再亲自带您去兵器坊,您看怎么样?” 刘金想了想,也行。反正赵峰跑不了,自己赶了一路也确实累了,正好享受享受。 “嗯。”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来人!”赵峰立刻高声喊道,“传令下去!今晚,就在城主府,大摆宴席!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为刘公公接风洗尘!” ...... 监军太监刘金坐在主位上,脸喝得通红,身边的酒杯空了好几次。 下面是两排案几,李校尉、马康等黑风口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都在。另一边,是苍术和其他几个部落联盟的首领。 这些人,都是北疆手握兵权的将领。此刻,他们都陪着一个太监喝酒,脸上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赵将军啊。”刘金捏着酒杯,用他那尖细的嗓音说,“咱家看你这北境,是治理得井井有条。这军官,一个个精神得很。这胡人首领,也对你很服气。好,好得很呐!” “全靠公公提点。”赵峰端起酒杯,脸上带着笑。 刘金很享受这种感觉,他扫了一眼满堂的将领,目光在马康身上停了停,不阴不阳地说:“咱家在京城,还是认识些人的。这北疆的将士,拼死拼活,功劳不小,是该提拔提拔。马校尉,你说是吧?” 马康的脸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公公关心。” “光嘴上谢可不行。”刘金伸出兰花指,点了点桌上的金杯,“咱家这个人,就喜欢实在的。谁对咱家实在,咱家就对谁实在。其中的道理,不用咱家多教吧?”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将领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拼杀的军人,现在却要被一个太监这么羞辱。 苍术和其他几个部落首领也皱起了眉头,他们看着赵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太监这么客气。 赵峰没有理会众人脸上的表情。 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让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峰身上。 “公公大老远过来,一路辛苦了。”赵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遍了整个大厅,“我们北疆的将士,没什么好东西孝敬您。今天,特地备下三份薄礼,算是我北疆十万军民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公收下。” 第107章 北疆之王! 刘金一听有礼,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他得意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赵峰,心想这小子总算懂事了。 “好说,好说。赵将军有心了。” 赵峰微微一笑,对着门外说:“来人,上第一份礼!” 话音落下,一个亲卫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稳稳地走了进来。 大厅里,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赵峰到底准备了什么厚礼来讨好这个钦差。 亲卫走到大厅中央,把托盘放在地上,揭开了红布。 托盘上放着一本青皮账册。 刘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在场的人,也都一脸疑惑。 赵峰走上前,拿起那本账册,对着刘金,大声说道:“这是公公到北疆三天,以巡查的名义,向三城商户要的好处,总共白银三万一千二百两。每一笔,都有商户按的手印。请公公看看!”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安静得可怕。 刘金脸上的酒意,一下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疑。 “赵峰!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峰没理他,只是把账册轻轻放在他的面前,然后转身,再次开口。 “上第二份礼!” 又一个亲卫捧着托盘走了进来。 红布揭开,里面是一叠信件,纸已经有点发黄。 赵峰拿起那些信,声音比刚才更冷了。 “这是公公和京城里高俅的旧部,私下往来的信。信里商量着怎么陷害我,抢我的兵权,再把北疆屯田和做生意赚的钱分了。这里面,有十三封信是公公你亲手写的。也请公公看看!” “轰!” 这句话,像一道雷,在刘金的脑子里炸开。他的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身体也开始发抖。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赵峰,声音因为害怕而变得尖厉:“你…你血口喷人!伪造书信!咱家要参你一本!咱家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峰的第三道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上第三份礼!” 第三个托盘被送了上来。 这一次,托盘里的东西,所有人都没见过。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透明的水晶。 赵峰拿起那块水晶,往里面注入了一丝内力。 嗡。 水晶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一道光投射出来,紧接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大厅中响了起来。 “……你们放心,这赵峰就是个武夫,打仗是厉害,但没什么脑子。只要咱家到了北疆,抓住他私自造火炮的把柄,再有各位大人在朝中帮忙,扳倒他很容易!” “到时候,整个北疆的钱,还不是你我兄弟的?那个林晚,听说也是个大美人,正好抓回京城,献给……” 声音突然停了。 那水晶,被刘金失手打翻在地。 大厅里,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将领都死死盯着刘金,眼神里全是杀气。马康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苍术等部落首领的眼中,也冒出了杀意。 这三份礼,一份比一份狠。 刘金全身的力气好像被一下子抽干了,他“扑通”一声,瘫在了椅子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赵峰慢慢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瘫在椅子上的身影。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眼神冰冷。 赵峰弯下腰,捡起那块水晶,凑到刘金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问道。 “刘公公,这些礼,你可还满意?” 刘金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赵峰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只剩下恐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亲兵冲进大厅,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激动。 “报——!” “将军!东胡可汗呼延赞派了他大儿子当使者,已经到了关外!” “他给大宋送来了降表和国书!” 亲兵高高举起手里的两份卷轴。 “东胡愿意永远归顺朝廷,向我们大宋称臣纳贡!” 这个消息在大厅里炸开,所有人都愣住了。 紧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欢呼声。 “东胡也降了!我们赢了!” “将军厉害!镇北军厉害!” 李校尉和马康激动得脸都红了,他们猛地站起来,看着主位上的赵峰,眼神里全是崇拜。 苍术和其他部落首领也站了起来,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敬畏。 西胡三万骑兵被打光,东胡可汗直接投降。 这个年轻的镇北将军,只用了几个月,就做到了草原上几代人都没做成的事。 在一片欢呼声里,瘫在椅子上的刘金,那张惨白的脸,看着特别碍眼。 他知道自己完了。 赵峰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刘金身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刘公公,你听到了吗?” 赵峰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人的欢呼。 “东胡,降了。”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刘金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发抖的太监。 “你刚才说我私自造火炮,是想造反?” “你还说,要把我抓回京城,让皇上处置?” 赵峰每问一句,就往前走一步。刘金就往后缩一点,最后整个人都快缩进椅子里了。 “现在,我用这个造反的罪名,为大宋打下了东胡,为皇上开拓了千里疆土。” 赵峰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而你,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却在后方要好处,拉帮结派,想动摇我北疆的军心。”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刘金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你说说看,你我两个人,到底谁是忠臣,谁是奸贼!” “我……我……”刘金的牙齿上下打着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峰松开手,任凭他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到地上。 “来人。” “在!”两个亲卫走了出来。 “把他身上的官服扒了,绑起来!” “是!” 亲卫走上前,根本不客气,直接撕烂了刘金那身华丽的官服,用绳子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赵峰!你敢!”刘金终于发出了最后的尖叫,“咱家是皇上派来的监军!你动咱家,就是不听皇上的命令!” 赵峰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赵峰尊敬的是皇上的命令,不是你这种拿着命令作威作福的奸贼。” 他转过身,对着满屋子的将领和部落首领,声音很大。 “我北疆的规矩很简单!有功劳的,赏!有本事的,上!” “但谁要是敢伸手到我北疆,伸手到我手下士兵的粮饷上,伸手到为我们拼命的兄弟们身上!” 他的手,指向了被死死按在地上的刘金。 第108章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他,就是下场!” “将军威武!”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大厅里,所有将领和首领,全都单膝跪下。 “我们誓死追随将军!” 赵峰没再看刘金一眼。 “把他连同这三份大礼,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交给皇上,亲自处置!” …… 京城,皇宫。 当北疆的信使一路跑进宫门,把一个封好的木盒子送到皇帝面前时,皇帝还以为赵峰又打了胜仗。 可当他打开木盒,看到里面的账册、密信,特别是那块能放出影像和声音的水晶时,他的脸色,从好奇,变得严肃,最后,是压不住的怒火。 啪! 皇帝把那叠密信狠狠摔在桌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 “好!好一个刘金!好一个我身边的奴才!” 他死死盯着水晶里那张又谄媚又贪婪的脸,气得浑身发抖。 他派刘金去北疆,是去监视情况,安抚朝中大臣的。 可这个狗奴才,竟敢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北境这么乱来,甚至还勾结高俅的旧部,想搞倒赵峰这个国家栋梁! 这已经不是贪钱了,这是在挖大宋的根! “查!” 皇帝的吼声,让整个御书房的宫人都跪在了地上。 “给我一查到底!所有跟这个畜生有关系的人,不管官多大,全都抄家,杀头!” 皇帝发怒,整个京城官场都震动了。几十个跟刘金和高俅旧部有牵连的官员,一夜之间,全下了大狱。 处理完这些人,皇帝的火气才消了点。他看着桌上东胡的降表,又看了看那些记录赵峰功劳的奏报,心里很复杂。 他想起了那些老臣说的“功高震主”。 现在看来,真是可笑。 赵峰要是真有别的想法,何必把这些罪证送回京城?他大可以直接杀了刘金,带着军队自己干,朝廷又能把他怎么样? 是自己,把好人想得太坏了。 “写圣旨。”皇帝疲惫地靠在龙椅上,声音却很坚定。 半个时辰后,一道前所未有的圣旨,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京城,送往北疆。 …… 定襄城。 当京城的信使高举着圣旨,出现在赵峰面前时,所有人都以为,皇帝会对赵峰“私自关押钦差”这件事,说他几句。 然而,当圣旨展开,信使大声念出来时,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 先是痛骂刘金的罪行,判他全家死罪。 然后,就是对赵峰的大加封赏。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句。 “……从今以后,北疆所有军政事务,都由镇北将军赵峰一人决定,不用再上报。特赐如朕亲临金牌一面,凡北疆之地,将军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当那面沉甸甸,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的纯金令牌,被郑重地交到赵峰手里时。 李校尉、马康等人,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这是多大的信任!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恩宠! 拿着这块牌子,赵峰,就是北疆说了算的人! 他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去实现自己心里的计划了。 西胡主力没了,东胡也投降了,北境迎来了几十年来,最安宁的一段日子。 在赵峰的管理下,屯田区开垦出了大片良田,菜市场里人来人往,一座座因为打仗而荒废的城镇,又重新热闹起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这天傍晚,赵峰正在沙盘前,规划着北疆未来的道路和水利时,一个斥候,却神色凝重地从南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将军!” 那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急切。 “南方好几个省,发了百年一遇的大水,几百万百姓没了家。朝廷救灾不力,现在……现在已经有大批的灾民,正拖家带口,朝咱们北疆这边来了!” “人数,最少有十万,而且,还在不停地增加!” 斥候带来的消息,打破了北境刚刚获得的平静。 南方大水,十万流民正在北上。 这个数字,让定襄城主府里的安宁气氛消失了。 最初几天,抵达的还只是一些零散的家庭。他们衣服破烂,面色蜡黄,搀扶着老人和孩子,眼神里是对未来的恐惧。但很快,零散的人汇聚成一股人流,最后变成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人潮,涌向了朔方、云中、定襄三城。 这片刚收复的土地,才从战争的创伤中喘过一口气,还没恢复元气,就迎来了另一个更麻烦的考验。 定襄城主府,议事大厅。 气氛很压抑。 “将军!”新上任的定襄城主官王旬,一个从京城调来的中年文士,焦急地说道,“不能再放他们进来了!现在城外聚集的流民已经超过三万,城里仓库的粮食,最多只够全城军民吃一个月。再这样下去,不等朝廷的粮草运到,我们自己就先没饭吃了!” 王旬身边,云中和朔方派来的信使也连连点头。 “王大人说得对!将军,流民里什么人都有,还很容易生病。要是在城里闹起瘟疫,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马康也站了出来,说出了军方的担忧:“将军,这么多人,管理起来太难了。里面要是混进了奸细,或者有人煽动闹事,只怕会出大乱子。末将认为,应该立刻封锁三城关口,派兵把他们……赶走!北境不是富裕的地方,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 赶走。 这两个字,让在场的李校尉等人都皱起了眉头。但他们也知道,这些人说的都是实话。北境刚打完仗,什么都缺,自己的粮食都靠屯田区紧巴巴地供应,哪有多余的粮食去养活这看不到头的流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位上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将军。 赵峰没有看他们,他站起身,走出了大厅。 “将军?” 赵峰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亲自去看看。” 定襄城外,一片巨大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无数简陋的窝棚。空气中,混杂着汗水、污物和绝望的气味。 赵峰没有带亲卫,只穿了一身普通布衣,一个人走在流民组成的营地里。 他看到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孩子,正趴在地上啃一块干硬的树皮,好像在吃什么美味。他看到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妇人,呆呆地坐在污水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已经没了气的婴儿。 他看到一个男人为了多抢一碗粥,和另一个人在地上打成一团,直到被看守的士兵用鞭子抽开。那男人抱着洒了一半的粥,顾不上身上的伤,狼吞虎咽地吃着,眼泪混着泥土和米汤,一起吞进肚子里。 第109章 我的人我来养 赵峰的拳头,在袖子里慢慢握紧。 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在前世,他也曾是这挣扎求生的人潮里的一员。他知道饿到极致,连尊严都可以不要是什么滋味。他知道看不到明天,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有多痛苦。 这些人,不是麻烦,他们是大宋的百姓。 赵峰转身,返回城主府。当他再次踏进议事大厅时,身上带着一股城外特有的寒意。 “将军,情况怎么样?”王旬迎上来,小心地问。 赵峰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回主位,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然后下达了命令。 “传我将令。” 所有人都挺直了身体。 “开三城府库,把所有战备存粮,全部拿出来!” “在城外,增设粥棚一百座!保证所有流民,每天能吃上两顿饭!” “一句话,在我北疆的地盘上,不许饿死一个大宋的百姓!” 这几句话,让王旬的脸一下子白了。 “将军!不行啊!战备粮是军队的根本,怎么能随便动用!万一这时候胡人再打过来……” “他们不会打过来。”赵峰打断了他,“西胡已经废了,东胡已经降了。现在,北境最大的敌人,不是胡人,是饥饿。” 他看着王旬,也看着所有文官。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只给他们饭吃,确实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赵峰走到沙盘前,拿起几枚代表不同指令的旗子。 “再传我第二道令。” “从今天起,在三城外面,设立招兵处和屯田处。” “凡是流民中,十六岁到四十岁的青壮男人,只要身体没问题,都可以自愿报名参军。通过考核,立刻编入辅兵营,他们的家人由军中供养!” “其他不愿意或者不符合参军条件的,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报名加入屯田区。按户分发田地、农具、种子。开垦荒地,第一年的收成,全部归自己,官府一粒粮食都不要!” “告诉他们,我赵峰不要他们的命,我给他们一条活路。一条靠自己的双手,挣来饭吃,挣来尊严的活路!” 用工作换取救济! 把流民变成士兵! 这两道命令,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李校尉和马康的眼中,冒出了光。他们看到了这背后巨大的机会。而王旬等文官,则是脸色大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救灾了,这是在收买人心,扩充军队!这是要把这十万流民,彻彻底底地变成他镇北将军的私人财产! “将军!这件事……关系重大,是不是应该先上报朝廷,由皇上决定?”王旬声音发抖地说道。 赵峰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等朝廷的命令下来,城外的流民,已经饿死一半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赐我金牌,就是让我决定北疆的一切事务。” “我的话,就是军令。执行,还是不执行?” 王旬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弯下腰。 “下官……遵命。” 赵峰的命令,很快传遍了北境。当“开仓放粮”和“招兵屯田”的消息传到城外的流民营时,那片死气沉沉的人潮,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无数人跪在地上,朝着定襄城的方向大哭。 招兵处和屯田处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那些原本麻木的脸上,重新出现了叫作“希望”的东西。 短短一个月。近两万名青壮流民,被编入了新成立的辅兵营,在老兵的带领下,开始了严格的训练。超过八万名流民,被安置进了屯田区,在官府的组织下,热火朝天地开垦着城外大片的荒地。 整个北境,非但没有被流民潮拖垮,反而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得更有活力,也更强大。赵峰手下的兵力,算上这些辅兵,已经悄悄超过了五万人。而这股力量,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 …… 京城,朝堂。 当北境的消息,随着一封封弹劾的奏折,送到御书房时,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 “陛下!赵峰名为收留流民,实际上是在招兵买马!短短一个月,私自养兵数万,他的野心太明显了!” 头发全白的御史大夫刘正,拿着奏本,痛心疾首。 “陛下,北境是国家的屏障,不是他赵峰一个人的!他这么做,跟在北边自己当王有什么区别!再这样下去,国家就要危险了!” “请陛下立刻下旨,削其兵权,召其回京,否则,悔之晚矣!” 一道道奏折,一句句泣血的谏言,堆满了皇帝的龙案。 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他看着那些奏折上的字眼,“拥兵自重”,“其心可诛”,“划地为王”。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信任赵峰,所以给了他“如朕亲临”的金牌,给了他最大的权力。 可如今,这份权力,却似乎长成了一头他快要无法控制的猛虎。 五万大军! 这股力量,已经足以威胁到京城的安危。 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生长。 皇帝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采纳朝臣们“削其兵权”的建议,但也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旗帜鲜明地力挺赵峰。 他只是,亲自拟了一道旨意。 旨意的内容不长,没有斥责,也没有褒奖,只是要求赵峰,就“私自扩军”一事,给朝廷,给他,一个解释。 当这道旨意送达定襄城时,已是深夜。 赵峰站在书房的沙盘前,看着那道措辞微妙的圣旨,久久无言。 解释? 如何解释? 说自己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那些朝臣会信吗?远在京城的皇帝,会信吗? 他可以打赢三万铁骑,可以逼降东胡可汗,但他却不知该如何写这一封自辩的奏折。 因为任何的解释,在“拥兵自重”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晚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她将汤放在桌上,看着丈夫那紧锁的眉头和疲惫的背影,什么都明白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站了一会儿。 而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铺开纸笔。 窗外的月光,照在她清丽而坚毅的脸上。 她提笔,蘸墨,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她写的,不是解释,也不是辩白。 她写的,是一份利弊分明的策论。 她告诉皇帝,北境新增的这数万军民,非但不是威胁,反而是大宋最坚固的盾牌。他们屯田,可为国产粮,充盈国库。他们戍边,可使北境长治久安,节省巨额的军费开支。 她为皇帝算了一笔经济账,一笔军事账,更算了一笔人心账。 第110章 这笔账我替将军跟你们算 写完最后一字,她将奏章仔细封好。 夜色深沉,她唤来周通。 “备马,备最好的马。我们连夜,去京城。” 周通一惊:“夫人,此事……不与将军商议吗?” 林晚摇了摇头,她看向赵峰书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决绝。 “他是一柄利剑,不该为这些琐事折腰。” “他是镇北的将军,有些事,不方便说,也不屑于说。” “那么,就由我这个将军夫人,替他去说。” 林晚日夜兼程,带着一身北疆的风雪抵达京城。 她没有回家,直接骑马来到宫门前。 “镇北将军夫人,林晚,求见陛下!” 守门禁军不敢怠慢,立刻跑去通报。消息传到金銮殿,所有官员都感到意外。一个边将的妻子,竟敢在朝会时求见皇帝。 龙椅上的皇帝没有表露情绪。他看了一眼下面的臣子,然后说了一个字。 “宣。” 林晚走进金銮殿,几十个官员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穿着一身素衣,背挺得很直,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 御史大夫刘正第一个站出来指责她:“林氏,你太大胆了!祖宗规矩,女人不能干涉政务!你丈夫赵峰私自招募军队,已经是国家的罪人!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 兵部侍郎跟着说道:“赵峰手下有五万兵马,都是他收留的流民,那些人只听他的命令,不听陛下的!这种行为就是谋反!请陛下马上下令,收回他的金牌,把他抓回京城审判!” 一句句的指责,直接向林晚压了过来。 整个大殿的气氛变得非常紧张。 林晚脸上没有任何害怕的表情。 她没有哭,也没有解释。她只是对着皇帝行了一礼,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卷轴,双手举起。 “臣女林晚,代替夫君赵峰,向陛下献上一策。” 一个小太监把卷轴呈给皇帝。皇帝展开一看,封皮上写着五个大字:北疆屯田策。 林晚抬起头,看向皇帝和满朝的官员。 “各位大人指责赵峰拥兵自重。今天,我不谈忠心,只和陛下、和各位大人,算一笔账。”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南方发大水,十万流民到了北疆。我想问问各位大人,如果北疆不收留他们,这十万人会去哪里?他们会不会在中原到处流窜,变成盗匪,动摇国家的根基?或者聚集起来,直接造反?” 刘正冷哼一声:“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有赈灾的办法!用不着他赵峰多管闲事!” “赈灾?”林晚问,“刘大人,朝廷的赈灾粮食,什么时候能送到北疆?就算送到了,又有多少能真的发到灾民手里?等朝廷的命令和粮食送到,城外那十万百姓,恐怕早就饿死了!” 刘正的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 林晚没有停下,继续说:“赵峰开仓放粮,确实用掉了北疆府库的储备。但是,他把其中两万身体强壮的男人,编入了辅兵营。让他们训练,守卫边疆。剩下的八万老人、女人和孩子,全部安排进屯田区,开垦荒地。” “现在,北疆已经新开垦了将近二十万亩良田。等到秋天收了粮食,他们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不需要朝廷再花一粒米。明年,这二十万亩田地交的税,就能让国库更充实!” 兵部侍郎反驳道:“这都是你一个人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林晚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这是北疆屯田区所有人的户籍、田地和士兵的名册。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每一亩地,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请陛下查看。” 皇帝示意太监把册子拿上来。他翻开看了看,上面的人口、田地记录得非常详细,连每户人是从哪里来的,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不像是在私自养兵,这根本是在帮朝廷管理户籍。 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笔账,其实很简单。” “选择一,是让这十万流民饿死,或者逼得他们造反。然后朝廷再花更多的钱粮去派兵镇压,最后国库空了,百姓也对朝廷失望了。” “选择二,是把这十万流民,变成两万守卫国土的士兵,八万生产粮食的农民。让他们在北疆,为大宋建立一道新的防线,为国库,开垦出大片的田地!” “哪个选择更好,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请陛下判断!” 她的话,让大殿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些只会说空话的御史官员,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可以指责赵峰的做法不合规矩,可以弹劾他权力太大。 但他们没办法否认,赵峰做的事,对整个大宋有巨大的好处。 刘正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指着林晚,强行说道:“就算你说得对,屯田的办法,以前的朝代也用过。但是把流民直接变成士兵,从来没听说过!这是非常危险的做法,万一他们造反……” “造反?”林晚打断了他,“以前汉朝的大将军霍去病,攻打匈奴的时候,手下就有很多投降的胡人和犯人。我们大宋的太祖皇帝,当年起兵的时候,手下的士兵,不也大多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吗?” “难道在刘大人看来,我们大宋的子民,这些只想活下去的百姓,比匈奴和以前的乱世流寇还要危险吗?” 这句话说完,刘正感觉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金銮殿里,一片寂静。 皇帝坐在龙椅上,呼吸有些急促。 他听着林晚的分析,看着手里的屯田策和户籍册,感觉思路一下子清晰了。 之前,他只看到赵峰手下那五万只听他命令的军队,看到了那份足以威胁京城的兵权。 可现在,他看到了那二十万亩快要丰收的田地,看到了那几万因为能吃上一口饭就愿意为大宋卖命的士兵,看到了那座被胡人占领了十年,现在又重新有了人气的北方边城! 那不是赵峰的私兵。 那是一道用人的血肉和希望建立起来的,新的防线! 而建立这道防线的,是他亲自封的镇北将军!是他曾经怀疑过的国家栋梁! “好!” 皇帝大喝一声,猛地一拍龙椅,站了起来。 他走下台阶,在所有官员惊讶的注视下,亲自走到了林晚面前。 他伸出双手,把她扶了起来。 “忠烈公为国捐躯,没想到,他的女儿也如此出色!” 皇帝看着林晚,满是赞许。 “我很高兴!”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官员,威严地宣布。 第111章 钱和人都给我往北疆送! “镇北将军赵峰,收留流民,屯田戍边,这是对国家和人民有大功劳的好事!他没有过错,反而功劳巨大!” “传我的旨意!” “命令户部、工部,全力配合北疆的屯田事务!需要的钱粮、农具、工匠,全部优先供给!” “朕,要让整个北疆,都变成我们大宋的粮仓!要让那道新的防线,谁也无法摧毁!” 皇帝走下台阶,亲自把林晚扶了起来,这个动作让所有官员都看明白了皇帝的态度。 御史大夫刘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知道自己这次彻底输了。 皇帝扶着林晚,目光却转向了刘正,冷冷地问:“刘大人,你刚才说,赵峰有不臣之心?” 刘正浑身发抖,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还说,要把他抓起来明正典刑?” 皇帝每问一句,刘正的腰就弯一分,最后整个人都快瘫在地上了。 “我看,真正有问题的,不是在边疆为国戍守的将军,而是你们这些只会动嘴皮子,不顾国家死活的所谓忠臣!”皇帝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带着一股少有的怒气。 “传我的旨意!” 满朝文武,全都跪了下去。 “镇北将军赵峰,深谋远虑,收容流民,屯田戍边,是国之栋梁!所有弹劾他的奏折,全部驳回,以后谁再敢乱说,就按动摇军心处置!” “户部,立刻拨款白银百万两!工部,调集全国最好的农官、工匠五百人,马上去北疆!朕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全力支持北疆的建设!” 这道旨意一出来,朝堂上不少人都愣住了。 百万两白银,五百名顶尖匠人,这是要把整个北境当成第二个京城来建。 可皇帝的旨意还没完。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眼神变得柔和,满是赞许。 “忠烈公林家的女儿林晚,有胆有识,献上良策,安定国家,功劳很大。特晋封为‘安国夫人’,食邑千户,赐金牌一道,可见官大一级,可以入朝听政!” 这下,整个大殿都炸开了锅。 安国夫人!食邑千户!可见官大一级!甚至还能入朝听政! 这是大宋开国以来,女人从来没有过的荣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封赏,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林晚这位镇北将军的夫人,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今天,我就要让天下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才,什么是虎父无犬女!”皇帝的声音响彻大殿,“我的江山,需要的是能干事的人,不是只会叫的狗!” 刘正再也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 林晚载誉而归的消息,比她本人更快传回了北疆。 当她的马车出现在黑风口关隘前时,关隘上,数万将士爆发出巨大的喊声。 “恭迎夫人回关!” “夫人威武!” 那声音发自内心,带着敬意和激动。他们都知道,这位夫人,在京城为整个北疆打了一场漂亮的仗。 马车停下,林晚走了下来。 关隘前,赵峰一身戎装,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说话,在漫天风沙和数万将士的注视下,大步上前,张开手臂,把那个风尘仆仆的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 有了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整个北疆的发展速度快得惊人。 钱粮、工匠源源不断地从内地运来。 赵峰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心里的很多想法,终于可以开始实施。 定襄城外的兵器坊,规模扩大了十倍不止。 赵峰几乎是吃住都在里面,他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火炮和火药的知识,跟工部来的顶尖匠人一起日夜研究。 三个月后。 兵器坊的试炮场上,一门比“雷神”炮更庞大的巨炮被架了起来。 “将军,这炮……已经不是凡物了,是神物!”一个老工匠摸着冰冷的炮身,眼里全是痴迷。 赵峰点了点头,亲自拿起火把。 “点火!”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声音比以前的炮击都要沉闷,但穿透力更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五里外的一座小山包。 只见一颗巨大的铁球,带着肉眼可见的气浪,狠狠砸在了那座山包上。 没有爆炸,只有一片安静。 片刻之后,那座由坚硬岩石构成的小山包,从被击中的地方开始,无声无息地垮塌了半边。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五里射程,一炮能轰塌半座山。 “此炮,就命名为‘镇北神威大将军’!”赵峰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与此同时,另一种新式武器,也开始大规模生产。 一种可以快速上弦,一次装填十支短箭的连发弩机,被命名为“诸葛神弩”,优先装备给了赵峰的亲卫营和新成立的特种侦察部队。 靶场上,一百名装备了神弩的士兵一字排开。 “放!” 只听见一片密集的机括声,上千支弩箭像一片乌云,瞬间覆盖了百步外的靶区。 那些草人靶子被插得密密麻麻,让所有观看的将领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如果说“镇北神威大将军炮”是战场的毁灭者,那这“诸葛神弩”,就是近距离收割生命的利器。 除了武器的革新,另一个重要的部门也成立了。 在赵峰的主持下,军中的宋军医,整合了所有随军郎中,正式成立了“军医营”。 赵峰将后世的战地急救知识,全都教给了他们。 “伤口,必须用烈酒清洗,这叫消毒!” “大出血,要用布带在伤口上方扎紧,这叫止血!” “所有接触伤口的布条,必须用开水煮过!” 宋军医和一众郎中,从一开始的怀疑,到震惊,最后把这些方法奉为神明。 一本由赵峰口述,宋军医执笔的《战地急救手册》,被印刷出来,发到每一个伍长手里。 军医营的士兵,开始在演习中模拟救治伤员。 消毒、止血、包扎、固定……一套套在当时看来奇怪,却无比有效的急救流程,被迅速推广开来。 新兵器,加上新医术,让赵峰手下这支大军的战斗力和战场存活率,都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时间,就在这飞快的变化中,悄然流逝。 一年之后。 北疆,迎来了重生之后的第一个丰年。 屯田区内,二十万亩良田,麦浪滚滚,一片金黄。百姓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朔方、云中、定襄三城,车水马龙,商贾云集,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了内地的一些州府。 赵峰站在定襄城的城楼上,看着城外金色的田野,看着城内熙攘的人群,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 第112章 西域来的狼烟 这里是他亲手打下的江山,是他用无数心血浇灌出的家园。 然而就在这片安宁祥和的景象中,一份来自遥远西域的绝密情报,却打破了这份美好。 深夜的书房,灯火通明,李校尉、马康,还有斥候营的统领周通,几名北疆军方的核心人物,全都站在这里。他们看着主位上沉默不语的赵峰,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已经打开的铜管,和里面那张单薄的纸卷,推到了沙盘中央。 马康性子最急,第一个上前拿起。 只看了一眼,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就褪去了几分。他将纸卷递给旁边的李校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 “黄金汗国……西域三十六国,一月之内,尽数被灭……” 李校尉接过纸卷,目光落在“寸草不生”四个字上时,瞳孔骤然一缩。身为军人,他比谁都清楚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着何等惨烈的屠杀和毁灭。 这不是战争,这是纯粹的抹除。 “这是什么来头?”李校尉放下纸卷,看向赵峰,“我们跟西域的商队一直有来往,从未听说过这个什么黄金汗国。” “一个月前,还没有这个国家。”赵峰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们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军队,突然出现,然后用最野蛮的方式,吞噬了西域的一切。” 书房内,一片死寂。 西胡、东胡,虽然凶悍,但终究是他们熟悉了几十上百年的敌人。他们知道对方的战法,了解对方的习性。可眼前这个黄金汗国,却是一片完全的未知,而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危险更让人恐惧。 “将军,末将建议,立刻封锁所有关隘,全军进入最高战备!”马康一拳砸在自己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管他什么汗国,只要他们敢来,就在黑风口,让他们知道我们镇北军的厉害!” “守?”赵峰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怎么守?我们在明,敌在暗。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兵器,不知道他们的主帅是谁,甚至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被动防守,就是把自己的脖子洗干净了,等着人家的刀落下来。” 他的话,让马康脸上好战的狂热冷却了下来。 赵峰伸出手指,在沙盘上,从西域的尽头,一路划向大宋的边境。 “面对这种敌人,只有一条路。”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定襄城西边那片广袤的荒漠上,“在他们踏进我大宋的土地之前,把他们从黑暗里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 主动出击,刺探敌情!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末将愿往!” 一个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 斥候营统领周通,向前踏出一步,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将军!斥候营,就是将军的眼睛和耳朵!这第一仗,必须由我们来打!”他抬起头,眼中是毫不动摇的决绝,“请将军给末将一百精锐,末将必定深入西域,将那黄金汗国的底细,查个底朝天!” “一百人太多了。”赵峰摇了摇头。 周通一愣。 “目标太大。”赵峰看着他,缓缓说道,“我要的不是大张旗鼓的侦查,而是像一根针,无声无息地扎进去。人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活下来的机会才越大。” 他站起身,走到周通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周通,我给你十个人。” 赵峰的声音不容置疑。 “这十个人,你亲自去斥候营里挑。我要那些在狼嘴下逃过生,在沙漠里活过七天,能把沙子当饭吃的顶尖好手。每一个人,都必须是刀尖上的舞者。” 周通身体一震,重重点头:“末将明白!” “军令状就不用立了。”赵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你们活着回来。你们每一个人的命,都比敌人的情报更重要。” 周通眼眶一热,猛地一抱拳:“末将,领命!” 事不宜迟,命令下达,整个北疆大营最核心的部门,开始为了这支仅有十一人的小队高速运转。 赵峰打开了自己的私库。 十具崭新的“诸葛神弩”被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这种连发弩机,无声无息,一百步内穿甲透骨,是刺杀和突袭的无上利器。 “每人一把,一百支备用箭矢。” 紧接着,他又拿出十几个造型奇特的水囊。 “这是用特殊处理过的羊胃做的,里面有几层细沙和木炭,可以过滤沙石和杂质。就算是在最浑浊的水坑里取水,也能喝上干净的。” 还有一包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肉干。 “高粱,加牛肉,加盐,烘烤后压制而成。小小一块,就能顶一个壮汉一天的消耗。”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是赵峰压箱底的宝贝。如今,他毫不吝啬地全部拿了出来。 当周通和挑选出的十名精锐斥候,换上这些顶级的装备时,夜色已深。 他们没有立刻出发,而是被带到了城主府的后院。 后院里,林晚早已等候多时。她的身前,放着几个大箱子,旁边还拴着十几匹神情萎靡的骆驼。 “夫人。”周通等人齐齐行礼。 “不必多礼。”林晚的脸上带着一丝倦色,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套看起来又旧又脏的西域商人服饰。 “你们的身份,是来自大宋边境,前往西域贩卖茶叶和丝绸的小商队。这些骆驼上驮的,都是上好的茶叶和布料。如果遇到盘查,这些东西就是你们的通行证。” 她拿起一件衣服,递给周通。 “记住,你们的领队,叫阿古达,是个贪财又有点小聪明的回鹘商人。而你们,是他雇来的护卫和伙计。从现在起,忘了你们是镇北军,你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赚钱。” 林晚考虑得极为周详,甚至连商队的背景、每个人的口音习惯,都设计了一套完整的说辞。 半个时辰后。 定襄城厚重的北门,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一支由十一和十几匹骆驼组成的迷你商队,缓缓走入城外茫茫的夜色之中,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城楼之上,赵峰一袭黑衣,凭栏而立,北风吹动着他的衣角。 他久久地凝望着那支队伍消失的方向,一言不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北疆与那个神秘而恐怖的黄金汗国之间,第一场无声的交锋,已经开始了。 第113章 迷路的向导 踏入西域地界的第一天,周通和他手下十名最顶尖的斥候,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黄沙,头顶的太阳像是要把人烤化,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在这里,生命显得无比脆弱。 “头儿,这鬼地方,连只鸟都看不到。”一名斥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 周通没有说话,只是拧开赵峰给的特制水囊,小心地抿了一小口。过滤过的水清凉甘甜,但并不能缓解他心头的沉重。这片陌生的土地,就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战场。 走了两天,他们终于看到了一处小小的聚落,与其说是聚落,不如说是十几个散乱的土房子。为了补充给养,也为了不暴露身份,周通让一名学过几句西域胡语的斥候,拿着一小袋精盐,去换些食物。 那斥候比画了半天,指着一个本地人手里拎着的一只瘦骨嶙峋的鸡,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盐袋。 那个满脸褶子的本地人眼睛一亮,一把就想将整袋盐都抢过去。 “回来!”周通低喝一声。 另一名斥候眼疾手快,上前拦住,用同样蹩脚的胡语加手势,争辩了半天,最后才用一小撮盐,换来了那只鸡和几个硬邦邦的馕饼。 “他娘的,差点让这老小子把咱们一个月的盐都换走。”那斥候回来后,一脸晦气地骂道,“这帮胡人,看着老实,心眼比针尖还小。” 周通看着手下人脸上那既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心里却越发警惕。语言不通,习俗不明,他们就像闯进狼群的羊,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离开聚落,他们继续在戈壁上行进。 第三天下午,就在所有人被晒得有些精神恍惚时,远处地平线上,一个黑点缓缓出现。 “有情况!”一名斥候立刻低声示警。 所有人瞬间俯下身,借助骆驼的身体作为掩护,举起了千里镜。 那是一个骑着单峰骆驼的牧人,穿着一身破旧的当地服饰,正慢悠悠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一个人?”马康皱起眉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一个人跑来干什么?” “可能是黄金汗国的探子。”周通放下千里镜,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们刚刚占领西域,肯定会派出大量的探子巡视边界。” “头儿,要不要做了他?”一个斥候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不。”周通摇了摇头,“杀了他,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会打草惊蛇。咱们换个玩法。” 他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对身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当那名牧人靠近时,他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一群看起来像是中原商人的汉子,正围在一起,愁眉苦脸地看着一份地图,他们的骆驼看起来也无精打采。 牧人勒住骆驼,警惕地看着这群外乡人。 周通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他先是恭敬地递上一个水囊,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贵的肉干,双手奉上。 牧人看到那冒着油光的肉干,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接过水囊,狠狠灌了一大口,脸上警惕的神色顿时消散了大半。 周通见状,心中暗喜。他摊开那份画着潦草路线的地图,指着远处一个大概的方向,用手比画出一个很大的圆形,嘴里念叨着从俘虏那学来的几个词:“大绿洲……很多……人……” 他想表达的,是黄金汗国先锋军可能驻扎的那个大绿洲据点。 那牧人看着周通手舞足蹈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肉干,眼睛越来越亮。他似乎“明白”了周通的意思,猛地一拍胸脯,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周通听不懂的话,然后自信满满地指着另一个方向,不断地重复着两个字。 “头儿,他说的是‘近路’。”那懂一点胡语的斥候小声翻译道。 周通心中一喜,看来是鱼儿上钩了。他立刻又塞了两块肉干给那牧人,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牧人显得非常热情,调转骆驼,走在最前面,示意他们跟上,并且不断拍着胸脯,保证会带他们走一条“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近路”。 周通和手下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跟在了牧人身后。 然而,这一走,就是整整三天。 他们心中的喜悦,渐渐被疑惑所取代。因为周围的环境,非但没有出现绿洲的迹象,反而变得越来越荒凉,脚下从松软的黄沙,变成了硌脚的黑色戈壁。 “头儿,不对劲啊。”一名斥候凑到周通身边,压低声音,“这方向,跟咱们地图上标的,偏得太离谱了。再走下去,咱们的水可就撑不住了。” 周通的脸色也早已沉了下来,他一直用袖子里的微型司南确认方向,早就发现这牧人带的路,是在绕着圈子往绝地里走。 他一挥手,队伍停了下来。 那名懂胡语的斥候立刻上前,拦住了还在兴致勃勃带路的牧人。 “绿洲!大绿洲在哪里?”斥候拿着水囊,用蹩脚的胡语加上夸张的手势,反复盘问。 牧人被他问得一脸茫然,他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又指了指前面的方向,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真诚的笑容。 斥候急了,干脆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水塘,又画了很多树,再次问道:“这个!在哪里?” 牧人看了看地上的画,又看了看斥候,终于恍然大悟。他摇了摇头,然后指着前方不远处,用胡语大声说着什么。 “他说什么?”周通问。 那斥候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像是见了鬼一样,他回过头,看着周通,结结巴巴地说道:“头儿……他……他说前面没有大绿洲……” “那他带我们去哪?” “他说……他说他看我们迷路了,要带我们……去他家做客……” 斥候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那牧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群“商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依旧一脸真诚地指着远处地平线上,那几个几乎快要和戈壁融为一体的破烂帐篷,热情地挥着手,邀请他们过去。 周通和手下十名最精锐的斥候,面面相觑。 他们这群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深入敌后执行九死一生任务的勇士,竟然被一个迷了路还热心肠的路痴,给耍得团团转。 第114章 最贵的羊肉 空气里那丝哭腔,让这片死寂的戈壁滩显得更加荒诞。 十名顶尖斥候,大宋最锋利的刀尖,此刻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看着那个依旧热情挥着手的牧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头儿……咱们……”一名斥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骂人,却又不知该骂谁。 周通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那股想把这热心肠的“向导”绑在骆驼上拖行的冲动。 “既来之,则安之。” 周通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手下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咱们不是商人吗?走了一路,累了,正好去当地人家里歇歇脚。”他看着那几个几乎要被风沙掩埋的破烂帐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好,也看看这黄金汗国治下的百姓,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将错就错,伪装到底。 这是唯一的选择。 众人立刻领会了周通的意思,脸上那副便秘似的表情瞬间消失,重新换上了疲惫而又带着点傻气的商人模样。 在牧人热情的引领下,他们这支“迷途”的商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牧人的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几个用烂木头和破毛毡勉强支撑起来的窝棚。风从毛毡的破洞里灌进来,带着戈壁滩特有的呼啸声。 帐篷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当,一口缺了角的陶锅,几张磨得发亮的破旧羊皮,就是全部。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躲在妇人身后,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这群陌生的客人。 看到这副景象,斥候们的心都沉了一下。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可大多也是苦哈哈的出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牧人却显得极为自豪,仿佛招待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客人。他跟妻子用胡语快速地说了几句,那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不舍,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牧人走到帐篷角落,解开了一只母羊的绳子。那只羊看起来很温顺,肚子微微鼓起,显然是这家唯一能产奶的活物。 一名斥候的瞳孔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 周通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牧人没有丝毫犹豫,抽出腰间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在孩子们充满渴望的注视下,利落地结束了母羊的生命。 鲜血染红了干燥的沙地。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压抑。 斥候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可看着这一幕,心里却堵得慌。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幼时,家里过年杀猪宰羊时的场景,那是全家一整年的盼头。 而这家人,却为了招待他们这群“萍水相逢”的迷路商人,杀了自己赖以为生的家当。 很快,篝火升起。 大块的羊肉被架在火上,油脂滴落在炭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帐篷。 牧人一家人围着篝火,那三个孩子死死盯着烤得金黄的羊肉,喉咙里不时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光。 牧人将烤得最好的一条羊腿,用刀割下来,恭敬地递给了周通。 周通接过那滚烫的羊腿,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 “吃吧。”他低声对身边的手下们说了一句,然后自己先撕下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肉很香,却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贵的一顿羊肉。 酒足饭饱,气氛也热络了起来。周通借着分食羊肉的机会,通过那名懂胡语的斥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牧人聊了起来。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丝绸衣服,又指了指骆驼上的货物,比画着收税的手势。 提到这个,牧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斥候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头儿,”斥候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他说,黄金汗国的人来了之后,税比以前重了十倍不止。牛羊要收走一半,粮食也要收走一半。谁要是不给,或者给得少了,当场就会被砍掉脑袋。” 牧人说着,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帐篷外漆黑的夜空。 他伸出手,在头顶上做了个盘旋飞翔的动作,嘴里发出一声模仿鹰唳的尖啸,然后用胡语说出了两个字。 “鹰哨。”斥候小声翻译道,“他说,黄金汗国的军队里,有一群能指挥猎鹰的魔鬼。那些鹰的眼睛比天上的神仙还厉害,能看到几十里外的东西。不管你躲在哪里,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很多人想逃,都被那些‘鹰哨’放出的猎鹰给活活啄死了。” 天上的魔鬼。 这个形容,让在场所有斥候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周通心中一动,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指了指远方,又做了个逃跑的动作,焦急地问道:“哪里……没有兵?安全?” 他想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反过来,就能推断出哪里是危险的,哪里有黄金汗国的驻军。 牧人果然上当了。他以为这群胆小的商人是被吓破了胆,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憨厚地笑了笑,指着他们来时的反方向,也就是更西边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嘴里说着什么。 “他说,往那边走,一直走,那边全是荒漠,什么都没有,最安全。”斥候翻译道。 周通和手下们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牧人指出的“安全”方向,正是地图上标注的,最不可能有军队驻扎的死亡戈壁。 那么反过来,牧人没有指出的,他们原本要去的那个方向,就极有可能是黄金汗国先锋军的真正驻地! 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周通不再多留。 深夜,当牧人一家已经沉沉睡去时,周通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像一群融入黑夜的影子,整理好了行装。 临走前,周通从怀里摸出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轻轻放在了那张破旧的羊皮垫子旁边。 这笔钱,足够这家人买下一小群羊,安安稳稳地过上好几年。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帐篷里那几张熟睡的脸,带着手下,悄然退出了帐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队伍在月光下疾行,骆驼的蹄子踏在沙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们已经离开了牧人的聚落差不多十里地,周围是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在耳边吹过。 第115章 鹰哨的追击 所有人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这次意外的绕路,不仅没有耽误事,反而让他们得到了关键的情报。 就在这时。 “唳——!” 一声尖锐刺耳,完全不像凡间鸟类能发出的鸣叫,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的夜空中炸响! 那声音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带着一股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什么东西!” 所有人猛地抬头。 只见高远的夜空中,一道巨大的黑影正在他们头顶缓缓盘旋。 月光皎洁,将那黑影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只体型远超普通苍鹰的巨鹰,双翼展开,怕是有近一丈宽。 周通瞬间举起了千里镜。 镜筒里,那巨鹰的眼睛,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那不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属于禽类的混沌,只有一片冰冷、漠然,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光。 仿佛在高空之上,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通过这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被发现了! 那声音刺入耳膜,带着一股非人的冰冷质感,仿佛不是血肉之躯所能发出。 周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鹰哨!”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凝重。 “我们暴露了!” 话音未落,头顶那巨大的黑影发出一声更为高亢的唳叫,如同在黑夜中点亮了一座灯塔,将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彻底钉死在了这片无垠的戈壁之上。 死寂的戈壁上,一种细微而有节奏的震动,从地底传来。 初时如蚊蚋嗡鸣,很快,便化作了催命的鼓点。 “来了!”一名斥候低吼道。 地平线的尽头,月色之下,十余个黑点正迅速放大,化作了疾驰的骑影。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座下的战马显然不是凡品,在这松软的沙地上,竟能跑出平原冲锋的气势。 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退路。 周通的目光如同寒铁,扫过每一个手下。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猎人盯上的狼群所特有的凶悍。 “听我命令!”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分头突围!” 他指向队伍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斥候,此人名叫张三,是斥候营里箭术最好的人之一。 “张三!你朝着南边走,把动静闹大点!把那只扁毛畜生引开!” 这道命令,无异于让张三去送死。 张三却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重重一点头。 “头儿,放心!” 他没有一句废话,猛地一拽骆驼的缰绳,调转方向,朝着与大部队完全相反的南面冲了出去。 冲出去的同时,他从背上取下诸葛神弩,对着天空那巨大的猎鹰,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机括。 “咻咻咻!” 一串短箭撕裂夜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奔那巨鹰而去。 巨鹰极为灵巧,在空中一个不可思议的侧翻,躲过了大部分箭矢,但仍有两支箭擦过了它的翅膀,带出两蓬黑色的羽毛。 吃痛的巨鹰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果然死死锁定了独自逃离的张三,在他头顶盘旋追击。 地面的追兵也立刻做出了反应,大部分人马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朝着张三的方向追了过去,只剩下三骑,依旧不依不饶地缀在周通他们身后。 “其他人,跟我来!”周通低吼一声,“三号沙丘汇合!” 他一拍骆驼,带领剩下的人,朝着预定路线中一座高大的沙丘狂奔而去。 机会,只有一次! 借着张三用命换来的宝贵时间,周通带着剩下的人,像幽灵一样滑下骆驼,任由这些牲畜四散跑开,吸引追兵的注意。 他们则借着一座高大沙丘投下的阴影,飞快地动作起来。 一根用骆驼毛混合牛筋捻成的坚韧绳索被迅速拉开,两端系在深埋沙中的短柄铁桩上。绳索本身则被巧妙地埋在沙丘背脊的浮沙之下,只留下一个在月色下几乎无法察闻的弧度。 陷阱,在短短十几个呼吸间,便已布设完毕。 所有人就地伏倒,用沙土掩盖住身形,手中的诸葛神弩已经上弦,冰冷的箭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口。 一名骑着高大战马的追兵,显然是这支小队的头目,速度最快。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率先冲上了沙丘的顶端。 他似乎对自己的骑术极为自信,也或许是根本没把这群“商人”放在眼里,连人带马,高高跃起,试图直接飞跃沙丘。 就在他的战马前蹄即将越过沙丘脊线的那一刻。 “砰!” 一声沉闷的绷紧声响。 战马的前蹄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被那股巨力绊住,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悲鸣,整个身体在半空中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翻滚出去。 马背上的骑士反应极快,在空中一个拧身,试图卸力落地。 但他快,周通的动作更快! “就是现在!” 周通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从沙地里一跃而起。 那骑士刚一落地,还没站稳,一道黑影已经如鬼魅般欺到了他的面前。 是周通! 没有花哨的动作,周通的脚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无比地踹在了那骑士握刀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那骑士闷哼一声,手中的弯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深深插入远处的沙地。 剧痛让他出现了刹那的僵直。 而这刹那,已经决定了他的结局。 另外两名埋伏的斥候,如同两头扑食的猎豹,一左一右,瞬间缠了上来。 一人如铁钳般的大手,死死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另一人则绕到他身后,用膝盖顶住他的腰眼,双臂发力,将他的胳膊反剪到了背后。 那鹰哨一身蛮力,即便手腕被废,依旧像一头疯狂的野兽,拼命挣扎。他的肌肉虬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让两名精锐斥候都感到有些吃力。 也就在此时,另外两名追兵也冲上了沙丘,看到头领被擒,他们发出愤怒的咆哮,拔出弯刀就要冲上来救援。 “放!” 周通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埋伏在沙丘两侧的其余斥候同时现身,手中的诸葛神弩发出了一片密集的机括声,组成了一道死亡的弹幕。 “咻咻咻咻!” 上百支淬了毒的短箭,如同一片细密的乌云,瞬间笼罩了那两名追兵。 第116章 西域剧毒? 两人连人带马,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重重地摔下马背,在沙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压制了后方的追兵,周通回过头,看着依旧在挣扎的俘虏,眼神一寒。 他上前一步,一记手刀,精准地劈砍在俘虏的后颈上。 那鹰哨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凶狠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捆起来!嘴堵上!”周通沉声下令。 手下人动作麻利,飞快地用绳索将俘虏捆得结结实实,又从尸体上撕下一块布条,死死塞进了他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周通站起身,望向南方。 张三离开的方向,马蹄声和喊杀声已经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活下来的斥候们,都沉默地看着那个方向,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一丝沉痛。 周通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情绪,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俘虏。 “我们走!” 他捡起那把属于鹰哨的弯刀,翻身上了一匹缴获的战马。 第一场交锋,他们虽然付出了代价,但终究还是撕下了黄金汗国一块带血的肉。 现在,是时候从这块肉里,挖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戈壁的夜风,带着一股肃杀的凉意,吹过沙丘。 周通一行人没有片刻停留,缴获的战马脚力极佳,驮着那个被捆成粽子的俘虏,在茫茫夜色中飞速穿行。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表情,但队伍中那股压抑的气氛,却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张三消失的那个方向,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一处隐蔽的风蚀洞。这地方是他们来时就标记好的备用据点,洞口狭小,被一块巨大的岩石遮挡,从外面极难发现。 两名斥候在外围警戒,其余人则带着俘虏钻进了洞内。 “把他弄醒。”周通的声音在昏暗的洞穴里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一瓢冷水泼在俘虏的脸上,那鹰哨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当他看清周围的环境和那几张冷漠的面孔时,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爆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凶光。 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嘶吼,嘴里被塞的布条被口水浸湿,却依旧挡不住那充满恶毒的咒骂声。 一名斥候上前,一把扯掉了布条。 “噗!” 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精准地吐在了那斥候的脸上。 “他娘的!”那斥候勃然大怒,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住手!”周通低喝一声,拦住了他。 斥候愤愤地擦了把脸,退到一旁。 周通蹲下身,与那俘虏平视。这人的眼神,他很熟悉。那是只有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把生死看淡了的亡命徒才会有的眼神。这种人,骨头比铁还硬,寻常的拷问,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直接用刑,只会让他死得更快,什么都问不出来。 周通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赵峰在一次军事讲习上的话。 “对付最硬的骨头,不要去想着怎么敲碎它。你要让他自己相信,他的骨头,已经从里面开始烂了。” 心理审讯法。 周通的目光,在昏暗的洞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随队一名老兵的身上。此人名叫何平,入伍前是个走街串串的郎中,懂些草药,被编入军中后,就成了斥候小队里半个军医。 “老何,过来。”周通朝他招了招手。 何平走到跟前,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周通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飞快地吩咐了几句。 何平听着,眼睛越睁越大,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最后,他对着周通,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老江湖才有的狡黠。 他转身走出洞穴,不多时,便捧着一大把奇形怪状的植物走了回来。有带着小刺的红色浆果,有散发着怪味的黑色根茎,还有一些黏糊糊的不知名野草。 何平找来一口行军锅,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地丢了进去,捣烂,然后架在火上,加了少许的水,开始熬煮。 其余的斥候都围了过来,满脸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很快,锅里便升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那味道像是腐烂的尸体混合着臭水沟的淤泥,熏得几个汉子连连后退。锅里的液体也渐渐变成了墨汁一般的黑色,还“咕嘟咕嘟”地冒着诡异的绿色气泡。 “头儿,这……这是干啥呢?”一名斥候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周通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锅黑色的汤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炷香后,何平将那锅黑得发亮的“药汤”盛了一碗出来,端到周通面前。 周通接过碗,走到那名被死死按在地上的鹰哨面前。 俘虏看着那碗冒着泡,散发着恶臭的黑汤,眼中依旧是满满的不屑和嘲弄。 周通没有理会他的表情,而是示意何平上前。 何平心领神会,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走上前,一把抓住俘虏的手腕,闭上眼睛,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煞有介事地“诊断”起来。 片刻之后,何平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一种夸张的惊骇与惋惜。他连连摇头,对着俘虏,用生硬的西域胡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了几个词。 “没……救了……” 说完,他还配合着做了一个双手一摊,爱莫能助的表情。 那俘虏脸上的嘲弄,第一次僵住了。 周通端着那碗黑汤,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伸出七根手指,又指了指他的肚子,做了一个肠穿肚烂,痛苦扭曲的动作。 他用冰冷的声音,缓缓吐出了几个字。 “七日,断魂散。” 那俘虏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他或许不怕死,但他看着那碗不断冒着绿色气泡,散发着尸体般恶臭的液体,又看着旁边那个“医生”言之凿凿的判决,那种对未知和酷刑的恐惧,终于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他用悍不畏死伪装起来的外壳。 凶狠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周通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给我灌下去!” 一声令下,两名斥候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一人死死捏住俘虏的下巴,另一人则用刀鞘,粗暴地撬开了他的嘴。 周通亲自上前,将那碗滚烫的黑汤,对着他的喉咙,狠狠地灌了进去。 “咕嘟……咕嘟……” 那俘虏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呛咳声,但还是被灌下去了两大口。黑色的汤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117章 叛徒竟是大宋人! 周通随手将碗丢开,站起身,擦了擦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眼中满是惊恐的俘虏,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现在,你有七天的时间。”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扎进俘虏的心里。 “好好考虑,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或者,就用这七天,慢慢享受你肠穿肚烂的过程。” 洞穴内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那个鹰哨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着,可什么都吐不出来。那股烂肉和臭泥的怪味,已经渗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抬起头,那双凶狠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他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噜”的怪响。 紧接着,一股剧烈的绞痛在他肚子里炸开,让他整个人猛地弓成了虾米。冷汗瞬间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滚落,在沙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湿痕。 “啊……”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 这痛苦来得又快又真,彻底压垮了他。 “我说……我什么都说!”他再也扛不住,用生硬的汉话,嘶哑地喊了出来,“给我解药!” 周通与何平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 “说。”周通蹲下身,声音冰冷,像是没听到他后半句的哀求。 “我们……我们是黄金汗国的人。”俘虏大口地喘着粗气,腹中的绞痛让他说话断断续续,“我们的可汗,是金帐可汗,他自称天神之鞭,是上天派来惩罚你们这些凡人的神!” “金帐可汗?”周通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手下有多少人马?” “不知道……没人知道可汗到底有多少军队。”俘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只知道,可汗最精锐的亲卫军,名为铁浮屠,总共一万人。他们是魔鬼,刀枪不入的魔鬼!每一个人,每一匹马,都穿着厚重的黑色铁甲,寻常的刀剑,砍在上面连个白印都留不下!” 铁浮屠! 人马俱铠! 这几个字,让在场所有斥候的心头都是一沉。他们都懂行,知道这种重甲骑兵一旦冲锋起来,在平原上有多么恐怖。 周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继续问道:“除了铁浮屠,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神火教!”提到这个名字,俘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们是可汗身边的巫师,能使用神的怒火!” “神的怒火?” “是轰天雷!”俘虏的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尖厉,“那是一个个拳头大的黑色铁疙瘩,上面有一根引线。只要点燃了扔出去,就会发出比打雷还响的声音!我们攻打西域王城的时候,守城的士兵还在城墙上嘲笑我们,结果神火教的巫师扔了十几个轰天雷过去,那段城墙直接就塌了!城里的人,全都被吓傻了!” 周通的瞳孔,在听到这段描述时,骤然一缩。 黑色铁疙瘩,点燃引线,发出巨响,能炸塌城墙! 他的脑海里,闪过定襄城外试炮场上的画面。 那门被将军命名为镇北神威大将军的巨炮,发出一声轰鸣,五里外的小山包应声垮塌。 这两者之间,竟然很像! “这种东西,你们有多少?是从哪里来的?”周通的声音有些急切。 “我……我不知道……”俘虏似乎想隐瞒什么,眼神有些躲闪。 “嗯?”周通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哼声。 那俘虏只觉得腹中的绞痛又加剧了几分,他惨叫一声,再也不敢有任何隐瞒,一口气吼道:“是一位来自你们大宋的高人献给可汗的!可汗把那位高人奉为上宾,给了他仅次于自己的地位。所有的轰天雷,都是那位高人带着神火教的巫师们造出来的!” 来自大宋的高人! 这个消息让周通浑身一震。 他猛地揪住俘虏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他:“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这种小角色,怎么可能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俘虏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魂飞魄散,“我只听说……那位大人,在你们大宋,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周通缓缓松开了手。 一个能制造出类似火炮武器的大宋“大人物”,却投靠了异族,反过来要对付自己的国家。 周通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为了活命,我……我再说一个秘密!”俘虏看着周通阴沉的脸色,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多,为了换取解药,他又说出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我们可汗,早就跟你们大宋境内的一股大势力联系上了!他们约定好了,等我们的大军打到黑风口时,他们就会在你们京城附近起事,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整个大宋江山!” 里应外合! 这四个字让周通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眼前,瞬间浮现出那张在无数情报卷宗里出现过的,阴沉而不甘的脸。 高俅! 除了他和那些盘根错节的旧部,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有这么深的怨念,敢做出这种通敌叛国,颠覆国家的滔天大罪! 这不只是外患,更是内忧。 周通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已经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多。 他站起身,走到俘虏面前,俯视着这个因为恐惧和剧痛而蜷缩成一团的男人。 “你说得很好。”周通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俘虏看到这笑容,以为自己有救了,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满是乞求:“解药……快给我解药!” 周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很和善。 他转头看向那名懂胡语的斥候,用汉话缓缓地说:“你告诉他,刚才给他喝的,是我们大宋岭南特产的清热凉茶,解暑去火,功效很好。至于他肚子疼嘛……可能是晚上风大,着凉了。” 那斥候愣了一下,随即强忍着笑意,把周通的话,用一本正经的语气,翻译给了那名俘虏听。 洞穴里,瞬间一片寂静。 俘虏脸上的表情,从乞求,到茫然,再到难以置信,最后,脸涨成了紫红色。 他死死的盯着周通脸上那和善的笑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你……你们……” 他指着周通,一口气没上来,两眼猛地一翻,脑袋一歪,竟是直挺挺地昏死了过去。 第118章 这天要变了! 周通带着剩下的九名兄弟,押着昏死的俘虏,换上缴获的战马,一路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每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张三牺牲的方向,已经没了任何声音。但他回头咧嘴一笑的样子,却牢牢记在每个人的心里。 这笔血债,一定要报。 当他们满身风沙地出现在定襄城下时,城墙上的守军立刻紧张起来。 “口令!” 周通没有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令牌,高高举起。 “斥候营周通!有紧急军情,要立刻见将军!快开城门!” 城门官看到那块代表紧急权限的令牌,不敢怠慢,城门发出一阵响声,缓缓打开。 周通一行人冲入城中,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城主府。 书房内,赵峰还没睡。 沙盘上的灯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周通带着一股血腥味和寒气闯进来时,赵峰的眉头动了动。 他看到了周通身后的人数。 十个人。 少了一个。 “将军!” 周通单膝跪地,声音沙哑但很响亮。 “斥候营斥候张三,为了掩护我们,牺牲了!” “我完成了任务,带回了黄金汗国的活口和情报!” 赵峰没有说话,他走上前,扶起了周通。 “他的牺牲,我会记着。” 赵峰看了一眼那个被拖进来,还昏迷着的俘虏,然后把目光投向周通。 “说。” 周通深吸一口气,把他们在西域的经历,以及从俘虏口中审出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当听到铁浮屠三个字时,站在一旁的李校尉和马康,脸色都变了。 “人和马都穿着重甲的骑兵……一万人!”马康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娘的,要是让他们在平原上冲起来,谁能挡得住!” 李校尉的脸色同样凝重。 大宋的军队,最怕的就是这种没法下手的重甲骑兵。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 当周通说到轰天雷时,书房里安静下来。 “拳头大的铁疙瘩,点燃引线就能炸塌城墙?”赵峰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脑海里,闪过了自己兵器坊里正在试验的火药和炮弹。 这东西,原理上竟然和自己的火器很像! “将军,”周通的声音变得更沉重了,“据俘虏交代,制造这种轰天雷的,是一位来自我们大宋的高人!” “什么?”马康很生气,“我们大宋的人,帮着外人来打自己?是哪个王八蛋!” 赵峰的脸上,没有任何生气的表情。 他的脑海中,很多线索飞快地串联起来。 高俅倒台后,京城兵器坊那几个最关键,掌握火药配方的老匠人,神秘失踪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被高俅的政敌杀了。 现在看来…… 赵峰缓缓闭上眼睛。 一个能接触到国家机密,又能把人悄悄带出京城,还能和外族联系上的大人物。 除了势力庞大,很难彻底铲除的高俅余党,还能有谁。 “还不止这些。”周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俘虏还说,金帐可汗,已经和我们大宋境内的一股势力约定好了。一旦他们打到黑风口,那股势力,就会在京城附近造反,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 这四个字,让李校尉和马康心里一沉。 这是要推翻整个大宋! 赵峰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全是杀意。 他走到那个昏迷的俘虏面前,从腰间拔出匕首。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杀了这个俘虏。 他却只是蹲下身,用匕首轻轻划开了俘虏的衣袖。 俘虏的手臂上,纹着一个鹰头标记。 赵峰看着那个标记,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走回主位,一道道冰冷的命令,从他口中发出。 “李校尉!” “末将在!” “传令下去!北疆三城立刻进入一级战备!所有关隘全部封锁,边境巡逻增加一倍,日夜不停,一只鸟都不许放进来!” “马康!” “末将在!” “新兵营、辅兵营,立刻停止休假!所有训练,全部改成实战演练!我要在一个月内,让那两万新兵,变成能上阵杀敌的老兵!” “周通!” “末将在!” “把这个俘虏、口供,还有鹰头标记的图样,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亲手交给陛下!告诉陛下,朝中有内鬼,北疆有危险,大宋有危险!” 一条条命令下达,整个北疆大营,在深夜里动了起来,开始发出让人不安的轰鸣。 所有人都领命离开,书房里只剩下赵峰一个人。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很久没有说话。 一个时辰后,林晚端着一碗参汤,推门走了进来。 她看到丈夫那疲惫的背影,什么都明白了。 “夫君。” 赵峰转过身看着妻子,脸上的冰冷和杀意消失了,只剩下疲惫。 他把林晚揽进怀里,低声说了一句。 “晚儿,这天要变了。” 丰收带来的高兴劲没持续多久。最后一粒粮食进了仓库,人跟人之间的矛盾,就因为一瓢水,彻底炸开了。 屯田区划分得很整齐,老军户的地在水渠上游,新来的流民农户地在下游。这天下午,一个新来的农户看着自家菜地里晒蔫的青菜,心里着急。他扛着锄头,在主水渠边上,小心翼翼地挖开一条小土沟。清澈的渠水立刻流进了他家的菜地。 可这小小的水流,马上就惹出了大麻烦。 “嘿!干什么的!” 一声大吼从上游传来。 几个壮实的黝黑老军户,扛着锄头冲了过来。带头的一个,指着那农户的鼻子就骂:“你个外来的叫花子!敢偷我们的水!” 那新农户也是个狠角色,逃难路上什么没见过,根本不怕骂。他把锄头往地上一顿,梗着脖子说:“什么叫偷?这水渠又不是你家的!” “不是我家的?”那老军户气笑了,他指着脚下的渠坝,声音一下就高了,“这条渠,是我爷爷那辈人一边跟胡人打仗,一边用手挖出来的!渠里流的都是我家祖宗的血汗!你们这群叫花子,一来就想白用?没门!” 这话一出,周围田里的新农户们全都围了过来。 “放屁!”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吼道,“的是镇北将军分地!大家都是给将军种地,为大宋守边疆!凭什么你们能用水,我们不能用?” “就是!你们多长了一只手还是多长了一条腿?” “想独吞水?太难看了!” 老军户这边也不示弱,更多的本地人聚了过来,个个看着都不好惹。 “跟他们废什么话!这群白眼狼,要不是将军收留,早饿死了!现在还敢抢水?” 第119章 你踩我家的苗还没赔呢! “打出去!把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打回关外去!” 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 不知道是谁先扔了一团烂泥,正好砸在一个老军户的脸上。 “他娘的!还敢动手!” 场面立刻失控。 田埂上,菜地里,上百号人扭打在了一起。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用刀和锄头,武器就是地里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带着土腥味的泥巴团,烂菜叶子,甚至有人急了眼,抓起牛粪互相扔。 一时间,田野里叫骂声和哀嚎声混成一片,好好的地变成了一个泥潭。 负责屯田的副将袁弘,得到消息时正在擦他的宝刀。 “反了天了!” 他火一下就上来了,盔甲都没穿利索,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就往出事的地方冲。 袁弘是赵峰提拔起来的武将,打仗很猛,性子也直。在他眼里,军令如山,百姓就该跟士兵一样听话。一群泥腿子,竟然敢聚众斗殴? 等他赶到现场,看到那片乱七八糟的菜地和上百个在泥里打滚的“泥人”时,肺都快气炸了。 “都给我住手!” 他勒住战马,一声大吼。 场面一下就安静了。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扭头看着马背上那个气势汹汹的将军。不少新农户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袁弘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他板着脸,用马鞭指着所有人,大声呵斥:“一个个都不想活了?聚众斗殴,按军法当斩!现在,所有人都给我滚回家去!再敢闹事,全部关进大牢!” 他习惯了在军营里发号施令,以为这几句话就能镇住这群人。 可他话音刚落,一个浑身是泥的老军户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那老军户一点都不怕,把手里的烂白菜根往地上一摔,指着马背上的袁弘就骂了起来: “袁将军,你威风什么?” 袁弘愣住了。 那老军户的声音更大,带着一股怒气,吼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上个月!你喝醉了酒,骑着马从我家地里跑过去,踩坏了我家三垄秧苗!老子去你府上找了你三次,你连门都没让我进!现在倒有脸来管我们了?” “你说按军法处置?那你毁坏军粮,又该当什么罪?” 这话让袁弘的脸一下就僵住了,接着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刚安静下去的人群,瞬间又“嗡”的一声炸开了。 那些老军户,看袁弘的眼神变得很不满。而那些新农户,脸上的害怕也变成了看热闹的表情。 甚至有人在人群里低声笑了起来。 袁弘感觉血一下就冲到了脑门,他握着马鞭的手青筋都爆了出来,死死地盯着那个让他难堪的老兵。 他想发火,可对方说的,偏偏是真的。 上个月,他带兵夜巡回来,是多喝了几杯,抄近路回城的时候,从这片田里骑马踩了过去。 当时他压根没当回事。 不就是几垄秧苗吗? 他一个镇北军副将,难道还要赔给一个泥腿子不成? 袁弘怎么也想不到,这件在他看来屁大点的小事,会被人当着上百号人的面,给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 原本安静下去的人群,一下子又吵嚷起来。 那些老军户看着袁弘的眼神,从敬畏变成了明显的不满。 “原来是真的!我就说那天看着像袁将军的马!” “他娘的!自己踩了庄稼不赔,现在倒有脸来管我们了!” 而那些新来的流民,脸上的害怕也消失了,变成了看热闹的样子。 甚至有人在人群里低声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大,却让袁弘听得格外刺耳。 他只觉得血气直冲脑门,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那个让他下不来台的老兵,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给剐了。 就在袁弘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另一边,一个流民出身的汉子也红着眼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身上也全是泥水,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看着比那些老军户还要凶。 他没有看那个老军户,而是直直地盯着马背上的袁弘,用沙哑的嗓子大声问: “袁将军!我们敬你是条汉子,是跟着镇北将军打胡人的英雄!” “可我问你!”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 “你吃过草根树皮吗?” “你知道眼睁睁看着地里最后一棵能吃的苗,被太阳活活晒死,是什么滋味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把袁弘的火气全浇灭了。 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吃过草根吗? 他当然吃过。 他也是穷人家出身,爹娘都死在灾荒里,他就是一路啃着树皮草根,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可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自从参军,跟着赵峰南征北战,立下战功当上将军,他早就忘了那种吃不饱饭,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日子。 他忘了那种看着庄稼一天天枯萎,心也跟着一天天死掉的感觉。 也忘了那种为了抢一口水,能跟亲兄弟拼命的疯狂。 袁弘看着眼前那一张张黝黑又带着些许疯狂的脸,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睛,他想按军法处置带头闹事者的念头,第一次动摇了。 他下不去这个手。 他想跟他们讲道理,讲顾全大局,讲北疆的以后。 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这些在土里刨了一辈子食的庄稼汉。 在大道理面前,他们只认一个死理。 水,就是命。 场面就这么僵住了。 袁弘被两拨人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边是跟着祖辈守边疆,觉得功劳大,不容外人占便宜的老军户。 另一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对土地和水源有着近乎本能渴望的新流民。 他这个将军,此刻站在这里,反倒成了最多余的那个人。 他带来的那队亲兵,也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手里的刀,可以砍胡人,但能砍向这些为了争水打架的自己人吗? 袁弘一个头两个大。 …… 消息很快传回了定襄城主府。 书房里,气氛有些紧张。 马康听完斥候的汇报,一拳砸在桌子上,震的茶杯乱跳。 “反了天了!这群刁民!” 他气得满脸横肉都在抖。 第120章 将军吃过草根吗? “将军对他们那么好!给他们地,给他们粮,还免税!这才刚吃饱饭几天,就敢聚众斗殴,还敢顶撞袁将军!” “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对着主位上的赵峰一抱拳,声音很大:“将军!末将请命!给我五百骑兵,我这就去把那几个带头的抓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了他们的脑袋!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知道这北疆到底谁说了算!” “马将军说得对!”另一个将领也跟着说,“军法如山!今天他们敢为水打架,明天就敢为地杀人!这股风气不能助长!” 一时间,书房里的将领们都很激动,纷纷要求派兵镇压。 只有李校尉皱着眉头,一句话没说。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赵峰坐在主位上,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所有人的意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书房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时,他才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看马康,也没有看其他人。 他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赵峰站起身,开始解自己身上的铠甲。 胸甲的搭扣被解开,发出一声轻响。 沉重的肩甲被随手放在了桌上,金属片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楚。 马康等人都看呆了。 这是要干什么? 将军难道被气得要亲自去砍人? 很快,那身代表着北疆最高统率身份的黑色将军铠甲,被一件件脱下,整齐地叠放在椅子上。 赵峰露出了里面那身白色的中衣。 他没有停下,转身走到墙角的衣柜前,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衣服。 一套最普通的,农家汉子穿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短打。 赵峰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条斯理地换上了这身衣服,又从脚下换了一双沾着些泥土的布鞋。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来。 此刻的赵峰,身上再没有大将军的威严和杀气。 他现在这身打扮,跟个刚从田里干完活的普通农夫没什么两样。 “走。” 赵峰对身边的李校尉等人平静的说道,眼里没有一点火气。 “跟我去田里看看。” 马康和李校尉等人跟着换了一身粗布短打的赵峰,心里都想不通。 一群农户闹事,派兵过去,抓几个带头的砍了就是,怎么将军还换上了农夫的衣服? 马康心里有火,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李校尉用眼神拦了下来。 一行人没骑马,就这么走着,很快到了出事的屯田区。 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汗臭和泥土混合的怪味。 田埂上,上百号人分成两拨,谁也不让谁,虽然没再动手,但一个个都红着眼,梗着脖子,气氛很紧张。 袁弘骑在马上,脸色铁青,进退两难。 当赵峰那高大的身影,穿着一身农夫的衣服,出现在田埂尽头时,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去。 刚才还叫骂的老军户,嘴巴张着,忘了要说什么。那些满脸不忿的新农户,脸上的凶狠也僵住了。 袁弘更是愣住了,他连忙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迎上去,满脸羞愧。 “将军,末将无能。” 赵峰没有看他,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到一边。 赵峰的目光,平静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没有大声骂人,也没摆出将军的架子。 他就这么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踩着泥泞的田埂,走到了两拨人的正中间。 “怎么回事?” 他先是看向那个为首的老军户,声音很平静。 那老军户被赵峰一看,心里顿时发慌,刚才顶撞袁弘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他支支吾吾的,才把心里的委屈和怨气说了出来。 主要是说他们祖辈在这里流血流汗,挖了水渠,现在这群外来的难民一来就想白占便宜,他们不服。 赵峰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等老军户说完了,他又转过头,看向另一边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 “你呢?” 那汉子看着赵峰,眼神有些复杂。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一横,大声说道:“将军!我们不是想抢!我们是真的没水活不下去了!地里的苗再不浇水,就全完了!我们逃难过来,就指望这点地活命啊!”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哭腔,让周围不少新农户都红了眼眶。 赵峰看着这两群人,一群是守着祖业的老户,另一群是刚从绝境里求生的新民。 “道理,我听明白了。”赵峰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判决。 马康已经握住了刀柄,只要赵峰一声令下,他立刻就带人抓人。 可赵峰接下来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没看懂。 他没有宣布谁对谁错,也没下令抓人,只是弯下腰,从旁边一个吓傻了的农户手里,拿过了一把满是泥土的铁锹。 铁锹入手很沉。 赵峰掂了掂,然后抬起头,看着眼前上百双眼睛。 “乡里乡亲,一个锅里吃饭,没什么深仇大恨。”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道理讲不通,那就用汗水说话。” 说完,他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决定。 “从今天起,这条主渠的水,按各家田亩划分用水的时辰。谁家地多,用水就久一点。谁家地少,就少用一点。公平公正,谁也别争。” 这个法子很简单,也很公平,让两边的人都说不出反对话来。 可这还没完。 赵峰提着铁锹,走到主水渠旁那片干涸的土地上,用脚在地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线。 “光节流不行,还得开源。” “这条老渠,是军户祖辈的心血,不能动。” 他看着那些新来的农户,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带你们,在这旁边,再挖一条新地出来!” 再挖一条? 所有人都傻了,包括李校尉和马康。 这可不是挖个小水沟,这是要开一条能灌溉几万亩良田的大渠,工程量非常大。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赵峰已经卷起了裤腿,露出了结实的小腿。 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跳进了旁边那片冰冷黏腻的泥地里,双脚瞬间陷了进去。 他站稳脚跟,深吸一口气,抡圆了胳膊。 “喝!” 一声低吼。 那把沉重的铁锹,被他狠狠地砸进了坚硬的土地里。 “噗嗤!” 一大块黑色的泥土被翻了上来,带着一股潮湿的腥气。 赵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就那么沉默的,一下又一下的,用力的挥舞着铁锹。 第121章 所有人都看傻了! 泥水溅在他的脸上,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和那身粗布衣服混在一起。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铁锹挖进泥土里的沉闷声响。 “他娘的!” 一声粗暴的骂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是马康。 他一脸的不敢相信,看着在泥地里挥汗如雨的赵峰,只觉得血气上涌。 大将军都在挖地,他一个当手下的,还站着看戏? 马康猛地解下腰间那把宝刀,“哐当”一声丢在地上,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从一个目瞪口呆的农户手里抢过一把锄头,二话不说,也跳进了泥地里。 “将军!这种粗活哪能让您来!我来!” 他学着赵峰的样子,抡起锄头就往下砸,结果用力过猛,溅了自己一脸泥。 李校尉看着这一幕,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默默地解下佩剑,交给身后的亲兵,找了一把铁锹,默默地走过去,站在了赵峰的另一边,开始挖掘。 将军们都动手了。 袁弘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也跟着冲了下去。 一时间,田埂上,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悍将们,全都丢下了兵器,拿起了农具,卷起裤腿,在泥地里干得热火朝天。 这一下,之前那些打得不可开交的老军户和新农户们,彻底看傻了眼。 他们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看着那个镇北将军,此刻浑身是泥。 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将军校尉们,此刻满头大汗。 那个最先和袁弘叫板的老军户,手里的烂白菜根“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那个脸上带疤,要为活命争水的汉子,也死死地盯着泥地里的赵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阵风吹过。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默默地扔掉了手里用来打架的泥团,捡起了自己的铁锹。 他没有说话,只是学着赵峰的样子,跳进了泥地里,开始默默地挖掘。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之前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不约而同地拿起了自己的工具,跳进了泥地。 “吭哧……吭哧……” 上百把铁锹和锄头,同时挥舞起来,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响彻田野。 只是,气氛依旧有些不对劲。 老农户们在一边,新农户们在另一边。 谁也不跟谁说话,但手上那股劲,却像是在暗中较量。你一锹下去,我这边绝不比你挖得浅。你翻起一块大土,我就要掀起一片泥。 汗水从每个人的额头滚落,砸进脚下的泥地里。 田埂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和铁器与泥土碰撞的闷响。 赵峰直起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他看着这仍然分开的两拨人,知道光是一起干活还不够。 赵峰走到一个正在奋力挥舞锄头的老军户身边,那老汉正是之前第一个顶撞袁弘的。 “老哥,今年收成怎么样?” 赵峰的声音很平和,就像在跟邻居拉家常。 那老军户动作一顿,手里的锄头停在半空。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泥,比自己还像庄稼汉的大将军,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还…还行。”他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家里几个娃?”赵峰又问,手里的铁锹却没有停下,又是一大块泥土被他翻了上来。 “三…三个。” “都送去蒙学念书了没?” 提到这个,老军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泛气,甚至带着点得意:“都去了!将军办的蒙学,不要钱,还管一顿饭,我家那几个小子,现在都会背三字经了!” “好啊。”赵峰点点头,“多读书,以后才有出息。过冬的衣裳够不够?不够就去军需处领,记我账上。” 老军户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更加卖力地挥舞起手里的锄头,仿佛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 赵峰笑了笑,又走到另一边,新农户的人群里。 他找到了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 “兄弟,哪儿人啊?” 那汉子身体一僵,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看着赵峰,脸上带着敬畏,也带着一丝紧张。 “回将军…俺是…是河南府的。” “家里遭了灾?” “是…”汉子低下头,“蝗灾,颗粒无收,一家人…就剩俺一个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悲伤。 周围几个新农户,手上的动作也都慢了下来,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凄然。 “都过去了。”赵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全是泥,在他破旧的衣服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泥手印。“到了北疆,就是自己家。分给你的地,好生种。明年开春,我再给你寻个婆姨,把家重新立起来。” 那汉子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将…将军…”他一个七尺高的汉子,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混着脸上的汗水和泥土,分不清彼此。 赵峰没有再多说,他提着铁锹,就这么一边挖,一边在人群里走动。 他问张三家的牛是不是又壮了,问李四家的婆娘病好了没有,问王五新盖的房子漏不漏雨。 他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关心着每一家的琐事。 他这些不带官腔的亲切话语,和他身上不断溅上的泥点,让所有人心里那层坚硬的隔阂,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之前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没了那道清晰的界限。 老农户会帮着新农户把挖松的土块清走。 新农户也会提醒老农户脚下有个石块,别崴了脚。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热火朝天。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不是为了跟谁赌气,而是为了早点把这条新渠给挖出来。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当口。 “哎哟!” 一声惊呼。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他们的镇北将军,不知是踩到了一块滑溜的烂泥,还是被脚下的藤蔓绊了一下,一个没站稳。 “噗通!” 一声巨响。 赵峰整个人,直挺挺的,面朝下,拍进了旁边一个刚挖出来的,积满了水的泥坑里。 水花和黑泥,溅起了一人多高。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上百双眼睛,全都直勾勾的盯着那个还在冒着泡的泥坑。 马康吓得魂都快飞了,丢了锄头就要往里冲。 一秒。 两秒。 泥坑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第122章 全场笑疯了! 那是一个从头到脚,都被黑泥包裹起来的泥人。 脸上,身上,头发上,全是黏糊糊的烂泥,只有两只眼睛还在眨巴眨巴,显得有些茫然。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 “噗嗤…” 一声极力压抑的笑声,在寂静的田埂上,显得格外突兀。 “哈哈哈哈哈哈!” 震天的哄笑声,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那个顶撞袁弘的老军户,笑得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手里的锄头都扔了。 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捶着自己的大腿。 袁弘、李校尉,甚至连一向严肃的马康,都憋不住了,一个个笑得肩膀直抖。 “哈哈哈哈!” 赵峰自己,也站在泥坑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看着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毫不在意地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爽朗而洪亮。 在这片震天动地的笑声中,之前所有的矛盾,所有的隔阂,所有的怨气,都仿佛被这带着土腥味的泥水,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笑够了,赵峰从泥坑里爬出来,也不擦,指着还在笑的众人,大声喊道:“还笑!赶紧干活!谁今天偷懒,晚饭没肉吃!” “哈哈哈,将军放心!保证不偷懒!” “今天俺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 人群中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回应,所有人重新拿起工具,干劲比之前足了十倍不止。 田埂上,再次响起了“吭哧吭哧”的挖掘声,只是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快活的劲头。没人再分什么老户新民,你挖累了,我就替你两锹。我这边有块硬石头,那边立刻就有人过来搭把手用锄头刨开。上百号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过半天的功夫,一条崭新的水渠,竟然真的被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给硬生生挖了出来! 当最后一捧泥土被清走,上游的临时土坝被挖开。 “哗啦啦——” 清澈的河水顺着新开的渠道,一路奔涌而下,流进了那些干涸已久的田地里。 “出水了!” “通了!水渠通了!”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些新来的农户,看着自家的田地被清澈的渠水浸润,有人直接跪倒在田边,用手捧起泥水,往自己干裂的嘴唇上抹。那是活命的水。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时,之前那个顶撞袁弘的老军户,和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地走出人群,一前一后,走到了那个依旧浑身是泥的赵峰面前。 “噗通!” 两人很有默契的,直挺挺跪了下去,把头重重的磕在了泥地里。 “将军!俺错了!”老军户的声音满是羞愧。 “将军,俺不是人!”带疤汉子的声音更是沙哑得不成样子。 赵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同样满身泥污的两个人,没有去扶。他只是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泥浆从他手掌上滑落,糊了两人一脖子。 “哈哈哈!”赵峰放声大笑,“都是为了活命的自家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以后谁家的地旱了,吱一声,大家一起想办法!” 这话说得简单,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心里热乎乎的。 赵峰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趁热打铁。他站上一块高地,让所有人都看得到他。 “乡亲们!” 他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今天这事,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归根结底,就是这水不够用,分不匀。我一个人的脑袋,想不出万全的法子。可你们所有人加起来,肯定比我聪明!” 他指着在场的所有人,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我宣布!从今天起,在咱们屯田区,正式设立农事会!” 农事会?这是个什么东西?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啥叫农事会?”赵峰笑了笑,解释得非常直白,“就是以后,所有关于浇地、分农具、修水渠这些田里头的破事,我不管了!袁将军也不管了!你们自己,从老户里,选十个你们信得过的。再从新户里,也选十个你们信得过的。这二十个人,就组成了农事会。以后用水的时辰怎么排,谁家先浇,谁家后浇,都由这二十个人,坐下来,商量着办!商量不出来,就投票!少数服从多数!总之,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自己说了算!” 赵峰的话,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 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都是官老爷说了算。将军说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他们什么时候有过自己说了算的权力?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是难以置信的窃窃私语。 “俺……俺没听错吧?将军是说,让咱们自己管自己?” “选代表?这……这是啥意思?” 那个带疤的汉子,猛地抬起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唇哆嗦着,看着赵峰。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第一个吼了出来:“” 这一声,像点燃了火药桶。 “” “将军万岁!” 呐喊声冲天而起,惊得远处林子里的飞鸟都扑棱棱飞了起来。无数的百姓,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他们跪地,是一个真正把他们当人看,给了他们尊严和希望的人。 马康和李校尉等人,看着眼前这震撼的一幕,全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打过无数的胜仗,也见过百姓夹道欢迎,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们感觉到一种战栗。 马康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被无数人狂热跪拜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将军,要做的,可能远不止是守住北疆这么简单。 …… 当晚,定襄城主府的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的百姓,自发地提着篮子,抱着坛子,从四面八方涌来。篮子里,是自家鸡刚下的蛋。坛子里,是新酿的米酒。还有人抱着自家地里刚摘的瓜果蔬菜,甚至有人牵来了家里唯一会下蛋的老母鸡。他们不要钱,也不求什么,只是想用这种最淳朴的方式,来表达对那位将军的感激。府门口的亲兵们拦都拦不住。 最后,还是赵峰亲自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真诚的脸,和那些各式各样的东西,挨个地,把那些土产,又亲手送回到了每一个百姓的手里。 第123章 这事你们自己说了算! “乡亲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东西,都拿回去,给家里的娃和老人补补身子。你们的日子过好了,就是对我最大的谢意。” 百姓们虽然被婉拒,但看着将军那温和的笑脸,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马康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人群,还是有些想不通。“将军,您今天把分水的权都交出去了,以后这帮泥腿子要是再闹起来,咱们可就不好管了。” 李校尉在一旁,却是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敬佩。“马康,你还没看明白吗?” “明白什么?”马康挠了挠头。 赵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粮食吃完了,地里还能再长出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马康和李校尉都是浑身一震。 “可人心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人心……马康咀嚼着这两个字,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色,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林晚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凝重。她的手上,没有端着参汤,而是托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在马蹄铁上刮下来的,带着奇特花纹的铁片。 “夫君。”林晚的声音,让书房里的气氛瞬间一紧。她将那块铁片,放到了赵峰面前的桌案上,“你看这个。” 马康和李校尉都凑了过来,盯着桌上那块不起眼的金属。 “这……不就是块破铁吗?”马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不是普通的铁片。”林晚的声音很冷静,“这是从一匹战马的马蹄铁上刮下来的。我让人检查了最近半个月,所有在互市里出现过的马蹄铁。”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北疆的草地土质松软,马蹄铁的磨损很均匀。但有一些部落,他们卖的马,马蹄铁的内侧边缘,有非常奇怪的刮痕和磨损。就像……常年在一片坚硬的、带着细碎砂石的路上行走。” 赵峰没有说话,他只是拿起那块铁片,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林晚的视线扫过沙盘,落在了最西边,那片代表着死亡戈壁的区域。 “我问过军中的老人,也问过那些走南闯北的商队。只有一条路,符合这种特征。” “从咱们北疆,绕过黑风口,穿过一片盐碱地,直通西域的死亡戈壁。那条路,本地人叫它魔鬼道,除了最亡命的走私贩子,没人会走。” “最近,有几个不起眼的小部落,忽然变得有钱起来。他们卖的牛羊不多,却有大笔的银子来买丝绸和茶叶。我派人暗中跟过,他们的马,都有这种磨损。” 林晚的话,让马康和李校尉的脸色,一点点变了。 一条秘密商路。 一条通往黄金汗国势力范围的商路。 这些部落,在和黄金汗国做生意! “他们在交易什么?”赵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粮食,还有……战马。”林晚吐出了两个最要命的词。 “他娘的!”马康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眼睛都红了,“这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将军给他们吃给他们穿,他们竟然敢把粮食和战马卖给咱们的敌人!” “这不是简单的生意。”李校尉的脸色很凝重,“这是在帮着敌人!黄金汗国有了粮食,就能养更多的兵。有了咱们北疆的战马,他们的骑兵就能跑得更快,冲得更猛!” 问题的严重性,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这不是简单的走私,这是在给悬在大宋头顶的那把刀磨得更锋利! 黄金汗国的势力,已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北疆的草原。这比大军压境还危险! “将军!”马康猛地抱拳,“末将请命!把那几个部落,连根拔了!杀鸡儆猴!” 赵峰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不能打。 没有铁证,贸然出兵,只会让所有草原部落都感到害怕,彻底倒向黄金汗国。到时候,北疆三面皆敌,就真的完了。 必须找到铁证。 必须把这条毒蛇,从它藏身的洞里,揪出来! 他的脚步,停在了林晚的面前。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个在所有人都只想着打打杀杀的时候,却从一块小小的铁片上,看出了大阴谋的女人。 赵峰忽然做出了一个让马康和李校尉都目瞪口呆的决定。 他转身走到书案后,打开了一个上了锁的黑铁盒子。 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沉甸甸的和田玉大印。 印章的底部,刻着四个篆字。 镇北将军。 这枚印章,代表着整个北疆的最高军事权力,更代表着对互市贸易的掌控权。所有大宗的交易,所有官方的文书,都必须盖上这枚大印,才能生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赵峰将这枚重如山岳的印章,郑重的放在了林晚的手中。 “从现在起,互市的所有事情,你说了算。” “查!” “不管查到谁,涉及哪个部落,哪怕是天王老子,你都放手去查!” “先斩后奏,我给你这个权力!” 林晚捧着玉印没有推辞,也没有半分犹豫。 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第二天一早。 一道盖着镇北将军朱红大印的告示,贴满了互市的每一个角落。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 为防治马瘟,保障各部落牲畜安康,即日起,所有进入互市交易的马匹,无论买卖,都必须由官方兽医进行检验检疫,登记在册,领取安康牌后,方可入市。 这条规定,看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关怀。 大部分部落的牧民虽然觉得麻烦,但也没多想,毕竟马瘟是真的厉害,一旦染上,一个部落的马几天就能死光。 但是,那些心里有鬼的部落,看到这条告示脸都白了。 检验检疫? 骗鬼呢! 这分明就是冲着他们的马来的! 互市的马厩旁,新成立的检验检疫处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林晚一身利落的男装,亲自坐镇。 她没有用府里的丫鬟,而是从斥候营里,挑了十几个心思缜密,手脚麻利的老兵,扮作兽医和伙计。 接着将马牵了过来,先是装模作样地看看牙口,摸摸皮毛。 然后,关键的一步来了。 一名兽医会以检查马蹄病为由,抬起马蹄,用一把特制的小刮刀,在马蹄缝和马蹄铁的夹层里,仔细地刮一遍。 刮下来的泥土和草屑,会立刻被装进一个写着编号的小布袋里。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就在这时。 一阵嚣张的叫骂声,从人群外传来。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第124章 烈马也得跪!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部落头领,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烈马,蛮横地挤开了人群。 “我当是谁定的破规矩!原来是个娘们儿!”苍术斜着眼打量林晚,话里带着挑衅,“我这匹乌云踏雪,是草原上的好马,你们也配碰它?” 他身后的几个族人跟着哄笑起来,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马康站在林晚身后,手按在了刀柄上。 林晚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她站起身,脸上没有怒气,缓步走到那匹不断刨着蹄子、打着响鼻的烈马面前。 苍术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手里的缰绳微微松开。他想让自己的马发狂,给这个女人一个难堪。 就在那匹烈马扬起前蹄,准备伤人的瞬间,林晚动了。 她的动作很快,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做的。众人只看到她身形一晃,手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在那烈马的脖颈处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前一秒还狂暴无比的马,发出一声哀鸣,四条腿一软,竟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苍术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林晚看都没看他,蹲下身,像对待温顺的小羊羔一样,轻而易举地抬起了那匹烈马的前蹄。她拿出那把特制的小刮刀,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马蹄铁的缝隙里轻轻一刮。 一撮明显区别于北疆黑土地,带着干燥气息的黄色沙土,被她刮了出来。 林晚站起身,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撮黄沙,举到了苍术的面前。 “头人,你们部落的草场,什么时候改种沙子了?” 苍术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看着林晚指尖那撮黄沙,双腿一软,也跟着他的马一样,跪倒在了地上。 马康上前一步,手里的刀已经出鞘。 林晚却只是将那撮沙土随手弹掉,淡淡地说了一句:“带下去,好好问问。” 几个扮作兽医的斥候老兵立刻扑了上去,将苍术和他的几个族人死死按住,堵上嘴,直接从人群里拖走。整个过程快得让周围的牧民都来不及反应。 当晚,城主府地牢。 苍术像一条死狗,瘫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没有受到任何皮肉之苦,但精神已经垮了。 林晚没有亲自审问,她只是让人将那些从马蹄铁上刮下来的沙土样本,一袋一袋地摆在了他的面前。每一个布袋上,都写着一个部落的名字。 苍术看着那些熟悉的部落名称,冷汗浸透了背脊。他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位将军夫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掌握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脉。 最终,他什么都招了。 他承认了自己部落通过“魔鬼道”,与一支神秘的西域商队交易粮食和战马,换取黄金。他还吐露出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黄金汗国……派了使者过来。”苍术的声音里全是绝望,“他借道我们的草场,最多再有三天,就会抵达定襄城!” 书房内,烛火摇曳。 赵峰听完林晚的叙述,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平静地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在定襄城的位置上轻轻敲击。 “使者……客人要来,我们自然要好生招待。” 李校尉和马康站在一旁,都感觉到了赵峰话里的寒意。 “李校尉。” “末将在!” “传令,城防军外松内紧。城门口的盘查照旧,但四座城楼之上,各加一营神臂弓手,箭矢上弦,随时待命。” “马康。” “末将在!” “从新兵营里,挑五千个嗓门大的,换上百姓衣服,混进城里。我不希望到时候,城里只有我们自己人的声音。” “周通。” 一直站在阴影里的周通走了出来:“属下在!” “你带斥候营,在城外三十里内,给我布下一张网。我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带了什么东西,连他们坐骑的公母,我都要一清二楚。”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发出。整个定襄城,这座北疆的雄城,在深夜里像一头苏醒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张开了獠牙。 三日后,清晨。 一队百余人的骑兵,出现在通往定襄城的大道尽头。他们队列整齐,胯下战马皆是西域良驹。队伍最前方,一面黑底金纹的大旗迎风招展,旗上绣着一头咆哮的金色雄狮。 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岁,高鼻深目,一身西域贵族丝袍。他骑着一匹白马,神情倨傲,打量着远处的定襄城。当他看到城墙上严整的旗帜和兵士身影时,嘴角出现一丝轻蔑。 “口令!”城门守军厉声喝问。 为首的使者没有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卷烫金的文书,高高举起。 “黄金汗国使者,巴图!奉大可汗之命,前来拜会你家镇北将军赵峰!” 他用字正腔圆的汉语喊道,城墙上的守军都是一愣。 城门缓缓打开。 巴图领着卫队驰入城中。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座混乱的边城,但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些惊讶。宽阔的街道干净整洁,两侧商铺林立,人流如织。百姓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安逸的神情。这里的繁华,甚至超过了他见过的西域王城。 不过,那丝惊讶很快就被更浓的傲慢所掩盖。他觉得,这不过是落日前最后的景象。 城主府,正厅。 赵峰没有穿将铠,只着一身寻常的青色便服,坐在主位上喝茶。李校尉和马康分立左右,同样是一身便装。 巴图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赵峰身上。他将赵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片刻后,他用那口流利的汉语开口了,语气中带着确认,而非疑问。 “你,就是那个打败了西胡的赵峰?” 不等赵峰回答,他便扬起了下巴。 “见了本使,为何还不下跪行礼?” 巴图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那份理所当然的倨傲,让马康的脸瞬间就黑了。 “锵!” 一声金属摩擦声响起。 马康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刀身出鞘一寸,寒光照着他抖动的脸颊横肉。“你算个什么东西!”马康的嗓门极大,如同平地炸雷,“敢在我家将军面前狂吠,还敢让我家将军下跪?” 另一边的李校尉虽然没出声,但手也握住了剑柄,眼神变得很冷。跟在巴图身后的几个护卫脸色一变,立刻握紧弯刀,和马康二人遥遥对峙,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第125章 你也配! 赵峰却没什么反应。 他没看那个出言不逊的巴图,反而抬眼看了看马康。 “马康。”赵峰的声音很平静。 “末将在!”马康咬着牙,眼睛死死瞪着巴图,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他撕了。 “有客人在,别丢了礼数。”赵峰淡淡说了一句,这才把目光转向了那位黄金汗国的使者。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在大宋的土地上,”赵峰的声音不快不慢,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还没有人敢让我下跪。” 他端起茶杯,目光透过升腾的热气,直视着巴图的眼睛,语气平淡地反问:“不知道阁下是哪路神仙,比我大宋的皇帝还尊贵?” 这话一出口,巴图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赵峰这话,看似平淡,却是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了下来。在大宋的疆土上让大宋的将军下跪,这已经不是对他个人的羞辱,而是对整个大宋皇权的蔑视。 “哼!” 巴图冷哼一声,懒得再争辩。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用金线捆着的丝绸国书,看也不看,手腕一抖,就朝着赵峰脚下的地砖扔了过去。 “我乃黄金汗国,金帐大汗亲命使者!”巴图的声音变得冰冷尖锐,“这是我家大汗的国书!我劝你这个小城主,立刻开城投降,归顺我主!不然,大军一到,玉石俱焚!” 那卷金丝国书落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显得格外刺眼。 马康的眼角狠狠抽了一下,几乎就要忍不住拔刀。李校尉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危险。把国书扔在地上,这是对一个国家最大的羞辱。 可赵峰的反应,再一次让所有人没看懂。 他连眼皮都没垂一下,好像那卷代表着黄金汗国意志的国书,就是地上的一块普通石子。他甚至没再看巴图,自顾自地把茶杯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浮起的茶叶。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言语都更有杀伤力。 巴图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峰,眼里的火几乎要喷出来。他想过赵峰会暴怒,会害怕,会假意顺从,就是没想过,对方会用这种方式来回应他的威胁和羞辱。 巴图深吸一口气,知道口舌之争没用了,直接亮出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赵将军。”他强行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但那份高高在上的感觉却一点没少,“我家大汗爱惜人才。你打败西胡,也算个人物。我家大汗说了,给你一个机会。” 他伸出三根手指。 “献上三万石粮食,五千匹上等战马。我可以在大汗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保你这定襄城,继续在你手里。只不过,是为我黄金汗国,镇守边疆。” “否则……”巴图的声音再次变得阴冷,充满了威胁,“三个月后,我黄金汗国三十万铁浮屠大军一到,此城,必将化为齑粉,鸡犬不留!” 三十万铁浮屠! 这几个字,让马康和李校尉的脸色都是一变。虽然他们知道对方在吹牛,但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三万铁浮屠,也足以踏平整个北疆! 这一次,赵峰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三万石粮食,五千匹战马……”赵峰好像在思考,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定襄城刚丰收,但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恐怕……”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有心无力”的为难。 赵峰那副为难的样子,在巴图看来,就是害怕了。 巴图眼里的得意更浓,嘴角也勾起一丝轻蔑。他觉得,面对这样的武力威胁,什么北疆战神,也得乖乖听话。 赵峰依旧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看着巴图,慢慢说道:“三万石粮食,五千匹战马,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他的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和无奈。 “这关系到北疆几十万军民的过冬口粮,也是我们抵御草原胡人的本钱。我需要和手下的将军们商量几天。” “商议?”巴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一个明确的答复。赵将军,希望你不要让我家大汗失望,也别让你这满城的百姓,为你错误的决定陪葬。” 说完,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国书,转身带着护卫,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正厅。 马康看着他嚣张的样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将军!”巴图一走,马康就忍不住了,他向前一步,脸都憋红了,“您怎么能……” “马康。”赵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赵峰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巴图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眼神很平静。 “送使者去城中最好的驿馆,好生招待,他有任何要求,都满足他。”赵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另外,传我的话,这三天,任何人不得与黄金汗国的使者发生冲突,违令者,斩。” “将军!”马康急了。 赵峰却只是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径直走向了书房。 李校尉看着赵峰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不忿的马康,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将军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人,可今天的举动,他实在看不懂了。 巴图住进了定襄城最好的鸿雁驿馆,把整座驿馆都包了下来。 他把自己当成了城主,对驿馆的伙计呼来喝去,每天山珍海味,美酒佳人。他还带着护卫在城里到处乱逛,对商铺指指点点,说着以后怎么分掉这些东西。 这些消息传回城主府,马康和其他将领气得要命,好几次跑去书房请命,要去砍了那个使者。 可每次都被赵峰用“事关重大,再等等”的理由压了下去。 定襄城的高层气氛都很压抑。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将军这次是真的被那三十万铁浮屠给吓住了。 第126章 竟是高俅的人! 夜深了。 书房里,烛火照着赵峰的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面前的沙盘上插着各种小旗,手指正停在京城汴梁的位置上,一直没动。 一阵风从门缝吹进来,烛火晃了一下。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中间。 是周通。 “将军。”周通沙哑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安静。 赵峰的手指依旧停在沙盘上,没有回头。“说。” “巴图,真名不知道。八年前,他用西域药材商的身份出现在京城汴梁,一住就是五年。”周通慢慢的说着,每个字都很清楚。 李校尉和马康闻言,都是一愣。黄金汗国的使者,竟然在大宋的京城里待过五年? “他在京城,和什么人来往密切?”赵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 “大部分时间,他都和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没什么特别的。但中间有一年,他不见了。”周通停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的人从一个当年在太尉府干过活的老人那里,问到了一条线索。” “那个老人,曾在高俅私设于城郊的一处别院里,见过巴图。” 高俅! 听到这两个字,马康和李校尉的瞳孔都猛地一缩。 赵峰慢慢转过身,目光锐利的看着周通。 “那个别院,是做什么用的?” “表面上是高太尉炼丹的地方,但那个杂役说,里面经常有巨响和怪味,守卫很严,进去的都是手艺好的老匠人。”周通压低声音,“我们的人顺着这条线,找到了当年兵器坊的一个看门人。他认出,巴图当时用假名,在高俅私设的兵器作坊里,当过一段时间的西域学徒!” 之前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全都连上了! 轰天雷,失踪的火药匠人,高俅的余党,里应外合的约定。那个能接触到国家机密,又能把人悄悄带出京城,还能和外族联系上的大人物。 谜底,在这一刻揭晓了。 “原来是这样……”李校尉倒吸一口凉气,后背发寒,“黄金汗国的轰天雷,是高俅给他们的!他把我们大宋的火器技术给了外人!” “他娘的!”马康一拳砸在柱子上,眼睛都红了,“这个卖国的贼!自己倒台了,还要把整个大宋都拖下水!” 赵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赵峰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高俅倒台后,他手下那些掌握火药机密的匠人没有被杀,而是带着图纸和样品,在人掩护下,一路向西,穿过戈壁,逃到了黄金汗国。 他们用大宋的火器技术,为黄金汗国换了安身的地方,也给自己找了个新主子。 这个巴图,当年所谓的学徒,就是高俅和西域势力之间的联络人! 他这次来,明面上是耀武扬威的使者,实际上是来验收成果,试探北疆的虚实。 他更重要的任务,恐怕是来联络高俅倒台后,潜伏在大宋各地的余党!就是那个跟金帐可汗约定,在京城附近造反的内鬼! 赵峰猛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眼里,全是冰冷的杀意。 赵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嘴角慢慢勾起。 “我还在想,该怎么把你们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只一只地挖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但马康和李校尉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你却自己,把脑袋送上门来了。” 很快三日期限便到了。 定襄城的高层将领们都坐立不安,一个个都很焦躁。 只有城主府的书房里还是一片安静。 赵峰看着窗外快要亮起的天色,回头看向身后等着他的林晚。 “走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 林晚今天换上了一身青色的长裙,头发用一根玉簪挽着,脸上没有化妆,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点头,跟在了赵峰身边。 正厅里,马康和李校尉早就等着了。 看到林晚和赵峰一起走过来,马康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错愕。 “将军,这……今天是跟那个蛮子谈判,让夫人也去,恐怕……” “她去,比你们两个都有用。” 赵峰淡淡的看了马康一眼,说了一句让他想不通的话,就直接走向了主位。 林晚则是在赵峰旁边的一个位置安静的坐了下来,姿态从容,好像接下来不是一场决定北疆命运的谈判,而是一场普通的茶会。 没多久,一阵嚣张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巴图穿着一身更加华丽的丝绸长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这三天的奢侈生活,让他身上的傲慢气焰更盛,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座城未来的主人。 他的目光在厅里扫了一圈,当看到主位旁边那个气质不凡的漂亮女人时,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艳,接着就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但当他注意到林晚坐的位置,以及赵峰那理所当然的神态时,那份贪婪很快就变成了更深的轻蔑。 一个男人还需要女人陪着来撑场面? 巴图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心里对赵峰的评价又低了一些。他觉得这个所谓的北疆战神,已经被三十万铁浮屠的名声吓破了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赵将军。”巴图连客套话都省了,直接说道,“三天到了,考虑得怎么样了?我黄金汗国的耐心可不多。” 赵峰好像没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只是抬了抬手,让旁边的侍女给巴图和他身后的护卫上座。 “巴图使者远道而来,何必这么着急。” 赵峰亲自提起茶壶,给巴图面前的空杯倒满了茶水,动作不急不慢,那份从容让巴图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想看到的是敌人害怕、发抖、没辙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拳打在棉花上。 为了重新掌握主动,也为了给赵峰最后的压力,巴图冷笑着,装作随意的从怀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他把那东西,随手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 那是一枚青铜令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颜色很暗。令牌的顶上,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狼嘴大张,獠牙外露,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一股血腥气。 巴图把令牌放在桌上后,就没再看,只是端起茶杯,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赵峰的脸,想从上面看到一点点的情绪变化。 他相信,这枚令牌代表的意义,能击垮任何人的心理防线。 但他失望了。 第127章 杀我全家的凶手 赵峰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枚令牌上停一下。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那块能让草原部落吓破胆的狼头令牌,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着眉,慢悠悠地开口。 “巴图使者,你的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 赵峰伸出一根手指,开始了他最擅长的讨价还价。 “三万石粮食太多,北疆今年虽然丰收,但几十万军民要过冬,还要防备草原上的胡人,我最多……最多只能给你挤出一万五千石。再多,就要出乱子了。” 巴图的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完全没想到,在这种代表力量的信物面前,赵峰竟然还有心思跟他计较这一万几千石粮食! 这是一种羞辱! 是比任何话都更直接的无视! 就在巴图快要忍不住发火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坐在赵峰旁边的林晚,在看到那枚狼头令牌的瞬间,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哐当!” 一声轻微但很清楚的响声。 林晚手里的茶杯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重重地磕在茶托上,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湿了她的袖子。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僵在原地。 那张原本平静的脸上,血色好像瞬间被抽干了,变得一片煞白。 那个狼头! 那个图案! 就算是烧成灰,她也永远忘不了!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她的后背直冲头顶。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巴图那张傲慢的脸,赵峰那沉稳的侧影,都在扭曲,消失。 她的脑海里,闪回的是那年京城冲天的火光。 她看见父亲林正德倒在血泊里,死死攥着一枚一模一样的狼头令牌,用最后一口气对她说出一个字。 “逃……” 她看见了满门被杀,血流成河的场景。 她想起了自己抱着弟弟冰冷的尸体,在无尽的黑暗和追杀中,仓皇逃命的日日夜夜! 就是这枚令牌! 当年,父亲追查“西域细作通敌案”,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从一个核心细作身上,缴获了这枚作为关键信物的狼头令牌! 也正是因为这枚令牌,那个藏在朝堂最深处的黑手,才被彻底惊动,不惜一切代价发动攻击,将整个林家连根拔起,栽赃陷害,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满门抄斩的下场! 林晚死死的攥住了自己的衣袖,尖锐的指甲,狠狠地刺进了手心。 剧烈的疼痛,让她快要崩溃的神智,拉回了一丝清明。 她不能失态! 绝对不能在这里,在这个杀父仇人的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又微弱,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黄金汗国…… 西域细作…… 陷害林家的神秘势力…… 在这一刻,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血海深仇,都被这枚小小的狼头令牌,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他们是同一伙人! 那个毁了她一切的仇人,就在眼前! 林晚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温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一片死寂,而在那死寂的最深处,却燃起了一团足以烧掉一切的,冰冷的复仇火焰。 她的目光,越过身前的赵峰,越过那张冰冷的桌案,落在了那个还在为粮食数量和赵峰争吵的巴图身上。 那眼神,已经不是一个将军夫人看着敌国使节的眼神。 那是一个女儿,看着杀父仇人的眼神。 巴图很满意这个效果。 他相信,赵峰就算再能装,在看到这枚令牌后,也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他特意将令牌放在桌上,就是为了欣赏赵峰脸上即将崩溃的表情。 赵峰没什么反应。 倒是他身边那个女人…… 巴图的余光,注意到了林晚的失态。茶杯的磕碰声,瞬间发白的脸,还有那压不住的细微颤抖。 巴图嘴角的弧度,勾起了一丝笑意。 他愈发觉得,赵峰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既然如此,那就需要再加点压力。 “粮食和战马的事,可以再商量。” 巴图慢悠悠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赵峰。 “不过,为了表示你投降的诚意,也为了让我家大汗能信任你。你,必须派一名你最信任的副将,随我返回金帐汗国,作为人质。” 话音未落,巴图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抬了起来,指向了在场众人之中,从一开始就满脸怒容的壮汉。 正是刚刚从屯田区赶回来的副将,袁弘。 “就他吧。”巴图的语气很平淡。 那一瞬间,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袁弘那双大眼睛,先是茫然,随即被怒火点燃。 人质? 让他袁弘,去给这群蛮夷当人质? “砰!” 一声巨响,袁弘面前那张厚重的梨木桌子,被他一巴掌拍得四分五裂,木屑乱飞! “放你娘的狗屁!” 袁弘猛地站起,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铁塔,他指着巴图的鼻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子从军二十年,砍下的胡狗脑袋能堆成一座山!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老子去给你当人质?” “老子宁可现在就站着死在这里,也绝不受这种侮辱!想让老子当人质,你他娘的做梦!” “唰!” 根本不用赵峰下令,他身后的亲卫们,本能地拔出腰间的佩刀。 冰冷的刀锋对准了巴图和他身后的几名护卫,数十道杀气,瞬间锁定了这些人。 只要赵峰一个眼神,他们会在一瞬间,将这些人剁成肉酱。 大厅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巴图被袁弘那凶悍的气势,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他常年在京城钩心斗角,哪里见过边军悍将这种一言不合就要拼命的架势。 但他毕竟是黄金汗国的大使,强撑着面子,脸上挤出一副色厉内荏的表情。 “怎么?”他梗着脖子,冲着主位上的赵峰叫道,“这就是你们镇北将军的待客之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归顺!” 他试图用话,将压力重新转移到赵峰的身上。 然而,赵峰没有看他。 赵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保持着怒骂姿势的袁弘身上。 “袁弘。” 他的声音很平静。 “末将在!”袁弘脖子上青筋毕露,双眼依旧死死瞪着巴图。 “坐下。” “将军!”袁弘不甘地吼道。 “我让你,坐下。”赵峰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袁弘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咬着牙,恨恨地瞪了巴图一眼,极不情愿的坐回了那张只剩下半截的椅子上。 看到这一幕,巴图心里最后的一丝紧张也消失了。 第128章 你的老底我全知道! 他认定,赵峰这是在弹压手下,准备妥协。 他脸上的傲慢重新浮现,正准备乘胜追击,彻底把赵峰的尊严踩在脚下。 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峰,终于有了新动作。 他缓缓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巴tu,也没有看袁弘,而是转身,走到了林晚的身边。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赵峰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林晚那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冰冷的手。 “冷吗?”他低声问道。 林晚的身体轻轻一颤,她缓缓抬起头,对上赵峰深邃的眼眸,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依赖。 她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更紧地握住了赵峰那温暖有力的手掌。 赵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转过身,牵着林晚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厅的中央,走到了巴图的面前。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正眼看向这位黄金汗国的使者。 他脸上的为难和愁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巴图心里发毛的平静。 “巴图使者。”赵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似乎,很喜欢这枚令牌?” 赵峰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桌案上那枚狰狞的狼头令牌之上。 巴图一愣,下意识地挺起胸膛:“这乃是我黄金汗国……” “八年前,京城林府灭门惨案。”赵峰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缓缓开口。 “当时的主审官,从主犯身上,搜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令牌。” 巴图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不可能! 林家的案子,是高太尉亲手办的铁案,所有证据都指向林正德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这枚令牌作为最关键的证物,早就应该被销毁了!赵峰他怎么可能知道! 赵峰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副活见鬼的表情,只是牵着林晚的手,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说道: “五年前,京城太尉府,有一位来自西域的药材商,成了高太尉的座上宾。后来,这位药材商,又以学徒的身份,进入了高太尉私设的兵器作坊。” 赵峰每说一句,巴图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伪装,都在对方那平静的目光下,被一层一层地剥开,无所遁形。 “我很好奇。”赵峰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弧度。 “你今天,是代表黄金汗国而来?” “还是代表你那位,远在京城,已经自身难保的老主子,高俅而来?” “轰!” 最后两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巴图的心脏上!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份伪装的镇定,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峰。 “你……你……” 他指着赵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峰笑了。 他松开林晚的手,向前走了一步。 那一步很轻,却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人质?” 赵峰看着面如死灰的巴图,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森然。 “我的副将,自然不会去给你当人质。” “不过,我倒是可以,送你们一份大礼。” 他转过头,看向早已按捺不住的马康和袁弘,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滔天的杀伐之气。 “传我将令!” “马康!袁弘!” “末将在!”两人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点齐你二人麾下所有骑兵,一人不留!” “今夜子时,随我出征!” 赵峰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直刺巴图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踏平苍术部落,活捉金帐汗王!” “我要用他们的脑袋,给我夫人,祭奠林氏满门忠烈!” 马康与袁弘二人眼睛通红,身上那股压抑了三天的火气全都爆发出来,浓重的杀气充满了整个大厅。他们身后的几十个亲卫老兵同时拔刀,刀锋闪着寒光,只要赵峰一个眼神,就能把眼前的黄金汗国使者剁成肉泥。 大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巴图的脸吓得没了血色,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身后的几个护卫更是腿肚子打哆嗦,握着弯刀的手抖个不停。他怎么也想不到,赵峰竟然敢说出这种话。 就在这时,赵峰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他什么也没说。 那股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杀气,竟然真的被压了回去。马康与袁弘虽然眼睛还是红的,但也强行停下了动作。那些出鞘的佩刀,也慢慢收了回去。 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峰转过身,看着脸色发白,还在大口喘气的巴图,脸上的杀气不见了,反而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哎呀,使者你不知道。”赵峰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在为手下的冲动头疼。 他指了指那个还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袁弘,对巴图抱怨道:“我这位袁副将,你也看到了,脾气跟火药桶一样,脑子也不太好使。说话冲动,办事全靠蛮力。我怕他这要是去了你们那,万一哪天没忍住,冲撞了你们大汗,那不是要给我们北疆惹来大麻烦吗?” “将军!我…”袁弘一听这话,脸都绿了。说他脾气爆他认,说他脑子不好使是什么意思?他刚要反驳,就看到赵峰投来一个严厉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敢多说一个字试试? 袁弘剩下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能像一头发怒的公牛,重重地坐了回去,发出“咚”的一声。 看到这情况,巴图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他以为赵峰刚才那些话,只是为了安抚手下,现在压住了手下,就是要服软了。 就在他准备重新摆出架子的时候,赵峰的话却突然变了。 只见赵峰脸上堆满了笑,甚至还带着点讨好的意思,凑近巴图,压低了声音。 “不如这样,为了表示我最大的诚意,也为了不让你难做。我派一个比副将更能干,身份也更贵重的人,跟你去金帐汗国,怎么样?” 这话一出,巴图顿时来了精神。 比副将身份还贵重?会是谁?难道是赵峰的亲兄弟?要是能把赵峰的亲人抓在手里,那可比一个只会打仗的武将有用多了。 第129章 您管这叫人质? 他心里的害怕彻底没了,傲慢又回到了脸上,追问道:“哦?是谁?” 赵峰脸上的笑容更神秘了。 他没回答,只是伸出手,朝着正厅门外,随便指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门外廊柱旁,一个站岗的年轻小兵,可能是站得太久有些困了,正靠着柱子,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赵峰用一种非常认真,甚至带着几分郑重的语气,对巴图说道: “就他了!” “他可是专门负责给我牵马的小卒,天天跟在我身边,听我说话,最懂我的心思!派他去,一定能把我的诚意,完完整整地带给你们大汗!” 这话一出,大厅里先是安静了一瞬。 马康和袁弘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 “噗嗤…” 一声没忍住的笑,从一向严肃的李校尉嘴里传了出来。他赶紧扭过头去,肩膀却在不停地抖。 这声笑像点了火药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放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我的天!牵马的小卒!懂你的心思!哈哈哈哈!”袁弘也明白了过来,他指着门外那个还在打瞌睡的小兵,笑得捂着肚子,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整个大厅,瞬间被这毫不顾忌的笑声给淹没了。 巴图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来变去。 他先是发愣,接着是不敢相信,然后,一股被耍了的火气,从心底冲上头顶。他的脸,瞬间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紫,最后变得铁青。 他终于明白了。 从头到尾!从讨价还价那三万石粮食,到假装为难派谁当人质,再到现在这个荒唐的提议。 赵峰根本就没怕过。 他一直在耍自己!就像耍猴一样。 “你…你…”巴图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峰,嘴唇哆嗦着,却被那震天的笑声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峰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巴图,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赵峰!” 巴图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他猛地一甩袖子,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显得十分难看。 “你给我等着!” 他扔下这句没什么力道的狠话,连桌上那枚狼头令牌都顾不上拿,转身就想走。 他带来的那几个护卫,也早就被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跟在他身后。 就在巴图一只脚快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赵峰那平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对了,巴图使者。” “替我给你那位老主子,高太尉,带句话。” “他的脑袋,我赵峰,要定了。” 巴图狼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哄笑声也慢慢停了,但大厅里的人还是很畅快。 马康和袁弘两个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在拍着大腿回味。 赵峰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眼神很平静,但平静下藏着杀气。他的目光,看向了角落的阴影里。 “周通。” 周通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属下在。” “给我死死盯住他。”赵峰命令道,“他现在肯定会去找同党。他去哪,见谁,说什么,我全都要知道。” “明白。” 话音一落,周通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阴影里。 “将军!”马康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忍不住上前一步,脸上又是兴奋又不解,“就这么让他跑了?刚才就该一刀砍了那狗东西的脑袋!” “是啊将军!”袁弘也瓮声瓮气地说,“一刀宰了,也算给夫人,给咱们北疆的弟兄们出口恶气!” 赵峰摇了摇头,他走到那张被袁弘拍碎的桌子前,捡起那枚狼头令牌,在手里抛了抛。 “杀了他,我们只能得到一具尸体,还给了黄金汗国一个出兵的借口。”赵峰平静地解释,“让他活着跑回去,他才能帮我们,把背后藏着的人引出来。” 李校尉点点头:“将军的意思是,巴图来定襄还约了别人见面。我们今天把他逼急了,他肯定会去找那个人商量对策。” “不错。”赵峰看了李校尉一眼,“现在还不能动手,要等他把背后的人引出来。” 众将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看向赵峰的眼神里,除了敬畏,又多了几分佩服。 …… 夜深了,书房里只有烛火在跳。 赵峰让将领们都回去了,书房里只剩下他和林晚两个人。 他把那枚冰冷的狼头令牌,轻轻放在了林晚面前。 看着这枚令牌,林晚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又白了下去。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却没有碰那块令牌。 “当年,父亲追查西域细作通敌的案子,所有线索都断了。直到最后,他冒着风险,才从一个细作身上,缴获了这枚一模一样的令牌。” 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寒意。 “父亲说,这令牌背后,牵扯到一个大阴谋。他还没来得及上奏折,第二天……第二天林家就出事了。” “所有的罪名,都指向父亲通敌叛国。这枚关键的证物令牌,也跟着卷宗一起消失了。我一直以为,它早就被毁了……” 说到这里,林晚说不下去了,眼里泛起了一层水雾。 赵峰伸出手,把她冰冷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想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 他的脑子里,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被这枚狼头令牌连了起来! 黄金汗国的崛起,高俅的兵器作坊,失踪的火药匠人,巴图这个学徒,还有林家的冤案……原来,这些事从一开始就是连在一起的! 高俅,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用大宋的火器技术,养肥了黄金汗国这头狼。他们一内一外,就是要把整个大宋拖下水! 而林正德的死,就是因为他查到了这个阴谋最核心的秘密! “我明白了。”赵峰的声音低沉又有力,他看着林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新仇旧恨,是该一起算了。” “只要打垮黄金汗国,把他们在北疆的势力都拔掉,就一定能找到为林家翻案的证据。我向你保证,林伯父的冤屈,我一定会为他洗刷干净,让那些卖国的贼,血债血偿!” 林晚抬起头,看着赵峰那双坚定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没有嫁错人。这个男人,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她报仇的全部希望。 子时刚过。 书房的门被推开,周通快步进来,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将军,他有动静了。” 赵峰眼中闪过一道光。 “说。” 第130章 京城来人了 “巴图离开城主府后,气冲冲的没有直接回驿馆。”周通语速很快,“他在城里换了身商人衣服,在巷子里绕来绕去,甩掉了我们大部分人,最后从一个后门,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家铺子。” “什么铺子?”赵峰追问。 “一家当铺。”周通抬起头,眼中也有些奇怪,“不过,那家当铺,不在定襄城。” “什么意思?” “我们的斥候发现,巴图进去的,只是那家当铺在定襄城的一个联络点。他通过里面的地道直接出了城,换了快马,一路向东,跑了近百里。” 周通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得很潦草的地图,铺在赵峰面前,用手指在地图上一个点重一点。 “他最后的目的地,是百里外的云中城。他进了那里最大的一家当铺,招牌上写着——李家当铺!” 李家当铺! 赵峰的瞳孔缩了一下。 周通的声音压得更低,补充了最后一句,也是最关键的一句。 “根据北疆安全司之前的排查,这家李家当铺的账目流水很有问题,银钱往来巨大。而且背景很深,我们的人查了几个月,都没查清东家是谁。” “我们怀疑,这家当铺,很可能……就是高俅余党在北疆最大的联络点和钱库!” 马康和李校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震惊。高俅的势力,竟然在北疆腹地,埋下了这么深的一根钉子。 “将军!”马康的性子最急,他上前一步,抱拳请命,“还等什么!我这就带兵去把那当铺给平了!管他什么李家王家,敢跟黄金汗国勾结,就是咱们的死敌!” “平了?”赵峰终于抬起头,看向马康,“然后呢?” “然后?”马康一愣,回答道:“然后把里头的人全抓了,严刑拷打,不怕他们不招!” 李校尉却摇了摇头,他比马康想得更远:“将军,不可。云中城不归我们定襄管辖,我们贸然带兵过去,就是越界,会给朝中那些御史抓住把柄。而且,那当铺只是一个点,我们一动手,其他藏着的人就全跑了。” 马康一听,脖子一梗,还想争辩:“那也不能干看着啊!这帮人给黄金汗国送钱送粮,跟要咱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赵峰摆了摆手,让激动的马康和李校尉都冷静下来。 “马康说的没错,不能干看着。李校尉担心的也没错,不能打草惊蛇。”赵峰的声音不快不慢,“巴图为什么要去那里?因为他慌了,他需要和他的同党商议对策,甚至,是求援。” 赵峰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代表监视的小旗,重重地插在了“李家当铺”的旁边。 “我要的,不是一条慌不择路的鱼。我要顺着这条鱼线,把背后那张网,连同织网的人,全都拽出水面!”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周通身上。 “周通。” “属下在!” “你亲自去挑最精锐的斥候,十个人就够,但每一个都要是能在雪地里潜伏三天三夜不露踪迹的好手。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扮作行商,潜入云中城。” 赵峰顿了顿,补充道:“就在那家当铺的对面,租个铺子,开一家皮货店,做个正经买卖。我要你们的人,日夜不停地盯着那里。连一只苍蝇飞进去,我都要知道是公是母!所有进出的人,不管是谁,画像、身份、时辰,全部给我记录下来!” “是!”周通领命,没有一句废话,身影一闪,便退入了黑暗之中。 马康看着周通消失的方向,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够痛快,但也明白了赵峰的打算。这是要挖个坑,等着敌人自己跳进来。 书房内的气氛刚刚缓和下来。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一名亲兵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着一卷用火漆封口的文书。 “将军!京城,八百里加急!” 亲兵的声音有些发抖。 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封信上。 信封是兵部专用的厚牛皮纸,封口那块暗红色的火漆上,烙印着一个清晰的皇家龙纹。 一向沉稳的李校尉,在看清那火漆印记的瞬间,脸色也变了。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对赵峰说:“将军,这是兵部最高级别的军情密令,上面的火漆是御用的。只有在传递皇帝亲笔旨意,或者最紧急的军国大事时,才会动用。” 马康那张粗犷的脸也严肃起来,他知道,能动用这种级别传令的,绝不是小事。 赵峰的表情很平静。 他从亲兵手中接过那封还带着寒夜凉意的密信,入手有些沉。 他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那冰冷的火器。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他食指与拇指轻轻用力。 “咔。” 一声轻响,代表着皇权的火器应声而碎。 他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 信上的字迹是标准的馆阁体,一笔一划,工整清晰。 然而,信上的内容,却让赵峰的眉头,在看过第一行之后,便锁了起来。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响声。 马康和李校尉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赵峰的脸,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赵峰的表情,除了那一闪而逝的锁眉,再无其他变化。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 许久,他才缓缓放下信纸,抬起头。 “怎么了将军?是京城出什么事了?”马康焦急地问道。 赵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了李校尉。 李校尉连忙接过,快速浏览起来。 只看了几眼,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马康见状,更是心急,一把从李校尉手里抢过信,瞪大了眼睛凑到烛火下。 “……北疆屯田,大获丰收,朕心甚慰……特派户部侍郎王景,代朕巡查北疆,慰问军民,以彰皇恩……” 马康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读到最后,他那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砰!” 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旁边的桌案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巡查?慰问?”马康的嗓门很大,充满了压不住的火气,“他娘的,我看是来摘桃子的!咱们弟兄们在北疆跟胡人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开了几万亩地,能让大家吃口饱饭了,他们倒好,屁股一抬,就跑来分功劳了!” “户部侍郎……这个时候派个管钱袋子的文官过来,摆明了就是想从咱们的粮仓里捞一笔!” 第131章 我们大人就喜欢这个 李校尉的脸色同样阴沉。 “将军,朝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派人来。而且还是户部的侍郎……恐怕,来者不善。” 北疆的屯田,是赵峰一手包办的,所有粮食的支配权,也都在赵峰手里。这是北疆几十万军民的命根子,也是赵峰敢和黄金汗国叫板的底气所在。 现在,朝廷突然插手,目的不言而喻。 书房内,马康的怒骂声还在回响。 赵峰却异常的安静。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平铺在桌案上的信纸上,仿佛穿透了纸背,看到了千里之外,那座繁华又冰冷的京城。 他想的不是那个即将到来的户部侍郎。 而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现在? 就在他刚刚识破巴图的阴谋,准备顺藤摸瓜,挖出高俅在北疆的余党时。 就在他和黄金汗国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的关头。 京城,就送来了这么一份“慰问”的旨意。 这个时间点,太过巧合。 巧合的不像是巧合,更像是有人算准了时机,故意在这个时候,从背后下手。 “慰问……” 赵峰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 他拿起那封信,慢慢地,凑近烛火。 橘红色的火焰,一下子吞噬了信纸的一角,迅速蔓延。 他看着信纸在火光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灰烬,飘落在地。 “看来,这盘棋,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他看着那堆灰烬,声音平静。 “京城里的某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数日后,定襄城外。 官道之上,黄土飞扬,一队长得望不到头的仪仗,正朝着城门而来。 队伍最前方,是两列身着崭新甲胄的京营禁军,手中长戟的缨穗,在北疆的风中飘动。其后,是数十面绣着“王”字与皇家龙纹的旗幡。 队伍的正中央,一顶由八个壮汉抬着的巨大暖轿,被明黄色的绸缎包裹着,随着轿夫的步伐,平稳地向前移动。 这排场,比当初皇帝亲封的镇北将军赵峰来时,还要大上数倍。 定襄城门大开。 赵峰一身青色便服,身后站着马康、李校尉、袁弘等一众北疆核心将领,早已在城门外列队等候。 北疆的太阳晒在众人黝黑的皮肤上,也晒在他们那身饱经风霜的旧铠之上。 仪仗队在城门前百步之外停了下来。 那顶八抬大轿,也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然后,就没了动静。 轿子里的人,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城门内外,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旗幡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城楼上的兵士们握着兵器的手紧了紧,城门外迎接的众将,脸色也渐渐变得不好看。 马康是第一个忍不住的,他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李校尉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意思?架子也太大了吧?让咱们将军和弟兄们,在这太阳底下干晒着?” 李校尉的眼神很沉,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顶纹丝不动的轿子:“别冲动。他是钦差,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袁弘那双牛眼瞪着暖轿,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显然也是在极力压抑着火气。 赵峰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顶华丽的轿子,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又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那轿子的门帘,才慢悠悠地被人从里面掀开。 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约莫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在两个小厮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他便是当朝户部侍郎,王景。 王景下了轿,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一尘不染的官袍,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在赵峰和众将身上扫了一圈,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群乡下来的泥腿子。 “你就是赵峰?”王景的目光最后落在赵峰身上,语气平淡。 赵峰抱拳,不卑不亢地道:“末将赵峰,率北疆众将,恭迎王大人。” “嗯。” 王景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连手都懒得抬一下,便径直越过赵峰,朝着城门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这定襄城的城墙,看着还算高大,就是太旧了,墙砖都泛着黑,也不说修缮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城楼上那些站得笔直的北疆老兵:“还有你们这些兵,一个个站没站相,盔甲也是破破烂烂,毫无军容可言!这就是你们镇北军的兵?”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那份看不起人的劲头,让在场的北疆将士个个心里憋着火。 马康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若不是李校尉死死按着他的胳膊,他恐怕已经冲上去理论了。 赵峰跟在王景身后,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挑剔和羞辱。 “王大人一路车马劳顿,下官已在府上备下薄酒,为您接风洗尘。” 城主府,正厅。 接风宴摆了满满一桌,烤得滋滋冒油的整只羔羊,大块的炖牛肉,还有北疆特有的烈性马奶酒,香气扑鼻。 王景坐在主位上,却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他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眉头便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赵将军,”王景端起面前的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开口,“本官这次奉皇命而来,一是看看北疆的屯田,二来嘛,也是替京中的诸公,看看你们。”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意有所指地说道:“京里的贵人们,对这北疆的风物,可是惦念得很呐。” 这话一出,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马康、李校尉等人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过的,哪里听不出这“风物”二字背后的意思。 这是赤裸裸的索要好处! 赵峰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像是完全没听懂王景的暗示,热情地站起身,指着桌上那只烤得金黄酥脆的烤全羊。 “王大人说的是这个?这可是咱们北疆的头号风物!”赵峰拿起一把小刀,亲手割下一块最鲜嫩的羊腿肉,放到王景面前的盘子里。 “这羊,都是在草原上吃百草长大的,肉质鲜美,毫无膻味。京城里,可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 他又端起一碗马奶酒,高高举起。 “还有这马奶酒!后劲极大,最是壮行色!王大人远道而来,定要尝尝我们北疆汉子的酒!” 赵峰这一番操作,把王景后面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王景看着盘子里那块油腻的羊肉,又看了看赵峰那张真诚热情的脸,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 第132章 这才是咱们北疆的特产 王景感觉自己准备好的一番话,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对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跟自己装傻? “哼!” 王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猛地一推面前的盘子,那块羊肉“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本官乏了!” 他豁然起身,看也不看众人,一甩袖子,便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一场接风宴,不欢而散。 “呸!什么东西!”马康看着王景的背影,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还京城贵人,我看就是一群喂不饱的饿狼!” 李校尉的脸色也很难看,他走到赵峰身边,低声道:“将军,此人来者不善,摆明了就是冲着咱们的粮仓和缴获来的。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之后怕是会处处刁难。”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块沾了灰的羊肉,随手扔进了旁边的食槽里。 他的脸上,依旧平静。 就在这时,王景身边的一个随从,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那随从对着赵峰,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赵将军,您别见怪,我们大人就好那一口。其实大人说的风物,不是这桌上的牛羊。” 随从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着。 “我们大人,就喜欢那草原上,没杂色的狐狸皮,越白越好。还有那西域商人带来的宝石,越大越亮,我们大人看着就欢喜……” ...... 吩咐那随从退下后,厅中只剩下一群北疆将领。 空气安静了一瞬,然后炸开。 “欺人太甚!” 袁弘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人从椅子上站起,眼睛瞪着。 “他不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他是来抢东西的!狐狸皮?宝石?我看他的骨头就挺硬,拆下来能当柴烧!” “没错!”马康也站了起来,他朝地上吐了一口,骂道:“我们在边疆用命换来安宁,换来那点赏赐,还不够京城那群人分的!将军,不能惯着他!他今天要狐狸皮,明天就要粮仓,后天就想管兵器坊!” 众将都站起来,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没受过这种气。他们觉得,对付这种文官,就该用军营的法子,先打一顿,打到他能听懂话。 赵峰却笑了。 他脸上带着笑,也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抬手,往下压了压。 “都坐下。” 他的声音不高,但整个正厅立刻安静。 马康和袁弘脸上还有火气,也只能坐回去,胸口一起一伏。 赵峰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李校尉身上。 他朝李校尉招手。 李校尉立刻上前,走到赵峰身边。 赵峰侧过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既然王大人喜欢咱们北疆的风物,那咱们不能小气。” “……去,挑几样最实在的,给他送过去。” “记着,按咱们北疆的规矩办。” 李校尉听着,开始时愣住,随后他明白了,那张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点奇怪的表情。 他用力点头,抱拳说:“末将明白!”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正厅。 马康看着李校尉的背影,挠了挠头,不明白。 “将军,您这是……真要给他送礼?” 赵峰端起桌上已经凉的茶,喝了一口。 “送,当然要送。王大人是钦差,代表皇上的脸面,我们不能失了礼数。” 他放下茶杯,嘴角动了动。 “只不过,这礼送什么,怎么送,就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第二天一早。 王景在驿馆里,被一阵声音吵醒。 他正让侍女伺候着漱口,听到外面的动静,皱起眉头。 “外面是什么声音?” 他的随从,就是昨天传话的那个,跑了出去,很快又跑了回来,脸上全是喜色。 “大人!贺喜大人!” 那随从的声音都在抖:“是镇北将军府的李校尉!他……他给您送礼来了!好几辆大车!院子都快满了!” 王景听完,脸上的不快消失,换上一种得意。 他擦了擦嘴,心里想。 一个武夫,没有骨气。昨天给他一点压力,今天就把东西送上门了。 他整理好衣服,端起架子,走进院子。 院中停着五六辆大车,车上盖着布,看不清里面。 李校尉站在院子中间,看见王景出来,立刻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 “王大人,昨日将军招待不周,心里过意不去。特地命我准备了些咱们北疆的薄礼,给大人赔罪,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王景矜持地点头,目光却落在李校尉手里的托盘上。 托盘上,放着一本册子。 “这是?” “回大人,这是礼单。”李校尉把册子递过去。 王景的嘴角已经翘起。 他接过礼单,心里盘算。这个赵峰识趣,看来这次北疆之行,能捞到不少好处。 他打开礼单,准备看那些将要属于自己的宝贝。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礼单的字上时,他脸上的笑,停住了。 那礼单上,用有力的字迹,写着: “北疆特产清单:” “其一,屯田区新出土豆,五百斤。个大,能蒸能煮,是我北疆将士的口粮。” “其二,新兵营操练磨破的旧军服,三百件。有破损,但有将士的血汗,饱含忠勇。” “其三,兵器坊炼废的铁块,一百斤。百炼成钢,虽未成器,但意志可嘉。” “……” 王景的手,开始抖。 他抬起头,看向院子里的那几辆大车。 李校尉看到,立刻挥手。 “来,把给王大人的礼物都卸下来,让大人过目!” 一声令下,几个北疆士兵上前,一把掀开车上的布。 “哗啦啦……” 一瞬间,院子里尘土飞扬。 一车沾着泥的土豆,滚了一地。 一车散发着汗味的破旧军服,堆在墙角。 还有一车黑色的废铁块,被“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地砖都裂开几道缝。 那几车“礼物”,就在这院子里,堆成了三座小山,散发着泥土味、汗味和铁锈味。 王景的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紫,最后成了铁青色。 他感觉一股血冲上头,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堆东西,又看了看李校尉那张“真诚”的脸,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放肆!” 他把手里的礼单砸在李校尉脸上,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变得尖厉。 “赵峰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耍我吗?啊?” “拿这些……拿这些垃圾来羞辱我!他想干什么?他想造反吗?” 面对王景的咆哮,李校尉没有躲,任由那本册子掉在地上。 第133章 图穷匕见的王大人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礼单,拍了拍上面的灰这才开口说话。 “王大人,您息怒,您这可真是冤枉我们将军了。” “这……”他指着院子里那三堆东西,语气真挚,“这可都是我们北疆最实在,最拿得出手的特产了啊!” “您想,这土豆,是我们几十万军民的命根子。这军服,是我们弟兄们杀敌的见证。这废铁,也是我们为了保家卫国,打造兵器的心血。” 李校尉看着王景那张快要气炸的脸,脸上的表情更加诚恳。 “将军说了,您是朝廷大员,读圣贤书,品格高洁,肯定不爱那些金银宝石、狐皮貂裘的俗物。” “唯有这些,才代表了我们北疆将士的一片赤诚之心啊!这才是我们能献给大人您,最贵重的礼物!” 李校尉的说辞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了王景的脸上。 这位钦差大人气得一连两天没有踏出房门半步,驿馆里的下人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一点动静就引来一顿责骂。 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索要好处的路子也被堵死,王景终于不再伪装。 第三天下午,一纸命令送到了城主府。 王景召见赵峰,地点就在他下榻的驿馆。 赵峰到时,院子里那三堆碍眼的东西已经被清理干净,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泥土与汗水混合的怪味。 王景坐在正堂,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们都下去。”他看也没看赵峰,只是对着左右的随从和驿馆人员挥了挥手。 很快,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他和赵峰两人。 气氛压抑。 王景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地刮着茶沫,发出刺耳的声响。 “赵将军,本官也不与你绕弯子了。”他放下茶杯,抬起眼皮,目光像刀子一样直视着赵峰,“本官奉皇命巡查北疆,这军备武防,乃是重中之重。明日,你带本官去你的兵器作坊看看。” 话语之中,已经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峰脸上没什么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 “王大人想看,自然可以。”赵峰抱拳,态度依旧恭敬,“北疆的安危,系于兵戈之上,也理应让大人过目,好让朝廷与圣上安心。”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王景微微一愣。 次日,赵峰果然亲自陪同,带着王景前往位于城西的兵器作坊。 刚一靠近,一股夹杂着煤烟与铁腥味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作坊内,上百个火炉烧得通红,光着膀子的铁匠们挥舞着大锤,一次次砸在烧红的铁坯上,火星四溅,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王大人请看,”赵峰指着一排排已经成型的刀枪剑戟,介绍道,“我们北疆的制式兵器,皆出于此。每一把刀,都要经过千锤百炼,确保在战场上,能砍断胡人的骨头。” 王景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些在普通士兵看来锋锐无比的兵器,脸上却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与鄙夷。 他绕过一堆码放整齐的长枪,径直走到作坊的另一头,那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老兵在看守着一扇厚重的铁门。 “赵将军,这些寻常刀剑,京城武库里多的是,没什么好看的。”王景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图穷匕见。 “本官想看的,是你们北疆真正赖以成名的东西。”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眼中却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雷神炮。”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陪同的北疆将领脸色皆是一变。 赵峰的脸上,也适时地露出了一抹“为难”之色。 他皱起眉头,迟疑道:“王大人,这……雷神炮乃军国重器,更是我北疆的最高机密,事关数十万军民的生死安危。没有兵部的正式手令,末将,实在不敢擅自带您前去啊。” 这番话合情合理,任何一个将领都会这么说。 可王景听了,脸上却不见丝毫意外,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宽大的官袍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用明黄色丝带捆好的文书。 “赵将军是说这个吗?” 王景将那卷文书在手中掂了掂,那份笃定与傲慢,仿佛在告诉赵峰,你的一切推辞,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李校尉上前一步,从王景手中接过文书,仔细验看后,递给了赵峰。 赵峰展开文书,目光一扫。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最下方,一枚鲜红的兵部尚书大印,刺人眼目。 这封手令,是真的。 赵峰缓缓卷起文书,脸上的为难之色消失了。他抬头看着王景,平静地道:“既然有兵部手令,末将自当遵从。” 他对着身后看守铁门的几个老兵点了点头。 “开门。” “嘎吱——” 沉重的铁门,在两个士兵合力推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甬道,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便插着一支火把,将甬道照得忽明忽暗。 “王大人,请。”赵峰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甬道并不长,走了约莫百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库房,空间之大,足以容纳千人。库房四周,站着一队队披坚执锐的亲兵,他们神情肃杀,目光警惕,这里的守卫力量,比整个兵器作坊加起来还要森严。 而在库房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黑影,静静地卧在那里。 它通体由玄铁铸造,黑沉沉的炮身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炮口巨大,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凶兽的巨口,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便是轰杀了数万西胡精锐,让北疆胡人闻风丧胆的国之重器——雷神炮! 王景的呼吸,在看到这尊巨炮的瞬间,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他快步上前,伸出手,近乎痴迷地抚摸着那冰冷而坚硬的炮身。他的眼中,不再有丝毫的掩饰,那是一种混杂了狂热、贪婪与势在必得的火焰。 他知道,这东西的图纸和核心技术,早就被高太尉送到了黄金汗国。 可图纸是图纸,实物是实物。 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把这尊代表着大宋火器最高成就的战争凶器,连同它的所有秘密,完完整整地弄到手! 这,才是他背后那些人,真正想要的“北疆特产”! 第134章 你能扛动图纸归你 王景的手掌,在那冰冷坚硬的炮身上反复摩挲,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那颗贪婪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围着这尊名为“雷神炮”的战争凶器转了好几圈,那双原本隐藏着精明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毫不掩饰的狂热。 “好!好啊!”他连连赞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尖锐,“真不愧是我大宋的国之重器!有此神物镇守北疆,何愁胡虏不灭!” 他假惺惺地拍了拍炮身,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随即话锋一转,目光从巨炮上移开,重新落回赵峰的身上。 “赵将军劳苦功高,为我大宋立下这不世之功,陛下在京中也是时常挂念。”王景脸上堆起一副“为国分忧”的诚恳表情,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不过,北疆苦寒,仅靠一尊雷神炮,终究是势单力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赵峰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缓缓抛出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 “本官以为,如此神兵利器,应当在全军推广才是。这样,我大宋的军备,才能真正傲视天下。”王景背着手,官腔十足,“所以,本官希望赵将军能以国事为重,将这雷神炮的制造图纸,以及相关的火药配方,一并交给本官。本官会亲自带回京城,呈交给陛下与工部,让他们尽快仿制,以强我大宋国威!” 此话一出,整个地下库房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跟在赵峰身后的马康和袁弘,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放你娘的狗屁!”袁弘那暴脾气第一个就炸了,他瞪着一双牛眼,指着王景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图纸?你他娘的知道这图纸是怎么来的吗?那是将军不眠不休,带着几百个老匠人,耗费了整整三年心血才弄出来的!那是咱们北疆几十万军民的命根子!你说要就要?” “王大人,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轻松了!”马康也是怒不可遏,他上前一步,胸中的火气几乎要喷薄而出,“这雷神炮是我们北疆的,是我们镇北军的!凭什么你说拿走就拿走?京城里那帮大爷除了会动动嘴皮子,还会干什么?把图纸给了他们,是让他们拿去卖给黄金汗国吗?” 马康这话,是诛心之言。 王景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这群粗鄙的武夫,竟敢当面如此顶撞于他。 “放肆!”他指着马康和袁弘,声音尖厉,“你们想造反吗?本官是朝廷钦差,索要图纸,是为了国之大计!你们竟敢公然违抗?”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爆发,赵峰却只是缓缓抬起了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暴怒的马康和袁弘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赵峰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和善的笑容。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到王景面前,先是对着他抱了抱拳。 “王大人息怒,我这两位兄弟都是粗人,说话不过脑子,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看到赵峰服软,王景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他冷哼一声,心中暗道,算你识相。 赵峰脸上的笑容不减,他看着王景,语气无比真诚地说道:“王大人心忧国事,想将雷神炮推广全军,此等胸襟,本将军佩服之至。” 听到这话,王景的下巴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嘴角也勾起了一丝得意的弧度。 然而,赵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不过嘛……”赵峰话锋一转,指了指身边那尊巨大的雷神炮,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神秘,“王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北疆这尊雷神炮,颇有灵性。它不是死物,而是认主人的。” “哦?”王景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此话怎讲?” “我们北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赵峰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雷神炮,只认真正的勇士。想要成为它的主人,倒也简单。” 赵峰的目光在王景那文弱的身板上扫了扫,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和善。 “只要谁能凭一己之力,将它从地上扛起来,那他就是这雷神炮天命所归的主人。别说是图纸,就是这尊炮,也可以直接带走,我们北疆绝无二话。” 此言一出,整个地下库房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马康和袁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错愕,紧接着,那错愕就变成了极力压抑的狂喜。 他们终于明白将军想干什么了! 王景的脸,在这一刻,涨成了猪肝色。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尊通体由玄铁铸造的庞然大物。炮身粗壮,炮壁厚实,光是看着,就知道这东西重逾千斤! 扛起来? 别说扛了,他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官,怕是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无法让它挪动分毫! 这姓赵的,分明是在当众羞辱他! “赵峰!你……”王景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赵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峰却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副快要气炸了的表情,反而一脸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拍得王景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王大人,您可是朝廷栋梁,文武双全。这等小事,想必难不倒您吧?” 赵峰脸上的笑容,在王景看来,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可恶。 不等王景反应,赵峰已经转过身,对着周围的士兵大手一挥,朗声喝道: “来人啊!” “都给本将退后二十步!把地方给王大人清出来!” “快,别耽误了王大人一展神威!” 随着赵峰一声令下,周围原本肃立的士兵们,一个个强忍着笑意,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后退去,很快,就在那尊巨大的雷神炮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整个地下库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场地中央。 一边,是那尊如凶兽般卧着的黑色巨炮。 另一边,是那个穿着四品官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户部侍郎,王景。 “噗嗤……”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声笑,就像点燃了火药桶。 “哈哈哈……咳咳……” “不行了……憋不住了……” 压抑的笑声,从士兵们的队伍里传来,虽然他们很快就用咳嗽声掩饰了过去,但那一个个抖动的肩膀,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刺耳。 王景站在那里,只觉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都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地扎在他的身上,扎在他的脸上。 第135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脱光了衣服,扔在戏台上供人观赏的小丑。 那份从京城带来的高傲,那份钦差大臣的威严,在这一刻,被赵峰用一种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式,砸得粉碎。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王景几乎是被人搀扶着,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下库房。 回到驿馆,他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粉碎。精美的瓷器化为碎片,名贵的桌椅被踹得东倒西歪,整个房间一片狼藉。 “赵峰!赵峰!” 他如同疯了一般,咬牙切齿地嘶吼着这个名字,那张原本还算儒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与怨毒。 羞辱! 这是他这辈子都未曾受过的奇耻大辱!一个边疆的武夫,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将军,竟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他这个朝廷钦差,当成猴子一样戏耍! “大人,息怒,息怒啊!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那名贴身随从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王景一脚踹在随从的身上,将他踹了个趔趄,“此仇不报,我王景誓不为人!”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丝阴狠所取代。他知道,正常的手段已经不可能从赵峰手里拿到图纸了。这个姓赵的,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用最后的法子了。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王景压低了声音,对着那名刚刚被他踹过的随从,面色阴沉地吩咐道:“你,立刻出城。”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不起眼的黑色木牌,塞到随从手里。 “找到城东三十里外,那家挂着红灯笼的杂货铺。把这块牌子给老板,他会知道该怎么做。告诉他们,我这边出了岔子,赵峰是个硬骨头,我需要帮助!立刻!马上!” “是,是!小的明白!”那随从如蒙大赦,抓着木牌,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看着随从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王景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冷笑。 赵峰,你以为羞辱了我,这事就算完了吗?你等着,等我的人到了,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求着我收下那份图纸! 那名随从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短打,像个寻常的农夫,低着头,避开巡逻的兵士,从驿馆的后门溜了出去。 他在黑暗的巷子里七拐八绕,自以为甩掉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盯梢,这才悄悄来到城墙一处偏僻的角落,顺着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绳索,笨拙地滑下了城墙。 城外,夜风更冷。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便一头扎进了黑暗之中,朝着东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身后百步之外的阴影里,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那几人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在夜色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城主府,书房。 烛火依旧明亮。 赵峰正在沙盘前,推演着什么。李校尉和马康分立左右,神情肃穆。 “将军,王景那条狗,真的派人出城了。” 周通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的阴影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哦?”赵峰的目光没有离开沙盘,只是淡淡地问道,“去哪了?” “没有回驿馆,也没有去云中城。他的人,去了城东三十里外的一家杂货铺。”周通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那家铺子,我们的人已经盯了小半年了。” 马康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将军,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把那狗东西和铺子里的杂碎一锅端了!” 赵峰终于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急不可耐的马康,摇了摇头。 “不急。” 他拿起一枚黑色的小旗,插在了沙盘上“杂货铺”的位置旁边。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现在要做的,是等鱼咬钩。”他的声音很平静,“周通,让你的人看仔细了,等他们接上头,确定了身份,再动手。我要活的,一个都不能跑。” “属下明白。”周通的身影,再次融入了黑暗。 城东,杂货铺。 王景的随从一路狂奔,终于在后半夜,看到了那盏在夜风中摇曳的孤零零的红灯笼。 他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按照王景的吩咐,有节奏地敲了三长两短。 “吱呀——” 铺门开了一道缝,一个睡眼惺忪的半大老头探出头来,不耐烦地问道:“谁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随从不敢怠慢,连忙将那块黑色木牌递了过去。 老头的目光落在木牌上,那浑浊的眼神陡然一凝,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一把将随从拽了进去,迅速关上了门。 “是王大人的信使?”老头的声音变得干涩而警惕。 “正是!”随从喘着粗气,急切地道,“大人那边出了变故,赵峰软硬不吃,大人让我来求援!” 老头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我立刻去发消息。” 他说着,便转身要走向后堂。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那扇刚刚关上的铺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直接踹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中,几道黑影如同下山的猛虎,闪电般冲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手中短刀的寒光一闪而过,还不等那老头和随从反应过来,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他们二人的脖子上。 “别动,敢叫一声,脑袋搬家。” 冰冷的声音,让铺子里那两人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那随从更是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处,一股骚臭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 审讯,在定襄城一处秘密的地牢里进行。 那个杂货铺的老板,嘴还算硬。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开铺子的,他半夜闯进来,我以为是贼……” 负责审讯的斥候队长冷笑一声,他没有多说废话,只是拿起一把匕首,在那名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随从脸上,轻轻地划着。 “你还有一次机会。”斥候队长的声音很平淡,“再不说,我就把他这张脸,一片一片地割下来,让你看看。” 看着随从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听着他那压抑不住的呜咽,杂货铺老板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说!”他嘶吼道,“我招!我是李家当铺在定襄城的外围联络人!那块木牌,是云中城那边发下来的信物!” 第136章 王大人您的图纸会炸! 斥候队长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那个已经快要吓昏过去的随从。 “到你了。” 根本用不着上刑。 那随从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招了。 “王……王大人,他……他不是户部侍郎……”随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是高太尉的远房侄子……叫高文广!这次来北疆,那份……那份兵部手令,是伪造的!” 这个消息一出,连审讯的斥候队长,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伪造兵部手令,假冒朝廷钦差,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的目的!”斥候队长一把揪住随从的衣领,厉声喝问。 “图纸!”随从涕泪横流,“是为了雷神炮的图纸!高太尉的旧部,早就和黄金汗国那边搭上了线!他们让王……不,让高文广来骗取图纸,然后通过李家当铺,把图纸送到黄金汗国的手里!换取……换取黄金汗国的支持,好在京城……东山再起!” 轰!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被彻底解开! 巴图的出使,高俅的余党,李家当铺的钱库,还有这个假冒的钦差王景! 这是一张从京城,一直延伸到北疆,再到草原深处的,巨大的阴谋之网! 他们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雷神炮!他们要用大宋最锋利的矛,来刺穿大宋最坚固的盾! 子时,城主府书房。 周通将审讯的结果,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了赵峰。 书房之内,烛火摇晃,气氛压抑。 马康的拳头还砸在柱子上,指节都白了。他死死盯着赵峰,眼睛通红,声音嘶哑地吼道:“将军!人证物证都在!这等猪狗不如的叛国之贼,留着他过年吗?” 他想不通,铁证如山,为什么将军还不下令。 袁弘也瓮声瓮气地说:“是啊将军!一刀宰了,也算给咱们枉死的弟兄们出口气!留着这种人,我睡觉都不踏实!” 赵峰没有马上回答,他拿起那张记录着审讯结果的供词,走到烛火前。 “杀了他,很容易。” 赵峰的声音很平稳。 “一个假钦差死在定襄,朝廷只会觉得我们北疆办事不力。高俅的那些党羽,还会反咬一口,说我们是杀人灭口。” 他将手里的供词凑近火焰,看着它慢慢卷曲,变成灰烬。 “一个死掉的高文广没用,但一个活着的‘王景’……”赵峰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带着雷神炮图纸的朝廷钦差,如果死在了黄金汗国派来的刺客手里呢?” 这话一出,连一向沉稳的李校尉,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赵峰的计划。 这是一个局,一个要把高俅余党和黄金汗国全都拖下水的死局。 马康和袁弘愣在原地,张着嘴,脑子没转过来。 “将军的意思是……嫁祸?”李校尉的声音有些干。 “不。”赵峰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着让人害怕的寒光,“这不是嫁祸。我只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亲眼看看,是谁在背叛大宋。”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声音平静但带着杀气。 “他不是想要图纸吗?那我们就给他一份大礼。” “他不是想演戏吗?那我就搭个台子,让他把这出戏唱完,唱到死!” …… 子夜,兵器作坊最深处的密室。 这里是整个北疆防卫最严的地方。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工匠,正围在一张巨大的图纸前,神情严肃。 赵峰站在主位,李校尉和周通分立左右。 林晚也站在赵峰身边,她穿着素裙,在火光下,眼神显得很冷。 “将军,按照您的吩咐,这份图纸,我们已经画了九成九。”为首的张老工匠抬起头,抹了把汗,眼神里既有兴奋,又有不解。 “炮身铸造的尺寸,材料的配比,连每个部件的接口都分毫不差。就算是京城工部最好的匠人来了,也看不出破绽。” 老工匠顿了顿,指着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迟疑地说:“只是……您让改动的这几处,炮管内壁的膛线螺旋角度,我们调大了半寸。还有这准星的基座,向下偏了一分……” “这样做出来的炮,虽然能打响,但是打不准啊!射程一远,炮弹指不定飞哪儿去了……” “要的就是它打不准。”赵峰平静地说。 他看向林晚,眼神柔和了一些。 林晚明白他的意思,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图纸上关于火药配方的那一栏。 “光是打不准,还不够。”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人都精神一振。 “这只能让他们浪费炮弹,不能让他们自取灭亡。” 林晚抬起头,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赵峰的脸上。 “寻常的火药配比,讲究稳定,追求每次发射的威力都一样。” 她拿起一支炭笔,在图纸上飞快写下一串新配方。她的动作很熟练,显然这些数据早就在她心里盘算过很多次。 “如果,我们反过来做呢?” “在这份配方里,加入一种西域传来的‘火石粉’,再把硝石和硫磺的比例这么调整。”她一边说,一边在几个关键数字上重重画了个圈。 “第一次发射时,新火药的爆发力,会比我们现有的配方强上三成。” “强三成?!”一个老工匠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不是能把城墙都轰开一个口子?” 黄金汗国要是拿到这种配方,后果不堪设想。 林晚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但‘火石粉’高温燃烧后,会产生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粘性残渣,粘在炮膛的内壁,尤其是膛线里。”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致命。 “当他们第二次发射时,因为残渣的阻碍,威力会减弱,炮弹的轨迹也会更乱。” “而等到他们打上头,进行第三次连续发射时……” 林晚停顿了一下,清冷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炮膛内积存的残渣,会在瞬间被二次点燃,连同炮膛里所有的火药一起,在密闭的炮身里……” 她没有说出最后的结果,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 密室里一片死寂。 几个老工匠看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位平时温婉贤淑的将军夫人,竟能想出这么狠毒致命的计策。 这已经不是一份图纸了。 这是一份精心伪装的催命符。 赵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晚那有些冰凉的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握了握。 第137章 图纸请收好! 他拿起那份被林晚修改过的图纸,感觉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 他要让黄金汗国,用自己的工匠,自己的铁,自己的火药,亲手为自己,也为高俅的那些余党,造一口能把他们埋葬的棺材。 赵峰缓缓卷起图纸,用一个精致的木筒封好,递给了身后的周通。 “天,就快亮了。” 他看着密室外,声音平静得可怕。 “走,把这份大礼,交给我们的王大人。” ...... 驿馆正堂里,气氛很压抑。 王景坐在主位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他没有催促,只是微眯着眼睛看着堂下的赵峰,一副吃定他的样子。 赵峰就那么站着,一身青色便服,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木筒,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他身后的马康和袁弘,两个人高马大,拳头都握得紧紧的,死死盯着王景,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哎……” 赵峰长长地叹了口气,打破了屋里的安静。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挫败和为难,声音沙哑地说:“王大人……这东西,是我北疆几十万军民的命根子。你拿走之后,还望能在圣上面前,为我北疆,多多美言几句。” 赵峰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手里那个装着图纸的木筒,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向前递了过去。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手里的木筒有千斤重。 王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几乎是冲下台阶,一把从赵峰手里夺过那个木筒,紧紧地攥在手里。 “好说!好说!” 王景脸上的阴沉不见了,换上了一副热情的假笑。他甚至主动上前,用力地拍了拍赵峰的肩膀。 “赵将军果然识大体,本官佩服!你放心,等我回到京城,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为将军,为北疆,好好请功!” 王景嘴上说着好听的,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手里的木筒。 他看着赵峰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得意极了。 一个武夫,终究只是个武夫。 用朝廷大义压一压,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赵峰像是再也受不了这种屈辱,对着王景拱了拱手,声音低沉:“既然图纸已经交给了大人,末将……告辞了。” 说完,赵峰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背影看着有些颓丧。 马康和袁弘狠狠瞪了王景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也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赵峰离开,王景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掂了掂手里的木筒,心里畅快极了。 “赵峰啊赵峰,你终究,还是太嫩了点。”他低声自语,眼里满是看不起。 当晚,夜深人静。 王景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他把那份图纸摊在桌上,借着烛光,一遍一遍地看,眼睛里满是狂热。 “大人,这图纸……”贴身随从凑了上来,声音都在发抖。 “真的!绝对是真的!”王景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调了,“这上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和高太尉之前得到的残篇一样,甚至更详细!有了它,黄金汗国那边,不出半年,就能造出真正的雷神炮!” 他小心翼翼地把图纸重新卷好,放进木筒,脸上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赵峰绝对想不到,他亲手交出来的东西,很快就会变成轰开他定襄城门的钥匙!” 王景把木筒递给随从,严肃地命令道:“事不宜迟,你立刻出城,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东西送到云中城的李家当铺!亲手交给李掌柜!告诉他,这是天大的功劳,让他务必用最稳妥的渠道,送去金帐汗国!” “是!”随从接过木筒,重重地点了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城主府,书房。 赵峰正坐在桌前,慢悠悠地擦着自己的佩刀。 刀身雪亮,映出他平静的脸。 马康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将军!您……您就真把那要命的图纸给他了?”他终于忍不住,凑到赵峰面前,一张脸憋得通红,“那玩意儿要是真让黄金汗国那帮狗崽子给造出来了,咱们北疆可就……” “是啊将军!”袁弘也想不通,“咱们费了那么大劲,又是演戏又是抓人,怎么最后,反倒把图纸送出去了?” 赵峰没说话,只是用一块干净的绸布,把刀身擦得干干净净。 “锵”的一声,长刀归鞘。 他抬起头,看向焦躁的两个人,嘴角忽然笑了。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不把鱼钓上来,怎么收网?” 李校尉站在一旁,想了想,点了点头:“将军的意思是,那份图纸,只是为了引出李家当铺背后藏着的人?” “不错。”赵峰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云中城的位置上,眼神变得很冷,“高文广只是个急着立功的卒子,李家当铺也只是个中转站。我要的,是躲在他们背后,那个操控一切的人。” “只有让他们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功了,他们才会彻底放下戒心,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书房的角落。 是周通。 “将军,”他的声音很平稳,“王景的随从已经出城,我的人亲眼看着他进了云中城的李家当铺,把木筒交到了李掌柜手上。” “好!”马康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杀过去,把那当铺连锅端了!” “再等等。”赵峰摆了摆手,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等那份图纸,从李家当铺送出去。我要看看,他们会把这份大礼,送到谁的手上。” 他有预感,收网的时机,就在这一两天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书房里的气氛刚缓和下来,众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疯狂传来。 “将军!将军!!”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因为跑得太急,脸色惨白。 他高高举起手里一卷用火漆封口的文书,那上面,盖着云中城守将的紧急军情印信。 “将军!云中城……云中城八百里加急军报!” 书房里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 能动用这个级别的军报,绝对不是小事! 赵峰的脸色也是一变,他上前一步,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只看了一眼,他那张平静的脸,瞬间变得无比阴沉,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猛地爆发出来! 第138章 把疫区给我围死!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书房里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李校尉心里一紧,连忙凑了过去。 那份军报上的字迹潦草又慌张,只有短短一行字,却看得他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云中城西侧百里屯田区,一夜之间,爆发大规模怪病!” “上万屯田军民,高烧不退,浑身生出黑斑,呕吐不止,已……已经有多人暴毙!那样子,惨不忍睹!” “砰!”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整张脸都变了形。“他娘的!这是瘟疫啊!” 瘟疫! 这两个字重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在北疆,他们不怕胡人的刀,不怕冬天的雪,就怕这两个字。一场大瘟疫,能让一支军队无声无息地垮掉,能让几年的屯田成果全变成白地。 “怎么会这么巧……”李校尉脸色惨白,喃喃自语,“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在云中城……” 云中城是李家当铺的窝点,是赵峰准备收网的地方。屯田区又是整个北疆的命根子。敌人这一刀,正好捅在了最要命的地方。 书房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赵峰。 赵峰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刚才脸上那点冷笑早就没了,此刻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他身上的杀气也收了起来,整个人变得更加深沉。 “将军!”马康猛地抬头,眼睛通红,单膝跪下请命,“末将愿意带兵去云中城!就算是瘟疫,我也要把它给挡住!” “挡?你怎么挡?”赵峰终于开口,声音很平淡,“用刀去砍看不见的病?还是用人命去填那个无底洞?” 马康一下就说不出话了。是啊,碰上瘟疫,再猛的兵,也跟普通老百姓没区别。 “将军,那……那咋办?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和百姓就这么……”袁弘急得满头大汗。 赵峰慢慢走到沙盘前,目光在云中城和屯田区的模型上停了一会。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楚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 “马康!” “末将在!” “你立刻点齐五千铁骑,一人三马,带上十天干粮,马上出发去云中城!”赵峰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带着铁一样的无情,“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到了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把整个发病的屯田区,给我围起来!” “一道封锁线不够,就设两道!用刀枪弓箭,把那片地方给我封死!从你到那开始,不许一个人,一头牲口,一只老鼠跑出来!谁敢闯,不管是谁,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让马康浑身一震。他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赵峰。这意味着,要暂时把里面上万的军民,彻底放弃。 赵峰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点犹豫。“这是命令。北疆几十万人的安危,比那一个区一万人的命更重要。要是让这怪病传遍整个北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马康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看着赵峰那双冰冷的眼睛,最终,心里的不忍还是被军令压了下去。他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声音像打雷。 “末将……领命!” “李校尉!” “末将在!” “你守着定襄城,城防提到最高。另外,继续盯着驿馆里的高文广,他有任何动静,马上向我汇报。”赵峰的思路很清楚,“周通,李家当铺那条线不能断。继续盯着,我要知道图纸最后去了哪。” “是!” “是!” 李校尉和周通同时领命。 赵峰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林晚和书房角落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身上。那是军中唯一的大夫,宋先生。 “宋先生,你跟我走。林晚,你也一起。” 林晚想都没想,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峰转过身,从墙上摘下自己的刀和弓。“备马!我们也去云中城!” 半个时辰后,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冲出了定襄城。 马康的五千铁骑,像一股黑色的潮水,卷起满天灰尘,直奔云中城,他们的任务是封锁。 在他们后面,赵峰只带了林晚、宋先生和一百个最精锐的亲兵,快马加鞭地跟了上去。他们的马都是最好的西域名驹,速度比马康的大部队还要快。 官道上,马蹄声像打雷,夜风在耳边刮过。 所有人都没说话,气氛压抑得很。 “夫君。” 林晚的声音,在马蹄声里显得很清楚。她催马和赵峰并排走着,月光下,她漂亮的脸有点发白。 “嗯?”赵峰看着前面,沉声应道。 “你不觉得,这场病,来得很奇怪吗?”林晚的眉头紧紧皱着,“军报上说,怪病是一夜之间大规模爆发。正常的瘟疫,从有第一个病人到大面积传开,总要点时间。怎么会像说好了一样,同时发作?” 赵峰心里一动,他刚才光想着怎么控制局面,确实没注意这个不合理的地方。 林晚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冷静的分析:“而且,发病的地方太集中了。要是靠空气传递,为什么旁边的村子和军营,到现在都没事?” 她这几句话,像是一道光,让赵峰混乱的脑子瞬间抓住了重点! 是啊,这不像天灾,倒像是一场计划好的屠杀! “你的意思是……”赵峰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 林晚的目光,在黑夜里闪着智慧和冷静,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怀疑,问题,出在水里。” “军报上说的那片屯田区,我之前看过地图。那一块的军民,喝的都是附近几口大井里的水。只要在那些水井里下毒……”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 但赵峰已经全明白了。 一股比刚才更冷的寒意,从他后背升起,一下传遍全身。 如果真是投毒,那敌人的手段,已经狠毒到了超出想象的地步。他们这是要用上万无辜军民的命,来拖垮整个北疆! “高俅……黄金汗国……”赵峰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猛地一夹马肚子,胯下的战马叫了一声,速度又快了几分。 “驾!” 他的眼睛里,再没有一点迷茫,只剩下冲天的杀气。 他现在要做的,不光是去控制一场瘟疫。 他还要去揪出那个躲在暗处下毒的鬼! 然后,把他千刀万剐! 第139章 井水里有毒!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照在云中城西边的官道上,一点都不暖和。 空气里安静得吓人,黑色的骑兵队伍已经排成了一道墙,把前面的屯田区堵得严严实实。所有的长枪都对着里面,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马康顶着两个红眼圈快步迎了上来,嗓子都哑了,铠甲上全是灰和露水。 “将军,您怎么亲自来了!”他看到赵峰下马,满脸焦急。 “情况怎么样?”赵峰的声音很平静,他脱下披风递给亲兵,眼神越过马康,看向那片被封锁的区域。 “已经全围住了。”马康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声音里全是痛苦,“里面……里面已经全乱了。弟兄们只敢在外面喊话,没人敢进去。昨晚到现在,又抬出来了上百具尸体,都是活生生的人,前一天还在田里干活,说没就没了……” 他的眼眶更红了,这个在战场上流血都不哭的汉子,现在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赵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 “把隔离衣拿来。”他对身后的亲兵吩咐。 隔离衣就是用好几层泡过药汁的厚麻布做的,再戴个只露眼睛的头套,虽然简陋,但已经是北疆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将军,不行!”马康一把拉住他,“里面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万一……您要是出了事,咱们北疆就真的完了!” “我是北疆主帅,我的兵和我的民在里面受苦,我怎么能站在外面看着?”赵峰的语气不容商量,他甩开马康的手,在亲兵的帮助下,很快穿好了那身厚重的隔离衣。 林晚和头发花白的宋军医也穿戴好了。 “马康,守好外面。”赵峰的声音从头套下传出来,有点闷,但让人心里很踏实,“在我出来之前,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说完,他就带着林晚和宋先生,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道由长枪组成的封锁线,踏进了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地方。 一进去,一股混着草药味、呕吐物和腐烂的臭味就冲了过来,熏得人想吐。 眼前的景象太惨了。 一排排的营房和民居门口,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皮肤上全是黑斑,死的样子很吓人。偶尔有还没断气的,也只是躺在地上痛苦地哼哼,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几个负责收尸的辅兵也穿着隔离衣,他们麻木地把一具具尸体拖上板车,动作很僵硬。 活人的哭喊声,病人的呻吟声,混在一起,让人心里发堵。 赵峰的脚步没停,他的目光像刀一样,扫过眼前的每一个地方。林晚跟在他身后,那双清冷的眼睛里,也全是凝重。 宋军医则一刻没停,他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一具刚断气的尸体,翻看他的眼皮,按压他肚子上的黑斑,神情非常专注。 “将军,这边!”宋军医检查了三四具尸体后,站起来对赵峰招了招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口大井。 这口井是这片营区最主要的水源,现在井边却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被扔掉的水桶。 “我检查过,死的人症状都一样,但发病的轻重和快慢,跟他们住的位置有关系。”宋军医指着水井,声音急促,“越是靠近这几口主井的,发病越重,死得越快!” 这个发现,跟林晚在路上猜的一样。 赵峰的眼神一紧,快步走到井边,探头往下看。 井水很清,看不出什么问题。 “打一桶水上来。” 一个亲兵立刻放下水桶,很快,一桶清亮的井水被提了上来。 宋军医舀起一些,先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眉头紧锁。 “没有味道。” 他又用一根银针伸进水里,过了一会拿出来,银针还是亮的,一点都没变黑。 “不是金石类的剧毒。” 赵峰的目光落在那桶水上,沉声说:“把井底的淤泥捞上来。” 这道命令让几个亲兵有些犹豫,井底的淤泥,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要命的东西。 “快!”赵峰低喝一声。 几个亲兵不敢再犹豫,找来工具,费了老大劲,从井底捞上来一大桶黑乎乎的淤泥。 淤泥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腥臭,里面混着石子、烂树叶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军医不嫌脏,他直接伸手进去,把淤泥摊在地上,一点一点地仔细翻找。赵峰和林晚也蹲了下来,眼神锐利地在里面找。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所有人都快没耐心的时候,宋军医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从一堆黑泥里,小心翼翼地拈起了一片几乎泡烂了的、不完整的草叶。 那草叶是深褐色的,被水泡得发胀,上面还沾着滑腻的泥浆,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宋军医把那片烂叶子凑到鼻子下,只是轻轻闻了一下,那张本来还算镇定的老脸,一下子就白了。 “毒!” 他声音发颤,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将军,井水里有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峰,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全是惊恐和愤怒。他把那片草叶托在手心,声音因为激动抖得不成样子。 “是断肠草!不对……比断肠草更毒!这……这是西域来的一种很少见的毒草,叫黑腐根!” “这种毒草本身没颜色没味道,混在水里很难发现。人喝了之后,不会马上死,毒性会慢慢藏在身体里,破坏五脏六腑。等到毒性攒到一定程度,就会一下子爆发,高烧不退,浑身长满黑斑,那个症状……那个症状跟最凶的瘟疫,几乎一模一样!” 宋军医的话,像一个炸雷,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投毒! 真的是投毒! 赵峰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那几个亲兵甚至觉得呼吸困难,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他死死地盯着宋军医手里那片烂掉的草叶,脑子里,一个被忘了的词,猛地冒了出来。 神火教! 之前审问那些黄金汗国的俘虏时,他们就说过,黄金汗国最近拉拢了一个从西域来的神秘教派,叫神火教,最擅长的,就是用各种奇怪的毒和火器。 黄金汗国、高俅余党、李家当铺、神火教…… 还有那份刚刚送出去的,要命的假图纸!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片小小的毒草叶,全都串了起来。 这是一个连环套! 他们先是用假钦差来要图纸,吸引自己全部的注意力,让自己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马上就要收网了。 第140章 这药怎么是甜的? 就在自己最放松,最得意的时候,他们却在暗地里,用这种最恶毒,最下作的手段,对自己最根本的命脉——屯田区,下了死手! 他们要用上万无辜军民的命,来制造一场大混乱,动摇整个北疆的军心和民心! 好狠的手段! 好毒的心肠! 赵峰缓缓站起身,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帮畜生,该死!” 那片烂掉的草叶,揭开了一场伪装成天灾的人祸,也彻底点燃了赵峰的杀心。 “找到毒源只是第一步。”赵峰的声音平静的吓人,他让林晚用布把那片草叶小心包好,“现在,要救人。”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亲兵队长下令:“马上清空附近最大的院子,把所有能找到的药材都搬进去!另外,把宋先生的药箱和医书,一样不落,全都送来!” “是!” 命令很快被执行,一个屯田百户的院子在半个时辰内就被清空,成了一个临时的药房。 宋军医一头扎了进去,两天两夜没合眼。 院子里,几十个药炉排成一排,日夜不停地熬着药汤。浓烈的药味混着空气里的臭味,让人感觉更加压抑。 一碗碗颜色不同的汤药被送进病房,又被一盆盆脏东西端了出来,根本没什么用。 外面的亲兵不停进来,汇报着又死了多少人。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在药房里每个人的心上。 宋军医的头发本来就白了,现在更是乱糟糟的,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从井里捞出来的黑腐根,还有桌上用来试药性的一排瓦罐。 “不对……还是不对!”他倒掉一碗刚熬好的药汤,烦躁地抓着头发,“这个毒太阴了,药性一层套一层,普通的解毒法子只能管点皮毛,去不了根!要是用猛药,病人那虚弱的身子根本就扛不住!” “宋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法子。” 一个清冷又镇定的声音,在宋军医身后响起。 是林晚。 她这两天也一样没休息,一直陪在旁边翻看医书,漂亮的眼睛里也熬出了血丝。 宋军医回头,看见这位将军夫人正一脸严肃地指着一本医书上的内容。 “这个毒很霸道,在于它先伤人的根本,再毁掉五脏六腑。我们为什么非要想着怎么去解了这个毒呢?”林晚的声音很轻,但条理很清楚,“我们北疆的兵,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给他一碗热粥,他就能挺过来。” 宋军医的动作停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 林晚继续说:“这毒就好像一股冲进我们身体里的敌人,我们的身体已经被它冲垮了。这时候,我们最该做的,是先稳住自己的阵脚,想办法保住元气。只要我们自己不倒,耗也能把这股毒性给耗死!” “固本培元……扶正祛邪……”宋军医喃喃自语,眼睛越来越亮,他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就钻了牛角尖!这个毒虽然猛,但终究是没根的水,只要病人的元气还在,就能把它慢慢耗干!扶正!对,先扶正!” 他那张愁了好几天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希望。 思路一打开,事情就变得清楚了。 在林晚的提醒下,宋军医放弃了那些以毒攻毒的猛药,开始用甘草、黄芪、金银花这几种北疆最常见、药性也最温和的草药,重新调配方子。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 当第三天早上,一碗黑乎乎还冒着怪味的汤药,终于被宋军医小心地端了出来。 “成了!” 他的声音沙哑,但充满了藏不住的兴奋。 赵峰和几个将领马上围了上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只粗糙的瓦碗上。 这碗黑色的药汁,正关系着上万人的性命,关系着整个北疆的希望。 “药效怎么样?”赵峰沉声问。 “按理说,没问题!”宋军医一脸自信,但马上又有点犹豫,“只是……这毕竟是新方子,从来没用过。最好,能先找个人试试药。” 试药?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方子有问题,试药的人很可能没命。 找谁试?找那些快不行的病人?他们本来就剩一口气,喝了药死了,也分不清是药的问题还是病的问题。找个没病的人?谁又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 宋军医端着药碗,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 赵峰身边的亲兵们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脸上没一点怕的意思,但谁都知道,让他们上阵杀敌行,让他们喝这碗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药,心里也打鼓。 宋军医的目光,最后停在药房角落里,一个正在帮忙的,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学徒身上。 那小学徒被师父的目光一看,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药杵都差点掉在地上,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身体开始发抖。 “小六啊。”宋军医端着药碗,慢慢走到他面前。 “师……师父……”那个叫小六的学徒,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宋军医板起老脸,表情严肃,把那碗药递到小六面前,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小六啊,师父知道你怕死。” 小六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拼命点头。 “但是!”宋军医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股正气,“你我都是学医的,救死扶伤是我们的本分!现在北疆有难,百姓遭殃,正是我们站出来的时候!” 他拍了拍小六瘦弱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鼓励”。 “为了这北疆几万军民的命……为了不辜负赵将军的期望……师父……相信你!” 周围的将领们听了都有些动容,看小六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佩服。 小六彻底傻了。 他看着师父那张“为国为民”的严肃脸,又看了看周围将军们“佩服”的眼神,只觉得天旋地转。 自己这是……要为北疆牺牲了? 他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从宋军医手里接过了那只沉甸甸的药碗。 碗里的药汁黑乎乎的,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小六心一横,眼睛一闭,脑子里闪过爹娘的样子,嘴里念叨着“爹,娘,儿子尽忠了”,然后仰起脖子,把一碗药“咕咚咕咚”的全都灌了下去。 喝完之后,他把碗一扔,直挺挺地站在那,一副等着毒发身亡的样子。 整个药房,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憋着气,死死盯着他。 第141章 骨头一根根捏碎! 一息…… 两息…… 十息过去…… 小六还直挺挺地站着,只是脸上的表情,从准备赴死,慢慢变成了一丝奇怪。 他咂了咂嘴,又回味了一下。 “咦?”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师父,这药……怎么是甜的?” “噗嗤……” 站在旁边的林晚,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好像点燃了什么。 宋军医那张严肃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林晚走到小六身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好气又好笑地对宋军医说:“宋先生,您可真坏,拿自己徒弟开涮。这明明就是一碗浓甘草汤,怕他嫌苦,您还特意加了半勺蜂蜜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小六更是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没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认自己还活着,那张快哭出来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周围的将领们也是先一愣,随即都反应了过来,一个个强忍着笑意,肩膀不停地抖动。 敢情这位德高望重的宋军医,是拿自己的宝贝徒弟开涮呢! “咳咳!”宋军医老脸一红,连忙把碗从地上捡起来,梗着脖子强行解释道,“胡说!老夫……老夫这是在考验他的胆色!学医之人,胆色第一!连死都不怕,以后还有什么能难倒他?” 看着他那副嘴硬心虚的模样,众人再也忍不住,连赵峰那张一直紧绷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将这几日压在所有人头顶的阴霾,冲散了不少。 小六被师父宋军医罚去熬一百人份的甘草汤,赵峰脸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 他走出院子,看着远处被封锁的营区。吊住性命只是第一步,不把下毒的人找出来,事情就没完。 “周通。”他喊了一声。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属下在。” “我要知道是谁往井里投毒的。”赵峰的声音很冷,“把你的斥候都撒出去,对整个云中城,给我挨家挨户地查。”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重点是最近一个月新进城的流民,把他们每个人的底细都给我查清楚,从哪来,见过谁,干过什么,一点都不能漏。” “明白。”周通的身影又消失在了阴影里。 命令一下,几百个斥候就散进了云中城的各个角落,客栈、酒馆、贫民窟,什么地方都不放过。 与此同时,宋军医的药也分发了下去。 病情没有立刻好转,但至少没人再死了。那些在高烧和呕吐中挣扎的军民,喝了药之后,虽然还是虚弱,但人清醒了,痛苦的呻吟也少了很多。 大家心里的恐慌也少了很多。 可赵峰坐在临时指挥所里,表情却一天比一天冷。 他在等。 等周通的消息。 第三天傍晚,周通终于回来了。 他没多说废话,直接把一份卷宗放在赵峰桌上。 “将军,人可能找到了。” 赵峰打开卷宗看了看。 上面记着一个人的信息。 这个人叫王二,说是关内遭灾逃过来的农户,半个月前到的云中城,被安排在屯田区外面的草棚里住。 “他有什么可疑的?”赵峰问。 “三点。”周通回答得很干脆,“第一,他说自己是农户,但我的人看了,他手上没有干农活的老茧,虎口倒是有层薄茧,像是常年握兵器或者工具留下的。” “第二,他跟周围的流民合不来,从来不跟人说话,每天除了领点吃的,就一直待在草棚里。而且,他的眼神不像别的流民那么麻木,反而一直很警惕。”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周通的声音低了一些,“就在半个时辰前,我的人在他住的草棚床板下面,发现了一个油布包。里面,是一些晒干的,还没来得及处理的……” 他没说下去,只是看着赵峰。 赵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气。 “黑腐根的渣子。”他替周通说完了。 “是。” “人呢?” “已经带来了。” 周通一挥手,两个斥候就押着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穿着破烂的粗布衣服,脸上抹了锅底灰,看着跟普通的流民没什么两样。 他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对着赵峰拼命磕头,哭喊着: “将军,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就是个逃难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演得挺像,看着确实很害怕。 赵峰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说话。 袁弘的暴脾气却上来了,他走上前,高大的身子一下就把那个叫王二的男人给罩住了。 “闭上你的臭嘴!”袁弘瓮声瓮气地吼道,“老子没空听你在这里哭!” 王二被他吓得一哆嗦,哭声卡在了喉咙里。 “我……我真的冤枉……” 袁弘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慢慢抬起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拳头带起的风把男人脸上的灰都吹掉了一层。 “看到了吗?”袁弘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我以前用这只手捏碎过胡人的脑袋。现在我想试试,能不能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的,全都捏成粉。” 他弯下腰,凑到男人耳边,低声说: “你可以继续喊冤。你每喊一声,我就掰断你一根手指头。喊完十声,就换脚趾头。等手脚都没了,我就开始敲你的膝盖骨,然后是胳膊……我会让你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块骨头,是怎么一点点碎掉的。你觉得,你能撑到第几根?” 那个叫王二的男人身体开始发抖,牙齿咯咯作响,裤裆很快湿了一片。 袁弘的这番话让他彻底崩溃了。 赵峰一直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那个装了毒草渣的油布包,在手里抛了抛。 这一下,男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我招!我招!别动手!我说!我全都说!” 男人彻底崩溃了,他趴在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再也没有刚才的样子。 “我……我不叫王二!我根本不是什么关内流民!”他声音发抖,为了活命,什么都往外说。 “我是……我是黄金汗国大汗亲卫军下面的探子!我叫塔拉!” 黄金汗国! 这四个字一出来,屋子里的气氛更冷了。 袁弘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通红的眼睛里全是怒火。 “毒,是你下的?”赵峰终于开口,声音冰冷。 第142章 我们都被耍了! “是……是我……”塔拉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半个月前,我接到命令,扮成流民混进云中城。那毒药,也是上面的人给我的,他们让我找机会,把药投进屯田区的水井里,制造一场大瘟疫,让你们北疆大乱……” “上面的人是谁?”赵峰追问。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塔拉害怕的摇头,“跟我接头的人,一直蒙着脸,我只知道他不是我们草原人,他的汉话说得很好,而且他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烧香的味道。” 烧香的味道? 赵峰的瞳孔缩了一下,他想到了神火教。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其他人藏在哪?” “没了……就我一个……”塔拉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们说,干完这一票,我就能拿到一大笔钱,回草原买牛买羊……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啊!将军饶命!饶命啊!” 赵峰慢慢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塔拉感觉一股压力从头顶压下来,连头都不敢抬。 “为了钱,你害死了上千个无辜的军民,让上万人受尽折磨。”赵峰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柄冰冷的锥子,扎进塔拉的心里,“你说得对,你只是个拿钱办事的。” 赵峰转过身,重新走回桌案后坐下,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拖下去。把他带到屯田区,就在那口井边。我要让所有活下来的军民都亲眼看着。凌迟。” 这两个字从赵峰的口中说出,塔拉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地。他脸上因为恐惧而扭曲,汗水和眼泪混合着黑灰,冲刷出几道狼狈的沟壑。 “不……不要……”他发出了绝望的哀嚎,“将军!将军饶命!我说!我还有事没说!是更有用的事!” 袁弘那只砂锅大的拳头停在半空,他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已经吓到失禁的草原汉子,眼中满是鄙夷,但他没有动手,只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赵峰。 赵峰没有看塔拉,只是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轻轻吹了吹浮沫。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你还有最后一次,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的机会。” 这平淡的语气,在塔拉听来,却像是救命的稻草。 他趴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前挪了几步,声音尖厉又急促:“是李家当铺!云中城李家当铺的李掌柜!是他找到的我!那毒草,也是他给我的!他说只要我把这东西投进屯田区的水井,就能让你们北疆大乱,动摇将军您的根基!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一大笔钱,送我出关!” 这个名字一出,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赵峰身上,他们都清楚,这个当铺,正是高文广那条线的关键中转站。 “又是他?”马康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咬牙切齿地道,“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娘的,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赵峰的面色没有变化,只是静静的听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塔拉见状,生怕自己的情报分量不够,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与那个神秘掌柜接触的每一个细节,他必须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换取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 “他……他还说过!”塔拉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我投毒之后去找他,他很高兴,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他当时拍着我的肩膀,很得意地炫耀!” 书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塔拉不敢有丝毫停顿,用最快的速度模仿着当时李掌柜那副志得意满的语气。 “他说我们草原人就是一根筋,只会打打杀杀,不懂得什么叫双重保险!” “他说,就算京城来的那位王大人失手了,没能从赵峰手里拿到雷神炮的图纸,也根本没关系!” 塔拉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得有些尖锐,他抬起头,那双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峰,将那句让他都感到心惊肉跳的话,一字不差的吼了出来! “因为他说他早就通过别的路子,弄到了一份真正的火炮图纸!一份比王大人要去骗的那份,更完整,更厉害的图纸!” 这句话,让马康和袁弘二人的表情瞬间凝固,脸上刚刚抓住真凶的喜悦荡然无存。 李校尉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猛地看向赵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双重保险。 所有人都以为,高文广索要图纸是敌人的主攻方向,投毒是牵制注意力的阴谋。 可现在看来,他们全都错了! 高文广的行动,从一开始,或许就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一个吸引了赵峰和整个北疆高层全部注意力的诱饵。 他们真正的杀招,是那份早就已经到手,不知藏在何处的真正图纸! 李家当铺,也根本不是什么中转站,它是两条毒计交汇的核心,是整个阴谋的心脏。 这一刻,赵峰终于明白,为何敌人会用投毒这种极易暴露,又惨无人道的手段。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叫塔拉的探子会不会被抓住,他们甚至可能就是希望自己被抓住,然后顺藤摸瓜,查到李家当铺。 当赵峰以为自己掌控全局,准备对李家当铺收网的时候,或许那份真正的图纸,早就已经踏上了送往草原金帐的最后一段路。 赵峰缓缓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 “啪”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书房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慢慢地站起身。 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马康和袁弘这两个在尸山血海里打滚的悍将,在感受到这股杀气的刹那,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后背的寒毛根根倒竖。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将军。 那不是战场上对敌时的暴烈杀意,而是一种要将天地都冻结的绝对冷静,一种源自九幽深渊的森然寒意。 被愚弄了。 从高文广踏入定襄城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落入了一个对方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每一步,似乎都在自己的算计之内,可实际上,却又都在对方更大的算计之中。 那份自己精心准备的,足以让黄金汗国炸膛的假图纸,此刻就在李家当铺。 而另一份,足以威胁整个大宋北疆安危的真图纸,同样也在李家当铺。 现在,已经不是钓鱼收网的时候了。 而是要用最快,最狠的手段,在两条线都彻底失控之前,将那个毒瘤,连根拔起。 第143章 扮猪吃虎! “李校尉。”赵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末将在!” “接管云中城防务,从现在开始,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任何企图冲撞关卡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李校尉的心脏狂跳,他知道,将军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赵峰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马康和袁弘。 “你们二人,立刻点齐本部最精锐的甲士,一人三马,以最快的速度,将李家当铺给我围起来!我要那地方,连一只老鼠都不能跑出来!” “是!”马康和袁弘二人轰然应诺,眼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最后,赵峰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上。 “周通。” “属下在。” “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赵峰走到墙边,取下了那柄许久未曾动用的,陪伴他从一个小兵杀到将军之位的战刀。 “锵”的一声,刀锋出鞘,一抹雪亮的寒光,照亮了他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眸。 “今天晚上。” “我要让李家当铺,从这座城里,彻底消失。” 云中城,临时帅府。 塔拉的尸体刚被拖出去,书房里那股骚臭味还没散尽,空气冰冷。 一张云中城的地图摊在桌上,李家当铺的位置被一个红圈死死圈住。 “将军,俺带人冲过去!半个时辰之内,保证把那狗娘养的李掌柜,连着他的当铺,一起给你踏平了!” 马康一挥粗壮的胳膊,桌上的烛火都晃了晃。他眼睛发红,恨不得现在就把那李掌柜给撕了。 赵峰从地图上抬起头,看着马康,摇了摇头。 “强攻?” “李家当铺在朱雀大街,那是云中城最热闹的地方,周围全是商铺和民居。你带兵这么一冲,先不说能不能在对方销毁图纸前得手,光是造成的混乱和伤亡就没法收拾。” 赵峰的声音很平静,但众人听了都心里一沉。 “惊动了他们是小事,要是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在城里放火,或者把图纸毁了,我们这几天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袁弘在一旁瓮声瓮气地问:“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帮杂碎,拿着咱们的命根子跑了吧?” “跑?” 赵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跑不了。”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从城门到李家当铺,又从当铺后巷连到几条小路。 “既然敌人喜欢演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一场更大的。” 赵峰扫视在场的将领,眼神里的冷静让众人心里发毛。 “袁弘。” “末将在!”袁弘挺直了胸膛。 “你立刻去军中,挑一千个身手最好、脑子最灵光的弟兄。脱下军装,换上最破的衣服,再把脸上身上都抹上泥。”赵峰的声音不快不慢,却带着命令的口吻,“我要你,扮成押送这批奸细流民的军官。” “奸细流民?”袁弘一愣,没明白。 “没错。”赵峰的手指,重重的点在李家当铺的位置上,“你们就大摇大摆地,从朱雀大街穿过去。到了李家当铺门口,你就说城里牢房满了,紧急征用当铺关押重犯,第一时间,把整个当铺给我围起来!” 李校尉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用一个正当理由,直接接管当铺。 这样既不会惊动对方,又能快速合围,把人困死在里面。 “那……那俺们围住之后呢?”袁弘的眼睛亮了,他大概明白了赵峰的意思。 赵峰看向角落里的周通。 “周通。” “属下在。” “李家当铺开了这么多年,肯定有地道暗门。我要你带着你手下最精锐的斥候,在袁弘他们动手前,就从这些暗处潜进去。你的任务,是找到那两份图纸,控制住当铺的后院和所有出口。” 袁弘从正面吸引注意,周通从暗处潜入控制出口,内外夹击。 “将军放心!”袁弘一拍胸脯,声音响亮,“这活儿俺熟!不就是演戏吗?俺老袁保证演得比那个姓高的钦差还真!绝对误不了您的事!” 马康在一旁有些羡慕,嘟囔了一句:“他娘的,怎么这种好事,都让这夯货给占了!” 赵峰没理会他们,严肃地看向袁弘。 “袁弘,我再说一遍。” 他加重了语气。 “你的任务,是把人带到位置,用最快的速度,把当铺给我围死。没有周通那边的信号,就算里面的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也绝对不能动。听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袁弘拍着胸脯保证,“将军您就瞧好吧!俺老袁虽然性子急,但正事上从没掉过链子!您说不动,俺就是一根木头桩子,也得给您死死钉在那儿!” 赵峰看着袁弘,心里总觉得有点不踏实。 “李校尉。” “末将在。” “你负责接管云中城的防务,从现在开始,全城戒严。四门紧闭,许进不许出。任何企图冲撞关卡的人,不管是谁,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行动时间,定在亥时。”赵峰的目光扫过众人,“那个时候,街上人少,最适合动手。” …… 夜色深沉,云中城一片黑暗。 城西大营,一个偏僻的角落。 一千名北疆军最精锐的士兵,正别扭地脱下铁甲,换上一身身发馊的破烂衣服。 “他娘的,这衣服比老子的马嚼子还臭!” “小声点!没听将军说吗,咱们现在是奸细!” “排长,你脸上这灰抹得也太匀了,跟唱戏的似的。” 袁弘背着手,在一排排士兵之间来回走动,嘴里骂骂咧咧,却充满了干劲。 “都给老子把腰弯下去!一个个站得跟枪杆子似的,谁信你们是流民?” 他一脚踹在一个站得笔直的士兵屁股上。 “还有你!脸上的灰再多抹点!要那种几天没吃饭,饿得头晕眼花,刚从泥地里爬出来的感觉!懂不懂!” 他又抓起一把锅底灰,糊在另一个士兵的脸上。 “那个谁!把你那双新发的军靴给老子换了!穿这么好的鞋,你是想告诉别人,你是来抄家的吗?” 整个营地里都是袁弘的吼声和士兵们压抑的笑声,原本严肃的军营变得像个戏班子后台。 亥时,将至。 打更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响起。 一千名扮成流民的士兵,被几十名同样衣衫不整,但手里拿着腰刀的“军爷”驱赶着,踉踉跄跄地走上了朱雀大街。 他们垂着头,脚步蹒跚,看起来麻木又绝望。 第144章 不等了开席! 袁弘骑在一匹瘦马上,故意把头盔戴得歪歪斜斜,身上的甲胄也解开了几处,手里提着马鞭,不时在空中甩个鞭花,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催促着,活脱脱一个嚣张的军官。 长长的队伍,在寂静的街道上缓缓移动,目标直指那座灯火通明的李家当铺。 在他们头顶的屋顶上,一道道黑影快速掠过,悄无声息地潜向当铺后院。 城南的钟楼顶上,赵峰一身黑衣,拿着千里镜,目光锁定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当铺。 在他身旁,马康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 “将军,袁弘那夯货……靠得住吗?”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底的担忧。 赵峰没有回答,只是将千里镜的焦距,调得更清晰了一些。 镜中,袁弘那支“押送队伍”的前锋,已经走到了李家当铺那高大的门脸之下。 好戏,开场了。 亥时。 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敲了三下,更夫有气无力的吆喝声,很快被晚风吹散。 云中城在戒严令下,比往日任何一个深夜都更加寂静。 朱雀大街上,此刻空无一人,只有两侧商铺挂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影。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死寂。 “都他娘的给老子走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挨鞭子是不是!” 袁弘粗犷的咆哮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骑在一匹瘦马上,身上的铠甲松松垮垮,头盔歪在一边,手里提着一根牛皮长鞭,不时在空中甩出一个响声,十足一个嚣张的军官样子。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 那是一千名由北疆军精锐假扮的流民。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脸上涂满泥灰,佝偻着腰,垂着头,步履蹒跚地向前挪动,看起来麻木又绝望。 但他们破烂衣服下依旧挺拔的身形,和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队伍吵吵嚷嚷,一路向着朱雀大街的尽头走去。 他们的目标,是那座在整条街上都显得很显眼的建筑——李家当铺。 当铺门口,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照亮了那块“李家当铺”的黑漆牌匾。 队伍的喧哗,早已惊动了当铺里的人。 厚重的大门前,十几个手持水火棍的护院家丁排成一排,紧张地盯着这支队伍。为首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脸上带着警惕的笑,冲着袁弘拱手。 “这位军爷,不知深夜带着这么多人,来我们李家当铺有何贵干?天寒地冻地,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李家也愿意为军爷分忧。” 他话说得客气,但那双乱转的眼睛,却不住地往袁弘身后的流民身上瞟,一只手已经悄悄背到身后,似乎在打着手势。 按照赵峰的计划,袁弘此刻应该下马,与这管事周旋,用“征用场地关押奸细”的由头稳住他们,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前门,为后院的周通争取时间。 袁弘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将路上背熟的那套说辞搬出来。 可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块被灯笼照得刺眼的牌匾上。 “李家当铺”。 就是这四个字。 一瞬间,屯田区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冲进了他的脑海。那些浑身黑斑、痛苦挣扎的弟兄,那些抱着冰冷孩子的妇人,还有宋军医熬红的眼睛和赵峰冰冷的脸,一下子都冒了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源自这座富丽堂皇的当铺。 源自于里面那个心肠歹毒的李掌柜! 一股火气“腾”的一下,就从袁弘的脚底板,直冲上来! 演戏? 演他娘的什么戏! 等信号? 还等个屁的信号! 老子现在就想把这狗屁当铺给拆了,把里面那个姓李的狗东西揪出来,一拳一拳,活活捶成肉泥! 袁弘的眼睛更红了,胸膛剧烈地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军爷?军爷?” 那管事见他半天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牌匾,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有些发毛,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这一问,彻底点燃了袁弘。 “去你娘的军爷!” 袁弘一声怒吼,他猛地一伸手,竟一把从旁边一个假扮流民的士兵手里,将那面用来联络的铜锣给夺了过来! 那士兵人都傻了,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将军,信号……” “老子现在就给你发信号!” 袁弘双臂肌肉坟起,青筋暴起,他将那面沉重的铜锣高高举过头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锣心,狠狠地砸了下去! “铛——!” 一声刺耳的巨响,在寂静的夜空下炸开! 那声音极大,整条朱雀大街仿佛都在这一声巨响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当铺门口那十几个护院,被这一下吓得脸色煞白,手里的棍子都差点没拿稳。 周围已经熄灯的民居和商铺,“呼啦啦”一下,亮起了成片的灯火,无数扇窗户被推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满是惊疑。 那一千名训练有素的流民,也在这一刻,集体愣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计划……不是这样的啊! 不是说好要对峙拖延,等周通将军的信号吗? 怎么……怎么就提前开席了? 与此同时。 李家当铺后院,一道漆黑的院墙顶上。 周通和他手下最精锐的十几名斥候,如同壁虎一般悄无声息地贴在墙头,正准备翻身而入。 那一声震耳的锣响,毫无预兆地传来。 周通脚下一个不稳,差点从墙头上栽下去。他稳住身形,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他猛地扭过头,望向传来锣声的前院方向,整个人都愣住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憨货! 城南,钟楼之顶。 夜风呼啸,吹得赵峰的衣袍作响。 他手持千里镜,正冷静地观察着李家当铺门前的一举一动。 当他看到袁弘一把夺过铜锣时,心中就咯噔一下。 下一刻,那刺耳的锣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马康站在他身后,手里的刀柄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听到这声锣响,他那张粗犷的脸,瞬间就绿了。 “完了!”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哀嚎起来。“这夯货!俺就知道!俺就知道他靠不住!” 赵峰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 千里镜冰冷的镜身,因为他手掌的微微颤抖而轻轻晃动着。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这一刻,变得冰冷。 计划,彻底乱了。 第145章 鸡犬不留! 那一声刺耳的锣响,让整条寂静的朱雀大街瞬间炸开了锅。 “杀!” 袁弘双眼血红地瞪着当铺大门,他扔掉铜锣,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壮硕的身躯落地发出一声闷响。他拔出腰间的鬼头大刀,刀锋直指前方,发出了一声咆哮。 “北疆军!给老子踏平这里!” 这声咆哮就是命令。 他身后,那一千名装成流民的士兵,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他们的腰杆立刻挺得笔直,麻木的眼睛里迸射出饿狼般的凶光。士兵们扔掉手里的破碗棍子,同时从破烂的衣衫下,抽出了一柄柄寒光闪闪的短刀和手斧。 一股冰冷的铁血煞气冲天而起。 这哪里是流民,分明是一支虎狼之师! “杀!” 一千人的齐声怒吼,汇成一股洪流,朝着李家当铺那扇朱漆大门狂涌而去。 当铺门口的十几个护院家丁,脑子里还嗡嗡作响,下一刻,就看到了一片由刀锋和狰狞面孔组成的浪潮。 “敌……敌袭!” 那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就被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北疆士兵一脚踹在胸口。他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门柱上,口中鲜血狂喷,当场没了声息。 那十几个护院根本来不及抵抗,在这支百战精锐的面前,一个照面就被撕得粉碎。 “轰!” 那扇坚固的朱漆大门,在几十名士兵的合力撞击下,门栓断裂,轰然向内倒塌。 袁弘一马当先,提着鬼头大刀第一个冲了进去。 “姓李的狗东西!给老子滚出来受死!”他的咆哮声在大堂内回荡。 与此同时,当铺内院深处的一间密室里。 李掌柜那张胖脸已经找不到一丝血色,惨白一片。 那声锣响,对他来说就是催命的钟声。 败了,败得如此突然。 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知道自己完了。 “快!快!”他尖叫起来,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烧了!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烧了!账本!信件!一样都不能留!” 他的几个心腹手下同样满脸惊惶,手忙脚乱地打开暗格,将里面的账本、书信全都抱了出来,扔进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铜制火盆里。 火盆里的干柴浸透了火油,一名心腹颤抖着手将火折子扔了进去。 “呼——” 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窜起半人多高,瞬间将那些纸张吞噬。 “图纸!还有图纸!”李掌柜指着墙角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嘶哑地吼道,“把那两份图纸,也给我烧了!快!” 一名心腹立刻冲过去,打开盒子,从里面抓出两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卷,想也不想就朝着熊熊燃烧的火盆狠狠扔了过去。 就在那两卷羊皮卷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即将落入火海的刹那,一道黑影从房梁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落下。 是周通。 他甚至没去看房间里那些人,那双不起波澜的眼睛里,只有那两卷正在坠落的羊皮卷,和那盆吞吐着火舌的火盆。 来不及了。 周通人在半空,右手已经化作一道残影,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锋利的匕首。 手腕一抖,匕首化作一道乌光,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钉在了那名扔出图纸的心腹的手腕上。 “啊!” 那心腹发出一声惨叫,手腕被匕首洞穿,鲜血飞溅。 可这一下,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其中一卷羊皮卷已经一头扎进了火盆之中,火焰瞬间舔上了羊皮卷的边缘,将其烧得焦黑卷曲。 周通的瞳孔缩成了针芒。 他落地的瞬间,脚尖在地面重重一点,整个身躯如同离弦之箭,竟直直地朝着那盆烈火冲了过去。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整条右臂直接伸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盆之中。 “滋啦——” 一声皮肉灼烧的声音响起,一股焦糊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可周通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的手在火焰中精准地一捞,死死抓住了那卷已经被点燃的羊皮卷,然后猛地抽了出来。 他的右臂从手掌到手肘一片焦黑,衣袖早已化为灰烬,皮肤上更是燎起一片恐怖的白色水泡。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苦,左手在燃烧的羊皮卷上飞快拍打了两下,将上面的火焰扑灭。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头,冰冷的眸子扫向了房间里那几个已经吓傻了的心腹。 “图纸,我拿到了。”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那几个心腹看着这个从火焰中取物,手臂被烧成焦炭却面不改色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还是人吗?! 周通没有理会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那卷被烧得有些残破的羊皮卷缓缓展开。焦黑的边缘之内,是一幅无比精密的器械构造图,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数据。 是真正的雷神炮图纸。 周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许,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卷掉落在地上的羊皮卷上。 他将其捡起展开,里面画的正是赵峰亲手绘制的那份假图纸。 两份图纸,一份不差,全部到手。 他心想,幸好袁弘那夯货虽然鲁莽,但那声锣响确实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让后院防备空虚,否则自己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得手。 周通将两份图纸小心揣入怀中,那条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右臂,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竹哨,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啾——” 一声尖锐短促的鸟鸣,穿透了前院震天的喊杀声,冲天而起,清晰的传入了城南钟楼之上,那个一直迎风而立的身影耳中。 钟楼顶端。 赵峰一直举着千里镜,那张脸在听到锣响的那一刻,已经冷得如同玄冰。当他看到李家当铺的后院窜起黑烟和火光时,握着千里镜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们要毁掉图纸。 就在这时,那一声熟悉的,代表“任务完成”的鸟鸣穿透了夜空。 赵峰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他眼中的怒火褪去,只剩下森然的杀意。 赵峰转过身,看着身旁一脸焦急的马康,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传令下去。” “李家当铺,鸡犬不留。” 第146章 我被自己人卖了? 那一声尖锐的鸟鸣,穿过了朱雀大街的喧闹。 钟楼顶上,赵峰那张冰冷的脸,在听到这声鸟鸣后,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成了。 与此同时,李家当铺的后院密室里,周通刚把两卷图纸塞进怀里,厚重的石门就被外面的人用重物狠狠撞开。 “图纸!图纸被抢了!杀了他!” “别让他跑了!” 几十个拿着刀棍的护院冲了进来,他们是李掌柜养的死士,很清楚图纸丢了是什么下场。 周通身后的十几个斥候立刻反应过来,挡在周通身前,组成了一道人墙。 “保护将军!” 冰冷的短刀在火光下闪着光。 狭窄的密室里,一场血腥的白刃战瞬间爆发。 “噗嗤!” 一个斥候的短刀划开了一个护院的喉咙,鲜血喷了出来。可他自己的肩膀也被另一个护院的铁棍砸中,发出一声骨头裂开的闷响。 这里地方太小,躲不开,只能硬碰硬地用命换命。 周通站在人墙后面,脸色平静,那条被烧伤的右臂垂在一边,好像没有知觉。他的左手死死地按着胸口,感受着里面两卷图纸的轮廓。 他的任务,是把这两份图纸完好无损地带出去。 “滚开!都给我滚开!” 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尖叫。 李掌柜那肥胖的身体推开挡路的护院,那张胖脸因为愤怒和害怕,已经完全扭曲。 他看到了周通,也看到了周通怀里露出来的一角羊皮卷。 那是他的命! “把图纸还给我!” 李掌柜吼叫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胖大的身体竟然很敏捷,朝着周通扑了过来。 他绕开了正面打斗的人群,从一个很刁钻的角度,直接冲向周通的侧面。 几个斥候想回来帮忙,却被面前的敌人死死缠住。 眼看那把匕首就要刺进周通的肋下。 周通的瞳孔缩了一下,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来,准备用胳膊硬抗。 可就在这时。 意外发生了! 站在李掌柜旁边,一个看起来忠心耿耿,正拿着刀和斥候拼命的护院头子,在李掌柜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 那护院头子穿着厚底布靴的右脚,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轻轻伸了一下。 这个动作十分隐蔽。 正拼命往前冲的李掌柜,根本没防备身边的自己人会下黑手。 他的脚踝被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 “哎哟!” 一声惨叫。 这位在云中城呼风唤雨的李大掌柜,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脸朝下向前扑了出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李掌柜的脑袋,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旁边一根支撑房梁的石柱上。 他肥胖的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脑袋上一道血痕慢慢流下。他抽搐了两下,眼皮一翻,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整个密室,因为这突然的一幕,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喊杀声停了。 兵器碰撞声也停了。 不管是拼命的斥候,还是发疯的护院,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伸脚的护院头子,和那个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李掌柜身上。 就连周通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都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准备格挡的左手还僵在半空,眼神里全是错愕。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准备牺牲自己一条胳膊。 可他万万没想到,危机会用这种方式被化解掉。 “铛啷。” 一声脆响打破了安静。 那个伸脚绊倒李掌柜的护院头子,慢慢地把手里的长刀扔在了地上。 他没看得上昏死的李掌柜,而是转过身,面对着周通和那十几个警惕的斥候。 他猛地一挺胸,双脚并拢,对着周通,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抱拳礼。 “将军!”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激动,声音都有些发抖。 “俺叫张铁牛!是云州卫的老军户!三年前俺爹病重,借了这狗东西的印子钱,还不上了,才被他们逼着来当护院的!” 张铁牛指着地上昏死的李掌柜,眼里全是恨意。 “俺早就看这帮吃里扒外的杂碎不顺眼了!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三年!”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周通和他手下的斥候,彻底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铛啷!” “铛啷!” “铛啷!” 密室里,响起了一片兵器落地的声音。 剩下的那十几个护院,一个接一个地扔掉了手里的刀棍,然后齐刷刷的转过身,对着周通的方向抱拳行礼。 “俺也一样!” “将军!俺也是被逼的!俺家婆娘被他们扣了!” “俺是良民啊!俺是被冤枉的!” 一时间,整个密室里,到处都是喊着要投降的声音,场面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周通:“……” 十几名北疆斥候:“……” 他们看着眼前这群前一秒还喊打喊杀,下一秒就争着投降的护院,再看看地上那个被自己人一脚绊晕的倒霉蛋李掌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仗……就这么打完了? 周通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难得地抽动了一下。 前一秒还喊打喊杀的死士。 下一秒就争先恐后地成了起义英雄。 而那个被他们保护的核心人物,则被自己人一脚绊倒,撞晕在了石柱上。 这仗打的……实在是有些离谱。 “将军,这……”一个斥候凑到周通身边,看着那群抱拳行礼、高喊“俺也一样”的护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通的目光,从那个带头起义的张铁牛脸上扫过,又落到地上昏死过去的李掌柜身上。 他那条被烧得焦黑的右臂,此刻才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可他只是眉头皱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全部带走。” 周通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 斥候们立刻行动起来,将那群“起义”的护院和昏迷的李掌柜全都捆了起来。 张铁牛很配合,甚至还主动帮忙指认了几个李掌柜的真正心腹。 …… 半个时辰后,云中城临时帅府。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马康和袁弘二人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脸上的怒气还没消。 袁弘那一嗓子虽然打乱了计划,但也确实起到了奇效,整个李家当铺的抵抗力量几乎在瞬间土崩瓦解。 赵峰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 他面前的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卷羊皮图纸。 一卷完好无损,是那份假的。 另一卷边缘焦黑,带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但核心的图样和数据都还在。 第147章 他竟想让整个大宋陪葬! 周通站在一旁,那条受伤的右臂已经被宋军医用白布草草包扎起来,吊在胸前。 “哗啦——” 一盆冷水,被亲兵狠狠泼在地上一个肥胖的身体上。 “咳!咳咳!” 李掌柜猛地呛了几口水,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周围一圈明晃晃的刀枪,和几张冷得像冰块的脸。 尤其是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 赵峰。 李掌柜的身体抖得像筛糠,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李掌柜,别来无恙啊。”赵峰的声音很轻,却让李掌柜浑身一哆嗦。 “将……将军……饶命……饶命啊!” 李掌柜手脚都被捆着,只能像条蛆一样在地上蠕动,拼命磕头,“这……这都是误会!我……我是被逼的!我也是良民啊!” “良民?” 马康一步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背上,那巨大的力道让李掌柜的骨头都发出了咯吱的声响。 “你他娘的也配叫良民?”马康的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吼道,“说!那份真的图纸,你是从哪弄来的?还有投毒的事!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啊!疼!疼!”李掌柜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他现在只想活命。 什么忠诚,什么秘密,在死亡面前,一文不值。 “是……是高太尉!” 李掌柜趴在地上,声音因为痛苦和恐惧而变得尖厉,“是高太尉倒台之前,就安排好的!他……他早就把一套火炮的图纸,给了我!让我找机会,送去黄金汗国!” 高俅! 这个名字一出,书房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马康和袁弘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黄金汗国之前仿造出来的轰天雷,也是你干的?”赵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已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是……是……” 李掌柜不敢有丝毫隐瞒,“高太尉不仅给了图纸,还……还通过我的路子,偷偷送了一批大宋最顶尖的火器匠人出关!” “轰!” 这个消息,像一个炸雷,在马康和袁弘的脑子里炸开。 他们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目眦欲裂。 通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通敌了! 这是在挖大宋的根! 怪不得黄金汗国那些狗崽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仿造出轰天雷! 原来不光有图纸,连造东西的人,都是高俅亲手送过去的! “这个畜生!这个卖国的畜生!”袁弘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拳头就想砸下去。 “让他继续说。”赵峰拦住了他。 李掌柜感觉到背上的压力一松,连忙大口喘着气,为了活命,他把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倒。 “高太尉……他和黄金汗国的大汗有约定!” “什么约定?!”马康吼道。 “高太尉帮黄金汗国提升武备,帮他们……帮他们打下北疆!” 李掌柜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了赵峰那张越来越冷的脸。 “作为条件……黄金汗国的大汗承诺,将来……将来若是能攻破汴梁,建立新朝……就会让高太尉手下的那些旧部,全都官复原职,甚至……甚至封王拜相,成为开国功臣!” 死寂。 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马康和袁弘彻底愣住了,他们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想过敌人很恶毒,却没想过,能恶毒到这种地步。 这不是通敌卖国。 这是要颠覆整个大宋! 他们要把这天下,卖给胡人,只为了换取自己将来的荣华富贵! 赵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高俅倒台之后,他的那些党羽还能在暗中兴风作浪。 为什么黄金汗国的实力会突然暴涨。 为什么他们会对北疆,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不是一座城,一个北疆。 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天下。 而自己,只是挡在他们卖国道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我宰了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 袁弘最先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再也控制不住,一脚就朝着李掌柜的脑袋狠狠踹了过去。 “将军饶命!!” 李掌柜吓得魂飞魄散,就在那只大脚即将踹到他脸上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尖叫。 “别杀我!我还有军情!一个天大的军情!是黄金汗国的主力动向!” 袁弘那只灌满了怒火的大脚,在距离李掌柜鼻尖不到半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带起的劲风,将李掌柜脸上混合着血水的冷汗都吹得向后飞溅。 “让他说。” 赵峰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一道军令,让袁弘咬着牙,缓缓收回了脚。 李掌柜如蒙大赦,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生怕晚了半秒,自己的脑袋就会像个烂西瓜一样被踩爆。 “是……是黑马部!”他不敢有丝毫停顿,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草原上的黑马部!他们的首领哈丹,早就……早就暗中投靠了黄金汗国!” “什么?!” 马康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他一把揪住李掌柜的衣领,将他肥胖的身体提离地面。 “你说哈丹?那个每次来互市,都点头哈腰,给将军献上最好马奶酒的哈丹?” 马康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黑马部,在北疆外的诸多草原部落里,不算最大,但实力绝对不弱。最关键的是,他们的首领哈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对北疆,对赵峰恭顺至极。 他年年带着部落的特产来参加互市,从不闹事,见了北疆的士兵都笑脸相迎,姿态放得极低。赵峰甚至还因为他“恭顺识大体”,特意赏赐过他一批铁锅和食盐。 谁能想到,这条看起来最温顺的狗,居然会是黄金汗国安插的毒牙! “千真万确!将军!千真万确啊!”李掌柜被马康拎在半空,四肢乱蹬,脸憋成了紫色,“这……这是高太尉和黄金汗国大汗早就定下的毒计!哈丹就是他们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哈丹负责为黄金汗国南侵的大军,提供补给,刺探军情!他还答应,只要将军您的大军和黄金汗国的主力一开战,他就会立刻率领黑马部的五千骑兵,从背后……从背后捅穿你们的防线!” 李掌柜的声音因为窒息而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书房内所有人的心上。 背后捅一刀! 马康和袁弘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太清楚在两军主力对垒的焦灼时刻,一支五千人的精锐骑兵从背后杀出,意味着什么。 第148章 下一个就是你! 那意味着全线崩溃!意味着屠杀! 之前苍术部落那点走私的破事,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俺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畜生!”袁弘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 赵峰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那个叫哈丹的中年男人的脸。 那张脸上,总是堆满了谦卑的、近乎谄媚的笑容。 他记得,哈丹上一次来定襄城,还给自己送来了一对品相极佳的海东青,说要献给将军,祝将军鹰击长空,武运昌隆。 当时自己还觉得此人虽然没什么骨气,但至少懂得顺从。 现在想来,那张谦卑的笑脸下,隐藏的该是何等恶毒的算计和嘲讽。 好一个黑马部。 好一个哈丹。 赵峰缓缓走到房间中央那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北疆的地形地貌一目了然。定襄城、云中城、屯田区,还有草原上一个个部落的位置,都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的目光,越过北疆那道漫长的防线,精准地落在了代表着黑马部牧场的那片区域。 那里距离北疆的侧翼防线,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 就像一条毒蛇,就盘踞在你的床边,随时准备给你致命一击。 投毒制造内乱,动摇他的根基。 收买草原部落,埋下致命的背刺。 再加上那份足以改变战局的火炮图纸。 一环扣一环,招招致命。 高俅,黄金汗国……他们为了扳倒自己,为了颠覆大宋,还真是处心积虑。 赵峰的眼中,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如深渊般的冰冷。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代表着黑马部的那面黑色小旗,从沙盘上拿了起来。 然后,在马康和袁弘惊愕的目光中,用两根手指,将那面小旗的旗杆,一寸一寸地,捏成了齑粉。 “既然内部的蛀虫已经清干净了……” 赵峰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平静,却又带着让天地都为之颤抖的杀意。 “那么现在,该轮到草原上的叛徒了。” 他转过身,看着马康和袁弘,那目光,让这两位杀人如麻的悍将,都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报——!” 一个负责传令的亲兵,神色慌张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甚至因为太过焦急,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他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 “将军!定襄城八百里加急军报!” 赵峰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定襄城? 这个时候,定襄城能出什么事? 赵峰接过信筒,捏碎火漆,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他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真正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马康和袁弘看到将军的脸色,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能让将军都如此失态的,那得是多大的事? “将军,到底……”马康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峰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他。 马康和袁弘连忙凑过去一看。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写信之人极度匆忙之下写就的。 马康指着地上快要吓晕的李掌柜,咬着牙问道:“将军,这个杂碎怎么处理?” 赵峰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按规矩办。拖下去,跟那个草原探子一样,凌迟。让屯田区的人都看着。” 李掌柜身体一颤,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张嘴还想求饶。 袁弘已经不耐烦地一脚踹在他的后脑勺上。 “砰”的一声,李掌柜的脑袋磕在地上,晕了过去。 “拖走!”袁弘嫌恶地挥了挥手,两个亲兵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李掌柜拖出了书房。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 内部的奸细清干净了,黄金汗国的阴谋也清楚了,两份图纸都到了手。现在,赵峰终于可以专心对付北疆之外的敌人了。他要让那些背叛者和敌人看看,北疆的真正实力。 赵峰缓缓走到房间中央那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是北疆的地形地貌,定襄城、云中城、屯田区,还有草原上一个个部落的位置,都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的目光,越过北疆那道漫长的防线,精准地落在了代表着黑马部牧场的那片区域。那里距离北疆的侧翼防线,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赵峰的眼神很冷。他伸出手,轻轻地,将代表着黑马部的那面黑色小旗,从沙盘上拿了起来。然后在马康和袁弘惊愕的目光中,用两根手指,将那面小旗的旗杆,一寸一寸的,捏成了粉末。 “既然城里的内奸已经清干净了,”赵峰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那么现在,该轮到草原上的叛徒了。” 他转过身,看着马康和袁弘,那目光让这两位悍将都感到一阵心悸。 就在赵峰准备下达命令,调兵遣将,对黑马部展开雷霆一击的时候。 “报——!” 一个负责传令的亲兵一脸慌张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甚至因为太过焦急,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将军!定襄城八百里加急军报!” 赵峰的眉头皱了起来。 亲兵双手颤抖地呈上一份用火漆封口的信筒。 赵峰接过信筒,捏碎火漆,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他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赵峰的脸色,第一次真正的变了。 马康和袁弘看到将军的脸色,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能让将军都这样失态的,那得是多大的事? “将军,到底……”马康忍不住开口问道,心脏不自觉地揪紧了。 赵峰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马康和袁弘连忙凑过去一看。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显然是写信之人极度匆忙之下写就的。 “高文广,已于一个时辰前,在驿馆内,自尽身亡。” 高文广……死了? 马康和袁弘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错愕和一丝快意。 “死了?”袁弘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他娘的,死得好!这种狗官,早就该死了!省得咱们动手了!” 马康也松了口气,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人死了,总归是好事。 第149章 死前反咬一口! 可他们很快就发现,赵峰的脸色不仅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比刚才更加难看,更加冰冷。马康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着赵峰,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人死了,不是好事吗?他这一死,朝廷那边……” “好事?”赵峰抬起头,冷笑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信筒,从里面倒出了第二张折叠起来的纸条。这张纸条上的字迹要工整许多,是李校尉的笔迹。赵峰将其展开,递到二人面前:“你们自己看。” 马康和袁弘再次凑了过去,这一次,他们的脸色彻底变了。 李校尉在信中详细写明,高文广是用一根藏在发髻里的金簪,刺穿了自己的喉咙。死状凄惨,血流了一地。最关键的是,他死的时候,手里死死攥着一封血书,一封遗书。 李校尉不敢擅自打开,只能将遗书的内容,根据看守驿馆的士兵转述,大概写了出来。 遗书的内容,句句诛心!高文广在遗书中痛陈,自己身为朝廷命官,奉旨前来北疆查验军务,却不想撞破了北疆主将赵峰拥兵自重,私通外敌的惊天阴谋!他写道,赵峰为了掩盖罪行,对他百般陷害,威逼利诱,甚至不惜伪造证据,将他软禁于驿馆之中。他自觉走投无路,无法将这天大的冤情和北疆的危机上报天听。为证清白,为表忠心,他只能以死明志!他请求天子,看在他一片赤胆忠心的份上,彻查北疆,严惩国贼赵峰!为他,也为大宋,讨回一个公道! “操他娘的!”袁弘看完,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青筋暴起,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这个畜生!这个狗娘养的杂碎!他死了还要阴将军一手!这他娘的哪里是遗书,这分明是一把捅向将军心窝子的刀!” 逼死朝廷命官!这个罪名,比什么通敌卖国还要直接,还要致命!高文广用自己的命,做了一个完美的局。他死了,就成了一个为国尽忠的悲情角色。而赵峰,无论之前做了什么,都会被贴上构陷忠良、逼死钦差的标签。到时候,朝廷震怒,舆论哗然。赵峰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好狠的手段!”马康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发凉,“他这是要用自己的命,把将军您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啊!这一招,比投毒,比偷图纸,毒上一万倍!” 是啊。战场上的敌人,可以一刀杀了。可这种来自朝廷的明枪暗箭,却根本无从抵挡。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袁弘和马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想不出任何办法。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峰的身上。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赵峰那张阴沉的脸上,情绪竟然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甚至,他的嘴角,还勾起了一丝冷笑。 “他想玩舆论战……”赵峰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可惜,他选错了对手。” 马康和袁弘都愣住了。都什么时候了,将军怎么还笑得出来? 赵峰没有解释,他走到桌案前,提笔,在纸上迅速写下几行字,然后将信纸交给亲兵。 “传我的命令给李校尉。”赵峰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比往常更加冷静。 “第一,立刻封锁定襄城,高文广自尽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驿馆内外,全部换上我的人,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第二,”赵峰的语气顿了顿,眼神变得很冷,“派最可靠的人,将那封遗书,原封不动,八百里加急,送到我手上。我要亲眼看看,这位高大人最后写了什么。” 不到两个时辰。 天还没亮,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便冲进了帅府,将一个用火漆密封的铁管,恭敬地呈到了赵峰的面前。 书房内,烛火摇曳。马康和袁弘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峰面无表情地接过铁管,指尖轻轻一用力,便捏碎了坚硬的火漆。他从里面倒出了一张沾染着暗褐色血迹的宣纸。那血迹已经干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赵峰将宣纸缓缓展开。 纸上的字是用血写成的,笔画凌乱,力道很大,看得出写字时非常激动。内容和之前军报上说的大致相同,但更加详细,也更加恶毒。高文广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孤身进入险境,试图揭露边疆大将谋反,却反被陷害,最终只能用死来证明自己清白的忠臣。字里行间,全是对赵峰的控诉,对朝廷的忠诚,和对自己蒙冤的悲愤。 “操!”马康只看了几眼,就气得满脸通红,他一把抢过那封血书,就要将其撕成碎片。“俺撕了这狗东西的鬼画符!他娘的,死了都不安生!” “住手。” 赵峰的声音不大,却让马康高高扬起的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他有些不解地看向赵峰:“将军,这东西留着就是个祸害!万一传到京城……” 赵峰没有理他,只是从马康手里,重新拿回了那封血书。他把血书铺在桌上,仔细看着上面的字。 半晌,他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拿笔墨来。” “啊?”马康和袁弘都傻眼了,不明白将军要干什么。难道将军要亲自写一封奏折,向朝廷辩解?可这有用吗?人死为大,高文广已经用自己的命,占尽了先机。 虽然心中疑惑,但亲兵还是很快取来了笔墨纸砚。 赵峰挽起袖子,提起一支狼毫笔,在砚台里饱饱地蘸了墨汁。然后,在马康和袁弘不解的目光中,他竟然将笔尖,对准了那封血书的末尾,那片仅剩的空白之处。 他要干什么? 赵峰落笔了。他的手腕沉稳有力,笔锋的转折,力道的轻重,都在刻意模仿高文广那凌乱的笔迹。 很快,一段崭新的,墨迹淋漓的文字,出现在了血淋淋的遗书末尾。那字迹,竟然和高文广的血书有七八分的相似!要不是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是第二个人写的! 第150章 将军伪造遗书! 马康和袁弘连忙凑过去看。只见那段新添的文字写道: “……事已至此,罪臣万死!然罪臣所为,皆受高俅老贼胁迫!其许我高官厚禄,逼我勾结黄金汗国,图谋北疆,罪臣一时糊涂,铸成大错!今幡然醒悟,悔之晚矣!唯有以死谢罪,只求陛下念我家人无辜,能留他们一条活路……” 整个书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马康和袁弘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他们看看信,又看看赵峰,完全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什么操作?将军……竟然帮高文广承认了罪行?还把所有的脏水,全都泼到了那个已经倒台的高太尉身上? “将……将军……”袁弘结结巴巴地开口,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您……您这是……这不是帮着那狗东西脱罪吗?高太尉已经是个死人了,把事情推到他身上,那高文广不就从一个卖国贼,变成一个被胁迫的可怜虫了?” 马康也想不通,急得抓耳挠腮:“是啊将军!咱们好不容易抓住了李掌柜,拿到了他们通敌的铁证!您这么一改,不是把咱们自己的证据给推翻了吗?” 看着两个部下一脸发懵的样子,赵峰冷笑了一下。 “你们以为,这封信,是写给谁看的?”赵峰拿起那封被他加工过的血书,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 “写给……陛下?”马康试探地问。 赵峰摇了摇头。 “高俅是倒了,可他在朝中经营了十几年,党羽遍布朝野。这些人现在都躲了起来,我们根本不知道谁是谁。”赵峰的声音很轻,却让马康和袁弘听得心头一凛。 “高文广的死,李家当铺被端,对他们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高文广或者李掌柜被我们抓到活口,把他们这整张网给供出来。”赵峰将那封血书折好,装回铁管里。“这封信,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当他们看到,高文广畏罪自尽,并且在遗书里,把所有的罪名都扛了下来,还十分聪明地甩锅给了高俅这个死人……他们会怎么想?” 马康和袁弘好像明白了过来。 袁弘一拍大腿:“他们会以为,高文广到死都守口如瓶,是为了保护他们!他们会觉得,风头过去了,自己安全了!” “没错。”赵峰的眼神带着一丝嘲讽,“他们会放松警惕,甚至可能会主动跳出来,为高文广这个被高俅胁迫的忠臣鸣冤叫屈,好显得自己重情重义,撇清关系。到那个时候,谁是人,谁是鬼,就一目了然了。” 一番话,说得马康和袁弘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只想着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将军想的,是如何利用高文广的死,把藏在暗处的同伙一网打尽!这手段,太狠了! “周通。”赵峰喊了一声。 角落的阴影里,周通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赵峰将那个铁管,连同一个小包裹,递给了他。包裹里,是几本从李家当铺搜出来的,已经被赵峰处理过的账本。上面只记录了李掌柜和高文广之间的资金往来,以及一些指向高俅的线索。 “安排最可靠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两样东西,送去京城。” “是。”周通接过东西,问道,“交给谁?” 赵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当朝御史大夫,王霖,王大人。” 周通的身体微微一顿。马康和袁弘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御史大夫王霖?那可是朝堂上有名的铁面喷子,跟高俅斗了半辈子,是高俅不折不扣的死对头!把这些东西交给他?王霖拿到这些东西,肯定会在朝堂上掀起大风浪! 赵峰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高文广,你以为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不。你的死,才刚刚开始有价值。” 很快周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里,马康和袁弘还没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 伪造血书,再利用一个死人去钓出朝廷里的活鱼,将军这计策让他们感觉后背发凉。这手段太狠了。 赵峰却像做了一件普通的小事,他重新走回那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再次落在了那片被他捏碎了旗帜的区域。 黑马部。 高文广死了,但黑马部的问题还没解决。 “将军,俺这就去点兵!”袁弘的火气又上来了,他捏着拳头,想立刻就带兵冲过去,把那个叫哈丹的狗东西剁成肉酱,“五千骑兵!不!俺带一万铁骑!保证把他们整个部落都给您从草原上抹了!” “然后呢?”赵峰头也没回,声音很冷。 “啊?”袁弘愣住了。 “然后让草原上所有还在观望的部落,都以为我赵峰是个滥杀无辜的人,把他们都推到黄金汗国那边去?”赵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就是整个草原了。” 马康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知道,将军说的是对的。 北疆能守住,不光是靠手里的刀,也靠分化和拉拢。一旦失去那些中立部落的支持,北疆的防线就会出大问题。 “那……那怎么办?”袁弘挠了挠头,急道,“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哈丹那个叛徒吧?” 赵峰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直接出兵,是下策,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需要一个机会,当着所有草原部落的面,把黑马部的罪证拿出来,让他们身败名裂。他要立个威,让其他部落都看清楚背叛的下场。 “来人。”赵峰忽然开口。 “将军有何吩咐?”亲兵立刻上前。 “去把白狼部的苍术首领,还有林晚姑娘,请过来。” “是!” 马康和袁弘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苍术是白狼部的首领,之前因为走私的事被将军敲打过,现在算是北疆忠实的盟友,找他来商议草原上的事,合情合理。 可林晚……将军在这个时候找她来干什么? 半个时辰后。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穿着狼皮袄的草原汉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书房。 正是白狼部的首领,苍术。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裙的女子,她容貌清丽,气质温婉,和这间充满杀气的书房格格不入。 林晚。 “将军!”苍术一进来,就对着赵峰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抚胸礼,声音洪亮,“您找俺?” 第151章 见识一下我们的本事 林晚也盈盈一拜,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到了一旁。 “苍术,我问你,再过几天,是不是就是你们草原各部落十年一度的‘库里台’会盟了?”赵峰直接问道。 “是啊将军!”苍术点头道,“就在狼居胥山下,到时候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只要叫得上号的,都得去。大家聚在一起喝酒、摔跤、赛马,顺便商量商量部落之间的大事。” “黑马部的哈丹,会去吗?”赵峰又问。 “他?”苍术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他肯定去啊!那家伙最喜欢凑这种热闹,每次都带着最好的马奶酒,见谁都点头哈腰的,就为了在各个部落首领面前混个脸熟。” “很好。”赵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晚的身上,声音柔和了许多。 “我有一个计划,需要有人替我,去参加这次会盟。”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将军,您要去?”马康惊讶地问。 赵峰摇了摇头:“我不能去。我一露面,性质就变了。” 他的目光,从苍术,最终落到了林晚身上。 “我想让林晚,代表我,代表北疆,跟着苍术首领,一起去。” 这句话一出,整个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不行!” 第一个跳起来反对的,竟然是苍术。 他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脸都涨红了:“将军!万万使不得!那库里台会盟,说白了就是一群糙老爷们儿聚在一起撒野的地方!大家喝多了酒,一言不合就动手摔跤,根本没人讲道理!” 他急得指手画脚:“林晚姑娘一个女人家,去了那地方太危险了!不行不行!俺老苍第一个不答应!” 袁弘也难得地跟苍术站在了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将军,苍术首领说得对,这太危险了。那帮草原人野蛮得很,万一……” 他们都觉得这计划太冒险了,让一个女人去那种地方,等于送死。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林晚,脸上却没有任何惧色。 她往前走了一步,对着赵峰,眼神清澈而坚定。 “夫君,我愿意去。” 这一声“夫君”,让旁边的马康和袁弘都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过去,更能代表我的诚意。”赵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过去,他们才不会起疑心。” “可是……”苍术还想再劝。 林晚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苍术首领,多谢您的好意。但有时候,女人的身份就是最大的优势。” 赵峰从桌案下,拿出了一个半尺见方,通体漆黑的木盒子。 “啪嗒”一声,他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结构精巧的古怪器物。它像是一个小木箱,一侧有一个铜管伸出,铜管的尽头,镶嵌着一片打磨光滑的琉璃镜片。 “这是什么?”马康好奇地凑了过去。 “暗箱。”赵峰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黄金汗国那边传过来的小玩意儿,我让人改造了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起来。 赵峰将木盒对着苍术,然后轻轻按动了木盒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铜钮。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赵峰打开木盒的后盖,从里面抽出一块薄薄的,涂抹着一层古怪药膏的银白色金属板。 他将金属板递给众人。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苍术,全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只见那块金属板上,竟然清清楚楚的,浮现出了苍术刚才那张错愕的脸! 虽然只是黑白两色,但那轮廓,那神态,就跟把真人缩小了印上去的一样! “这……这是什么妖法?”苍术吓得后退了一步,指着那块金属板,声音都发抖了。 “这不是妖法。”赵峰将那块“照片”收了回来,“它能把看到的人影,印在这块板子上,留下证据。” 他将那个黑色的木盒子,郑重地交到了林晚的手中。 “你的任务,就是在会盟上,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哈丹。” 赵峰的声音变得冰冷。 “我已经派了周通的人去狼居胥山,他们会想办法让哈丹和黄金汗国的人碰面。” “你要做的,就是用这个东西,把他们见面的场景拍下来。” “我要让所有部落的首领都亲眼看看,哈丹是怎么背叛他们的。” 林晚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 她感受着木盒冰冷的质感,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赵峰,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笑容。 “夫君放心。” “这次,我要让草原上的那些人,见识一下咱们的本事。” 第二天一早,一小队人马悄悄地离开了云中城西门。 带头的是苍术,他穿着一身厚狼皮袄,骑在马上,身形高大。 林晚跟在他身边,脱下了江南样式的长裙,换上了一套草原女子的衣服,外面是白色狐皮坎肩,头发也编成了几条小辫子。 她本就长得漂亮,这么一打扮,看起来很特别。 他们身后跟着二十个白狼部的精锐战士,虽然也是草原打扮,但皮袍下面的腰间都藏着北疆军的短弩和手斧。 队伍一路往北,向着狼居胥山赶去。 “林晚姑娘,你……你真的没事吗?”苍术骑在马上,这已经是他第十几次扭头问了,脸上全是担忧。 林晚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苍术首领,我很好。” “唉!”苍术重重叹了口气,小声说,“你不知道,那库里台会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帮家伙,一个个都狠着呢,特别喜欢喝酒!”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比画着。 “草原上有个规矩,部落首领见面,不管熟不熟,有没有仇,都得先连干三碗马奶酒!这叫敬天、敬地、敬英雄!你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人家,当场就得翻脸!” 苍术越说越急,脸上的肉都挤成了一团。 “那酒,烈得很!别说三碗,一碗下去都能让一头牛躺半天!你一个姑娘家,闻着味儿估计都得晕过去!” 林晚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没变。 她当然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别说马奶酒,就是米酒喝一杯脸都会红。可她也清楚,赵峰派她来,不是为了喝酒。 看到林晚不说话,苍术更急了,他一拍自己结实的胸膛,拍得“嘭嘭”响。 “你放心!到时候谁要是敢灌你酒,俺老苍第一个不答应!他的酒,俺替你喝!别说三碗,三十碗俺也给他喝下去!保证不让你沾一滴!” 第152章 苍术硬刚黑马部! 看着苍术信誓旦旦的样子,林晚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她知道,苍术这个人很可靠,赵峰派他跟着自己是有原因的。 队伍在草原上跑了两天。 第三天傍晚,他们终于到了狼居胥山。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水草丰美。 山谷里已经扎了上百顶帐篷,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草原汉子和马匹,十分热闹。 空气里飘着烤肉和马奶酒的味道。 苍术带着队伍刚进山谷,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白狼部在草原上不算小部落,苍术也算有名气,很多人都认识他。 但更吸引人目光的,是他身边的林晚。 一个汉人女子,而且长得非常漂亮。 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晚身上,眼神里有好奇,也有不加掩饰的轻蔑。 “苍术!你从哪拐来的女人?也敢带到这里来?”一个粗野的笑声响了起来。 苍术脸色一沉,勒住了马。 不远处,一个比苍术还高大的年轻汉子,正带着一群人,满脸嘲讽地看着他们。 那汉子剃着半个光头,另一半头发编成粗辫子垂在肩上。他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到嘴角的刀疤,一笑起来,刀疤就跟着扭曲。 他就是黑马部哈丹的儿子,黑牙。 据说,这家伙比他爹哈丹还要狠得多。 苍术还没说话,黑牙已经端着一个跟人脑袋差不多大的木碗,大步走了过来。 碗里装满了马奶酒。 “苍术,你胆子不小啊,什么人都敢往库里台带。”黑牙的目光在林晚身上扫来扫去,那眼神毫不客气,像在看自己的东西。 他把那巨大的木碗举到林晚面前,坏笑着说:“不过既然来了,就是客!按照我们草原的规矩,这位贵客,得先喝三碗!不然,就是看不起我们这满山谷的草原汉子!” 他身后的黑马部族人全都哄笑起来。 周围其他部落的人也都围过来看热闹。 谁都看得出来,黑牙这是明摆着要用草原的规矩来欺负人。 苍术身后的二十个白狼部战士,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刀柄上,就等首领下令。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林晚的脸色依然平静,她看着那个比自己脸还大的木碗,正要说话。 但苍术已经动了。 他猛地往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直接挡在了林晚身前。 “黑牙,你他娘的少在这放屁!” 苍术一把抢过黑牙手里的大木碗,里面的酒都晃了出来。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盯着黑牙吼道:“她是北疆赵将军的使者!是代表将军来参加会盟的贵客!” “她的酒,我替了!” 话音刚落,苍术就仰起头,端起那巨大的木碗,对着自己的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酒液顺着苍术的下巴流下,滴落在他厚实的狼皮袄上。 “好!” “苍术首领好酒量!” 周围看热闹的草原汉子们,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叫好。 黑牙脸上的嘲讽收敛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但挑衅的意味更重了。 “不愧是白狼部的首领!”黑牙狞笑着,一挥手。 他身后的两个族人立刻又端着两个同样巨大的木碗走了上来,将里面乳白色的马奶酒满上,酒香四溢。 “按照规矩,还有两碗!”黑牙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感,“敬的!敬英雄!” 苍术看着那两碗酒,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知道,这是黑牙给他的下马威,也是对北疆的试探。 他不能退。 他要是退了,丢的不光是白狼部的脸,更是赵将军的脸! “拿来!” 苍术一声低吼,伸手就夺过了第二碗。 他高高举起木碗,对着天空,大吼一声:“敬的!” 说完,再次仰头,咕咚咕咚,又是一碗酒见了底。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脸已经涨得像一块红布,眼神也开始有些飘忽。 不等众人反应,他又抓起了第三碗。 “敬英雄!” 这一次,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依旧充满了力量。 第三碗酒,再次一饮而尽。 “砰!” 他将三个空空如也的巨大木碗,重重地叠在一起,砸在了地上。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但依旧站得笔直,像一棵扎根在草原上的老树,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黑牙。 整个山谷,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苍术这股不要命的豪气给镇住了。 连干三碗! 那可是能灌翻一头牦牛的量! 黑牙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没想到,这个苍术,竟然真的敢这么喝! 他本想借此机会羞辱赵峰派来的人,让所有部落看看白狼部这条狗当地有多窝囊。没想到苍术用这种方式硬顶了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晚身上。 苍术已经喝完了,现在,该轮到这个汉人女子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晚没有慌乱,反而对着苍术笑了笑,让周围的喧嚣都安静了些。 她没有去看那三个巨大的木碗,而是对着旁边一个白狼部的战士,轻声说了一句。 那战士很快就从马背的行囊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银边小碗。 这是她特意带来的。 林晚接过小碗,亲自端着,走到一个盛酒的皮囊边,让仆人给自己倒了浅浅的一小碗。 那点酒,还不够黑牙喝一口的。 周围的草原汉子们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怎么?你们汉人的女人,喝酒都用这么小的碗?” “哈哈哈,这还不够我漱口的!” 林晚没有理会那些嘲笑声。 她端着那小碗,走到了场中,对着四周微微一福。 “小女子来自江南,不胜酒力,更不敢与草原上的英雄们比拼豪气。”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与周围粗犷的吼声格格不入。 “但客随主便,这碗薄酒,小女子敬在场的所有英雄好汉,愿长生天保佑大家牛羊肥壮,武运昌隆。” 说完,她将那小碗送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仅仅只是一小口。 下一刻,她那好看的眉头,就立刻紧紧蹙了起来,白皙的脸上,迅速飞起两团动人的红晕。 她像是被那酒的烈性呛到,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身子微微一晃,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了额头,一副天旋地转,马上就要晕倒的柔弱样子。 “噗——” “哈哈哈哈哈!” 看到她这个样子,周围的草原汉子们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行了!不行了!就喝了一口,就倒了?” “这哪是来喝酒的,这是来看风景的吧!” “赵将军怎么派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娃娃来?是看不起我们草原上没人了吗?” 第153章 将军夫人的示弱美人计! 黑牙笑得尤为张狂。 他脸上的刀疤扭曲着,指着林晚,对着身边的人大声嘲笑:“看到了吗!这就是汉人!这就是赵峰的使者!派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过来,他是昏了头吗?!”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警惕,也彻底消失了。 一个连酒都不能喝的女人,能有什么威胁? 他大手一挥,满脸的不屑:“算了算了!别为难一个娘们儿,让她找个地方歇着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威胁,彻底解除。 林晚在白狼部战士的“搀扶”下,退到了一旁,看起来虚弱无比。 但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入夜。 巨大的篝火在山谷中央燃起,照亮了半边天。 烤全羊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各个部落的勇士们开始在场中献技。 摔跤的汉子们肌肉虬结,发出一声声低吼。 射箭的好手百步穿杨,引来阵阵喝彩。 整个库里台会盟,变成了一场狂欢的盛宴。 而苍术,已经彻底喝高了。 他那三碗烈酒的后劲完全上了头,此刻正抱着一匹无辜的矮脚马的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嘶力竭地唱着白狼部的古老战歌。 那跑调的歌声和滑稽的动作,引得周围所有人捧腹大笑,成了全场最大的笑点。 没有人注意到。 那个“不胜酒力”的汉人女子,借口头晕不适,悄悄地离开了热闹的篝火晚会。 她没有回白狼部的帐篷,而是朝着山谷边缘一处堆放杂物和皮货的角落走去。那里光线昏暗,只有远处篝火投来一些摇曳的光影,正好形成了一处隐蔽的藏身之地。 她蹲在一堆厚重的皮毛后面,将那个黑色的木盒子小心地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她调整好铜管的角度,让那片琉璃镜片正对着不远处一条必经的小路。 然后,就是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远处,苍术跑调的歌声还在继续,夹杂着草原汉子们大声的哄笑。 林晚的心跳,在喧嚣中却变得很清晰。 她知道,赵峰既然敢让她来,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周通的人,一定就在这附近,盯着哈丹的一举一动。 她要做的,就是抓住那个瞬间。 终于。 一个身影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了小路的尽头。 是黑牙。 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跟来,然后快步走进了那片阴影。 林晚立刻屏住了呼吸,手指轻轻搭在了木盒侧面的那个铜钮上。 又过了片刻。 另一个身影从山谷的另一侧悄然出现。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牧民服饰,但腰间佩戴的弯刀,却有着黄金汗国特有的黄金狼头装饰。 他走到黑牙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黑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就是现在。 林晚看准了篝火爆出火星,光线最亮的一瞬间。 在周围的欢呼声达到顶点的刹那。 她的手指,轻轻按下了那个铜钮。 “咔嚓。” 一声轻响,被完美地淹没在喧闹声中。 成了。 林晚迅速收起木盒,没有片刻停留,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 第二天,天刚亮。 库里台会盟最重要的一环正式开始了。 山谷中央的空地上,不再是篝火和烤肉,而是按照部落的实力和地位,摆放好的一圈圈座位。 上百个部落的首领,神情严肃地围坐在一起。 苍术宿醉未醒,头痛欲裂,但还是强打精神,坐在属于白狼部的位置上,眼神警惕地护在林晚身边。 林晚依旧安静地坐着,神色平静,仿佛昨天那个被一口酒就呛得快要晕倒的人不是她。 会议刚开始,讨论的都是一些部落之间草场划分,牛羊交易的琐事。 气氛还算平和。 就在这时,黑牙突然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各位首领!”黑牙的声音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咱们每年都聚在这里,商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意思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们是草原上的狼,不是圈里的羊!”黑牙环视四周,声音越来越大,“可现在呢?我们却要看一个汉人将军的脸色,要听一个绵羊一样软弱的朝廷的号令!” “苍术!”他猛地指向一脸阴沉的苍术,“你白狼部,现在成了赵峰的一条狗。你忘了你的祖先,是怎么死在汉人手里的吗?” 苍术“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着他:“黑牙,你他娘的放什么屁!” “我放屁?”黑牙哈哈大笑,“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大宋屡战屡败,那个赵峰,不过是运气好打了几个胜仗。你们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 他张开双臂,煽动道:“不如,我们一起投靠强大的黄金汗国。黄金汗国的大汗已经承诺,只要我们肯归顺,金银、女人、草场,应有尽有。到时候,我们一起南下,踏平大宋,把那些汉人,都变成我们的奴隶!”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 在场不少小部落的首领,脸上都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他们本就摇摆不定,谁强大就跟谁,这是草原上最现实的生存法则。 苍术的拳头捏得发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只会打架,不会吵架。 眼看场面就要倒向黑牙那边。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谁说大宋人是软骨头?” 林晚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场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娇弱的汉人女子身上。 黑牙轻蔑地看着她,脸上的刀疤扭曲着:“怎么?小娘子,说不过就想动手?你要跟我比画比画?”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林晚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她只是伸出纤细的手,从腰间的香囊里,捏出了一小撮细微的黄沙。 她将那撮黄沙,展示给所有人看。 “黑牙首领,你可认得此物?” 黑牙的脸色微变。 林晚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上,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这种沙土,呈淡黄色,沙粒比别处的更细。而在整个草原,只有黄金汗国边境的黄沙口才有。” 她的目光,直视着黑牙,一字一句道:“而这,是我从你黑马部昨夜归来的一匹战马的马蹄上,取下来的。” 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部落首领的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黑牙的脸色变了。 但他很快就强自镇定了下来,大吼道:“一派胡言!你一个汉人女子,懂什么沙土!谁知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沙子,想栽赃陷害我!” 第154章 掰手腕! “栽赃?” 林晚冷笑了一声。 她从怀中,缓缓取出了那块经过处理的银白色金属板。 然后,她将那块金属板高高举起,让清晨的阳光照亮了上面清晰的影像。 “那这个呢?” “你敢说,你不认识你身边这个人吗?” 阳光照在那块银白色的金属板上。 板子上,两个清晰的人影静静立着,一个是黑牙那张狰狞的脸,另一个是穿着牧民服饰,腰间挂着黄金狼头弯刀的陌生男人。 整个会场安静得可怕。 刚才还在嘲笑林晚的部落首领们,此刻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滚圆。 一个离得近的首领看清了板子上的人影,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里哆嗦着:“这……这是什么?” “是巫术!是汉人的巫术!” “天呐!把人的影子……印下来了?” “是鬼影!”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恐慌迅速蔓延开来。在这些敬畏鬼神的草原汉子看来,能把人影留住的手段,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妖女!你用了什么妖术!”黑牙的吼声比任何人都大。 看到那块金属板的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这怎么可能?他们昨晚见面的地方那么偏僻,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林晚没有理会周围的骚动,她环视四周,目光从那些惊恐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黑牙身上。 “这不是巫术。”她的声音很平静,“这是我们大宋天工院的新宝贝,能留下人眼看到的影子,分毫不差。” 林晚的嘴角勾起一丝冷意:“黑牙首领,你敢不敢让在场的所有英雄们都看看,你昨晚见的那个朋友,腰上挂着的弯刀,是不是黄金汗国独有的狼头佩刀?”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金属板转移到了黑牙身上。 那些眼神里,除了惊恐,还多了审视、怀疑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黄金汗国,对在场的很多部落来说,都意味着压迫和掠夺。 黑牙竟然背着所有人,和黄金汗国的人私下接触? “你……你胡说!”黑牙终于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他今天连这个山谷都走不出去。 “一派胡言!”黑牙恼羞成怒地咆哮起来,“铛”的一声拔出弯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你这个汉人妖女!用这种下三烂的巫术来污蔑我!我要杀了你,为草原除害!” 他提着刀,就朝着场中的林晚猛冲过去。 他要毁了那个东西,杀了这个女人,只要他们都消失了,就没有证据了。 白狼部的战士们脸色一变,纷纷拔出武器就要上前。 可有一个人的速度比他们更快。 “住手!” 一声大吼炸响在山谷上空。 宿醉未醒的苍术双眼通红,猛的从座位上弹射而起,高大的身躯直接撞进了黑牙的怀里。 “砰!”一声闷响,苍术甚至没用武器,只是用脑袋狠狠撞在黑牙的胸口。 黑牙吃痛之下动作一滞,苍术蒲扇般的大手已经闪电般伸出,死死钳住了他握刀的手腕。 那只手掌力道极大,任凭黑牙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你想耍赖?”苍术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宿醉和愤怒而沙哑。 他红着眼睛,死死瞪着黑牙:“好!” 苍术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他一把将黑牙推开,指着旁边一张矮脚石桌,声音传遍了整个会场:“按我们草原的规矩来!掰手腕!”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赢了,这妖术,这沙土,所有事都当没发生过!你输了,你就得当着所有部落首领的面,跪在这里,承认你的背叛!” 整个会场安静下来。 所有首领都看着场中对峙的两人,眼神里透着兴奋。 掰手腕,用最直接的力量来决定对错和生死,这才是他们熟悉的解决方式。 黑牙喘着粗气,胸口火辣辣的疼。 他看着对面因为宿醉身体还在微微发晃的苍术,又看看周围那些首领们期待的眼神,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黑牙的目光闪过一丝阴狠,苍术是强,但在力量上,自己从没怕过谁,何况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就是个空架子! “好!”黑牙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着答应下来,“就按你说的办!” 他将弯刀插回刀鞘,大步走到那张石桌前坐下。 “来!” 苍术也毫不示弱地坐在了桌子另一侧。 周围的部落首领们自动围成一个大圈,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全都集中在石桌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只布满伤疤和老茧的粗壮手臂重重地放在了石桌上,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开始!” 随着一个老首领沉闷的吼声,这场角力正式拉开了序幕。 两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的扣在一起。 肌肉和骨骼都在角力。 “嗬!” 黑牙率先发力,他脸上的刀疤因为用力而扭曲,嘴里发出一声低吼。他手臂上的肌肉瞬间鼓起,青筋暴现,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苍术那只粗壮的手臂,在这股力量下,开始慢慢的向桌面倾斜。 “加油!黑牙首领!” “压垮他!让白狼部的人看看谁才是草原的雄鹰!” 黑马部的族人,还有几个早就心向黄金汗国的小部落首领,开始大声地给黑牙助威,脸上挂着得意的嘲讽。 苍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汗水从他额头上滚下来,湿了他的头发。他咬紧牙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宿醉的后劲涌了上来,他感觉身体里像有火在烧,四肢都传来阵阵酸软和无力。 他的手臂被压得越来越低,离那张冰冷的石桌,只剩下不到三寸的距离。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倒向了黑牙。 黑牙看着苍术那张憋得通红的脸,嘴角咧开一个狞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下一秒,苍术的手臂就会被他砸在桌上,这个北疆的走狗,将在所有部落面前丢尽脸面! 而他,将踩着苍术的脸,成为这次会盟最大的赢家! 周围的喧嚣声好像都远去了。 林晚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她知道,这一战,苍术不能输。 白狼部不能输,北疆更不能输! 她看着苍术那微微颤抖的手臂,看着他那因为脱力而开始涣散的眼神,一颗心沉了下去。 第155章 这就是背叛的下场! 就在黑牙脸上的笑容放大到极致,准备用尽力气终结比试的瞬间! “吼!”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从苍术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整个山谷仿佛都被这声咆哮震得晃了一下,所有喧闹和嘲讽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骇然地看向场中那个本已快要撑不住的男人。 只见苍术那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此刻竟是血红一片!他那被压弯的手臂上,每一块肌肉都猛地膨胀起来! 他手臂上的血管根根暴起,看上去十分骇人! 那股颓势,竟然硬生生被止住了! 就在离桌面只有一寸的地方,苍术的手臂,像山一样纹丝不动! “不……不可能!” 黑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感觉到,从对方手上传来一股他从未感受过的巨大力量! 那股力量反噬而来,势不可当! “啊!” 苍术再次发出一声怒吼,他高大的身躯猛地前倾,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这条手臂上! 黑牙那条原本占据优势的手臂,开始不受控制的,一寸一寸的,被扳了回去! 缓慢,却坚定! 黑牙的脸色,从得意,到震惊,再到惊恐,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拼命地嘶吼着,另一只手死死按住石桌的边缘,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想要抵挡住这股力量。 可一切都是徒劳! 在强大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和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 “给我断!” 苍术红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他的手臂带着巨大的力量,猛然发力!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响彻整个死寂的山谷! 那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啊!” 下一秒,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黑牙的口中爆发出来! 他的手臂,被苍术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狠狠地砸在了坚硬的石桌上! 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形态向后弯折着。森白的断骨刺穿皮肉,鲜血直流! 胜负已分! 黑牙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从座位上滑了下来,瘫倒在地上,抱着自己那只被掰断的手,疼得满地打滚,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所有部落首领,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他们看着那个在地上哀嚎的黑牙,再看看那个还坐在桌前,胸膛剧烈起伏,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苍术。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住了,脸上满是惊惧。 苍术缓缓站起身。 他高大的身影,在清晨的阳光下,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地上哀嚎的黑牙身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黑牙,眼神冰冷。 他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部落首领,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 “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现在!” 苍术伸出那只依旧微微颤抖,却充满了力量的手,指向了远处南方的天空。 “你们还觉得,大宋是软骨头吗?” “还觉得,北疆的赵将军,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绵羊吗?” 他们看着一脸凶狠的苍术,又看看地上像死狗一样的黑牙。 一个老首领站出来,对着林晚和苍术弯下腰:“我们信赵将军!” “对!我们信赵将军!” “黑马部背叛草原!他们该死!” 有了人带头,越来越多还在观望的部落首领也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林晚手里那块能留下影子的板子,又看了看苍术那只掰断人骨的手。 恐惧压倒了贪婪。 他们见识了北疆的手段。 既有能留下证据的神奇玩意,又有苍术这样能直接掰断人手腕的武力。 黑马部的族人,在看到黑牙被废掉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斗志。他们被其他部落的战士围住,武器被缴了,像一群羊一样跪在地上发抖。 一场叛乱就这么被解决了。 林晚和苍术赢了。 接下来的两天,狼居胥山下的会盟,变成了对北疆的效忠大会。 超过三十个中小部落的首领,在林晚和苍术面前,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签了效忠北疆的盟约。 他们承诺,以后都听北疆的号令。 三天后,云中城帅府。 赵峰看着桌上那份按满红色手印的长长盟约,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干得好。” 他看向林晚,没有掩饰自己的赞赏。 林晚只是笑了笑,把那块立功的留影板和那个黑盒子,重新放回桌上。 “夫君的计划好。” 旁边的苍术,还为自己掰断黑牙手臂的事得意着,听到这话,立刻把胸膛拍得“嘭嘭”响。 “将军!主要是俺厉害!俺一出手,那小子就跟个小鸡崽子似的!” 马康和袁弘看着他得意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马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你老苍是立了大功了!” 赵峰没有理会他们的说笑。 他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 赵峰伸出手,在原本代表黑马部的区域,插上了一面代表北疆屯田区的红色小旗。 “传令下去。” 赵峰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酷。 “袁弘,你亲率三千轻骑,马上出发,接收黑马部的所有牧场、牛羊和马匹!” “是!”袁弘兴奋地领命。 这可是一大笔财富,黑马部经营多年,富得流油,他们的牛羊马匹能让北疆的军备再好上一个台阶。 “所有反抗的,就地杀了!”赵峰补充了一句,声音里没有感情,“我要让整个草原都知道,跟着我赵峰,有肉吃。背叛我赵峰,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消息终究是瞒不住的。 袁弘的骑兵刚拿下黑马部王帐,一个侥幸跑掉的探子就骑着一匹快累死的瘦马,冲进了黄金汗国的王庭。 巨大的金帐里面。 气氛压抑得好像凝固了。 黄金汗国的大汗,一个身材像熊一样高大,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正坐在铺着虎皮的宝座上。 他听着那个探子带着哭腔的报告,粗犷的脸上,神情从吃惊转为愤怒。 “你说什么?” 大汗猛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体投下的阴影直接盖住了那个探子。 “哈丹的儿子,黑牙,被人废了?” “我们安排好的棋子,被一个汉人女人给拔了?” 他的声音像闷雷一样,在金帐里回荡。 “是……是的,大汗!”那探子吓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那个女人……她会妖术!她能把人的影子印在板子上!黑牙首领……就是被那个东西给害了!” 第156章 草原之狼出笼! “废物!” 大汗发了火,一脚踹翻了面前沉重的黄金酒桌。 “砰!” 金杯玉盏碎了一地。 “一个女人!一个妖术!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大汗的眼睛里冒着火,“赵峰!这分明是赵峰在挑衅我!” 他没想到,自己安排的暗子,竟然会用这么可笑的方式被除掉。 这简直是在整个草原面前打他的脸。 “大汗息怒!” 金帐下面,一群黄金汗国的将领纷纷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精悍,眼神像鹰一样锐利的年轻将领,从队伍里站了出来。 他没有下跪,只是对着大汗行了一个抚胸礼。 “大汗!”他的声音像出鞘的刀,充满了杀气,“区区一个赵峰,不用您生气。” “末将‘哲别’,请求出战!” 哲别! 这个名字一出来,金帐里所有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哲别,外号草原之狼。 他是大汗手下最能打,也最不怕死的先锋。 传说他手里的刀杀过的人,数都数不清。 “哦?”大汗看向自己的爱将,眼里的火气消了一些。 “你想怎么做?” 哲别抬起头,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闪着嗜血的光。 “请大汗给末将五千精兵!” “末将保证,三日之内,一定撕开北疆那条可笑的防线!” 他顿了顿,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咧开,眼神里全是杀气。 “我还要砍下几个宋军将领的脑袋,做成酒杯,献给大汗!让那个叫赵峰的汉人知道,惹怒雄鹰的下场!” “好!” 大汗听完,放声大笑,心里的火气全没了。 “不愧是我的哲别!” 他大手一挥,下了命令。 “我就给你五千铁骑!让你去告诉赵峰,谁才是这片草原真正的主人!” “遵命!” 哲别眼里闪过一丝狂热,转身大步走出了金帐。 当天下午。 五千名黄金汗国最精锐的骑兵,在王庭外集结完毕。 他们都骑着最好的草原马,穿着厚皮甲,腰间挂着弯刀和骨朵,背后还背着强弓。 他们是黄金汗国最锋利的刀。 哲别一身黑色铁甲,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上,像一个从地狱里出来的魔神。 他没有做任何战前动员。 他只是拔出自己的弯刀,指向南方。 “出发!” 一声令下。 五千铁骑组成一股庞大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朝着北疆重要的关隘青石隘口全速前进。 ...... 第二日清晨,青石隘口突然响起凄厉的号角声。 “敌袭!黄金汗国的骑兵!” 负责瞭望的哨兵,声音都在发抖。 帅府之内,马康猛地从床榻上弹了起来,一把抓过旁边的铠甲就往身上套。 “来了多少人?”他一边系着铠甲,一边问道。 “黑压压的一片!将军!至少有五千骑!” “五千?”马康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扯了扯,“带队的是谁?” “对方打着‘哲别’的将旗!” 哲别! 马康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听过这个名字,是黄金汗国大汗手下最能打的将领。 好!来得好! “传令下去!”马康大步走出营房,翻身上马,“骑兵营,随我出城迎战!” 他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 黑马部的事,他没捞着出手。现在,正主送上门来了! 他要让这个所谓的草原之狼,变成一条死狗! “轰隆隆……” 青石隘口沉重的闸门缓缓升起。 马康一马当先,率领着三千北疆铁骑,冲出了关隘。 关外,广阔的草原上。 五千黄金汗国的骑兵,已经摆开了阵势。他们没有像以往那样疯狂叫嚣,而是安静地坐在马上,气氛很压抑。 为首的,正是哲别。 哲别看到马康率军出城,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放箭!” 马康没有废话,在进入射程的瞬间,就下达了攻击命令。 “嗡!” 密集的箭雨射向黄金汗国的军阵。 然而,就在箭雨即将落下的前一刻,哲别却做出了一个让马康没想到的动作。 他猛地一挥手。 那支原本静止的骑兵队,突然动了。 五千铁骑,竟然调转马头,毫不恋战,直接向着草原深处撤去! 跑了? 就这么跑了? 马康愣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追!给老子追上去!” 他感觉自己被羞辱了!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结果连面都不敢照,就夹着尾巴逃了? “杀!” 三千北疆铁骑,在马康的带领下,大吼着追了上去。 一场追逐战,在广袤的草原上就此展开。 然而,马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对方跑得太快了。 黄金汗国的骑兵,人人都备有两匹甚至三匹战马,他们轮换着骑乘,始终保持着最高的速度。 而北疆的骑兵,虽然也是精锐,但在长途奔袭的耐力上,终究是差了一截。 更可恶的是,哲别的战术让马康感觉自己被戏耍了。 他总是在你快要追上的时候,突然分出一小股部队,从侧翼射来一波冷箭,然后迅速远遁。 等你调转方向去追那股小部队时,他的主力又会从另一个方向冒出来,骚扰你的后队。 他们不断骚扰,但就是不正面交战,让人很烦躁! “啊啊啊!狗娘养的哲别!有种跟老子真刀真枪干一场!” 马康气得哇哇大叫,手里的马鞭都快被他捏断了。 追了整整一个上午,他连对方的马尾巴都没摸到,自己这边倒是有十几个弟兄被流矢射伤,士气很低落。 战马的体力,也消耗得非常严重。 “将军!不能再追了!马快跑不动了!”一个副将气喘吁吁地劝道。 马康红着眼睛,看着远处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不甘心地勒住了缰绳。 “传令!后队变前队!回临时补给点休整!” 他决定先让弟兄们和马匹歇口气,吃点草料,然后再想办法。 然而,当他们疲惫不堪地回到设在半路上的临时补给点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黑烟正从营地的方向升起。 原本整齐的营地,此刻一片狼藉。 帐篷被划开了巨大的口子,拉车的木板车被掀翻在地,几个负责看守的伙夫兵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怎么回事?”马康的心猛地一沉。 他翻身下马,冲进营地。 一个幸存的伙夫兵,哭着从一辆板车底下爬了出来。 “将军!是……是黄金汗国的骑兵!他们……他们绕到我们后面来了!” 马康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调虎离山! 那个浑蛋,竟然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损失了什么?粮草和军械要不要紧?” 第157章 马大将军竟被抢了马饲料! 那伙夫兵哭丧着脸,指着几辆板车,声音都变了调。 “军械……军械没丢。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快说!”马康不耐烦地吼道。 “就是咱们的马料……被他们抢走了两袋!” “什么?”马康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两……两袋……” 马康彻底懵了。 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是调虎离山,又是背后突袭,就为了抢两袋马料? 他快步走到那几辆装载着马料的板车前。 只见几个装着豆饼和草料的麻袋,被利刃砍出了巨大的豁口,黄澄橙的豆饼和干草撒了一地,和泥土混在一起,根本没法再用。 而在那一片狼藉之中,明显有两个麻袋,不翼而飞。 一个负责清点的军需官,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将军……清点完了。对方……对方好像不知道这麻袋的活扣怎么解,是用刀硬生生砍开的。大部分都撒了,他们……他们估计是手忙脚乱,最后只卷走了两袋……” 马康的脑子嗡的一声。 耻辱! 这他娘的是奇耻大辱! 这不是打仗!这就是在羞辱他! 那个哲别,就是在告诉他:我能抢你的东西,但我偏不全拿,我就拿两袋!我就是来遛狗的! “啊!” 马康仰天发出一声咆哮,一脚踹在旁边的车轮上。 “哲别!我操你祖宗!” … 消息很快传回了云中城帅府。 袁弘正和几个将领在沙盘前推演军情,一个传令兵将前线的战报呈了上来。 袁弘接过战报,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精彩。 他先是愣住,然后是错愕,紧接着,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噗!” 他终究是没忍住。 “哈哈哈哈哈哈!” 指挥所里响起了袁弘的爆笑声。 袁弘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行了……不行了……笑死老子了……” 旁边的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袁,你笑什么?” 袁弘好不容易止住笑,把那份战报往桌子上一拍,指着上面的字,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看!你们自己看!马康那个夯货!带三千人出去,跟人家绕了半天,被射伤了十几号人,最后……最后被人摸到屁股后面,抢走了两袋马料!哈哈哈哈!” “两袋马料?” 所有将领都凑了过去,看完战报,一个个表情都变得跟便秘一样,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这……这哲别也太损了……” “马将军这次……脸可是丢到草原上去了……” 就在这时,指挥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马康一身风尘,双眼通红,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还在捂着肚子偷笑的袁弘,但他现在没心情计较这个。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沙盘前,一拳砸在赵峰面前的桌案上。 “砰!” “将军!”马康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沙哑,“给我五千人!不!给我一万!我亲自带队!我发誓!不把哲别那个杂碎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我马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整个指挥所,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怒火冲天的马康,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赵峰。 赵峰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看那份战报,只是看着马康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他不是来打仗的。” 赵峰的目光,重新落回了沙盘之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 “他是来试探的。” “试探?” 马康愣了一下,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脑子却更乱了。 “试探什么?” 赵峰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沙盘上那代表着青石隘口的关隘模型上,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他的手指顺着一条路线,缓缓向草原深处划去。 “他从这里出现,引你出城。” 赵峰的手指停在半路。 “在这里,他第一次分兵,从你的侧翼骚扰,你停下追击主力,分兵去追他们,对不对?” 马康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主力又从这个方向出现,骚扰你的后队。你再次调转马头。”赵峰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个凌乱的折返路线,“一个上午,他用同样的方法,至少调动了你五次以上。” 指挥所里,所有将领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沙盘上那条被将军的手指画出的屈辱路线。 “他每一次骚扰,都记录了你从接到命令到完成转向所需要的时间。” “他每一次撤退,都计算了你的骑兵在不同地形下,追上他所需要的极限距离。” “他甚至抢走你的马料,就是想看看,在战马疲惫、补给被断的情况下,我北疆的骑兵,士气会低落到什么程度,战力会下降几成。” 赵峰每说一句,马康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赵峰说完最后一句话,马康的身体晃了晃,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明白了。 全明白了。 从头到尾,哲别就不是来打仗的。 他是在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像一个最精明、最冷血的猎人,在丈量、在评估他手下的北疆铁骑。 他今天流的每一滴汗,跑的每一里路,损失的每一分士气,都变成了哲别笔下,送回黄金汗国大汗桌案上的冰冷数据! “操!” 马康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陷进肉里,渗出血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这个狗娘养得杂碎!他把老子当猴耍!” 袁弘脸上的笑意也早就消失了,取而代?pad?的是一片凝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战术了,这是在为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做准备。 哲别这条狼,是在为身后的狼群探路! “将军!”马康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赵峰,“俺明白了!俺……俺给您丢脸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冲动,差点就暴露了北疆骑兵的真实家底。 “不晚。” 赵峰的声音依旧平静。 他抬起头,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既然他那么喜欢试探,那么想知道答案……” “我们就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马康和袁弘都愣住了。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赵峰没有解释,他只是转过身,对着指挥所角落的阴影处,淡淡地喊了一声。 第158章 演戏就要演全套! “周通。” “属下在。” 周通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赵峰走到沙盘的另一侧,手指点在了一处狭长的山谷地形上。 那处山谷,是哲别如果想再次骚扰青石隘口,最有可能经过的捷径之一。 “我要你,立刻带上斥候营所有的人。” 赵峰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这片区域,给我挖坑。大量的浅坑,不需要太深,能绊倒一匹全速奔跑的战马就行。” “坑里,铺满干枯的荆棘,越扎人越好。” “记住,所有的坑,都必须做好伪装,从地表上,不能看出任何痕aki。” 周通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瞬间就明白了将军的意图。 “属下明白!”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躬身领命,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指挥所里,只剩下马康和袁弘,还有一群同样满脸困惑的将领。 挖坑? 用这种步兵对付骑兵的笨办法? 且不说草原那么大,能不能正好让哲别踩进去。就算踩进去了,凭那些黄金汗国骑兵的骑术,几个浅坑,又能造成多大的伤害? 赵峰看出了他们的疑惑。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了马康的身上。 “马康。” “末将在!”马康立刻挺直了腰板。 “明天,你继续带兵出城。”赵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找到哲别的主力,与他交战。” 马康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将军放心!明天俺一定……” “然后,”赵峰打断了他,声音变得很轻,却让马康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立刻撤退。” “什么?”马康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是佯退,是溃败。” 赵峰的语气加重了。 “一触即溃!你要演出那种被打怕了,吓破了胆,拼了命想要逃回关内的感觉。” “把你的旗子扔了,把你的重甲脱了,甚至可以丢下一些跑不快的伤兵。总之,怎么狼狈怎么来,怎么凄惨怎么演。” “我要你,把哲别那条自以为是的狼,安安稳稳的,引到我为他准备好的‘猎场’里去。” 整个指挥所,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将军这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给惊呆了。 让一员猛将,当着数千手下的面,上演一场丢盔弃甲的大溃败? 这……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情地落在了马康的身上。 只见马康那张脸,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一样。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鼻孔里喷出两道粗重的白气。 他看看赵峰,又低头看看沙盘上那个标着陷阱的山谷。 几息之后。 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脸上的屈辱和挣扎,竟然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兴奋!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对着赵峰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将军!您就瞧好吧!” 马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但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论演戏,俺虽然比不上袁弘那夯货天天在婆娘面前装孙子那么熟练!” “噗……” 旁边正一脸严肃听着军令的袁弘,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憋过去。他怒视着马康,脸涨得通红。 马康却根本不理他,他拍着胸脯,唾沫横飞地保证道。 “但您放心!明天,俺一定给他演一出最逼真的!保证把那个狗娘养的,连人带马,全都给您骗进坑里去!” 一场针对“草原之狼”哲别的盛大狩猎,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就此拉开了序幕。 第二天一早,哲别的五千骑兵又出现在了青石隘口外。 这一次他们更加嚣张,队伍最前面有两个骑兵,用长杆高高挑着两袋东西,正是昨天从马康营地抢走的马料。 哲别骑在乌黑的战马上,用马鞭指着城头喊道:“对面的宋军,你们的马是不是都饿得跑不动了?要不要我把这两袋马料还给你们?” 他身后的五千黄金汗国骑兵爆发出哄笑声,那笑声充满了轻蔑,抽在每一个北疆士兵的脸上。 城墙上,马康站在垛口后,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他眼睛里全是血丝,胸膛一起一伏。 旁边的副将声音有些发颤:“将军……” 昨天被抢马料的事已经在军中传开,所有人都憋着一股火。现在对方又把马料拿出来当众羞辱,这股火快要压不住了。 “开城门!”马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将军,赵将军的命令是……” “我他娘的知道!”马康猛地转头,通红的眼睛瞪着副将,低声吼道,“按计划行事!告诉弟兄们,想报仇,就给老子演得像一点!” 副将一个激灵,立刻点头:“是!” 青石隘口沉重的闸门再次缓缓升起。 “杀!” 马康怒吼一声,第一个冲了出去,率领着三千铁骑冲出了关隘。这股气势,看起来比昨天还要凶猛。 哲别的嘴角勾了勾,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准备迎战!”哲别挥了挥手,眼神里全是玩味,准备再遛一遛这条疯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双方骑兵狠狠撞在一起,兵器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士兵喊杀声瞬间响彻云霄。 但只一个照面,宋军的阵型就散了。 冲在最前面的北疆骑兵人仰马翻,紧接着整个骑兵阵列都陷入了混乱。 “顶不住了!” “撤!快撤!” “黄金汗国的人太猛了!快跑啊!” 惊慌的叫喊声在宋军的队伍里此起彼伏。 “撤!全军撤退!”马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响彻了整个战场。 他调转马头,头盔都在慌乱中掉在了地上,披头散发的带头朝着青石隘口的方向跑。 主将一跑,剩下的士兵也跟着崩溃了。他们扔掉长枪盾牌,拼了命地往回跑。 整个场面就是一场大溃败。 哲别和他手下的人都看傻了。 这就败了?碰一下就全线崩溃? 短暂的错愕后,哲别大笑起来。他明白了,昨天的马康是虚张声势,今天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这个北疆猛将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那个赵峰手底下根本无人可用。 “追!”哲别抽出弯刀,刀锋指向前面混乱的背影,吼道,“全军追击!一个不留!砍下马康的脑袋,赏黄金百两!” 第159章 欢迎来到狩猎场! “杀!” 五千黄金汗国的骑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发出一阵阵嚎叫,催动战马,朝着溃逃的宋军疯狂追了上去。 一场追逐战再次上演,但这一次,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马康带着三千人,在前面慌不择路地狂奔。他们跑得没有章法,阵型散乱,几十个“跑得慢”的士兵直接被追上来的黄金汗国骑兵砍翻在地。 马康看都不看,只顾用马鞭抽打战马,嘴里还惊恐地叫喊:“快!再快点!回关!快回关内!” 跟在后面的袁弘看到这一幕,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娘的,这夯货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哲别在后面追得越来越兴奋。他看到宋军的旗帜被丢在地上践踏,看到宋军士兵为了逃命互相推搡。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提着马康的头颅回到王庭,接受大汗的赞赏。 “再快一点!别让他们跑了!”哲别大吼着,双腿狠狠一夹马腹。 他看到,前面的马康昏了头,没直接逃回青石隘口,反而绕了个弯,扎进旁边一处狭长的山谷。 愚蠢!哲别心里冷笑,进入这种狭窄地形,速度只会更慢,更容易被追上。他毫不犹豫,立刻带着大军冲进了山谷。 山谷里道路崎岖,溃逃的宋军跑得更狼狈了。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哲别已经能看清马康后背上那件破烂铠甲的每一个细节。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准备亲自上前,收割掉这个草包将军的性命。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唏律——!”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黄金汗国骑兵,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凄厉的悲鸣,它们飞奔的四蹄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扑通!” “扑通!扑通!” 在巨大的惯性下,战马失去平衡,重重向前栽倒。马背上的骑兵被狠狠甩飞出去,砸在地上或同伴身上。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哲别的笑容猛地凝固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出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恐怖一幕。 成片成片的骑兵,一排接着一排,连人带马,轰然倒下。 战马的悲鸣,骑兵的惨叫,骨骼碎裂的脆响,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近千名精锐骑兵就倒下了一大片。人压人,马叠马,后面的骑兵收不住速度撞了上来,场面更加混乱。 “有埋伏!”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哲别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陷阱! “撤退!快撤退!” 然而,哲别的命令已经晚了。 就在他的吼声响起的瞬间,那个一直在他前面屁滚尿流的马康,猛地勒住了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马康在马背上,利落地调转了方向。他脸上的惊慌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凶狠的狞笑。他那件在逃亡中变得破烂的铠甲,此刻看起来凶悍无比。 马康一把扔掉马鞭,从马鞍旁“铛”的一声,抽出了沉重的斩马刀。刀锋直指陷入混乱的黄金汗国骑兵阵列! “北疆军!”马康的声音响彻山谷,压过了所有的惨叫声。 “杀!” 一声令下,那些刚刚还在溃逃的北疆骑兵,瞬间变了样。他们齐刷刷地调转马头,散乱的阵型快速重新集结。他们脸上没了恐惧,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透着一股狠劲。 “杀!” 三千铁骑发出整齐的怒吼,朝着乱成一团的敌军冲了回去! 这还没完! “放箭!” 山谷的两侧,突然响起了号令。随着这声号令,原本空无一人的山坡上,冒出了无数的人影!那是早已埋伏好的北疆步兵和弓箭手! 他们拉开手中的强弓,对准了谷底那些挤在一起,动弹不得的黄金汗国骑兵。 弓弦震动的声音连成一片。下一秒,密集的箭雨朝着谷底的活靶子射了下去!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响成一片。 陷入陷阱和混乱中的黄金汗国骑兵,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他们挤在一起,连躲闪的空间都没有。盾牌?早就在追击的路上,为了减轻负重丢掉了!他们只能看着箭雨落下,身上插满了箭。 惨叫声此起彼伏。战马被射中,悲鸣着倒下,将背上的主人甩飞出去,又被后面涌上来的同伴活活踩成肉泥。骑兵们被射中要害,从马上栽倒,还没落地,就被无数只马蹄踏过。 整个山谷,成了一片屠宰场。 哲别全身冰冷。他看着那些反扑回来的北疆骑兵,看着山坡上的弓箭手,看着自己的精锐战士被成片屠杀。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傻子!什么试探,什么遛狗,从他踏入这片草原开始,他就已经成了赵峰的猎物! 而马康,这个他眼中的草包,是赵峰放出来最狠的诱饵。 “保护大帅!撤!” 哲别的亲卫们反应了过来,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哲别。 “走!大帅快走!” “杀出去!” 这些黄金汗国的战士拼了命,挥舞着弯刀,不顾射来的箭雨和冲上来的北疆骑兵,用自己的命,为哲别开路。 哲别咬着牙,眼眶通红,瞳孔收缩,看着一个个亲卫惨叫着倒在自己面前。 他不敢停留,他知道,一旦被马康缠住,他今天必死无疑! “马康!”哲别在亲卫的簇拥下,一边狼狈地向谷外冲,一边嘶吼,“我哲别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报你娘的仇!”马康一刀将一个黄金汗国的百夫长连人带马劈成两半,鲜血溅了他一脸。 马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哲别逃窜的背影,大笑起来。 “回去告诉你们大汗!想玩,我北疆奉陪到底!” “下次,老子要的,就是他的脑袋!”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当哲别在几十个亲卫的拼死掩护下,终于冲出山谷,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草原深处逃窜时,谷内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群龙无首的黄金汗国骑兵,在北疆军两路夹击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投降的,被缴了械,跪了一地。反抗的,被砍翻在地,被战马踩死。 夕阳西下,血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山谷。 马康骑在马上,看着满地的狼藉,胸中的恶气,终于吐了个干干净净。 爽!太他娘的爽了! 第160章 关门打狗! “打扫战场!”马康大手一挥,“把能用的兵器、铠甲、战马全都给老子收拢起来!这些,可都是那个哲别送咱们的大礼!” “是!” 北疆的士兵们发出一阵欢呼。他们一边救治己方的伤员,一边手脚麻利地清理战场,从那些尸体上剥下铠甲,捡起弯刀。 这一战,哲别带来的五千精锐,折损在谷内的超过一千人!剩下的不是被俘,就是跟着哲别狼狈逃窜,元气大伤!而北疆军,因为准备充分,伤亡很小。这是一场大胜!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清理尸体的年轻士兵,快步跑到了马康的马前。 “将军!”那士兵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凝重。 “怎么了?”马康心情大好,咧嘴问道。 士兵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将一件东西高高举起,呈了上来。那是一枚令牌,是从一个身穿黄金汗国亲卫服饰的尸体上搜出来的。那具尸体倒在离谷口不远的地方,身上中了七八箭,手里还死死握着弯刀,显然是哲别的死忠亲卫之一。 马康不在意地接过了那枚令牌。 令牌入手很沉,由纯金打造,在夕阳下闪着光。正面雕刻着黄金汗国的狼头图腾。 马康的脸上,还带着胜利的笑容。他随手将令牌翻了过来。 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了。 只见令牌背面,狼头图腾下,刻着四个工整的汉字小篆。 “大宋工匠。” 这四个字,他认得。 这四个字,让他后背直发凉。 “将军!” 旁边的副将看他脸色不对,凑了过来。 马康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攥着手里的令牌,金子的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他猛地抬头,看向山谷中那些还在欢呼的士兵,再看看满地黄金汗国骑兵的尸体,只觉得这仗打得太窝囊了。 他们在这里拼死拼活,打败了敌人。可到头来,敌人手里的刀,竟然是自己人造的! “来人!”马康的声音都变了调,“备最好的快马!八百里加急!把这个东西,立刻送到帅府!亲手交给将军!” 他不敢耽搁。他知道,这块令牌背后的事,比打赢一场仗要重要一万倍! …… 云中城,帅府。 指挥所里还是一片喜气洋洋。袁弘正唾沫横飞地跟几个将领吹嘘,说马康那个夯货也就是运气好,要是换他去,保证连哲别本人都给活捉回来。 就在这时,指挥所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草原的寒气。 “将军!前线八百里加急军报!” 那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着一个用黄布包裹的木盒。 袁弘的笑声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木盒上。 八百里加急?不是刚打了大胜仗吗? 赵峰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从桌案后站起身,亲自接过了那个木盒。他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枚纯金的令牌。 赵峰拿起令牌,目光落在正面那狰狞的狼头图腾上,神情还算平静。可当他将令牌翻过来,看到背面那四个熟悉的汉字小篆时,赵峰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整个指挥所,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将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后背发凉,一下子没人敢说话了。 “将军,这……这是什么?” 袁弘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探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袁弘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他伸出手指,指着那令牌背面的四个字,嘴唇直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宋……工……匠……”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四个字念了出来。 “砰!” 袁弘猛的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沙盘上,震得上面的小旗子都倒了一片。 “高俅!”袁弘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这个老贼!他死了都不安生!” 袁弘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在指挥所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我就说!我就说黄金汗国那些杂碎的兵器怎么越来越好!他娘的!原来是这个老不死的在背后搞鬼!杀千刀的!把他从坟里刨出来鞭尸都便宜他了!” 其他的将领也全都围了上来,当他们看清令牌上的字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和袁弘一样愤怒和不敢相信的表情。 “这……这不是真的吧?” “黄金汗国的亲卫令牌……怎么会刻着我们大宋的字?” “这说明什么?说明给他们打造兵器的,就是我们自己人啊!” “这他娘的不是把刀子往我们自己人脖子上送吗?” 指挥所里一下子炸了锅,骂声一片。 高俅的卖国,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他不只是送图纸,送钱粮。他甚至,送去了大宋顶尖的工匠! 赵峰缓缓抬起手。 指挥所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等着他发火。 然而,赵峰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那枚令牌,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啪嗒。” 一声轻响,屋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赵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黄金汗国的武器装备水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为什么他们能那么快就仿制出北疆的短弩和手斧。 不光有图纸,还有最顶尖的人才,在手把手地教他们! 黄金汗国的王庭之内,有一个专门由“大宋工匠”组成的,受金帐直属的特殊部门!他们在用大宋的智慧和技艺,为大宋的敌人,打造出最锋利的武器! 高俅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却像一根最毒的刺,深深地扎进了大宋的骨髓里。 赵峰缓缓抬起头,环视着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发冷的寒意。 “我们一直以为,敌人只在长城之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峰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沙盘之上。 “现在看来,真正的敌人,有一部分,就在我们内部。” 这句话,让袁弘等人的怒火,瞬间变成了刺骨的寒意。他们明白将军的意思。 高俅死了,但那些工匠还活着。那些被高俅送去黄金汗国的人,那些背叛了自己祖宗和同胞的人,还活着!他们还在为敌人效力! 赵峰意识到,情况比他预想的,要严峻得多。敌人不光有强大的骑兵,还有了能与北疆抗衡的军工能力。而北疆,看似取得了几场胜利,实际上,却像一座孤岛,被潜在的敌人包围着。 第161章 这刀子捅得太深了! 必须尽快加固与那些摇摆不定的草原部落之间的联盟!否则,一旦大战开启,当黄金汗国拿出那些“大宋工匠”制造出的更精良的武器时,那些刚刚归顺的部落,很可能会再次倒戈。到那时,北疆将面临四面楚歌的绝境! 赵峰伸出手,拿起那枚刻着“大宋工匠”的令牌,在手中轻轻摩挲着。金铁的冰冷质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他转过身,看着袁弘。 “传我的令。”赵峰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酷和决绝。“立刻派人,去请苍术首领。我要立刻见他。” 苍术很快就到了。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风霜,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指挥所。 “将军,您找俺?” 他的声音洪亮,但当他看到指挥所里压抑的气氛,还有袁弘和马康等人难看的脸色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出事了。 赵峰没有废话,将那枚纯金的令牌,直接递到了他的面前。 苍术疑惑的接过。 当他看清令牌正面那熟悉的黄金狼头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翻过令牌。 那四个清晰的汉字小篆,像针一样刺进他的眼睛里。 “这……这是……” 苍术的手猛地一抖,那块沉重的金牌差点从他手里滑落。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剧烈抽搐着。 “砰!” 苍术一拳砸在自己厚实的胸甲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八蛋!” 他双眼血红,那股在掰断黑牙手腕时爆发出的骇人杀气,再次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俺就说黄金汗国那些杂碎的刀怎么越来越硬!原来是咱们自己人在给他们磨刀!” “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苍术的怒吼在指挥所里回荡。 他比袁弘和马康更愤怒,因为他亲眼见过,那些精良的武器是如何砍在他的族人身上的。 “将军!”苍术猛的单膝跪地,高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您下令吧!俺这就带人,把那些摇摆不定的部落全都给您平了!省得他们以后被黄金汗国收买,在背后捅咱们刀子!” “平了?” 赵峰摇了摇头,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苍术,杀人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 赵峰的声音很平静,他指着沙盘上那些密密麻麻,代表着各个部落的旗帜。 “黄金汗国能给他们的,是兵器,是金银,是抢掠的承诺。这些东西,确实能诱惑他们一时。”赵峰顿了顿,话锋一转,“但草原上的冬天很冷,也很长。金银不能吃,兵器不能果腹。他们真正缺的,是能过冬的粮食。” 指挥所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赵峰。 林晚走到赵峰身边,从一个角落里,提起了一个不起眼的麻袋。 她将麻袋解开,从里面倒出了几个灰扑扑,沾着泥土,长得奇形怪状的疙瘩。 “这是什么?” 马康第一个凑了上去,捏起一个,翻来覆去地看。 “将军夫人,这不是石头蛋子吗?” 袁弘也好奇地拿了一个,还用鼻子闻了闻,一股土腥味。 “这玩意儿能吃?” 苍术更是满脸困惑。他活了半辈子,在草原上见过各种能吃的草根树皮,但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它叫土豆。” 赵峰拿起一个,用小刀削掉外皮,露出里面淡黄色的内里。 “它耐寒,不怕旱,对土地的要求也低,随便找块沙地就能活。” 赵峰看着众人,尤其是苍术,声音里带着一种力量。 “最重要的是,它的产量比麦子高出好几倍。只要有一小块地,种上这个,就足够一个家庭吃上整整一个冬天,再也不会有人饿死。” 整个指挥所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峰手里那个平平无奇的土疙瘩。 耐寒?高产?能让一个家庭吃饱一个冬天? 苍术的呼吸猛地停住了。 他那双因为愤怒而血红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震惊。 他想到了那些在暴风雪中,因为找不到食物而活活饿死的族人。想到了那些为了几只瘦羊就能拼上性命的部落。 如果将军说的是真的,那这东西就不是什么土豆。 这是能让所有草原人活下去的神物。 “将军!”苍术的声音都在发颤,“您……您说的是真的?” 赵峰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林晚。 林晚笑了笑,轻声说道:“除了土豆,我们还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她的目光落在了指挥所角落里几个背着药箱,神情有些局促的军医身上。 “草原上缺医少药,一场普通的风寒,就能要了一个壮汉的命。女人生孩子,更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林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 “夫君的意思是,从今天起,北疆将组建数支医疗队,由我们经验丰富的宋军医带领,定期去各大部落巡诊。” “免费为他们看病,送药,教他们如何处理伤口,如何预防疾病。”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北疆给他们的,不光是能吃饱肚子的粮食,还有能活下去的希望。” “将军,您这是直接断了黄金汗国的根啊!” 袁弘猛的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化为敬佩。 他终于明白了。 黄金汗国用兵器和金银来诱惑,而将军直接拿出了活路。 一个是送死的刀,一个是活命的粮和药,怎么选,傻子都知道。 “将军高明!”马康也是一脸叹服,他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俺就说嘛,打打杀杀多没意思,还是您这招狠!不费一兵一卒,就把那些部落的心全都给勾过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阳谋。 苍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扑通”一声,再次重重跪倒在地。 这一次,他心中满是激动和感激。他对着赵峰和林晚,行了一个草原上极重的礼节,将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将军!夫人!你们是白狼部的大恩人!是整个草原的大恩人!” “俺,苍术!这条命!以后就是将军的!” 赵峰将他扶起,将一袋沉甸甸的土豆种,交到了他的手上。 “计划,即刻开始。”赵峰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第一批土豆种,第一批负责指导耕种的农官,还有宋军医的第一支医疗队,就由你,苍术首领,亲自带队,先去白狼部!” 第162章 三根手指差点引发火拼! “我要让白狼部,成为整个草原的榜样!” “是!”苍术接过那袋土豆,像是接过了整个部落的未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半个时辰后。 一支特殊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云中城出发。 队伍里没有杀气腾腾的士兵,只有拉着土豆种和各种农具的板车,以及背着药箱的军医。 苍术骑在马上,亲自为这支队伍开路,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城楼之上。 赵峰和林晚并肩而立,看着那支队伍在夕阳的余晖下,朝着草原深处缓缓行去。 赵峰看着那支队伍远去的背影,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 “我要让所有草原人都明白,跟着我赵峰,有肉吃,有病医。”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 “跟着黄金汗国,只有死路一条!” ...... 此时白狼部的营地里十分热闹。 当苍术亲自带着那支特殊的队伍回到部落时,整个部落的人都涌了出来。 男人们看到那些装满种子的麻袋和崭新的农具,眼睛里都在放光。 女人们则好奇地看着那些背着药箱,穿着干净儒袍的宋军医。 “都过来!都过来!” 苍术扯着嗓子大吼。 “这都是将军和将军夫人,赐给我们白狼部的神物!” 他让人把一袋土豆倒在皮毡上,指着那些疙瘩,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这东西的产量有多高。 然后,他又指向了那几位宋军医。 “还有这几位,是将军派来的大夫!以后咱们有病有灾,再也不用求天神了,求他们就行!” 部落里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为首的宋军医姓王,年纪约莫五十,是军中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他对着热情的牧民们拱了拱手,脸上带着笑。 “各位乡亲,今日义诊,谁身体不适,都可以过来看看。” 很快,一个受人尊敬的老人,在几个族人的搀扶下,被带到了王军医面前。 老人是部落里的智者,见多识广,但在暴风雪里伤了肺,一直咳嗽不止。 “老人家,请坐。” 王军医和蔼的请老人坐下,又对自己身边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徒弟吩咐道。 “小六,准备纸笔。” “是,师傅。” 一切准备就绪。 王军医伸出并拢的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了老人的手腕上。 他闭上眼睛,准备号脉。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老人皮肤的瞬间! “哇啊啊啊!” 那个刚才还病恹恹的老人,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他发出了一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巫术!” “他……他在吸我的精气!” 老人连滚带爬地向后退,一头扎进一个帐篷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瑟瑟发抖地看着王军医。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刚才还热烈欢迎的牧民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王军医和他那个叫小六的徒弟,彻底懵了。 两人伸着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在原地。 王军医想不明白,号脉怎么就成了巫术了? “大家别怕,这汉人在施妖法!”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气氛瞬间就变了。 那些原本满脸好奇的牧民,此刻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他们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孩子,悄悄向后退,和医疗队拉开了距离。 “不是的!大家误会了!” 小六急了,连忙摆着手解释,“我师傅这是在看病!这是我们汉人的医术,叫切脉,不是巫术!” 可是,没人听他的。 这些草原人敬畏鬼神,在他们看来,用三根手指搭在手腕上就能知道病症,这就是巫术。 眼看着好好的义诊,就要变成一场审判妖人的闹剧。 苍术的脸黑了下来。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他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先是狠狠瞪了一眼那个躲在帐篷后面的老头,然后一把将面前的小桌子拉到自己身前,一屁股坐了下来。 “来!” 苍术大大咧咧地伸出自己粗壮的胳膊,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他冲着已经傻眼的王军医,扬了扬下巴,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 “宋大夫!别理他们!” “来!给俺也施个法!” 苍术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脸上带着笑。 “俺倒要看看,俺这一身的精气,能被你怎么吸走!你要是能把俺吸干了,俺就算你厉害!” “噗!” 旁边几个白狼部的战士,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张的气氛,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王军医有些无奈,他对着苍术拱了拱手,也不再解释,坐了下来,将三根手指,稳稳地搭在了苍术的手腕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里。 他们看着王军医闭着眼睛,手指一动不动。 也看着他们高大的首领,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 王军医松开了手,睁开眼睛,捋了捋胡须。 “苍术首领,”他看着苍术,缓缓开口,“您身体很强壮,气血旺盛,没什么大碍。” 苍术一听,立刻挺起了胸膛。 “那是!” “不过……”王军医话锋一转。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不过,首领您肝火过旺,想必是平日饮酒过度,夜里时常口干舌燥,脾气也容易急躁。” 王军医平静的说,“若是长此以往,恐怕会伤身体。最好,还是少饮烈酒为妙。” 整个营地一片寂静。 苍术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了。 他眼睛瞪圆,嘴巴大张,直勾勾地看着王军医,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准! 太准了! 他确实天天喝酒,喝完就口干舌燥,晚上被婆娘念叨了不知道多少回。脾气暴躁更是人尽皆知。 可……可这事,他怎么知道的? 就摸了摸手腕? “神了!” 苍术猛地一拍大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满脸通红地抓住王军医的手。 “大夫!你真是神医啊!”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那些还在发愣的族人,扯着嗓子大吼。 “都看见了没有!这就是将军派来的神人!” “这叫本事!不是巫术!你们这群土鳖!” 人群炸开了锅。 “天啊!首领喝酒的事他都知道!” “摸一下手腕就行?这么神奇?” “那……那是不是也能看看我这腿?” 那个躲在帐篷后面的老头,也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羞愧和激动。 恐惧被事实击碎,取而代之的是狂热。 “神医!神医!给俺也施个法吧!” 一个壮汉挤了上来,兴奋地伸出自己的胳膊。 “还有我!还有我!神医,你看看俺能不能多生个儿子!” “滚一边去!我先来的!神医,给我吸!狠狠地吸!” 第163章 赵峰一封信敲打苍术! 刚刚还避之不及的牧民们,此刻都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拼了命的想把自己的手腕递到王军医面前。 场面瞬间变成了一场抢着被诊脉的闹剧。 王军医和小六被热情的牧民们围在中间,脸上满是无奈的笑容,忙得不可开交。 苍术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他知道,从今天起,北疆这两个字,将会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刻进草原人的心里。 接下来的半个月,王军医和他带领的医疗队,成了草原上最受欢迎的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被热情的牧民们围住。 “神医!神医!快给我看看!” “我这胳膊抬不起来了,您给瞧瞧!” “俺婆娘快生了,求神医给保个平安!” 王军医和他的徒弟们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失。他们用银针、草药,甚至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治好了许多草原人眼中的不治之症。他们带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希望。 另一边,由北疆农官指导的土豆种植,也在各大部落如火如荼地展开。牧民们按照农官的指导,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土豆种埋进开垦出来的土地里。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像汉人一样弯腰耕作。但一想到赵峰承诺的那种能让全家过冬的高产粮食,所有人都干劲十足。 一时间,整个草原北部,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赵峰的名字,被无数草原人传颂。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能救他们性命的人,就是天神派来的使者。北疆与这些部落之间的联盟,变得空前牢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喜悦中时,一封来自斥候营的密报,被送到了赵峰的桌案上。 云中城,帅府。 赵峰看着密报上的内容,眉头缓缓皱起。斥候传来的消息并不算好。白狼部的老族长阿古拉,也就是苍术的父亲,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这位曾经能与熊搏斗的草原雄狮,终究没能抵过岁月,恐怕时日无多了。 更让赵峰在意的,是密报上的另一条信息。苍术的弟弟苍狼,最近的活动变得异常频繁。 “苍狼……”赵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记得这个名字。 斥候的报告很详细。苍狼二十出头,是阿古拉的小儿子,也是白狼部年轻一代最出色的战士之一,以勇猛和桀骜不驯著称。最近,他多次召集部落里一些对苍术不满的年轻头领,在自己的帐篷里秘密集会。他们对外宣称是饮酒聚会,但斥候安插在白狼部的眼线却发现,每次聚会后,那些年轻头领看苍术的眼神,都多了一丝不服和挑衅。 更关键的是,苍狼的心腹,曾被发现偷偷去过原先黑马部的地盘。那里现在虽然是北疆的屯田区,但依旧有一些黑马部的残余势力在暗中活动。 赵峰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之前的一份情报。黑马部的黑牙,与白狼部的苍狼,私交甚好。当初黑牙被废,苍狼是部落里少数几个为黑牙说过话的人。 现在,老族长病重,命不久矣。而白狼部的现任首领苍术,正满心欢喜地在各个部落之间奔走,为北疆的土豆和医疗外交站台,在部落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权力出现了真空。 赵峰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头名叫苍狼的年轻狼崽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想趁着父亲病重、兄长外出的机会,夺取白狼部的控制权。 这对赵峰刚刚建立起来的草原联盟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白狼部是第一个投靠北疆的大部落,是赵峰树立起来的榜样。一旦白狼部内部发生动乱,甚至被苍狼这种亲近黄金汗国的人夺权,那对其他部落的信心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到时候,他辛辛苦苦种下的土豆,很可能就成了为别人做的嫁衣。 袁弘和马康也看到了密报,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这个苍狼,他想干什么?”马康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哥还在外面帮咱们干活,他就在背后捅刀子?白眼狼啊这是!” “恐怕不止是白眼狼那么简单。”袁弘的脸色很凝重,“他去黑马部的地盘,绝对不是去凭吊旧友。我怀疑,他已经和黄金汗国的人搭上线了!” “将军!”马康有些急了, “要不,俺带一队人,直接去白狼部,把那个苍狼给绑了!我看他还怎么折腾!” “不行。”赵峰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现在出去,名不正言不顺。苍狼只是秘密集会,没有公开反叛,我们贸然插手别族的内部事务,只会让其他部落心生警惕和反感。”赵峰的声音很冷静。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马康不甘心的问道。 赵峰没有说话。他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纸,提起了笔。他没有写军令,也没有写檄文,只是在写一封给苍术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前半段都是在夸赞苍术最近的工作做得很好,各大部落反响热烈,让他继续努力。然而,在信的末尾,赵峰却看似不经意地加了一句。 “听闻令尊身体抱恙,令弟苍狼勇武过人,颇有乃父之风,当可为兄长分忧。然,狼性难驯,还需时时敲打。” 写完,赵峰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 “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苍术手上。”赵峰将信递给传令兵,语气平淡。 袁弘看着那封信,若有所思。“将军,您这是……” 赵峰重新坐回主位,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苍术不是蠢人。”他淡淡的说道。“他只是被最近的成功冲昏了头,忽略了自己身后那头饥饿的狼。我们只需要提醒他一下就够了。”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丝冷意。 “至于如何处理自己的家事,如何驯服那头不听话的狼崽子……那是他自己的事。我相信他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164章 汉人的狗不配当首领! 草原的风,带着苍术熟悉的草腥味。 他骑在马上,手里捏着赵峰派人送来的那封信,信纸的边角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卷曲。 “狼性难驯,还需时时敲打……” 苍术又看了一遍信的末尾,忍不住笑了笑。 将军这是在提点他,别光顾着在外面跑,忘了家里那头小狼崽子。 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暖意。将军日理万机,还记挂着他这点家事。 不过,苍狼是他亲弟弟,从小跟着他屁股后面长大,虽然性子野了点,但还能翻出天去? 苍术随手将信收进怀里,没太当回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部落首领看到土豆时震惊的模样,还有那些被王军医治好的牧民对他千恩万谢的场景。这种被人需要和敬仰的感觉,比喝最烈的酒还让人上头。 他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能改变整个草原的大事。 至于苍狼,等忙完这阵子,回去揍他一顿就好了。 然而,苍术终究是低估了权力的诱惑,也高估了那份兄弟之情。 三天后。 苍术正在一个小部落里,兴致勃勃地指导着牧民们如何给土豆地浇水。 一骑快马卷着烟尘,疯了一样冲了过来。 “首领!首领!不好了!” 来的是白狼部的一个年轻战士,他从马上滚下来,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囫囵。 “部落……部落出事了!” 苍术的心猛地一沉,一把揪住那个战士的衣领。 “出什么事了!快说!” “老族长……老族长他……突然昏过去了!大巫说……说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什么?!” 苍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阿父病危。 他松开手,整个人晃了一下。他不敢再有任何耽搁,立刻翻身上马,也顾不上跟这个小部落的首领打招呼,用马鞭狠狠一抽马屁股。 “驾!” 战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朝着白狼部营地的方向狂奔而去。 苍术心急如焚。他归心似箭,一路上换了三匹马,跑死了两匹。 当他浑身沾满尘土和汗水,终于看到白狼部那熟悉的狼头大旗时,已经是第二天黄昏。 他冲进营地,翻身下马,踉踉跄跄地就想往父亲的王帐冲去。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脚步就猛地停了下来。 几十个手持兵刃的年轻族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这些人,苍术都认识,都是部落里最精壮的年轻战士。往日里,他们见到自己,都会恭敬地行抚胸礼,大喊一声“首领”。可今天,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尊敬,只有冷漠和一种说不清的敌意。 “你们……想干什么?”苍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这诡异的阵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人群分开,一个同样高大,但更显精悍的身影缓缓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 是苍狼。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皮甲,腰间挂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那是父亲阿古拉年轻时最喜欢的武器。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见到兄长时的亲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压抑着兴奋的复杂神情。 他看着风尘仆仆的苍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哥哥。”苍狼的声音很冷,“你还知道回来?” 苍术死死盯着自己的亲弟弟,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剑拔弩张的族人,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 “苍狼!你这是什么意思!阿父怎么样了?” “阿父?”苍狼脸上的冷笑更浓了,“你还记得你有阿父?” 他猛地抬起手,用马鞭指着苍术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和指责。 “你身为白狼部的长子,未来的继承人!却整日跟在那群汉人屁股后面摇尾乞怜!把我们草原男儿的脸都丢尽了!阿父被你气得病倒在床,昏迷不醒!你现在还有脸回来问他怎么样?!” 苍术被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你放屁!” 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会用如此恶毒的言语来污蔑自己! 就在这时,部落里的几位老长老闻讯赶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顿时大惊失色。 “住手!都住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两人中间,“苍狼!他是你哥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把刀收起来!” “滚开!” 苍狼根本不理会长老的劝解,他身后的两个心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将那老长老推到了一边。 “长老!” “你们要造反吗?”其他的长老又惊又喜。 苍狼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他的目光始终像狼一样,死死锁在苍术的身上。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属于父亲的弯刀,高高举起,对着周围那些被他煽动起来的年轻族人,发出了咆哮。 “兄弟们!那个姓赵的汉人,给了我们一点不值钱的土豆,几包没用的草药,就把我这个好哥哥的魂都给勾走了!他忘了!我们是草原的狼!我们的食物,要靠刀去抢!我们的荣耀,要用敌人的血来换!他忘了,黄金汗国的大汗,才是草原真正的主人!” 苍狼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现在,阿父不行了!白狼部的未来,难道要交到一个只会种地、只会给汉人当狗的人手里吗?” “不!” “绝不!” 周围的年轻族人被彻底煽动,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兵器,发出了震天的吼声。他们看着苍术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苍术站在那里,如坠冰窟。 苍术看着眼前的弟弟,只觉得无比陌生。 他指着苍狼,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你胡说!”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部落的未来!是为了让族人在冬天能吃饱饭,是为了让孩子生病时能活下去!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能跪在地上求那些没用的天神!” 苍术的声音很大,在营地里回响。 “未来?” 苍狼脸上满是讥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哥哥,你的未来就是给那个汉人将军当狗,求他赏你几块土豆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弯刀指向苍术的喉咙。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草原男儿的血性!阿父就是被你这个不孝子活活气病的!你根本不配当白狼部的首领!” 苍狼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环视着周围被煽动的年轻战士,举起手臂高喊。 “从今天起,我苍狼,才是白狼部的新首领!” 第165章 老族长中毒! “首领!” “苍狼首领!” 他身后的年轻族人们发出狂热的吼声,手里的兵器举得更高,看向苍术的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敌意。 苍术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今天这件事,不动刀子是解决不了了。 他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就在内乱即将爆发的时刻。 “让开!都让开!” 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围着苍术的战士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儒袍的汉人老者,背着药箱,在几个北疆士兵的护卫下,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走来。 那几个士兵年纪不大,但眼神冰冷,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身上那股杀气,让所有挡路的白狼部族人都下意识的退到两旁。 来人正是王军医。 苍狼的眉头狠狠皱起,他认得这个汉人大夫。 王军医的视线,根本没有在苍狼和他高举的弯刀上停留。 他穿过人群,好像没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径直走到苍术面前,对他拱了拱手。 “苍术首领。” 王军医的语气很平静,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见。 “老夫听说老族长身体不好,特来探望。将军出发前交代过,白狼部的朋友,就是我北疆的朋友。老族长的身体,将军很挂念。”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起了变化。 苍术心里一暖,知道是将军在给他撑腰。 而苍狼的脸,则瞬间黑了下去。 王军医这番话,看似是普通问候,其实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否定了他刚刚自封的“首领”身份。 他承认的,依旧是苍术! “这里没你的事!汉人!” 苍狼身后一个心腹头领忍不住怒喝,“我们白狼部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北疆来插手!” 王军医还是没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苍术,等他发话。 这种彻底的无视让苍狼的拳头捏得更紧了。 他上前一步,拦在王军医面前,阴沉着脸说:“我阿父的病,有我们部落自己的大巫照看,就不劳烦你了!” 他想动手推开这个碍眼的汉人老头,但看到王军医身后那几个北疆士兵冰冷的眼神时,伸出的手又僵在了半空中。 他可以不在乎这个老头,但他不能不在乎这几个士兵身后代表的那个人。 赵峰! 那个只用一场伏击,就把黄金汗国第一先锋“草原之狼”哲别打得狼狈逃窜的男人。 苍狼虽然自负,但也知道自己这点人马,根本挡不住赵峰的北疆铁骑。 就在苍狼进退两难的时候,苍术开口了。 “王军医,有劳您了。” 苍术对王军医点了点头,随后侧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苍狼和他身后的族人。 “都给我让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敢拦着王军医为阿父诊病,就是想害死阿父!就是我苍术,是我白狼部所有人的死敌!” 苍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攥着手里的刀,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自己不能拦。 一旦拦了,就坐实了苍术口中“想害死阿父”的罪名,那他就彻底站不住脚了。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苍狼最终还是咬着牙,不情愿地让开了一条路。 王军医面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在苍术的引领下,走进了那顶属于老族长的巨大王帐。 帐外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苍狼和他的人,与苍术和那几名北疆士兵,形成了对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帐篷里的结果。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很漫长。 苍术的心悬在嗓子眼,既担心父亲的安危,也担心王军医会因为之前的冲突有所保留。 苍狼则是不停地踱步,眼神阴晴不定,他只希望那个汉人大夫赶紧宣布阿父已经没救了,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接管一切。 终于,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 王军医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十几岁的徒弟小六。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苍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急切地问道:“王军医,我阿父他……他怎么样了?” 王军医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抬起头,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目光在苍狼的脸上扫过。 他的脸色,无比凝重。 看到他这副表情,苍狼的嘴角微微勾起。 看来,老头子真的不行了。 而苍术的心,则沉到了谷底。 王军医看着满脸焦急的苍术,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清晰无比,却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声音,缓缓说道。 “苍术首领,你听好了。” “老族长他……” 王军医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病了。” “是中毒了!” 王军医的话音落下,整个白狼部营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中毒! 这两个字,比苍狼手里的弯刀更有用,一下子就砸在了每个白狼部族人的心上。 苍狼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猛地抬头,冲着王军医咆哮起来:“胡说八道!你这个汉人巫医!竟敢在这里咒我阿父!” 苍狼向前一步,手里的弯刀指向王军医。 可王军医身后的几个北疆士兵也跟着上前一步,冷冰冰地盯着他,苍狼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 王军医根本没看那把刀,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老夫行医四十年,是病是毒,分得清楚。” 他的声音很平稳,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发冷的事实。 “老族长中的是一种慢性草药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混在吃的里,会让人身体慢慢变差,最后油尽灯枯。看起来,就跟人老死了一样。” 这话,比任何指责都厉害。 它解释了老族长为什么会病得这么“正常”,也解释了部落的大巫为什么看不出问题。 苍术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冲上前,双手死死抓住王军医的胳膊,指节都发白了。他看着眼前这位平静的老人,声音发着抖。 “宋先生……您……您说的是真的?我阿父……是被人下毒?” 第166章 苍狼当场嫁祸亲哥! 王军医看着他血红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错不了。” 他没有多说,只是补了最后一句。 “而且这种毒,分量控制得很好,不是一天两天下的。只有能一直接触老族长吃喝,又让他很信任的人,才办得到。” 王军医的话,让整个白狼部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苍狼那番指控本就让一些人信了,现在那些支持他的年轻族人,看苍术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杀意。 “拿下他!” “他害死了老族长!” 苍狼身后的心腹头领举起手臂大喊,带着人就要往前冲。 苍术站在原地,风吹动他凌乱的头发。他看着弟弟那张因为怨恨而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冰冷。 他没有看那些叫嚣的族人,只是慢慢抬起手,拦住了身后准备拔刀的几个北疆士兵。 “都住口!” 苍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重的气势,压下了所有吵闹声。 他血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了那几个部落长老的身上。 “长老,我阿父中毒,事情查清楚之前,白狼部不能乱。”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冷得吓人。 “传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准离开营地!把所有照顾过阿父吃喝的仆人,全都带到王帐前面,我要一个个地问!” 这道命令清晰果断,完全是一个首领该有的样子。 那几个之前被苍狼推开的长老互相看了一眼,都松了口气。他们立刻拄着拐杖,开始组织人手,维持营地的秩序。 苍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本来想趁乱直接定下苍术的罪名,把他抓起来。可苍术这么一弄,把事情拉回到了查案的程序上,这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哥哥,你这是贼喊捉贼!”苍狼不肯放弃,尖着嗓子喊道,“我看你不是想查案,是想找几个替罪羊,然后杀人灭口!” 苍术不理他,只是静静看着第一个被带上来的仆人。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负责给老族长准备每天喝的水。 “说,这几天,除了你,还有谁碰过老族长的水囊?”苍术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老妇人吓得全身发抖,跪在地上哭着说:“首领饶命啊!老奴不敢……除了老奴,就只有……只有二首领前天来探望的时候,亲手给老族长倒过一碗水……”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又一下子都看向了苍狼。 苍狼的眼角跳了一下,大声骂道:“你这老奴才胡说八道!我那是孝敬阿父!难道我还会害他?我看就是你!一定是你和苍术串通好了!” 审问进行不下去了。 每一个被带上来的人,都吓得话都说不清楚。而苍狼就像条疯狗,不管问出什么,他都能硬扯到苍术身上。 就在这片混乱里,没人注意到,王军医和他那个叫小六的徒弟,已经悄悄转身,又走进了老族长的王帐。 “师傅,咱们不帮忙审问吗?”小六看着外面乱糟糟的样子,小声问。 “下毒的人心思很细,光靠问是问不出东西的。”王军医的视线在帐篷里慢慢扫过,声音平静,“但人只要做了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个痕迹。” 他的目光很仔细,从床边的水囊,到桌上吃剩的肉干,连地上的皮毛缝隙都没放过。 帐篷里很干净,明显被人打扫过。 王军医的眉头微微皱起,如果对方连帐篷都清理了,那线索就很难找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帐篷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铜火盆上。 草原人敬畏火,火盆里的灰通常不会每天都清干净。 王军医走过去蹲下,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铜钳,在已经冷掉的灰里轻轻拨动。 灰很厚,里面混着一些烧剩下的羊骨头和干草。 小六也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 突然,王军医的动作停了。 他用火钳,从灰的最深处,夹出了一小截东西。 那是一小截只有指节那么长的草根,已经被烧得焦黑,但没完全烧成灰。 “师傅,这是什么?”小六问。 王军医没回答,他把那截草根放到鼻子下面,仔细闻了闻。 一股很淡的,几乎闻不到的焦糊味。 他又用指甲,刮开草根表面那层薄薄的焦黑外壳,露出了里面白中带黄的内芯。 只看了一眼,王军医的眼神就猛地一变。 他站起身,拿着那截草根,一句话没说就走出了王帐。 帐篷外,苍术和苍狼还在激烈对峙,双方的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王军医的出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没看任何人,直接穿过人群,走到了苍狼的面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王军医和他手里那截黑乎乎的草根。 苍狼看着这个汉人老头,心里莫名的一慌,嘴上却很硬气:“你看什么!难道你想说,这东西就是证据?” 王军医举起手里的草根,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地。 “苍狼二首领,我问你,你前几天,是不是得了风寒?”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苍狼自己。 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下意识地回答:“是又怎么样?草原风大,得个风寒有什么奇怪的?这跟我阿父中毒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王军医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把那截草根,举到苍狼的眼前,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分。 “因为给你阿父下的毒,叫‘黑腐根’,就是这个东西!它混在吃的里面无色无味,很难被发现。” “但它有一个特性!” 王军医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苍狼的脸上。 “那就是,它绝对不能和另一种叫‘凝露草’的草药一起烧!一旦混在一起烧,就会产生一种很特别的淡淡甜香味!” “而‘凝露草’,正是我们汉人医书记载的,治疗风寒的良药!” 话音落下,苍狼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想起来了! 前几天他得了风寒,部落的大巫,正是给他开了“凝露草”熬汤! 王军医看着他惊恐的表情,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来的时候,从你的王帐外面路过,正好闻到了一丝没散干净的甜香。当时只以为是谁在熏香,没在意。” 王军医的声音,像锤子一样,一字一句地砸在苍狼的心上。 “现在想来,那味道,正是‘黑腐根’和‘凝露草’混在一起烧了之后,才会有的味道!” 第167章 黄金汗国的狗! “苍狼!你为了处理掉下毒的证据,把剩下的‘黑腐根’扔进火盆烧了,却忘了自己刚喝完的‘凝露草’药渣也在里面!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正是这股味道,出卖了你!” 王军医的声音响起,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营地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苍狼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快速褪去,变得惨白。他想开口反驳,喉咙却像堵住了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截烧焦的草根就是证据。 那股他自己都快忘了的淡淡甜香,成了指向他的线索。 “我……”苍狼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全是惊恐和慌乱。 就在此时,那个之前被苍术审问过的老妇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指着苍狼,声音尖厉的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 老妇人跪在地上,对着苍术重重磕头,语速飞快地说道:“首领!前天!就是前天晚上,二首领确实端了一碗汤药进去!他还跟老奴说,这是他特意求来的安神汤,能让老族长睡个好觉!” 她抬起头,脸上满是后怕:“老奴当时还闻了一下,那汤闻着确实很香,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老族长喝完之后,还夸二首领孝顺!” 这一番话,让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甜丝丝的味道,安神汤,全都对上了。 苍狼身后的那些年轻族人,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怀疑,最后变成了愤怒。 他们可以跟着苍狼去质疑苍术,去争夺首领之位,但他们无法接受,自己追随的,是一个给亲生父亲下毒的人。 “噗通!” 一个年轻战士手里的弯刀掉在了地上。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苍狼,喃喃道:“二首领……你……你真的……” 这个声音仿佛一个开关,那些原本举着兵器对着苍术的族人,都下意识的放下了手臂,默默地向后退去,与苍狼拉开了距离。 转眼之间,苍狼身边,只剩下了几个最死忠的心腹,他们也同样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所有的狡辩,在证据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苍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个众叛亲离的弟弟,看着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心里的火气反而没了,只剩下一片冰冷。 他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到了苍狼的面前。 他的脚步很重。 营地的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苍狼的身上。 苍狼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 苍术的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温度。 “苍狼!那是我们的阿父!” 这一声质问,终于彻底击溃了苍狼的心理防线。 他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疯狂。 “不是我……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苍狼抱着头,崩溃地哭喊起来,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怨恨。 “是他们!是黄金汗国的人找到了我!” 黄金汗国! 这四个字一出,苍术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带着周围的长老和族人,也都脸色大变。 “他们说,哥哥你已经成了汉人的走狗,只会带着我们白狼部去种地,去学汉人那些懦弱的东西,迟早会害死整个部落!” 苍狼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将所有的责任都推了出去。 “他们说,我才是白狼的后代,草原真正的雄鹰!他们承诺我,只要我能控制白狼部,在大汗南下的时候,从背后给那个姓赵的一刀!事成之后,就封我为新的草原王!整个北方的草原,都归我管!” “草原王……” 苍术念着这三个字,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笑容。 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承诺,他就可以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就可以出卖整个部落。 “那毒药,也是他们给我的!”苍狼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天画地地发着誓,“他们说这毒无色无味,只会让阿父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就像是老死一样!他们算准了,只要阿父一死,哥哥你又在外面,我就是白狼部唯一能继承首领位置的人!” “他们说,这是为了白狼部的未来!是为了草原的荣耀!” 苍狼的哭喊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显得那么刺耳,又那么可笑。 为了荣耀? 用毒杀亲生父亲的手段,去换取敌人施舍的荣耀? 苍术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小时候,阿父教他们兄弟俩骑马射箭,苍狼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哭着喊“哥哥”。 他想起了几年前,兄弟俩并肩作战,将一头闯入营地的野狼斩于刀下,苍狼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要永远做他最强的后盾。 那些画面,一幕一幕,清晰如昨。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一行泪水,顺着苍术刚毅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锵——” 苍术猛地睁开双眼,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雪亮的刀锋在火光下闪过一抹森寒的光。 刀尖,直指瘫倒在地,还在不停哭喊辩解的亲弟弟。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苍术看着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族人的耳中。 “白狼部的叛徒……” “不配,活在草原上!” 刀锋映出苍狼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哥!哥!我错了!你饶了我!”苍狼涕泪横流,在地上向后挪动,想去抓住苍术的战靴,却什么也没抓到,“都是他们逼我的!是黄金汗国!我再也不敢了!” 苍狼的哭喊没能让苍术有丝毫动摇。 苍术手腕一沉。 噗嗤。 一道血线在苍狼的脖颈间出现。 他的哭喊声停了,双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亲手了结他性命的兄长。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鲜血不断涌出。 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再没了声音。 鲜血染红了草地。 苍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带血的刀尖指向了那几个瘫软在地,脸色惨白的苍狼心腹。 “叛族者,杀无赦。” 第168章 哥我错了! 身后,那些原本犹豫的白狼部战士,此刻眼中再没了迷茫。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弯刀,默默地围了上去。 惨叫声很快响起,又很快平息。 一场足以颠覆部落的内乱,就这样结束了。 营地里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持刀而立,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身影。他们的新首领,苍术。 “首领。” 一位长老颤巍巍地走上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老族长……醒了。” 苍术身体微微一震,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刀上未干的血迹,随手在草地上一抹,将刀插回鞘中,大步走向王帐。 帐内,草药的味道很浓。 老族长阿古拉半靠在皮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些许神采。王军医正在为他施针,小六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 “阿父。”苍术单膝跪在床边,低下了头。 阿古拉的目光,从王军医身上,移到了自己儿子的脸上。他看着儿子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眉宇间的决绝,虚弱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做得对。”老人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白狼部的首领,不能是软骨头。” 苍术的眼眶又红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连同黄金汗国阴险的手段,很快传遍了草原北部。 那些刚刚接受了北疆土豆和医疗队的部落首领们,听闻此事,都感到后怕。 他们都明白了,黄金汗国送来的是毒药,而北疆赵将军送来的是活路。 苍术清理门户的手段,不仅没有让他失掉人心,反而让他在草原联盟中的威望更高了。 所有人都明白,跟着这样一个有情义、有手段的首领,跟着他背后的北疆,才有未来。 三天后,云中城,帅府。 苍术处理完部落的所有事务,孤身一人,快马加鞭赶到了这里。 他脱去上身的皮甲,露出结实的脊背,跪在了指挥所的门外,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重重磕了下去。 “罪人苍术,教弟无方,致使部落生乱,险些辜负将军信任!特来向将军,负荆请罪!” 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帅府。 指挥所内,袁弘和马康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大门被从里面打开。 赵峰亲自走了出来,他看着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的苍术,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起来。” 赵峰的声音很平静,他拿起旁边卫兵递过来的一件披风,亲手披在了苍术的身上,遮住了他裸露的后背。 “这不是你的错。”赵峰看着苍术血红的眼睛,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家门不幸,最痛心的人,是你。” 他拍了拍苍术厚实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苍术再也撑不住了。 这个草原汉子,此刻泪流满面。 赵峰将苍术扶进了指挥所,让他坐下,又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黄金汗国既然把手伸到了你的家里,那他们现在也是我的敌人。”赵峰的声音冷了下来,“苍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了。” 苍术猛地抬起头,他握着那杯滚烫的茶,重重点头。 “将军!”他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从今往后,我白狼部,就是将军手中最锋利的刀!刀锋所指,万死不辞!” 等苍术的情绪平复,被带下去休息后,指挥所里的气氛才松了下来。 马康挠了挠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将军,这次可真是悬啊!要不是王军医火眼金睛,看出了那毒药的门道,这白狼部,怕是真要落到黄金汗国手里了!” “是啊,”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一旦白狼部反了,我们这几个月在草原上的心血,可就全白费了!” 袁弘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赵峰。他总觉得,以将军的性子,不会把宝全压在一个大夫身上。 赵峰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从不把希望,寄托在万一上。” 他淡淡的一句话,让指挥所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赵峰的目光,落在了袁弘的身上。“袁弘,你跟他们说说吧。” 袁弘咧嘴一笑,站了起来,对着一脸困惑的马康等人,清了清嗓子。 “你们以为,这些天我就在城里喝酒?”袁弘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早在王军医他们出发去白狼部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带着三千玄甲骑,秘密驻扎在了距离白狼部营地不足五十里的一处山谷里。” 马康和一众将领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袁弘继续说道:“将军的命令是,静观其变。如果苍狼没有异动,我们就在那里待到王军医他们平安返回。可一旦苍狼那小子敢动手夺权……” 袁弘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变得冰冷。 “只要将军的令箭一到,天亮之前,苍狼和他所有党羽的脑袋,就会被我们挂在白狼部的狼头大旗上。然后,我们会帮助白狼部,选出一位亲近北疆的新首领。” 指挥所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赵峰。 他们这才明白,送出去的土豆和药材是阳谋,而这三千藏在暗处的铁骑,才是真正的后手。 无论苍狼反与不反,无论王军医能否查出真相,白狼部的最终结局,都早已被将军牢牢掌控在手中。 赵峰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沙盘前。他的目光,越过了白狼部,投向了更北方的草原深处,那里是黄金汗国王庭的方向。 “黄金汗国已经出招了。” 他的声音很轻。 “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了。” ...... 黄金汗国的王庭就在眼前,哲别却感觉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风沙吹打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带来阵阵刺痛。他身后跟着不到三百名残兵,全都盔歪甲斜,眼神麻木,没了之前草原狼的凶悍。 王庭入口的卫兵看着这支狼狈的队伍,眼神里满是鄙夷。 “这不是草原之狼哲别大人吗?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听说在南边碰上了硬茬子,上千亲卫精锐,就剩这么点人回来了?” 这些讥讽的声音不断传来,哲别死死攥着缰绳,指节都发白了,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庭的金帐前,哲别翻身下马,脚步踉跄。他不敢抬头,径直走到帐前,沉重地跪了下去。 “罪将哲别,兵败而归,请大汗降罪!” 第169章 哲别带回惊天密报! 帐篷里一片死寂,这种寂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恐惧。过了许久,一个阴冷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 “进来。” 哲别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破烂的衣甲,掀开厚重的毡帘走了进去。 金帐之内很暖和,地上铺着厚地毯,中间的火盆烧着旺火。黄金汗国的可汗,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哲别不敢与他对视,再次单膝跪地,将头深深埋下。 “砰!” 一只纯金打造的酒杯被狠狠砸在他面前的地上,四分五裂。酒水溅了他一脸,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草原的耻辱!”可汗的声音冰冷,“本汗让你去重创赵峰,你却全军覆没!上千精锐!还有白狼部那个该死的苍狼!本汗在你身上投了多少心血,你就给本汗带回来这么一个结果?” 可汗从虎皮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哲别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你还有脸回来?” 哲别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知道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他从怀中,颤抖地摸出一样东西,用双手高高举起。 “大汗,末将无能!但我们面对的敌人,手段非同寻常!” 可汗的目光落在了那件东西上。 那是一枚纯金的令牌,在火光下闪烁着光芒,正面是黄金汗国狰狞的狼头图腾。 可汗一把夺过令牌,随手将令牌翻了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令牌背面那四个汉字。 “这是什么?”可汗的声音变得低沉。 “回大汗,这是汉人的字。”哲别不敢抬头,语速极快地将令牌的来历,以及赵峰军队的可怕陷阱和战术全部说了出来,“那些汉人士兵的弩箭,比我们的更强劲!他们的陷阱,防不胜防!苍狼的计划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那个姓赵的,提前送去了他的医生,戳穿了我们的毒计!” “大宋工匠……”可汗的嘴里,念出了这四个字。他身边的谋士,早已将这四个字的意思告诉了他。 金帐内的气氛变了,多了一种忌惮。 他一直以为赵峰只是个会打仗的勇夫。现在看来,这个年轻的汉人将军不但能打,头脑也厉害。送粮食,送医生,这些手段确实能收买人心。 更可怕的是,他的敌人,竟然在用他自己人打造的兵器! 就在金帐内气氛压抑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大汗,凡人的军队再强,也无法与神力抗衡。”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袍,脸上画着诡异油彩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他是黄金汗国的国师,神火教的大巫师。 可汗看着大巫师,眼神变得阴狠起来。 他走回虎皮大椅,重新坐下,目光扫过帐内所有的将领和谋士。 “传本汗命令!”可汗的声音充满了决断,“全军休整!召集所有附庸部落的战士!三个月后,本汗要亲率十万大军南下,与那个姓赵的,在定襄城下决一死战!” 十万大军! 帐内众人呼吸一顿,随即眼中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可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位神火教大巫师的身上。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用黑曜石雕刻的蝎子信物,扔了过去。 大巫师伸手,稳稳接住。 可汗的声音压得很低。 “去吧。去西域,把那个东西取来。” “这一次,我要让赵峰的定襄城,变成一片火海!” ...... 帅府,指挥所内气氛凝重。 巨大的沙盘上,代表黄金汗国的旗帜从北向南移动,已经对定襄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将军,苍术首领传来消息,他已联合超过十五个部落,正在袭扰黄金汗国的补给线。” 袁弘指着沙盘,脸色却很凝重。 “但这只能拖延。我们安插在王庭的眼线传回最后的消息,黄金汗国这次倾巢而出,可汗亲征,号称十万大军,目标就是定襄城!” 马康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 “他娘的!十万大军?把老弱病残都算上了吧!跟他们拼了!” “不只是人多。” 赵峰的声音很平静,他从军报中抽出一份审讯记录扔在桌上。 “三天前抓到的一个黄金汗国百夫长,全招了。” 袁弘和马康立刻凑了过去。 记录上写着,黄金汗国的可汗从神火教的大巫师那里,得到了一种秘密武器,名叫轰天雷。 “轰天雷?”马康皱着眉头,“什么玩意儿?吹牛的吧?” “据他所说,”赵峰的指节敲击着桌面,“这种轰天雷,用黑油和猛火石制成,由西域工匠制作,用投石机抛出,一发就能炸塌一小段城墙。” 指挥所里一片死寂。 一发就能炸塌城墙,这意味着定襄城的防御将失去作用。 一旦城墙被破,十万铁骑涌入,后果不堪设想。 袁弘的脸色也白了:“将军,这还怎么守?投石机都在弓箭射程之外,我们根本没法在它靠近城墙前摧毁它。” 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赵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站起身,转身朝指挥所外走去。 “都跟我来。” 袁弘和马康对视一眼,虽然困惑,但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赵峰没有去城墙,也没有去军营,而是带着他们走进了云中城深处一处废弃的武库。 这里堆满了旧式兵器,空气中满是铁锈和尘土味。 赵峰穿过落满灰尘的兵器架,在一排用厚油布盖着的大家伙前停下,一把扯下了油布。 几门锈迹斑斑、炮身布满铜绿的巨炮出现在众人眼前。 炮身上刻着“镇北神威大将军”几个字。 这是前朝留下的老古董,笨重、准头差,早就被北疆军淘汰了。 “将军,您带我们来看这些废铁干什么?”马康不解地摸了摸冰冷的炮身。 “从今天起,它们不再是废铁。” 赵峰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他拍了拍炮身,对亲兵吩咐道: “去,把兵器坊的张师傅请来。” 很快一个身材不高但很敦实胡子拉碴的老头骂骂咧咧地被带了过来。 “哪个不长眼的把老子从炉子边上叫过来?不知道那批新的短弩等着淬火吗?天塌下来了?” 来人正是北疆兵器坊的总负责人,张老铁。 当张老铁看到赵峰指着那几门镇北神威大将军炮时,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将军,您叫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这几坨老古董吧?这玩意儿,除了当摆设,回炉重造都嫌费火。” 第170章 给大炮装上眼睛! “张师傅,我要你给它们动个大手术。”赵峰直接说道。 “手术?”张老铁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峰伸出一根手指:“我要你在炮膛尾部,用最好的精钢加装一个内胆,让它能承受多三倍的火药量。”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从怀里拿出上次缴获来的单筒望远镜。 “再给它装上这个。” “望远镜?”张老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将军,您没发烧吧?给大炮装个望远镜?让炮手看风景吗?” “用来当准星。”赵峰平静地回答。 “准星?!” 张老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大腿,指着那门炮,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将军!您这是在侮辱我!侮辱我们这些靠手艺吃饭的匠人!” 他的声音在武库里回荡。 “老祖宗传下来的炮,靠的是炮匠的心和手,是长年累月打出来的经验!什么时候轮到靠这种奇技淫巧的玩意儿了?” 张老铁越说越激动,拍着自己梆梆响的胸膛。 “我告诉您,我张老铁打炮,闭着眼睛都比别人睁着眼打得准!这玩意儿就是对我们手艺的侮辱!” 袁弘和马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赵峰说话。 赵峰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指着武库外远处山头上的一块白色巨石。 “张师傅,口说无凭。” 赵峰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我们就赌十两银子。你用你的老法子,我用我的新法子,都打那块石头。” 赵峰看着张老铁那张涨红的脸。 “谁打得准,就听谁的,如何?” “赌了!”张老铁脖子一梗,那股倔劲儿上来了,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要是俺赢了,将军您以后就别再提这些歪门邪道!要是俺输了……俺这身老骨头,连同整个兵器坊,都听您调遣!” “好!”赵峰朗声一笑。 第二天,云中城外的校场,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 那门锈迹斑斑的镇北神威大将军炮被几十个士兵费力地推了出来,沉重的炮身在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辙印。 张老铁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短打,还特意洗了个澡。他亲自检查着火药的分量,用一根细长的杆子仔细清理着炮膛,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讲究。 “将军,你说这张老头靠谱吗?”马康凑到赵峰身边,小声嘀咕,“又是烧香又是洗澡的,搞得跟请神上身一样,就差拜三拜了。” 袁弘在一旁抱着手臂,倒是没说话,只是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好奇。他们也希望这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真能管用,毕竟要是真能凭感觉就打中几里外的目标,那可比什么望远镜都省事多了。 张老铁完全不理会周围的议论。他趴在炮身上,眯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透过炮口,对着远处山头那块白色的巨石,瞄了又瞄,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什么风向和角度。 半晌,他才满意地直起身子,对着负责点火的炮手,沉声喝道:“准备!”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点火!” 随着张老铁一声爆喝,炮手将烧得通红的火把,猛地戳向了引线口。 “嗤——” 引线开始燃烧。 下一刻!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整个校场的大地都跟着颤了一颤,巨大的后坐力让那门几千斤重的巨炮都向后平移了半尺。 一团浓密的黑烟从炮口喷涌而出,伴随着刺鼻的硝烟味,一枚黑色的铁弹丸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化作一个黑点,朝着远方的山头飞了过去。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直到它消失在视线尽头。 “怎么样?打中了没?”马康急得不行。 “距离太远,看不清。”袁弘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早已等在校场外的斥候。 张老铁站在炮边,双手负后,下巴微微扬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他看来,自己几十年的经验,打中一块死靶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校场上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终于,远处地平线上,一个黑点由远及近,一骑快马卷着烟尘,朝着校场狂奔而来。 “报——!” 斥候在马背上还没停稳,就扯着嗓子大喊。 “打中了?”马康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张老铁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向上扬起。 那斥候翻身下马,跑到赵峰面前单膝跪地,脸上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通红。 “回将军!炮弹落点……落点已经找到!” “快说!偏了多少?”袁弘也追问道。 斥候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不远处的张老铁一眼,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很小的音量说道:“没……没偏多少……”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也就……偏了三里地……” “什么?!”马康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 三里地?这他娘的叫没偏多少?这都偏到姥姥家去了! 斥候没理会马康的震惊,继续用那快哭出来的声音禀报:“炮弹……炮弹正好砸中了山后那个新归附咱们的弯刀部落……的羊圈里……” “噗!” 旁边一个年轻将领没忍住,一口笑了出来。 校场上所有北疆军的将士,肩膀都在剧烈耸动,一个个死死咬着嘴唇,不敢笑出声,脸都憋成了紫色。 张老铁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他那张本来就黑的脸,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黑变红,又从红变成了猪肝色。 他愣在原地,嘴巴半张着,像是傻了一样。 偏了三里? 还砸了人家的羊圈? 这……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校场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一个穿着部落服饰的中年汉子,哭丧着脸,被两个士兵搀着,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将军!赵将军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那汉子正是弯刀部落的首领,他一见到赵峰,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抱着赵峰的大腿就开始嚎。 “俺们部落响应您的号召,刚刚把土豆种下地,正寻思着今年冬天能过个好年。谁知道天上掉下来个大铁球,‘轰’的一声,俺们家那三只最肥的羊……就……就变成肉泥了啊!” 赵峰看着怀里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部落首领,也是有点想笑。 他拍了拍首领的肩膀,对身后的亲兵说道:“去,取十两银子来,赔给首领。” 第171章 脸都丢尽了! “谢将军!谢将军!”那首领一听有钱拿,哭声立刻小了不少。 赵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再多拿五两,算是我给那三只羊的精神损失费。” “噗嗤——” 这一次,连袁弘都忍不住了,直接笑了出来。整个校场的气氛,瞬间从紧张的试炮,变成了一场哭笑不得的闹剧。 唯独张老铁,站在那门闯了祸的巨炮旁边,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周围那些憋着笑的目光,让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他几十年的手艺,几十年的骄傲,在这一刻,被那偏了三里地的炮弹,砸得粉碎。 他看着那个正在安抚部落首领,还大方赔钱的年轻将军,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 他走到赵峰面前,周围的笑声渐渐停了。 张老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赵峰,缓缓的,低下了他那颗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 “将军……”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颓败。 “俺……服了。” “您说怎么改,俺……俺就怎么改!” 有了张老铁这个顶级匠人的全力配合,大炮的改造计划立刻提上了日程。 兵器坊内,灯火通明。 张老铁拿着赵峰画的那份简单的设计图,带着几个最得力的徒弟,围着那门巨炮,研究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张老铁顶着两个黑眼圈,找到了正在指挥所议事的赵峰。 他脸上再没了昨日的颓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难题时的兴奋和凝重。 “将军,您的法子,俺想明白了!理论上,可行!”张老铁开门见山,声音洪亮,“加装内胆,能让炮膛承受更大的药量,射程和威力都能翻倍!那个望远镜当准星,更是天才的想法!只要固定好,就能让炮弹指哪打哪!” 他话锋一转,脸色又沉了下来。 “但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张老铁从怀里摸出一块铁料,重重拍在桌上,“要改造炮膛,必须用您说的那种精铁!这种铁百炼成钢,坚韧无比,才能扛住三倍火药的爆炸力。可俺查遍了武库,咱们军中现有的库存,连改造一门炮都不够!” 袁弘和马康的脸色也变了。 就在这时,指挥所的门被推开,林晚拿着一本厚厚的物资清单,快步走了进来。 “夫君。”林晚将清单放到赵峰面前,指着其中一项,“我查过了,京城工部答应在一个月前送来的那批精铁,到现在还没到。” 她的声音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已经派人去催了三次,可每次收到的回信,都只是说……在路上了。” 林晚的声音不重,但这三个字落下来,让指挥所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她将那本厚厚的物资清单放在赵峰面前,手指点在其中一行,眉头紧锁。 “我已经派人去催了三次,可每次收到的回信,都是这三个字。” 指挥所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清楚,那批精铁对北疆意味着什么。没有精铁,改造大炮就是一句空话。没有新式大炮,面对黄金汗国能炸塌城墙的轰天雷,定襄城根本守不住。 “他娘的!在路上了?这是从京城用爬过来的吗?”马康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 张老铁那张刚有了点血色的脸,又黑了下去。他是个匠人,最恨的就是因为材料问题耽误事。 袁弘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盯着那份清单,眼神冰冷。 赵峰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从清单上移开,落在了桌案一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从哲别身上缴获的金质令牌。 令牌的背面,那四个汉字,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大宋工匠。 京城工部负责调度天下军备物资。 那批迟迟未到的精铁,和这枚出现在敌人手中的令牌,两者之间如果没有联系,赵峰自己都不信。 对方不跟你正面冲突,就用一个“拖”字诀,想把你活活拖死。 “将军!”袁弘猛地抬起头,对着赵峰一抱拳,声音里全是火气,“给我一队人!我现在就去京城!我不管他是什么工部尚书还是侍郎,三天之内,他要是不把精铁给俺送过来,俺就把他的胡子一根根揪下来,变成鞭子带回来!” “不行。” 赵峰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他的声音很冷静。 “等你从京城回来,黄金汗国的大军恐怕已经兵临城下了。”赵峰的视线扫过众人,“而且,这正是对方想看到的。你这么一闹,只会让他们把尾巴藏得更深。” 赵峰站起身,走到了沙盘前。 “我们没时间等了。”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代表北疆的一处矿场上点了点,“马康。” “末将在!” “你立刻带一队人,去西山矿场。”赵峰的语气不容置疑,“告诉那里的矿监,从今天起,不计任何代价,日夜开采!我要在十天之内,看到第一批炼出来的精铁!” “是!”马康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指挥所里的气氛依旧凝重。所有人都知道,就算西山矿场拼了命的开采冶炼,产量也有限,根本不够改造所有大炮。 赵峰看了一眼剩下的袁弘和几位将领,摆了摆手。 “你们都先下去吧,约束好部队,正常训练。” 袁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赵峰那平静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带着人退出了指挥所。 很快,偌大的指挥所里,只剩下了赵峰和林晚,以及角落里那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张老铁。 “张师傅。”赵峰忽然开口。 张老铁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询问。 “你留下。”赵峰说完,又对亲兵吩咐道,“去,把李校尉叫来。” 李校尉来得很快。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立刻行礼。 “将军。” 赵峰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进了指挥所后方的一间密室。 李校尉和张老铁对视一眼,都有些困惑,但还是跟了进去。 密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赵峰从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东西。 他将油布解开,一张边缘已经泛黄的地图,被他缓缓在桌上摊开。 李校尉和张老铁凑了过去。 地图上画的,正是云中城里那家“李家当铺”的旧址结构图。 “将军,这是……”李校尉有些不解。 赵峰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当铺地窖的位置,然后又向下滑动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