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家小姐不随军后,高冷首长失控了》 第一章:重生了,搬搬搬!(求票!) 温莞是被鸟叫醒的。 不是真鸟,是屋里那座从港城买来的鸟音钟。 可是,这“鸟钟”不是早在抄家的时候就已经销毁了吗?! 她僵硬地望向钟盘下的日历,1968年,6月7日。 她……重生了,回到了这关键的一夜。 这时候,温家刚刚被清算,她爸温明华和弟弟温煦被带走调查。 而她,因为有个军人未婚夫当护身符,暂时被留在家里“等候审查”。 可红袖章没等来,倒是先等来了贾丽丽这个假千金。 这贾丽丽,原本是温父好心收养的孤儿,哪知道温家一出事,她立马翻脸不认人。 不光在大庭广众之下撇清她和温家的关系,还趁夜,带着她亲生的爹妈和伪造的保管信,将温家值钱的物件一股脑儿地卷跑了。 等到真正的红袖章上门搜查时,温家已经家徒四壁,她父亲被扣上了“转移财产”的大帽子。 想到这里,她指甲不自觉抠进手心,白嫩纤细的指尖很快溢出鲜血。 不行!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被那个白眼狼搬空! 她目光一转,落在了梳妆台上那块不起眼的旧玉佩上。 那是她小时候从家里库房角落找出来的玩意儿。 上辈子被贾丽丽偷走,她还在自己面前显摆说是个宝贝…… 温莞一拿起这块玉佩,没想到指尖的血竟然被吸了进去。 下一秒,一股神秘力量将她带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环顾四周,发现有上下两层空间,第一层灵泉,和一片空旷的黑土地,这块面积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大很大。 第二层就像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仓库。 果真是个宝贝! 她集中起全部的心神,将意念投向卧室里的梳妆台。 心里默念:“收!” 下一秒,那张鎏金梳妆台,连同上面摆放的梳子、瓶瓶罐罐全部凭空消失了。 真的收进去了! 温莞微微抿嘴,清冷的目光忽然有了光。 她先来到二楼库房,十几口沉重的樟木箱子。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沉“大黄鱼”、“大团结”,还有一些珍贵的中草药。 收! 她又来到书房,将父亲珍藏的古董、字画、手表,连带着那些可能惹麻烦的信件、账本…… 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儿先收起来再说! 紧接着,她又扫荡了卧室,将衣柜里的四季衣物、布料、棉被,还有梳妆台上的珠宝首饰、护肤用品…… 统统收走。 最后就是客厅、厨房,里面的沙发、电器、锅碗瓢盆、米面粮油,甚至连角落里堆着的几块煤球都收走了。 整个温家别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被洗劫一空。 只剩下笨重不值钱的大件家具、和温莞特意留下的狼藉。 发霉的纸币、翻倒的凳子、扯开的抽屉、散落一地的垃圾…… 完美伪装成被洗劫过的现场。 与此同时,客厅的门被粗暴地撞开了。 温莞迅速整理了一下睡衣,换上一副慌乱的表情下楼。 “姐姐!你醒了?” 一个娇柔做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关切”。 只见贾丽丽穿着一身崭新的列宁装,梳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她身边站着一对中年男女,男的贼眉鼠眼四处乱瞟,女的则一脸贪婪地打量着客厅。 这两人正是贾丽丽的亲生父母,贾老财和张翠花。 张翠花手里还假模假式地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干瘪的苹果。 贾丽丽快步走到楼梯,牵起温莞的手。 “姐姐,我们听说家里出了事,爸爸和弟弟……唉,我担心得睡不着,特意来看看你。” 她语气真挚,如果不是温莞上辈子经历过她的背叛,几乎都要信了。 “是啊,莞丫头,我们都是一家人,这个时候就该互相帮衬!” 张翠花上前一步,眼睛骨碌碌瞄着那些空了的柜子和架子,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贾老财也搓着手,干笑道:“对对,现在形势不好,我们想着家里的东西万一被那些……” “咳咳,被抄走了,不是罪加一等吗?我们可是冒着风险,特意来帮你们‘保管’的!你看,文件我们都准备好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鬼画符似的写着些字。 呵!保管?文件? 温莞心中冷笑,面上却更显苍白无助,“保…保管?” “我家里遭贼了,还需要保管什么?” “遭贼?!” 贾丽丽迅速环顾四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太干净了! 干净得诡异,别说值钱东西,连个像样的花瓶都没有!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 “姐姐,你胡说什么呢?家里怎么会遭贼?我们进来的时候门都好好的……” “就是遭贼了!” 温莞猛地提高了声音,惊恐地指着贾丽丽一家。 “我睡醒就发现家里变成这样了,所有的东西都没了!然后你们就闯进来了。“ “是不是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撞向大门,朝对着外面大喊:“来人啊!抓贼啊!有贼进我家偷东西啦” 凄厉的哭喊声瞬间传遍了整个街道。 贾丽丽伪善的脸瞬间变了。 “温莞!你疯了!你血口喷人!” 她嘶吼着,就要伸手去捂温莞的嘴。 “住手——!” “干什么的——!” 就在此时,手电筒的光照过来,几个红袖章飞快地冲到了大门口。 “同志!同志你们来得正好!” 温莞像是见到了救星,眼泪“哗”地流下来。 “他们是贼!你们看这家里,什么都没了!他们还要打我!” 她巧妙地展示了一下自己凌乱的睡衣和被撞淤青的手腕。 在场的人见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不!不是的!” 贾丽丽强压下恐惧,声音愣是挤出哭腔。 “你们别听她胡说!我是温家的养女贾丽丽,这是我亲生父母,我们是怕她家财产被坏人惦记,特意带了文件想来帮忙保管的!” “谁知道一进门她就污蔑我们!肯定是她自己私藏财产!” 她掏出贾老财那张“文件”,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红袖章看都没看那张废纸一眼。 “好心保管?” 他冷哼一声,指着空荡荡的屋子。 “保管到连根毛都不剩?那温家人说你们是贼,你们慌什么?还想动手?” “我……” 第二章:退婚,这冰块我不焐了! 贾丽丽语塞,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温家怎么会被搬空? 更没算到温莞会这么狠,直接喊人抓贼。 “不是!同志!真不是我们!” 张翠花眼见不妙,泼妇本性暴露。 “是温莞!肯定是这小蹄子把东西藏起来了,她想害我们,她……” “闭嘴!” 红袖章小将没了耐心,皱着眉头。 “吵什么吵!你们偷东西,还对受害者动手动脚,都给我带走!好好审问!”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是进步青年!我早就和他们家划清界限了!我是……” 贾丽丽挣扎着,但红袖章们已经不耐烦地扭住了她的胳膊。 在被拖出门槛的瞬间,贾丽丽猛地回头,死死地钉在温莞身上。 温莞,你这个臭婊子,给我等着! 温莞迎着贾丽丽的目光,神情平静。 温家的家业,她守住了!接下来,该去救爸爸和弟弟了。 至于那个军官未婚夫…… 温莞眼神一黯,这辈子……桥归桥,路归路吧!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男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院外,一身军装,肩线绷得溜直。 他脸上没有表情,可那眼神,却牢牢锁在那抹身影上。 温莞刚把最后一个邻居送走,四周瞧了瞧,确定没人了,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勾了勾唇,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劲儿,又娇又傲,偏偏又美得扎心窝子。 门缝后的男人,喉结轻微地滑动了一下。 快得像错觉。 温莞正打算转身进屋,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身体猛地顿住。 她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有个声音在催她到门口看看。 果不其然,只一眼她就看到那抹熟悉的绿色,血液瞬间凝固。 是谢骁。 他还是穿着那身军装,高大、挺拔、五官优越。 眼神却……冷漠、疏离。 谢骁看着愣住的女人,担心她不认识自己,极其简单地介绍自己。 “我是谢骁。” 温莞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个男人,她爱了那么多年…… 上一世,谢骁因为报恩,娶了她。 他们俩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她是资本家小姐,而他,是红三代,年纪轻轻已是团长,前途无量。 他像一道沉默刚毅的山岩,与她这个精致却摇摇欲坠的细瓷格格不入。 可她偏偏不自量力的喜欢上了他,她收敛起所有锋芒,捧着满腔热情到他面前。 然而,谢骁对她的态度……冷淡又克制。 这种日子像钝刀子割肉,她变得越来越压抑,直到她无意中在发现谢骁藏起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波点格子裙年轻女子,笑容灿烂。 照片背面,是谢骁刚劲有力的字迹。 “我的爱人。” 那个瞬间,温莞才明白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来他心里,早就有那样一个人。 她温莞算什么? 一个用恩情和责任捆绑住的麻烦,一个甚至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想到这里,温莞嘴角扯出一个释然的弧度。 谢骁,这辈子,我放过你了! 她迅速把思绪拽回来,上一世这时候,是谢老爷子的身边的兵来接她回京的。 怎么这一次,是他来了? 她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 他是来找她的?还是亲自来拒婚的?嫌弃她的成分问题? 还是……因为刚才那点动静?! 温莞本来是打算先解决完贾丽丽一家,再和京市谢家那边联系退婚的事情。 可他突然地到来,打乱了这一切。 谢骁见她出神,以为她是担心温父的事情。 “你父亲的事,我可以想办法。” “不必了。” 如果他能有办法,前世的父亲和弟弟也不至于死得死、残的残……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她正色道:“谢团长,你既然来了,我们就说清楚退婚的事吧。” 听到这“退婚”两个字,谢骁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他盯着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出冲动的痕迹。 却发现女人的脸上除了平静,并没有半分波澜。 温莞也回望过去,那么好看的眼睛,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冰冷,她用了一辈子也没有将他焐热。 但这一次,她不想焐了。 她继续提高音量:“谢团长,您是战斗英雄,这么年轻就是正团级别,前途无量。” “没必要为了报恩,将一辈子系在我这么个‘累赘’身上。” “累赘?”谢骁眼底晦暗,原本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我从未说过。” 他不说,有人替他说。 上一世病房外那刻意压低的议论,再次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哎哎!刚刚谢团长说的,娶个资本家小姐,肠子都悔青了!报恩?这恩报得可真是…这累赘赔上一辈子!“ 资本家小姐、肠子都悔青了、累赘…… 原来这些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温莞回过神,声音轻得像叹息,“谢团长,有些话,是不必亲口说出来的。”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又何必搭上你的一生?我会让人将订婚书送回谢家,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对大家都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骁嘴唇紧抿成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望着温莞逐渐消失的身影,眼底深处,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 不知不觉,好几天过去了。 温莞找了很多人,想打探父亲和弟弟的情况,可每次都徒劳无功。 谢骁那儿没再露面,革委会那边也没了动静。 按理说贾丽丽犯了那么大的事,总得让温家的人出来做个证,或者是找她了解一下情况吧。 可等了这么久,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温莞没了办法,只能蹲守在革委会门口,看看能不能等到革委会领导马主任出来。 让她意外的是,她没等到马主任,反倒遇见了贾丽丽前世的丈夫。 她私下里打听了打听,才知道那个瘦得跟个竹竿的人,竟然是…… 第三章:抓奸!绝佳观赏位 竟然是马主任的亲儿子马卫国。 温莞愣了一会儿,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怪不得,上一世温家刚被搬空,第二天马主任就领着人上门抄家。 怪不得,这一世贾丽丽被抓现行、伪造文件也没有个判罚结果。 原来,她早就攀附上了马卫国。 上一世,肯定就是他们联合做局,把温家的财产吞了个精光,最后又将罪名都甩给温家。 想通其中缘由,温莞像是被点醒了一般,眼中忽然有了光亮。 深夜,月影稀疏。 贾丽丽穿着件全新的碎花的确良衬衫,领口开得有点低,露出白花花的胸脯。 她哼着小曲,警惕性低得可怜,丝毫没察觉身后这条“尾巴”。 温莞躲在暗处,瞧这花蝴蝶的打扮,心里已经了打算。 上一世贾丽丽婚前就有了身孕,算一算时间,大概也就这个时候怀上的。 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贾丽丽拐进了巷子尽头,那有个堆放杂物的旧仓库,又偏又背,除了耗子,晚上鬼都不去。 温莞窜到巷子侧面,贴着砖墙根爬了过去。 此时,贾丽丽已经进去,仓库门也合上了,里面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什么。 但温莞还是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 “丽丽,别生气了,那天绑你的小将,我爸已经教训过他了。” “哼!那晚我受的委屈,你一定要替我讨回来,那温莞,你一定要把她抓起来,折磨死她!”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 “再等等,我爸正在查她京市那个军官未婚夫,看看温家那些宝贝是不是被他藏起来了。等查清楚,我马上就把温莞交给你,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卫国,你真好!嘤嘤嘤……” 对话结束,传出男人的淫笑,和女人掐着嗓子的哼唧。 温莞不慌不忙地将门栓穿过仓库门,接着,又点燃了仓库旁的落叶。 火烧起来了,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黄铜哨子。 这玩意是工厂里紧急集合用的,那声音又尖又利,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哔——!哔——!哔——!” 这声音一响,引到一大帮人朝这头儿赶来。 她也没跑多远,就近弄了点水,把自己的头发打湿,脸蛋儿上也抹了两把,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头,瞧着跟刚洗完澡的过路人没两样。 附近的人一来,火很快就给扑灭了,仓库门也被哪个好心同志给踹开了。 手电灯下,那俩抱得紧紧的“野鸳鸯”,衣服被扒拉个精光,连条裤衩子都没剩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呦!这不是马主任的儿子嘛! 在场的人都会心一笑,默契地给晚到的马主任留了个“绝佳观赏位”。 马主任本来还摆着个臭架子,生气谁家着火了,打扰了他的春梦。 下一秒,脸色由红转绿,由绿转白。 丫的!原来是自家后院着火。 马卫国一看来人,吓得魂都没了,腿一软就跪地上了。 “爸?!” 马主任丢脸丢大发了,恨不得当场和马卫国脱离父子关系。 “你别叫我爸,我不是你爸!” 等他看清马卫国身边的狐狸精时,更是气的要死,直接抄起旁边水桶砸了过去。 “你个臭不要脸的,敢勾引我儿子!” 水桶正好砸在贾丽丽脑门上,瞬间鲜血直流,鼓起个又青又紫的大包。 “丽丽!” 马卫国被血吓到,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见马卫国如此在乎这小贱人,马主任彻底疯了,一把抽出皮带,抡圆了就往儿子身上抽。 “老子打死你个管不住裤裆的玩意儿,丢人现眼!” 想到之前贾丽丽策划搬空温家的事,他不仅没从温家捞到什么好处,反而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他可是强压着下面的人,才放出贾丽丽一家。 直到现在,革委会还有很多不服气的小年轻,让他给一个说法。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这两个人还大张旗鼓地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就在大伙儿看得情绪高涨的时候,两拨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圆墩的张翠花,一头撞开人群冲了进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地贾老财。 张翠花一眼就看见自己闺女满头是血瘫在地上,气得她直接冲着马主任一顿猛抓。 “姓马的!你儿子耍流氓!赔我闺女清白!不然老娘今天豁出这条命,也要拉你儿子去蹲大狱!吃枪子儿!” 她嘶吼着,句句往最要命的地方捅。 光“耍流氓”三个字,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马主任反手就去推搡那堵肉墙。 “放屁!明明是你家这下贱胚子勾引我儿子,想攀高枝想疯了!” “当官的就能糟蹋人闺女?!老娘跟你拼了!” 张翠花状若疯虎,两只手都朝他脸上招呼。 贾老财也阴沉着脸冲了上来,他不是去拉自己婆娘,而是从后面抱住了马主任的一条腿,嘴里低吼。 “赔钱!不赔钱老子告你儿子坐牢!” 马主任被这夫妻俩前后夹攻,精心梳理的干部头被抓成了鸡窝。 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破口大骂:“反了!反了天了!来人啊!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拉开这俩蠢货!”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另一拨人也来了。 军用吉普车停下,率先跳下两个年轻的士兵。 随后,一位身着笔挺绿军装的中年男人,沉着脸下车。 他一出现,周围的人立刻感受到了那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首…首长?!”马主任反应过来,脸色惨白。 他认出了那是军区副司令,绝对碾压他的存在! 贾老财夫妻也意识到来人身份肯定不简单,他们扑倒在男人脚边,哭诉着:“首长,救命啊!” 中年首长皱起眉头,一个眼神示意,他身后的警卫员便将贾老财夫妻拖到一边。 与此同时,车上又下来一个年轻的卫兵,他上前一步报告:“报告首长!就是这两个人!” 卫兵指向摊在一旁的贾丽丽和马卫国,视线却无意地在人群中停留了一瞬。 这一眼,让温莞一下子愣住。 她认出了这个警卫员! 他是谢骁身边的人,上一世经常来找自己,是个小话痨。 首长瞥见地上发抖的贾丽丽,眼神暗了下来。 “你就是贾丽丽?今夜的事情还需要调查,但更严重的是你伙同马德福伪造文件,以及入室盗窃国家财产的罪名!” 伪造文件?偷窃国家财产? 这么大个罪名突然压下来,惊到了贾家父母。 这偷窃的事情……不是已经翻篇了,被革委会压下来了吗?! 怎么又招呼到上面的人了? “首长!首长!冤枉啊!我们根本啥也没偷到啊!” 首长厌恶地挥了下手,警卫立刻上前,将贾丽丽一家押解走。 然后,又走到马主任面前,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震怒。 “马德福!你滥用职权、伪造文件、贪污腐败的问题,军区已经收到举报,你配得上华国对你的信任吗?!” “冤枉啊!首长……” 第四章:怯怯,躲起来算是什么意思! 马主任哭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最后也被卫兵带走。 周围的群众开始说话,一个接一个地说出马主任平时做过的坏事,连带着贾丽丽这个白眼狼干的丑事也被大家一股脑儿给揭了出来。 首长听完了大家的反映,清了清嗓子。 “马德福以及贾丽丽的事情,我们会按规矩严办,大伙儿请放心!”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吉普车在众人的簇拥下消失在夜色里。 温莞站在人群里,缓缓松开紧握成拳的掌心。 真好! 前世的一切都在改写。 吉普车从胡同里开出来,稳稳地停下。 谢骁站在灯影下,转而上了首长的座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阿骁,事已经解决了,确实像你说的一样,那马德福是个贪官,还有贾丽丽一家也不是什么善茬。多亏了你提醒我,不然我们这些区领导还被蒙在鼓里呢!” 谢骁神情微舒,闷声道:“江叔,其实我也存了私心,那温家女儿是我的未婚妻。” 江首长蹙起眉头,谢家小子自小有婚约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是个资本家女儿。 “既然是未婚妻,你怎么不亲自出面解决?难不成你对这婚事……” 江首长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谢骁作为谢家的长孙,前途一片光明,如果娶了这样的媳妇儿,肯定会有不好的影响。 想来,谢骁不愿意出面,估计也是不想娶这样一个媳妇儿吧。 “江叔,我和她之间……” 谢骁望着车窗出神,突然不说话了,江首长作为外人也不方便多问,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长辈安慰晚辈那样。 这小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有主意又有能力的孩子。 相信他,一定能平衡好这些私事。 * 没过几天,马主任等人的事在市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温莞眼见这事闹得这么大,心里生了疑惑。 难道是因为她主动地退婚,谢骁感念她的成全,所以帮了她家一把? 她想不明白,也猜不透。 没过几天,马主任等人的处理决定以大字报形式,贴在了街道口最醒目的宣传栏上。 温莞没有挤进宣传栏跟前,但她刚一露面,大伙儿的眼睛立马就都盯着她了。 在人群里,有个邻居大妈,正好那晚目睹了温家被偷的全程。 她嗓门一亮,激动地朝着温莞开口。 “温莞啊,快进来看!那个黑心肝贾丽丽一家都被下放了,去东北最偏远的农场劳动改造!听说昨天就被带走了。” “还有那个马主任,他被撤销一切职务,抓到牢里了,判了十年呢!” “还有那个马卫国,流氓罪也判了!和他老子一定蹲大狱!” “啧啧啧……真是报应不爽啊!” 温莞被大妈推着上前,看到宣传栏上的写的通报结果。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羊城的冬和东北的冬,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上一世,她的父亲在东北劳作时冻死,而弟弟也被冻残了双腿。 幸好,这一世,不再是她父亲和弟弟,而是贾丽丽一家。 只是,她的爸爸和弟弟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又被带去了哪里呢?! 她大口吸着气,平复心中的纷乱。 就在这时,门卫大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哎哎哎!谁叫温莞啊!外面有人找你。” 温莞走出了门,发现在门口等她的竟然是那晚的小战士。 正是谢骁身边的警卫员周小柱。 周小柱挠了挠头,黝黑的圆脸上带着一种热切的笑意。 “嫂子,不不不,温同志……” 这熟悉的称呼,让温莞恍如隔世。 上一世,周小柱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小话痨,总是一口一个‘嫂子’的称呼他。 温莞向外看了看,却没有察觉到谢骁的身影。 周小柱还在,说明谢骁肯定也没有回京市。 那么,他躲起来算是什么意思? 周小柱从怀里拿出信件,露出大白牙:“温同志,这是你父亲下放前给您留的信,你看了就知道了。” 信? 温莞展开信件,里面写着父亲和弟弟被下放到赣区的红星村,父亲还在信里特意强调,让她嫁去京市好好和谢骁过日子。 温莞抿了抿唇,思索着红星村是在南方,马上要入冬了,相比于上一世东北,已经好多了。 见她拿着信出神,周小柱抓耳挠腮的想法子。 这团长虽然在团里说一不二,但面对自个的未婚妻,也太不会来事了。 明明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却不露面让温同志知道。 他可要好好帮团长一把。 周小柱“哎哟”了一声,使劲儿朝温莞挤眉弄眼。 “温同志,你别太担心了,我们团长已经拜托江首长,让他的人好好照顾您父亲和弟弟。” 话说完,周小柱昂起下巴,等着温莞向他打听他的团长是谁,然后他再顺理成章说出团长就是谢骁,就是你的未婚夫。 想来,等温同志明白这一切都是团长默默安排的时候,肯定感动得稀里哗啦,巴不得立刻嫁给团长才好。 嘿嘿嘿。 可他幻想的一切没有出现。 温莞蹙起眉头,喃喃自语:“江首长?” 这个江首长,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就是那晚出现的军区副司令,和谢家交好。 那时候,她在谢家备受冷落的时候,江首长还像一个长辈一样安慰过自己。 “温丫头,虽然你现在很沮丧,但这个世界很大,总会有值得让你开心的人和事……” 想到这里,温莞向周小柱开口:“这位同志,你方便帮我引荐一下江首长吗?我想当面感谢他。” 周小柱:??? 怎么想象的和现实的差距如此大? * 等到周小柱将温莞带进司令部的时候,他人还是懵的。 为什么未来嫂子一点不好奇自家团长,反倒是急切地求见江首长? 他这样冒冒失失地带人进来,团长应该不会怪罪吧?! 等温莞进了办公室,他才迷茫地走出来。 “周小柱!你这么快回来了?信都交给她了?” 谢骁忽然地出现,让周小柱浑身一颤,他对着谢骁飞快地敬了个不成样子的礼。 “团……团长,我是奉温同志命,带她来见江首长。” “她要见的?” 周小柱拼命的点头:“是,团长!” 谢骁皱了皱眉,目光穿过周小柱的肩膀,落在了里面的门。 第五章:解除婚约,我下乡 周小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骁的脸色,心想:团长肯定是喜欢温同志,一听到人在里面,眼神都变了! 与此同时,温莞也敲响了江首长的门,开门见山地介绍了自己。 江首长有些意外,但考虑到她是谢骁的未婚妻,还是合上书页,耐心地听着她的话。 温莞深深地鞠了个躬,诚恳地道谢:“江首长,感谢您对我父亲和弟弟的关照,我这趟来,是想求您帮我一个忙。” 温莞拿出她和谢骁的订婚书,郑重说道:“这是我家当年和谢家的订婚书,我想拜托您交给谢家爷爷,我想解除我和谢骁的婚约。” 江首长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她现在没有被下放,完全是靠着和谢骁的婚约,有谢家这样的保护伞,她竟然说放弃就放弃? “温同志,你确定你想好了?解除婚约可不是儿戏。” “我想好了,以我现在的身份和谢骁本就不相配,也没有必要因为一纸婚约,将我两人强绑在一起,以谢骁的能力,相信以后会有更好的女孩子。” 见她如此说,江首长不由得高看着她两眼。 倒是个进退有度的丫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以帮你,只不过谢家那边……” “谢家那边您不用担心,我已经和谢骁当面说过,他没有反对。” 江首长点了点头,既然谢骁本人都没有反对,谢老爷子那边肯定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等你和谢家退婚,你一个女孩在城里怎么过呀?” 她的亲人都被下放,家里又是一个空壳子,没有了谢家这层关系,她一个孤女在城里生存都是难题。 温莞抬起头,眼神坚定,“江首长,我想去赣区,陪在我父亲身边,陪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江首长长叹口气,“你这么孝顺,也是个好姑娘。我帮你安排一下,你就以知青的身份去赣区吧,这样的话,下面的人也不会太为难你。” 能以知青名义下乡,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温莞激动地站起来,再次地鞠了一躬,“谢谢江首长!” 江首长摆了摆手,“不必客气,只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谢骁那小子吗?我感觉……” 他感觉谢家小子对她还是有些特别,不然也不会请求自己暗中帮助他们温家。 温莞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已经决定了,谢骁是个好人,他值得更好的。而我,也只想好好守着家人过日子。” 就这样,温莞告别了江首长,刚走出门,迎面撞上了那双冷得跟冰块似的眼神。 不是谢骁,还能是谁?! 温莞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也不想跟他过多解释。 该说的,她早就说完了。 周小柱站在旁边介绍到:“温同志,这是我团长……啊哈哈,你们先聊!” 话音未落,周小柱就被团长散发的冷空气冻得一个激灵。 他拔腿就跑,活像屁股后面点了炮仗。 周小柱走了,温莞准备从男人旁边绕过去,哪知道对方一伸手,她只好顿住脚步。 她下意识看向他,他的眉眼依旧深邃,阳光洒在他的眼角,却没有染出半点温暖。 “谢团长,您有事?” 有事? 空气滞住一瞬。 谢骁声音也有些哑哑的:“温莞,你真的想好了……要退婚?” “谢团长,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事。” 谢骁的眉头紧皱,他自然明白温莞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她抛弃的不仅仅是谢家的庇护,还有他。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那句“你再仔细想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温莞看着他,缓缓将几缕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扯出一个得体的笑。 “谢团长,生活总是充满变数,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你的未来一定光芒万丈,而我,也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谢骁垂在腿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既然你决定了,我无话可说。” 周小柱在远处探头探脑,心里暗戳戳替团长着急。 昨天团长还让他采购一些这边吃食,怕温同志回京吃不惯。 怎么今天两个人要退婚了? 见温莞离开,周小柱迈着小碎步蹭到谢骁身边,急匆匆地问:“团长,您刚刚怎么不多说几句?” “你……没事吧?” 谢骁瞥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他闭着眼睛平复内心汹涌,再睁眼时,唇畔染上了些许冷峭的弧度。 “帮我守着门,我进去找江首长。” * 经过那日,江首长说话算话,很快给温莞安排了知青下乡的证明。 这一日,天还没亮堂好。 温莞就起床,她准备在临走之前,去黑市采购一番。 她从后门拐到一个小巷子,见周围没人,便从空间拿出宽大的旧袍子,隐藏了自己原本的身材。 又梳了个老气横秋的圆髻,围上个花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当她再次出现在巷口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贴着墙根,很快来到城西的黑市。 天色微微亮,但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跟温莞一样的打扮。 大家彼此不说话,都心照不宣。 角落里,一个缩着脖子的老汉脚边,放着四个灰扑扑的麻袋。 温莞飞快地在麻袋口看了看,是上好的小米和面粉,一袋大概一百来斤。 她没说话,只伸出一个巴掌对着老汉面前的麻袋转个圈,示意自己全部要买下来。 老汉浑浊的眼珠抬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包圆的话,给你五十块。” 温莞点头,没有砍价,只是让老汉帮忙运到巷子角落,她借口说等下自己家人来拿。 老汉见一下子卖出去了,也赶紧将这几袋倒腾到了指定位置。 等老汉收钱走人,温莞赶紧将这些收进空间里。 等她再次回来,旁边卖东西的大妈也凑上来,压低声音:“姑娘,你刚买了粮食,还缺不缺油水?我那里有刚宰的猪还有鸡蛋呢!” 温莞一听,这感情好,她正想要这些。 温莞跟着大妈来到另一个角落,一个中年男人蹲守在那里…… 第六章:采购,装装装! 他身边还放着一扇猪,还有几筐鸡蛋。 她上前瞧了瞧,确认是今早刚杀的新鲜猪肉。 中年男人是大妈的丈夫,他裹着破旧的麻布衫,走过来介绍。 “这猪是乡下亲戚喂的,大半夜的现杀运来的,还有鸡蛋也都是自家养的,要不是我女儿病了急需用钱,我们也舍不得卖……” 温莞瞧着夫妻两人的朴实模样,也感觉得出来对方没有说谎。 大叔打量着她寒酸的穿着,眼神有些犹豫。 “姑娘,你不买猪肉也不要紧,买这两筐鸡蛋也行!” 温莞抿嘴一笑,心想这大叔是误会了,“这猪肉和鸡蛋我都要了,你们开个价吧。” 大叔眼底有些惊讶,指了指东西。 “这扇猪算你五十,鸡蛋算你二十块,一共七十块。” 温莞在心里算了算,这个价格竟比市场价还低些。 她转过身,从口袋掏出十张大团结。 “东西我都要了,你们放在这里,等下我家人会来拿,这是钱,你们收好!” 大叔大妈见到温莞如此爽快,眼睛都亮了起来。 收完钱,他们仔仔细细地数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有点儿不舍地抽出三张来还给温莞。 “姑娘,你给多了三十。” 温莞微笑着摆摆手,“不用了,剩下的就当是帮你们救急了。” 大叔大妈相互对视一眼,感激地离开。 等确认这里没人,温莞才安心地将猪肉和鸡蛋统统收进空间里。 收拾完一切,温莞又买了一些饼干、鸡蛋糕以及食盐、红糖什么的,基本上需要的都买完了。 等到日头高悬,她准备离开黑市,谁料想又碰上了刚才那位去而复返的大妈。 大妈手里提着几只鸡,朝着温莞跑过来。 “姑娘啊,这几只鸡是刚宰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可都是我自己家里养的,你留着自己吃。” 温莞看着大妈手中的鸡,心里有些感动,但想着她家还有生病的孩子,连忙摆手。 “大妈,我买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了,这鸡留着孩子吃吧。” 大妈却固执地塞到她手里,“姑娘,你是好人,我们也都看出来了。这鸡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温莞无法拒绝大妈的热情,只好收了下来。 目送大妈离开后,温莞有些感慨,在这个年代,大家虽然日子苦,但骨子里都是善良和朴实。 逛完黑市,温莞回到家里,看着空间满满当当的食物,她心里松了口气。 这些食物放在空间不会变质,有了这些,等下乡应该不用再担心吃喝了。 这个冬天,她可以和爸爸、弟弟安稳地度过。 这日子也有了些盼头。 * 树叶飘落,秋风带上了几分萧瑟。 温莞背着个半旧的布包,里头就几件换洗衣裳,跟着一群知青来到了火车站。 她所在的小队,是由街道划分的,里面一共五人,三女两男,统一搭乘火车前往赣区。 温莞望着长长的绿皮火车。 上一世,她去的是京市,而现在是真正要下乡了。 同样的火车,奔赴的却是不一样的未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的家人,她要守护!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跟着队伍上了火车。 绿皮火车缓缓驶出站台。 温莞他们五人被分到一个两人座、一个三人座。 另外两个同队的女同志似乎对她很有敌意,白了她一眼,直接坐在双人座上。 温莞没了办法,只能和队里另外两个男知青坐在三人座。 她缩在靠窗的硬座上,穿着件最普通的蓝布衣服,可那张脸,在灰扑扑的车厢里,愣是白净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透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沉静气质。 坐在温莞对面的女知青叫孙红梅,她望着温莞与众不同的样子,眼里的火就没熄过。 她表姨在街道工作,知道温莞是个资本家小姐,但她不明白温莞怎么能成为知青,还和她们分到一队? 她思索着,这温莞头上肯定有人,她也不敢冒冒失失说出温莞的身份。 孙红梅自诩是“根正苗红”的革命青年,嗓门大,腰板直。 但跟温莞一比,她总觉得自个儿少了点什么。 “哼,充什么清高,都是当知青下乡,看她那细皮嫩肉的,能干啥活?别到时候哭爹喊娘!” 孙红梅故意拔高了调门,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 车厢里其他人听到,也小声议论起来。 温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当是苍蝇嗡嗡。 这种话,她听得太多了,再多争执也是浪费口水。 火车“哐当哐当”行驶着。 谁也没注意到,在车厢连接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个穿便装的高大男人。 周小柱戳了戳坐得跟棵青松似的男人。 “团长,那女人一直在讥讽温同志,我们要不要出面制止一下?” 谢骁摇了摇头,眼神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牢牢锁着温莞那里。 他一上车,就察觉到孙红梅对温莞的敌意。 这女人在温莞身边是个祸患,但如果她连这样的女人都应付不来,他又怎能安心让她留在乡下?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夜深了,车厢里灯光昏黄。 温莞也靠着窗户,闭目养神。 孙红梅望着那张白嫩的小脸,嫉妒的抓心挠肝,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脑子里成型。 她旁边坐着另一个女知青苏婷,这苏婷可是她从小到大的小跟班,胆子小,最听她的话了。 她上前耳语了几句,苏婷听了她的话,眼神闪烁,但还是点了点头。 见苏婷答应了,孙红梅轻咳两声,弯腰拿起脚边的开水瓶,往搪瓷杯里倒了一杯热水。 就在倒完水的瞬间,她夸张地惊叫一声:“哎哟!” 她手上那缸子滚水,朝着温莞的脸泼了过去。 苏婷见状,赶紧站起来去扶孙红梅,顺势挡住了旁边几个人的视线。 第七章:玩栽赃,啪啪啪! 角落里的谢骁瞳孔收缩,几乎要立刻从座位站起来! 那开水冒的热气,他隔这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直闭着眼的温莞,猛地睁开眼,几乎是本能地把怀里抱着的布包往上一顶,狠狠一挡! “嗤啦——” 一大缸滚烫的开水,全部泼在了布包上,湿了一大片。 就在这混乱当口,温莞瞥到苏婷飞快地往她座位旁塞了个东西。 栽赃! 她早就看出孙红梅的敌意,没想到她泼热水不成,还留了后手。 只可惜,孙红梅她们打错了如意算盘,她有空间。 收! 一个无声的指令下达,座位缝隙里的物品瞬间消失。 她的空间里赫然多出一块手表,如此贵重的物品,孙红梅真是舍了大成本。 “孙红梅同志!” 温莞痛指着自己的布包,上面还冒着白烟。 “你泼的……是开水!” 一听是开水,温莞旁边两个男知青眼神立马不一样了。 连小孩子都知道开水要注意,孙红梅怎么会那么不小心,专门往温莞脸上泼?! 孙红梅被温莞的冷静弄得有点慌,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她只能硬着头皮,恶人先告状。 “温莞,你……你刚刚是不是故意撞我?我的上海牌手表不见了!” “那可是我妈攒了两年钱才给我买的,肯定是你偷的!” 手表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物,她这一喊,车厢里的其他知青立马竖起耳朵来,不少人还站起来朝她这边瞅。 孙红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就是要在众人面前去搜出“赃物”,狠狠打这个资本家小姐的脸。 “偷手表?红梅同志,话可不能乱说!”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坐在温莞身旁的男知青陈泽,也是他们小队的队长。 陈泽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站起来。 “大家都看着呢,温莞同志一直坐在这里没动,是你自己端着水撞过去的!现在还说人偷你手表?证据呢?” 见队长都帮温莞说话,孙红梅更急了。 她梗着脖子:“就是她!肯定是她刚才趁乱偷的!温莞,你敢不敢站起来让我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温莞身上。 温莞微微垂眸道,声音清亮:“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孙红梅同志坚持,那就搜吧!只是……” “只是你没搜到的话,你可得在全车人面前,给我道歉!” 温莞的话合情合理,陈泽立刻表示赞同:“温莞同志说得对!搜不到,你一定要道歉!” 孙红梅毫不犹豫地答应,等手表从温莞的座位底下搜到,看你怎么被唾沫星子淹死! 在众人的监督下,陈泽扯开温莞的座位布,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几遍,连夹层都扒开过了,也没有看到手表。 “温莞同志没有偷手表!”陈泽大声宣布结果。 “怎么可能?!” 孙红梅不可置信,她明明亲眼看到苏婷把手表放在温莞座位旁的啊?! 她见情况不妙,作势准备开溜。 温莞注意到孙红梅的动作,立刻拦住她,气场全开。 “孙红梅同志,你的道歉呢?” 孙红梅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温莞。 她万万没想到,那手表会凭空消失。 现在骑虎难下,想赖账都难! “我、我……我、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比你的道歉更重要?” 温莞寸步不让,声音拔高了几分,“还是说,你孙红梅说的话,就跟那找不到的手表一样,都是假的,都是可以随便消失的?” “孙红梅同志!道歉!”陈泽也附和着,脸上满是正义。 “你冤枉了好人,必须道歉!” 周围的乘客也开始议论起来。 “就是啊,必须道歉!” “刚才搜人家的时候那么凶,现在知道理亏就想跑?” “看她那样子,心虚得很呐!” 苏婷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孙红梅供出她是从犯。 孙红梅脸上火辣辣的,她想说是温莞藏得更深,可陈泽搜查的结果是大家亲眼所见,她没法子狡辩。 她死死瞪着温莞,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对……对不起!行了吧!” 这声道歉毫无诚意,倒像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温莞冷笑一声,腰杆挺得笔直:“孙红梅同志!你这么一句毫无诚意的对不住就想打发我?没这么便宜的事!” “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地说:‘我孙红梅错了!我冤枉温莞同志偷窃!我毁她名誉,我道歉!’” “只有这么说,才叫道歉!你听清楚没有?” 整个车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温莞这反击震慑住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温婉的姑娘,骨子里竟这么硬气! 一旁的陈泽更是对温莞有了几分敬佩。 他转向脸色发青的孙红梅,“孙红梅同志,你有胆子污蔑人,现在没胆子道歉?”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走,孙红梅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憋得喘不过气来。 她迫切地需要发泄! “啊——” 一声刺耳的嚎叫,孙红梅像头发疯的母牛,张牙舞爪地就朝温莞猛扑过去。 她不好过,温莞这个害她丢尽脸面的小贱人,也别想好过! “温莞!你个贱人!都怪你!我跟你拼了!” 温莞早有防备,就在孙红梅扑到近前的刹那,她看似不经意地脚下一勾…… 目标正是身旁的开水瓶,里面还装着大半壶开水。 “哐当!哗啦——!” 开水瓶碎了,而孙红梅也因为用力过猛扑了个空,整个人栽倒在开水里。 “啊!” 孙红梅胡乱地拍打着脸,瞬间鼓起水泡。 车厢里彻底乱了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出闹剧。 温莞看着地上哀嚎的孙红梅,声音微颤:“天啊!孙红梅同志,你嘴里在说些什么脏话!” “你扑过来想干什么……这可是你的开水瓶!你就算不想道歉,也不至于要报复我吧!” 车厢看戏的人都惊呆了,从泼水栽赃,到搜表无果,再到自食恶果…… 所有人都看到,孙红梅像疯子一样扑过去,结果打翻了自己座位旁的开水瓶子,泼了自己一脸。 这剧情简直比苏联电影还好看。 陈泽和几个知青手忙脚乱地用冷水给孙红梅冲洗降温,但她脸上的伤势严重,后续肯定会留下疤痕。 苏婷也被吓得瘫软在地,彻底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温莞在众人的安慰声中坐下,低垂的眼睫掩盖了一丝解气的快意。 没有人再提手表的事,这件事以孙红梅诬陷不成反遭众人唾弃告终。 至于那块手表,成了温莞空间里的战利品和孙红梅永远说不清的“悬案”。 角落里,谢骁…… 第八章:哦吼,像一个望妻石! 角落里,谢骁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他亲眼目睹温莞的冷静,她不仅当场自证清白,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远比自己想象中强大。 谢骁紧抿的唇角扯了扯,快得几乎看不见。 放在膝盖上的手,依旧攥得死紧。 * 火车经过一夜的行驶,停在赣区一个简陋的县级小站。 天刚蒙蒙亮,这里不像羊城那般温暖,带着南方山区特有的凉意。 不远处,孙红梅打了个喷嚏,情况要凄惨得多。 她左侧脸颊布满了水泡,有几个水泡甚至已经破了皮,粘连着散乱的头发。 她整个人佝偻着,用一块手帕勉强捂着左脸,只露出右边完好的半张脸。 苏婷战战兢兢地扶着她,经过火车上的开水事件,她已经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嘶!慢点走,疼死我了……” 苏婷抿了抿唇,小声道:“快到了,你再忍一忍!” 孙红梅狠狠咬着牙,怨毒的目光盯着温莞的背影,如果眼神能杀人,她一定要杀了温莞。 陈泽经过昨晚的事,也对温莞明显高看了几分。 他走到温莞身边,低声问:“温莞同志,行李重吗?我帮你拿一段?”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行。” 不过是一个小包,她还不需要别人来帮助她,再说了,她不想欠人情,尤其是在这种敏感的身份下。 陈泽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只是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点,这里路不好走。” 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他们一队人来到广场的空地,那里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拖拉机。 站在拖拉机旁负责接收他们的,不是想象中严肃的村干部,而是一个画风截然不同的年轻人。 这人约莫二十出头,模样周正,个子也高,目测比陈泽还要高半头,即使隔着那身沾满泥点的工装外套,也能看出衣服底下是副结实有力的身板。 这男人长得倒还算不错,可他的站姿…… 温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东野斜倚在拖拉机旁,一条长腿蹬在轮胎上,姿态极其放松,甚至有点“没骨头”的感觉。 陈泽先一步上前,开口询问:“同志,你好。我们是分配到红星村的知青,请问您是……” 他话还没问完,苏婷脚一滑,手里头的箱子就飞了出去,眼看就要砸到温莞脚边。 变故发生得太快,陈泽还没反应过来。 但那个原本懒洋洋倚在拖拉机上的身影,精准地捞住箱底。 “砰!” 一声闷响,林东野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 林东野放下箱子,顺势扶了一把惊魂未定的苏婷,语气带着点调侃,眼神却没什么轻浮。 “啧,小心点啊妹子!要扑,扑到哥怀里,别扑地下!” 苏婷的心脏还在狂跳,一抬头,正对上林东野低垂下来的目光,他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野性。 “谢…谢谢…” 苏婷眼神躲闪,脸上热得厉害。 温莞站在箱子旁边,将这一幕从头到尾看得清楚。 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果决,这绝不是个游手好闲的人能做到的。 同时,她也瞥见了苏婷那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有点意思。 林东野随手掸了下灰,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行了,人都齐了吧?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红星村的林东野。我爹就是村长,是他让我来接你们。” 他用手指了指那辆拖拉机。 “都上车吧,地方不大,行李都搬后面去,人挤挤凑合坐,手脚都快点啊!” 行李搬完,他们一行人也要爬进车斗,那车斗又高又深,里面也散落着一些干草屑和泥点子。 孙红梅闻着臭,明显皱起了眉头。 “就……就坐这个啊?看着好脏……” 林东野眼睛一瞪:“嫌脏?告诉你们,这已经是村里最好的车了!不坐的自己走路去,几十里山路,走到天黑也走不到!” 温莞没有抱怨,利落地踩着后轮,整个人翻了上去。 林东野看着这一连串利落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见过太多城里来的女知青,没一个像眼前这个女同志这样,看着文文静静,但一点不娇气…… 甚至带着点爽利劲儿的! 温莞上车后,蜷缩着找了个能靠住的角落坐下。 见温莞坐好,陈泽他们也都上了车,苏婷犹豫了一下,瞟了孙红梅一眼,还是上车了。 她坐在了离驾驶位最近的地方,偷偷瞟向驾驶座的男人。 孙红梅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拖拖拉拉的最后才上了车。 林东野瞧着这几个城里来的“宝贝”,无声的勾了勾唇。 “都坐稳当了,开车了!” 拖拉机冒着黑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另一边,谢骁站在月台的阴影里,目光聚焦在那个蜷缩的身影上,直到她渐行渐远变成一个模糊的点。 周小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团长!团长!我刚买了回京市的票,就在一个小时以后。” “好。” 谢骁利落地转身,高大的身影无声地融入了车站后方。 周小柱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头雾水的跟在谢骁后面。 这团长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也不露面,只是默默守护温同志。 杵在这里,像一个望妻石。 周小柱心里暗自猜想,这团长和温同志之间,肯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要不然温同志这么一门心思要退婚呢? 第九章:安顿好,找爸爸! 经过一路颠簸,温莞他们总算来到了红星村。 红星村依山而建,房屋多是低矮的土坯房,现在是晚收时候,田野一片金黄。 村口的大樟树下,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 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正儿八经的青壮年都在田野间忙碌着。 林东野从拖拉机跳下来,对着围观的村民吆喝了一声:“都看啥看?这是城里来的知青,以后就是咱们村里的人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邪风,吹走了孙红梅脸上遮挡的手帕,烫伤在阳光下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 她眼神闪烁,慌张的捂着伤口,当手接触到水泡时,痛的再次惊呼。 村民们看到她这副模样,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响起。 “天爷,这女娃脸咋烂成这样?” “看着就疼,怕不是破相了……” “怎么城里小姑娘长这样,啧啧,真是可怕呢……” 苏婷低着头,恨不得离孙红梅远远的,最后还是两个心软的老大妈,带着她先带去村卫生所处理伤口。 孙红梅前脚刚走,一个身材敦实、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步伐沉稳,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沉稳气度。 他正是红星村村长、林东野的爹——林铁山,他早些年也是当兵的,后来因病退伍就回到老家做了个村长。 “知青同志们,一路辛苦了!我是红星村村长林铁山。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了,希望你们尽快适应,为红星村建设添砖加瓦!” 一番激情昂扬的话讲完,林铁山开始分配住处。 “知青点还没盖好,暂时只能分散安置到村民家里挤一挤。男知青,住村东头赵老栓家;女知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温莞她们,“三个女知青暂时住村西头李寡妇家空屋,咦,怎么少了一个人?” 陈泽向村长解释了孙红梅受伤的事,林铁山这才知道有人受伤。 他点了点头,让林东野晚些时候去看看。 林东野应承下来,嬉皮笑脸地向村长讨要着什么。 “爹,你看我把知青们都平安带回来了,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好处……” 林铁山眉头一皱,显然不太满意儿子这种行为。 他严厉地瞪了林东野一眼,但林东野却满不在乎,还冲他爹挤了挤眼。 周围竖着耳朵的村民们顿时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几个蹲在墙角晒太阳的老奶更是低声议论开了:“啧,东野这小子,肯定又偷摸找村长要好处了!” “可不是嘛,仗着是村长捡回来的养子,整天不干正事,尽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养不熟的白眼狼,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村长也是,管不住!” “嘘……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温莞耳朵里。 也不知道村长嘀咕了什么,林东野最后笑嘻嘻的跑了,看样子目的已然达成。 温莞根本不在意思这些,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她的父亲和弟弟呢?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分房上,温莞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情况。 她知道父亲和弟弟被分配到了牛棚,但现在这时候还不能明目张胆的找。 只能等到天黑! 就在她打量时,林铁山不经意地走到了温莞附近。 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极快地说道:“……牛棚那边湿气重,常住会咳嗽,我已经送了药。” 他说完,像没事人一样,背着手继续去安排其他事。 温莞眼神暗了下来。 这话是在提醒她,所以,林村长知道她的身份?还在暗中关注着她家人的处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温莞她们被分配到村西头李寡妇家,这里并不是什么好去处。 所谓的“空屋”,其实是用破木板在柴房旁边勉强隔出来的一个小间。 地上铺着些干草,上面扔着两块破门板,就算是“床”了。 李寡妇是个四十多岁,看起来凌厉刻薄的女人。 她叉着腰站在门口,撇着嘴:“你们两个!丑话说前头,条件就这样,吃喝拉撒自己管好自己,别指望我伺候你们!” 这一番话,说的苏婷脸色发白,她看着这恶劣的环境,差点哭出来。 平日里都是孙红梅替她撑腰,但现在孙红梅一直没回来…… 她只能求助的望着温莞,希望温莞能为之抗争一下,但温莞仿佛没听见一样,默默将自己的布包放在一块看起来稍微干净点的门板上。 比起父亲和弟弟住的牛棚,这里至少能遮风挡雨,她已经知足了。 夜深人静。 孙红梅还是没回来,苏婷已经沉沉睡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温莞却毫无睡意,她悄悄进了空间,之前她只顾着二楼空间装东西,这一回她仔细打量起一楼,这里的灵泉清澈见底、黑土地肥沃而松软。 她好奇心起,喝了一大口灵泉水,瞬间有一股力量滋润着她的四肢百骸,精神一振。 温莞惊讶这灵泉水的作用,更加好奇这黑土地能种出什么东西了。 她想起二楼空间里还有一些菜籽,于是顺手撒下了一些青菜、萝卜和黄瓜的种子。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又落在空间那块上海牌手表上。 这东西暂时不能见光,但也许……将来会有用? 等她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又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李寡妇家的小院。 院子左边是挨着几户村民的房子,都已经熄灯。 右边则是一条小路,小路尽头似乎地势更低洼,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处低矮的棚屋。 她摸清了方向,就顺着低洼走去,很快闻到了一股动物粪便的味道。 牛棚! 第十章:掏掏掏,你们都要好好的 深夜,村卫生所点着一盏油灯,空气里弥漫着草药混杂的怪味。 孙红梅单独躺在木板床上,脸上的水泡被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挑破,擦上了紫药水。 赤脚大夫钱贵,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据说以前是给牲口看病的,后来培训了几个月就给人看病了。 孙红梅因为伤,暂时得以留在卫生所休整。 但是,伤口的疼痛让孙红梅的根本合不上眼,她摸索着找到了一面镜子,想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 手开始发抖…… 镜子里那张脸,有坑洼不平的伤口,而伤口也被紫色药水覆盖,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现在看起来也有些恐怖。 啊啊啊啊…… 她的脸,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她咬着牙狠狠念出那个名字:“温……莞!” 这一切都怪温莞! 要不是温莞这个小贱人,她怎么会被开水烫伤,又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孙红梅躺在卫生所的破床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报复!要让温莞比她惨百倍,千倍! 她知道温莞资本家女儿的身份,但其他人还不知道。 等她伤好后,要想法子,让所有人都知道温莞是资本家的狗崽子,让她在红星村永世不得翻身。 深夜,村里一片寂静。 温莞摸索着来到了牛棚旁,借着一点月光,她看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蜷缩在干草上。 “咳咳——”老人佝偻着,不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这个人就是她父亲,温明华! 他们父女才分别多久,父亲怎么被蹉跎成这样?! 温莞还来不及伤心,又看到父亲旁边,一个更加瘦小、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男孩。 那男孩正是她的小弟温煦,此时小弟正紧紧地依偎着父亲,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给父亲一点温暖。 温莞望着两人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直冲鼻腔。 她躲到一边,从空间拿了压缩饼干、红糖块、衣服、以及装着灵泉水的水壶。 她不敢拿太多,怕被人发现,只能先取一些必需品。 温莞走到缝隙里,轻声开口:“爸,小煦……是我,莞莞……” 牛棚里死一般的寂静,咳嗽声也停了。 接着,传来颤抖的声音:“……谁?谁在外面?” 温莞的眼泪涌了上来,“爸,是我…莞莞……我来看你们了……” “莞莞?” 温明华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被人发现就完了!” 温明华语气急切,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姐?是姐姐吗?” 弟弟温煦带着哭腔,小声响起来。 “是我!阿煦别怕!” 温莞爬进去,将怀里的东西卸了下来。 “爸,阿煦,我是红星村新来的知青,今天刚到。在这里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们千万别说漏嘴!” 她语速极快地交代,同时将怀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这里面有衣服,还有吃的!衣服,你们记得藏在外衣里面穿,吃的,留着慢慢吃。” “对了,水壶里的水,给爸多喝点,对咳嗽好!一定要喝!” 黑暗中,一只小手颤抖着接过了东西。 温明华压抑着咳嗽,疑惑地问:“莞莞,你怎么没去京市…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谢家那边?” “爸!先别管那些,我只想您和阿煦好好的!您先喝口水!” 温明华下意识地抗拒,但温莞不由分说地喂了几口。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口水下肚,温明华只觉得喉咙的灼烧感竟然奇迹般地减轻! “这,这水……” 温明华惊愕地看着女儿。 “爸,别问,再喝一点!” 温莞又喂了几口,拿出饼干掰开泡在剩下的灵泉水里,弄成糊状,一点点喂给父亲吃下。 温明华看着女儿忽然懂事的样子,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牛棚里只剩下温明华小口喝水,和温煦狼吞虎咽的声音:“……真香……” 温莞强忍着泪,听着里面的进食声,才放心的离开。 她沿着来时的路,更加谨慎地往回走。 也许是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务,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踩在田埂上。 “咯吱”一声。 下一秒,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 “哟,这么晚了,温知青……这是打哪儿回来啊?” 温莞循声望去,只见阴影里慢悠悠地踱出来一个人影。 正是林东野! 他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的痞笑,但那双在眼睛里,显得格外明亮。 林东野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盯着她沾满泥土的鞋子。 “啧啧,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方向……不是从牛棚那边过来的吧?怎么,对牛感兴趣?” 温莞眉眼冷了几分,迎上林东野的目光。 “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林同志不也这么晚没睡吗?” “我?” 林东野嗤笑一声,姿态更加放松。 “我是村长的儿子,我想去哪就去哪。” “至于你,温同志,这才刚来,这黑灯瞎火的……” “你透气透到牛棚那边去了?该不会是,想搞什么破坏吧?还是说……” 他拖长了语调,“那边有什么人……让你惦记着?” 温莞握紧拳头,眼眸划过—丝危险的精光。 第十一章:呀,不该看的,我瞎! 林东野歪着头打量她,月光照亮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哭过了?看来这牛棚那里,藏着什么伤心事啊?” 温莞对上男人浸着笑的眼,这才发现里面有种…… 洞悉一切的清明。 夜风呼啸着,吹得有几分凉意。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 林东野看着她的模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别用那眼神瞪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放心!” 他忽然收敛了声音。 “我林东野虽然游手好闲,但有一点,不该看的,我瞎;不该说的,我哑。” 温莞愣住了,半天没回神。 林东野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耸耸肩. “怎么?不信?我骗你,能图啥?图你哭得好看?还是图牛粪味儿香?” “不过嘛……既然碰上了,封口费总得来点意思意思吧?” 他话锋一转,嘴角又勾起那抹玩味的笑。 “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喜欢吃点甜的……特别是喜欢城里的糖!” 他期待地搓了搓手,眼神里有一种“你看我多讲道理”的傲然。 话已至此,温莞只能暂时先顺着他的意思来。 “明天,我给你带水果糖。” “成交!” * 第二天,天蒙蒙亮,刺耳的哨声就将众人唤醒。 “上工了!上工了!最后一批晚收,赶时间,都麻溜点儿!” 生产队长扯着破锣嗓子在门外吼。 温莞从梦中惊醒,望着眼前的一切,才捂着狂跳的心脏。 别怕! 这是红星村,爸爸和弟弟……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同屋的苏婷也在一片抱怨中起来,四下瞧了瞧还是没有孙红梅的影子,她心里有点不安。 “温莞,红梅昨晚还没回来,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先管好你自己吧。” 温莞快速套上外套,又打了盆冷水抹了把脸,立刻精神了许多。 走出院子,她和另外两个男知青会合。 一个是队长陈泽,另外一个是队里存在感不强的,戴着眼镜的冯俊杰。 今天知青们的任务是配合二分队村民,一起去村东头,抢收晚稻。 “哎哟喂,这鬼天气,早上冻死个人了!” 一个村民搓着手抱怨。 “知足吧,等太阳出来,晒不死你!” 另一个村民接话道。 秋末的赣区就是这么个温度,早晚温差大。 人群里,孙红梅姗姗来迟,她半边脸上缠着布,伤口处只能看出隐约紫色药水的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温莞身上,无声地咬了咬唇。 一行人跟着大部队走向村东头,到了地头,眼前是望不到边的金黄稻穗。 记分队长老王头敲打着手上的笔杆子。 “每人两垄,今天必须割完,割不干净扣工分!” 温莞分到的两垄在最边上,靠近一片杂乱的灌木丛。 她学着旁边老农的样子,弯下腰,左手拢住一把稻杆,右手用镰刀贴着地皮用力一拉。 “唰啦!” 她的动作生涩,力量也不足。 才割了十几米,手掌心就被粗糙的稻秆磨出了几个水泡。 “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笑从旁边传来。 是孙红梅。 她分到了温莞的旁边,斜睨着温莞,语气嘲讽。 “瞧你那细皮嫩肉的,干不了这活儿吧?别再这装模作样了,趁早滚回城里吧!” 温莞直起腰,瞧着孙红梅的速度也没快多少,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笑话自己。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击道:“纱布都挡不住你这张嘴,省点力气吧!” 孙红梅捂着脸,只觉得温莞这小贱人又在戳她的心窝子,嘴里不停地嘀咕着骂人的话。 温莞却像没事人似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理睬。 孙红梅嘴巴都说干了,落了个自讨没趣,只好又埋着头继续干起活来。 温莞这回也不再急于求成,而是仔细观摩旁边老农的动作。 趁着观察的间隙,她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水壶,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 清冽甘甜的泉水滑入喉中,疲惫瞬间退去,掌心的水泡也正在飞速愈合。 灵泉还是个好东西! 温莞精神大振,在调整完自己的割稻的动作后,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日头渐渐升高,其他知青早已汗流浃背,动作越来越慢。 孙红梅更是狼狈,脸上的纱布被汗水浸透,紧贴着烫伤的皮肤,又疼又痒。 反观温莞,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她动作不紧不慢,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等她割完自己那两垄时,而孙红梅那垄,才完成了一半。 “温莞同志,你…你割完了?” “嗯,割完了。” 负责计分的老王头走过来,看着温莞身后整齐的稻捆,满脸的不可思议。 “瞧那城里来的女娃子!麻利得很!比咱队上有些后生还强哩!”旁边的老农也忍不住赞叹。 另一个正在捆稻子的中年大妈也抬起头。 “是嘞!这丫头动作利索,又好看,跟画儿似的!” 孙红梅看着这一幕,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凭什么? 这个资本家的小姐,凭什么比她还能干? 忙完地里的活计,中午迎来短暂地吃饭、休息时间。 而孙红梅由于没有完成分配的任务,只能顶着大太阳继续割。 温莞找了个僻静的树荫,背靠着树干,意识沉入空间。 那片神奇的黑土地上,昨天种下的蔬果种子,在空间加速滋养下,竟然已经成熟了! 萝卜水灵饱满,黄瓜翠绿欲滴,散发着诱人的清甜气息。 她用意念“摘”下,送入口中。 清脆!多汁! 不仅好吃,吃完疲惫感还一扫而空。 温莞涌起巨大的安全感。 下午的任务是搬运稻捆到晒谷场。 孙红梅刚干完上午的活,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搬运稻捆。 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刚抬起一捆,只觉得天旋地转,竟然直挺挺地朝地面栽了下去。 “噗通!” 尘土扬起,孙红梅脸朝下,一动不动,彻底昏死过去。 老王头皱着眉头,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孙红梅的小腿。 确认人真的晕了,这才从腋下夹着的记分本上,在孙红梅名字后面,狠狠地画了一个红叉叉。 “抬走抬走,送卫生所去!净耽误事儿!” 苏婷看着那红叉叉,吓得一刻不敢停歇,赶紧朝着分配给自己的那堆稻捆小跑过去。 温莞也准备开始干活,经过中午的‘特殊’休整,她现在感觉体力充沛。 握紧拳头时,感觉力气都大了不少。 她弯下腰,动作麻利地将稻捆绑在背上,朝着前方打谷场的方走去。 “吭哧,吭哧——” 她调整着呼吸,汗水沿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尘土里。 村子里妇女能做的,她温莞,不仅能做,还要做得更好! 林东野刚忙完另一片田的调度,朝这边打谷场走来。 刚走到近前,目光就捕捉到了那个纤细身影。 第十二章:好色男和恶毒女,集结! 她的动作带着点生涩,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林东野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只是那浓黑的眉峰拢了一瞬。 “嘿,东野,瞧见没?” 旁边的记分员老王头叼着烟杆,用下巴点了点温莞远去的背影。 “就那个新来的女知青,叫温莞的。” “这丫头上午割稻子就利索得很,下午背稻捆,一趟没落,这速度,都快赶上咱们村上那些半大小子了!” “真是邪了门了,看着白净瘦弱的……” 老王头啧啧称奇,他在这红星村记了半辈子工分,见过形形色色的知青,这么能吃苦的女娃。 少见! 林东野没有接话,少女的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中顽强生长的新苇。 “对了,东野,还有一个女知青,就是脸上受伤的那个,中午晕倒了,又送到卫生所了,那个怎么处理?” “哦?” 林东野回过神来,想到初见时孙红梅挑剔的样子…… 他得去看看了。 * 孙红梅再次被安置在卫生所那张床上。 钱贵装模作样地给她灌了点温开水,又给她脸上发黄的纱布拆开,胡乱抹了点紫药水重新包上。 一通忙活后,见几个半大小子还在探头探脑,钱贵不耐烦地摆着手驱赶。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都散了散了!该干啥干啥去!人女娃子躺这儿呢,像什么话!” 几个半大小子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退,一哄而散。 卫生所里只剩下钱贵和昏睡不醒的孙红梅,钱贵绿豆眼提溜地转着,时不时瞥向床上的人。 孙红梅在梦中不安稳,嘴里开始嘟囔起来。 钱贵好奇地俯下身子,想听听她在说些什么。 “温、温莞……” 孙红梅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 “温莞,你个……贱人……不得好死……” 温莞? 钱贵知道这个名字,三个新来的女知青,就数这个温莞最漂亮,那小身段,前凸后翘的,小脸蛋也是白白净净,最扎眼。 “温莞…资本家……小姐!” 资本家小姐?! 钱贵一听这话,猛地直起身子,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温莞是资本家小姐? 他再次俯下身,这次几乎是趴在了孙红梅嘴边。 “孙同志?你说谁是资本家小姐?是不是那个叫温莞的……” 孙红梅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无意识地应和着。 “就是她!温莞就是资本家小姐!就是她……装模作样……害我烫伤……我要她死!要她不得好死!” 钱贵这回正儿八经的听清楚了,这温莞果真是资本家小姐? 难怪! 以他光棍多年的经验,一眼就看出那温莞和其他女知青都不一样。 那模样、那身段……啧啧! 他越想越兴奋,在狭小的卫生所里兴奋地搓着手。 他终于知道自己单身四十年,是在为什么了!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特别”的女人! 他脑海中浮现出温莞清丽的脸庞,想象着她那身段在自己身下挣扎…… 那才是真正的“女人”该有的滋味! 比村里那些粗糙的老婆娘强一万倍! 钱贵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小腹窜起,烧得他浑身燥热。 他望着床上的孙红梅,想着得赶快把她治好,让她有力气去举报! 这样,他就可以……嘿嘿! 钱贵立刻翻箱倒柜,终于翻出半片压箱底的土霉素,这药他平时都舍不得用,都是留着偷偷倒卖的。 他掰了一半,扶着孙红梅的头,强行把药片塞了进去。 “孙同志,孙同志,醒醒,吃药了!吃了药就好了!好了才能去……才能去干大事啊!” 孙红梅迷迷糊糊地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钱贵那张黢黑满是褶子的脸,还带着不正常的亢奋。 “钱……大夫?” “哎!是我!” 钱贵堆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孙同志啊,你放心!你这伤啊,我一定给你治好!等你好了,我带你上大队,把你知道的那个……那个‘坏分子’给揭发了!” “坏分子?” 孙红梅刚醒来,脑子还是一片浆糊,但“揭发”这两个字眼像针一样刺入她的意识。 她是想去揭发温莞,但是这个钱大夫是怎么知道的?! 钱贵带着伪善的笑容,解释着。 “你刚刚说的梦话,关于那个温莞的事,都让我听见了!” “那资本家小姐竟然害你的毁容,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替你主持公道的!” “毁容?你说我会毁容?!” 听到这两个字,孙红梅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的脸,她最在意的脸! “镜子,给我镜子!” 钱贵被她这疯魔的样子吓住了,赶紧摸了把镜子,递过去。 孙红梅抢过镜子,将镜面对准了自己的脸。 这脸,比昨晚更加恐怖! 她左半边脸算是彻底毁了,药渍下,皮肤明显红肿,上面还糊着,颜色各异,最后黑不溜秋的药渍。 “啊!” 孙红梅大叫一声,手中的镜子掉在地上,“哐当”四分五裂! “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钱大夫,到底能不能恢复,我真的会毁容吗?!” 钱贵看着这个城里来的疯婆子,头皮一阵发麻。 但为了自己的计划,还是顺着她的话,火上浇油。 “孙同志,你放心,我会尽力给你治!但你这脸上的伤口太深,具体恢复情况,不太好说……” 孙红梅一听这话,心凉了一半。 她紧攥着被单,双眼通红。 “是温莞,都是她害的!啊啊啊!我要报仇,报仇!!” 钱贵见达到自己目的,赶紧最后加把火。 “孙同志,你这仇是要报!但你现在更要是赶紧养好身体!等你能伤好一点,咱们就去大队,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 孙红梅的哭嚎渐渐停了,她死死盯着钱贵。 就算这个钱大夫意外知道她和温莞的事,但她不明白这个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站在自己这边。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钱大夫心里“咯噔”一下,这女人,虽然疯了,但城里人的那点精明还没完全丢光。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要是直接说为了立功受奖? 那显得太功利,这疯女人现在情绪不稳,万一觉得被利用,反咬一口就麻烦了。 第十三章:不愧是城里来的,就是甜(求票) 他浑浊的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 “哎呀,孙同志,瞧你这话说的!” “我钱贵虽然只是个乡下大夫,但也是个有觉悟的革命同志!眼睛里最揉不得沙子!” “你说说,她一个资本家小姐,混进咱们革命队伍,还把你害成这样……这简直是骑在咱们工农阶级头上拉屎啊!” 他观察着孙红梅的脸色,见她眼中的怀疑稍减,语气更加诚恳。 “孙同志,你想想,她这次能害你毁容,下次指不定害谁呢?” “我帮你,就是帮咱们全村除害!” 孙红梅听着钱贵义正词严的话语,彻底打消疑虑。 革命群众都是好人,她不应该怀疑! 何况,温莞是坏分子,是敌人!打倒敌人,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钱大夫作为一个有觉悟的革命同志,痛恨资本家小姐,不是很正常吗? 想到这里,孙红梅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认同感。 “钱大夫……” “你说得对!温莞就是咱们共同的敌人!谢谢你……谢谢你肯帮我!” 她伸出手,紧紧抓住钱贵,仿佛在确认这个同盟。 钱贵望着这张恶心可怕的脸,恨不得一脚给她踹飞。 但他想着,还要利用她,继续和她合作。 只能强忍着那点子厌恶,脸上堆满虚伪的笑容。 “孙同志,等你好利索了,就去大队举报,让资本主义永世不得翻身!” 孙红梅狠狠点着头,仿佛已经看到了温莞被踩在脚下的模样。 两人在屋内美好的畅想,全然没有注意到窗外男人的身影…… * 夕阳西下。 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地扛着锄头、往村里走。 温莞走在人群最后面,有了灵泉的加持,她虽然干了一天的重活,但比起其他知青的腰酸背痛,她步伐明显稳当许多。 她一边走,一边和同路的李婶聊着家常。 这李婶子正是记分员老王头的媳妇,在妇女队伍里也算有一点威望。 李婶子今天一见到温莞,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温莞。 瞧这丫头长得端正,干活儿又利索,那手脚伶俐得跟当年的自己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家里可还有个适婚的儿子,正等着找对象呢! 她得替儿子好好把把关。 刚走到村口那棵树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路中间。 林东野双手插在兜里,看起来漫不经心。 “哟,这不是李婶子,还有温知青!我今日可听王大叔说了,温知青干活麻利,工分拿了知青队伍的头份!” 温莞脚步一顿,抬眼看向林东野。 “林同志,我只是做好我该干的活儿。” 温莞礼貌地回应着,但旁边的李婶可没这么好脸色。 她一听林东野提到自家老头子,暗骂老王头嘴上没个把门的,连工分这点事都跟这家伙说。 她可讨厌林东野这个小王八蛋了,仗着是村长儿子,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 之前她给儿子挑选了隔壁村的大姑娘,就是这个林东野故意跑去破坏,搞得两家人结亲没成。 就是这么一个浑小子,偏偏老王头总一个劲说林东野好! 真搞不懂那糟老头的眼光。 “温知青,咱们走吧,别理他。” 李婶一把拉住温莞的胳膊,就要往旁边绕开。 然而,林东野却一步跨出,恰好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目光落在温莞身上,话却是对着李婶说的。 “李婶儿,急啥呀?我不过是想和温同志说几句话……” 他拖长了调子,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正经事。 “对了,李婶,我刚打村东头过来,瞧见王叔了,在仓库那边清点农具呢,好像丢了什么,正到处找人呢?” 李婶一听涉及公事,心里就紧张了几分。 她狐疑地看了看林东野,一时拿不准这小子说的是真是假。 但万一是真的呢? 这仓库钥匙一向是他家老王在管,万一真丢了什么,可都是他们家管理疏忽的责任! 这林东野虽然混,但现在还是个大白天,应该也不敢真对温知青做啥出格的事。 想到这,李婶权衡了一下,还是老头子那边公事要紧。 “温丫头……”李婶犹豫地看向温莞。 温莞心里明白,林东野这分明是故意支开李婶。 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婶子,您快去吧,别让王叔等急了。” 温莞的镇定让李婶稍微放了点心,但临走前还是狠狠剜了林东野一眼。 警告道:“林东野!说话就说话,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温知青,看我不叫你叔拿鞋底子抽你!” 林东野笑着应下。 李婶子稍微放心,这才匆匆地朝着仓库方向去了。 大樟树下,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打头的村民早已走远,附近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东野靠近一步,腔调散漫:“温知青,昨儿晚上…你答应我的水果糖?” 水果糖? 温莞这才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将水果糖从空间拿出来,藏在自己上衣夹层口袋里。 她背过身,摸索了一下,再拿出来时,掌心躺着两颗用透明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硬糖。 “给你!” 彩色的玻璃纸静静躺在温莞的手心,林东野看了看糖,又看了看人。 这才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糖,放入嘴中。 清甜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散开,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不愧是城里来的,就是甜……” 不甜又怎么能叫做糖呢!? 温莞暗自想着,同时好奇的打量着身侧的男人。 他脸上的笑意不似作假,他确实喜欢吃甜的! 只是,她下意识感觉他还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 林东野将那颗糖吃完,又将另一颗顺手放在口袋里。 这番迷惑操作做完后,他朝村东头卫生所的方向努了努嘴。 第十四章:下乡怎么能不说闲话! “我刚打卫生所那边溜达过来,卫生所里头那位,动静可真不小。” “跟条被踩了尾巴的毒蛇似的,逮着谁都想咬一口。” 卫生所?毒蛇? 温莞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流转。 林东野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温莞的布鞋。 “最近当心点脚下,走路看着点道儿,别让这疯蛇缠上,脏了鞋,也…硌了脚。” 此时此刻,温莞再迟钝也明白了他的话。 林东野是在提醒她,要注意孙红梅。 她放轻声音:“改天,我再给你带糖吃。” 林东野脸上的认真瞬间褪去,又挂上了那副懒洋洋的笑容。 “吃你两颗糖,便宜你了!” 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几步就融入到乡道里。 温莞站在原地,看着林东野消失的方向,眼神微闪。 虽然她还看不太明白林东野,但她能感觉到他散发的善意。 至于孙红梅…… 她这两日都在卫生所,难道在私底下密谋着什么? 这个年代,要对付她这种身份敏感的人,最常见的手段不就是扣帽子、搞揭发吗?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最后是谁给谁扣上这顶要命的帽子!” 温莞心里初步有了计划…… 在接下来的几天,温莞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大伙儿出工。 她干起活来又快又利索,连村里最能干的婆娘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孙红梅借着钱贵的关系,在队里请了几天病假。 大伙儿表面不说,背地里都在议论纷纷,那说出的闲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而在闲话堆里,声音最大的要属村里的大喇叭——张家媳妇。 她自诩给老张家生了四个带把的男娃,嗓门总比别人大。 “哎哎哎!” “你说,都是女知青,人家温同志在这儿汗流浃背,她孙红梅凭什么就能请假?” “我听说她是借着钱贵的关系,钱贵光棍那么多年,你们说她是不是……” 张媳妇开了个头,其他好事者也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钱贵,大家伙儿都知道是什么德行!” “哎哟喂,要我说……男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的!谁知道……” “得了,得了!”李婶子走上来大声制止。 “老张家的,还有你们几个!别在这儿嘚吧嘚吧了!” “过两天就月底算工分了,到时候,我让我们老王好好跟村长好好汇报汇报!” 李婶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们越说越邪乎,这里可不只有成了家的妇女在场,还有不少没结婚的大闺女呢! 也不知道温莞这丫头听进去多少,可不能给这群老娘们带坏了! 温莞默默干着手头的伙计,背地里,却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盘算着,得亲自去瞧一瞧。 这天中午下工,温莞借口去方便,特意绕了条小路,靠近卫生所的后窗。 刚摸过去,就听到里面里面带着兴奋的对话声。 “红梅妹子,你可得说话算话!等把温莞搞臭了,……你答应我的好处……” 温莞皱起眉头,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应该就是她们口中的钱大夫。 “放心,钱大夫!你不是说马上月底,村里要开大会。” “等到时候人多,我就当众举报温莞,保证让她翻不了身!到时候……嘿嘿!” 孙红梅声音洪亮,看样子脸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举报?当众发难? 果真和她想的一样。 温莞心中冷笑,“孙红梅,这可是你自己把刀递到我手里的。” 她想起空间那块手表,知青们都知道孙红梅丢了这么块手表,如果她能让它适时地出现,还夹带着一些特别的“东西”呢? 很快,合适的机会就来了! 当天傍晚,苏婷就向陈泽他们提议。 “大家毕竟都是从城里一起来的,红梅她在卫生所养病,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她?表示一下关心?” 虽然孙红梅人缘不咋地,但陈泽他们想着毕竟是一个地方来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当陈泽问温莞的意见时,温莞带着恰到好处的认同。 “苏婷同志说得对,是应该去看看。虽然孙红梅同志在火车上和我有些误会,但我们毕竟是是革命同志。” 她特意提了一句“误会”,让其他人心里也留了个影。 他们就这么约定好,第二日午休时分去卫生所看看孙红梅。 天渐渐暗了。 这几日,温莞心里时刻惦记着牛棚里的父亲和小弟,不知道吃食吃完了没有,灵泉水喝光了没有,父亲的咳嗽好点了没。 这天夜里,温莞悄悄起身,确认苏婷睡熟了,才像上次一样,轻手轻脚地溜出门。 夜风比上次更凉了些,吹在脸上带着寒意。 她熟门熟路地摸到牛棚附近,生怕这几天里又出了什么变故。 牛棚的缝隙里,还是只有那点微光。 这一看,温莞悬着的心稍微落了一点。 父亲温明华虽然依旧蜷缩着,但不再是上次那种奄奄一息的模样。 脸上似乎有了点生机。 更让温莞惊喜的是,父亲的咳嗽声轻了很多。 “爸?阿煦?” 温莞压低声音,像上次一样轻轻呼唤。 温明华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急切地看向缝隙。 “莞莞?是你吗?” “是我,爸!” 温煦也醒了,揉着眼睛,惊喜地小声叫道:“姐!姐你又来了!” “快,快进来,小心点!” 温莞像上次一样,小心地从缝隙钻了进去。 牛棚里那股味道依旧刺鼻,但此刻温莞只觉得安心。 第十五章:好吃好喝身体好 “爸,您感觉怎么样?咳嗽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 温明华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莞莞,你上次给的那个水……真的神了!喝下去没多久,咳嗽就没那么厉害了!” “真的?” 温莞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灵泉水果然有效! 她连忙把带来的包裹解开,“爸,您再多喝点,我还带了别的!” 这次她胆子大了些,准备也更充分。 除了压缩饼干和红糖块,她还从空间里偷偷拿出几块包着油纸的酱牛肉,空间种的黄瓜、还有两双厚实的棉袜。 “这……这么多?” 温明华看着女儿变戏法似地拿出这些东西,惊得瞪大了眼睛。 “莞莞,你这太危险了!要是被人发现……” “爸,您放心,我小心着呢,这黄瓜、牛肉带得不多,你们赶紧吃!” 温莞把先前的空水壶塞回包裹,又拿出新水壶放在他们怀里。 “爸,阿煦你们都记得喝!” 温明华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 不一会儿,连日来的憋闷感觉又被驱散了几分。 “姐,这水……真好喝,还有点甜。” 温煦也抱着水壶小口喝着,小脸上满是满足。 “慢点喝。” 温莞怜爱地摸摸弟弟的头,又将酱牛肉塞给他。 “吃点肉,长身体!” 温煦感受到久违的肉香,咂巴着小嘴。 她姐姐真厉害,不仅在村里搞到肉,这肉还那么好吃! 温明华见温煦吃得畅快,他心里却担忧起来。 “莞莞,你是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还有那个水……这到底是什么水?” 温莞动作一顿,含糊道:“爸,您别问了。就是我想办法弄到的山泉水,可能这里水质好,对身体好吧。” “您只管喝,喝了身体好起来最重要。” 她不敢透露空间的存在,只能转换话题。 “爸,这还有袜子,你们晚上偷着穿,夜里冷。” 温明华看着女儿的眼神,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沉重的叹息。 “苦了你了,孩子。是爸没用,连累你们……” “爸!您别这么说!” “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你相信我,后面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将东西尽数交给他们,温莞还不忘叮嘱着。 “爸,阿煦,后面几天我可能来不了,这些东西一定要藏好,别让人看见。” “还有水壶里的水,你们俩每天分着喝一点,千万别浪费了,喝完了我再想办法弄。” “姐,我知道!” “莞莞,你……在村里怎么样?当知青苦不苦?有没有人欺负你?” 温莞虽然没有明说,但温明华听得出来,女儿在村里的日子或许也不好过。 “我挺好的,爸。干活是累点,但吃得饱,没人欺负我,您放心。” 温莞故作轻松地笑笑,“只要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们的。记住,千万别跟任何人说我是谁,就当不认识我!” “记住了,记住了……” 温明华望着女儿的背影,忽然觉得日子也有了新的盼头。 第二日中午,太阳正烈。 温莞和几个知青在村口汇合,准备一起去卫生所。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 他们刚下乡,兜比脸还干净,连个像样的慰问品都拿不出来。 苏婷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这啥也没带,是不是不太好?” 陈泽挠挠头:“是啊,可咱们现在……唉,要不,等会儿路过代销点看看有啥便宜的?” 温莞拦住了他,“咱们刚来,工分还没挣,哪有钱买啊?” “再说了,代销点的东西,孙红梅同志估计也看不上,咱们人去了,心意到了就行!”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就这么空着手向卫生所走去。 卫生所是个不大的土坯房,外面有个小院,堆着些柴火和杂物。 钱贵正坐在门口阴凉处摇着蒲扇打盹,听到脚步声,眯着眼看过来。 “钱大夫好!” 陈泽作为知青队长,率先打招呼,“钱大夫,我们来看看孙红梅同志。” 钱贵一瞧见温莞眼睛就亮了,又扫了其他知青一眼,假装咳嗽两声。 “哦,是你们啊,孙红梅同志在里面躺着呢!” 陈泽应了一声,带着知青们就往卫生所里走。 钱贵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 还说是城里来的呢,来看病人,手都没带点东西。 呸!真抠! 卫生所里。 孙红梅正半靠在病床上,一见他们走进来,尤其是看到温莞,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又换上副虚弱的模样。 “陈大哥,苏婷……你们来了……” 苏婷上前:“红梅,你好点没?我们来看看你。” 孙红梅勉强笑笑:“好多了,谢谢大家关心。” 她目光扫过众人空空的双手,心里越发气愤。 她都病了多天,这群人才来看她,结果还两手空空,真没良心! 特别是温莞这个小贱人,怕不是来看她笑话的吧! 温莞站在最后面,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卫生所内部。 除了孙红梅躺着的床、几个药柜,没什么特别物件。 这时,钱贵也进来了,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暖水瓶和几个搪瓷缸子。 “大家伙儿都累了吧?来来来,喝口水,定定神。” 他动作麻利地倒水,眼神却像苍蝇一样又飞回了温莞这边。 “小温知青啊!” 钱贵端着杯水,眼睛在温莞纤细的腰身上黏糊糊地转了一圈, “你站那么远干啥?快,喝口热水休息下。” 他舔着脸上前,硬是想把这杯水塞到了温莞手中。 温莞仿佛是被钱贵的热情逼得后退几步,后背正好抵在了孙红梅床尾的木头架子上。 这个位置,将她的身体和床尾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区,身后的缝隙完全被她挡住。 钱贵对着那杯热水,嘴里呼着浊气。 “小心烫啊,小温……” 就在这时,温莞赶紧把空间里的手表和一本外国小说,藏到了床脚与墙壁的夹缝里头。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 钱贵见她没躲开,胆子更大,另一只咸猪手竟然抬起来,作势要拍拍她的肩膀。 “躲什么躲,别怕,有我在呢……” 他那只手,眼看就要碰到温莞的肩膀! 第十六章:呵,踩她一脚还差不多! 温莞迅速抬起右手,准确地抓住了钱贵的手腕,用力一拧,将他那只咸猪手扭到了背后。 “啊!” 钱贵只觉得一股剧痛从手腕瞬间窜上胳膊,骨头都像要被捏碎了。 他完全没料到这个漂亮姑娘,手上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他疼得龇牙咧嘴,刚才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荡然无存。 温莞拍了拍双手,仿佛刚才碰到的不是人,而是什么脏东西。 “疼吗?钱大夫。给你提个醒,收起你那套假关心真龌龊的把戏!” 空气瞬间凝滞,这场面让所有知青都惊呆了。 陈泽站了出来,立刻像一堵墙一样将温莞护在身后。 “钱大夫,你太过分了!耍流氓耍到卫生所来了!” 钱贵见生怕事情闹大,影响了他的大计,只好极不情愿地低头道歉:“对,对不起,小温同志,都是误会,我刚刚只是想给你递水喝!” “递水?钱大夫,你当大家眼睛都瞎了?我身为知青队长,必须要向组织汇报!” 钱贵被陈泽这阵势吓得一哆嗦。 他背后还有大计划呢,可不能先自乱阵脚。 “别,陈泽同志!是我太不小心了,刚才就是手滑了一下,没站稳就凑到温莞同志跟前了,真的是误会!” 钱贵急得额头冒汗,猛地瞥见床上的孙红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喊道。 “对了,孙红梅同志你在侧面,应该看清楚了吧?我根本没碰到温知青,对不对?你可得说句公道话啊!” 孙红梅心里冷笑一声,看着温莞被陈泽护在身后那刺眼的画面。 帮温莞说公道话?呵,踩她一脚还差不多! “钱大夫那手离温莞的肩膀还远着呢!” “温莞同志,你也太敏感了吧?钱大夫好心好意倒水给你喝,你倒好,上来就动手,还把人家手腕子拧成那样!” 她这番话,把受害者说成施暴者,简直颠倒黑白! 钱贵一听,心里乐了,没想到这疯婆子不发疯的时候嘴皮子这么溜,他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 “对对对!孙红梅同志说得太对了!” “温莞同志,你看,是你误会了不是?还下这么重的手……唉,算了算了,我身为大夫,我就也不计较了,大家都散了吧,误会一场!”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婷也走出来唱圆场。 “温莞同志,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同志,我看就算了,这就是个误会。” “再说了,红梅的伤还没好,日后也需要钱大夫照顾!依我看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回去上工了。” 苏婷的话,看似在劝和,实则是在无形中给温莞施加压力,让她懂事地息事宁人。 陈泽脸色铁青,还想再争辩,却被温莞轻轻拉住了衣袖。 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还顺手扭断了老色胚的手,其他的,倒也没必要纠缠下去。 “陈泽,我们先回去吧,这次就算了。” 她刻意强调了“这次”两个字,目光再次扫过钱贵和孙红梅。 下一次,她可就不会再放过她们了! 到了晚上,温莞意识再次进入空间。 第一批种下的萝卜、黄瓜早已收获,而她后来特意腾出心思播下的东西,此刻竟也已成熟,散发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次她种下的,并非寻常的蔬菜粮食。 几天前,她在二楼空间翻种子时,发现了一个小布包。 布包上还写着“参”的字样,温莞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颗陌生的种子。 尤记得早年家里合作过一些东北富商……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温莞将这几颗种子,播撒在了黑土地最肥沃的位置。 此刻,眼前的种子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几株人参破土而出,参体比手掌还长,饱满壮硕,根须发达。 “我的天……” 这黑土地,竟如此逆天! 最初种的萝卜、黄瓜,已经让她惊喜。 但眼前这几株人参,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在现实世界里,人参生长何其缓慢? 十年份的都算珍贵,五十年份的已是可遇不可求。 而眼前这几株,光看这形态,说它们是“百年参王”都不为过! 她环顾这片无限可能的小天地…… 再等等,等她把身边的麻烦先解决了。 * 京市,军区大院。 军用吉普开过,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 车门打开,谢骁一步跨出,挺直的脊梁撑起一身硬挺的军装。 京市的干冷和赣区的湿冷,完全不同,就如同他和她…… 刚走到家门口,大门便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站在门厅中央的是谢家祖父,谢老将军谢毅。 他身上穿着件老式军装,杵着个拐杖,也压不住周身那股强烈的怒意。 “回京不立刻滚回家,居然还躲在团里!要不是我去找你们师长,怕是你今晚也看不到你的人影吧!” 谢毅声音不高,却句句带刺。 他指着谢骁空荡的身后,“人呢?让你带回来的人呢!” 谢骁脚步顿住,喉结滚动:“她想退婚。” “退婚?!” 谢毅猛地拔高声音,积攒了多日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哐当”一声,他手中的拐杖砸在谢骁的腿上。 这一下又快又狠,谢骁身躯一晃,额角迅速渗出冷汗。 “废物!” “我谢毅的孙子,堂堂一团之长!连自己的媳妇都守不住,还让人家把婚给退了?!谢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谢毅手中的拐杖拄地,声音痛彻心扉:“你知不知道你们婚约怎么来的?那是因为我们家欠老温家的情!” 谢毅目光深远,仿佛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 “那一年,粤北突围,我中弹快死了,是温莞她爷爷,羊城的温大药商,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才保住我这条命!” “没有温老哥救我,我早成粤北荒山的白骨了!我把温莞许给你,是让你护她一世周全,可你呢?!” “谢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嫌弃她资本家小姐的身份?!” 谢骁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 第十七章:滚回团里,碍眼!(求票) “爷爷,我从未嫌弃她!” “你不嫌弃?你不嫌弃有什么用?人家姑娘都要和你退婚了!” 谢骁紧攥成了拳头,嘴唇动了动:“只要我没同意,这婚,就不算退!” 谢毅死死盯着谢骁,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这小子,他竟然有些看不懂了。 “爷爷,那婚书还在我手里!在我眼里,温莞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给我点时间,等我完成眼下的任务,我会把她追回来,一生一世好好护着她!” 谢骁的承诺,让门厅陷入一片死寂。 谢毅脸上的怒火慢慢褪去,他看的出来,谢骁的话不似作假。 至于温莞退婚的原因,他也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滚回团里……看你在这里,碍眼!” 他转过身,拄着拐杖,极其缓慢地走向屋内。 “谢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让我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谢骁紧咬着牙,双手撑着墙站稳了身子。 军裤下,被拐杖砸中的地方恐怕已是淤紫一片,但这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 红星村,日头爬得老高。 温莞握着木锨打谷,经过这些时日,她干农活的技术已经熟练得很。 金黄的麦粒随着她手腕的巧劲,一下一下,打着旋儿…… “哎哟,温丫头,慢点干,别累着!” 李婶子比她先一步干完,早早就蹭到树荫底下,摇着草帽扇风。 她那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抹倩影。 越看,越满意,心里那点盘算也越热乎。 “婶子,我没事,快干完了!” 温莞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更快了几分。 三下五除二,把最后一点麦堆扬净,她这才直起腰。 额头的汗珠滚落,她也顾不上擦,拿起脚边的水壶,仰头就灌了几大口。 清凉的灵泉水下肚,疲惫感瞬间压下去些。 “干完了?快!来婶子这儿歇会儿!” 温莞朝树荫走去,刚挨着李婶子坐下,对方就亲热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硬是让温莞紧贴着自己。 那架势,恨不得把温莞当自家闺女搂着。 李婶子左右瞟了瞟,见四下无人注意她们这边,这才压低了嗓子。 “对了,上次……林东野那混小子,把我从村口支开,后来没找你麻烦吧?” “婶子跟你说,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千万跟婶子说,我非得撕了他的皮!” 林东野?欺负她? 温莞脑海里闪过林东野那张脸,摇了摇头。 “他没欺负我,婶子。” “哼!算他小子还有点人样!” 李婶子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像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但话头一转,立刻又噼里啪啦说开了。 “不过你可千万离他远点!那就是个惹祸精!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干得缺德事!” “就我儿子,王强!你知道的,多老实的好孩子。” “前两年,我费了多大劲,才给我们强子相中隔壁村的一个姑娘。” “两家都说得差不多了,眼看就要下定了,结果呢?” 李婶子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就林东野那个挨千刀的!” 嗯? 女人天生对八卦的好奇心,让温莞耳朵都竖起来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好端端的,姑娘家里突然就反悔了!生生把我们强子一桩多好的姻缘给拆散了!” 按照李婶子说的,这林东野属实可恶。 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得多大仇? 可……不对。 李婶丈夫老王头一向和林东野走得很近,他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小辈。 若林东野真如李婶子所说,是个拆散她儿子姻缘的坏蛋。 老王头又怎么会跟他走得那么近? 这完全说不通! “婶子。” 温莞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尘土,打断了李婶子的怨怼。 “歇得差不多了,该去吃饭了。” 说了那么多,总归这事儿与她无关。 她没那个闲心,更没那个必要。 温莞赶着吃饭,刚走到大食堂门前,就传来刺耳的咒骂。 一群人正堵在路中间,捂着鼻子,指指点点。 人群中央,两个佝偻的身影挑着深褐色的粪桶,步履维艰。 正是她的父亲温明华和弟弟温煦。 人群中,尖嘴猴腮的赵老四骂得最响,指着人一个劲吐着唾沫。 “呸!臭老九,你存心的吧?专挑饭点运粪,倒大伙胃口!” “就是,就是!臭死了!滚远点!” …… 一句又一句难听的话,接踵而至。 温莞血往头上涌,心像被刀扎。 她想冲上去,但看到父亲抬头望来的眼神。 她不能相认…… 温明华看到温莞,飞快地低下头,只想马上离开。 他刚走出两步,就被赵老四拦住了去路。 “躲什么躲?我们都还没骂完呢!” “够了,赵老四!”一声怒喝炸响。 只见李寡妇拎着菜篮子挤进来,直接挡在了温明华父子前。 温莞虽然住在李寡妇院里,但很少和她照面,更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出现。 李寡妇上前一步,指着赵老四的鼻子就骂。 “就你赵老四金贵,闻不得你中午别吃饭啊!那饭菜哪样不是粪肥养出来的?装什么大瓣蒜!” 赵老四被当众呵斥,脸上挂不住,立刻下流地反击。 “哟,李寡妇,这么护着资本家,想当资本家太太了?” 人群哄笑起来。 “放你大屁!” 李寡妇气得满脸通红,抓起篮子里的萝卜就砸过去。 赵老四躲闪不及,被砸中肩膀,恼羞成怒地推搡过去。 “你个破鞋,替资本家出头!我看你就是……” 混乱中,两人推搡起来。 李寡妇虽然泼辣,但力气不如男人,被赵老四用力一推,手肘重重蹭在地面上,顿时破了皮,渗出血丝。 “哎哟!打人啦!赵老四打女人啦!” 李寡妇顺势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起来,火力全开地骂,把赵老四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混乱中,温明华父子趁机挑着担子,几乎是贴着墙根,飞快地离开了。 温莞站在外围,这个赵老四…… 第十八章:给大家造个新饭碗! 温莞知道这个人,他是大队砖窑厂里养的监工。 但光凭赵老四自己,绝不敢这么嚣张。 温莞的视线移向人群后面,那个嘴角带笑的男人——赵德奎。 他是大队砖窑厂的“窑头”,管着村里几十个窑工的饭碗。 村里就数他家最阔气,青砖大瓦房,天天飘肉香。 听说他还有个在镇里当官的远房表舅撑腰。 他一直在村里横行惯了,看谁不顺眼就踩一脚。 今天这当众羞辱,肯定也是他授意赵老四,想显示他在村里的威风。 温莞看着胖的流油的赵德奎,心里明白,能在村里横行霸道,这钱来得肯定不干净! 克扣工资、贪墨材料…… 这里头能赚的黑心钱,多了去了。 若是她能搜集到证据,去举报他?!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温莞又开始担心起来。 据她所知,村里多很多户人家,都在这砖窑厂里卖力气,挣那点工分换口粮,养活一大家子人。 要是窑厂突然关了,那些村民一家老小吃什么? 这口气,堵在胸口,憋得她心口生疼。 赵德奎不就是仗着有钱,捏着大家的饭碗,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吗? 砸人饭碗不行?那她就给大家造个新饭碗! 钱! 她空间里的钱不能拿出来,但她可以想法子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只是,赚钱的路子还没理清头绪,转眼就到了月末开大会的日子。 村头的打谷场上,乌泱泱坐满了人,男女老少、知青们一个不落。 台上,村长林铁山正总结着晚收的进度,安排各家各户工分结算的事。 “……所以说,大家伙儿还得再加把劲,这最后几块地的收成……” 他话还没讲完,人群里猛地一阵骚动,孙红梅拨开挡着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台上。 那嗓门大的,连树上的麻雀都吓跑了几只。 “我要举报,我要向组织举报!温莞,她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知青,她是城里的大资本家小姐!身上带着资产阶级的臭气,她……” 人群瞬间哗然。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地盯着温莞,资本家小姐? 这帽子扣下来,可是要人命的事! 钱贵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立刻跳了出来,一脸正义。 “温莞!我作为红星村的一员,代表革命群众,今天非得好好批斗你不可!” 这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将温莞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林铁山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以前是江首长手下的兵,温莞的身份,他自然清楚内情。 可孙红梅竟然也知道? 还偏偏挑这大庭广众的时候发难? 这背后……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温莞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这份不慌不忙的劲儿,愣是把乱哄哄的人群给镇住了几分。 场内一下子安静不少。 “各位叔伯婶子,这些日子。我温莞跟大家伙儿一块下地干活,起早贪黑的,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她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人群。 “你们说说!我到底像不像他们说的那种人,求乡亲们给我个公道!” 这话像一块大石头砸入水池,激起了涟漪。 “可不是咋地!温知青干活可卖力了,比孙红梅强多了!” “就是,孙红梅自打来了咱们村,就长在卫生所了!正经活儿一点没见她干,幺蛾子倒是一出接一出!” “我看她才是像那啥……对,资产阶级的娇小姐做派!” “哼!早传她跟钱贵不清不楚的!瞧现在两人一唱一和那劲儿,安的啥心?摆明了是要害人!” 村民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句句都像小刀子,嗖嗖地扎向钱贵和孙红梅。 孙红梅看着这架势,气得浑身直哆嗦。 这个温莞…… 她到底使了什么邪门歪道? 才来几天啊,怎么就笼络了这么多人心?! 温莞一点也不慌,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跟大家伙儿讲起了她和孙红梅的旧怨。 “乡亲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和孙红梅同志之间,其实早就有过节。” “就在来的火车上,孙红梅同志丢了块手表,她当时一口就咬定是我偷的!” “后来经过陈泽同志求证,证明手表不是我偷的,事情才弄明白。但显然,孙红梅同志不满这个结果,一直对我怀恨在心,一直记到了今天。” “可我真是没想到啊!就为了这么点旧怨,她竟然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着所有乡亲的面,给我扣这么大一顶的帽子!” 温莞声音发颤,直指孙红梅:“她是想要我的命啊!” 此话一出,人群这下彻底热烈了起来。 这时候,陈泽也站出来替温莞说话。 “刚才温莞同志说的事情,我陈泽可以作证,确确实实发生过,就在我们下乡来的火车上。” 他转向孙红梅,痛心疾首:“孙红梅同志,我真没想到,你因为这点过去的不愉快,就当着全体乡亲的面,诬陷温莞!这已经不是个人报复,而是你的革命思想出了问题!” 陈泽的话,让大家看向孙红梅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天哪!原来是这样!” “栽赃不成又搞举报这么一套?心肠也太黑了吧!” “还扯什么资本家小姐,我看她就是眼红温知青人缘好、能干!” 孙红梅被村民的议论戳中心窝,越发疯癫起来。 “你胡说!我表姨在街道工作,她亲口告诉我,你就是资本家小姐!钱大夫,你说是不是?” 她急切地看向钱贵,希望他能把话题拉回阶级问题上。 钱贵被孙红梅点名,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继续批斗。 温莞猛地抬手,直指钱贵,“钱大夫!你这么急着帮孙红梅同志,是不是她拿什么好处收买你了?” 钱贵那点破事,村里早有风言风语。 被温莞这么一开口,张家嫂子可算逮着机会了,那嗓门儿比谁都大。 “俺早就听说钱大夫和这孙知青有一腿!哎呦喂,真是世风日下,烂锅配烂盖,啥腌臜事儿都有!” 林铁山望着心虚的钱贵,这钱贵在村里名声不好,但他没想到,钱贵有胆子对女知青动歪心思? 他想到老首长特意的交代…… 他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 “都安静!” 第十九章:辣眼睛,光膀子男女 林铁山猛地一拍桌子,一下子压住了场上的喧哗。 “孙红梅同志!你说温莞同志是资本家小姐,证据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孙红梅被林铁山的气势慑得一哆嗦。 “证…证明?是我表姨私下告诉我的,哪有什么证明……” “没有证明?那就是道听途说!光凭你一张嘴,就敢在全村大会上给同志扣这么大顶帽子?你这是破坏团结,是诬告!” “我……” 孙红梅语塞,她确实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 林铁山见状,又转向钱贵,“钱贵!你这么积极冲出来要批斗温莞?难道,你是真的收了孙红梅的好处?” “我没有!村长!我可没收好处,我和孙红梅同志是清白的!” 钱贵急得跳脚,他虽然是好色之徒不假,可这孙红梅脸上裹着纱布,跟个木乃伊似的,哪有一点能让他动歪心思的地方? 他眼馋的可是水灵灵……咳! 林铁山根本不信他的鬼话,正要开口,温莞打断他。 “村长,钱大夫口口声声说没有收好处,不如现在就派人去卫生所,当着全村人的面,彻底搜查一遍!” 林铁山深深看了温莞一眼,这丫头…… 难不成,她知道什么! 他当机立断:“老王头!带几个人,去卫生所,给我仔细搜!” “好,村长!” ……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孙红梅抱着胳膊,冷哼表态。 她唯一值钱的手表早丢了,她拿什么去贿赂钱大夫? 温莞这小贱人,算盘珠子打得再响,这回也得崩了! 终于,在所有人脖子都伸长了的时候,老王头带着人回来了! 他大步走到台前,在林铁山和全体村民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亮闪闪的上海牌女式手表,还有一本封面画着光膀子男女的外文书! “哎哟我的娘!” “天呐!” 大姑娘小媳妇们一见那书的封面,臊得满脸通红,捂着脸直跺脚。 张家嫂子可不怕这个,扯开嗓子就嚷:“啧啧啧…瞧瞧!这书是啥?怕不是专门教人干那事儿的下流书吧!” 她手指一转,又指向那块表:“还有这个!孙红梅,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温知青偷了你的表吗?这表咋从你身边搜出来?!” 李婶子也义正言辞,护着温莞。 “真是贼喊捉贼,不要脸!” 林铁山一挥手,示意老王头将罪证拿下去。 “孙红梅,钱贵!现在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孙红梅彻底懵了,她的手表早就丢了,怎么会在卫生所搜出来? 她猛地扭头,眼神慌乱地寻找钱贵。 钱贵早也躲到了人群后面,冷汗直流,这这这…… 卫生所哪来的鬼手表和破书?! 孙红梅这个蠢货,陷害不成,现在真是要害死他了! 温莞见时机成熟,转向林铁山,“村长,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孙红梅同志的手表根本没有丢,她在火车上就是故意诬陷我!” “因为诬陷失败,她记恨在心,现在又收买了钱大夫,两个人狼狈为奸,胡乱给我扣帽子!” “现在证据都摆着呢,这事儿村里必须严查!” 林铁山瞧着温莞条理清晰,都不需要他多费什么口舌了。 这丫头,不一般! 他清了清嗓子,当着众人宣判:“孙红梅!钱贵!诬告陷害革命同志,藏违禁品,情节极其恶劣!” “来人,立刻把两人控制起来!从严从重处理!” 村民们早就按捺不住,几个壮小伙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瘫软的孙红梅架了起来。 钱贵也被两个壮汉扭住了胳膊,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 “村长!我冤枉啊!是孙红梅那贱人勾引我!她……” “带下去!” 一场闹剧,以孙红梅和钱贵被带走而告终。 温莞站在原地,长长的眼睫低垂着,掩住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只有她知道,方才那一步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她微微抬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外围。 只见林东野不知何时也来了,正靠在一棵老树下,双手抱胸,一副看戏似的模样。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像是看透了所有把戏,又隐隐带着点…… 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温莞不喜欢这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这个男人,好像知道点什么…… 大会结束后,温莞回到了房间。 推开门,苏婷坐在破床边,低着头,嘴唇被咬得发白。 温莞没太在意,径直走到自己的铺位前。 今天这场风波,虽然最后赢了,但她也累了。 “温莞……你没事吧?” “没事。” 苏婷沉默了几秒,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问道。 “温莞,刚才红梅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你真的是资本家小姐吗?” 温莞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苏婷,眼神从平静变得锐利起来。 “苏婷,你信孙红梅的话?” “可是……可是,红梅她表姨确实是在街道革委会工作!” 温莞知道苏婷和孙红梅走得近,却没想到苏婷连孙红梅表姨的工作单位都一清二楚。 看来平时没少听孙红梅“指点江山”。 不过…… 孙红梅今天的下场,她还不够清楚吗? 她不信苏婷还能有胆子去举报自己。 “苏婷,今天在会上,村长的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代表的是村里的态度。你现在跑来问我这个,是想质疑村长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村长的判断有误,孙红梅的诬告才是真的?”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质疑村长!”苏婷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 她从小胆子就小,在村里更是谨小慎微,生怕惹上一点麻烦。 温莞直接把“质疑村长”这罪名压下来,瞬间击溃了她那点可怜的勇气。 她只是想确认一下,顺便……或许也有点想看看温莞慌乱的样子? 但温莞的反应,反而让她感觉自己才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个。 “既然不敢质疑,那就别听风就是雨。” 苏婷被她说得眼圈都红了,窘迫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二十章:那里憋着一股劲劲儿~ 苏婷赶紧抹了把眼睛,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林东野。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口的光线,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温莞身上。 “温莞同志,我爹找你商量明天上工分组调整的事,方便现在过去吗?” “方便,我这就去。” “那我在外面等。” 林东野轻挑下眉,才像是注意到旁边的苏婷,对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苏婷同志。” “嗯……林,林同志。”苏婷含糊地应了一声,头垂得更低了。 从敲门到离开,就这么短短的一两分钟,林东野的眼神就没从温莞身上移开过。 苏婷死死攥紧了衣角,那种关注,是她从未得到过的…… 风微凉,温莞和林东野一块儿出了院子。 临走时,林东野还不忘朝门口的李寡妇扬扬手。 “李姐,我爹叫我带温知青过去,改天请你喝茶!” 一路上,温莞沉默地走在他身侧。 看着他一路跟人打招呼,不管对方是热情还是对他爱答不理,他那张笑脸就没掉下来过。 那没皮没脸的,好像跟谁关系都好。 “林东野?”温莞忽然开口。 “嗯?” 温莞盯着他,单刀直入,“我的事儿,你到底知道多少?” 林东野脸上的笑淡了点。 “我爹,他是村长,也是江首长手下的兵……” “江首长托付的事儿,他自然上心。我是他儿子,这点眼力见儿还能没有?” 所以,他都知道…… “那你替我瞒着,是听江首长的,还是听你爹的?” 林东野眉毛微翘,那点痞气又回来了。 “我爹那是受人之托,至于我嘛?” 他拖长了调子,眼睛亮亮地看着温莞,“我自然是图你的糖!” 风吹树叶沙沙响。 温莞没接他这玩笑,沉默几秒,手伸进口袋,再拿出来时,掌心躺着两颗亮晶晶的水果糖。 “林东野!” 她把糖往前一递,语气像谈生意。 “糖都给你,以后我的事,你嘴巴可得严实点。” 林东野看着那水果糖,像两颗小小的星辰。 他压下那点异样,勾唇一笑:“温知青可真会打算盘,两颗糖就想收买我?” “嫌少?” 温莞面无表情,作势要收回去。 “哎,别!” 林东野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 那纤细的触感让他像被烫到,立刻松开。 他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伸手把那两颗糖拿了回来。 糖纸在他的指间显得格外闪耀,亮晶晶的。 “行吧,看在这糖的份儿上,答应你!” 温莞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一桩交易,明显松了口气。 在她眼里,林东野知道她的秘密,如果成为她的“盟友”,自然最好不过。 没一会儿,温莞跟着林东野来到村委会。 屋里陈设简单,除了那张特别的伟人头像,不过是一张旧桌子、几把椅子。 林东野把人带到,斜倚着门框,一脸“任务完成”的懒散样。 “爹,人带来了,我就走了。”他随意一挥手,不等回应便转身带门出去。 屋里只剩两人。 林铁山坐在桌后,他没立刻谈分组,摘下老花镜,目光温和。 “温知青,今天的事,解决了,放心!” 村长没有明说,但温莞却听得明白。 “谢谢村长。” 林铁山摆摆手,才继续开口,“温莞同志,这里没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温莞的心提了起来,坐得更直了些。 “你父亲和弟弟的事……不用担心。牛棚那边,我打过招呼,不会让他们太难熬。吃的用的,我也会想办法周济一点。” 温莞喉头一哽:“……谢谢村长!” 此时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但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她会铭记于心。 “不过……” 林铁山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现在你的情况特殊,牛棚那边……你得记住,暂时不能和他们相认。” 温莞用力点头,“我明白,村长,我绝不给您添麻烦。” “好孩子,难为你了。” 林铁山看得出来这姑娘是个聪明的,也够坚强。 他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无奈。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儿子,东野那小子,他也知道这事了。” 温莞并不意外:“嗯,刚才路上,他说了,他答应替我保密。” “唉?这小子……竟会主动向你坦诚?” 林铁山摇摇头,脸上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东野这孩子啊,看着吊儿郎当没正形,但他不是个坏孩子,他就是……唉,嘴有时候欠,脾气也犟。” 林铁山似乎陷入了回忆。 “其实,东野他……是我捡回来的。” “村里有些人,打小就瞧不起他,背地里叫他野种……” “可这小子骨头硬,不服输,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呢。” “前些年,村里就一个高中名额,多少人眼红?这孩子他偏要争!最后硬是靠着自己考上了。” “可好不容易考上了,他却死活不去!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 “村里人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他倒好,不解释,由着人说,名声越发臭了,人也显得更浑。” 林铁山重重叹了口气,满是无奈。 “所以啊,温知青,别看他整天嬉皮笑脸跟谁都熟,其实村里真心待见他的,没几个。” 温莞静静地听着。 每个人有自己的际遇。 林东野身世听起来可怜,但他能被村长捡到、养大成人,已是莫大的幸运。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 这世道,谁身上没背着点闲话? 受点非议,真不算什么! 林铁山见她没有多说什么,便想起来正事。 “今天除了跟你说这些……” 第二十一章: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还有上工分组的事,明天你就跟着……” 他开始交代具体的生产安排。 温莞立刻收敛心神,专注地听着林铁山交代的生产安排。 她问得仔细,记得认真。 刚才那段关于林东野沉重过往,不过是拂过耳畔的一缕秋风,吹过便散了。 * 几天后,京市的寒气更重了。 谢骁左腿淤青还未消散,走路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他站在部队门口,身边是即将出发的吉普车。 此时此刻,他正在对周小柱做最后的交代。 “小柱,记住我交代的!团里的日常训练不能松,按计划推进。” “另外……红星村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按紧急联络渠道报给我,明白吗?” “是!团长,您放心!” 周小柱挺直腰板,他瞥了一眼团长的腿,眼底掠过些担忧。 就在这时,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了跟前。 一个穿着毛呢大衣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 她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被娇惯出来的优越感。 她正是谢家世交,沈参谋长的女儿——沈明月。 沈明月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对谢骁的心思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谢骁哥。” 沈明月走上前,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周小柱见状,立刻识趣地后退一步,假装自己不存在。 “哎呀,谢骁哥,你这腿怎么了?” “我听说你前几天你回谢爷爷那儿了,又惹老爷子生气了?” 她声音娇柔,带着点嗔怪,“我特意炖了点汤,加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材,给你送来。” 她说着,就要把保温桶递过去。 谢骁眉头蹙了一下,侧开半步,避开了她的保温桶。 “沈明月同志,不必了。” 沈明月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这是去哪里?这么急?” “我的事,无需你操心。” 热脸贴了冷屁股! 对于男人的冷淡,沈明月也不气恼,只是继续找着话题。 “对了,我……听说你这次去接温姐姐,好像不太顺利?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下乡了。” 下乡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彻底分开了?! 沈明月心中狂喜,声音也轻快起来。 “下乡了?那也挺好,响应号召嘛!谢骁哥,你也别太担心了……” “其实……其实有些缘分,强求不来的。” “或许,你值得更好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骁冷眼打断了她。 “沈明月同志!” “我的私事,不劳你费心。温莞是我的未婚妻,过去是,现在是,除了她,我不会有别人。” “谢骁哥!我……” 沈明月被拒绝,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周小柱!” 谢骁却不再看她,厉声喝道。 车旁的周小柱立刻像装了弹簧一样,弹射过来开门。 谢骁转头上车,整个过程,他甚至没再给沈明月一个眼神。 吉普车踩着油门驶出,很快消失在大路尽头。 沈明月拎着保温桶,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深秋的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她脸上伪装的笑意。 “温莞……” 她盯着车消失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下乡了还不安分……谢骁哥迟早是我的,是我的!” 吉普车内,谢骁靠在后座,抬手用力捏了捏眉心,从身侧摸出一份文件。 他撕开封条,扫过上面的内容,这是一份绝密的作战任务。 代号“猎枭”。 目标主犯私藏华国情报,极为狡猾,主要生活在赣区,危险系数极高。 赣区? 谢骁的目光死死盯着文件上被红笔圈出的位置。 *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温莞白天跟着生产队上工,晚上心思更多地放在了搞钱上面。 她注意到村后山那片野林子,稀稀拉拉地长着些野生的山莓、木耳和一些不知名的菌子,但都长得干瘪瘦小,没什么价值。 她偷偷取了些灵泉水,稀释后,选了几处不起眼的野生山莓丛和一小片朽木上的木耳,小心翼翼地浇了下去。 几天后,当她再去看时,吓了一跳。 那几处被她浇灌过的山莓丛,枝叶明显比旁边的更青翠,枝头上挂着的山莓,个头足足大了两圈。 温莞强压下心头的激动,摘下一颗山莓尝了尝。 清甜多汁,比她以前吃过的昂贵水果还好吃。 而旁边,朽木上的木耳,也长得肥厚黑亮,品相极佳。 空间种植的作物,她不敢随便拿出来,但如果是这山头种出来的…… 这年头物资匮乏,优质的山货绝对是硬通货。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但这事一个人做风险太大,她需要一个可靠的“合伙人”。 一个能打通销路、提供掩护的人。 林东野的身影立刻浮现在她脑海中。 他们彼此也算透过底,算是初步建立了友谊。 这天下工路上,温莞偶遇了林东野。 “林同志,有空?聊聊?” 林东野挑眉,“哟,温知青主动找我?稀奇啊。聊什么?我糖可是吃完了!” 温莞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把他带到那片被灵泉水滋润过的野莓丛附近。 “看看这个。” 林东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目光就定住了。 他好歹是在村里长大的,野山莓见得多了,但长成这样的…… 前所未见! 他摘了一颗塞进嘴里,眼睛瞬间瞪大。 “嚯!这么甜?这……你种的?” “是我改良了一下,我有法子,能让它们长得更好!还有山里的其他作物,我都能让它们长得更好。” 林东野眼神放空,忽地认真起来。 “是什么办法?” “祖上传下来的一些种植养护的土法子。” 温莞回答着,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具体怎么种植是我的事,你只需要知道,我能稳定提供这种品相顶级的山货,量不会小。” 林东野看着自信的温莞,一个资本家小姐竟然会懂这些? 她…… 林东野迎上了他的目光,“你让我过来看,是想让我做什么?” 一点就通,温莞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林东野,我需要一个合作伙伴,我们合作!” 她向前一步,清晰地抛出方案。 “你负责两件事:第一,先找几个绝对可靠、嘴巴严实的人,组成一个秘密小组,负责种植和采收。” “第二,利用你的身份出村,把这些东西安全地卖出去,换成钱或者我们需要的物资。” “那你呢?” 林东野盯着她,眼神里有探究,也有被勾起兴趣的光芒。 “我?” 第二十二章:近乎狂妄的野心! “我负责技术指导,确保东西的品质。” 林东野听完,没说话,只是又摘了一颗山莓,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待到嘴里回味消失,又开口:“那收益呢?” “你拿五成,剩下的五成我和其他人平分!” “你不拿大头?!” 林东野有些意外,捏着山莓梗的手顿住了。 这分配法,不合常理。 按说出谋划策的人,总该多占些。 温莞唇角向上弯了弯,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 “林东野,这事儿离了你不行。你能想法子销出去,才是大头。” “至于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山坳,又落回林东野脸上。 “我要的,不是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林东野心头猛地一跳。 眼前这姑娘,心思比他想的还要深。 他扔掉手里的山莓梗,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温莞,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兜这么大圈……” 温莞迎着他的审视,没有闪躲。 “林东野。” “眼前这点山货,我只是想证明,我能做到!” 她转过身,手指指向这片山林,又缓缓划过远处的村落。 “我真正想做的,是想让靠山吃山的乡亲们,不用再为一口饱饭发愁。” 林东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万万没想到,她这样娇小的人儿,胸腔里竟跳动着这样一颗…… 近乎狂妄的野心! “用我改良的法子,不仅能种出最甜的山莓、品相最好的山珍……还能让产量翻上几番!” “但这只是起点。”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她最终目的。 “我要的,是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红星村自己的金字招牌!” “这招牌,就先靠山货打响!” 林东野定定地看着她,骨子里那股不甘平凡,被彻底点燃了! 他……也喜欢这种挑战。 “成交!” 他伸出手,“很荣幸成为你的合作伙伴!” 温莞看着他的手,没有立刻去握,只是点了点头,眼神里是远超年龄的冷静。 “合作伙伴,记住!目前来说,保密是第一位的。出了任何岔子……”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牛棚的方向,又迅速收回。 “后果,你我都清楚。” “放心!” 林东野收回空落落的手,毫不尴尬地搓了搓掌心。 “我林东野在红星村人缘好得很!找几个干活实在、嘴巴严实的帮手,简直是太容易了!你等着!” 他说干就干,转身就消失在村道尽头。 温莞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东野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高中,绝不是个没有能力的人。 仅仅在两天后的傍晚,天色还没完全黑。 温莞和苏婷刚下工,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苏婷正小声抱怨着今天的辛苦,一抬眼,却看见林东野,直直望过来。 苏婷脸上不由得飞起红晕,脚步也轻快了些。 她下意识理了理额前碎发,刚想打招呼。 林东野却穿过她,对着温莞开口:“温知青,收工了?” 苏婷瞬间像被泼了盆冷水,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温莞清了清嗓子,看出来林东野话里有话。 “嗯,是村长又找我有事吗?” “是啊,温知青真是聪明。” 温莞没多话,侧头对身边的苏婷说:“苏婷,你先回吧,我有点事。” “……好。” 苏婷盯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心却像被掏空了一块。 到底是有什么事,村长总让林东野来找温莞?! 她倒是要去看什么? 苏婷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天色渐渐暗了,苏婷想要跟上,但脚下的路实在是不好走。 一个踉跄,她被脚下的石头绊住,再一抬头,人影不见了。 跟丢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要去哪里,但这方向肯定不是去找村长! 马上要天黑了,他们俩往山里方向钻…… 苏婷咬着牙,心中的嫉妒快要将她淹没。 另一边,林东野带着温莞绕过一片山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隐藏在山坳里的废弃砖窑,窑洞主体还算完整,只是坍塌了小半边。 窑洞前的空地被清理过,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 棚子底下,点着微弱的油灯,映照着三个人影。 最左边的是村里的哑巴吴老头,五十多了。 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并非天生聋哑。 他耳朵听得见,眼神儿特别亮,头几年专门在村口盯梢。 中间站着的是赵家的赵大丫。 她爹妈走得早,留下三个妹妹。 正是这位大丫头,硬生生扛起了整个家,把三个妹妹拉扯大。 她性子出了名的泼辣厉害,村里小伙子都不敢招惹,更不敢娶。 最右边那个,倒是让温莞有些意外。 他是老王头和李婶的儿子王强,二十出头,看着有些腼腆,但胳膊腿儿结实,一看就知道力气不小。 林东野下巴一扬,指着他们,“喏,人齐了。” “这个破砖窑以后就是我们的根据地,吴伯可以做杂活,也可以守地方。” “大丫姐干活麻利,手巧心细;还有王强力气大,跑腿搬东西都行。” “这几个人都是我的人,嘴都严实,放心。” 说完,他转向那三人,语气严肃了点。 “活儿是温知青的主意,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好处少不了,但这事儿……” “嘴巴都给我缝严实了,天知地知,咱们几个知,要是漏出去半个字,别说好处,红星村你们也甭想待得安生!明白没?” 吴老头使劲点头,啊啊两声,拍拍胸口。 赵大丫爽快地说:“东野小子放心,我赵大丫说一不二!” 王强也憨厚地保证:“哥,我懂,我爸妈那里我都不会说!” 温莞对林东野的办事效率暗暗点头。 这三个人,各有特点,也不知道林东野平日里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他们如此服帖。 林东野转向温莞,眼神带着点得意劲儿。 “地方和人手都备齐了,温大知青接下来怎么干?” 第二十三章:带着温知青往没人的地方钻! 温莞听着他的调侃,也不生气,接着往下安排起来。 “待会儿咱们先进山坳里转转,找几块够隐蔽、土又好的地方,圈出来当咱们的种植地。” “等地开好了,活儿就得分工。” “赵姐姐手巧心细,往后地里出来的东西,清洗、分拣这些精细活儿,就全靠你了。” 赵大丫眼神一亮,用力点头:“成!交给我!” 温莞又转向王强:“王强,你力气大,往后采收和搬运的主力就是你。等林东野出去跑销路的时候,你也得多帮衬着,打个下手。” 王强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嗯,知道了。” 最后,她对上吴老头的目光:“吴老伯,您经验足,这地方也熟。” “日后咱们的货都会暂时放在这里保存,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好仓库。” “但凡有任何生人靠近的苗头,甭管是谁,立刻想法子通知我们!” 吴老头听明白了,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还做了个放哨的手势。 温莞条理清楚,分工清晰,三人听着都觉得在理。 等一切安排妥当,温莞最后看向林东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递过去。 “这是头一批要用的东西清单,几样趁手的工具,还有几个大瓦缸,用来存水或者泡东西。” “三天,能弄来吗?” 林东野接过纸扫了一眼,把纸揣兜里。 “小意思,三天后准到!” 温莞看着他笃定的样子,这第一步,比想得还顺。 明月高挂。 林东野像做贼似地回到家,刚一打开门,就被一个黑影就堵在了面前。 “爹?” “您…您咋还没睡?大半夜的守门口干啥?” 他林东野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有几分怕这个父亲。 何况,他最近干的那些事儿…… 林铁山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扯进堂屋,反手关紧了门。 煤油灯下,林铁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说吧!老实交代,这段时间又背着老子,在外面鼓捣什么玩意儿?” 林东野杵了一天的地,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 他一屁股坐在木板床上,下意识地搓了搓鼻子。 “爹,看您说的!” “我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村里村外到处转转,看看谁家有难处搭把手呗!” 林铁山自然是不相信他这鬼话。 这小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这一紧张就会搓鼻子的毛病,从小到大都改不掉。 “少给老子打马虎眼!搭把手?我看你该不会牵小手去了吧!” 林东野心里一紧,“爹,您这啥意思?” “啥意思?村里可有人给我透露,说你带着温知青往没人的地方钻!” “你该不会因为那个秘密,就起了歪心思,威胁人家了?欺负人家?” 林铁山越说越气,手指头差点戳到林东野脑门上。 “我可警告你林东野!你要是敢学钱贵那套二流子做派,欺负女知青,老子第一个打折你的腿!” 欺负温莞??? 爹啊,您可真是看走眼了! 到底哪个长舌妇在他爹面前多嘴多舌?! 林东野来不及细想,只能先喊冤。 “温知青?我跟她能有什么?就是…就是人家文化人,懂得多,有时候…有时候碰上了,请教点事儿!绝对没欺负她!” “再说了,我林东野是那种人吗?” 他一边说,这次搓鼻子搓得更用力了。 林铁山狐疑着,再次质问:“你确定,你没有?” “没有,没有,一百个没有!” 他想到温莞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 “就她那样儿…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你说什么?” 林铁山没听清后半句,板正地继续教育逆子。 “你小子给我老实点!离人家女知青远点!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他嘴上答应,心里却一百个心眼子。 离远点? 怎么可能!他和温莞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哼!” 林铁山知道这小子没全说实话,可眼下也抓不住什么真凭实据。 只能继续威胁:“记住老子的话!你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铁山说完,转身回了自己屋。 林东野了留在原地,长长吁了口气,后背的冷汗都快把衣服浸透了。 瞒过老爹这一关,真是不容易! * 三天后,废弃砖窑前。 林东野已经按照温莞的要求,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其余人也前后脚到了。 一行人由吴老头引路,很快就到了那三块开垦好的田边。 经过几天风吹日晒,翻开的泥土颜色更深了些。 温莞没急着动空间里的东西。 她招呼大家:“走,咱们先去附近林子里转转,看看有啥好东西能挖。” 她领着王强和赵大丫,就在周围搜寻起来。 “赵姐姐,看那岩壁攀着的藤子,开过小白花变黄的那种,就是金银花!” “挑老藤,剪带芽点的枝条!” 赵大丫认得这花,村里人偶尔也采来泡水喝,说是能去火。 她应了一声,麻利地拿出柴刀,挑选着剪下枝条。 “王强哥,你脚边那片藤子,挖下去是葛根。” “找小点的块茎,别把根挖断了,留着还能长!” 王强对葛根也熟,灾荒年顶过饿。 他二话不说,立刻用铁锹小心地刨开泥土,没一会儿就挖出几个拳头大小的褐色块茎。 温莞则在一棵腐朽的木旁蹲了下来,仔细翻看着。 腐朽的树干上,零星长着几朵的野生香菇! 她眼睛一亮,小心地摘下最肥厚的两朵,又用匕首挖下几块带着白色菌丝的腐木块,仔细包好。 “温知青,这烂木头…有啥用?”王强看着温莞的动作,忍不住憨憨地问。 山里蘑菇是不少,但除了几样能吃的,大多没啥大价值,何况这烂木头遍地都是啊。 温莞神秘地笑了笑:“这可不是普通的烂木头,这叫菌种!咱们要是能种出来,那就是宝贝!” “菌种?” 王强和赵大丫都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是第一次听到这词儿。 温莞没解释那么多,她心里有数。 她祖父就是羊城最大的药商,她从小耳濡目染,不仅懂中药,这些菌类培植的门道,她也懂得不少。 温莞继续序搜寻,还在岩石缝里,发现了几株茎秆呈铁锈色的植物。 “这是?!” 第二十四章:这嘴比这红糖还甜! “石斛!” 温莞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这东西她只在祖父珍藏的药书图谱上看过,知道极其珍贵。 她示意大家别过来,自己小心地取下两小段带着根和芽,包好。 “这是什么?石头缝里长的草?” 赵大丫凑近了看,实在看不出名堂。 “这叫石斛,也叫仙草。” 温莞盯着它,表情带着一种敬畏。 “我爷爷以前说它是长在仙气足的地方,是顶顶金贵的好药材!”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都变了。 不就是一株野草,真的有这么厉害?! 林东野知道温莞出身不简单,但没想到她眼光这么毒,在这荒山野岭也能找出这种传说中的东西。 得了这石斛,温莞也没有别的心思,开始提议着回去。 回到试验田,温莞立刻开始指挥。 “大丫姐,把金银花枝条底部斜削一下,芽点朝上,把土压实点!” 温莞手脚麻利地示范着,“这金银花是正经药材,种好了,晒干了,自然有人收!” “王强,葛根块种在湿润点的地上,挖深坑,埋进去盖好土。” 温莞又指向另一块地。 赵大丫和王强得了明确的指令,各自围着地,忙活起来。 温莞则带着石斛,走到了最里面,紧挨着一块背阴的岩石旁。 她小心地取出那两小段石斛,把根部轻轻按在岩石表面,尽量固定住。 做完这些,她拿出水壶,用指尖沾点稀释灵泉水,滴在石斛根茎连接处。 整个过程,她屏住呼吸,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林东野站在一旁,看着温莞对那几根仙草如此郑重,眼神微动。 等温莞这边忙完,赵大丫和王强也快弄好了。 温莞又嘱咐了几句看护的要点,便对林东野说:“我们回窑洞那边,还得种点别的。” 等两人回到砖窑旁,温莞指挥着林东野,将那个半人高的大瓦缸搬到背阴的角落放下。 “就这儿,阴凉,湿气重,正合适。” 她先是捡了点林子里的土,加了点烂树皮,铺在缸底。 然后将那几块带着白色菌丝的腐木块,埋进土里,又把香菇撕成小块,撒在土表。 最后,她将稀释过的灵泉水,均匀地洒了一层在表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吴老伯郑重嘱咐道:“吴伯,以后就麻烦您了。” “每天用布蘸点水,盖在这缸口上,保持里头湿润就行。” “千万别掀开看,也别碰它,尤其不能沾油星子。” 吴老伯虽然不大明白这门道,但看温莞这么认真,也比划着应承下来。 中午太阳散去,山里泛起几丝凉意。 等这一切弄完,温莞心里才算踏实了点。 她在草棚的阴凉里坐下,拧开随手携带的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林东野站在几步开外,目光落在温莞身上。 那喉头小巧的滚动,溢出的水珠一路蜿蜒向下…… 他心口有点闷,又有点说不出的痒。 温莞一抬眼,正撞上林东野看过来的眼神。 “林东野,你怎么了?” 林东野猛地收回视线,喉结也跟着滚了滚。 “温莞,那石斛……还有这香菇,真的能种活吗?” “我觉得,能!” 温莞仰着头,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林东野见她如此,刚才心口那股闷,都被抚平了些。 温莞察觉异样,转身就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眸。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林东野第一次单独喊她名字。 这人??? * 夜深人静。 温莞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地里回来。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主房还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李寡妇还没睡。 温莞想起李寡妇为她父亲出的画面。 她背对着窗户,借着身体的遮挡,用意念从空间拿出一包红糖。 “婶子?”温莞压低声音,轻轻敲了敲窗户。 屋里传来悉索声,窗户很快被拉开一条缝。 “咋地了,这么晚了,还没睡?”李寡妇眼圈下面有点黑,看样子是这几日没有睡好。 温莞没多话,迅速把小纸包塞进窗缝里。 “婶子,这个给你。” 李寡妇愣了一下,借着月光看清里面的东西。 红糖?在村里可是个稀罕货?! 她看看温莞,眉头皱起,脸色不算好看。 “温知青,你给我送这干啥?我可没什么便宜给你占!” 温莞知道李寡妇会问,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其实,我就是……就是佩服您!那天在食堂门口,我都看见了。” 李寡妇一愣:“哪天?看见啥?” “就是赵老四他们为难……那对挑粪的父子那天。” “您义无反顾地站出来骂赵老四,替他们说话,还……还受了伤。” 李寡妇摆摆手,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 “就这事儿啊?我还当啥呢!” “那赵老四就是个欠收拾的玩意儿!仗着兜里有俩臭钱,在村里作威作福,我看不过眼罢了!” 瞧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温莞把红糖塞进李寡妇手里。 语气带着几分少女般的崇拜,“所以啊,婶子!我就佩服您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子。” “我这点东西,算啥?就当……就当谢谢您替那些人出了口气!” 温莞这番话说得恳切,李寡妇听了,脸上的疑惑才慢慢散开。 她掂了掂手里的红糖包,咧嘴笑了:“你这丫头,嘴比这红糖还甜!” “这心意婶子领了,日后有啥需要帮助的,尽管喊婶子!” * 冬日已至。 村里的活计也都尽数干完,温莞和秘密小组种植的东西,也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夜里,寒风有些刺骨,温莞裹紧了旧棉袄,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牛棚。 棚板发出三声轻响,这是她和温明华已经约定好。 “砰砰砰——” 里面立刻传来温明华压低的声音:“是莞莞吗?” “是,爸。” 温明华在黑暗中摸索着起身,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身边熟睡的温煦。 借着透进的一点微光,他看清了女儿模糊的身影。 第二十五章:你和谢大哥,真的没可能了? “莞莞,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路上多危险……” “没事,我小心着呢。” 温莞快步上前,伸手扶住父亲。 温明华的手臂不再是枯柴般硌人,比上次粗壮了些。 她心里有几分安定,背对着棚口,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层层打开,露出里面一个搪瓷缸子,温莞将陶瓷缸递给温明华。 “爸,快,趁热喝了。” 温明华接过缸子,一股混合着米香和人参香味扑面而来。 是熬得浓稠的米汤,里面似乎还掺了些老参。 他心里一酸,这精米,这老参…… 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这些好东西。 他知道女儿肯定有秘密,但他不问,只把这份担忧一起咽下。 他要努力把身体养好,不成为女儿的负担! 温莞见父亲喝着,又掏出两个温热的白面馒头。 她轻轻放在温煦头边:“这两个馒头,等阿煦醒来吃。” 自从她和李寡妇搭上线,对方默许她偶尔借用一下灶台。 明面上,苏婷她们只当她是在熬工分换的糙米,哪里知道她悄悄掺进去的是空间里的精米和老参。 温明华捧着空了大半的缸子,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女儿。 她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发红,眉眼间却不见多少疲态,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韧劲儿。 “莞莞,最近喝了你带来的水,我的身子真的好多了,以后你不用再担心。” “其实……爸更担心就是你的婚事。” “你跟谢家那小子,上次你说退婚了,到底是怎么个说法?没转圜余地了?” 提到谢骁和退婚,温莞脸上没什么波澜,只平静的给弟弟掖了掖盖毯。 “爸,不用担心我!我和谢骁都说清楚了,婚书也都还给谢家了。” “我们两个……不合适。” “唉……”温明华长叹一声,语气里有化不开的愁绪。 “是爸连累了你啊!好端端的亲事…现在为了我们爷俩,你主动退了婚,又一个人在这乡下……” 温明华不敢想下去,在这年月,一个退了亲的大姑娘…… 温煦不知何时也醒了,懵懂地看着姐姐和父亲,小手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 “姐姐,你来了……” 温莞心一软,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把馒头塞进他手里。 “阿煦,醒了?快吃吧,馒头还热乎呢。” 温煦看到大白馒头,惊讶地眼睛的亮起来,大口吃了起来。 见温煦吃的欢,温莞转回头说道:“爸,您别瞎想,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 “村里人大多淳朴,林村长…更是暗中帮衬我们不少,我的身份,也多亏了他帮着遮掩着。” 温莞为了抚平父亲那点担忧,决定向他透露一点希望。 “其实……我现在跟林村长的儿子,正试着一起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 温明华一愣,这年头,“生意”可是个敏感词。 “爸,您放心,是正经营生。” “山里东西多,我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乡亲,尝试种点稀罕的山货药材。等成了,想法子换点钱或者紧俏的物资回来。” “我想着,如果这事能折腾成功,村里人也能多一个营生的活计。”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 “如果我能带着大家致富,也算给村里立了功……” “这样,我才有希望把您和小煦,光明正大地接出来。” 温明华怔怔地看着女儿。 月光下,女儿的模样没多大变化,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毅。 她不再是那个被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了,她在风雨里扎下了根。 甚至……还想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莞莞……”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好孩子,你千万要小心!父亲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 “我知道,爸。” 温煦咽下大半个馒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却带着点犹豫。 “姐,你和谢大哥……真的没可能了吗?” “没有。” 这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让温煦像是被噎了一下。 温明华也察觉到了小儿子的异样,刚想开口让他别乱问,却见温煦猛地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纠结。 “可是,我、我前几天好像看到……” 他的话没说完,就低下了头,手指抠着剩下的馒头皮。 “看到什么了?” 温煦嘴唇发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温煦那样子,分明是藏着心事,而且这心事似乎和谢骁有关,还让他……不敢说? 温莞的心沉了一下。 弟弟虽然年纪小,但经历了家变,比同龄孩子敏感许多。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时候,用这种语气提起谢骁。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温明华也感觉到了不对,他刚想追问,温莞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她伸出手,没有在追问下去,而是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温煦的头发。 “傻小子,别瞎想!姐姐已经跟他两清了。” “他走他的阳关道,咱们过咱们的独木桥。以后……别再提他了,知道吗?” 温莞的手顿了顿,语气带着些警告和安抚。 “阿煦,你长大了,也应该明白。我们现在这个情况,谁沾上咱们,都是麻烦。” 温煦感受着姐姐手掌的温度,紧绷的小身体放松了些。 他“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默默啃着馒头。 等到温莞离开,牛棚内重新陷入寂静。 温明华没有躺下,他坐在稻草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儿子身上。 温煦已经吃完了馒头,正抱着膝盖,显然还沉浸在刚才未说出口的心事里。 “阿煦。” 温煦被突然点名,惊得一哆嗦,“爸?怎么了?” “刚才……你跟你姐说的,你到底看到什么了?是不是跟谢骁有关?” 温煦嘴唇嗫嚅着,眼神慌乱地躲闪。 “我……” 温煦想否认,但他心里清楚,他那点子小心思骗不过父亲。 他低下头,手指用力绞着衣角。 “爸,我不是故意要提谢大哥的,就是、就是……” 第二十六章:谢大哥心里还有姐姐 “就是……是前两天,我肚子疼,偷偷溜出去,想找个地方方便。” “就在牛棚后面,那个草垛子边上。” “我、我看到谢大哥了……” “什么?!” 温明华一把抓住温煦的胳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你看清楚了?真是谢骁?他来这儿做什么?!” 这里离京市那么远,谢骁怎么会躲在那里? 难道…… 温煦被父亲的反应吓到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谢大哥!我不会认错的,但他没有穿军装,他穿着件土布衣裳,往咱们这牛棚看。” “他看了好久好久……” 温煦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小脸上满是困惑。 “他看着,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股寒气直冲头顶,温明华只觉得头皮发麻,抓儿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难不成,谢骁是不甘心被退婚,特意来看他们温家的笑话? 还是……他知道了莞莞就在这里当知青? 不管哪一种,都让温明华心惊肉跳。 万一被人发现谢骁来过,再联想到莞莞…… 她辛苦隐瞒的身份就悬了! “谢骁,他没发现你吧?” “没。”温煦赶紧摇头。 “我一直躲着,没出来。他看了好一阵子才走,走的时候……还长长叹了口气。” 温煦小眉头紧紧皱着,努力想弄明白那种困惑的感觉。 “爸,我觉得谢大哥,他心里还有姐姐……” 温煦抬起眼,带着孩子特有的直觉。 “他那个样子,就像丢了最宝贝的东西一样,看着比咱们没了家还难受……” 谢骁心里还有莞莞?! 谢家是什么身份?他们温家又是什么处境? 莞莞主动退婚,不管用了什么理由,在谢家人看来是明面的打脸,是嫌弃! 温明华只觉得手脚冰凉。 “阿煦……” “听着!今儿晚上跟爸说的话,全部烂在肚子里,不许告诉你姐,记住了没?!” 温煦被父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吓坏了,小脸煞白,只能拼命点头。 “谢家跟我们温家,早就一刀两断了!” “你姐姐跟他,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懂不懂?!” “懂……” * 时间一天天过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 先是棚里的大缸,在吴老伯的照料下,冒出了不少深褐色的香菇。 温莞带着赵大丫,小心采摘了第一批成熟的香菇,依次摆放整齐晒开。 晒好的香菇,个个伞盖厚实,品相极好。 紧接着,岩石缝边那两小丛石斛,竟然也顽强地活了下来。 虽然长得慢一点,但看着就精神。 温莞每次去,都用稀释的灵泉水极其小心地滋养着,不敢有丝毫大意。 至于地里的金银花和葛根也已经扎根,虽然生长速度比香菇慢一些,好在数量可观。 也是惊喜得很! 第一批成果有了,接下来就是运出去,卖上好价钱。 这事儿,就得看林东野的门路。 等一切山货收拾妥当,林东野想了想,还是决定带温莞一起去趟县城。 温莞懂技术,讲得清东西的好处。 “带我去?” 温莞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行吗?万一被村里人要是看见了……” 她担心被人发现她私自离村,尤其还是跟林东野一起。 林东野显然早就盘算好了:“放心,不走大路。天蒙蒙亮就走,抄近道翻山,绕过村头。” “这段时间没啥活计,应该也没人注意到你。我和王强也说好了,有人问,就说你帮着老王头打下手。” 温莞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虽然七上八下,但也知道这次谈判很重要。 她咬了咬牙:“那……行吧。我听你安排。” 出发那天,天还没透亮,四周灰蒙蒙的。 温莞穿着最不起眼的旧衣服,头上包了块深色头巾,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林东野背着军挎包,里面装着货,见她这副打扮。 嗯?反侦察能力倒是挺强…… 两人像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村口。 一路上,温莞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林东野倒是很镇定,遇到可能有人的岔路,总能提前带着她绕开,脚步又轻又快。 接头的地方在县城国营饭店后头一条僻静小巷。 对方是个姓周的中年人,叫周为民,表面是饭店采购。 暗地里给县里一些讲究又不好出面的人,张罗点稀罕山货。 看到林东野带着个年轻女孩出现,周为民明显愣了一下。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林东野带的山货给吸引走了。 周为民是识货的,包裹里的香菇、金银花什么……虽然并不稀有,但明显比供销社的高几个档次。 更比他之前收的野生的还要规整干净! 他捏捏闻闻,心里叫好,面上却不动声色:“林老弟,东西还行。不过现在风头紧,这风险……” 林东野没接茬,示意温莞说话。 温莞秒懂,开口道:“周同志,您好!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温。” “初次交易,您担心有风险我很理解。” “但我向您保证,这些山货都是我们自己种植,无论是品质和数量都有保障,以后我们也能稳定按照这个品相持续供应……” “这是种出来的?” 温莞话音刚落,周为民就惊着了,他以为这些货,是他们运气好,在山上采摘到的。 没想到竟然是人工培育? 还是出自这个小姑娘的手? 他突然眯起眼,目光锐利地转向温莞。 “小同志,我看你年纪轻轻,这人工种植的法子,可不是一般丫头能捣鼓出来的,你……从哪儿学来的?” 温莞心里一紧,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 她嘴角浅浅地勾起,带着几分自信。 “周同志,不瞒您说,自打我爷爷那代起,家里便从事倒腾山货、药材为生。” “家里有些祖上传下来的笔记,里头就有提到过古法培植的法子。” “我在家学了点皮毛,到了这儿,发现这边山林有这条件,就……就试着摸索了一下。” 周为民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话里的真假。 第二十七章:难道又和那一夜一样? 祖传秘方? 既然是祖传的门道,那确实是厉害。 周为民最终没再深究,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毕竟,东西的品相是实打实的。 他把话题转回价格,“东西是好东西,但既然是人工种,应该没有到处采摘那么辛苦。” “这样吧,风险我担着,价格吗!就跟供销社一样,香菇一块一斤,金银花一块五块一斤。” 林东野皱了皱眉,“周哥,我们这成色可远远比供销社高得多,你怎么也得再给我们涨一点……” 林东野了解周为民,这价格对于他来说还是太低了。 周为民摇头嫌贵。 温莞赶紧接上:“周同志,其实种这个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温度湿度差一点都不行!” “您看这品质,绝对值这个价,这次合作顺当,我保证,以后有其他好货先紧着您这边。” “以后还能有其他好货?”周为民再次吃惊。 “是!” 温莞肯定地点头,“现在只有这几个产品,但日后我们还会努力研究其他更稀有的。” 周为民动了心思,瞧着小丫头年岁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如果真能稳定供应这么好的山货,那他和领导搭上的特供线就稳了。 风险? 风险一直都有,但好东西带来的收益更大。 周为民心里暗自掂量着,一个讲价,一个讲前景。 他眼珠子一转,“看你们不容易,这价格的话,香菇一块五一斤,金银花两块一斤。” “但我的附加条件是,下次有好货,必须先给我!” 听了这报价,远远比供销高出一半! 林东野和温莞对视一眼,点头:“成!周哥,下次有好东西,第一个找您!” 卖完第一批货,厚厚一叠毛票和几张大团结到了林东野手里。 虽然买卖过几次山货,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回程时,太阳已经偏西。 温莞终于忍不住,问着:“林东野,那个周为民……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为什么会信你?还肯出这么高的价?” 周为民那人,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人,眼底都透着精明。 林东野是怎么攀附上这样的人? 林东野脚步没停,声音顺着山风传来。 “搭上他,是以前一个知青介绍的。” “刚开始,也就是给他送点山里品相好的野货,慢慢就熟了。” “这人,看着油滑,但有个好处。” “他认东西,也认规矩。只要东西硬,钱货两清,他不问太多,嘴也严。” 林东野顿了一下,补充道,“至于信我?谈不上多信。他肯出高价,是看中了以后可能的稳定供应,有共同的利益,就能暂时绑在一起。” 温莞听着,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不过,就是个利大于一切的商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就在他们走到岔路口时,林东野突然拉住温莞,闪身躲进旁边的树丛后。 “嘘!” 林东野压低声音,眼神望向另一条路。 只见几十米开外的道上,赫然出现了几个穿军装的男人。 他们配备着武器,行动迅捷,向更深的山林方向行进。 温莞以前常年生活在军区大院,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全副武装的军人。 林东野紧盯着那支队伍,身体紧绷。 他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队伍。 就在这几人即将穿过山林之际,一个走在后方的军官脚步顿住。 凌厉的目光扫过温莞他们藏身的方向! 温莞浑身一紧,死死咬着唇。 她看不清那军官具体的五官,但那身姿、动作和气场…… 他,看到自己了吗? 男人的目光并未多做停留,只一瞬,便收回视线,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 直到那几人完全消失,林东野才放松下来。 他撑着起身,望向那群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他们……” 温莞声音还有点发颤,“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看装备和行动方式,不是普通部队。” “这方向……咱们别问,也别说出去,当没看见。” 温莞连忙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咚咚直跳。 刚才那惊鸿一瞥…… 林东野侧过头,这才注意到温莞脸色煞白。 “温莞,你怎么了?” “没事。” “嗯,没事就好。这种地方,偶尔会有部队拉练或者执行任务,咱们尽量避开。” 林东野眉头微蹙,总感觉温莞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思来想去,只觉得她是害怕,安抚道:“走吧,天快黑了。” 温莞点了点头,脚步却有些虚浮。 那绿色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他是…… * 回程的小插曲冲淡了两人卖货的喜悦,到了村口后,温莞直接借口回去休息。 林东野这边没耽搁,带着钱直接去了他们的根据地。 在那里,王强、赵大丫、吴老伯他们都还在那里等着呢! 回到破窑洞,林东野松了口气,就把收来的票子往地上一放。 “按之前说好的,分钱!” 林东野把钱拿出来,自己留了一半,其余的按照之前说好的,分成四份。 除了温莞的那一份,剩余的三人平分。 王强捏着分到手的钱,手指头直哆嗦。 天哪,他竟然能赚这么多钱,他、他、他出息了! 赵大丫攥着钱,眼圈发红,想着能给几个妹妹做新衣裳了。 吴老伯虽然不会说话,看到钱,也咧着嘴笑个不停。 实实在在的钱拿在手里,几人之前对温莞那点怀疑全变成了佩服。 另一边,温莞回到住处。 经过一天的奔波和返程的…… 她有些累了。 刚进院门,就看到苏婷正在晒衣服。 苏婷转过身,抬眼就看见温莞鞋底沾满了泥巴。 “温莞,你这是去哪儿了?” 村里今天没有给知青队安排什么活,而温莞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太反常了。 温莞顺着她的目光,蹬了蹬脚底的泥点。 “去山里转了转,不小心踩泥坑里了。” 苏婷“哦”了一声,手头继续忙着晒衣服,但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去山里? 难道又和那一夜一样?她和林东野? 第二十八章:被戳穿那点子少女心 苏婷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像闷着的火星子,一吹再吹,燃成妒火。 都是一个知青点出来的,凭什么是她温莞? 她不敢当面质问温莞,只能等待时机,看看她背后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这天,苏婷注意到温莞提着篮子往后山方向走,说是去后山捡柴火。 “哼,捡柴?” 她猫着腰,跟在温莞身后。 有了上一次跟踪的经验,这一次她越发小心,顺利地跟上了山。 就在这时,远处山谷,突兀地响起几声鸟叫。 三长一短,带着些怪异的腔调。 苏婷心里还奇怪着,下意识往旁边一棵大树后缩了缩。 几秒后,等她再探出头,前方哪里还有温莞的影子? 温莞像是被那几声古怪的鸟叫凭空摄走了。 “见鬼了!” 苏婷狠狠地跺了跺脚,跟丢了人,她心里那股子劲儿反而更冲了头。 她琢磨来琢磨去,决定换个目标。 跟着林东野的话,还能……还能多看他几眼。 想到林东野挺拔的背影,苏婷脸上微微发热,随即又被更强烈的嫉妒盖过。 打听到林东野不务正业,时常出村到处溜达。 苏婷只能在蹲在村口找机会。 初冬的午后,没什么阳光,倒是有些凉飕飕。 这天,苏婷终于蹲到期待已久的林东野。 林东野没往村外走,反而朝着村东头的荒凉地去。 苏婷贴着墙根后面走,生怕被前面的男人发现。 林东野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自顾自走着。 四下无人,只听得见风吹枯干的声响。 苏婷猫着腰,像只灰溜溜的田鼠,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埂下跟着。 她望着前面的男人,挺立在地里,时而弯腰捻土、时而指点江山…… 完全一副干部派头。 苏婷:??? 这么冷的天,这么秃的地,现在既不是播种时候、也不是收割时候。 林东野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苏婷冻得想要打喷嚏,却又不敢。 她越发焦躁不安,开始怀疑林东野此行的目的。 就在她憋得快要发懵的时候,林东野脚步一转。 说时迟那时快。 一阵更猛烈的冷风卷过来,苏婷鼻子一酸,狠狠发泄了出来。 “阿嚏——” 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干枯稻草断裂声。 苏婷只觉得背上一空,从草堆里栽倒了出来。 完了!被发现了! 就在她摔倒的同时,男人的身影堵在她面前。 熟悉的脸庞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审视。 那眼神,比刚刚那股冷风更刺骨。 “林……” 苏婷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整个人被粗暴地提了起来! “苏知青,你怎么在这里?” 林东野嗓音低沉,完全不像平时那个热络不羁的青年。 手腕传来的疼痛,让苏婷痛得她眼泪飙了出来。 “啊…我…我……” 她尝试挣脱,但她哪里抵得过一个男人的力量。 “苏婷?你跟踪我?” “没…没有!我不是…我是路过…我捡柴火,不小心摔倒了……” “这地方,秃得连个叶子都没有。捡柴火?你倒是会选地方!” “我……” 苏婷拼命摇头,嘴巴呜咽着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冷风裹着泪呼在她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苏婷快要崩溃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 “苏婷,规矩点!再多事……下次流的,可就不只是眼泪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像一根细针扎在苏婷的心尖上。 男人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苏婷瘫在原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刚才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故意带我绕圈子……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冻得发抖……” 她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在对方眼里,恐怕只是个笑话。 * 等林东野回来的时候,温莞和赵大丫一起收拾着第二批菇子。 “回来了?”温莞手里的动作没停,随口问道。 “嗯。” 林东野应了一声,把砍来的柴火扔到角落的柴堆上,顺势活动了下发酸的筋骨。 “苏婷这女人,看着文静胆小,心里尽捣鼓着那点见不得人的小算计。” 林东野活动完,又往水缸舀了瓢凉水灌下去,浑不在意地抹了把嘴。 “跟了我大半天,好在蠢得要命,不算什么威胁!” 温莞微微蹙眉,刚想开口提醒林东野别太轻敌,旁边的赵大丫“扑哧”一声乐了。 她放下手里的菇子,用手肘捅了捅温莞。 “我说莞妹子,你瞧见没?林东野这家伙,招蜂引蝶的本事可不小哇!” “那苏婷,怕不是相中咱们林大能人了吧?眼巴巴地跟了那么久,这心思……啧啧,搁谁看不出来啊?” 赵大丫挤眉弄眼,故意拖长了调子。 “东野,人家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脸皮薄,你可别把人吓哭了!” 赵大丫这玩笑话,看似无心,实则点破了一个可能的事实。 苏婷确实对林东野有点意思。 这话一出,菇棚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温莞下意识地抬起头,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似的。 接近一米八的个头,在南方乡下算得上挺拔。 五官清秀,皮肤不像其他村民那般黝黑,反而白里透着红。 难怪,第一眼就被苏婷瞧上了。 林东野感受到温莞的审视,极其不自然的搓了搓鼻子。 “你,瞅啥瞅!” 第二十九章:花要开,草要长,心要动 他黑着脸发泄完,又对着赵大丫斥道:“赵大丫,你少在这胡诌!没影儿的事!” 温莞被他一吼,回过神来。 她岔开话题:“大丫姐,别开玩笑了。说正事,苏婷这事……我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她最近盯我们盯得太紧了,上次,要不是吴伯学鸟叫,我都还没察觉到她……” “怕她什么?”林东野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更冲了。 “一个每天低着头走路、见着狗叫一声就缩脖子的主儿?她能翻起什么浪?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她要再敢跟踪我们,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林东野摆摆手,像是要挥走一只恼人的苍蝇。 “行了,说点有用的。村里给知青点盖的新砖房好了,能住了。” “之前女知青人多,定的是大点的房间,现在只剩你和苏婷两个。” “呐,这是钥匙。”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随手抛给温莞,“就靠西边那间,明天就能搬过去。” 对于温莞来说住哪里都行,只不过还是和苏婷一间…… 至于林东野…… 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温莞也不想再同他浪费口舌。 新分的屋子,比之前李寡妇家的条件,还是好多了。 最起码有个正儿八经的炕床。 温莞默默铺好自己的床铺,尽量贴着一边墙。 薄薄的褥子铺开,占据了炕头靠窗的一小块地方。 而苏婷也默契的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另外一边。 她慢吞吞地铺着自己的被褥,将几件叠得整齐的旧衣服塞进角落。 整个过程,苏婷始终回避着温莞的视线。 两人无形的分界线,比炕中间那条缝隙还要清晰。 刚收拾完,门口传来了招呼声。 “温莞同志,苏婷同志!我们刚搬到你们隔壁院子,可以进来吗?” “可以进来。” 温莞打开门,是陈泽,而他身后跟着很少露面的冯俊杰。 看他们高兴的样子,也是刚搬过来不久。 陈泽探进头,手里还拎着个小布包,乐呵呵地说:“刚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想着咱们搬新家,正好,庆祝庆祝!” 冯俊杰推了推眼镜,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飞快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就垂下了。 陈泽把手里的小布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两个午餐肉罐头和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炒花生米。 “来来来,一起吃,别客气!” “要不然就在院子里吧,那里敞亮点!” 陈泽招呼着,大家也都跟随他的脚步,走到院子里。 要知道,这年头,罐头可是稀罕物。 温莞倒也没多扭捏,想着搬家也算是个开心事,就跟大家伙聚一下。 几人都出来了,唯独苏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陈泽只当她是害羞。 再次邀请道:“苏婷同志,你也出来呀,一起吃!” 苏婷被点了名字,只能咬着牙走了出来。 四人就在小院里围坐了下来。 罐头打开,浓郁的肉香立刻飘散出来。 “来,都别客气,尝尝!” 陈泽率先夹了一块午餐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嚼着。 “咱们几个都是一起从羊城来的,都是老乡,别客气!” 温莞道了谢,也夹了一小块。 她虽然算不上馋,但这毕竟是明面上吃,也算是久违的油润感了。 冯俊杰默默地吃着,偶尔推推眼镜。 苏婷则小口小口地吃着,几乎不参与聊天,只是陈泽问到时,才含糊地应一两声。 气氛还算融洽,温莞尽量搭着话,目光却不时掠过苏婷。 她能感觉到苏婷平静下的压抑。 她变了…… 吃到一半,苏婷突然放下筷子,“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歇着了。” 她没看任何人,说完就站起身,回了房。 院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陈泽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摇头,“苏同志这性子……唉。” 温莞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头的不安感更重了。 以前的苏婷,她或许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这个…… 等陈泽他们都走了,温莞回了屋。 苏婷坐在床沿上,听到脚步声,她身体明显一僵,却没有回头。 “苏婷。” 苏婷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怯懦。 “温莞……有事吗?” 温莞没有绕弯子,直视她躲闪的眼睛:“现在没有其他人,我们聊聊。” “聊……聊什么?” “聊聊你为什么要跟踪我?跟踪林东野?” 苏婷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 温莞没了耐心,一句话,直接敲在苏婷的心防上。 “我知道,你喜欢林东野!” 苏婷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没想到……竟然被她直接看破了! “没有……” 苏婷慌乱地摇着头,她想否认,想把自己藏进地缝里。 但温莞那双眼睛,让她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温莞望着她这副模样,眼神一暗。 语气里没有苏婷意料之中的嘲讽。 反倒……有一丝理解? “苏婷,其实,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你……你说什么?” “我说,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喜欢……是控制不了。” “就像花要开,草要长,心要动,都是很自然的事。” 苏婷被她的话怔住了,脸烧得滚烫。 她想起和林东野初见时的模样,那样的美好…… 他逆光走来,笑容爽朗,仅仅是一瞥,就让她的心动荡起来。 “我是喜欢他……” 苏婷咬着唇,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可是林东野,他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想象?” “你喜欢的,是你想象出来的林东野?” 这句反问,让苏婷第一次直面了自己心底潜藏的爱意。 是啊,温莞说对了。 其实,她喜欢的林东野,自始至终都源于初见时的影子。 “温莞,其实我、我没想怎么样……” “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想他能多看我两眼,哪怕就两眼……真的,就这点念想。” 她语气卑微,好像希望对方能理解她的渴求。 温莞沉默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清醒。 “苏婷,别让喜欢变成枷锁,更别让它……变成伤人伤己的执念。” 枷锁、执念…… 苏婷的心猛地缩紧。 她这份偷偷摸摸的喜欢,让她在其他人面前低人一等,让她变得连自己都陌生。 “日子还长,别把自己活成一个影子,只围着别人转。” 温莞的话像凉水,浇灭了苏婷心头最后火苗,她“呜咽”一声,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温莞没有伸手安慰,只是静静地坐着,让苏婷宣泄。 有些情绪,只能自己消化。 过了许久,房间恢复安静。 温莞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知道今晚的话已经够重了。 她站起身:“早点休息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该干嘛干嘛。” 说完,她没再看苏婷,转身走出了房间。 苏婷一个人坐在床边,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很久没动。 第三十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自己 走出房间,温莞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在干什么?! 防着苏婷不就好了? 何必浪费那么多口舌,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她抬起头,月光洒进她心底尘封的角落。 冰凉凉的。 上辈子…… 那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自己,不也像苏婷一样,甚至更不堪吗? 月影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今晚,她已经把话挑明了,如果苏婷识相,那大家相安无事。 但如果苏婷还不死心,那就别怪她不留余地了。 * 虽然已经入冬,但第二批山货,也种植成功,销售了出去。 参与的几人再次尝到了甜头,秘密虽然捂得紧,但风声多少传出去一点。 王强家飘出肉香,勾得左邻右舍的孩子扒着门框咽口水。 赵大丫不仅给妹妹们做了新衣裳,自己头上还多了根鲜亮的红头绳。 这天,妇女们在河边洗衣服。 人群中,张家媳妇最先忍不住,她一把扯住李婶子的衣袖。 语气带着藏不住的酸意:“我说李婶子,你家强子最近是撞上啥大运了?回回路过你家院门,那肉味儿比过年还香!” 李婶子被问得愣住,手里的棒槌都忘了敲。 儿子是比以前出息了,往家拿钱了,可问他在干啥,那嘴比河蚌还紧! 只翻来覆去就是那句:“娘,您甭问,都是正经事儿!” “正经事儿?啥正经事儿能来钱这么快?” 张家媳妇撇撇嘴,明显不信,“神神秘秘的,莫不是……”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四周竖着耳朵的婆娘们。 “哎呀,张家妹子!我真不知道!” 李婶子又急又臊,还有点莫名地慌。 她信儿子不是干歪门邪道的人,可这来钱也太快了! 快得让人心慌。 李婶子承受不住这些长舌妇,三下五除二洗完了衣服,撒腿离开。 可河边的议论声却没有因此停止。 “瞧见没?李婶子那样子,看着就心虚!” 张家媳妇甩着手上的水珠,刻意放大声音。 “我看啊,强子八成是搭上了啥了不得的主儿,我看看他天天往山里面跑……” “保不齐……找到了啥老辈儿藏的东西?听说早年间,这片山里闹过土匪。” …… 几个婆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越邪乎。 赵老四蹲在墙根下,狠狠吐了口唾沫。 土匪?藏宝? * 暮色笼罩了红星村。 温莞和林东野前后脚进了村委会那间土坯房。 他们已经商议好,要将这个事情汇报给林铁山。 油灯昏黄,照着林铁山皱起的眉头。 温莞没绕弯子,把最近田里那点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当然,她隐去了灵泉水,只强调品种和祖传方法。 林铁山听着,手指头敲着桌面。 怪不得,林东野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神神秘秘,原来是在鼓捣这个! 他目光锐利地在温莞和自己儿子脸上扫过。 “所以,你们现在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林东野接过话头,“爹,您看看,我们种的山货,比供销社的货还好。” 林铁山捻起林东野带回来的金银花,和香菇,最后又掰开葛根。 他常年跟山货打交道,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不一般。 “这……真的是你们种出来的?” “是。” 温莞点头应下,继续提出事先想好的计划。 “村长,我想能不能在村里成立个合作社?” “以合作社的名义扩大规模,把愿意干、信得过的村民组织起来,一起干!” “统一管理,统一对外销售。技术这块我来负责,保证品质。” “如果规模上去了,咱红星村就能靠山吃山,闯出条新路子来!” 林铁山深深吸了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盯着温莞。 这丫头不仅有能力,更有魄力! 他又看向自己儿子,林东野站在温莞身边,那眼神里透着……维护? 半晌,林铁山猛地一拍桌子。 “这合作社,我办!明儿就召集村队委会宣布!” 温莞和林东野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 紧接着,三人商量了些具体细节,比如温莞主管技术,而人员分配问题交由林东野…… 等事情敲定,天色已晚。 送走温莞后,屋里就剩下父子俩。 油灯被冷风“忽”地吹灭。 林铁山重新划着火柴点上,橘黄的火光映着他半张脸。 “东野。” “你最近总不着家,就是跟温知青一起?” “是,我跟温莞是合作伙伴。这事,是为了村里好。” “合作伙伴?” 林铁山盯着儿子看了好几秒,忽然哼了一声。 “翅膀硬了,主意也大了。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透个风。” 林东野忙解释:“爹,不是故意瞒您!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温莞真能做成这事……” “现在种成了,这不立马来告诉您,温莞她…确实很厉害!” 林铁山听着他的解释,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小子,从小到大啥时候这么卖力地夸过一个姑娘? “林东野,你跟她……就只是合作伙伴?” 林东野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搓了搓鼻子。 “爹,您想哪去了!” “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在一起干,就是想为村里做点实事,让大家日子好过点。” 林铁山盯着儿子看了好几秒,那眼神,像是能把他里外看透。 林东野只觉得后背有点冒汗,但强撑着没挪开眼。 半晌,林铁山嗯了一声,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林东野,既然要干,就得干出个样子来,给别给你老子丢人!” “爹,您放心!” “行了,你也回去吧,累一天了。” 林东野得了令,“嗖”的一下跑了出去。 门关上,林铁山独自坐在屋子里。 儿子长大了,心思也藏不住了。 这温知青……是好,可她的身份…… 他重重地磕了磕烟灰。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三十一章:黑秋秋、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第二天一大早,村头就挤满了人。 合作社成立的消息不胫而走,把全村都惊动了。 大伙儿心里揣着好奇,都想听听村长到底怎么说。 林铁山背着手站在台子上,一摆手,闹哄哄的场子立马安静下来。 “乡亲们,宣布一件大事,咱们红星村,今天正式成立‘红星村生产合作社’!” 这消息一出,底下顿时嗡声一片。 “咳咳,都静一静!听我说完!” “这合作社,不是吃大锅饭!是咱们自愿组织起来,靠山吃山,闯条新路!” 他指着旁边的温莞,“温知青,大家伙都认得吧?人家从城里来的,有知识,有门道!” “她在后山那片林子里试种的金银花、葛根,还有香菇,都成了!种出来的东西好,价儿也高!” “王强、赵大丫!你们把东西拿出来,让大家伙看看!” 王强和赵大丫被点了名,挺着胸脯走上前。 赵大丫清了清嗓子:“看!这就是温知青和东野带着我们种出来的,都是好货!” 他们将品质超群的山货,高举起来展示,场下的风向立马变了。 林铁山继续道:“大伙儿看见没?这就是他们种出来的东西!等合作社成立,温知青,就是咱们合作社的技术员,她会带领咱们致富,种什么,怎么种,全听她的!” “而林东野、赵大丫他们,都是第一批参与种植的,也加入合作社,负责配合温知青,规划管理!” “这条路子,我已经为你们铺好了,现在想入社的,就去东野那儿登记!丑话说前头,入社自愿,干活记工分,每个季度按工分和收成分红!偷奸耍滑、不听指挥的,直接清退!” 这番话一说,台下的村民炸开了花儿。 “真的赚钱了?怪不得王强家这两天老飘肉香呢……” “还有二丫、三丫她们几姊妹的新衣裳,可不便宜!” “这合作社…能行吗?那林东野,他能管事?” “我看着他长大的,浑小子一个,懂啥种地啊…” 质疑声里,林东野的名字被重点拎了出来。 这时,赵大丫那几个妹子跳着脚喊开了:“东野哥!我们要报名!跟姐姐一块儿干!” 另一边,老王头也吆喝着嗓子帮腔:“东野小子!算你王叔一个!” 林东野感激地应下,同时向大家伙宣布。 “第一批人手有限,先到先得,最后确定的名单,会贴在村口!” 此话一出,有眼热的,呼啦一下全围了上去报名。 陈泽见状,也显得格外积极。 “没想到温莞背着咱们做了这么一件大事,我们同样身为知青,应该响应村里号召,我报名!你们呢?” 冯俊杰没有拒绝,推了推眼镜,心里有了盘算。 苏婷这几天一直“病”着,没想到病一好,就碰上这大事。 她看着台上的林东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我也报名……” 在人群外围,赵老四眯缝着眼,瞅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嘴撇得老高。 他既不信林东野有这本事,更不信种点山货能这么快来钱。 他捅了捅旁边同样游手好闲的赖麻子,“哼,骗鬼呢!” “种地?种蘑菇?哄三岁娃娃呢!林铁山这老狐狸,八成是借着合作社的名头,圈地呢!” “指不定是在地里找到了啥金疙瘩?还是老古董?依我看,这合作社就是个幌子,方便他们自己人去挖宝!”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眼里闪着光。 “不行,得想办法探探虚实…真要有宝,可不能让他们独吞了!” 报名处那里热火朝天。 另一边,温莞带着王强和赵大丫两人,朝破砖窑方向走去。 得赶在大量社员涌过去之前,把一些关键区域再看一眼,尤其是藏着石斛苗的岩壁。 路上,王强忍不住问着温莞:“温同志,这么好的事情,村里都轰动了,为啥吴老伯他不愿意跟咱们一起来?” 温莞脚步顿了一下,“吴老伯…或许有他的顾虑。” 赵大丫也凑近了些,声音难得压了下来。 “莞妹子,我总觉得吴老伯…不一般。你看他那眼神,跟鹰似的。” “还有他那身手!那天有条不长眼的蛇窜出来,他手里的柴刀‘唰’一下,快得我都没看清,蛇头就飞了!” 温莞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经过这些时日,她也发现了吴老伯的特别。 林东野曾隐晦地提过,吴老伯的“哑”,不是天生的。 早些年,大概是更乱的年月,他在外面遭过大难,受了伤,九死一生才逃回这深山老家。 是林铁山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地。 林东野小时候在山里遇险,也是吴老伯碰巧救下的。 这份救命之恩,加上林家的收留情,吴老伯对林家父子是掏心窝子的忠诚。 “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咱们也别多问,干好自己手头上的事就好。” 王强和赵大丫相视一眼,也都不再多生疑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赵大丫和王强结伴回了村,温莞等了又等,也没见林东野回来。 看来,他那边是真忙。 收拾完田里的活计,温莞借着月光,最后瞧了眼岩壁缝里的那几株石斛。 这几株苗,虽然还活着,但生长缓慢,叶片甚至有点发蔫。 看样子,稀释后的灵泉水对它作用不大。 温莞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一回头,瞧见吴老伯跟在后头,正指着下山的路,意思很明白。 天黑了,怕她一个人不安全,想送送。 温莞知道他是好意,但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没啥好怕的。 她摆摆手:“真不用送,吴伯,您累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 说完,她提起马灯,转身就往山下走。 夜风很凉,嗖嗖地钻进她衣领。 昏黄的灯光照着脚下的路,温莞心里想着石斛的蔫叶、合作社的开局…… 心思有些纷乱,脚步也跟着沉甸甸的。 就在快要走到山脚时,一股子怪味儿,钻进鼻腔里。 温莞脚步一顿,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味儿很淡,混在湿冷的风里,几乎要被忽略。 但……不对。 不是草木味,像是什么血液的腥气? 她攥紧了马灯的木柄,心一横,拨开旁边的树杈子。 视野豁然开朗。 树丛底下,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第三十二章:莞莞,好…好久…不见… 温莞倒抽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 这大晚上,山里怎么会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是活人?还是…… 她壮着胆子,费力地将人翻了过来。 男人的脸被血污糊了满脸,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温莞脑子冒出的第一反应,是救人。 只是这深更半夜,她一个人,怎么救?抬都抬不动。 但是,不救? 眼睁睁看这人死在这里? 她猛地想起水壶里的灵泉水…… 她托起男人的脖子,小心地往他干裂的唇缝里喂。 可惜的是,男人昏迷着,大半的水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襟。 温莞看着那洒出来的水,心疼得直抽抽。 她赶紧用被水沾湿的衣摆,去擦他脸上的血污块。 泥泞和血痂被抹开,男人的轮廓一点点显现出来。 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即使闭着眼,那熟悉的线条也让她心头剧震。 这张脸…这张深刻在她记忆里的脸… “谢…谢骁?!” 就在这时,地上昏迷的男人眼睫颤动了几下。 那双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睁开。 苍白的脸出现几分失控的癫狂,“莞莞,好…好久…不见…”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熄灭,彻底失去了意识。 “谢骁!” 温莞的心像被狠狠攥住,又疼又慌。 什么前尘旧怨、复杂纠葛,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 她再次托起他的头,捏开他的下颌,将水壶里所剩不多的灵泉水更小心地往里灌。 “咕嘟——” 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温莞才稍稍松了口气。 冷风骤起,闷雷滚滚而来。 山里天气易变,要下大雨了! 温莞心里着急,他还受着伤,必须找个避雨的地方。 她想把他带回砖窑那边,可她一个人根本拖不动这沉重的身体。 就在她绝望之际,身后传来声响。 温莞猛地回头,是吴伯! 吴伯不放心温莞一个人下山,一直远远跟在后面保护她。 “吴伯,快救人……” 吴伯快步上前,待看清地上血糊糊的人,眼里也闪过惊愕。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对着温莞“啊啊”地比划,指指地上的男人和自己,最后做了个“背”的动作。 温莞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都带了哭腔。 “谢谢你,吴伯!要下雨了,快背着他,带他回窑洞!” 吴伯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弯下腰。 经过两人合力,才将昏迷不醒的谢骁抬进了窑洞深处。 这里面常年无人,也就吴伯最近在这边看仓库,才在角落倒腾出一个铺着干草的土炕。 谢骁被安置在草炕上,无声无息,只有胸口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温莞颤抖着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黏住的碎发。 前世的爱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生死面前,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此刻,她只要他活! 温莞爬上草炕,解开谢骁破烂的上衣,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一道狰狞的伤口,赫然斜贯在左胸下方! 皮肉外翻,暗红的血还在向外渗。 这伤势比她想象的还要重! “失血太多,伤口太深……” 这样的伤,放在红星村,几乎是必死之局。 但幸好有她,前世在军属大院,她跟着其他军嫂学过系统的急救。 更重要的是,她的空间,里面有他所需的药。 只不过,吴伯还在这里…… “吴伯!” 温莞转过头,语速又快又急,“他伤得太重了!麻烦您,赶紧去烧点热水,再找些干净的旧布!” 吴伯“啊啊!”地应了一声,转身地冲出了窑洞。 听着脚步声远去,温莞立刻集中精神,意念沉入空间。 “消毒水、止血粉、绷带、消炎药……还有灵泉水……” 她心中默念。 不出几秒,这些东西,就出现在她手中。 她知道时间紧迫,拧开消毒水的瓶盖,赶紧冲洗伤口周围。 冰凉的药水触碰到皮肉,昏迷中的男人猛地一抽,发出闷哼。 温莞的手也跟着一抖,强迫自己冷静。 “忍着点…”温莞呢喃着,也不知是说给昏迷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彻底清创后,温莞将止血药洒了上去。 看着药粉迅速吸收,她下意识地低语:“好了,好了……血止住了……” 血止住,她拿起绷带,快速地进行包扎,重点覆盖左胸下方的致命伤。 刚打好最后一个结,吴伯就闯了进来。 他怀里抱着个瓦盆,里面是热水,腋下还夹着一块颜色发灰的旧布头子。 “吴伯,放在那里,辛苦您了!” 温莞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谢骁刚刚处理好的伤口。 她快速用瓦盆里的热水浸湿布条,拧干,小心地擦拭他脸上、脖颈和其他部位的污渍。 然后,又用吴伯找来的旧布条,在已经包扎好的绷带外面,象征性地缠绕了几圈加固。 做完这些表面功夫,她才拿出消炎药片,借着喂水的动作,将药片塞进他喉咙,又小心地灌了几口灵泉水下去。 做完这一切,外面已下起瓢泼大雨,而她的后背也已经被冷汗浸湿。 温莞望着洞口的大雨,眼神空洞:“吴伯,雨太大了……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吴伯看了看炕上的男人,又看了看温莞,拿出一个小木墩上,指了指窑洞外。 温莞看懂了吴伯的意思:他今晚就守在这洞外,替她看着门。 温莞知道,吴伯肯定看出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却选择了信任。 “谢谢您,吴伯……真的,谢谢……” “这个人,他不是坏人……我和他……” 她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和他…… 前世今生的纠葛,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吴伯却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没有探究,只有平静的理解。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必多说。 临出门之际,他深深地看了温莞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 就连温莞也看不透…… 破窑门被吴伯从外面虚掩上,隔绝了部分风雨声。 温莞靠在土墙上,目光紧紧锁在谢骁身上。 谢骁……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第三十三章:谢家这一代最被看重的长孙! 清晨,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歇。 窑洞内。 如温莞所料,谢骁果然在后半夜发起了高烧,滚烫得吓人,幸好她提前喂下了消炎药。 一整夜,温莞不敢合眼,用沾湿的布巾给他擦拭降温。 直到天蒙蒙亮时,那热度才终于退了下去。 “水……” 忽然,一声沙哑的呓语,从谢骁唇间逸出。 “你说什么?要水吗?” 谢骁没有回应,只是眉头痛苦地紧锁着。 温莞打开瓶盖,一点点将灵泉水渡进他的嘴唇。 喂完水,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 温莞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 最难的那道关,他算是闯过来了! 天光大亮,雨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吴伯抱着膝盖坐在窑洞口,见温莞出来,急切地比划着里面。 那意思无非就是问她,里面的人怎么样。 “放心吧,他没事了……” 温莞安抚完吴伯,眉头微蹙。 “吴伯,我得下山一趟,得去跟村长通个气。” 前世这时候,温莞还在京市准备婚事,只知道谢骁在外地出任务,具体做什么、在哪儿,她一概不知。 如今看现在的情况,他的任务必定凶险异常。 只是…… 上一世,谢骁他明明没有受伤,还赶回了京和她如约结婚。 这一世,他却在这荒山里,差点丢了性命……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一些事情悄然发生了改变?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 但无论如何,谢骁的身份和他这一身伤都太过敏感,绝不能张扬。 “吴伯,他还昏睡着,暂时别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我找了村长就来。” 吴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比划着这里是他的地方,没人会来。 她感激地看了吴伯一眼,不再耽搁,转身下山。 一夜未眠,让她脚步有些虚浮。 刚走下山,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影正聚在一起。 “温莞?” 眼尖的苏婷第一个发现了她,立刻叫出声,“你……你总算回来了!” 旁边的陈泽也皱着眉,赶紧跑到跟前。 “温莞同志,你一晚上没回知青点,我们正打算组织人上山找呢!” 温莞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口气。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昨晚下暴雨,我怕出事,就在山上找了个能避雨的山洞躲了一夜。” 苏婷几步走上前,看着温莞明显没休息好的脸,想扶她一把,又有些怯生生地收回手。 “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先赶紧回去休息?” 陈泽也赶紧劝:“苏婷说得对,你这样子得赶紧回去换身干衣服,好好歇着。昨晚真是……太让人担心了。” 他侧身让开道路,“走吧,我送你回去。” 温莞心里着急,面上还得稳住:“我没事。昨晚那场暴雨太大了,我担心山里几块要紧的试验田,我得先去找村长他们商量一下,不能耽搁。” 陈泽听到她的话,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温莞作为社里的技术员,自然最懂得这种植方面的事。 “田里的事情重要,这样吧,我陪你去!” 温莞:…… 如果让陈泽跟着,她还怎么单独跟村长说谢骁的事? 温莞准备拒绝,苏婷却突然小声插话:“陈…陈泽同志,要不…要不我陪温莞去吧?” “你还要赶去村东头,跟冯俊杰说一下,温莞找到了,让他也别再找了。” 听了苏婷的话,陈泽这才想到刚刚兵分两路的冯俊杰。 “……行吧。” “那苏婷你陪着温莞,我去跟冯俊杰说一下。” 陈泽走了,苏婷扯了扯温莞的衣角,嘀咕着:“我……我送你到村长家,送到门口我就走。” “你放心……我不会偷听的。” 温莞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苏婷的意思,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赶着去村长家,两人一路无言,很快就走到村长门前。 温莞刚想开口喊人,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的不是村长林铁山,而是林东野! 他穿着件旧军装,袖子挽到小臂,手里拎着个水桶,似乎正准备清理院子。 四目相对,他扫过温莞憔悴的脸上,眉头下意识皱起。 “温莞,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苏婷一看到林东野,心里就发怵。 她像受惊的兔子,头都不敢抬。 “那个…我…我……我先走了啊!” 话音未落,她头也不回地顺着来路跑了。 温莞:…… 空气霎时间宁静。 温莞压下心头的烦躁,不想再耽误下去:“村长在家吗?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见他!” 林东野被她命令的语气和弄得一怔。 他印象里的温莞,虽有主见,但待人接物总是温和有礼的。 今天,怎么着急忙慌的…… 他嘴唇微动,刚想继续追问下去,林铁山的声音响起:“温莞同志,找我有什么急事?” 林铁山站在门口,两脚糊满了黄泥,肩上扛着把锄头,显然也是刚从田地回来。 看到林铁山,温莞长舒口气。 她掠过旁边的林东野,一步抢到村长面前,眼神灼灼:“村长,您回来了就好!我有急事,咱们进屋单独谈。 ” 她刻意强调“单独”,林东野也明白了。 温莞的意思是,这事,不能让他听到。 林铁山眼珠子一转,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把锄头往院墙根一靠,转头就对林东野命令道。 “东野!你腿脚快,现在去找老王头!把昨天抄好的入社名单给我拿回来,马上贴到村口去!快去!” “爹……”林东野还想说什么。 “快去!没听见是老子的话?!”林铁山眼一瞪,拿出了村长的威严。 林东野眉头拧成了疙瘩,深深看了温莞一眼。 他爹这明显是支开他! 见林东野走得没影,林铁山这才推开房门,示意温莞跟上。 “走,温丫头,快,跟我进屋说!” 屋内光线有些昏暗。 林铁山刚把门掩上,温莞立刻压低声音:“村长,我昨晚在山上躲雨时,救了一个人……” “他伤得极重,现在藏在吴伯住的的破窑洞里!” 林铁山刚洗了把手,正想拿粗布擦手,闻言一抖,布巾掉在地上。 “是谁?!伤在哪儿?有多严重?!” 温莞抿了抿唇,确认门外没人,这才郑重地说出那个他的身份。 “是京市谢家的,谢骁。” 京市谢家!谢骁?! 林铁山是当兵出身,对于京市谢家,自然不陌生。 三代从军,赫赫威名! 谢家的老爷子,那是他当年在部队时,只在战报里听到过的传奇人物。 而谢骁……是谢家这一代最被看重的长孙! 第三十四章:近乎哀求的语气,想逃离。 林铁山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谢骁伤哪儿了?快说!” 温莞想到谢骁的伤势,心又揪紧了:“伤在左胸下方,我懂得一点急救法子,加上以前备的一点伤药,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但伤口太深,必须有更稳妥的地方养伤!村长,他这身份,这一身伤……我担心……” 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谢骁的身份在不明之前,是个麻烦。 林铁山倒抽一口冷气,这伤到左胸,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 下手的人,分明是冲着取他性命来的! “除了他,还看到其他人吗?” 温莞连忙摇头,“我发现他时,就他一个人躺在荒坡上,周围没别人。是吴伯帮我把他抬回窑洞的,除了我们三个,应该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就好……” 林铁山呼出口气,但这口气也只松快了一半。 这谢骁,他是一定要救的,可在确保安全之前,绝不能惊动村里任何人! 他飞快地盘算着,一个大胆的念头猛地闪过:“温丫头!你懂急救,也救过他……” “眼下这情况,也只有你照顾他了,这样,我家后院有个放杂物的旧厢房,平时没人去,还算干净,也背静。” “我待会收拾出来!等晚上我和吴伯悄摸把他接到那里去!” 温莞的心猛地一跳。 接到村长家后院? 这……这虽然冒险,但有村长坐镇,安全性和保密性都大大提升。 只是林东野那边…… “村长,谢骁这伤,怕是瞒不住林东野那边……” 林铁山明白温莞的顾虑,但东野那孩子也不是是非不分,应该会明白轻重。 “东野那边,我来说,这小子叛逆归叛逆,但不敢不听我的话!” 他咬了咬牙,眼神发狠,“他要是敢透露出去半个字,老子打断他的腿!”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温莞点头应下:“那我先回去守着,免得他中途醒过来闹出动静。” 温莞刚准备走,林铁山又叫住了她。 “等等!” “温丫头……你是怎么认得谢骁的?” 这个问题,在林铁山心里憋了好一会儿了。 谢骁是京市人,而温莞则来自羊城。 两人成长环境不同,按理说,这两个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更不用说认识了。 温莞脚步一顿,背对着林铁山,不自觉捏着衣角。 “我和他……以前在羊城,见过。” 话音刚落,她便不再停留,朝着外面走去。 刚出去没多久,温莞就被路口斜倚着的人影吓了一跳。 “温大知青,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啊?” 那人直起身来,正是林东野。 他挡住了她的去路,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一大清早的,神神秘秘的,到底藏着什么事儿,连我都得瞒着?” 温莞迎上他探究的目光:“让开,等会儿村长会跟你说的。” 她试图绕过他继续前行,可刚一侧身,手腕便被他截住了去路。 “他说归他说,可我……就想先听听你的。” 林东野盯着她,原本带着痞气的语气里,竟也掺进了几分少有的认真。 “我说了,村长会告诉你。” 温莞加重语气,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她的目光飘向东边的山头,随即催促道:“我还有事要办,你让开些。” “你要上山?” 林东野的声音一沉,突然收起玩笑的神色,往旁边挪了挪,却没完全让开。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山路都是泥,这会子你上哪门子山?” 林东野说着,瞧着她厚得发干的泥鞋底,这分明是刚下山的样子。 “我上不上山,什么时候上山,还轮不到你来管,林东野!” “等会儿村长自然会跟你把事情说清楚,我现在真的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 “让开!” 两人在路口僵住了。 林东野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像堵了一团乱麻,不是滋味得很。 过了好几秒,林东野才像是泄了气,不情不愿地让开一条缝。 “温莞……” 他的话揉在风里,温莞已经侧身挤了过去,衣角擦过林东野的胳膊。 林东野看着她的背影,喉结狠狠滚了滚,嘴里发苦。 他转身往家走,他倒是要找他爹问清楚,他们到底在背后合计着什么名堂…… * 温莞一路回到窑洞,谢骁依旧沉睡着,但瞧着那脸色,比先前好了不少。 她轻轻在炕沿边坐下,紧绷了的神经松弛下来,脑袋却不听使唤地往下沉。 意识模糊间,温莞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刚到京市的日子。 那时候,她寄居在谢家。 偌大的谢家,除了谢爷爷,没人给她好脸色。 日子就在这忐忑中一天天熬着,直到谢骁完成任务归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褪去少年青涩的谢骁。 他风尘仆仆,军装笔挺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她孤注一掷,单独站在他面前,“谢骁,你愿意……娶我吗?” 他沉默着,最终,点了下头。 那一刻,她像抓住了救命浮木。 …… “唔——” 梦境被一声闷哼切断。 土炕上,谢骁眉心紧锁,仿佛做了一个极不安稳的梦。 “莞……莞……别走……!” 莞莞? 温莞浑身瞬间僵硬,她从未听过谢骁用这样的语气唤她。 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让她下意识就想逃离。 然而,就在她刚转过身,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量之大,完全不像一个重伤之人。 “放开我……” 温莞尝试挣脱,谢骁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猝然相对。 温莞的心跳漏了一拍,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那眼神更是烫得惊人。 “谢骁,你抓疼我了!” 谢骁像是被她这句话惊醒,猛地松开了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你?” 谢骁头脑昏沉,残留的梦魇感让他思绪混乱,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温莞摸着墙向外挪了几步,拉开一点距离。 “这里是赣区,红星村。” “昨晚你受伤昏迷在山上,是……门外的吴老伯把你背回来的。” 谢骁的目光落在窑洞外,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 他记得和队友失散,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想多问几句,余光却瞥见温莞刻意的疏离,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闷得发慌。 他撑着手,准备坐起身,却牵扯到身上的伤口。 “嘶——” “你别动,你身上有伤。” 温莞朝他伸出了手,却在即将碰到他手臂时猛地顿住。 一时间,空气就开始有些凝固。 温莞轻咳两声,慢慢收回手,只低声道:“你别再乱动,我去给你倒水。” 谢骁看着她仓皇避开的背影,胸口堵得更加厉害。 路还很长,他必须得更有耐心,再等等…… 就在这时,窑洞门口,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入口。 第三十五章:你衣服湿了,得换下来 温莞刚拿起水瓢,看到来人,微微一怔。 林东野这么快就来了? 看来村长已经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了。 林东野跟门外的吴伯打了个招呼,大步走进窑洞。 关于那个秘密,他爹已经都告诉他了。 不就是救了个军官吗? 温莞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还有他爹,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他不许外传,就那么信不过他? 一进来,他就瞥见温莞拿着水瓢,似乎正要给炕上那人倒水。 他勉强勾了一下唇,拖长了调子:“哟,温大知青,真是厉害啊。不光敢把人从山上捡回来,照顾起来也这么细心周到。” 他说完,才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瞅着在土炕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身上。 京市来的大军官? 哼,大城市来的,果然长得不赖…… 林东野心里那股无名火更旺了。 他下巴稍扬,随手就把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纸朝温莞怀里一扔。 “喏,社里定下来的名单。第一批筛选了二十个村民,我爹说了,这两天把工具的事儿敲定,下个月月初,由你带着分工,正式开始干活儿。” 温莞接下纸团,粗略地看了一眼。 名单都是村长他们定的,人选上自然不会有问题。 温莞心里一阵懊恼,因为谢骁的事,她竟差点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捏着名单,语气带着歉意,“我知道了,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林东野从鼻子“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表达着他的不满。 他不满温莞对自己有所隐瞒,更不满她现在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就是个男人?他林东野哪点差了? 他翻了个白眼,这男人病恹恹的,除了出身好点,哪里比得上他身强力壮! 他不再掩饰,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故意将温莞大半身形遮在身后,挑衅地望向炕上的男人。 “这位……同志?看着伤得不轻啊。”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红星村的林东野,我爹林铁山,是这红星村的村长。” “他老人家发话了,在你痊愈之前,所有的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都交给我一手操办!你就安心养着吧!” 温莞愣住,村长之前明明说让她先照看着,怎么突然就换成林东野了? 而且林东野这副样子,活像只抢地盘的…… 她心里疑惑,但看着林东野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也不是作假。 或许……村长是顾忌着合作社马上就要开工,怕她分心,才临时换了人? 她抿了抿唇,终究没出声询问。 土炕上,一直沉默的谢骁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温莞手上的葫芦瓢。 “我的水……”他声音沙哑,对于林东野那一长串的挑衅,毫不在意。 这赤裸裸的无视,让林东野越发憋闷。 “要喝水?我来!” 他一把将温莞手里的水瓢夺了过去。 不就是京市来的?受伤就受伤,装什么大尾巴狼! 温莞只觉得手上一空,装满水的水瓢已被林东野夺走。 “来,喝水,京市来的同志!” 林东野端着水,水花四溅,湿了一片土炕边沿。 林东野根本不管这些,胳膊一伸,瓢口就粗鲁地朝谢骁的唇边怼去。 动作大得像是要给武大郎喂药。 温莞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要阻止:“林东野!你……” 话音未落,炕上的谢骁突然动了! 他伸出手,猛地攥住了林东野的手腕! “呃!” 林东野猝不及防,手一抖,瓢里的水全部泼了出来! 冰凉的水,大半都浇在了谢骁胸前的衣襟上,湿透一片。 窑洞里突然死寂下来。 谢骁下颌绷紧,带动着全身的寒意翻涌。 “你爹让你照顾我,就是让你往伤员身上泼冷水?” 林东野手腕剧痛,他没想到这狗男人伤成这样,反应还如此灵敏。 真是小瞧了他! 温莞赶紧上前,从她的角度看来,分明是林东野在故意为难谢骁。 她的声音急促起来,“林东野,快放手!他身上还有伤呢!” 谢骁听到温莞的声音,冰冷的眼神闪了一下,才松开手。 林东野捂着手腕,不想承认自己被这个病秧子拿捏。 这家伙…… 他爹的警告,温莞的偏袒,还有这家伙高高在上的样子,都让他憋屈得要爆炸。 “行!算你狠!你们城里人金贵,我伺候不起!爱谁伺候谁伺候去!” 他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就冲出了窑洞。 温莞瞧林东野这毛噪样,有点莫名的不安。 之前和林东野打交道那么多次,也没见他这么不知轻重。 怎么今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谢骁湿透的前襟上。 那里已经透出些血色…… “你衣服湿了,得换下来,不然……” 她想去拿旁边的布巾,手伸到半空,又带着些犹豫。 毕竟他们已经退婚了,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主动? 谢骁半倚在炕边,刚才的冲突让他脸色更加苍白 他看着温莞,声音比刚才更哑,“多谢……温莞同志。” 这声“温莞同志”,让她缩回了手。 他们……不过是同志关系罢了。 她扯了下唇角,“谢同志,您别多心。我们村里对受伤的人都是这样照料的,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她站在原地,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反倒是念叨起来:“刚刚那个林东野,他性子急,做事毛躁,但他人不坏,日后你与他多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想到日后谢骁和林东野要住在同一屋檐下,温莞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他几句。 “对了,村长刚才交代了,晚上会派人来接你,让你去他家里养伤。到时候……”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到时候,村长对你应该还有别的安排。” 话说完,她才去拿替换的旧衣和她早已备好的药。 动作利落,她却始终避开谢骁的视线,“这些……你等会儿自己换吧。” 等安排好一切,温莞不再停留。 刺骨的风从窑洞外传来,吹散了身后里面的沉闷。 温莞没有回头,只是被冷风扑了个满怀,将她最后那句话吹进来。 “我走了,谢同志。” 窑洞里,只剩下谢骁一个人。 他的目光追随着温莞消失的方向,随即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 刚才的用力,再加上这冷水一激,伤口的痛又加重了几分。 可比起身体的不适,她的冷漠和梳理,更让他觉得有些难熬。 “谢……同志?” 他低声呢喃着,嘴角不由得勾起苦涩的弧度。 第三十六章:睡得真熟,像头猪一样…… 温莞回到知青点,心里还乱糟糟的。 苏婷正缩在炕边纳鞋底,看见温莞进来,眼神飘忽起来。 她刚刚去村口看了名单,陈泽他们都在名单上面。 唯独没有她。 “温莞……” 苏婷放下针线,挪近一点,声音怯生生的,“那个,社里的名单……为啥没有我?” 她怕温莞因为林东野的关系不让她进,赶紧小声解释:“我、我参加合作社是真心的,就想好好干活,挣工分,不偷懒的……” 温莞回到自己床铺,只感觉满心疲惫。 她躺了下来,随口应道:“名单是村长和林东野那边定的,具体为啥没你,我也不太清楚。” 说完,她直接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头,隔绝外界的一切。 眼前一片漆黑,可谢骁那张脸…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个男人总能轻易搅乱她的心神。 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摆脱前世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男人,像一块突兀的礁石,闯入了她平静无波的生活。 不行! 她不能让他打乱自己的计划。 原定的路,她必须好好走下去。 她强迫自己清空杂念,一遍遍想着后续要做的事,想着工具怎么安排,想着怎么分工…… 渐渐地,身体的疲惫占了上风,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现在天冷,一入夜,红星村静得只剩风声。 林铁山带着林东野和吴伯,悄无声息地摸到窑洞。 林东野一脸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爹,非得挪吗?就放这儿让吴伯看着呗……” “少废话!” 林铁山眼神严厉,压低声音呵斥:“等月头合作社一忙活,人来人往,这窑洞还藏得住人?让你搭把手,哪那么多叽叽歪歪!” 林东野被老爹一瞪,脖子缩了缩,不敢再顶嘴,只是臭着脸跟在最后面。 窑洞里,谢骁闭着眼昏睡,脸色白得吓人,好在气息还算平稳。 “人还睡着,动作轻点。东野,搭把手,抬到门板上。” 林东野看到炕上闭着眼的谢骁,想起白天被攥得生疼的手腕,眼神里还是忍不住带出点愤恨。 几个人动作尽量放轻,小心地把炕上谢骁抬起来,用一块旧门板当担架。 谢骁似乎被惊动了,眉头微蹙,闷哼了一声,但没有醒来。 “哼,睡得真熟,像头猪一样……” 林东野忍不住小声嘀咕,立刻又挨了林铁山一记眼刀。 三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把谢骁抬下了山,最终安置在了林铁山家后院的小屋里。 安置好谢骁,林铁山又说了林东野几句,无非是嘱咐林东野,既然应承了要照顾,就要负责之类的话。 昏暗的小屋里,就剩下林东野和双目紧闭的谢骁。 林东野杵在那儿,瞅着谢骁那张就算睡着也过分周正的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妈的,这张脸真他娘的碍眼! 想到日后要伺候他,他真是糟心透了。 可转念一想,要是他不把这破差事领下来,他爹就要把这事交给温莞了? 温莞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家,怎么能让她来伺候这么个大男人? 他脑子里闪过温莞那双白白净净的小手,再瞅瞅床上睡得像猪一样的谢骁…… 哼,让温莞伺候你?门儿都没有! 算了算了! 林东野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脸“英勇就义”的悲壮。 嘴里嘟囔着,“老子……老子委屈一下得了!就当喂猪!” 他认命似地挪到水盆边,拧起那条破毛巾。 * 月头转眼就到。 天刚蒙蒙亮,寒风阴冷。 后山的坡地上,已经站满了合作社新选出来的社员,大家伙儿裹着厚棉袄,揣着手等着。 温莞站在最前头,小脸冻得微红,眼神却清亮有神。 “乡亲们!天冷,咱就不多说了。待会儿由大丫姐和王强给大家分派活计。咱们今天的目标,就是把看好的这几块坡地清出来,划分好区域!” “好嘞!” 李婶子的大嗓门率先应和,还推了把旁边的王强。 “莞丫头,你就瞧好吧!力气大的爷们跟着强子,保管把地整得利利索索!” 王强扛着大锄头,腼腆地笑着。 赵大丫也站了出来,手里拎着把镰刀:“妇女同志跟我一组,咱们负责割那些杂草,手脚麻利点!” “开工!” 温莞一声令下,队伍动了起来。 扛锄头的,拿镰刀的,拎着筐的,浩浩荡荡往后山走。 到了地头,温莞也没闲着,她拿着一小袋石灰粉和几块削好的木牌,在心里规划着。 她首先走到第一块地,撒下石灰线,插上写着“葛根”的木牌。 又画出第二块,这里阳光足,通风好,种金银花! 再往阴凉潮湿的林边一指:“这儿,留给香菇培育!” 除了这老三样的地盘,她又预留了几块新地,等待后续种植其他的品种。 社员们按着她的指示,把规划好的地块进一步收拾平整。 活儿干得热火朝天,日头也慢慢爬高了点。 就在这时,两个戴着旧毡帽的男人,探头探脑地往人多的地方钻。 他们指指点点,似乎在辨认什么。 “喂,老表!” 其中一个男人扯着嗓子,朝正在喝水休息的社员喊。 “老表,问个路,这山里,是红星村的地界吧?最近……有没有见着生面孔在附近转悠啊?” 那社员抹了把嘴,顺着他指的方向随口道:“这里就是俺们红星村!生面孔?没见着,这儿都是俺们村合作社的人。”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眼神有点不对,没再问,转身就钻进了旁边的小树林,不见了踪影。 温莞正好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 生面孔? 难道他们要找的就是谢骁? 第三十七章:再养个身强体壮…小男人! 树林缝隙,隐约露出一双眼睛。 前方地里,村民们正忙着干活,铁锹翻飞,还有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说笑声。 这些声音,都一股脑地涌进了赵老四的耳朵。 “呸!”赵老四啐了口唾沫。 “狗屁合作社…搞这么大阵仗?骗鬼呢!” 他越看越气,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那片地,他前几日才偷偷摸上去过,就在温莞他们划定的什么“预留区”旁边。 那晚月黑风高,他揣着铁锹,满脑子都是听到的传言…… 金疙瘩?老古董? 他认定这后山,肯定埋了啥宝贝! 可挖了大半夜,结果呢? 累得他半死不说,金疙瘩的影儿都没见着! 最邪门的是,他总觉得暗处像有眼睛盯着自己。 还有什么怪声,短促又很尖锐,当时吓得他一个激灵,汗毛倒竖! 他还以为是山神爷显灵,怪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吓得他赶紧下了山。 还好那时候跑得快,他一回家,又是闪电又是暴雨的! “肯定是山神爷警告老子…那地底下,绝对有东西!” 他眯着眼睛,扫过人群中最卖力的赵大丫、王强、李婶子…… “呸,都是些被蒙在鼓里的蠢货!” 赵老四的目光最后落在赵二嫂身上。 那婆娘是他同姓远亲,贪财又眼皮子浅,稍微吓唬吓唬再给点甜头…… * 后山开荒忙得热火朝天,林家后院却安静得多。 原本凌乱的杂物房,现在也收拾规整。 林东野板着脸,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黑乎乎的中药,推门进去。 谢骁已经醒了,半倚着在床上,身上套着林铁山的旧棉袄,却依旧掩不住那军人特有的冷硬劲儿。 “喝药。” 林东野把碗往炕沿一放,语气算不上好。 见谢骁没反应,林东野嘲讽道:“怎么?怕我下毒?” 谢骁没理他的茬,目光落在深褐色的药汤上,却没有动。 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林东野的无名火又拱了上来。 这家伙天生一张冷脸,嘴比武大郎还难撬开。 要不是他爹千叮万嘱,他才懒得伺候这位冷面神。 “喂,谢同志,喝不喝?不喝我端走了!” “喝。” 谢骁终于吐出一个字,伸手端起了碗。 就在这时,外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铁山裹着一身寒气进来,拍打着棉袄上的灰土。 他抬眼看到林东野正看着谢骁喝药,脸上露出点欣慰。 “东野啊,辛苦你了。” “谢同志,感觉咋样?这药得按时喝,是温丫头特意……” 话一出口,林铁山意识到说漏了,赶紧自然地接道:“……特意问过老中医的方子,趁热喝效果好。” 谢骁眼神一暗,是她? 他没再犹豫,仰头就把那药喝尽。 那架势,不像喝药,倒像在完成什么任务。 刚把空碗搁下,却见碗底有几片深棕色的薄片混在其中,这纹理和色泽…… 是老参! 这东西金贵得很,是哪里弄来的? 林铁山见他盯着碗底发愣,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对了,开荒那边挺顺当。” “温丫头带着人,把坡地规划得清清楚楚,分了葛根区、金银花区,还有香菇区… “大伙儿都服气,干劲足着呢!照这么干下去,咱们红星村,真能靠山吃山……” 林铁山期望满满,完全没留意到谢骁的异样。 他竟从来不知,她懂种植、懂山货,还能带着村民开荒致富? “温莞是我挑的合作伙伴,我林东野的眼光能差?” 林东野适时接了一句,表面像在跟老爹说话,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谢骁。 谢骁面上没什么表情,呼吸平稳。 但林东野眼尖地发现,他那攥着被角的手指,指节绷得发白。 哼,装,接着装! 林铁山没注意两个年轻人间的暗涌,又想起一事,眉头皱了起来。 “对了,温丫头刚刚跟我提了一嘴,说开荒时瞧见两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的,四处跟人打听有没有陌生人来……” “是什么样的陌生男人?在哪里看到的?”谢骁焦急道。 “就在山上,是两个戴毡帽的男人,四处跟人打听,没打听到什么,就钻林子了。” 戴毡帽的男人? 谢骁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垂在身边的手一点点攥紧起来。 “怎么?认识?冲你来的?”老兵的警觉,让林铁山立刻反应起来。 谢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语气透着沉肃:“我得尽快养好伤。” “另外,请通知村里人,提高警惕,发现任何可疑情况,立刻报告!” “好,我明白了。” 林铁山和林东野对视一眼,隐隐明白这里面的不对劲。 * 村头,赵老四家。 赵老四正盘腿坐在炕上,抽着旱烟袋。 他长长呼出一口烟气,呛得对面赵二嫂眼泪都出来了。 赵二嫂捂着嘴,心里暗骂这老不死的烟鬼,声音却带着点讨好。 “老四…叔,你找我有啥事?” “啥事?你说啥事?合作社那帮人,闹腾得挺欢实啊?连你都跟着干得挺起劲?” 赵二嫂心里一哆嗦。 她知道,自打合作社搞起来,就抢走了砖窑厂的风头,赵老四早就看他们这些报名的人不顺眼了。 “哎哟,老四叔,瞧您说的!那不是响应号召,搞集体生产嘛…挣工分,分…分红…” 她特意把“分红”两个字说得重了点。 毕竟,她男人瘫了,她又不能干窑厂的重活,合作社里那些相对轻便的活计,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分红?” 赵老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道:“分个屁红!你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 “那城里来的丫头片子,细皮嫩肉的,她懂个屁的种地?懂个啥山货?咱祖祖辈辈在这山上刨食儿,也没见谁种出什么好货!凭啥她一来,就能翻出天来?!” 赵二嫂被他喷了一脸唾沫,心里嫌恶得要死,脸上还得赔着笑。 是啊,凭啥呢? 赵老四的话有几分道理,那小丫头片子,看着是挺能折腾,可这山货… 真能种得那么好? 赵老四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 他嘴角一歪,朝着赵二嫂勾了勾手指头,“赵二嫂,看你是自家人,我才跟你透个底儿。” “那后山…有宝!” 赵二嫂眼睛亮了几分,“啥…啥宝?” “具体不知道,反正是值大钱的玩意儿!保不齐是以前土匪头子逃命时埋下的金疙瘩、金条! 赵二嫂听得心头发热,黄金玩意,老天爷啊,那得值多少钱? 她脑子里立刻闪过白面馍馍、新衣裳…… 甚至…甚至还能攒点私房钱,再养个身强体壮…小男人! “二嫂子,林铁山这个老狐狸和那个小丫头,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门儿清!” “他们就是打着种山货的幌子,在偷偷摸摸挖宝!” “你想想,他们偷偷挖出来的宝贝,卖了多少钱?那账本上能记吗?那分给你们的红,怕是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这番话,激起赵二嫂心底的贪欲。 对啊!凭啥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要真有宝贝,那也是长在红星村山上的,是大家的! “可…可是…” 第三十八章:莞莞,要赶我走? “可是…老四叔,这没凭没据的…” 赵二嫂也不傻,想捞好处,但也怕担风险。 赵老四也知道这婆娘精明着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故意在赵二嫂眼前晃了晃。 布包打开,里面是两张五市斤粮票,还有一块红艳艳的确良布头。 粮票、的确良布… 这料子,赵二嫂只在供销社柜台里见过,贵得要死! 这要是能做个衣服穿着,全村里的大小伙子都得被她迷死。 赵老四很满意她那副贪婪样子,像逗狗一样把东西往前递了递。 “瞅见没?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这点东西,就是你的!” 赵二嫂指尖都在颤抖,眼看就要碰到那粮票和花布了。 赵老四却猛地把手一缩。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去年夏天,你大半夜和赖麻子钻草垛子那这事儿,还记得吧!” 赵二嫂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就做了那么一回,竟然被赵老四看到了。 要是这事被捅了出来,治她一个乱搞男女关系,她怕不是要被浸猪笼…… “老…老四叔…” “别怕,只要你听话,替我盯死那边的动静,我不仅不会告发你,还会给你天大的好处!” 赵老四将布包塞进赵二嫂的手里,威胁要有,好处么,也得给! 赵二嫂咬着牙,好处都摆在面前,她不拿岂不是傻子!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后山规划田里,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先前移栽过去的葛根和金银花,长势良好。 后续试种的辣椒也都生根发芽。 原本还有所疑虑的村民们脸上有了笑模样,干得更起劲。 赵大丫领着妇女同志,将第一批少量收获的葛根,切片、摊晾在竹匾上。 冬日的阳光虽然不够烈,但胜在干燥。 冯俊杰抱着他的笔记本,一丝不苟地记录。 村里原来的会计老张头,年岁高,平日上下山,腿脚不便。 林铁山和温莞一合计,工分这块还是让老王头来记录,至于货物的数量,就让话少、心细的冯俊杰来做。 老王头走上前,瞧着冯俊杰清晰地数量,再瞧瞧自己账本记得一团乱麻。 他讪讪地拿出自己的写的给冯俊杰看。 冯俊杰推了推眼镜,二话不说,刷刷刷地,给老王头重新规整了格式。 姓名、日期、工分折算……清清楚楚。 老王头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连忙比着大拇指。 “可以啊,小伙子,赶明儿我就去村长那里推荐你,我觉得你比老张头更适合当我们合作社的会计!” 见冯俊杰都得到了重用,陈泽那边也坐不住了。 他主动向温莞请缨:“温莞同志,我想了想,相较于种地这一块,我更适合出去找销路。” 温莞想了想这话也没错,陈泽毕竟是大城市来的,人又稳重,如果能和林东野搭档一起出去谋销路。 最好不过了。 “好,我晚些时候同村长说一下这个事。” 视察完地里的活计,温莞又开始吩咐王强他们,将新选的菇棚赶紧搭好。 “这棚得再扎紧实点,冬天风大……” 她的计划,下一步要试试更稀有菌菇。 * 林铁山家。 谢骁背脊挺直地坐在窗边的炕上,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远超常人,体力也恢复了七八成。 他估摸着,最多两天,就能行动如常了。 院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院子里。 他敏感地感知到…… 那熟悉的节奏,是温莞。 他微微侧耳,贴着墙,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村长,第一批葛根收了,量不大但品相好。我想让陈泽和林东野一起去趟县里,提前摸摸门路,看看供销社或者别的单位能不能收,价格也好谈。” “嗯,是该跑跑了。东野路熟,陈泽么,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他俩搭伴去合适。” 得到村长肯定答复后,温莞本该离去,可……脚步却像被什么绊住了,愣在原地。 屋外静悄悄的。 温莞的嘴唇动了动,那句卡在嘴边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又迅速移开。 “村长,那个……” “谢骁”两个字在她舌尖滚了滚,最终咽下,变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指代。 “他,怎么样了?” 林铁山何等阅历,一眼就了然。 “他啊,伤口好得差不多了,能下地走动了。现在不用东野照顾,就是总一个人闷着,话不多。” 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现在院里没人,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了!” 温莞摇着头,带着刻意的疏离,“我就是来汇报工作的,合作社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对了,村长,他要是伤好了,就麻烦您安排他尽快离开吧。他身份特殊,留在村里……对大家都不好。” …… 屋内的谢骁,慢慢收回身子。 她想赶他走!连他的门都不愿进? 谢骁攥紧了拳头,站起身,几步走到门边,就要冲出去质问。 为什么?! 脑子里克制的弦将将崩断,他站在失控的边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带着记忆和经验,能将一切规划得严丝合缝,至少能护住他想护住的人。 可现实呢? 所有的一切都偏离轨道,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 夜深人静。 赵二嫂悄悄摸到了砖窑外,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工具,去撬那把新锁。 她今天刚跟赵老四汇报完,合作社的第一批货已经出来了。 没想到赵老四竟让她先偷点出来,让他“开开眼”。 眼看就要得手,突然,“啪嗒”一声脆响,一块小石头打在她脚边的地上! 赵二嫂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 她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模糊不清的鬼影。 赵二嫂瞬间想起了赵老四说的“山神”,吓得腿肚子一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吴伯等赵二嫂跑没影了,才慢慢走到跟前。 他蹲下身,看着储存的葛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精光。 与此同时,林东野忙完回家。 他走到那间小屋门口,照例要去看看那个“麻烦”的伤员怎么样了。 屋内漆黑一片,他推开个门缝,像完成任务一样,每日一问:“谢同志,今天还好吧?” 平日里,屋内会传来谢骁简短的回答:“没事。” 然后林东野就会顺手带上门,回自个屋睡觉。 可今天,问话像是石沉大海,久久没有回应。 林东野:??? 不对劲。 他眉头瞬间拧紧,凭借着对屋里陈设的熟悉,向床边挪进。 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常年别着根趁手的短棍。 “谢骁?” 第三十九章:两个爷们儿,吵什么吵 黑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身边响起。 “怎么,这么关心我?” 林东野本能防御,完全没察觉到谢骁是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 这家伙什么时候摸过来的?简直像鬼一样! “你他妈有病啊!大晚上装神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觉得,你每天这一问,挺多余。” “你!” 林东野气结,这家伙,总能三言两语挑起他的怒火。 要不是顾忌这家伙身上的伤,真想把他揪出去揍一顿! 他强压着火气,从牙缝里挤出话:“谢骁,你是军官又怎么样,伤好了就赶紧走,这里没人欢迎你!” 黑暗里,谢骁眉头蹙了一下,许久没说话,目光停留在林东野脸上,不知道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这种男人间的四目相对,让林东野别扭得要命。 他林东野,对男人可没那种意思! 就在林东野准备给他一巴掌的时候,谢骁冷冽的声音又响起来。 “没人欢迎?包括她?” “她?” 林东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一把揪住谢骁的衣领,眼神凶狠,“你他妈少打听温莞,她是我们红星村的人。!” 这个“她”除了是温莞,还能是谁?! 他早就疑心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从起初的隐瞒,到后来对他伤势地担心…… 温莞这个人,对谁都冷静疏离,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从不跟谁过分亲近。 可唯独对这个谢骁……不同! 这混蛋肯定认识她,而且关系不浅。 林东野此刻过激的反应,恰恰印证了谢骁心中的猜测。 “林东野,离她远点。”谢骁的声音沉了下去。 让她离温莞远点? 林东野都要气笑了,揪着衣领的手指收得更紧。 “谢骁,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对一个男人厌恶到骨子里。 “谢骁,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还没资格知道。” 这话让火药味浓烈起来,林东野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下一秒就要挥出去! 管他什么红三代、管他什么受重伤…… 他现在只知道了,这人傲慢的很,简直欠揍! “咳!咳咳!” 一声刻意地干咳猛地从院门口传来。 两人一冷一热,迅速分开。 林铁山披着件旧棉袄,眉头紧锁地站在门口。 这两人大男人,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较什么劲? 这架势,哪像两个爷们儿,倒像是…… “林东野,大半夜不睡觉,像什么话!给我滚回去睡觉!” “爹,我知道了。” 林东野满腔怒火被硬生生打断,憋得胸口发闷。 他狠狠瞪了谢骁一眼,来日方长,只要你还在红星村一天,就有落在我手上的时候! 走着瞧! 等林东野走远,林铁山才转向谢骁,语气缓和了些:“谢同志,你别跟那混小子一般见识。你伤没好透,晚上更该好好休息!” 谢骁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 这林铁山的身份,他自然清楚。 若非江首长那层过硬的关系,他当初也不会放心将温莞安置在红星村。 只是没想到,偏偏让她招惹上了这个林东野。 这林东野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她的性子……那过于满溢炽热的爱意,是负担。 “村长,这么晚了,您来有什么事情吗?”谢骁直接问道。 林铁山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从旧棉袄内袋里小心摸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压低嗓子递过去。 “谢同志,我按你交代的,私下给江首长去了信。” “这就是指名给你的回信。” 谢骁迅速撕开封口,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扫视一遍。 【“猎枭”第一阶段遭遇伏击,据点暴露,主犯逃脱!】 【据最新可靠情报分析,主犯私藏的情报极可能就藏在红星村周边!】 【命令:谢骁同志,就地隐姓埋名,秘密潜伏于红星村,务必查明情报下落,后续支援将秘密抵达。】 看完命令,谢骁的心猛地一沉。 这和他记忆里的“猎枭”任务,完全不一样了! 前世,这个代号“猎枭”的任务远没这么棘手。 那时候,他们行动干净利落,抓到几个头目及其接应者,缴获了所需的情报。 他记得清楚,在缴获的情报里,有一张模糊的坐标标记,指向“红星村后山”。 但当时主要头目已抓住,那标记并未引起重视,更没深挖。 可这一世? 他凭着前世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坐标,大胆调整了部署,亲自带一小队侦查。 结果……却遭遇了意外! 对方似乎早有防备,小队被伏击,他自己也身负重伤,拼死才突围出来。 结合这两世记忆,谢骁灵光一闪。 或许,前世抓到的头目并不是真正的“枭”。 那个被忽略的坐标,才是藏匿核心情报的真正地点。 …… “村长,看来,我还得在村里叨扰一阵子了。” 林铁山立刻明白,上头怕是又有新任务了。 这一夜,谢骁和林铁山商讨到了后半夜。 如何让谢骁这个外来者在村里不引人怀疑,成了最棘手的难题。 思来想去,林铁山最终决定。 对外就说谢骁是自己远房表侄,家里遭了灾,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他。 正好之前钱贵出事,村大夫位置空出来,林铁山顺势让谢骁顶替,对外只道谢骁以前跟老中医跑过腿,认得些草药。 “村大夫这活不难干,你是军校毕业,急救、包扎肯定手拿把掐。” “有了这个身份,你行动也方便些。村里人图个实在,有个能看病的就行,不会深究。” 谢骁点头应下,眉宇间的忧虑却并未尽散:“村长,身份有了,说辞也圆。只是,林东野那边……” 林铁山知道谢骁在担心什么。 “那混小子是头倔驴!要是知道你要留下,非得炸了不可!” “不过,我既然答应替你隐瞒,他那头倔驴自有我来收拾!眼下工作为重,容不得他胡闹!” 林铁山深知儿子的秉性,在大事面前,知道分寸。 “天快亮了,你先歇着。” 林铁山抓起外套,最后嘱咐道:“记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林铁山的表侄林骁,懂点医术。旁的,一概不知,一概不问。” 谢骁应下,屋内重归寂静。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章:我姐只会吼,吼得震天响 温莞在得知谢骁要在红星村住下来的消息,心里并没有多大波澜。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前尘旧事已经翻篇。 她现在的心思全在合作社上。 合作社的好消息接踵而至,先是林东野和陈泽带着第一批货打开销路。 成功签下县供销社的收购合同! 紧接着,地里大丰收,除了山货,连试种的辣椒都产量喜人。 山货价格方面,虽然供销社比之前“特供”时低了些,但胜在稳定、走的是光明正大的路子! 看着冯俊杰账本上那笔可观的预收款项,温莞心里踏实了大半。 “温技术员”的名头在红星村彻底响亮起来。 社员们见了她,打招呼都带着真心实意的尊重。 前世那个委曲求全的温莞,已成为过去式。 她再不是那个卑微的追光者,而是自己的太阳。 她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要名正言顺地把父亲和弟弟接出来,站在阳光下。 转眼间来到年末。 在卖完最后一批山货后,社员们开心地领到了钱。 天也越来越冷,他们也可以好好地过个年。 温莞这边也没停下来,她看着仓库里堆积的辣椒有了新的盘算上。 供销社对葛根、金银花这些山货很满意,但对新收上来的红辣椒,态度就显得有些平淡了。 “这辣椒是好,可咱县里人多的是人种辣椒,卖不出什么价钱。”林东野带回供销社采购员的原话,有点无奈。 直接卖鲜椒,这条路子走不通。 温莞想起,上一世随军时认识的川省嫂子教她做的辣椒酱,那种独特口感是赣区这边没有的。 她立刻召集了合作社里的妇女们,在知青点小院开了个小会。 “婶子们,姐妹们,供销社路子走鲜椒有点难,我这儿有个做辣酱的法子,做好了,说不定比鲜椒更赚钱!” “温技术员,这能行吗?做酱,费油又费盐的!万一做不好……” 李婶子平时是最支持温莞的,但现在也有点犹豫。 这年头,盐和油都是金贵东西。 “就是,费这么大劲,要是失败了,糟蹋东西可咋整?”另一个声音附和,带着点不信任。 说话的是赵二嫂,她穿上了的确良新衣,眼瞅要美美过个年,还瞎折腾什么。 赵大丫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莞妹子说行,我就跟她干!” 赵大丫这一嗓子,她剩下的妹妹也连连应和。 “我也跟着!” …… 会开完,只有赵大丫和她的三个妹妹报名。 算上温莞自己,满打满算也就五个人。 李婶子看着这冷清场面,脸上有点挂不住,想说点什么圆场。 温莞却干脆地一挥手,“够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大丫姐、二丫……你们留下,其他人散会!” 赵二嫂撇撇嘴,拉着旁边的人嘀咕:“看吧,我就说是不行,几个半大丫头,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飘进留下人的耳朵里。 赵大丫气得脸通红,她最恨别人看不起她和妹妹们。 她刚准备张嘴骂回去,却被温莞轻轻按住了手臂。 “赵二嫂!”温莞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亮。 那些原本要走出门的人,纷纷回头。 “赵二嫂!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麻烦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赵二嫂嘴一瘪,哪里还敢再说一遍?! “我…我说啥了?我啥也没说!你听岔了吧?” “听岔了?”温莞轻笑一声。 “那赵二嫂子,好走,不送!等我们这‘半大丫头’把辣酱卖出了好价钱的时候,您可千万、别眼红!” 温莞不再看她,随手关上院门。 “砰”的一声,门在赵二嫂眼前关上。 赵二嫂僵在原地,活了小半辈子,她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她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拿捏起来了。 温莞,你等着!今天这羞辱,我记下了! 关上门,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呸!什么东西!” 赵大丫觉得不解气,对着门板方向又啐了一口:“莞妹子,你刚才那话,真是戳她心窝子上了! “就是就是!” 赵四丫小脸红扑扑,满是崇拜,“我姐只会吼,吼得震天响人家也不怕!” “不像温姐姐你几句话,轻飘飘的,就把赵二婶子噎得跟个哑巴葫芦似的,太厉害了!” 温莞失笑,揉了揉赵四丫扎着小辫的脑袋。 这丫头,年纪和温煦一般大,可比温煦活泼多了。 “好了,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咱们抓紧时间,做辣椒酱,我算了时间,年前正好可以销出去。” “对!干活!让那起子眼皮子浅的好好看看,咱们‘半大丫头’的本事!” 温莞早就和村长通过气,在小院里支起了从村里借来的两口大铁锅,旁边堆着几大筐新鲜辣椒,和其他材料。 温莞分配完任务,她们几个撸起袖子,就要准备干活。 “温莞……” 就在这时,苏婷从屋内挪了过来,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能不能…也加入你们?” “我洗瓶子,切辣椒…都行的…” 赵大丫眼神里有点意外,苏婷之前做的那档子事,让她对她没有多少好感。 不过这事,最终还是得听温莞的。 温莞的目光落在苏婷身上,这段时间,她确实看到了苏婷的变化。 她的心思已经不在林东野身上…… “苏婷,你想来,是真心想加入我们?做辣椒刚起步,活儿多,而且不能保证一定赚钱。” 苏婷像是怕温莞拒绝,急切地点点头。 “我是真心的,我不在乎赚不赚钱,我就是…想像你一样,证明自己,我也能把一件事做好!” 温莞沉默了几秒。 她现在需要人手,给苏婷一个机会,也是给她们添一份力。 “行!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踏实做事。以后,你就跟着大丫姐,听她安排。” “哎!谢谢!” 苏婷脸上瞬间有了光彩,忙跑到赵大丫身边,有点手足无措地站着。 “大丫姐,我…我该干啥?” 赵大丫虽然心里还有点疙瘩,但温莞发了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朝旁边一堆辣椒,“喏,那边堆着的辣椒,先挑拣一遍,烂的的都挑出来扔掉,剩下好的放盆里。” 苏婷得了任务,立刻蹲下身子,认真挑拣。 温莞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转身和赵大丫研究起方子来。 赣区人自家也会做辣椒酱,但比起川味的霸道,总感觉少了点滋味。 温莞和赵大丫琢磨着,怎么在本地做法的基础上,调出更合赣区口味的特色来。 没几天工夫,第一批辣椒酱新鲜出炉了。 第四十一章:嘶哈嘶哈,辣死你!(求票) 坛子打开,浓香瞬间炸开,直往人鼻子里钻! 红油裹着辣椒碎,看着就让人口水直冒。 “老天爷!这味儿…” “香!太香了!比我以前做的都要香的多!” 赵大丫没想到,只是按照温莞的方子微调,做出来的味道简直天差地别。 温莞用小勺挑了一点出来,嘴角露出满意的笑。 “成了!就是这个味儿!” “快!尝尝!” 赵大丫迫不及待地找来个窝头,用干净筷子挑了一坨辣酱抹上去。 “嘶——哈!”一口咬下去,赵大丫被辣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一种从未尝过的,鲜香辣味! 不似赣区这边辣的单调,这个辣椒酱后味还带着回甘。 “好吃!太好吃了!” 赵四丫也跟着吃,小嘴辣得通红,却舍不得停,“温姐姐,这酱…神仙吃了都得说好!” 温莞自己也尝了一口,感受着那熟悉又更胜一筹的滋味,心中有了底。 红星村的山货已经打出了一点名气,她准备将这个辣酱也取名为“红星辣酱”,趁着年前,去县城找找销路,打响第一波名声。 说干就干! 温莞抱着一个小陶罐,轻快地往村长家走。 她得去跟村长说说去县城推销辣酱的事,顺便也让他尝尝鲜。 走到半道,正巧遇到王强。 王强对于自家老娘拒绝温莞的事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温知青,我……是想跟你道个歉,我娘她……” 温莞一看他那样子就明白了,她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做辣椒酱这事儿,不像种山货已经有了成功经验,李婶子有顾虑太正常了。 “没事的,王强同志,你不需要道歉。” 被温莞这么一说,王强更显得羞愧了。 “温知青,您那里还缺人吗?只要你不嫌弃我是个男人,我也可以帮你……” “不用了,我那边人手够了,第一批辣椒酱也已经做好了,等后续出货,我拿一些给你尝尝。” 话语间,王强才发现温莞手中的罐子。 他使劲嗅了嗅,隐约闻到一股让人食欲大开的辛香。 他不自觉的分泌口水,由衷的佩服:“温知青,你可真厉害!” 温莞摇了摇头,刚准备走,王强却突然朝着她身后扯着嗓子:“林大夫,我正找你呢,我爹今个走半道摔了一跤,腿疼的厉害,您跟我搁家里去看看?” 温莞不用回头,就知道谢骁定然站在他的身后。 她抱着陶罐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她只对王强说:“王叔受伤了?那你快带林大夫去看看吧,别耽误了。” 说完,她抱着宝贝罐子,头也不回地朝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谢骁站在几步开外,刚从王强的喊声中回过神。 他这些天,也听说温莞在操心辣椒滞销的事。 此刻,看着温莞怀里那个不起眼的陶罐,他立刻就明白了。 她想到法子,做辣椒酱! 只不过,她带着辣椒酱去村长家做什么? 温莞抱着小陶罐走进村长家院子,正碰上林铁山和林东野在堂屋吃午饭,简单的玉米糊糊配咸菜。 “村长。” 温莞打着招呼,把陶罐放在桌上,“你们快尝尝,我新做的辣椒酱,我给它取名“红星辣椒酱”,我想年前自己跑趟县城,给这辣酱也打开销路。” 林铁山眼睛一亮,放下筷子:“还是温丫头脑子活络,这辣椒酱,不管是副食品店,还有那些厂子的食堂,都能试试!” 林东野一听温莞要自己去县城,立马坐不住了。 平时合作社跑销路的是都是他和陈泽,怎么这一次温莞不带上他? “温莞,县城我熟,找门路也方便,我带你去。” 温莞特意没提林东野,就是不想两人再单独行动。 最近合作社越办越好,那些没有加入的村民也开始挑事,明里暗里编排她和林东野的的闲话。 她两世为人,不想再陷入无谓的感情纠葛,更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用麻烦了,我打算直接去找供销社的杨主任,上回他对咱的山货挺认可。跑销路这事儿,我自己能应付。” 林东野脸色也沉下来:“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同志,县城人多眼杂……”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温莞现在总是避着他? 难道是…… 他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下意识攥紧拳头。 “咳!” 林铁山重重咳了一声。 这傻小子,到现在还没明白,人家温丫头那点保持距离的心思。 “依我看,这样吧!让陈泽和冯俊杰跟温莞一块儿去。陈泽路熟,冯俊杰呢,数学好,带着账本,帮温丫头算算钱。” 他转向林东野,“至于你,林东野,老实在家待着,陪我!” 温莞的拒绝已经让林东野憋闷,现在他爹还火上浇油,直接把他排除在外。 他是哪里不如陈泽,还是哪里不如冯俊杰了?! 他气得从罐子里到倒出大半碗辣椒酱,狠狠塞进嘴里。 一口、两口…… 凶猛的辣味在口腔炸开,火烧火燎,直冲天灵盖! 林东野额头冒汗,可心里那股憋屈劲儿反倒是找到了出口,痛快! “爹,我都听您的!不过……” 他辣红了嘴,死死盯着温莞的陶罐。 “温莞,你这罐辣酱得留下!我跟我爹就着它下饭!” 温莞一愣,心里不情愿。 这第一批成品,算不上多,加上这罐也一共也就点,她自己都舍不得吃。 她想拒绝,但看着林东野那副“你不给我就闹”的执拗样子。 温莞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一罐辣酱而已,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纠缠,耽误正事。 她压下心头那点不情愿,“行,那就先这样,你们慢用。” 说完,她起身就走,心里只想着赶紧去找陈泽和冯俊杰商量去县里的事。 身后,隐约还传来林东野被辣得抽气的“嘶哈”声。 温莞:辣死你! 第四十二章:这关系,可亲热得很呐! 天微微亮,温莞他们就搭上了去县城的拖拉机。 车斗里码着个大竹筐,里面是提前备好的第一批辣椒酱,用洗净的罐头瓶分装着,封口严实。 陈泽领着他们,直奔县供销社的采购科。 他们找到之前对接的杨主任,只可惜供销社主要收农副产品,对加工品兴趣不大。 不过,杨主任是个实在人,听说是他们自己搞的产品,态度很和善。 他用筷子尖蘸了点尝尝,眼睛一亮:“嚯!这味儿正,香!比副食品厂做的强多了!” 他咂摸着嘴,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啊,来得真巧!我媳妇就在隔壁纺织厂后勤部管采购,昨天还在跟我叨叨,说今年厂里过年福利发点啥新鲜实惠的。” “我看你们这个辣椒酱就很不错!我这就带你们过去问问!” 得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温莞几人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到了纺织厂后勤部,他们见到了杨主任的爱人。 杨大嫂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一听是自家男人推荐的,二话不说也尝了尝。 “嗯!果然好吃,香辣够劲,用料实在!” “我们厂工们都爱吃辣,这样,厂里过年福利,先定个……两百瓶!” “你看,这价格方面?” 杨大嫂看向三人中最高个的陈泽,等着报价。 陈泽张了张嘴,非常自然地转向了身边的温莞。 几乎是同时,冯俊杰也推了推眼镜转头看向温莞身上。 这微妙的眼神交汇,让杨主任夫妻俩愣了一下。 原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才是主事人。 温莞:“杨大嫂,非常感谢您对我们产品的认可!两百瓶这个量,我们能保证供应。至于价格……” “您看,三毛钱一瓶,行吗?” “三毛?”杨大嫂挑了挑眉,看向杨主任。 杨主任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味道,价格好,贵一丢丢也正常。 “这个价格我看行,这味儿比市面上卖的都强。” 杨大嫂也是个爽快人,大手一挥:“行!三毛就三毛!只要东西好,就这么定了!” 三毛一瓶! 冯俊杰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这价格可比他预想的高了不少。 不仅有得赚,还赚不少! 事情敲定,当下就在办公室签了个订购条子,趁着这个空档,温莞从竹筐里拿出剩下的辣椒酱,双手递给杨主任夫妻。 “杨主任、杨大嫂,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二位了!要不是主任您的引荐,加上嫂子慧眼识珠,我们这山沟沟里的东西,哪有机会进纺织厂!” “这几瓶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不是啥值钱东西,请您二位,还有办公室的同志们尝尝鲜,多提提宝贵意见。” 这番话说得既诚恳又漂亮。 杨主任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姑娘会办事! 让他们拿的自在,买的舒服。 “小温同志,你太客气了!你们村合作社搞得好,东西硬气,我们帮忙牵个线也是应该的嘛!” 杨大嫂也笑着点头,“行,那我们就尝尝,顺便帮你们宣传宣传!” 这一送,不仅送出了人情,更让杨主任夫妻对温莞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回村的路上,陈泽他们开心的嘴角上扬。 温莞心里也踏实不少,不仅是因为辣椒酱销售成功。 更重要的是,她踏出了红星村,结识到了县里的人脉……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先飞回了红星村。 等温莞他们回去,村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赵大丫挤在最前面,伸长了脖子喊着:“回来了?咋样?卖出去没?” “嗯,卖出去了。那些辣椒酱,被县纺织厂相中了,一口气定了两百瓶!” “两百瓶…那得多少钱啊……” “天哪,纺织厂都定啦?温知青,真有本事!” “早知道这样,俺们就跟温知青一起干了。” …… 在一片夸赞声中,有几个嘴馋的迫不及待想尝尝她们的酱。 “温知青,还有剩的不?让俺们也尝尝这稀罕玩意啥味儿呗?” 温莞带着歉意,指着空筐:“真对不住各位叔伯婶子,这头一批熬的,一瓶没剩。下一批也都被厂里预定了,我们得先紧着订单来。” 这话浇灭了那些馋嘴村民的心思,他们都在猜测这宝贝辣酱到底有多好吃…… 一时间,这辣椒酱成了红星村最稀罕的宝贝。 就在这热闹的当口,林东野端着他自己的大海碗出现了。 碗里是最普通的杂粮糊糊,但碗边却堆着小山似的辣椒酱! 那浓烈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引得众人猛咽口水。 林东野带着几分炫耀,找了个显眼的石墩子坐下。 “吸溜”一声,明明被辣得龇牙咧嘴,却偏偏要做出享受无比的样子。 “香!真香!” 有人忍不住喊:“这就是温技术员她们做的辣椒酱?咋就你有?你们……” 话没说完,赵二嫂窜了出来,语气酸溜溜地拔高了声音。 “哎哟喂!这不明摆着嘛,贪墨集体财产!用我们大家伙种出来的辣椒,做的人情……啧啧啧,这两人的关系,可真是‘亲热’得很呐!” 赵二嫂眼红她们赚钱,更记着那天受的憋屈。 此时不上点眼药,更待何时! 此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场面,也安静不少。 大多村民都露出看热闹的表情。 林东野和温知青那点“事”,大家面上不说,私底下可传得有鼻子有眼。 猫冬么,没啥农活干,人吃饱了闲着,最爱干的就是嚼舌根。 第四十三章:把这份心意,给了另一个男人 人群中,赵大丫第一个炸了,像护崽的母鸡一样冲到温莞前面。 “赵二家的!你放什么狗臭屁!什么叫贪墨?眼红病犯了吧你!” “睁大你那王八眼儿看看!所有的辣椒、油盐酱醋,那都是莞妹子自掏腰包买的。” “不信?我现在就把账本摔你脸上,你敢不敢看?!” 赵四丫也站出来,绷着小脸,学着温莞那股子冷静劲儿。 “温姐姐自己的钱,做自己的酱,乐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赵二嫂被这姐妹俩怼得脸红,叉着腰跳脚:“哟哟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们俩丫头片子怕不是也知道什么奸情吧!” 她话没说完,旁边“哐当”一声巨响! 林东野气得把碗砸在石磨盘上,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干。 赵二嫂吓得“妈呀”一声,躲到人堆里,嘴里还不饶人,“哎哟!打人啦!这是被我戳中心事,要杀人灭口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够了!” 温莞一步挡在林东野身前,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怒意。 林东野这家伙,最近怎么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动手?打人? 不就正好中了赵二嫂下怀! 今天本是个高兴地日子,偏偏有不长眼的人搅了她的好心情。 赵二嫂,今天惹到她了! 温莞一步步走到人群中央,站在赵二嫂面前。 赵二嫂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咽了咽口水,瞧着那张白皙的小脸,喉咙发紧。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感觉眼里裹着刀? “赵二嫂,说话要讲证据,泼脏水也得看看地方!” “我们红星村,不是你兴风作浪、搅混水的地方!” 温莞抬手一指冯俊杰:“冯俊杰同志,我购买辣椒、油盐酱醋的票据,是不是都贴在账本后面?” “是!一笔不落!”冯俊杰斩钉截铁的回答着。 “关于这头批辣椒酱的本钱,全是温莞同志掏的腰包,按理来说,东西就该归她!” 温莞唇角冷冷一勾:“赵二嫂,听见了吗?” “既然是我的东西,我愿意给林东野、林西野、林北野,都是我的自由!” 你——” “管、不、着!” 她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村民,这里不乏有背后嚼她舌根的人。 正好借这个机会,今天就把话挑明了。 “乡亲们,我温莞虽然来红星村时间不长,可我是真心实意,想带大伙儿一起往前奔!偏偏有些人,不想着怎么出力,只会在背后嚼舌根、泼脏水!”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 “赵二嫂,从今儿起,就不是我们合作社的人了!往后,谁再敢编排污蔑,破坏我们合作社的团结……立刻开除,我们合作社,容不下这种只会窝里斗的蛀虫!” 一句开除,让在场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合作社眼看着能挣钱了,谁不想往里钻?被踢出去还得了? 赵二嫂脑子嗡嗡的。 开除?她被开除了?! 她才刚赚了点钱,和隔壁村冯鳏夫勾搭上。 这这这死丫头,就要给他开除?她哪来这么大权力! “温莞!你一个技术员,凭啥开除社员?!村长?村长呢?快给我评评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刚赶来的林铁山。 “凭啥?就凭她是咱合作社顶顶要紧的技术员!没有她,就没有合作社!”林铁山怒怼道。 “温技术员的话,就是合作社的决定!也是我这个村长的决定!” 这话一出,彻底堵死了赵二嫂的后路。 林铁山冷眼瞧着赵二嫂,心中已打定主意。 就算今天温莞不开除她,他林铁山也绝不会让她再留在合作社半步。 林铁山:“赵二家的!你真当我们都是瞎子聋子不成?别以为你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没有人知道了!” 赵二嫂彻底傻了,村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知道她和赵老四那点事儿了?!还是她和冯鳏夫…… 赵二嫂捂着脸,生怕再闹下去只会更丢人,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 她一走,众人更是唏嘘不已。 “呸!活该!” “就是!温技术员多好的人,带着咱们干活,她倒好,还敢泼脏水!” “啧啧,村长刚才那话……你们听见没?见不得人的勾当?该不会是……” 林铁山看着议论纷纷的村民,索性一嗓子,来个敲山震虎。 “大家伙儿都瞧见了!不管是山货的事儿、还是辣酱的事情,温技术员的本事,你们心里都该清楚!” “往后,合作社的事,都听温技术员的安排!谁有意见,趁早说!不服管的,绝不强留!” 这一番话,将温莞在村里的地位,再次拔高。 在场的人,再无人敢吱声。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赵二嫂! 温莞站在林铁山身边,视线不自觉投向牛棚的方向。 差不多,是时候了! 天色渐暗,村口的人群各回各家。 王强眼尖,瞥见角落里的谢骁,几步跑了过去,脸上堆满感激的笑。 “林大夫,可巧碰见您了!上次你给我爹瞧的脚,今儿个他就能下地溜达了,真不知该怎么谢您!” “不要客气,王叔就是寻常扭伤,养着就好,不算什么。” 谢骁语气淡淡的,无意地扫过人群散去的方向,又落回王强身上,像是随口一问。 “对了,王强兄弟,温技术员那新熬的辣椒酱,有没有给你?听说你也是第一批种山货的队员。” 王强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没呢!我虽然是第一批队员,但最开始,都是东野哥和温技术员挑头干的。” 他像是想起什么,凑近了些,语气带着点羡慕。 “他俩啊,一个管技术、一个管销路,配合得好,关系也亲近。温技术员私底下给东野哥尝尝,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嘛……” “关系亲近、自然不过……” 王强这几句话,狠狠扎进谢骁耳朵里。 所以,他那日看到的就是真的? 温莞宝贝似的捧着那个小陶罐……竟是第一时间、亲手送给了林东野?! 心底没来由地一阵酸涩,漫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 记忆中那个双眼亮晶晶的、捧着酱,向自己邀功的女孩…… “阿骁,你尝尝!我试了好多次,这次味道最好,都给你留着呢!” 见他尝了,她眼睛更亮,脸颊红扑扑的,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你喜欢吃,我就给你多做些!你出任务都带着!” 那时候,她为了这点心意,手上烫出泡也不吭声,做出来的每一罐辣酱都视若珍宝,只留给他一个人。 可现在? 她却如此轻易地,把这份心意,给了另一个男人…… “林大夫?林大夫?”王强见他眼神发直,担忧地提高了声音。 谢骁回过神来,仓促地扯动嘴角:“……嗯,王叔没事就好,我先回了。” 他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卫生所走去。 风刮起,凉意渐起。 谢骁经过知青点门口,一股辣椒香气,从院门钻出来。 这味道,太熟悉了! 熟悉到……他死都不会认错! 第四十四章:看着她和林东野关系亲近? 疑惑,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谢骁推开了知青点那扇虚掩的院门。 “吱呀——” 小院里空荡荡的,只有温莞一个人。 她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简易的灶台前,做着最后收尾工作。 那专注的侧影,都与他记忆深处的画面重叠。 “莞……温同志。”谢骁的声音有些发干。 听见声音的刹那,温莞呼吸顿住,随即镇定下来,反问:“林大夫?有事?” 这声疏离的称呼像根细刺,扎进他心口。 谢骁往前挪了几步:“这酱……你做的?” “嗯。” “味道很特别。” 特别到和上一世相差无几。 温莞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潜伏在村里,平日向来低调,从不会这样突兀地闯进知青点,更不会对着一罐辣椒酱追问不休。 “林大夫对辣椒酱也这么有研究?” 谢骁强压许久的情绪开始不稳,这些日子的酸涩、不甘再也按捺不住。 “研究?”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温莞整个人笼罩其中。 “……温莞,这酱的方子你怎么会?是谁教你的?” 温莞:???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女声:“是谁来了?” 苏婷僵在门框,手里还端着个红牡丹搪瓷盆,她不过是出门一趟,前后不过一刻钟…… 这不是村里的林大夫,他怎么会出在这里? 瞧这两人独处的气氛,怎么都透着这么诡异? 谢骁猛地转头,眼里的火还没压下去,看到门口的苏婷时,眉头拧得更紧。 苏婷冷不丁对上他这眼神,吓得她一个哆嗦,忙结结巴巴地解释。 “我、我刚刚……去大丫姐那里拿东西回来,我……” 温莞趁机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和谢骁的距离,语气尽量自然。 “搪瓷盆拿回来了?没事,林大夫来问问辣椒酱的事。” 苏婷这才把陶瓷盆放下,指尖还在发颤。 这哪是来问酱啊? 这林大夫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架势。 谢骁没理苏婷,目光又盯回温莞身上,语气硬得像石头:“你还没回答我。” 温莞捏紧了衣角,谢骁他……不是不爱吃辣吗? 怎么突然对自己的辣椒酱如此上心? “林大夫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这是我们合作社赚钱的方子,凭什么要告诉你?” 谢骁表情沉了下去,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她说得对,以他现在这个假身份,确实没有资格明目张胆的问这些。 可那股淡淡的陈皮香,分明就是…… “这味道,我闻过。” 温莞心里咯噔一下,捏着衣角的手更紧了。 “在哪闻过?” 谢骁喉结滚了滚,那些回忆突然撞进脑子里。 “……忘了。” 温莞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忘了? 她心底冷笑一下。 “天下的辣椒酱,味道还能差到哪去?林大夫想多了。” “是吗?” 谢骁突然逼近一步,灼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畔,“可我记得,辣椒酱里加的陈皮, 这法子,寻常人家可不会用。” 温莞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藏不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陈皮?! 这是当年军嫂子趴在她耳边说的私房话,他连酱都没吃过一口,怎么可能知道?! 苏婷在旁边听得直咋舌,这哪是说辣椒酱,这俩人分明是在打哑谜! 她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半步,想悄悄溜回屋,又怕动静太大惹祸。 “林大夫对做酱倒是门清。” 温莞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要不要我跟村长说说,让你也入合作社?” 谢骁的脸彻底黑了。 入合作社?看着她和林东野关系亲近? 他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口时,突然停住脚步,背对着她丢下一句:“这酱,少给那家伙吃。” 温莞一愣,随即气笑了。 那家伙,说的是林东野? 他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吃多少酱? 等人走了,苏婷赶紧光上门,才小声道:“林大夫……这话啥意思啊?” 温莞没说话,只是怔然的望着院门出神。 她想起那时她刚随军,听说谢骁吃不惯当地饭菜,总觉得寡淡,于是她缠着隔壁嫂子学做这辣椒酱。 隔壁嫂子是四川人,捏着她的手教她选辣椒、晒陈皮,还趴在她耳边笑:“丫头记住,男人的心啊,先得抓住他的胃。” 她信了。 她一个从小不吃辣的人,硬是守在灶台前,被辣椒呛得眼泪直流,才熬好第一罐酱。 那天谢骁回来得晚,她红着脸把罐子递过去,他顺手接了,只含糊地说了句“手艺不错”。 就这么一句,让她心里甜滋滋的,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总算做对了件能让他高兴的事。 直到第二天,她去给他送衣服,才在营房后的垃圾堆里看到那个熟悉的红罐子。 罐子被摔破,里面的辣椒酱混着污泥,碎的得一塌糊涂。 站岗的小兵见了她,挠着头说漏了嘴:“嫂子,首长说这酱太辣,一大早就让人扔了……” 后面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瓶子碎了一地,连带她的心也破碎成渣。 原来他当面收下的客气,不过是懒得推脱的敷衍。 她视若珍宝的心意,在他眼里,竟连垃圾都不如。 “你、你咋哭了?” 苏婷的声音突然响起。 温莞猛地抬手,才发现眼角湿了。 她赶紧用袖子擦掉,扯出个生硬的笑:“没哭,刚刚被辣椒熏的。” 谢骁走出知青点,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 刚才,他差点就问出口了。 “你为什么会做这个辣椒酱?” “你为什么只送给林东野?”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冷风掠过耳畔,不远处传来林东野的笑声。 “爹,温莞听到这消息肯定开心!” 谢骁的脚步顿住,眼底的寒意更浓了。 第四十五章:嘘,先别声张 谢骁侧身,隐在角落的阴影里,远远望过去。 只见林铁山带着林东野,一前一后走进知青点的小院。 又是他? 谢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在村里的每分每秒都像被无形的网裹着,憋得他喘不过气。 这段时间任务没进展,上面也没音讯,他就像枚被遗忘的棋子,悬在这陌生的棋盘上,进退两难。 院子里,温莞也听到了动静,“村长,林东野,你们怎么来了?” 林铁山没直接回答,目光扫过旁边局促不安的苏婷。 清了清嗓子,脸上是惯常的严肃:“苏婷丫头,正好你在。去趟王强家,告诉他爹,晚点到大队部来一趟,我有事找他。” ”好……我这就去。” 苏婷本就害怕林东野,听到村长吩咐,立刻应了声,小跑着就出了院门。 看着苏婷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铁山才缓了缓心神,道出此行的目的。 “温丫头,你前些时候让我打听的事儿,有信儿了。” “村长…您是说…?” 温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错过村长任何一个表情。 自从跟供销社签了订单,她就拜托村长,悄悄打听周边,有没有哪个村或者哪个农村,能把下放的人员征用起来。 林铁山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打听到了,隔着两座山的柳树沟大队,就有这么回事!” “他们大队去年冬天,遭了冻灾,果树苗子冻死一大片。” “偏巧,他们那牛棚里,关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听说以前是省城农科所的专家,专搞果树的!” “柳树沟的大队长是个胆大心细的,就打了报告上去,说现在果树遭灾,急需技术指导,请求把他征用出来,戴罪立功。” 温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面…批了?” “批了!” 林铁山用力点头,“听说那老头儿真有本事,带着人嫁接补苗,硬是救活了不少果树。现在柳树沟对他看管都松泛了些,跟着大家一起上工、下工,饭也能吃饱了。” 这个消息对温莞来说犹如及时雨,有了先例,她总算能少些顾虑…… 林铁山看穿了她的心思:“丫头,我懂你的想法。你爹…唉,这路子,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话锋一转,他语气变得谨慎,“但是,得有个过硬的名头!柳树沟那是碰上了天灾,急需技术救命。” “咱们红星村,合作社现在干得红红火火,葛根、金银花、香菇都挺好,突然说要征用牛棚里的人…这由头,不够硬啊!” 温莞深吸一口气,说出了盘算已久的想法。 “村长,我想过了。咱们合作社光有这些山货还不够,我想做高价山货!” “优选更那些品相好、稀罕的,做成特供,专门供给县里机关单位。” “这路子,需要懂行的人操持,怎么选品、怎么定价、怎么打通关节,我爸行商多年……没人比他更清楚!” “我想以合作社的名义,就说我们需要他的经验,来为集体创造更大的价值,接受监督改造!” “这……”林铁山犹豫着。 还不等林铁山发话,林东野眼睛发亮,当即肯定下来:“我看行!” 他站到温莞身边,高大的身形带着支持。 “温莞这想法好!特供山货利润高,有温叔帮忙管控,咱们合作社肯定会越做越强。” 林铁山蹙起眉头,“虽然用合作社的名义是能掩人耳目,可你跟你爹的关系……” “爹!” 林东野立刻打断他,“柳树沟有先例,我们为啥不能试试?只要操作得当,温叔能帮村里挣钱,那就是大功一件!再说了,有咱照着,能出啥岔子?" 他看向温莞,眼神肯定。 “温莞,我支持你!这事儿要是成了,对你、对合作社、对咱全村都好!” 温莞心头感激,那点子孤勇仿佛找到了支撑。 林铁山看着儿子一脸维护的样子,烦躁地摆摆手,语气沉重:“这事儿……急不得,容我再想想!眼下,先别声张!” “东野,跟我回去!” 林东野还想说句宽心的话,可老爹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剐过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刚走出知青点院门没多远,林铁山就刹住脚步,脸沉得像锅底。 “东野!你小子昏了头了!” “爹,我咋就昏头了?这事儿确实可行啊......” “可行?” 林铁山四下看了看,瞧着身边没人,才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脑门。 “你光瞅着柳树沟那点光,就看不见咱脚底下是万丈悬崖?!” “温丫头现在是啥处境?供销社的订单签了,辣椒酱成了,她是风光!可你睁眼看看,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她?眼红的、嫉妒的、等着揪她小辫子的,能少了?!” “要是这时候,她被人扒出来,她是大资本家温明华的女儿,你想想会咋样?” 林铁山想起今天的风波,语气更急:“今天刚蹦出来个赵二嫂,明天呢?” “你再想想之前的孙红梅,以前她就举报过温莞是资本家小姐,虽说没掀起大浪,但保不齐有人记着呢!” “这节骨眼上,你还要把温明华弄到合作社来?要是被人联想起来,再捅到上面去……东野,你告诉爹,这对温莞来说,是不是要她的命?!” 林东野被老爹的话惊到,后背冒起一层冷汗。 他光顾帮温莞的忙,竟把这最关键的一层给忘了! 他爹说得对,太对了! 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温莞还满怀期待...... “爹,是我想得太简单。” “这风险……太大了,这事绝对不能再提了!” 林铁山看他终于转过弯来,脸色稍缓。 “你啊,知道厉害就好。” “这事儿,必须死死按住,半点风声都不能漏。至于温莞那儿…… 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帮那丫头一把? 可眼下这光景,实在行不通! “那丫头的心思,爹明白。但这拒绝的话,还是得有人去说。” 林东野对上父亲的眼神,立刻明白。 这事儿是他鼓噪起来的,自然也该由他去收尾。 他想到温莞那期待的眼神……该怎么跟她说? 他烦躁地一把抓乱了头发,生平第一次觉得,要去戳破别人的希望,比挨顿揍还难受。 第四十六章:莞莞,这里……不方便 林东野没跟他爹回家。 他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又绕回了知青点。 温莞屋里还亮着灯,她应该还没睡。 他蹲在墙外老树的黑影里,手指抠着粗糙的树皮,脑子里乱糟糟的。 怎么开口?怎么才能既掐灭她的希望,又不让她彻底心寒? “沙沙……”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林东野回头,眉头立马拧成了疙瘩。 是谢骁? 他站起身,语气排斥,“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晃悠什么?” 谢骁站在几步开外,身形挺拔,同样没什么好脸色。 他无视林东野的质问,目光扫过那屋子,又落回林东野身上。 “你又蹲在这儿想干什么?” “关你屁事!” “喂!我让你在村里……潜伏下来,已经是看在我爹的份上!温莞的事,你少管!” 谢骁眼神沉得厉害,最后化作一种决绝。 这林东野,有什么资格,让他离莞莞远一点? “她,我管定了!” 林东野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汗毛都炸了起来:“你他妈……” “你他妈……” 还没等他把脏字骂出声,谢骁一手掐住他后颈,把他拖进不远处的草棚后面。 逼仄的角落里,勉强照亮两张紧绷的脸。 谢骁靠在棚边,一字一顿,宣示着主权。 “温莞,她是我未婚妻。” 林东野先是一愣,紧接着从喉咙里挤出嗤笑。 “未婚妻?呵!谢骁,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她要是你未婚妻,你会让她一个人跑到红星村这穷乡僻壤来?” “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等我把任务了结,我会跟她解释清楚一切!带她离开这里!” “误会?带她走?” 林东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预料到这两人或许有什么牵扯,但从未想过会是这种…… “谢骁,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我是不清楚你们那些弯弯绕,可我看得真真儿的!温莞,她不是那种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人!” 温莞的心,根本就没完全放在他身上。 这种狂妄自大的家伙,怎么配得上她? 草棚后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野狗的乱叫。 谢骁声音带了几分凝重:“莞莞…她会理解我的。我现在做的事,就是清除她身边所有的威胁!” 林东野对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简直气笑了。 “放你娘的狗屁!” “理解?理解什么?” “理解你让她一个人扛着资本家小姐的名头,在村里提心吊胆?理解你让她对着牛棚里的爹只能装不认识?还是理解你在这里执行任务,对她视若无睹?” 林东野毫不退缩,指着谢骁的鼻子骂:“你清除的是哪门子威胁?我看你才是最大的威胁!” “你懂什么!这任务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不仅是我,连莞莞都会被卷进去!” “那你倒是说说,等你任务完成,她还愿意不愿意听你那所谓的解释?赵二嫂今天闹那出你没看见?她要是真出点啥事儿,你那狗屁任务能换她一条命?” “我……” “你什么你!” 林东野步步紧逼:“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未婚妻,可她在这儿吃苦受罪的时候,你在哪?” “我林东野是没啥本事,但我能让她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 “不像你,总一个劲说为她好,其实只会躲在暗处说大话!” 谢骁心脏像是被话狠狠捅了一刀,尖锐地抽痛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隐忍,是在为温莞清除障碍,是在保护她。 可林东野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的自欺欺人。 是啊…… 他总说任务完成就跟她解释,可她在这儿受的苦、担的惊,他一点都没替她分担。 林东野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哼一声:“没话说了?少拿任务当挡箭牌!连眼前的人都护不住周全,扯什么狗屁将来?” 谢骁垂抬起头,看向林东野,眼底没了之前的冷漠,多了几分灼热。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坚持的这条路,是不是真的错了。 他一直以为在为她铺路,却不知,自己早已和她越走越远。 归根结底,他和还是和上一世一样自负。 ……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打开。 昏黄的光从门里漏出来,温莞一直在等。 她看出村长的迟疑,更知道以林东野的性子,绝不会让答案等到天亮。 只是,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怎么会是谢骁? “是你?” 谢骁站在门外,风卷起他的衣角,也吹散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莞莞,是我。” 那声过分亲昵的“莞莞”,让温莞眉头蹙得更紧。 她没说话,身体却侧移,更牢固地挡在门口。 谢骁被她反应刺了一下,但此刻他顾不得这些了。 他必须和她谈谈,立刻! “莞莞,我们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不方便。” 温莞冷冷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对他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和你之间,有什么话需要避开人,深更半夜单独谈?” 谢骁心一横,“是关于我们的事!还有……你父亲的事!” “刚才,我遇到了林东野,是他让我来转告你的。” 温莞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们之间的事? 还有……父亲的事?! 林东野和谢骁?一个像冰一个似火,什么时候两个人好的,可以心平气和地传话了? 林东野这家伙……他自己没长嘴吗?为什么偏偏要让谢骁来?! 一股子不好的预感,从心底蔓延上来。 温莞警惕地探出半个脑袋,扫视着门外。 “外面没人。” 谢骁说。 温莞确认四周安全,才拉开门,回头对谢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他跟上。 屋内一片寂静,苏婷早已熟睡。 温莞引着谢骁,穿过屋子,在后院掀开一块石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下去。” 她先踩着简陋的木梯往下走。 谢骁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他刚在窖底站稳脚跟,温莞就把石板盖了回去。 “嚓——” 一声轻响,温莞擦亮火柴,点燃了油灯。 昏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片空间,这是个地窖,堆满了陶罐,里面全是酿好的辣椒酱。 这味道…… 第四十七章:什么前世今生? “这里是我藏辣椒的地方,除了我身边亲近的人,没外人知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谢骁真切地望着她,才恍然惊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对了。 “刚才,林东野告诉我,你想要将你父亲调出来的事情,他和村长商量过了,暂时不行。”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温莞感到一阵失落。 她皱起眉头,看向谢骁,“林东野为什么让你来告诉我这个?” 在她看来,这件事是她和红星村之间的事,和谢骁没有关系,林东野怎么会让他来传递这个消息? 谢骁也明白自己的出现有些突兀,但林东野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 他心里积压了太多话,没有办法再隐忍下去。 林东野算准了他要来找温莞,便让他顺便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和她说清楚。 谢骁知道,林东野是想让他做这个坏人,但他不在乎了。 “我刚才碰到了林东野,他让我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温莞:??? 就是这么巧合? 她了解的林东野,虽然性子直爽,但在大事上向来谨慎,怎么会把这么关键的消息随便托付给谢骁?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另一边,刚回到家的林东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里七上八下。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谢骁和他说的那一番话。 什么未婚妻,都是狗屁! 依他这段时间对温莞的了解,这姑娘岂是几句话就能哄走的? 至于泼冷水的任务……就交给谢骁吧! “顺便?” 温莞挑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信,“林东野会这么‘顺便’?他就没说别的?” 油灯的光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谢骁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坦诚道:“他说,让我把其中的利害跟你讲清楚。你父亲的身份敏感,现在风口上,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利害我清楚。” “可我爸和弟弟在牛棚里多待一天,就要多受一天苦。” 让她眼睁睁看着亲人在众人奚落下讨日子,这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谢骁沉默了。 他理解温莞的担忧,可林东野的话也没错,现在就明目张胆的将他们调出来,无疑给那些有心之人递刀子。 “再等等!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 “你?谢骁,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林大夫’。一个外来的大夫,能做什么?” 谢骁的眼神暗了暗,却没有反驳。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尴尬,很多事情无能为力。 但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眼睁睁看着温莞独自承受这一切。 “莞莞,不管我是谁,我都不会让你和你父亲出事。” 这一声“莞莞”,再次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谢骁,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已经退婚了? 为什么还要一次次闯入她的生活? 油灯的火苗突然窜高,映得他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浪。 “莞莞,我不想退婚。” “你说什么?” 温莞声音发颤,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土墙上,激起一阵灰尘。 “谢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骁逼近一步,目光灼灼:“莞莞,我从未想过退婚!你交给江首长的婚书,根本没有送回谢家,一直……藏在我这里。”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未婚妻。” “你……”温莞彻底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是心里有人?为何还要来纠缠? “谢骁,我已经成全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纠缠不休?” “成全?” 谢骁不明所以:“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成全?” 他的话像一团乱麻,狠狠砸进温莞脑子里,把她重生以来好不容易理清的头绪又搅得天翻地覆! 那照片上那个女人,他的青梅竹马沈明月,那个与他家世相当的完美伴侣…… “沈明月!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她? “沈明月?!” 谢骁脱口而出这个名字,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神里全是困惑。 “莞莞,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心里什么时候装着她了?” “我对她从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在我眼里,她不过是只是世交家的女儿!” 温莞被他斩钉截铁的否定说懵了,她盯着谢骁的眼睛,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 可那双眼睛里,只有急于澄清的急切,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只属于她的灼热。 “你……” 没有男女之情?只是世交的女儿? 那前世那张被他珍藏的照片算什么?照片背后那行字又算什么?! 那些可都是她亲眼所见, 一个更残酷的念头浮现,或许……他是后来才爱上沈明月的? 那些曾经尘封的记忆翻涌上来,清晰得让她窒息。 他的书房永远对她紧闭,他的目光永远吝于在她身上停留。 …… 谢骁,这一世,我拨乱反正,怎么你反倒纠缠不休了呢? “莞莞,退婚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自以为是,以为推开你是保护你,我……” “够了,谢骁!” 温莞打断他的解释,眼底最后一丝波动彻底熄灭。 “你和沈明月什么关系,有什么理由,都与我无关!” “在我这里,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结束了!无论你手里还留着什么,那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结束?” 这两个字狠狠刺中了谢骁的心脏,前世失去她的恐慌瞬间冲垮理智! “不!不可能结束!” 谢骁猛地踏前一大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莞莞,我谢骁认定了你,就绝不放手!” 他伸出手想碰她,却在看到眼底的戒备时,硬生生攥拳停在半空。 他咬紧牙关,这一次他不再掩饰,要将积压两世的情感宣泄出来。 “不管前世、这一世、下一世……你都只能是我的妻!” 空气死寂。 温莞惊呆了,他在说什么…… 前世今生? 第四十八章:争风吃醋献殷勤 这些字眼,让温莞浑身发冷。 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他知道了什么?还是,他也……? 想到这里,温莞后退一大步,脊背撞在木梯上,也顾不得疼,只想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什么你的妻?什么生生世世?收起你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谢骁看着她煞白的小脸,悬在半空的手迟迟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莞莞……” “别过来!”温莞厉声喝止。 她紧紧抓住木梯,强撑着镇定:“谢骁,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决定!” “我跟你,早就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爬出地窖,慌乱的逃回房内。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她将门后的木头插销紧紧插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虚脱一般,滑坐到地上。 “温莞?”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苏婷揉着眼睛坐起来,被动静惊醒了。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到温莞瘫坐在门后,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没事,不小心绊了一下。吵醒你了?快睡吧。” 温莞回到床铺,将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苏婷看着她明显不对劲的样子,欲言又止,心里充满了疑惑。 与此同时,谢骁也从地窖走了出来。 他看着黑暗的房间,呼吸凝滞。 莞莞,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不然你不会突然提出退婚,不会对我和沈明月有那么深的误会。 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听我解释,为什么要把我推得更远? * “慢点放,别摔了!” 腊月的北风跟刀子似,温莞裹紧了身上的棉袄,指挥着陈泽和赵大丫把最后一筐辣椒酱搬上拖拉机。 经过这几日的发酵,纺织厂定好的两百瓶辣椒酱也做好了。 他们依次将打包好的辣椒酱放在车斗里,外面还加垫了秸秆堆,生怕震裂了。 “李师傅,这天儿路滑,可得慢着点。” 温莞给拖拉机师傅递了两个热馍馍,算是雇车费用外的额外心意。 李师傅笑着藏在怀里:“谢谢温技术员,你们待会坐稳了,千万别摔着。” 正说着,两道身影踩着积雪咯吱咯吱过来了。 谢骁和林东野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村口,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你们怎么来了?” 林东野声音闷闷的:“雪天路险,我不放心你们几个人去。” “我们这么多人呢 ——” “多些人,更安全。” 谢骁硬邦邦地截断她的话,目光扫过车斗。 这拖拉机是社里最大的,除了车上的三个人,再加上他们两个也绰绰有余。 温莞还想反驳,赵大丫悄悄拉了拉她的胳膊:“让他们跟着吧,咱们带着这么多辣酱,多两个男人,总归安全点。” 陈泽也点头:“是啊,多个人总没错。” 温莞没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家伙爬上车斗。 车斗里挤了五个人,赵大丫挨着温莞坐,陈泽和靠着栏杆,林东野和谢骁则挤在车头旁边。 拖拉机 “突突突” 地发动起来。 风从缝隙钻进来,刮得人脸颊发麻,温莞忍不住缩成一团。 刚要抬手捋头发,一条军绿色的围巾落在肩头,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围上。” 谢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是冷硬的语气,还没等温莞反应,已经转身坐回去,假装看风景。 温莞捏着围巾边缘,抿了抿唇。 她悄悄抬眼,只见林东野气鼓鼓的瞪了谢骁一眼,作势就要脱下自己的外套。 这动作来得又急又猛,棉袄扣子 “嘣” 地崩开一颗,笔直往温莞那边飞去。 “你干什么?” 谢骁质问道。 林东野暗咬着后槽牙,捡回扣子。 要不是顾忌着温莞他们在场,他非得把谢骁拉下车理论理论不可! 什么执行任务?狗屁!明明就是借着由头,跑来跟温莞献殷勤! 早上他刚收拾利索,准备和温莞一块儿去县里,人还没出门呢,就被谢骁给堵在了家门口。 这家伙说什么有新情报,必须立刻去县里,非让他带着一起去县里不可。 迫于老爹的压力,他只能忍气吞声答应。 结果现在上了车,这家伙倒好,眼睛倒跟黏在温莞身上似的,这会儿更是直接把自己的围巾给了人! 哪有半点执行任务的样子? “怎么?只许你给温莞送围巾,我给她披件衣服怎么了?” 林东野回怼着。 这话一出,车斗里瞬间安静了。 赵大丫和陈泽对视一眼,谁都看得出这俩人之间不对劲。 温莞捏着那条军绿色围巾,放回谢骁手上,又故意和他拉开距离。 “还给你,我不冷。” 林东野在旁边嗤笑一声,扬着下巴:“听见没?人家不冷!” 赵大丫眼见气氛尴尬,赶紧打圆场:“李师傅,咱们还有多久到县城?” “快了快了,过了前面那道梁就到。” 林东野冷哼一声,谁都没有再开口。 到了县城,谢骁第一个下车,只丢下一句“一小时后,纺织厂门口集合”,便消失在街角。 至于其余人,都奔着纺织厂去,在那里,杨大嫂早就在门口等着。 一见温莞,杨大嫂脸上笑开了花。 “温丫头,可算来了!你们那辣椒酱味儿太正了,我把你给的几瓶分给同事尝,个个都说好!食堂大师傅发话了,开春儿还跟你们订!” 温莞谢过杨大嫂,递上准备好的山货:“杨大嫂,这是我们红星村合作社自己种的山货,品相还行,给您尝尝鲜,也算提前拜个早年了。” 杨大嫂接过一看,那香菇饱满厚实,比供销社柜台上摆的还好上几分。 “哎哟!这也是你们种的?” 赵大丫立刻凑上前,一脸自豪:“那可不!都是我们莞妹子带着大伙儿种出来的!” 杨大嫂啧啧称奇,拍着温莞的手:“你这丫头,真是厉害啊!” 她痛快地收了礼,带着人验货、点钱,临了还多塞给温莞两张糖果票:“快过年了,拿着,买点糖甜甜嘴儿,讨个好彩头!” 收完货,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密实了。 林东野靠在拖拉机旁,焦躁地朝着路口望。 说好一个小时后纺织厂集合,这都过了一个半个钟了,谢骁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雪片簌簌地落在林东野肩头,他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谢骁那家伙“执行任务”的架势……看着还真不像是装的。 第四十九章:危机四伏(求票) “要不我去找找他?” 林东野不放心的问。 温莞刚要应声,就见街口拐角处,谢骁正大步走来。 脸上没了来时的冷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杀之气,连脚下的步子都比来时快了半分。 “你怎么才来?” 林东野迎上去,压低声音:“有什么事情吗?” 谢骁没接话,眼神扫过众人,才哑着嗓子开口:“路上耽搁了。人齐了?那就快走,雪大了不好走!” 话音未落,他率先跳上拖拉机后斗,催促道:“李师傅,开车!尽量快些!” 拖拉机“突突突”地叫起来,喷着黑烟,往红星村的方向驶去。 谢骁紧挨着车斗外侧坐着,背脊绷紧。 就在刚才,他好不容易和上级联系到,却让他得到一个震惊的情报。 敌特在红星村后山的秘密据点,因合作社开垦活动被迫转移,但代号“枭”的核心情报很可能还藏在后山某处! 上级已紧急派兵增援,命令他原地待命,首要任务是保护合作社负责人,提防敌特的报复。 这合作社负责人,除了村长林铁山,就只剩下温莞了! 林铁山是老兵出身,在村里相对安全,可温莞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地去了县城…… 在他得知这个情报后,他立刻将自己情况用紧急渠道传回去。 希望这一路无事,能平安回村。 雪渐渐大了,拖拉机速度慢了下来。 前方是一个急弯,路两边是陡坡和枯败的灌木丛。 军人特有的警觉让谢骁察觉出不对劲,下意识把温莞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小心弯道!注意两边!” 话音未落! “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响,惊落树梢的积雪。 “有伏击,趴下!”谢骁的吼声和枪声同时响起! 车斗里瞬间乱成一团。 “趴下!都趴下!” 开车的李师傅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踩刹车。 拖拉机晃得东倒西歪,谢骁反应极快,一把将温莞按在底板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别动。” 温莞猝不及防被按倒,顷刻间被男人身上带有的气息覆盖。 她抬头望去,在一片白雾中,对上他清晰到能数清睫毛数量的眉眼,深邃又凝重。 就在这关键之际,“轰隆”一声巨响。 一块巨石被人从陡坡上推下来,正好滚落在拖拉机前方,彻底堵死了去路。 两个蒙着半张脸的男人从灌木丛跳出来,手里端着土枪,正是之前在村里出现的生面孔! 他们眼神凶狠,枪口对准车斗。 其中个子矮的男人先开口:“大哥,斗里两个妞呢!到底哪个是正主儿?” 高个大哥眯眼扫视车斗里趴着的人群,恶狠狠地说:“管他娘哪个!反正总有一个是,都杀了!” 谢骁身上并无武器,赤手空拳面对两支土枪,根本没有活路…… 不能就此等死,他侧身望着的林东野。 “你护着她们,我来应付。” “你疯了?他们有枪!” 林东野也红了眼,手已经按在了后腰别着的短棍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此时不搏,只能等死。 两个蒙面人狞笑着靠近车斗边缘,枪口抬起,眼看就要扣下扳机。 谢骁乍然从车斗弹射而起! 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目标直指离他最近的矮个子敌特。 他左手格开枪管,右手成爪,扣住矮个子持枪的手腕,用尽力气反向一掰! “咔嚓!” 骨头错位的脆响,矮个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土枪脱手,掉在雪地里。 “找死!”高个男见小弟受伤,连忙调转枪口想要补射。 与此同时,林东野怒吼一声,抽出短棍,砸向高个子的脑袋。 枪响了! 但林东野那一棍让高个子身体一歪,子弹射中谢骁的左臂,溅起鲜血。 “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子弹乱飞,胡乱地打在拖拉机的铁皮车身。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给了车上人机会,他们全部跳下车,四散寻找掩体。 在这混乱中,刺鼻的柴油味扑面而来。 温莞一眼看到油箱正往外冒油,她灵光一现,没有丝毫犹豫,擦亮火柴,丢进车斗的秸秆捆里。 干燥的秸秆遇火即燃,瞬间燃到油箱上。 “呼啦——!!!” 火焰疯狂燃烧,眨眼间形成一道的火墙,将两个敌特硬生生逼退了好几步! “咳咳!妈的!” 高个敌特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 矮个子本就手腕剧痛,更是被这大火吓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困顿时,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出现。 “不许动!举起手来!” “缴枪不杀!” 两个敌特分子大惊失色,立刻掉头逃跑,但面对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包围,根本无路可逃! 几声短促的枪响后,两人被干净利落地制伏,按倒在雪地里。 “安全了!团长!”周小柱摘下单帽,大步朝谢骁奔来。 可看清谢骁左臂的伤,他脸上的喜色猛地僵住,“团长!您受伤了?!” 看到周小柱,谢骁紧绷的神经一松,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 “谢骁!”温莞看着他染红半边棉袄的,才知道他受伤了。 “别动他!” 周小柱抢着上前,刚想查看伤口,却被谢骁抬手按住。 “莞莞,他们都没事吧……” “没有……我们都没事!你别说话了,你流了好多血……” 不远处,赵大丫瘫坐在雪地里,浑身抖个不停,这位村里有名的“赵大胆”,这回是真吓破胆了。 而她身边的陈泽,也半天没缓过神,算是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生死时速。 林东野相比于他们倒显得镇定多了,他喘着粗气,刚才那搏命一棍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额头上也挂了彩。 “林东野,你没受伤吧?”谢骁问。 “老子能有啥事?就这两头烂蒜,还能伤着老子?笑话!管好你自己吧!流这么多血,逞什么能!” 他嘴上说得硬气,可那按在腰侧的手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温莞又急又气:“林东野!都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你那腰……” 第五十章:嫂子,这些都是团长藏得秘密。 林东野立刻打断她,“我腰好着呢!” “就是刚才使猛了劲儿,有点酸!谢骁你赶紧闭嘴歇着,流那么多血还操闲心!” 谢骁目光回到温莞身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无力地闭上眼。 “谢骁!谢骁?” “团长!” 周小柱也急了,立刻招呼旁边的战士,“快,担架!把团长抬走,去县医院!” 几个战士动作麻利地抬起昏迷的谢骁,迅速朝不远处的军用卡车跑去。 “哎!还有他!” 周小柱指了指脸色也不大好看的林东野,“这位同志也受伤了,一块儿带走检查!” 林东野:??? “别犟!这是命令!” 周小柱跟久了谢骁,连着他的语气也学的八成像。 林东野还想嘴硬两句“老子没事”,但两个战士已经架起他的胳膊,半扶半拽地把他往卡车方向拖去。 “喂!你们轻点!老子自己能走!” 剩下的战士开始组织温莞、赵大丫他们回村。 “各位老乡,已经安全了,敌人已经被抓了。我们护送你们回红星村,都上车吧。” 温莞看着谢骁被抬走的方向,脚步沉重地跟着大家往另一辆车走。 刚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喊。 “嫂子!嫂子!等等!” 周小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额头上全是汗。 “嫂子?” 赵大丫和陈泽他们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周小柱跑到温莞面前,喘着粗气说:“团长那边有人照顾,您放心!我是特意赶回来送你们回村!” “团长他……他要是醒了,第一句话肯定问您安全没!我得亲自把你送到村里,回头好跟他汇报啊!不然他得急死!您不知道,团长他……” “周小柱同志!你别乱叫!也别乱说!” 被温莞这么一斥,周小柱下意识捂住了嘴,殷勤地帮温莞拉开车门:“行行行,我不说了!温莞同志,快上车吧,我送你回村!” 温莞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爬上了车。 赵大丫也紧跟着她坐到了旁边。 车子启动,只有引擎的轰鸣。 赵大丫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温莞。 “莞妹子,…刚才那个小兵,他……他咋叫你‘嫂子’啊?还有,他怎么喊林大夫叫团长。你俩……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啊?” “没有的事!你别听小周同志瞎说。” 赵大丫见她神色凝重,不像害羞,倒像是真担心着什么,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林大夫,不不谢团长……伤得可真不轻……” 这话戳中了温莞的心事,她脑子里都是谢骁被血浸透的样子,还有他拼命保护自己的样子…… 卡车一路颠簸,终于回到了红星村。 军队突袭后山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林铁山和赵四丫他们早早等在村口,一脸焦急。 一看到卡车停下,几个小的立刻冲了过来,围着赵大丫七嘴八舌地问:“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们了!” “听说有枪战?真的假的?” 赵大丫安抚着几个毛丫头,佯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冯俊杰这边也走到陈泽身边:“队长,没事吧。” 陈泽清了清嗓子:“还好,有惊无险。” 林铁山围着温莞,上下打量:“温丫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刚放下心,却又得知谢骁受伤昏迷去了县医院,连林东野也被带走,刚松开的眉头又死死拧成了疙瘩。 “啥?谢同志中枪了?!东野也受伤了?” “不行,我得马上去县医院看看!东野那孩子倔,疼死也不会吭一声,身边没个家里人不行…” 他说着,转身就要跟着部队的车走。 “我得去县医院看看!温丫头,你……” “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谢同志他……” 温莞心里乱糟糟的,刚才周小柱那声“嫂子”还在耳边回响。 去县医院?去看谢骁? “村长,我就不去了。军方的同志已经接手了,有组织照顾,他会没事的。” 县医院肯定有最好的救治,就算自己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除了添乱,又能改变什么? 更重要的是……等他伤好了,任务结束,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行,那你先回知青点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看看东野和谢同志。” 周小柱也要跟着部队的车返城,临走前,他看见温莞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 他走过去敬了个礼:“温莞同志,那我也先回去了,团长那边离不开人。” 温莞点点头,“辛苦你了,小周同志。” 周小柱转身要走,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转过头,语气是少有的郑重。 “温莞同志!有些话,团长他……他打死也不会说,但我今天必须告诉您,不然我憋得慌!” 温莞被他这架势弄得一愣,茫然无措。 “您知道在羊城,收拾您养妹一家,以及您和家人能平安落脚红星村,这些其实都是我们团长在背后一手安排的。” 温莞的眼睛倏地睁大了,这些不都是江首长安排的吗? 怎么会是…… “还有,当初您从羊城来赣区,火车那么远,您以为是运气好一路平安?那是团长他特意请了假,换了便装一路跟着!夜里他就守在车厢连接处,生怕您出一点岔子!” “当时在火车上,有人对您泼热水,团长急得眼睛都红了,差点就要冲过去!可他又怕让你知道,影响到您!” “您是不知道……” “团长他偷偷藏着您一张小照片,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训练累了就看一眼,受伤了疼得厉害也看……” “别说了!” 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心口发堵。 谢骁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不说一个字? 他把自己当什么?一个需要他背负的责任?还是,他真的…… 温莞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眼眶发热,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其他人发觉。 周小柱看她肩膀发颤,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温同志心里也是有团长的。 “温莞同志,我不知道您当初为什么要跟团长退婚,但他……他是真的喜欢你!他这人,就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宁可自己扛着,也绝不肯给您添一丝麻烦。” “说半句让您为难的话!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我敢打包票,他要是醒了,最想看到的人,肯定是您啊!” 第五十一章:我是谢骁的未婚妻 温莞原本也是个洒脱性子,是因为前世的种种才将她消磨成个拧拧巴巴的人。 这一次,她不想再这样拧巴了。 “周小柱同志,我跟你一起去县城。” “真…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您……” 他想说“您心里有团长”,但又怕说多错多,硬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幻想着,等团长醒来看到温同志,肯定会开心,说不定还会拍着他的肩膀夸一句 “周小柱,你真棒!”。 他揣着满肚子的盼头,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开了。 等团长伤好了,跟温同志把话说开,就办婚礼,肯定热热闹闹的。 到时候他得当证婚人,胸前别着朵大红花,站在最前面…… 来到县城医院,林铁山率先走了下来。 “温丫头,我要先去看东野,你这边?” “村长,谢骁伤重,我先随着小周同志去他那边,至于林东野那边,我稍晚一点过去。” 温莞随着周小柱直奔谢骁所在的病房。 刚到门口,就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军医撞了个正着。 她胸牌上写着:江曼。 江曼看到周小柱,气不打一处来:“小周!你跑哪去了?谢团长现在情况不太好!” 周小柱脸都白了:“江军医,我…我去接温同志了!团长他怎么了?” 温同志? 江曼一看到温莞那张脸,脸色立马变了,她认得温莞,或者说,是看过谢骁藏起来的那张照片。 “伤口处理还算及时,但左臂枪伤太深,失血过多,加上天寒地冻…引发了高烧!用了药,但烧退得不理想。” 她说话时,眼神却落在温莞身上,“现在需要的是专业护理,不是无关人员的打扰。” 温莞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 但那又怎样? 她要看进去看谢骁,谁也阻拦不了。 “周同志,情况我了解了。让我进去,我有办法帮他退烧。” “你有办法?” 江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踮着脚尖,有点拽拽的。 “这里是医院,谢团长的伤情由我们专业军医负责。你懂什么退烧?别添乱了!” “江军医!温同志她…她不一样!团长他……” 周小柱想劝劝这个江军医,可她却根本听不进去。 “周小柱!你是军人,要对领导的安全负责!谁知道外面带进来的东西干不干净?” 江曼意有所指,目光如刀般刮过温莞。 周小柱心里急死了,可是面对着两个女人,却啥也说不出来。 他算是第一次知道女人难缠了。 对于这个江军医对谢骁的占有欲,温莞挺吃惊的。 上一世,抛开那张照片不提,谢骁身边从来干干净净,别说亲近的女同志,就连跟妇联主任说话都透着疏离。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大概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跟所谓的 “情敌” 对上。 江军医见温莞不说话,以为她心虚,往前又逼了半步:“无关紧要的人,赶紧走吧!” “江军医,我想你弄错了,我不是‘无关人员’。” “哦?这位女同志,那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谢骁的未婚妻。” 江曼:??? 走廊的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未婚妻?呵!谢骁不是早就退婚了!” 周小柱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想开口却被温莞一个眼神制止。 “退婚?谁告诉你的?是谢骁亲口对你说的?还是谢家长辈跟你提过?我作为当事人,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 江曼被问得一噎,她的消息来源于他爸,他爸明明说了这女人将退婚书归还了。 可是……谢家上下,或是谢骁本人,从没在公开场合提过 “退婚” 二字。 温莞看着她慌乱的眼神,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谢骁说过,他从没有对外公布他们退婚的消息,这女人既然能知道,还姓江…… “江军医,干涉病人的家属探视,这恐怕就超出你的职权范围了吧?我现在,以谢骁同志未婚妻的身份,要求立刻进去探视他!” 江曼被温莞的咄咄逼人,搞得下不来台。 真是!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看着斯斯文文的,嘴巴怎么那么会说? 她是出了名的炮筒子,这女人怎么比她还厉害! 她之前缠着父亲打探这女人的来历,老头子只含糊带过,说对方是自愿退婚…… 可现在这副情况,这女人明明不死心,还对谢骁还是纠缠不清! “你……!”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脚步声逐渐逼近。 “怎么回事?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在两名警卫员的陪同下,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面容刚毅,自带上位者的气势。 周小柱如见救星,立刻立正敬礼:“崔师长好!” 江曼也慌忙收敛情绪,敬礼:“师长!” 崔振邦是谢骁的直系领导,听到谢骁受伤的消息,赶紧赶了过来。 这一次任务,虽说最开始因为谢骁的原因伏击失败。 但也阴差阳错,随着谢骁深入探查,他才得以一举歼灭“枭”,缴获最关键情报。 他目光掠过江曼,直接落在温莞身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眼前这位…… 周小柱眼巴巴守着的,便是谢骁藏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 “你便是温莞?” 早在谢骁刚潜伏到红星村时,就已经把温莞的来历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过。 谢骁费心将她安置在红星村,本意是护她周全,没成想自己反倒被她救了性命。 她带着村民开辟后山致富,偏偏惊动了敌特老巢…… 这一连串弄巧成拙,倒像是早就注定一般。 “崔师长好,我是温莞,谢骁受伤,我想进去看看他。” “既然是看望,为什么堵在门口?” 周小柱抓住机会,上前报告:“报告师长!是江军医不让温同志进去!说她是‘无关人员’!可温同志她是……” 崔师长抬手,制止了周小柱后面的话。 “江军医,这是什么情况?解释一下。” 江曼也没想到会惊动崔师长,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报告师长!谢团长高烧未退,我担心探视会带来不必要的干扰……” “干扰?温同志怎么能算干扰?” “哪条军规规定,家属探视伤员需要主治医生批准了?还是说,你比条例还大?” 江曼瘪了瘪嘴,不敢回答。 崔师长不再看她,抬手推开门:“小温同志,进去看看吧。” 第五十二章:一路滑到紧抿的薄唇…… 病房里,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谢骁躺在那里,脸色烧得泛红,连呼吸都带着喘息。 “团长……” 周小柱走上前,嘴一瘪:“温同志,来看你了。” 温莞走到床边,手悬在半空,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崔师长、周小柱他们都还在身后看着。 “谢骁……” 她指尖刚准备收回,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 混沌中,谢骁听见熟悉的声音,哑着嗓子低唤:“莞莞……” 这两个字像带着钩子,一下子就勾落了某人的心弦。 “谢骁,我来了。” 病房门口,崔振邦将周小柱喊出来,“这里交给温同志就好,我晚一点再来看他。” 周小柱慢慢退出来,路过江曼身边时,故意挺直了腰板。 门关上,病房里安静下来。 谢骁烧得又睡了过去,攥着她的手却没松劲。 温莞听见脚步声远去,朝门口问:“周小柱,现在外面就你一个人吗?” “对呢,崔师长、江军医他们都走了,这会儿就我在这儿呢!” 既然没其他人,那就好办了。 “那你帮我把好门,我给谢骁擦擦降温,这段时间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行吗?” “当然行!有我周小柱,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温莞见周小柱应得干脆,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准备进入空间,取些灵泉水给谢骁喝。 可是,她手还被某人攥着,那力道还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温莞无奈,只能用另一只手在他手背拍了拍:“谢骁,你松开些。” 许是这话起了作用,谢骁的手指松动了。 温莞抽回手,意念一动,整个人进入空间,取了些灵泉水出来。 她打开瓶盖,一点一点的将水渡进他嘴里。 “谢骁,喝点水。” 谢骁很是听话,小口小口地吞咽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他呼吸就平稳了不少,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些。 温莞心里踏实了,准备打些水圆自己的谎,刚一离开,手腕却又被他抓住。 这次他没用力,只是虚虚地圈着,像是怕她跑了似的。 “别走……” 不知何时,谢骁睁开眼睛,眼尾还泛着红,“再陪我一会儿……” 往日里那个雷厉风行的谢团长,此刻倒像个需要人哄的孩子。 温莞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没了办法,放柔了声音解释:“不走,我就是去打点水,马上回来。” 谢骁乖乖地松开了手,眨巴眨巴眼睛,又慢慢闭上。 温莞瞧着他这反差极大的模样,只当是发烧烧的。 她转身倒了些温水,把毛巾浸得温热的,拧干了给他擦脸。 毛巾掠过他眉眼、鼻梁、一路滑到紧抿的薄唇…… “唔” 的一声,谢骁睫毛颤了颤,这次倒是像真的清醒过来。 “莞莞?” 他看着她,喉间滚出一声轻咳,“咳……你怎么在这里?” 温莞望着他清醒的双眸,悬着的心总算彻底落了地。 “你刚刚发烧了,好在现在已经退下来,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周小柱进来,他一直守在外面担心你呢。” 说着,她朝门外喊了声:“周小柱,进来吧。” 周小柱“哎”了一声,推门进来时还有些别扭,嘴里嘟囔着:“放心!门口我守的好好地,连个母苍蝇都飞不进来!” “咦,温同志!团长他…?” 一进来,周小柱就看见团长清明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顿时有些心虚,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团长,我严格遵守温莞同志指令,替你们守好最后一道门。” 谢骁:…… 温莞:??? 幸好前世经常和周小柱打交道,温莞倒也知道他咋咋呼呼的性子。 “周小柱,你们团长烧退了,人也清醒了,接下来你照顾吧。” 温莞将毛巾转交给周小柱,转身出了门。 “团长……” 周小柱捧着毛巾,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要不我再给您擦擦?” “滚!” 周小柱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却忍不住又开口:“您这精神头一看就好多了!真是奇了,温同志一来,您这烧说退就退了,比江军医开的那些药管用多了…” “对了!您是没瞧见,温莞同志听到您高烧,那个担心劲儿。” “江军医不让温同志进来,她站在门口怒怼江军医,说她是您的未婚妻,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看您!” “她……真的这么说了?” 谢骁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但左臂的痛,让他闷哼一声又跌回床上。 “那当然是真的!我周小柱对天发誓!” 周小柱拍着胸脯,急于表功,“崔师长当时也在旁边,温同志那股家属气势,一点儿没怵!以我多年单身的经验来看,温同志心里绝对有您!” 谢骁被一阵狂喜淹没,耳朵里回荡着……她竟当众承认了?! 方才烧得昏沉时没抓住的细节,此刻被一一补上…… 他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又很快掩去,只低声斥道:“多嘴。” 与此同时,温莞推开林东野病房的门。 只见林东野半靠在床头,精神头不错,只是他的腰,被硬质的固定带捆着,整个人显得有些僵硬。 “你感觉怎么样?” 林东野自诩红星村最优秀青年,现在却裹得跟个粽子一样,心里正烦闷着。 “多大点事儿啊!就打斗的时候扭了下腰,这帮医生小题大做,非把我弄成这样!” 他洒脱地摆摆手,但牵扯到腰,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痛、真他他他他娘的痛! 温莞无奈地看着他:“都这样了还嘴硬,医生怎么说?” “真没事儿!” 林铁山提着暖水瓶走进来,正好听见儿子那句“真没事儿”。 “你小子,还嘴硬呢!” 林铁山“咚”的一声把暖水瓶往地上一放,瞪着林东野,“医生都说了,腰椎有点错位,得固定好了静养!再不老实,落下毛病有你哭的!” 林东野被老爹当众揭穿,脸上有点挂不住,尤其温莞还在旁边看着。 他反驳:“爹!哪有那么严重!就是扭了一下,躺两天就好了!我现在这样子,憋屈死了!” 他试图挺腰证明自己,结果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林铁山看他疼得脸都抽抽了还嘴硬,气得想给他一巴掌。 “你就作吧!我看你是嫌伤得轻!” 温莞看着这对父子斗嘴,心里那点担忧倒是被冲淡了些。 她适时开口打圆场:“林东野,你就好好听医生的话!合作社还等着你跑销路呢,你不好好养着,耽误的可是大家的事。” 温莞这话在理,这合作社没他可不行! 他刚想咧嘴笑,表示自己肯定不耽误事,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第五十三章:好像挖出来个啥东西! 他爹是和温莞一道来的,可她磨蹭这么久才过来? 一定是去先看那家伙了! 林东野笑意僵住,声音变得有点酸溜溜:“你刚才是不是去看他了?那家伙…… 伤得怎么样?” “谢骁伤得重些,左臂中枪失血,我去的时候还在发高烧。” 哼,让他逞英雄! 林东野眼神闪了闪,再开口时,别过脸:“那他……总归、死不了吧?” 林铁山忍不住了,“怎么说话呢!你小子皮糙肉厚就扭个腰,人家那可是枪伤!” 林东野自然不希望谢骁出事,可一想到那家伙做的糟心事,实在抹不下面子关心他。 “我问问都不行啊!我跟他好歹也是一起受的伤!” 温莞明白他那点小心思。 这个林东野,平时看着挺稳重能干的一个人,怎么在谢骁的事情上就这么……孩子气? 她没戳破,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细细说了:“我走的时候,他已经退烧了,身边有人守着,现在最需要静养。” 她瞥了瞥他,又刻意强调了“静养”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知道了,知道了,静养!我也静养!你们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林铁山看他那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王八蛋还撵起人来了?” 他抬手作势又要打。 温莞赶紧拦住:“村长,算了,他伤着。” 她转向林东野,语气认真:“林东野,你好好养伤,合作社的事暂时不用操心,有我和大丫他们顶着。” 这话本是安慰,但听在林东野耳朵里,却成了“合作社没你也能行”。 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刚想说什么,病房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老王头,他也顾不上病房里的气氛,急吼吼叫着:“村长!东野!温同志也在啊…出事了!” 林铁山心头一紧,以为是合作社那边出了岔子。 “老王?合作社咋了?慌慌张张的?” 老王头咽了口唾沫,回想到刚刚的场景,心里还毛毛的。 “不是合作社的事,是咱村那个哑巴吴老头!就你们走后没多久,他被解放军同志给抓走了!” “什么?!” “你说清楚!抓谁?抓吴老伯?为啥?!” 林东野也惊了下,好端端一个哑巴老头,他们抓他做啥?! 温莞眼神暗了暗,劝慰道:“你们先别急,让王叔把话说完。” 老王头歇了口气,继续说:“他们说吴老头是…是敌特!是潜伏的特务头子!” “放屁!”林铁山气得胡子都抖了,一巴掌拍在床头柜上,震得水杯哐当响。 “老吴是敌特?他给老子看村这么多年了,他要是敌特,老子这个村长早他娘的归西了,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王叔,解放军同志有说为什么抓吴伯吗?总得有个由头吧?”温莞相对冷静一些,追问着。 “说了,说了!” “他们上午不是去后山查了吗?就在靠近老砖窑那片深处,好像…好像挖出来个啥东西!用破布包着,埋得挺深的。” “挖出东西?什么东西?”林铁山追问。 “具体是啥,解放军同志没说,看得严实着呢,不让靠近。” “然后,下午就出事了!” “呼啦来了好些兵,二话不说就把吴老头从后山给捆走了!还说……还说那挖出来的东西,就是特务的铁证!” 林铁山气得来回踱步,“到底挖出来个什么玩意,就认定他是敌特?老吴他连话都不会说!他怎么当敌特?” 对于林铁山来说,他认识的老吴根本不可能是敌特。 这抓人的消息未免也太过荒谬。 温莞紧抿着唇,冷静思考。 吴老伯很多地方确实不似寻常老人,但你要说他是敌特? 如果他真是敌特,当初就不会加入他们种植小队,也不会帮她救下谢骁…… 再说了,一个潜伏多年的“敌特”,怎么会如此愚蠢地在自己活动区域,留下物证,等着人去挖? 这不合常理,更像……更像被人刻意栽赃! 温莞眼神一紧,抓住关键点追问:“王叔,您确定解放军同志是在老砖窑附近挖到东西的?具体位置还能想起来吗?” 老王头回忆着:“大概…大概就在老砖窑东边那片陡坡下面,以前塌方过的地方。” “塌方过的陡坡……” 温莞喃喃重复着,猛地看向林东野。 “林东野!我记得你说过,那块塌方区,去年村里组织人清理过落石?” 林东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对,是有这么回事!是我爹亲自带人干的,清理了好些天,就怕再塌方出事!” 林铁山也反应过来,拍桌道:“是!我亲自带人挖的,那地方当时被翻了个底朝天!要埋东西…… 绝不可能漏掉!” 温莞眼前的迷雾散去,一个清晰的时间差在她脑中形成。 “如果那东西真是吴老伯埋的,去年深挖的时候,它就该被挖出来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这简单的逻辑,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懂。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东西,是后来被人偷偷埋下去的!埋的人,时间点卡得如此精准,显然是栽赃!” 这结论,让林铁山心底一震。 “栽赃?难道……我红星村真藏着个吃里扒外的敌特?!”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没想到在他的管辖范围内,竟出了这等祸害! “爹,敌特到底是谁!” 林铁山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村里那么多人…… 到底是谁包藏着如此祸心? 一张张面孔在他脑中闪过,却一时难以锁定目标。 “现在不是琢磨是谁的时候!” 温莞想通原因,思路无比清晰:“村长,当务之急是我们赶紧将这消息报告上去,说不定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正在想法子毁掉痕迹!” 她看向老王头,“王叔!您是亲眼看到挖出东西的地方,劳烦您立刻回村,带上几个信得过的民兵,一刻不停地赶去那里守着!在我们回去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老王头也意识到事态严重,重重点头:“中!我这就去!” 第五十四章:从没见过谢骁这样(感恩金主) 老王头刚冲出去,温莞脑中闪过念头。 不对! 村里原住的乡亲,都知道去年村长带着人把那塌方坡翻了个底朝天? 谁会蠢到在那之后,还把栽赃的东西埋在那里? 除非……埋东西的人,根本不知道去年那次清理! 这个念头让她手脚冰凉。 红星村外来户不多,除了…… “村长,我们直接找带队的解放军领导,这情况必须马上报告!” 温莞的心跳得像擂鼓,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时间真的不多了。 刚冲出病房,迎面撞上一个人。 “嗯?这不是温同志,这么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 温莞猛地刹住脚步,抬头一看,几乎是喊出来的:“崔师长!” 温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上礼节,急切地说:“师长,我们发现重大情况——” …… “轰隆——” 引擎轰鸣,崔师长同他们一道坐上吉普车。 崔师长表情严肃,从身旁抽出一份文件,开口道:“林村长、温同志,你们都与我方军方素有往来,关于你们刚才提及的事,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大致扫了一遍里面的纸质文件,眉头渐渐拧起。 “我们上午在红星村后山挖出一个废旧的军用水壶,壶身破烂,带子还是用旧布头接的。” “这壶本身没问题,但问题在里头,壶里竟然藏着发报机的零件,还有一卷发霉的密写纸!” 温莞虽然并不懂这些内行的东西,但也听得出来这发报机,是特务使用的! 崔师长接着说:“这东西一挖出来,我们顺势摸排窑洞附近,结果在那吴老头屋子,搜出和壶带一样的旧布头子。” “这……不可能!” 林铁山着急的想要为老吴辩解,“老吴他……” “当然还有其他的!” 崔师长打断他,语气更沉,“我们查了他档案,他登记的身份是早年当过兵,受伤退伍。但我们顺着这条线深挖下去,发现没那么简单!” “他本名叫吴苍,根本不是普通伤兵!他是当年在朝鲜搞过敌后侦察的尖兵!他那班人,在一次绝密任务里基本打光了,就他一个重伤被救,哑了。” “这所有线索,都严丝合缝地指向了他,所以工作组才下令抓人。” 温莞听得清楚,只是让他生疑的地方,恰恰是这一套过于完美的“闭环”。 “崔师长!那水壶带子的旧布头!您确定和吴老伯屋里的‘完全一样’吗?” “工作组对比过,材质、磨损程度,肉眼几乎看不出差别。” “问题就出在这‘完全一样’上!” 温莞语速加快。 “吴老伯不过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平时缝补东西,从来都是就地取材,有什么用什么!” “水壶带子既然已经那么旧了,很显然已经补过多时,既然是一个很早的水壶,那么剩余的布料,为什么还如此巧合还保留着?” “这‘完全一样’的带子,根本就是有人故意弄来,就是为了栽赃给他,好让证据‘严丝合缝’的!” 温莞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 这敌特心思细密,力求证据完美,反而暴露了刻意伪造的痕迹! 崔师长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哪能不懂这些! 他看向温莞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难怪谢骁那小子将这姑娘当成个宝贝,果然是个有能力的。 他扶正身子,对着驾驶座低吼:“朝红星村,车速再开快点!” 与此同时,林东野一人待在病房,焦躁不安。 他越想越不安,挣扎着想坐起来,可腰上的伤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烦躁地捶了下床板。 现在温莞那边正需要人手的时候,自己却像个废人躺在这里,什么都帮不上。 他猛地想起一个人——谢骁! 谢骁虽然受伤了,但他有身份、有背景,找他商量,说不定能多一个人助力。 林东野找到管床护士,再三请求人家,人家才答应将他推去隔壁病房。 刚推到门口,虚掩的门缝里就飘出一阵黏腻的女声。 “谢团长,你刚退了烧,得多补充点水分。这水我特意晾到温的,不烫嘴,你尝尝?” 这声音甜的发齁,得是个什么样女人? 林东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又狠狠摇了摇头。 这种黏糊劲儿,他可消受不起。 娶回家?他怕是得成全村第一个被腻歪死的男人! “谢谢江军医,放那儿吧,不必特意照顾。” 林东野在门外听着,此时,他倒是有些佩服谢骁了,面对这样的女人,也能波澜无惊。 “谢团长跟我还客气什么呀?你忘了?我小时候总去谢爷爷家蹭饭,你还教我打过弹弓呢。论辈分,你也该叫我声妹妹才是。” 谢骁没接这话,病房里静了两秒,才听他冷下声音:“有事就说,我累了。” “我是担心你呀!你现在身子虚,身边离不得人。刚才那个温同志,口口声声说是你未婚妻,结果呢?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 林东野在门外听得邪乎,这女人在胡诌些什么东西? 谢骁的未婚妻?温同志?她指的真是温莞?! 还没等他推门进去理论,里面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听隔壁护士说了,那温同志从你这儿出去,就直奔隔壁病房了。” “听说里头躺着个动弹不得的男人,她身为你未婚妻,不替你守床,反而一直呆在那边!” 江曼想起小护士的报告,气不打一处来,都替谢骁委屈。 “我虽然不清楚你们的过往,但我爸说了,她以前主动跟你提过退婚的。现在看你立了功,又巴巴地贴上来…… ” “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心思也太活络了点吧?依我看啊……” “住口!” 一声厉喝从谢骁嘴里吐出,伴随的是骨子里的冷漠,吓得林东野都愣了愣。 他从没见过谢骁这样,周身仿佛萦绕着……戾气? 掺杂着怒火,像被触碰了逆鳞的猛兽。 第五十五章: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江曼,我的私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出去!” “谢、谢团长,我只是关心你……” 江曼的彻底慌了,他记忆里的谢骁虽然有时候冷漠,但从不会对她说如此重的话。 “滚!” 谢骁看在她是江首长女儿的份上,已经对她仁至义尽。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诋毁他的莞莞。 门“砰”的拉开,江曼红着眼圈冲了出来,差点撞上林东野的轮椅。 门外的林东野对着江曼的背影,瘪瘪嘴。 长得不错,还是个医生呢! 可是却满嘴喷粪,不做点人事! 他第一次想为谢骁摇旗呐喊,这态度,太爷们儿了! 病房里,谢骁靠在床头,看着打开的门,脸色更白了。 “林东野?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点儿。” 谢骁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股戾气收敛了大半。 他看向林东野:“你不好好躺着,跑过来干什么?” “温莞呢?她在你那里吗?” 一提温莞,林东野这才想起正事,一拍大腿,又疼得“嘶”了一声。 推轮椅的护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位同志,您腰上的伤忘啦?拍大腿可是会牵连到腰。” 林东野疼得龇牙咧嘴,但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碍于护士在场,他不好明说,只得赶紧挤出笑脸:“哎哟,护士同志,对不住,您说得对!那个……我和谢团长有点急事要单独谈谈,麻烦您帮忙带上门?” 小护士有疑虑,但谢骁板着脸点了点头,这才讪讪退出去。 门一关严实,林东野也顾不上疼,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一遍,重点强调温莞的怀疑。 “……温莞觉得是有人栽赃!崔师长也觉出不对了,正带着她往红星村赶呢!” “我这腰不争气,思来想去,这事儿太大,也只能找你商量。” 谢骁靠在床头,认真的时候全然不见病容的虚弱。 “林东野,温莞她分析得对,时间点对不上,栽赃的可能性极大。” 他停顿了一下,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而且,这件事,让我想起了一些……” “你想起什么?” 谢骁没有直接回答,转头望向窗外。 前世这个任务能完成果真是假象,这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阴谋。 真正的“枭”,或许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抓走吴老伯,也只是其中一步棋。 他们需要的就是我们平息事态,坐实这个‘敌特’,然后,真正的毒蛇就能继续潜伏,完成他们真正的目标。 “后山,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谢骁喃喃自语。 林东野被他弄得一头雾,“后山怎么了?我从小在那儿跑,从没发现不对劲啊?” “来人,来人!替我去喊周小柱!” 谢骁发了狠的朝外喊,他刚刚让周小柱去休息室休息下,现在看来是等不及了。 * 与此同时,后山陡坡现场。 老王头带着几个信得过的民兵,把那片挖出东西的地围了起来。 刚围好,就有不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 “都走开!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老王头自己也是刚赶回来,可这消息怎么就像长了翅膀,勾得这么多人往这儿凑? 李婶子也猫着头凑过来,这几日村里不太平,先是原本的林大夫变成了大军官,然后又是搜山搜出个什么证据…… 谁都没猜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吴老头,竟然是个特务头子! 她慢慢地蹭到老王头身边:“老头子,这是咋地了?” 老王头冷着脸,“你这几日带着强子就猫在家里,外面乱,别出来惹事。” 李婶子读懂了自家男人的话,赶紧一溜烟跑回去。 她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让其他村民也看清了形势。 这怕是要变天了,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陈泽看着这阵仗,拍了拍身边的冯俊杰:“我们也回去吧,看这情形,就算我们想帮忙也帮不上什么!” 村长、温莞他们没回来,陈泽自己也一头雾水呢! 他本不想出来,是冯俊杰说“村里出事,知青也该出一份力”,他才跟来的。 冯俊杰:“唉,吴老伯这事儿……太突然了。咱们是外人,确实不好插手,走吧。” 他们刚转过身,却迎面撞上了赵老四。 赵老四这回可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他的大领导,砖厂窑头赵德奎。 赵德奎平日鲜少在村里露面,此刻现身,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奎哥,您往这边走,就是这儿!”赵老四点头哈腰,指着被围起来的陡坡。 赵德奎没理会那群民兵,挺着肚子就要跨过去,却被老王头伸手拦住了。 赵德奎平日眼高于顶,压根瞧不上老王头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角色,当下沉了脸:“老王头,让开。我倒要看看,今儿个解放军在这儿到底挖出了什么?” 这赵德奎平日都不稀得回村,今天怎么亲自跑到这泥巴地里来了? 老王头压下心底的疑问,解释着:“赵窑头,这东西是解放军同志挖走的,具体是啥,我们也不清楚。这里现在不让靠近,您请回吧。” 赵德奎脚底下没动,歪着脑袋朝赵老四瞥了一眼。 赵老四立马心领神会,勾着身子凑上前,对着老王头嚷道。 “大胆!你们不清楚就敢把地方围起来?老王头,这片地界可是公家的!你带着几个民兵说围就围,谁给你的权力?” 冯俊杰听到这边的动静,扯了扯陈泽衣服又停了下来。 “赵窑头怎么来了?还这么大火气?这……这地界,难道真归砖厂管?” 这话看似无意,却飘进了附近几个村民耳朵里。 陈泽也看向赵德奎,总觉得他今天的态度有些过分逼人,不太对劲。 赵德奎冷哼一声,挺着腰更是往前一步。 “怎么?我说的不对?那废窑虽然不用了,但地契还在大队存着!解放军同志在这儿挖出东西也就罢了。” “可你老王头,凭什么有资格在这儿看管?” 老王头被噎了一下,他确实没考虑过地契归属这么细的问题。 也就在这个对峙的当口,温莞他们赶到了现场。 “怎么回事?” 第五十六章:周小柱心里有话 崔师长带着警卫员出现,那威严的军人气势,压住了嘈杂。 虽然看不出他的身份,但眼尖的村民都知道带星带杠的就是大官。 “我的老天爷,这是多大的官儿啊?” “瞧那肩章的等级!还有村长,你看村长都只敢跟在后头呢!” …… 老王头上前汇报:“报告首长,我奉村长的命令,带着民兵将这块地方保护起来,但赵窑头说这片废窑是公家地,要强闯!” 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赵老四,此刻也怂了,赶紧缩着脖子凑到赵德奎身边。 “奎哥,这人来头不小!你看村长那架势,跟孙子似的!咱别硬顶了……” 赵德奎混迹公社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来的这位,绝不是普通干部。 “首长,您误会了!我绝对没有干扰解放军同志工作的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瞪了赵老四一眼。 都是这怂包撺掇的! 赵老四也是冤啊,他还不是听了外面的传言,说这块地的宝贝被解放军同志挖出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藏的更深! 他本想自己今个来挖,谁料到老王头竟然带着几个民兵来护着,他没了办法才去求助赵德奎! 崔师长根本没理会赵德奎那套说辞,直接问老王头:“现场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老王头挺直腰板,“报告首长!我一直带着几个民兵围着,没让人靠近!除了……” “除了赵窑头他们!” 赵德奎一听老王头点他名,连忙辩解:“首长,我这也是担心现场安全嘛!更怕有人把脏水泼到我们窑厂头上啊!” “这吴老头是合作社的人,自打这合作社开了,我们窑厂的工人都眼巴巴想进合作社,人心都散了!” “现在嘛!他出了这档子事,难保不会有人借着由头说我们窑厂嫉恨合作社,故意栽赃陷害!” 这话看似在有道理,实则句句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崔师长见惯了这种人,也懒得与他废话,转头对身后的警卫员他们吩咐:“去,带人仔细搜查这片废窑,一寸地都别放过。另外,把赵窑头和这位……” 他瞥了眼缩在一旁的赵老四,“…… 一起请到旁边,问问清楚他们今天来这儿的缘由。” “是!” 警卫员沉声应下,上前一步对赵德奎和赵老四做了个 “请” 的手势。 赵德奎想再辩解几句,却被崔师长气势堵了回去。 民不与官斗,他赵德奎能屈能伸! 他一边暗骂赵老四蠢货,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 自己明明是被撺掇来浑水摸鱼的,怎么反倒成了被盘问的对象? 日头渐渐往西斜。 老王头和几个民兵把那块地又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连石头缝都扒拉了,但还是没找到什么线索。 至于另外一边,赵老四就怂了。 他说是今早听到隔壁张家嫂子闲聊,说解放军同志在这片挖到宝贝了,肯定下面还有好东西埋得更深。 他一听就动了心,想自己来挖点好处。 结果发现老王头带人守着,他进不去,这才跑去窑厂找赵德奎,添油加醋说这边有宝贝,撺掇赵德奎来“主持公道”,想把老王头他们赶走好自己挖。 众人一听消息是从张家嫂子那边传过来,立刻把她找来问话。 张家嫂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喇叭,可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被崔师长的人一问,吓得直哭,赶紧说是听李家大姐说的。 这线索又引到了李家大姐身上。 李家大姐被找来,她又支支吾吾说是孙家婆子提过一嘴…… 等孙家婆子来了,更是含糊地说是刘家老奶说的。 一时间,张推李,李推孙,孙又推给刘…… 这么一环套一环,问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是谁第一个传出来的。 崔师长带兵多年,明白这绝不是简单的农村妇女嚼舌根。 红星村里,分明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想把水搅浑。 眼见事情就卡在这里,人群外围传来一声洪亮的报告:“报告崔师长!” 众人齐刷刷回头,只见周小柱故意从人群中岔过去,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周小柱走到崔师长面前,先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刻意提高了嗓门。 “报告师长!” “刚刚京市那边发来报告,红星村后山敌特案,现已查明告破!经确凿证据认定吴苍,即为长期潜伏的敌特分子,组织决定,即日起结案!” 这话落在现场村民耳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刚才还在互相推诿谣言的几个婆娘都傻了眼。 “妈呀,还真是吴老头!原名叫吴苍啊。” “哎哟,可算查清了,把我们叫来审,魂儿都快吓没了……” 周小柱不管人群的骚动,继续大声宣布。 “上级命令!为维护安定团结,红星村全体村民,停止一切私下议论和猜测!严禁再传播任何未经证实的消息!该下地下地,该上工上工!把精力都放到生产建设上来!” 他学着谢骁的语气,扫视全场,“大家听清楚没有?能不能做到?” “听…听清楚了!” “能做到!” 人群被这严厉命令震慑住,下意识地应和着。 虽然有些人心里可能还犯嘀咕,但事关军方,大家都懂。 崔师长虽然疑惑周小柱的突然出现,但他知道周小柱能这么做,这必然是谢骁的安排。 定然有其他深意! “好,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崔师长适时地一挥手,补充道。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三三两两地散开,各自回家。 刚才还挤满人的地方,很快就只剩下崔师长他们几个。 看着人群走远,崔师长看出来周小柱心里有话。 他抬手示意警卫员警戒四周,这才沉声开口:“说吧,小柱。谢骁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五十七章:回红星村养伤 周小柱解释道:“师长,刚才说的那些是给外人听的。” “我们团长其实也觉得这事可疑,只是为了稳住局面,麻痹真正的敌人,必须先这样宣布结案。” 崔师长眼睛一亮,明白了谢骁的深意。 以退为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们团长还说了,还是得盯紧村里的异常人物,尤其是新来的、或者最近总往后山跟前凑的,但凡打探吴伯案子的,都得记下来。” “这没问题,我让警卫员混在村民里盯着。” 周小柱又道:“师长,还有一事,就是……我们团长后面想在红星村养伤。” “哦?” 崔师长挑眉,“他伤成那样,在这儿方便?” “团长说了,理由是现成的 。” 周小柱掰着手指头数,想着谢骁的交代,生怕有所遗漏。 “一来村里清净,空气好,适合养身子;二来虽然案子‘破’了,但他作为负责的军官,在这儿观察善后,也说得过去。” 崔师长眯起眼,琢磨出味儿了:“他是想当诱饵?” “您说对了!” “团长说他熟这儿的情况,故意装作伤重虚弱的样子待着,就是给那藏着的敌特看。” “他赌对方不敢放过这机会,不管是想探消息,还是想除掉他这个隐患,只要一动,就露马脚了。” 崔师长明白了谢骁的计划,引蛇出洞! “好个谢骁!行,这事我准了。” 周小柱见崔师长同意,心里也踏实了,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团长的重托。 * 临近过年。 敌特的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红星村村民刚放下心来,却又听说那个原本的林大夫,也就是现在的谢团长,要浩浩荡荡地回红星村养伤了! 这消息像一阵风,立刻成了村里妇女们茶余饭后最热乎的话题。 不过,大喇叭张家嫂子这次明显蔫儿了不少。 “张家的,村口可热闹了,你不去看看?”有人招呼她。 “我……我就不去了。”张家嫂子坐在门槛上,心不在焉地嗑着瓜子。 自从上次被“审”过一回,她现在看见穿军装的就心里打怵,腿肚子发软。 “哟嗬,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你可是咱村消息最灵通的‘面子人’,这会儿咋跟个新过门的小媳妇似的缩着了?” 张家嫂子被噎得够呛,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时,赵二嫂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 她心里可还记恨着温莞呢! 现在好了,后山挖出敌特证据,温莞她们那合作社一时半会儿也甭想搞成了。 这么一想,自己被赶出合作社的憋屈劲儿倒消了几分。 唯一让她心里发堵的,还是那个相好的鳏夫,一听她没了合作社的油水,拍拍屁股就找别人去了。 “哎,你们瞅见没?” 赵二嫂撇着嘴,朝村口方向咂巴嘴,“好些个大姑娘,都跑村口去迎那位林大夫……哦,现在得叫谢团长了!” “不过,这也正常!” “我要是年轻个十岁,我也喜欢他,人家那相貌生得俊,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军官!你瞧瞧,那些姑娘们也不害臊了,恨不得把脸都贴上去!” 赵二嫂话音刚落,远处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来了来了!真来了!” 吉普车停好,警卫员周小柱先跳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车门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结果,跳下车来的,是林东野。 他还一脸得意地冲人群挥挥手:“哎哟,好多人呀!” “切……” “怎么是他啊……” 刚才还伸长了脖子的姑娘们,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踮着的脚也放了下来,互相撇着嘴。 就在这小小的冷场当口,温莞却从人群后面走了上前。 “林东野,腰伤好了?” 林东野一看是温莞,立刻挺直了腰板,刚想拍胸脯说“早没事了”,结果动作幅度一大,又痛起来。 “嘶……虽说还有点疼,但现在能跑能跳,不影响活动。” 就在这时,吉普车另一侧的车门被推开。 一双锃亮军靴率先踏在地上,带着军人特有的力量感。 即使左臂还用绷带吊在胸前,也丝毫不减那份沉稳气质。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确实当得起“英俊”二字。 这才是姑娘们心心念念的正主儿! 而人群后方的赵二嫂,远远看着那挺拔的身影和那身象征着身份的军装,心里的算盘珠子又噼里啪啦地打响了。 “哎哟喂!这才是真男人啊!” 这模样,这身份,要是能攀上…… 谢骁下车后,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实则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温莞的身影。 看到她正关切地询问林东野的腰伤,谢骁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特意将被绷带吊着的左臂向前挪了挪。 然后,又不经意间牵动了伤处,从喉间逸出一丝抽气声。 这动静果然吸引了温莞,她的视线从林东野身上移开,落在了谢骁吊着的手臂上。 她看着那绷带,又抬眼看了看谢骁故作平静却隐含一丝“求关注”的脸。 这家伙…… 她抿了抿唇,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谢团长这伤……看着恢复得不错。看来,江军医把你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啊。” 这话一出,谢骁愣了愣。 这语气里浓浓的酸味儿,难道是在……吃醋? 谢骁心底像被投入了一颗蜜糖,自从那日和江曼闹得不愉快后,他就立马换了一个男医生。 只是,她还不知道。 他正想开口解释,却被旁边的闷笑声打断。 “噗……”林东野腰也不揉了,一手捂着嘴,肩膀笑得一耸一耸。 那个叫什么江曼的,他知道! 就是那个齁死人的多糖女。 林东野一想起谢骁跟那女人周旋的模样,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透着股甜腻腻的劲儿! 就在这时候,林铁山也赶来了。 他收到上级指示,已经早早给谢骁安排好了住处。 而人群后方的赵二嫂,眼睛一直粘在谢骁挺拔的背影上,听到村长说他住处就在她家隔壁,心思更是活络开了。 “就在隔壁?这可是近水楼台啊……” 她眼珠转了转,一个新的主意又在心里成型。 第五十八章:谢骁示弱,我冷… 谢骁刚在红星村安顿下来没两天。 这天清晨,村口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一辆吉普车碾着积雪停下,格外扎眼。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藏蓝色呢子外套、围着红围巾的年轻女子走下车。 举手投足间,都是城里姑娘的做派。 “红星村……就是这儿了。” 沈明月抬手拢了拢围巾,目光扫过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 她是偷听到父亲谈话,才得知谢骁枪伤未愈,竟然还继续留在这个穷村子里! 任务明明已经了结,他为什么不回城养伤? 万一伤口恶化,或者再出点什么事……她怎么办! 瞒着家里人,她求了在赣县当官的舅舅,才赶了过来。 这次来,她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吉普车的动静惊动了整个红星村,好奇的村民三三两两围拢过来。 不远处的树影下,温莞也看着这一切。 是沈明月…… 她怎么过来了?难道谢骁一直和她有联系? 温莞心头烦乱,转身想走。 刚拐过墙角,差点撞进一个人怀里。 抬头一看,正是听到动静出来的谢骁。 他一眼就看到了村口的沈明月,眉头瞬间拧紧。 她怎么会来这里?! 温莞不想多待,侧身就想走。 “等等。”谢骁叫住她。 “谢团长,我就不凑热闹了,前面有位城里来的女同志,像是找你的,别耽误了你们的事。”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 “温莞!不是我叫她来的……” 温莞一句话都不想再听,脑子里始终萦绕着他之前的解释。 “……我对沈明月从来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在我眼里,她不过是只是世交家的女儿!” 沈明月看到谢骁,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谢骁!” 她走到谢晓身边,却发现谢骁的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追随着那个刚走的背影。 只一眼,沈明月脸上的笑容就僵了。 是她?!温莞?! 怪不得谢骁伤没好也要留在这鬼地方养身,感情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到底用了什么下作手段迷惑了谢骁?! “阿骁,你在看什么?”沈明月压下情绪,声音依旧轻柔。 谢骁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直接质问:“你怎么来这了? ” 沈明月抿了抿唇,脸上维持着关切。 “我听说你伤还没好,就留在这个……地方养着,我有些放心不下,求了舅舅才赶过来的。” “阿骁,这里条件太差了,不利于你养伤,跟我回京吧。” “不需要,这里条件足够。你立刻回去。” 他的冷漠让沈明月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我人都来了,怎么能就这样走?至少让我照顾你几天,确认你没事……” “我说了,不需要!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立刻上车,回去!”谢骁的逐客令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这毫不留情的态度,让沈明月脸上那副面具几乎崩裂。 周围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城里姑娘脸皮真厚,被赶还不走?” “哎呀,换我早臊哭了……” 沈明月脸上火辣辣的,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种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谢骁的脾气她知道,硬顶只会更失态……看来,得换个法子了。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吉普车发动,驶离了红星村。 但沈明月并未直接回城,她不能就这样走了…… * 当晚,天黑透了。 温莞裹着棉袄,刚从牛棚那边回来。 虽然她现在还没法子救父亲他们出来,但她已经送了充足的食物和保暖物品进去,确保他们能安稳地度过这个寒冬。 她刚回到知青点门口,一个人影忽然冒出来,吓了她一跳。 “谁?” 心怦怦跳,她生怕被别人发现她的行踪。 “是我,谢骁。” 想到上午发生的那些事情,温莞低着头,假装没看见,想绕过他直接进门。 “莞莞。”这熟悉的称呼,夹杂着他低沉沙哑的声音。 温莞抿紧嘴唇,没吭声,手指在袖子里悄悄蜷缩起来。 “谢骁,沈明月已经走了,你用不着再跟我解释什么。” 谢骁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 “莞莞,我不是为她来的。我在这儿是为了等你。” “等我?” 温莞蹙着眉心,将信将疑地抬头,她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却恰对上他的视线。 莫名的,她感到了一丝侵略,心跳却奇异地加速。 “等我做什么?天冷,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在等你回来,等了快两个钟,我冷……” 寒风卷过,吹动他单薄的军装下摆,语气竟带着从未听过的……委屈? 谢骁?那个从来都是硬邦邦像块石头的谢骁,居然会说……冷? 眼前的男人依旧站得笔直,军装领子竖着,遮住小半张脸,但……那眼神里似乎真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温莞心里那点倔强,被这巨大的反差搅和得乱七八糟,第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 谢骁自是不明白温莞的内心巨变。 他脑子里还反复回响着周小柱挤眉弄眼教他的那些“秘诀”。 “团长,以我单身多年的经验告诉您,要想女人心软,你得装可怜,说想她,说念她!!” “哭唧唧装着,让她心疼、你一示弱,她就没辙!” …… 谢骁脑子里嗡嗡响。 那些肉麻兮兮的话,打死他也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只能像烫嘴似的又重复一遍:“我冷,但我要…等你。没等到,不能走。” 这生硬的“示弱”反而更显出一种笨拙的执拗。 温莞看着他,最初的震惊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太了解谢骁了,他骨子里就刻着“冷硬”这两个字,这语气,这词儿…… 活像是他被人拿枪顶着后腰、硬逼着奔赴刑场! 昏暗中,他站得依旧像棵劲松,可那微微内缩的肩膀,却透着“我尽力了”的意思… 温莞心里那点别扭,莫名其妙就散了大半,反而有点想笑,又有点……说不清的酸涩。 这木头疙瘩,到底是谁教他这么干的? 第五十九章: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温莞情绪还没散尽,就看见谢骁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幅度有点大,冷风呛进喉咙,引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刚才强撑出来的那点“可怜”劲儿,瞬间被狼狈取代。 温莞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小半步,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 “你等我到底要干什么?既然冷,就早些回去吧。” 谢骁好不容易压下咳嗽,脸都憋红了。 周小柱这损招根本没用!反倒让自己在温莞面前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等他回去非扒了那小子一层皮不可! 谢骁直起身,眼神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后的毅然。 “其实是周小柱让我装可怜,就能……就能……” 后面那“让你理我”,他实在羞于启齿,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带着愤懑,“我知道这招对你没用……我不该听他的。” 他烦躁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变得异常灼热。 “温莞!我知道现在这个时机不是很对,但我等不下去了!” “我在这里等你,是因为我想见你!我冷,是真的冷!但你不出来,我冻死也得等!因为……” 他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在积攒最后的力量。 “因为我心里有你!从以前到现在,没变过。我谢骁认定的人,就你一个!” “什么沈明月,什么退婚不退婚,我不管!我只想娶你温莞!” 说完这些话,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开。 世界安静的仿佛只剩下风声。 温莞完全僵住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得到谢骁热烈的表白。 月光下,温度很冷,可她的眼神烫得惊人。 她想起嫁给谢骁的第二年冬天,也是这样一个冷夜。 那时候,他们回了谢家老宅过年,谢骁的姑妈催着他们生孩子,她何尝不想要个孩子? 只是,谢骁每一次都谨慎地做好防护措施,从未流露过一丝想要孩子的念头。 那一夜,姑妈见说不动她,竟将她关在门外。 她看着漫天飞雪,像一个被谢家放逐的罪人,局促地站在门外。 那一夜的寒风,比现在更刺骨。 她等了多久?记不清了。 只记得谢骁回来时,她已冻得意识模糊,倒在了他怀里。 他连夜带他回了驻地。 后来,她数次明里暗里提及孩子,他却总是避而不谈…… 笨拙的她,甚至想要在安全套上做手脚的,可翻遍家里,却再也找不到一个。 思来想去,她明白了。 原来,他早已洞悉她的心思,甚至敏锐的将东西藏了起来。 她的自尊,在他无声的防备里,早已碎成了渣渣。 这一世…… 她拼了命地躲开他,生怕再重蹈覆辙。 她筑起高高的心墙,以为就能护住自己残存的安全感。 可现在呢? 这个前世不给她温情的男人,竟然在寒风里苦等了两个钟头,说出她前世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话! “我心里有你!” “我认定的人,就你一个!” “我只想娶你温莞!” 为什么?前世她掏心掏肺得不到的,今世,他却紧追不舍? 这算什么?命运开的残忍玩笑吗? 她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小兽。 四周寂静,没有谢骁预想中的羞涩或感动,而是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伤痛! 为什么她会是这种反应?像被他狠狠捅了一刀? 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忽的进入他的脑海中。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猛地向前一步,将温莞搂在怀中。 “莞莞!” 他贴着她的耳后,声音嘶哑:“莞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也……重生? 温莞如遭雷击,所以,他……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将她仅存的理智也冲垮了。 那些日积月累的失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所以,谢骁……你也重生了?” 这已不是疑问,是最后的确认。 谢骁没有否认,只是将她抱得紧她,带着一种偏执的力道。 “是!莞莞,我都记得!所以我才……” “所以?!” 温莞像被烫到一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他,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下。 “所以你记得!你记得前世种种,记得你是如何对我避之不及的……”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那里疼得像被剜去了一块,“前世我捧着一颗心送到你面前,你不要!今生我好不容易把自己一点点捡起来,拼凑完整……你又凭什么追过来,说这些虚伪的话?!” 她以为重生是逃离,是新生。 却没想到,他带着前世的记忆追来了,将她拼命想要埋葬的过去揭开。 “就因为你也重生了,所以你觉得你可以‘弥补’了?所以你觉得我就该欢天喜地地重新接受你?” 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谢骁,我温莞,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东西!” 她看着谢骁震惊而痛苦的脸,那里面有她熟悉的轮廓,却带着完全陌生的急切和悔恨。 这强烈的反差,只让她觉得讽刺。 “谢骁,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温莞挣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这句话。 谢骁僵在原地,终于彻底明白,她一直以来的抗拒是从何而来。 原来,她记得的,是那个冷漠、疏离、让她受尽委屈的谢骁。 迟了……太迟了…… 本以为,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是上天给予的恩赐,是他弥补过错、挽回她的唯一机会。 却没想到,她根本不想要这份迟来的眷顾,也……彻底不要他了。 这一刻,他清晰地认识到,他可能……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不是因为误会,不是因为错过,而是那个曾经的自己…… * 经过那一夜,温莞病了。 先是浑身发冷,没过多久,又开始发热。 到了早上,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躺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苏婷看她烧得厉害,急得团团转,可这村里现在也没有大夫…… 她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就在这着急忙慌的当口,门外突然来了个人。 第六十章:扒拉人家衣服 来的不是别人,是林东野。 他受他爹的意思,想请温莞她们几个过几天去家里一起过除夕的。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温莞烧得不省人事。 “林东野同志,你来得正好!温莞发高烧,烧得可厉害了!”苏婷急得快哭了。 “怎么回事?烧成这样!” 林东野一边问,一边跨进屋里,径直走到温莞的炕边。 温莞闭着眼,呼吸急促,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伸手探了探她额头,嚯,好烫! “苏婷,你赶紧帮她穿厚实点,裹严实了!这烧不能耽搁,我送她去县医院!” 苏婷连忙照做,等一切弄好,林东野俯身,一把将温莞打横抱起。 温莞轻飘飘的,滚烫的体温隔着厚棉袄都能感觉到。 与此同时,在谢骁暂住的小屋里。 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夜在寒风中苦等,又经历了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加上之前枪伤初愈身体本就虚弱,他也发起了高烧。 住在隔壁的赵二嫂,天刚蒙蒙亮就起了灶,揣着刚煮好的大饺子,眼睛一个劲儿往谢骁院里瞟。 这饺子可是好东西,一般人她可舍不得送! 自从谢骁搬来隔壁,她就没少往跟前凑,可惜人家眼里从来没她。 今儿个看在这饺子上,他总该能给个笑脸吧! 她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团长,在家吗?嫂子给你送饺子来了!” 平日里,这个谢团长自律的很,起的比谁都准时。 这个点都没反应,难不成是生病了? 赵二嫂眼珠转了转,抿着嘴笑了 。 这种天大的好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她家跟谢骁院子就隔了道矮墙,她利索地搬了个板凳垫脚,一使劲就翻了过去。 她悄悄推开谢骁的屋门,果然看见谢骁躺在床上,脸色通红,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烧得不清醒。 赵二嫂心里一喜,觉得机会来了。 她放下饺子,凑到炕边,看着谢骁英俊的脸,嘴里还黏糊糊地哼着:“谢团长,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发烧了?” 她碰了碰谢骁的额头,见他没反应,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手慢慢往他衣襟上摸:“谢团长,你难受吧?嫂子给你发发汗,保准你舒服……” 说着,又开始伸手就去解自己的衣襟扣子。 俗话说,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 这回你呀,可有福气了,一下子两者兼得! 那扣子刚解开两颗,院门一声巨响,像是被人踹开了。 赵二嫂吓得手一哆嗦,扭头就看见林东野抱着温莞站在门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赵二嫂,你在这儿干啥?!” 赵二嫂吓得魂都飞了,作恶的手僵在半空,“我、我来看看谢团长……” “看他用得着扒拉人家衣服?你个不要脸的泼妇!” 这村里谁不知道赵二嫂行为不检点,却没想到她胃口真大,竟然连军官都敢肖想。 还真是饿了! 赵二嫂慌得赶紧把扣子扣上,嘴里还硬气:“我是给谢团长盖被子呢,你凭什么骂我?!” “盖被子用得着解自己扣子?” 林东野说着,怀里的温莞烧得哼唧了一声,他赶紧把人往怀里紧了紧。 赵二嫂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可嘴上还不肯服软:“你少血口喷人!谢团长烧得厉害,我怕他冻着,倒是你,抱着个丫头片子闯进来,安的什么心?” “我安什么心?” 林东野简直要气笑了,“我要是再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得爬到炕上去了?赵二嫂,你男人是瘫了,不是死了,你吃了这么多年他的补贴,你就这么给他戴绿帽子?” 这话戳到了赵二嫂的痛处,她脸涨得通红,赶紧扣好袖子跑出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谢团长清清白白,我还得回家做饭!” 赵二嫂跑了,林东野几步跨到谢骁炕边。 刚才光顾着对付那泼妇,现在才看清谢骁的样子。 同样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干裂。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温莞,再看看同样发烧的谢骁,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酸,涩,还有点闷闷的堵。 这两人……怎么偏偏是同时病了? 昨晚,他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林东野本来是想找谢骁帮忙想办法弄辆车,好送温莞去县医院。 结果倒好,这位爷自己也躺下了,还差点被赵二嫂占了便宜! 他倒是来了一处“英雄救美”。 指望谢骁是指望不上了,他扭头朝门外喊:“苏婷!苏婷!” 苏婷一直紧张地等在门口,听到喊声赶紧跑进来:“林同志,怎么了?” “谢骁也烧倒了,情况不比温莞好!” “你先一步去找我爹,就说他们都发高烧,情况危急,必须马上送县医院!让他无论如何想办法弄辆车,拖拉机也行!要快!” “啊?谢团长也……” “我、我这就去!” 苏婷吓了一跳,看着炕上躺着的谢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刚刚可是看到赵二嫂衣衫不整跑了出去。 ……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县医院,焦急地冲进了急诊室。 “医生!医生!这里有人发高烧!” 由于谢骁的特殊身份和医疗档案,很快有人通知了江曼。 “谢骁?”江曼几步冲到谢骁面前,无视其他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是是立过功的军官,枪伤才刚好多久?你们就让他烧成这样?!红星村就是这么对待上级派下来的军官的吗?!” “来人,把单人的干部病房空出来,立刻安排他住进去,准备输液,先物理降温!我亲自处理!” 医护人员立刻行动起来,推着谢骁的病床匆匆离开。 林东野抱着温莞,心急如焚:“医生,这里还有一个病人,也发烧……” 江曼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人,当她看清温莞的脸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嫉妒。 是她?! 她和谢骁两个人一起高烧昏迷被送来?昨晚他们在一起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那一夜…不是梦!(求票植发) “她又是怎么回事?也高烧?” “是,快看看!” 林东野急得额头青筋直跳。 江曼冷哼一声,似乎更不待见了。 她对着旁边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甚至有些怯生生的实习医生招了招手:“小刘,你过来。” “这个女病人,你负责处理一下。给她量体温,开点退烧药,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刘医生显然没什么经验,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温莞:“啊?我、我来?” “不是你,还是谁,这里有第二个叫姓刘的吗?” 江曼不耐烦地皱眉,命令着:“动作快点,别耽误时间,谢团长那边情况紧急!” 江曼看着温莞发烧,抿了抿嘴! 哼!这女人又没有旧伤,不过就是普通的发烧感冒,这么点小问题,想让她亲自看护,那是不可能的! 小刘医生被江曼的态度吓住,又缺乏经验,只能硬着头皮按部就班。 他让林东野把温莞放到诊查床上,抖着手去拿体温计,金属头刚贴上温莞的额头,就被烫得猛地缩回手。 “这、这温度也太高了……” 等了快十分钟抽出体温计,看清刻度后脸都白了:“三、三十九度八……” 他又拿起听诊器,听心肺时更是紧张,手都在抖。 这一听就是十多分钟,等小刘医生犹豫着该开什么药,又跑去翻书查资料,一会儿又浪费了半个钟头。 这期间,温莞的体温持续攀升,嘴唇开始发紫。 而谢骁那边,在江曼的亲自指挥下,早已用上高效的退烧药,开始严密的监护。 林东野看到温莞情况越来越糟,胸中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 “你到底会不会看病?这么高的烧,你就眼睁睁看着?!”林东野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诊疗台上,吓得小刘医生差点跳起来。 “一个多小时了!人都快烧没了!你们看不见吗?!刚刚那个医生是不是故意让你来折磨人的?”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急诊室里怒吼着:“立刻!马上!给我找个能治病的医生来!不然老子拆了你们这破医院!” 两个保安跑了进来,想去拉林东野,被他一把甩开。 “都别碰我!今天不把温莞的病看好,谁也别想好过!” 他说着,又去撞旁边的药柜,药瓶噼里啪啦掉下来,碎了一地。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院长。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院长的出现立刻让周围人垂首,不敢作声。 院长:“同志,有话好好说,别在这里闹事,影响其他病人看病。” “我闹事?烧到四十多度,那个实习医生什么都不会,我能不急吗?” 院长一听,凝眉望着温莞,一眼就瞧出不对劲,赶紧对旁边的护士说:“快,把内科的张主任叫来!” 又转头对林东野说:“同志,你先冷静一下,我保证会尽全力救治。” 为了温莞能尽快得到治疗,林东野只能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你们治!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 迷迷糊糊中,温莞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 上一世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闪过…… 是谢家冰冷的门槛、是窗外冷漠的眼神…… 是枪声!是血!是谢骁扑过来的身影! 混乱的记忆搅碎她的脑袋。 可奇怪的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谢骁。 明明他对她那样冷淡,可她就是像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 她努力地回想,可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模糊不清。 那是关于谢骁的……什么? “谢骁…… ” 她喃喃自语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在药物的作用下,高温终于退却。 温莞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又立刻闭上。 “莞妹子,谢天谢地,你可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缓了好一会儿,温莞再次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看到了一脸激动地赵大丫。 “大丫姐……” “哎!是我!” 赵大丫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她润了润唇,“你可醒了,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真是吓死个人了!” 温莞动了动身子,感觉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酸软无力。 “我…… 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 “还能在哪儿,县医院呗!” 赵大丫放下水杯,拍着胸口,心有余悸,“你这病来的突然啊……你和谢团长,两人都发起了高烧!” 温莞的记忆有些混乱,脑子疼的厉害。 那一夜……不是梦! “谢骁……他也病了?” “可不是嘛!” 赵大丫叹了口气,“谢团长听说烧得更厉害,不过他那边住的是干部病房,有专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温莞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赵大丫猛地一锤大腿,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件事,林东野他被抓起来了!” “林东野?他怎么了?” “唉!还不是为了你!” 赵大丫又急又气,“那天你烧得人事不省,这边医生只派了个啥也不懂的实习医生糊弄你!林东野他……他气不过,砸了药柜,跟医院的人动了手,闹大了……” “后来院长来了,总算给你换了有经验的医生。可林东野打砸医院,还是被人捅到上面去了!” 赵大丫一脸愁容,“革委会的人来了,说他破坏公物,扰乱医疗秩序,就把他给铐走了!关在哪儿都不知道……这都一天一夜了!东野兄弟都是为了你啊,莞妹子!” 被抓了?革委会?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赵大丫按住:“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动!你才刚退烧,身子虚着呢!” “不行……” “大丫姐,帮我问问,他被关在哪?我得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正是后来被院长叫来救场的张主任。 他手里拿着病历本,看到温莞醒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温同志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主任走近床边,例行检查了一下。 “嗯,烧退了就好,好好休息,按时吃药。” 他合上病历本,似乎准备离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张主任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温同志,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反复念叨一个名字,是叫……谢骁,对吗?” 第六十二章:要在这里扎根! 温莞猛地看向张主任,下意识地抓住身下的床单。 昏迷中…… 张主任推了推眼镜,观察着她的反应,却带着医生的探究:“高烧有时会引起意识混乱,说胡话很正常,也可能是潜意识里深的执念或……创伤被激发。 “温同志,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或者受过什么强烈的刺激?” 最深的执念?创伤? 她努力回想昏迷时的记忆,却一片模糊。 赵大丫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看到温莞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疼地插话:“张主任,莞妹子才刚醒,身子虚着呢,您看这……” 张主任也看出温莞情绪不稳,不宜再追问,点点头:“温同志,你先好好休息,别想太多。高烧过后身体虚弱,情绪波动也大,都是正常的。” 他收起病历本,又叮嘱了赵大丫几句护理事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温莞颓然地靠回枕头上。 赵大丫拿毛巾给她擦汗,“莞妹子,你没事吧?” 温莞摇了摇头,眼皮抽抽着,心绪不宁。 赵大丫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唉,莞妹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听了可千万别急,千万保重身子要紧!” 她放下毛巾,凑近了些:“你烧得人事不省那会儿,情况险得很!可……可你那主治医生是个刚实习的,好像也不怎么懂看病。” “你人都烧到快烧没了,林东野一着急,就直接在医院里闹开了!动静大得吓人,听说……连桌子都给砸了!” “这事闹得太大,就被人捅到上面去了,林东野就被人带走了。” “什么?” “哎哟!我的妹子,你先别急,村长已经知道信儿,出去想办法了。” 林东野? “大丫姐,他被关在哪?” “具体关哪我真不知道!” “抓他的人凶神恶煞的,问谁也不肯说!” “大丫姐,我得……” 温莞挣扎着要下床,眼前却一阵发黑。 “哎呀我的祖宗!你这站都站不稳,去了能顶啥用?” 赵大丫死死按住她,急得直跺脚。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病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江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点不耐烦,但眼神扫过温莞惨白的脸时,还是顿了一下。 “行了行了,别嚎了!” 江曼冲着赵大丫嚷嚷:“哭丧似的,谢团长刚醒就被你们吵得头疼!” 赵大丫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护在温莞身前。 江曼嘴上不饶人,却几步走到温莞床边,皱着眉打量:“啧,瞧瞧这脸色,跟鬼似的。” “我也没想到,那个小刘医生是个靠关系进来的草包,差点把你治废了!这事儿……算我对不住你。” 她撇撇嘴,道歉道得别别扭扭,但意思到了,她就算道过歉了。 温莞根本没心思管什么小刘医生,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林东野。 “林东野那边……” “知道了,知道了!” 江曼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依旧冲得很,“谢骁那边刚醒,第一句话就是让我赶紧去捞那个姓林的!真是的,自己躺那儿半死不活的,还惦记着别人!” 她抱怨归抱怨,手上动作却没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啪地拍在床头柜上:“喏,介绍信,我们院长批的。那姓林的家伙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人马上就放。” 温莞和赵大丫都愣住了,没想到江曼动作这么快! “还愣着干什么?” 江曼柳眉倒竖,“赶紧拿着信去接人啊!难道还等着我八抬大轿把他抬出来?” “哦!谢谢!” 赵大丫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抓起信封。 温莞也松了口气,看着江曼那张依旧写满“我很烦”的脸。 第一次觉得,这人也没那么讨厌。 “谢谢你,江曼。” 江曼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耳根似乎有点红:“谢什么谢!要不是看在你病成这样……” 她声音小了下去,随即又拔高,“行了行了,人捞出来让他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我去看看谢骁那边。” 说完,她像只骄傲的孔雀,气势汹汹地走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温莞靠在床头,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点。 * 天色黑了。 林铁山靠着那份书信,把林东野领了出来,看着儿子脸上的淤青,林铁山心里五味杂陈。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一根筋,认死理。 为了温莞,这小子是真敢豁出命去。 可越是这样,林铁山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这次的事情,让他明白再不跟着浑小子说清楚,他只会越陷越深。 回程的路上,父子俩沉默着。 林东野梗着脖子,执拗地不看老爹。 他心里想的全是温莞,他觉得自己为了她做得对,值! 林铁山重重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东野,这次的事,你太莽撞了!” “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温莞她……” “我知道!” 林铁山打断他,语气沉凝,“我知道你是为了温丫头。但你想过没有,你把自己搭进去,能真正帮到她什么?只会让她更担心,更愧疚!” 林东野抿紧唇,不说话,但脸上写满了不服。 林铁山看着儿子倔强的侧脸,最终还是决定把窗户纸捅破。 长痛,不如短痛。 “东野,爹不是瞎子。” “谢团长和温丫头,他们之间有过去。” 林东野猛地转过头:“爹!你知道什么?” “爹看得出来,他们俩之间有感情,很深的那种!” “虽然我不清楚他们具体是什么情况,但那种牵扯,那种眼神骗不了人。” “谢团长看温丫头的眼神,温丫头……即便躲着他,那种反应也不是对普通人的反应。” “温莞她……”林东野想辩解,但想到两人齐齐发烧这事,他心里也有说不出的憋闷。 林铁山狠下心肠,把最残酷的现实点明:“东野,放弃吧,温丫头……她不是你能留得住的人。” 留不住? 林东野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低吼出来,“这里有合作社!她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她不会走的!她说过的,要在这里扎根!” “合作社?” 第六十三章:沈明月又来了! 林铁山苦笑一声,“傻儿子!谢团长是什么人?他出身不简单,等他任务完成,必定是要回京的,那是军区!是大地方!温丫头 ……” “她肯定会跟着他走!这是迟早的事,你留不住,红星村也留不住!” “我不信!” 林东野脑海一遍遍想着温莞那时候让自己做她合伙人的模样。 他看的出来,温莞是真心想带着大家致富,想搞好这个合作社。 “温莞对合作社有感情!她亲口说的……” “感情?” “儿啊,感情也分深浅,也分……先来后到!” “她对合作社的感情,能深得过她对谢团长的吗?别傻了!等谢团长任务一结束,他一句话,温莞同志……必定随他走!” 林铁山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但他必须让儿子死心。 “所以,东野,死心吧。” “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你的未来……不在她身上。趁早认清现实,对你,对她,都好。” 拖拉机在颠簸的路上行驶,林东野颓然地靠在铁板上,他一点也不愿信,可他内心都知道,这一切说的都是真的。 难道……真的留不住吗? * 雪停了,冬日初晴。 一辆熟悉的吉普车再次停在村口。 沈明月依旧围着她的红围巾,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上次的急切,多了些从容。 她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公文包,走向村部。 眼尖的村民一眼看出来这是上次来的城里姑娘,这消息很快飞遍村子。 这城里姑娘,上次被谢团长那样赶走,怎么又回来了? 沈明月直接找到了林铁山。 林铁山好不容易劝慰好林东野,林东野这两天给自己闷在房里不出门。 希望他经过这次可以真正的想通。 沈明月脸上挂着公事化的微笑,“林村长,你好!” “我是沈明月,奉赣县生产指挥组李副主任的指示,前来红星村合作社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工作指导’。” 她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 林铁山接过文件,眉头重重地皱了一下。 他快速扫过内容,大意是鉴于红星村合作社经过上次军方介入,需要调整规划,所以上级部门特派沈明月前来了解情况,并“指导”下一步工作方向。 措辞冠冕堂皇,挑不出大毛病,但那“指导”二字,却透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 林铁山放下文件,想到沈明月上次来的目的,他心里也清楚。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沈同志,合作社的工作,一直由温莞同志负责。她熟悉情况,也做得很好,您这一来,我这边……” 沈明月笑容不变,抢过话头:“我知道温莞同志很辛苦,李副主任也肯定了温莞同志前期的努力。” “正因为合作社目前处于一个关键的发展阶段,才更需要引入新的理念,确保它能更符合上级精神的路子。” “这也是为了更好地巩固成果,避免……嗯,一些不必要的偏差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村民们,声音提高了几:“所以,根据上级指示,从今天起,合作社的日常管理和工作安排,将由我暂时接手。” “至于……温莞同志那边,需要全力配合我,完成合作社的所有工作。” 此话一出,人群中闹嚷起来。 “啥?接手合作社?” “那温指导员怎么办?” “她一个城里来的姑娘,懂种地吗?” “嘘!小声点,没听说是县里派来的吗?有红头文件的!” 林铁山看着手中盖着红印的文件,心下沉重。 这是县里的正式命令,他只能暂时应下来。 “既然是上级指示,我们红星村合作社一定配合沈同志的工作。” 沈明月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麻烦林村长尽快把合作社近期的账目、社员名单、生产计划,还有之前和供销社的合作协议,都整理好交给我。 “我需要全面了解情况!”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去,每一个字都敲在村民心上。 这合作社,这么一转眼……就变天了?! 此时的温莞还在医院,经过这两日的休养,她身体基本恢复了。 “咳咳咳——” 江曼清着嗓子走进了病房,手里捏着病历,嘴角歪了歪:“哼,你这家伙,命倒是硬,烧得快好得也快,不像某些人,一点风寒就躺了三天。” 这话明着是说温莞,暗地里却在影射谢骁。 温莞抿了抿唇,没接话。 这两天江曼天天来,每次都要刺几句才罢休,她早就习惯了。 嘴里叭叭说些刻薄的话,可私底下也会偷偷问她的病情。 “感觉头晕不晕?体温稳定了没有?” “嗯。” 温莞淡淡应了声。 “嗯什么嗯?” 江曼抬眼瞪她,“别以为烧退了就没事了,万一留下后遗症,有你哭的时候。” 温莞被她吼得一愣,倒没像之前那样生气。 她忽然发现,江曼虽然话难听,但明里暗里都在关心她。 好像,这个江曼也并她想象中那么坏? 病房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赵大丫冲了进来,气都没喘匀的说着:“莞妹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丫姐?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赵大丫拍着胸口,好不容易喘上气,连珠炮似的说道:“是那个沈明月,她又来了!直接去了村部,说是县里指挥组派她来接管合作社!” “还说从今天起,合作社的日常管理,都得听她的!莞妹子,她这不是明摆着抢你的位置吗?!” “接管……合作社?”温莞喃喃重复着。 沈明月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谢骁? 她不敢往后想,如果沈明月在村里察觉到她和父亲的关系,并且借题发挥…… 红星村本来是她的避风港,现在因为他的存在这一切不复存在! 都是因为他…… 她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快得赵大丫都来不及扶。 “莞妹子,去哪里?”赵大丫惊呼。 温莞充耳不闻,她知道谢骁就在上面的干部病房。 管他哪一间,她一间间找过去! “砰”的一声,温莞推开了其中一扇门。 病房内,谢骁正靠在床头看文件,闻声抬头,看到是温莞,眼中闪过亮光,随即被更深的担忧覆盖。 “莞莞?你……” 第六十四章:除夕,准备过年 “莞莞,你怎么来了?” 谢骁眼神一冷,身边的护士立马退了出去,还将门关好。 “我怎么来了?” “托你的福,沈明月又来了,拿着县里的红头文件,要开始领导合作社了。” 谢骁脸色骤变,手心那份文件被他猛地攥紧。 按照他对沈明月的了解,她并不是这样咄咄逼人的性子。 “沈明月?她来接管合作社?谁给她的权力?我根本不知道她……” “你不知道?” 温莞打断他,前世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叠,五官立体,线条分明,是连上帝也偏爱的作品。 “谢骁,你真的不知道吗?你们……” 后面那个让她心口发堵的猜测,怎么也说不出口。 “莞莞,我早就说过,我和她没有关系!沈明月?她接管合作社?是谁给她的权力?!” 谢骁想起刚从军方发回的文件,心中一阵怅然。 这关键时刻,沈明月怎么横插一脚? 温莞:“我不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谢骁,我只问你,你能不能解决这个麻烦?” 她不想后面的每一天都面对这个隐患。 只要看到沈明月,她就会想到前世的种种。 “还有你……你的任务,抓紧时间完成。然后,远远地离开红星村!” 说完这些话,心里一阵憋闷,她不再看谢骁脸上是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谢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莞莞,你放心,这事我来解决。” “至于我……任务完成,我会走。但,我的心意,永远不会变。” 温莞肩膀轻微地颤了一下,没有回应。 谢骁盯着那扇还在晃动的门,眼神冰冷如寒潭,他拿起床边那部保密电话的话筒…… * 红星村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新糊的窗户纸挡不住冬日的寒气,屋里只靠一个烧得不太旺的炭盆。 沈明月端坐在临时搬来的办公桌后,红围巾解下来搭在椅背上。 她摊开账册,手指正点着其中一页,眉心微蹙。 老王头佝着腰站在桌子对面,打量着沈明月,这城里小姑娘,年岁不大,可却有着一股凌厉的之色。 好像很懂得样子。 老王头旁边站着的是冯俊杰,他手里拿着另一本账册,恰到好处的推了推眼镜。 沈明月放下账本,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你就是合作社记工分的?看你年岁大,我就唤您一声王叔吧。” 沈明月的语气看似客气,眼神却高傲的扫视着。 “我看到你这工分的算法,实在让人费解。一样的工时,一样的工种,怎么有人分数高,有人分数低?” “这‘按时分配’的原则,你是不是不懂?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不好明说的‘人情分’、‘照顾分’?” 老王头连忙凑近去看:“啊?沈同志,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他手忙脚乱地凑上前,仔细辨认着。 “这个啊!这个工分,它不光是看时间,还得看干活的利索劲儿,看经验啊…比如有些壮硕的后生,力气大手脚快,一上午干的活儿顶别人一天,那工分自然要高些。” “哦?”沈明月尾音上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利索劲儿?经验?这些主观的东西怎么量化?王叔,您这记法,太容易让人钻空子!” “依我看,这工分制度得重新捋一捋,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更不能助长歪风邪气!” 她这话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显然是故意说给别人听的。 老王头有些懵,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冯俊杰。 冯俊杰平日干活都跟在他身后,是他带着冯俊杰顶替了原来老会计的活计,也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后生。 可这次,冯俊杰却像根本不认识他似的,连个眼神都没递过来。 冯俊杰清了清嗓子,将手中那本更整洁的账册双手递到沈明月面前。 “沈同志,王叔的记录方式,是基于过去生产队的老习惯来的,有些地方,确实不够明晰。不过,合作社成立后,所有工分、物料消耗以及产出、销售,我都做了详细的平行记录。” 沈明月略带审视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账本。 这本账册用的是标准的复写纸格式,字迹工整清晰如繁体印刷体。 她迅速翻到工分记录部分。 上面不仅清清楚楚记着每个人的出勤日期、具体工时,以及平均分配方案。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与老王头那本潦草记录形成了天壤之别。 沈明月一页页翻看,越看心中越是惊讶。 这本账不仅涵盖了工分,还有每一种山货的分级数量、销售去向、货款…… 所有数据环环相扣,逻辑严密,分毫不差。 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竟然有如此专业的账目? 沈明月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男知青。 他看起来那么不起眼,但这账本展现出的能力,绝非普通知青可比。 “冯俊杰同志,你这账记得很好,非常规范,这才是能经得起检验的账目!”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看来,合作社的财务工作,以后要多倚重你了。至于那些……没多大作用的人,也该挪挪地方了。” 老王头脸色灰败,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捏了捏手里的笔头。 沈明月嘴角上扬,她就是要用这“公平分配”的由头,树立自己的威信。 而冯俊杰,这个意外发现的“刀”,她还得先用用,锋利不锋利! 冯俊杰顺从地点点头:“沈同志过奖了,都是为集体服务,应该做的。” 然而,在他低头的瞬间,镜片一闪,飞快地掠过沈明月的手。 * 合作社的这一插曲忙完,沈明月以公平分配为由,强势地推行了她的工分改革方案,大肆宣布这一改革将在年后开始进行。 不少人心里犯嘀咕,尤其是像王强这样靠力气吃饭的壮劳力,还有像赵大丫这样手上功夫精细的,都觉得沈明月那套方法太死板,根本体现不出他们的价值。 但沈明月打着“公平”的旗号,又有冯俊杰那本“铁账”撑腰,一时间也没人敢当面顶撞。 与此同时,除夕如约而至。 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家家户户炖肉的香气。 温莞也顺利出院回到了知青点,知青点的几个人也都凑合在一块儿,准备一起守岁,过好这第一个远离家乡的年。 小小的屋子里,炭盆烧得比平时旺了些,上面架着一口小铁锅,咕嘟咕嘟炖着萝卜和难得的一点腊肉。 赵大丫来到知青点找温莞。 “莞妹子,要不然去我家过年,我家里几个丫头都可喜欢你?” 都喊到温莞了,赵大丫也抿了抿嘴,喊了身边的苏婷。 不管怎么说,之前一起做辣椒酱这段时间,苏婷还是出了不少力。 “苏婷,你也一起来吧。” 苏婷点头应下,看向赵大丫的眼底都露出几丝光亮。 就在这时,还有一个人也登门进来。 第六十五章:威胁沈明月 “温技术员,在吗?”是王强。 “在呢。” 王强走上前,挠了挠头,略带腼腆:“我娘……她喊我让你除夕来我家过年!” 此话一出,赵大丫捂嘴笑了起来。 “王强,到底是你娘想,还是你想?” 王强被话戳中,连忙羞涩的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想,是我娘想!” “所以说,你其实是不想莞丫头去你家过年了?” “不不不,我也想!” “哈哈哈哈——” 赵大丫毫不顾忌的笑了起来,引得王强越发窘迫起来。 “你……” 王强一贯怼不赢这个赵大丫,赵大丫仗着比他大几岁,平日里都欺负他惯了。 赵大丫瞧他这副小男人模样,越发兴奋。 “王强,要我说,你还是让李婶子死了那条心吧,我们莞妹子跟你可不相配!” 赵大丫早就发觉李婶子那眼神,恨不得要把温莞生吞活剥了。 她莞妹子这么好的姑娘,就算是嫁到市里都够格的,怎么能委屈在这小山沟里。 王强那点子小心思被当面揭发,哼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赵大丫……你!!!” “我什么我……还敢叫我大名,叫我姐姐,你当年到处穿开裆裤,我都记得呢!” 赵大丫毫不顾忌的笑声,让原本有些冷清的知青点热闹了几分,有了点过年的氛围。 王强被赵大丫那句“穿开裆裤尿尿”臊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急,偏偏嘴笨说不过,只能憋出一句:“赵大丫!你……你等着!”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哈哈哈,慢点跑!别摔着!” 赵大丫冲着他背影又喊了一嗓子,这才意犹未尽地转回头,亲热地挽住温莞的胳膊:“莞妹子,甭理他!他娘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走,去姐家过年,热热闹闹的!” 温莞被刚才那出闹剧弄得有点哭笑不得,正要开口婉拒赵大丫的热情,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院里的喧闹。 “我回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冯俊杰姗姗来迟的回到知青点,他现在已然成为沈明月身边,最得力的助手。 这种背叛感,让陈泽他们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 陈泽扭头冷哼一声,赵大丫更是毫不客气直接开口。 “哼,大忙人回来了?你怎么不过去跟沈同志一起过年,还回来干什么?!” 面对赵大丫的冷言冷语,冯俊杰也毫不在意。 “我是知青,大年三十总该和知青队伍同志在一起。” “何况,沈同志那边有谢团长陪着,我在那儿也多余。”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了擦镜片,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温莞抿了抿唇,她知道谢骁也已经回村了。 这大年三十,他还是去陪沈明月了? 她想着,突然抬头,与冯俊杰审视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冯俊杰立刻转过身,又归于平静。 这个冯俊杰,太奇怪了。 温莞心里隐隐有些怀疑,但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或许真的只是现实,想找个靠山?毕竟沈明月看着就很有背景的样子。 * 除夕傍晚,天色渐暗。 谢骁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办事处,军大衣肩头落着未化的雪,带着一身寒气。 沈明月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丝疏离地微笑。 “阿骁?稀客。” 谢骁没有寒暄,大步走进来,压迫感十足。 “沈明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明月微微挑眉,身体向后靠向椅背,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 “谢团长这话从何说起?我奉上级指示,在红星村协助工作,自然是想把合作社搞好,为集体经济发展贡献力量。” “收起这套官腔!” “我看了你的文件,我看了,那李副主任是你舅舅吧。” 沈明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谢骁查她了? 是为了温莞,还是关心她? “谢团长,李副主任是我的长辈,他支持我到基层锻炼,是出于对年轻干部的培养,这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因为我舅舅是领导,我就不能为基层服务了?” 沈明月的话依旧滴水不漏,谢骁早就料到她的严谨。 他印象里的沈明月一向理智分寸,可如今的她,变得陌生而充满攻击性。 四目相对,沈明月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指甲却偷偷抠进了掌心。 “沈明月,我们从小就认识,但或许我从未真正的“认识”你……” 这话说得很重,沈明月听懂了。 他是在否认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沈明月闭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隐藏的爱意流转于眸底。 是啊,谢骁,你从未真正认识我! 你认识的,只是那个在你面前知分寸的好妹妹的沈明月。 可那根本就不是真的我! 那个眼底、心底全是你,却又被你弃如敝屣的沈明月,才是真实的我! 谢骁:“我不清楚你此行的目的,但红星村的事,不需要你搞些不必要的动作。我最后说一次,过完年,自己找个理由,体面地离开。否则……” 他气势更冷,带来的压迫感让沈明月窒息。 谢骁……他真的要为了那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逼迫她、羞辱她吗? “沈明月,我不介意去告诉你的父亲,跟他好好聊聊你在这里的事情。” “砰!”沈明月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带倒在地。 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冷静,睫毛不停地颤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骁……他都知道! 知道她父亲是怎样一个将“奉公正己”刻进骨血里的人! 那不仅是不徇私情,更是近乎苛刻的要求! 父亲一生重名誉,最痛恨的就是子女仗势、行不端之事。 若让他知道,自己私下里利用舅舅的关系,等待她的,绝不是训斥那么简单…… 谢骁知道此话的分量,见效果已达,他不再多言,利落转身。 屋外,风雪似乎更大了。 屋内,死寂无声,沈明月一个人僵立在原地。 体面?离开? 不!谢骁,你休想! 为了你,我早已面目全非,如今你为了那个女人,竟要断我生路? 沈明月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第六十六章:呜呜呜,谢大哥,真是好男人! 屋外的风雪渐渐停下来了。 谢骁没有回知青点,也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悄悄去往牛棚。 牛棚里气味并不好闻。 不难想象,温莞每次来到这儿,瞧见家人这般境况,心里该有多难受。 月光下,温明华和温煦蜷在角落,裹着破旧的被子,似乎已经睡着了。 谢骁放轻脚步,但踩在干草上的细微声响还是惊动了温明华。 温明华突然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戒备的警惕。 他迅速拍了拍身边的温煦。 温煦迷蒙的睁开眼睛,刚要含糊地问句“姐?”,嘴巴立刻被父亲的大手捂住。 黑暗里,父子俩无声地对视一眼,温煦瘦小的身体也绷紧了。 “温伯父。”谢骁低沉的声音传来。 温煦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双眼立马放光,“爸!是…是谢大哥的声音!” “阿煦,是我,谢骁。” 谢骁又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能被月光照亮些。 温明华这才放松了些,但眼中的疑惑却更浓了。 他听温莞说过谢骁来此执行任务,却没想到在这除夕夜,他会出现在牛棚? 难道是莞莞出了什么事情?! “这么晚了……难道是‘她’出事了吗?” “伯父,放心,‘她’没事。” 解释完,温明华放了心,借着月光看清了他怀里藏着一个旧布袋。 谢骁将那旧布袋放在温明华身边。 袋口微敞,能看清里面用草纸包裹着的几块酥糖,还有一小包江米条。 这在物资匮乏的年月,尤其是对他们这样身处困境的人来说,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东西。 温明华愣住了,温煦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袋子。 “伯父,过年了,一点心意。” “谢同志!这……这我们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温明华急切地想把袋子推回去,可是那一点点甜香却渗入温煦的鼻尖。 “爸……” 少年带着渴望和委屈的低唤,让温明华心头更痛。 温明华冷下心,强硬的将袋子塞回谢骁手心。 “我们已经跟你们谢家没关系了!你跟莞莞,那婚约也不作数了!你不欠我们什么,我们更不敢收你的东西!” 他其实并不讨厌谢骁,甚至内心深处,对这个年轻人极为满意。 只是,这世道,沾上他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沾上麻烦。 谢骁前途无量,不该被他们拖累。 莞莞退婚此举,虽难,却也是……对的。 谢骁没有动,怔然的望着手心的东西,出神。 久久的,他回过神来,久到温明华以为他会就此离开。 他喉结滚动,灼灼地盯着温明华:“或许……在莞莞看来,婚是退了。但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我的未婚妻……” “伯父,我喜欢她。不是一时兴起,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 温明华被他眼中火焰灼得心头一震,他看得出来谢骁对莞莞那浓烈的情意。 联想起上次温煦看到的画面…… 这谢骁,难道真的喜欢他家莞莞? “谢骁,莞莞不仅会拖累你……性子又倔,主意又大……还主动跟你退了婚。你……你喜欢她什么?” 是啊,他喜欢她什么? 这问题像钥匙,霎时间打开了他那扇积压了太久的记忆门。 前世今生的画面在眼前翻涌。 那个在羊城花园追着蝴蝶、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小粉团子; 那个在调查组面前,明明脸色苍白,却挺直脊梁半步不退的身影; 还有、还有那个睁着大眼睛强装镇定、却声音发颤,问自己愿不愿意娶她的人儿。 …… 所有的画面,最终都汇聚成她的模样。 “我喜欢她什么?” 谢骁声音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爆发力,“我喜欢她心比天高、喜欢她主意大……” “因为在我眼里,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她倔?我陪她倔!她主意大?我支持她的主意!” 温明华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谢骁的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似乎沉浸在回忆里。 “她看着柔弱,可她无论经历多少风霜,只要给她一点点阳光,她就能拼命地往上生长。” “寒冬腊月,万物凋零,只有她……能在春天到来时,第一个抽出新芽。”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狭小的牛棚里回荡,震得温明华久久无言。 这一番话,他知道谢骁懂他的女儿…… 温煦早已听得鼻酸,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臂,小声地喊:“爸……” 温明华摆了摆手,一直挺直的脊背也在这番剖白下微微松垮了些。 “既然是年货,就拿过来吧……” 谢骁立刻蹲下身,不是递,而是近乎珍重地将那旧布袋重新放回温明华手边。 “阿煦……” 谢骁转向少年,声音放得温和,“这江米条是县城带来的,酥得很,放久了会皮,趁新鲜吃。” 他又指了指那几块裹得严实的酥糖,“还有这个糖……我记得莞莞她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温煦用力点头,带着纯粹的欢喜:“谢谢,谢大哥!” 他偷偷瞄了一眼父亲,见温明华没反对,这才从袋口拿出一根江米条,小心翼翼地掰成两段,将稍长的那段塞进父亲手里,自己才小口咬了一下。 甜脆滋味在舌尖化开,温煦满足地眯起了眼。 谢骁就那样蹲在父子俩面前,看着温煦吃着,目光柔和。 过了片刻,他才重新看向温明华,眼神珍重万分。 “伯父,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担心莞莞的身份会拖累我,担心我这身军装会给她带来麻烦。” “我谢骁穿上这身军装,是为了保家卫国,也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温明华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丧妻之痛、也经历过富贵,也跌入过泥泞,自认看透世情人心。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莞莞那丫头,我瞧她退婚的决心……” 女儿既然能主动退婚,必定藏了其他的心思,他没问,也不想问。 “她的心结……我知道,是我欠她的。” 谢骁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决意,“我会等她!一天过不去,我就等一天;一年过不去,我就等一年;这辈子过不去……我就等她一辈子。” 温煦听得眼睛又红了,偷偷抹了下眼角。 呜呜呜,谢大哥,真是好男人! 温明华对他彻底满意了。 这谢骁,是个能托付的…… 另一边,村办办公室里。 沈明月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桌上那盏煤油灯被寒风吹的忽明忽暗。 “笃…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敲在沈明月紧绷的神经上。 “谁?!谁在外面?!” 今个儿除夕,她想不通谁会这时候来。 第六十七章:按规矩,测一测?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清瘦的身影进来,又迅速把门带上。 “沈同志,是我,冯俊杰。” 沈明月从临时搭建的单人床坐了起来,没好气地撇开脸:“冯会计?这大过年的,你不去守岁,跑这儿来干什么?” 冯俊杰没在意她的态度,把手里的那个深褐色的小瓶递向沈明月。 “给。” “这什么?” “药酒!这边的土方子,治跌打扭伤还行。” 沈明月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意思。 冯俊杰视线落在她随意搁在床边的手腕上。 那手腕靠近袖口的地方,一道暗紫色的淤痕异常刺眼。 “你的手,擦一擦这个,会恢复得更快。” 沈明月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淤青。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缩起来,动作却慢了一拍。 一股难以言喻的疑惑冲上心头。 没想到这个刚认识的冯会计,竟然注意到了? 还在这除夕夜……特意送药酒过来? 她抬起头,看着冯俊杰。 灯光昏暗,他就那样举着小瓶子,固执地等着她接过去。 没有多余的关心话语,没有刻意的嘘寒问暖,就只是递过来一瓶药酒。 “……谢谢。” 她伸手接过,瓶身凉凉的,握在手里却莫名有些烫。 “要揉开。” “揉开了才管用。” 沈明月试着用没受伤的手去揉,可姿势别扭,力道也不对,揉了两下,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冯俊杰挪步,离床边更近了点。 “……我帮你?” 这三个字问得轻,带着点试探意味。 帮她揉? 这……这合适吗? 男女授受不亲…… 时间安静了几秒。 沈明月这才慢慢地把手腕,递了过去。 冯俊杰倒了一点药酒在自己掌心,搓了搓。 “我准备开始了!” 手触碰到沈明月皮肤时,两人似乎都僵了下。 一股浓烈的药味瞬间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忍着点。” 他的手指开始用力,沿着淤青的边缘,一圈一圈地揉下去。 他的手指力道很足,却并不粗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薄茧,一下一下。 就这样,揉散了淤血,也揉散了沈明月心底的孤寂。 …… 几天后,合作社仓库。 谢骁不知道什么原因,除夕当夜后就消失,只是在知青点留下了一盒酥糖。 苏婷捧着那个盒子进来,温晚一看便知是谁的手笔。 思绪被拉回眼前,仓库里正闹得不可开交。 沈明月非要推行她的“科学分类法”,指挥着人把阴干的山货往角落里搬。 “不行!这绝对不行!” 赵大丫死死挡在箩筐前,嗓门又急又亮,“沈同志,那犄角旮旯又暗又潮,晒干的货最怕受潮,捂霉了咋办?” “这批货是年前,温知青带着我们特意留下的优选产品,你这样储存,这不是糟践东西嘛!” 优选产品? 沈明月转过身,脸上没啥表情,居高临下的望着赵大丫。 “仓库地方小,分区管理是必须的,不然乱套。墙角光线暗,正好符合‘阴干’要避光的要求。” “你所谓的‘湿乎乎’,是你眼见的,还是拿仪器测过?科学管理,得靠数据,不能光凭感觉。” 沈明月这话一套一套的,把赵大丫噎住了。 赵大丫很想反驳,可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科学话来佐证。 眼看僵住了,温莞端笑走过去打圆场:“沈同志,大丫姐,都别急,咱好好说。大丫姐也是着急,怕东西坏了。” 她先给赵大丫垫了个台阶。 接着,她转向沈明月,“沈同志您说得对,是该看数据。既然您说那墙角符合要求,咱就用事实说话。” “麻烦找个社员把村里的湿度计拿来,咱当场测测那墙角的湿度?要是真没问题,大丫姐和大家也放心。” “说到底,沈明月同志也是为了东西好,怎么样都不能嫌麻烦!” 温莞这话,表面支持沈明月,实际就是逼着沈明月验一验。 沈明月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冯俊杰身上:“冯会计,去拿湿度计。” 冯俊杰立刻应声:“好。” 仓库里安静下来,沈明月昂首挺胸地站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结果。 温莞见状,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冯俊杰空着手回来了,带着早就准备好的歉意。 “沈同志,真对不住。我才想起来……湿度计前几天借给邻村了,还没还回来。这会儿,实在找不到了。” “啥?借出去了?” 赵大丫第一个嚷起来,“这么巧?要用的时候就不见了?” 王强也皱紧了眉头:“那咋办?没家伙什儿测,这不还是说不清吗?” 沈明月眼底掠过一丝放松,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冷静。 她看向温莞,语气公事公办:“温莞同志,你看,不是我们不测,是设备不在。” “依我看,仓库分区管理势在必行,就按计划……” “等等!” 温莞叫住她,指着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正巧了,最近王叔闲着,我昨个请王叔帮忙,把咱们以前备用的老湿度计找出来,王叔?”她扬声唤道。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 老王头应声出来,他以前管了十几年仓库,对村里东西最熟悉。 他没看沈明月,也没看冯俊杰,只对着温莞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蓝布包得长条东西。 他一层层揭开蓝布,最后露出一根木质湿度计。 他把这“老伙计”递到温莞手里。 仓库里静了一瞬。 赵大丫眼睛一亮:“嘿!老王叔,还得是你!” 李婶子嗓门更大:“就是!也不看是谁男人!” 沈明月表面的冷静一下被打破。 她盯着那根湿度计,又猛地看向冯俊杰。 冯俊杰镜片后的眼神暗了,他完全没料到温莞会藏着一手。 温莞拿着湿度计,走向角落。 “沈同志,既然有湿度计在,那咱们就按规矩,测一测?” 她把湿度计放在角落,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根小小的指针。 第六十八章:非富即贵的大小姐 指针先是微微晃动,接着,滑向了代表“湿”的区域,稳稳停了下来。 王叔眯着眼,报出了结果,“这角落,湿气太重了!” “哗——!” “老天爷!仪器测出来了!” “这么湿润的地方,这要放几天,不全霉了?!” “差点糟蹋好东西啊!” 赵大丫猛地一拍大腿,冲着沈明月吼:“沈同志,看见没!这科学分类差点把咱们的心血分进阴沟里!” 沈明月嘴唇抿成直线,她精心规划的“科学管理”,在众人面前变成了笑话! 温莞知道沈明月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自以为学习到科学知识,就想在此显摆一下,可惜啊,这储存山货的门道,不是纸上谈兵就能行的。 她轻轻拿起湿度计,平静地对着所有社员说:“大伙儿都看见了,湿度差这么多,若是真挪过来,怕是这些山货没几天就会坏掉。” 她转向沈明月,语气客气,意思却丝毫不留情面。 “沈同志,您看,您这‘按计划’的分区……现在还挪吗?还是说,为了集体的财产,咱们先把东西挪回老位置?” 最后这句“集体财产”,直接让沈明月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挪回去!赶紧挪回去!”赵大丫带头喊起来,其他社员也跟着附和,声音响亮。 沈明月身体僵硬。 她好不容易刚刚站稳的脚跟,却被温莞用一根湿度计,彻底掀翻在地。 沈明月低下头,落在自己强行攥紧的拳头上。 “既然……关系到集体财产的安全,那就按大家的意思办。” 仓库恢复原状,温莞趁热打铁,继续提出:“沈同志,还有个情况,我觉得必须跟你汇报一下,也跟大家伙通个气。” 沈明月蹙眉,隐隐不悦。 温莞走到仓库中央,扫过闻声聚拢过来的社员们。 冯俊杰也站在人群中,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是关于沈同志新制定的工分计算法。” “宣传栏上贴的大字报,写得清清楚楚,新规定是:干一样的活儿,工时一样,工分就得一样,这叫‘平均工分’!” 这话一出,人群里“嗡”地一下炸了锅。 “啥?平均分?”一个黑壮的汉子嗓门最大,他早上是看见村口贴了张大字报,红纸黑字挺显眼,可惜他是个睁眼瞎,一个字不认识。 现在听温莞一说,才明白原来写的是这么个坑人的玩意儿! 他继续道:“那俺们这些力气大的、手脚麻利的,干半天顶别人一天,到头来拿一样的分儿?凭啥啊!” “就是啊!”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这不成了大锅饭吗?干多干少一个样?谁还卖力干啊!” “老王头以前那套,虽说糙了点,可好歹分得出谁勤快谁偷懒啊!”一个上了年纪的社员直摇头。 “沈同志,这新法子不成啊!” 赵大丫冲着沈明月喊,“这么搞,谁还愿意下死力气干活?都磨洋工得了!” “对!不成!得改改!” …… 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人群骚动起来。 温莞看着这反应,心里有数了。 沈明月一心想压她一头,证明自己,可她既没有沉下心了解实际情况,更没摸清楚红星村社员们最在乎什么。 这套看似“公平”的平均工分,恰恰是打击积极性的昏招。 沈明月被这些反对声浪冲击得脸色发白。 她不能失态!更不能在这女人面前露怯! 谢骁那边还在威胁她,现在这边更是失控。 内忧外患之下,她必须立刻止损。 她压下屈辱感,脸上挤出一个还算平和的表情,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社员们,安静一下!大家的意见,我都听到了。” “温莞同志指出的问题,很及时。” “这个新的工分计算办法,出发点是为了更公平,避免人情因素。” “但显然,在具体执行上,我考虑得还不够周全,没有结合我们红星村的实际情况。” 她顿了顿,仿佛在艰难地承认自己的“失误”:“大家的担忧很有道理,干多干少一个样,确实会打击积极性。” “所以,这个平均工分的方法,暂时停止执行!我会立刻重新研究,尽快拿出一套既能体现公平,又能鼓励大家多劳多得的新方案!” 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虽然还有些嘀咕,但沈明月明认错的态度,暂时平息了众怒。 温莞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 她达到了目的,维护了部分社员的利益。 至于,沈明月此刻的“服软”,也在她意料之中。 要是沈明月这么好对付,谢骁也不至于消失……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 赵大丫见沈明月吃瘪,心里别提多得意,扶着温莞的胳膊,下巴扬得老高。 “看吧,还得是我莞妹子!要是听那个新来的瞎指挥,咱合作社迟早散架!城里来的大小姐,懂啥种地干活啊!” “大小姐”这三个字,刺耳的进入温莞耳朵里。 她身子绷紧了,低声制止:“大丫姐,别乱叫人家‘大小姐’,影响不好。” 赵大丫撇撇嘴,有点不服气地嘟囔:“我又没说错……她不就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做派嘛……” 温莞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对于这个称呼,她有着外人无法理解的敏感。 不远处,沈明月瞧见温莞那反应……太不对劲了! 那感觉……不像是在维护她沈明月,更像是在害怕这个词? 她以前只知道温莞是谢骁的从小定下的未婚妻,但现在细想,谢骁那样家世背景的人,他的未婚妻,家里怎么可能没点背景? 必定是有来头的! 沈明月从小在军区大院长大,可她,从来没听说过有姓温的人家,有这么个适龄的女儿! 所以,温莞没有军政背景! 那她是什么来头? 能配上谢骁的家庭,必定是非富即贵的大小姐? 沈明月的思路瞬间清晰,只有一种可能。 温莞是资本家的后代! 只有那些资本家,才会想尽办法把女儿送到乡下来“躲祸”。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对这个称呼,如此大反应。 沈明月藏在衣袖里的手,因为兴奋,颤抖起来。 温莞,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六十九章:调查组来了 下山路上,赵大丫还沉浸在刚才的痛快里,一脸佩服:“莞妹子,你可真神了!咋就知道让老王头把湿度计备着?” 温莞笑了笑,没细说。 早在沈明月通知大家去仓库时,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冯俊杰顶了位置的老王头的位置,她知道老王头心里憋着一口气,让他去找备用湿度计,既是留后手,也是给他一个出气的机会。 这次是打了沈明月的脸,但这女人吃了瘪,后招只怕更阴险…… 另一边,沈明月脸色铁青地走在前面,冯俊杰默默跟着。 “那个温莞,在村里就没个不对付的人?” “有,村里的赵二嫂,被温莞做主赶出合作社的,一直记恨着她。” 沈明月皱皱眉,她听说过赵二嫂。 那个偷工减料还撒泼的?蠢货一个,成不了什么气候。 “还有吗?” “还有……温莞同屋的苏婷。” 他想到那时候刚搬来知青点的,苏婷和温莞之间气氛不对。 苏婷看温莞的眼神,有嫉妒,还有点…怕? “苏婷?”沈明月脚步一顿。 “嗯,是和温莞一个屋子的知青。” 同住一个屋檐下? 沈明月眼神阴沉了几分。 * 接下来的几天,合作社也开始恢复干活,表面还算平静,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开始多了起来。 赵二嫂果然成了沈明月手里的一杆枪。 她开始在村里散布谣言,说温莞仗着是技术员,在合作社里一手遮天,“打着集体的旗号,行资本主义之实”,搞特供高价销售。 还捎带上孙红梅以前嚼过的舌根,捕风捉影地嘀咕温莞是资本家小姐。 这些话粗鄙又漏洞百出,但架不住赵二嫂嗓门大,在几个眼红的人那里,还真引起了一点小风波。 赵大丫听说了,带着几个妹妹,直接堵到赵二嫂家门口开骂。 “赵二家的!你那张破嘴是吃粪了?满嘴喷粪!” “莞妹子一门心思带着大伙儿搞生产,你倒好,躲懒耍滑还编排人?良心让狗吃了!” “再敢胡咧咧,看我姐妹几个不撕烂你的嘴!” 赵二嫂吓得大门紧闭,愣是几天没敢露头。 温莞对此只是冷笑。 对付赵二嫂这种明面上的攻击,有赵大丫姐妹几个就够用了。 真正让温莞在意的,是苏婷。 她发现,苏婷最近总是躲着她,眼神闪烁,而且……冯俊杰出现在她们屋子附近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有时是“路过”,有时是“找苏婷问点事”。 每次冯俊杰出现后,苏婷就显得更加心神不宁。 这天傍晚,温莞故意提前收工回来。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院里压低的说话声,是冯俊杰和苏婷。 “你听我的准没错,这事对你也好……” “我、我怕……” 她一推门,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冯俊杰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温莞同志,回来了?我找苏婷同志问问,她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合作社呢!”他话说得滴水不漏。 温莞没理他,目光直接看向苏婷。 苏婷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冯同志问完了……我、我先回屋了。” 说完,几乎是小跑着钻进了里屋,还把门带上了。 温莞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苏婷这反应,绝不是简单的“问情况”。 冯俊杰到底拿捏住了苏婷什么把柄?或者,许诺了什么? * 与此同时,县革委会主任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举报信。 信纸是常见的粗糙稿纸,内容指控温莞资本家小姐身份,以及她在红星村搞小团体,售卖高价山货,有资本主义倾向复辟。 全文言辞犀利、条理清晰,最后恳请上级领导尽快派人调查,严肃处理。 资本家小姐、小团体、高价山货、资本主义复辟……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分量可不轻。 主任把信纸往桌上一拍,烟灰缸都震了震,“红星村?那个搞山货特供的合作社?” 他在供销社那边有亲戚,听说过那个叫温莞的女技术员,挺有本事,带着社员搞了不少新花样,东西卖得挺好。 不过,卖得再好,也不能忘了根本!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能拖。 现在风声紧,对这种“苗头”必须露头就打。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筒,哗啦啦摇了几圈:“喂,接调查组……” * 几天后,县里的调查组进了红星村。 带头的郭组长,国字脸,板正得像块铁,进村就直奔村委会。 沈明月和林铁山接待了他们,待听完事情始末后。 沈明月一边招呼人倒水,一边把疑惑演得十足十。 “郭组长,这是不会是真的吧!温莞同志她……” 郭组长没接水,眼神扫过出神的林铁山,声音硬邦邦:“林村长,接到群众举报!不仅针对温莞身份问题,还有就是红星村合作社搞资本主义经营,尤其是那个高价山货,问题很大!” 林铁山像是被这话惊醒了,猛地回过神,“资本主义经营?郭组长,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合作社都是按政策……” “政策?!” 郭组长打断他,也不想再和他们浪费口舌。 “这次的举报,县里很重视。这次下来,就是要彻底查清问题,你们先带我去合作社,同时将温莞带过来!” …… 与此同时,在村儿里,县里来人的消息,很快口口相传。 村民们干活都没了心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嗑起了瓜子。 “调查组?查啥?” “还能查啥?俺猜肯定是冲着温知青来的!” “都怪那个新来的大小姐!眼红温知青,肯定是她搞的鬼!”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许久没出门的林东野,这回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第一时间偷听到这消息,一路小跑,提前找到温莞。 “温莞,县里来人了!明摆着是冲你来的!你……” 温莞正在整理年前剩下的辣椒,闻言身子一顿,脸上却没什么惊慌。 她早就料到沈明月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看样子直接捅到县里了。 第七十章:测试正式开始(求票票) “你……你还‘嗯’?” 林东野看她这副镇定模样,一肚子话堵在喉咙口,更急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躲着她,心里别扭得很。 这会儿突然凑上来,自己都觉得有点臊得慌。 林东野瘦了些,但那股子少年人的莽撞劲儿还在。 温莞什么的都懂,但什么也没点破。 “急什么?该来的总会来。” “什么叫该来的?肯定是那个姓沈的搞的鬼!你…你就不想想办法?他们现在肯定在查……” 温莞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看向村部的方向。 “查,让他们查。人和东西,都摆开给他们看。” “走,去会会县里的同志。” …… 来到村部,气氛凝重。 郭组长板着脸坐在正中,调查组成员分坐两旁。 沈明月忙着给几位添水,动作从容,她甚至不忘给林铁山也倒了一杯。 “郭组长,您喝茶。” 她把茶杯推到郭组长面前,语气带着困惑。 “这举报……真是让人想不到。我虽然是新来的,但我也看出温莞同志平时工作很积极的,虽然有些做法……嗯,比较大胆,但初衷应该也是为了集体。” 郭组长没动那杯水,目光对着走进来的人。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个女孩便是他们要找的人。 皮肤白皙,五官生得极好,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自有一种干净利落的气质。 眼前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和他预想中“搞资本主义复辟”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清了清嗓子。 “你就是温莞?” “我是。”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你带着合作社搞资本主义经营,我们调查组现在要查你们年前的账目呢?立刻拿出来接受检查!” 此话一出,凑在门外的村民们大气不敢出。 林东野看着温莞,她好像……真的不怕? 她到底有什么底牌? “郭组长,合作社的账目,一直是由会计冯俊杰同志统一保管的。” 她目光转向人群里的冯俊杰,“冯会计,麻烦你把所有账本,取来给调查组同志过目。” 冯俊杰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为难:“温莞同志,郭组长,实在对不住!我昨天整理账本时,不小心把墨水打翻了!年前那些账册,正好全给污了!” 郭组长脸色沉下来,“账本污了?这么巧?温莞同志,这你怎么解释?拿不出明细,这高价货的底细可就说不清了!” 气氛凝重起来。 就在沈明月以为胜券在握时。 温莞嘴角微弯,站在光影之中,眼底却是一片深渊。 “冯会计不小心,确实遗憾。” “不过,合作社的账,关系全村饭碗,光靠一个人记,难免有纰漏。” 她在人群中搜寻老王头的身影,“王叔,麻烦您了。” 老王头再次闪亮登场,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荣光。 哼,瘪犊子玩意,跟他斗! 他从怀里掏出本老账本,递给温莞。 “这是……”郭组长疑惑。 “这是合作社最早的正本账册,一直由老王叔保管。冯会计接手后另立新账,但老王叔心细,正本一直留着。” 她又转向人群后面,指着垂着脑袋的苏婷。 “苏婷,把你抄的东西也拿出来。” 苏婷被点名,吓得一哆嗦,但在温莞的鼓励下,她鼓起勇气,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用纸张订成的小册子。 “苏婷同志做事认真,把冯会计账本的关键数据,誊抄了一份备份。” 温莞接过小册子,连同老王头的正本,放在郭组长面前的桌上:“郭组长,正本、备份都在这里。” “所有收支,每一笔山货的收购价、筛选标准、加工成本、最终销售价和利润,都记得清清楚楚。您和调查组的同志,可以慢慢核对。” 冯俊杰死死盯着那个小本子,不敢相信苏婷这个胆小鬼竟然敢! 这几日,他本想策反苏婷,结果…… 看样子,苏婷定是假意动摇,实则是偷看他的账本! 郭组长狐疑地拿起两套账本,对比着翻看起来。 越看,他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账目清晰,手续完备,特供山货的定价虽然高,但成本、人工、筛选损耗都列得明明白白,利润空间合理,大头确确实实归了集体! “账目……倒是清晰。” 郭组长语气缓和,但仍有质疑,“不过,账是账。你们这‘特供’货,凭什么卖高价?是不是打着幌子搞特殊?” 温莞等的就是这句。 她朗声道:“大丫姐,劳烦把仓库里‘特供’和‘普通’两档的干蘑菇各取些来!再请几位乡亲,把家里日常吃的干蘑菇也带点!” 很快,几张破桌子拼成的长案上,分门别类摆好了几堆东西。 左边是贴着“红星特供”标签、品相极佳的干蘑菇,伞盖厚、颜色正,阳光一照,仿佛自带一层光泽。 中间是红星合作社普通的山货,伞盖稍小,但仍然比市面一般的蘑菇亮眼。 右边是几家社员拿来的日常货,品相就更杂了,小的干瘪,长得奇形怪状的。 这外观对比,高下立判! 这“特供”的蘑菇的品相,就算他们在县里,也很难看到这种上等货。 “郭组长,各位领导,乡亲们,账本记的是数字,嘴巴尝的才是真章!” “咱们用最实在的法子——蒙上眼,尝!请郭组长指定几位同志,蒙上眼,分别尝尝这三堆蘑菇泡出来的味道!” 这法子简单粗暴又公平! 郭组长眼中挑剔淡了几分,看样子,这丫头对自己的产品很有自信。 郭组长点了自己组里一个组员、又挑中了人群中围观中的王强。 两人被请到案前,温莞拿出干净的粗布条,为他们蒙上眼睛,确保严实。 赵大丫取来同样大小的粗瓷碗,分别用热水冲泡三堆蘑菇。 测试正式开始…… 第七十一章:头上早就绿了! 年轻组员先喝了口普通档的,眨眨眼;再喝社员家的,皱起眉; 最后喝到“特供”碗,动作一顿,细细咂摸,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王强更直接,喝到“特供”香菇水时,抿了抿嘴:“这这这……这个最香!” 那社员喝完后,指着特供碗方向:“组长,这个……这个最好!这蘑菇光泡水,都这么鲜,不敢相信要是炖汤,能多好喝!” 盲测之下,结果毫无悬念,特供的品质,碾压胜出! 仓库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社员们自豪的议论。 “看!我说啥来着!莞妹子挑选出来的东西就是金贵!” “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 “这味儿!这品相!卖便宜了才叫亏!” “城里人精着呢,好东西人家识货!” …… 郭组长亲自走过去,拿起一片“特供”干蘑菇看了看,又闻了闻泡开的汤,最后端起蘑菇汤喝了一口。 汤色清亮澄澈,浓郁的鲜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山野自然的清甜。 他放下碗,看向温莞,眼神彻底不同了。 这姑娘,不仅账做得滴水不漏,东西更是做得硬气! 举报信里那些指控,简直可笑! “温莞同志,这‘特供’山货,优价优质,完全站得住脚!你们合作社,做得很好!” 他话锋一转,“至于那份举报信……性质极其恶劣!这件事,县里会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绝不姑息!” 郭组长掷地有声的话,砸在沈明月心上。 仓库角落里,林东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温莞站在原地,发丝飞扬,脸上并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 阳光透过高窗照在她半边脸上,映得那双清澈的眼睛格外坦荡。 他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她的战场,她自己守住了,而且守得漂亮。 冯俊杰看着温莞洗清嫌疑,郭组长力挺合作社。 他低下身子,想挤出人群溜走。 这地方待不下去了,计划全乱了。 村道上,不知何时停了两辆刷着绿漆的军用卡车。 十几个解放军战士,把村部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领头的军人,逆着光走来,凌厉逼人的脸庞、熠熠生辉,惊心动魄。 是谢骁。 谢骁越过人群,精准地看到正要开溜的冯俊杰。 “冯俊杰,或者该叫你‘枭’?” 冯俊杰听到“枭”这个字,眼中凶光毕露! 伪装彻底撕碎,他身体向后撞去,一瞬间钳住沈明月和温莞!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已分别抵在了她们颈侧。 “别过来!都别动!” 冯俊杰嘶吼,拖着两人后退,背靠土墙。 “到底是为什么?!我哪里露了破绽?你怎么查到的?” 谢骁握紧拳头,幽深的狭眸紧盯着他。 “破绽?你自以为藏得好……” “但你的账太不仅‘干净’,还有你的繁体字,像受过训的间谍,而不是知青。” “至于你栽赃吴伯那回,太心急了,连那窑洞去年清理过都没有提前摸清楚……” “还有你假借看赵二嫂,在我屋外踩点蹲守,真当我是瞎子?!” …… 谢骁每说一条,冯俊杰脸色就灰败一分。 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察觉了! “冯俊杰,这几日我离村查探,已经摸清你的底细。此番调兵,正是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 “谢骁!” 冯俊杰喘着粗气,知道再无侥幸。 他勒紧手臂,脸上是穷途末路的狞笑。 “好!好!好!你很能耐是吧?查得那么清楚!哈哈,可惜啊,现在你得做个选择了!” 他用力晃了晃手中的人质,刀锋在她们脖颈上留下压痕。 “这两个女人,我数三声,你选一个活!剩下的那个,给我陪葬!” 刀锋紧压着脖子,冰冷的触感彻底击垮了沈明月。 她不再是那个冷静傲气的沈明月,恐惧让她浑身发抖,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阿骁,救我!”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温莞。 最初的惊悸褪去后,她的头脑反而愈发清明,余光扫视着谢骁的位置、距离…… 视线交汇的刹那,谢骁呼吸微滞,下一瞬便读懂了她眼底藏着的深意。 “三!” “二!” 冯俊杰陷入癫狂,手中刀片猛地又压深一分。 沈明月颈间一紧,喉间挤出濒死的呜咽,白眼一翻。 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冯俊杰半点不留情,手臂仍死死箍着她,把她当盾牌。 温莞稍稍蹲低了身子,右手双指快速点地! 这微小的动作,谢骁瞬间懂了,这是他们前世的暗号。 “一!” 就在这最后的时刻,温莞动了! 她左手使劲,狠戳冯俊杰的肘部麻筋,右手蓄力砸他臂弯软处。 “动手!” 温莞清叱一声,既是给谢骁的信号,也是给自己壮胆! 冯俊杰双臂酸麻之际,谢骁同时向前,精准锁住冯俊杰持刀手腕,狠力一拧。 “咔嚓!”骨裂声刺耳! “啊——!”冯俊杰惨叫,刀片已然落地。 周围战士们早已蓄势待发,见人质安全,一拥而上,死死按住冯俊杰,迅速捆绑。 危机解除,温莞迅速后撤几步,看都没看倒地的人,只是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上辈子的随军生涯,终究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本能反应。 谢骁将沈明月安排给身边战士,确认温莞毫发无伤,紧绷的下颌才松弛下来。 就在战士们架起冯俊杰,准备将他拖上卡车时,冯俊杰突然抬起头。 他眯起来,碎裂的镜片后蕴着黑暗,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 “呵呵,谢骁,抓我!你威风什么?!” “你装什么清高!心里怕不是两个女人都喜欢吧!是那个吓晕了的沈明月吗?还是这个温莞?” 他猛地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温莞。 “温莞!还有你!装什么冰清玉洁!” “你敢说你对那个姓林的没点心思?林东野为你跑前跑后,你俩配合得多默契啊!哈哈哈……谢骁,你怕不是头上早就绿了!你俩都是傻子!都被对方耍得团团转!” “堵上他的嘴!” 一个战士反应极快,立刻将一团破布塞进冯俊杰嘴里。 车门关上,押送冯俊杰的卡车轰鸣而去。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郭组长也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他走上前,清了清嗓子。 第72章:闷葫芦,有担当! “温同志,林村长,看来那个举报都是误会!红星合作社不仅没问题,还是咱全县发展集体经济的先进典型!我回去就写报告,号召全县学习你们!” 他握着村长的手使劲摇,又对谢骁敬了个礼。 “谢团长,感谢部队雷霆出击,我们地方上一定配合好后续工作!” 郭组长带着调查组的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生怕惹火上身,也赶紧坐上另一辆车走了。 等人走了,看热闹的村民这才议论开,对着消失的方向指指点点。 谢骁没管那些目光,径直走到温莞面前。 “莞莞……” “冯俊杰的话,是疯狗乱咬,一个字都不能信。” 他军装笔挺,漆黑的双眼映照出她的面容。 “他栽了,临死想拖人下水,专挑最毒的话说。” 温莞抿着唇,没说话。 那些污言秽语确实像刀子,但她早就习惯了。 更让她心惊的,是冯俊杰的身份。 谢骁看出她的疑虑,沉声解释:“他不是冲合作社来的,也不是冲你。” “他的目标,是后山。”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后山深处,藏着一种极其稀有的矿,对国家至关重要。” 谢骁向温莞解释,吴伯当年执行的绝密任务就是保护后山那个矿,只是他重伤后失去部分记忆又不能说话了,便选择在原地守着。 他骨子里一直记着要保护这个地方。 这些年,他装成个普通守村人,其实一直警惕地盯着后山。 冯俊杰好几次想偷偷溜进后山的关键地方,都被吴伯“正好”碰上给拦下来了。 所以,冯俊杰才要耍阴招,硬把这个特务帽子扣到吴伯头上,想把吴伯这个最大障碍除掉。 温莞深吸一口气,所有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难怪吴伯总是对冯俊杰格外警惕。 “那矿……”温莞忍不住问。 “位置已经精确锁定,离你们种植区很远。部队会接管,彻底封锁。” “你们合作社开垦的地,安全得很,放心种你们的山货。” “至于沈明月,我会将她送走。” 谢骁的视线重新落回温莞脸上,喉结滚动。 “莞莞……任务完成了,我得回京述职。” 温莞蓦然抬头,撞进一双缱绻的眼睛里。 他上前一步,离她很近,眼神慢慢有了变化。 “我谢骁,心里从始至终,就只装得下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温莞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思都在合作社上,我不逼你。你有你的理想,你的路。” “我会等你,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回头看看,我一定在!” 他说完,没等温莞回应,恢复了军人姿态,朝村长和众人敬了个军礼。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笔直地延伸向前方。 车子刚开走,赵大丫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问。 “莞妹子!刚才谢团长跟你悄摸说啥呢?瞧他走前那眼神,啧啧,都快黏你身上了!” 她嗓门大,引得旁边还没走远的几个村民也竖起了耳朵。 她的感情问题,向来就被村里人当做谈资。 现在被赵大丫这么一嚷嚷,更是成为焦点。 “大丫姐,别说了。” 赵大丫四下瞧着,对其他人呛了几句,又把温莞拉到安静的角落。 “莞妹子,姐虽然还没嫁人,但我可早就看出来了,上回卖辣椒回村、就开拖拉机那回,你和谢团长那气氛就不对劲儿!” “告诉姐,是不是……嗯?”她用手肘撞撞温莞,意思再明显不过。 温莞刚经历一场生死危机,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静,根本不想解释这些。 “没有,你别瞎猜了!” 就在这时,李婶子也凑了过来。 刚才她就竖着耳朵听呢,这会儿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精明地转着。 “哎哟,大丫说的是谢团长吧?那可是大首长啊!温知青,你跟谢团长……真是一对儿?” 她不等温莞回答,话锋一转,带着点惋惜。 “不过啊,谢团长那样的人物,门第高着呢,咱们小门小户的,怕是……不太合适吧?”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赵大丫可听得最是明白。 李婶子肯定怕谢骁横插一杠子,王强就没戏了,所以,嘴上就忍不住开始泼冷水。 “李婶子,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门第?这都新社会了,讲的是革命感情!莞妹子有本事,谢团长喜欢,那是人家的事,轮得到您在这儿说什么合适不合适?” 李婶子被戳中心事,老脸一红,声音也尖利起来:“赵大丫!你胡咧咧什么!我这是为温技术员好!攀高枝儿是好攀的?回头摔下来可疼!” “与其做那攀高枝的梦,还不如看看身边的那些老实肯干,知根知底的好男儿……” 李婶子这话还没落地,旁边就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娘,您别说了!” 众人回头,只见王强不知何时过来了,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他几步走到李婶子面前,带着一股子少有的坚决。 “娘,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温技术员是有大本事的人,她对咱们村、对合作社有多重要,您不知道吗?” “您……您老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让温技术员多难做!” 他转向温莞,眼神坦荡,“温技术员,我娘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我王强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从来没敢有过啥非分之想。您想跟谁好就跟谁好,我……我们大家都支持您!真的!” 这番话说完,王强脖子根都红透了,但眼神却没有半点闪躲。 温莞还是第一次看到王强顶撞自己母亲。 旁边的赵大丫也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王强似的。 这厮,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清醒又敞亮的话, 她用力一拍王强的肩膀,“好小子!这话说得硬气!我赵大丫以前小看你了,是条汉子!” 李婶子被怼的没面子,指着王强,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翅膀硬了!” “我这是为谁啊!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李婶子撂下句狠话,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强看着母亲气走的背影,眼神黯淡了一瞬,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 他没去看温莞,反而对着赵大丫咧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谢谢你夸我……像条汉子。” “其实,我从来没有肖想过温技术员,都是我娘一直……哎!其实,我能把合作社的地种好,这就够了。” “今天能把话说开了也好,省得我娘她老琢磨这事儿,也……省得让温技术员为难。” 温莞看着王强,真诚地说道:“王强同志,谢谢你。” 王强连忙摆手,“没、没啥!温技术员,您快去忙吧,后山新开那片地,我还得带人去整平呢!” 说完,像是怕温莞再说感谢的话,赶紧招呼了几个年轻后生,扛着锄头铁锹就往后山去了。 赵大丫看着他那逃也似的背影,忍不住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看出来,王强这闷葫芦,关键时刻还挺有担当!” 笑着笑着,她望向后山的方向,低声自语了一句:“这憨子……倒是个明白的癞蛤蟆。” 第73章:救出牛棚! 这声嘀咕不大不小,正好被温莞听了个清楚。 温莞原本那点子糟糕心情,也被撇的一干二净。 她学着赵大丫刚才的动作,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儿。 “哟,大丫姐,这会儿看人家王强同志,不是‘闷葫芦’了?变成‘明白的癞蛤蟆’了?” “怎么?我们大丫姐这双火眼金睛,是看出这‘癞蛤蟆’有什么特别之处了?还是说……这‘癞蛤蟆’其实挺合某些‘天鹅’的眼缘?” 温莞这话可太刁钻了,直接把赵大丫闹了个大红脸! “妹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赵大丫又羞又恼,伸手就去拧温莞的胳吱窝。 “谁……谁看他合眼缘了!我只是夸他今天像个爷们儿!明白事理!你少在这儿给我瞎编排!” 温莞早有防备,笑着躲开赵大丫的“魔爪”。 “哎哟,大丫姐,你可是害羞了?我是第一次见你脸红呀!” “你还说!” 赵大丫追不上灵活的温莞,气得直跺脚。 温莞笑着往回走,半路还不忘跟路边赵大丫几个妹妹打招呼。 “丫头们,依我看,你们很快就要有姐夫了?” “姐夫?” 三个小丫头眼睛唰地就亮了。 赵四丫仰着小脑袋问:“温姐姐,姐夫是谁呀?” “姐夫好看吗?会给买糖吃吗?” 童言无忌,温莞只将问题抛回不远处的赵大丫。 “等会你姐姐过来,你们仔细问问她。” 她想起赵大丫那副难得害羞的模样,又想想王强。 这两人,一个泼辣爽利,一个憨厚实诚,要是真能成,倒真是桩美事。 以前觉得王强太闷,有点拿不起事,可今天他能顶着压力站出来,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敞亮,看来也是个能顶门立户的汉子,大丫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 * 日子就在忙碌与希望中溜走。 红星村这次可在县里出了名! 先是揪出敌特、保护重要矿藏,又顶着举报,逆风翻盘的事迹。 郭组长等人回去一汇报,红星村合作社立马成了县里树起来的先进典型,大喇叭里天天播他们的事迹。 这“模范”的牌子一挂上,带来的好处是实打实的。 县里不仅开了表彰大会,奖励了合作社一面大锦旗,更重要的是,各种订单像雪花一样飘了过来! 供销社的杨主任亲自跑了三趟,一口咬定要提高收购价,还把份额往上提了一大截。 就连邻县、邻省的供销社,都慕名派人来考察,想要订货。 合作社的规模肉眼可见地扩大了。 后山新规划的地块种得满满当当,除了原先的作物,温莞带着大伙儿试种的几种本地药材,也都长势喜人。 在新开辟的加工坊里,更是忙的热火朝天。 赵大丫领着娘子军们日夜忙碌,清洗、切片、阴干、分级、包装,一条龙井然有序。 冯俊杰之前的账目虽然没有了,好在老王头拿着苏婷先前抄下的格式当底子,又拉上本村一个读过几年书的后生。 一老一少凑在灯下琢磨了好几宿,硬是捣鼓出一套更适合合作社章程的新账本。 如今每笔进出都记着明明白白,真正做到了滴水不漏。 最让村民们喜笑颜开的是,腰包真的鼓起来了! 合作社扩张,基本上每家每户都能有一个人加入合作社。 以前是一季一分红,现在是一月一分红,分红的日子成了村里最热闹的“节日”。 大人们手里攥着厚实了不少的钞票,盘算着给家里添置新衣裳、翻修房子…… 小孩子们则眼巴巴等着爹娘从供销社带回水果糖和钙奶饼干…… 村里的土路上,陆续添了好几辆崭新二八大杠自行车,铃铛声清脆又神气。 温莞在村里的威望,也跟着这日子一起水涨船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她成了红星村当之无愧的主心骨,是县里调查组都公认的先进典型! 她借着这股东风,更有信心的和林铁山提出,想要将他父亲和弟弟救出牛棚的想法。 这一次,林铁山没再犹豫,爽利地应了下来。 他以红星村村长名义向县里打报告,说合作社要发展技术,急需引进“有经验的药材顾问”。 有先前调查组“先进典型”这块金字招牌背书,加上林铁山在县里周旋,那份报告没几天就批了下来。 事情定下来后,林铁山特意在村里找了处干净的房子给温家父子住。 地方是偏了点,但院墙结实,屋里也收拾得敞亮。 白天的时候,温明华被安排在加工坊,负责技术指导。 他熟悉药材,成色、存储的讲究,经他一点拨就让人豁然开朗。 没几天,他就赢得了赵大丫和娘子军们的尊重,见了面都客气地喊他 “温师傅”。 温煦年纪还小,温莞便把他托付给了王强,跟着他学习后山作物的种植管理。 王强老实,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格外耐心,手把手地教,让他慢慢融入集体劳动。 村民们刚开始还絮絮叨叨有些怨言,都不想跟这个大资本家在一起干活。 但随着村长出面,说温莞正在研究一种新药材,某些方面需要向温明华这样懂行的人帮助。 这事儿要是成了,月底分红翻倍都有可能! 这话一出,村民们眼睛都亮了,最后一点的顾虑也打消了。 管他哪里来的资本家,能帮助大伙赚钱,这才是正经事! 先前嘀咕得最欢的几个汉子,第二天见了温明华,反倒主动递烟打招呼,一口一个 “温师傅” 喊得热络。 唯独赵二嫂,由于被合作社开除,又当着众人面骂过温莞不少难听话,如今她走到哪儿都被人戳脊梁骨。 她背地里依旧嘀咕温莞的资本家小姐身份,甚至听到温明华被放出来,各种嘀咕两人一个姓氏! 这话传到赵大丫耳朵里,转头叫上三个妹妹堵在赵二嫂家门口。 先是车轮战,口水攻击,把赵二嫂先前的龌龊事翻出来抖落个干净。 然后,又搬来合作社那面大红锦旗,就竖在她家门口,红绸子在风里飘得格外扎眼,活像面照妖镜。 这么一番折腾,赵二嫂也彻底被气病了,躺在床上呜呜咽咽起不来。 至于赵老四,由于之前那么一遭早就被吓破了胆,连带着赵德奎也不再信任他。 赵德奎知道温莞军方有背景,也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还不敢挑起什么幺蛾子。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除了林东野…… 第74章 :谢骁回京告状 另一边。 谢骁回京述职后,第一时间将沈明月带回去,直接找了她父亲沈参谋长。 沈家书房里,气氛凝重。 沈参谋长脸色铁青,比起女儿离家出走这件事,更让他生气的是谢骁带来的消息。 “胡闹!简直无法无天!” 沈参谋长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混账东西!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动用关系,随便开红头文件,管理合作社?!” 他指着桌上那份报告,手指都在发颤:“谢骁,你告诉我,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她真干了这些蠢事?!” “回沈参谋长的话,这些只是我调查到的,至于其他的……或许您可以亲自打电话去问一下您赣区的小舅子。” 一提到这个小舅子,沈参谋长眼前发黑。 他那位小舅子,是媳妇娘家最小的弟弟,打小被全家捧在手心长大,最是宠爱沈明月。 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也能硬说是别人挡了他外甥女的路。 沈参谋长几乎不用打电话,就能确定,背后肯定还有什么谢骁故意不说的,比眼下这些更棘手的烂事。 他一生最重纪律和名誉,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会做出这种愚蠢又危险的事情! “她人呢?那个孽障呢?!”沈参谋长厉声喝问门外的警卫员。 “报告参谋长!沈明月同志在……在她房间休息。” “休息?她还有脸休息?给我把她叫过来!立刻,马上!” 不一会儿,脸色苍白的沈明月被带了进来。 “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看看你干的好事!利用你舅舅的关系跑去红星村搅风搅雨,把我们沈家的门风都败光了!” “爸,我是为了谢骁……” “闭嘴!”沈参谋长厉声打断,失望和愤怒到了极点。 他不是没看出女儿心底那点小九九,只是他觉得女儿受过高等教育,向来理智,断不会做那种被情爱冲昏头脑的蠢事。 没想到,倒是让他失望了。 “谢骁虽然是和你一起长大,可那又怎样?他是你什么人?他的事轮得到你瞎出面?” “你这份心思,还是留着给以后的丈夫吧!” 他这话一出,沈明月彻底瘫软在地。 原来,父亲终究是觉得,她根本配不上谢骁…… “从今天起,你给我在家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 “你舅舅那边,我会亲自去说!再敢搞这些歪门邪道,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他疲惫地挥挥手,对警卫员命令:“把她带下去,看好了!” * 忙完沈明月那边的事,谢骁也回了老宅。 刚一进门,就看见爷爷拄着拐杖,坐在太师椅上。 “回来了?” 谢毅中气十足,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温莞。 “我孙媳妇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爷爷,莞莞她……她想留在红星村。那边刚经历了些事,她放心不下村里的乡亲们,想带着村民一起致富。” 他避重就轻,没提敌特案和沈明月搅局。 “什么?没回来?!” 谢毅一听就急了,拐杖在地上杵得咚咚响。 “你这小子!去了那么久,没把人接回来,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爷爷,是莞莞她自己的意愿,我尊重她!” “什么意愿不意愿,我看是你小子没用!连个媳妇都哄不回来!当年要不是温家老爷子……” “爸,您又提那老黄历了!” 还没等谢毅说完,一个尖利的女声插了进来。 进来的正是谢骁的大姑妈,谢玉芬。 她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作为京市重点中学的教导主任,谢玉芬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两样:荣誉和规矩。 “爸,都多少年了?还翻来覆去提那点救命恩情……” “温家现在什么情况您不清楚?阿骁帮了温莞那丫头下乡,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怎么还想拖累阿骁,阿骁可是我大哥唯一的根苗,是我们谢家未来的希望!” 提起谢骁早逝的父亲,谢毅表情一暗,谢玉芬知道戳中了老人的痛处,抿了抿唇,又转而给谢骁当起了说客。 “阿骁啊,不是大姑说你!你现在什么身份地位?怎么能跟那种成份不清不楚的人在一起?” “大姑认识好几个好姑娘,都是干部家庭出身,有在文工团的,有在大学教书的……哪一个都比那温家丫头强百倍!” 谢骁刚要开口,谢毅却抢先一步。 “谢玉芬,你住口!谢骁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谢玉芬被老爷子吼得一哆嗦,脸上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 “爸,您这是老糊涂了!我这不是为了阿骁的前程着想吗?跟那种人在一起,以后晋升都要受影响!您不为他想,我还……” “我的前程,不劳大姑操心。” 谢骁冷冷地打断她,“温莞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谢玉芬被老爷子说也就罢了,现在连侄子也不把她放眼里。 一向身为教导主任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谢骁,你怎么跟你那个妈一样不识好歹!我是为你好……” “够了!” “谢玉芬,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滚回你自己家去!” 老爷子虽然之前骂谢骁,但听到女儿这样口无遮拦,维护孙子的心立刻占了上风。 “我走!我走!” 谢玉芬气得胸口起伏,眼镜后的眼神又冷又硬,显然这事没完。 厅里恢复安静,只剩下祖孙二人。 谢毅瞪着谢骁,打破寂静。 “你大姑的话是难听,但你也给我争点气!赶紧想办法把我孙媳妇弄回来!听见没有?” 谢骁把头撇过去,“爷爷,我会尊重莞莞的选择。我团里还有工作要处理,先走了。” 谢毅看着孙子的背影,气得胡子直翘,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倔驴脾气,随我…… * 红星村。 林东野把自己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急坏了林铁山。 他原想着儿子不过是心里难受,缓一阵子就好,没成想他竟就此消沉下去,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头。 实在没法子,林铁山只好硬着头皮来找温莞,盼着她能去跟儿子说开,解了他这心结。 温莞得了消息,想了一天,最终打定主意和林东野说清楚。 她来到村长家,刚到院门口,还没等敲门,就撞上了一个堵心的人。 第75章 :我们不适合,也不可能 是张家嫂子! 这大喇叭,自从上次被军队审问吓破了胆,年跟前儿,就着急忙慌逼着自家男人和娘家人退出了合作社。 谁料到,现在合作社办的如火朝天,全村都富起来,唯独她家被落下了。 她跑去村长家哭求想再入社,却被一句“温技术员当初立了规矩,退出永不录用”给顶了回来。 这会儿,她又恨又酸,迎面看见温莞,眼睛就跟点了火似的。 “哟!这不是咱们红星村的大红人温技术员吗?” “你来得正好!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啊,看看咱们这位‘先进典型’是怎么对待乡亲的!” 她掐着嗓子,重新捡回战斗力。 “我男人不就退个社吗?多大点事儿?犯得着立那‘永不录用’的狗屁规矩?” “现在全村都跟着你吃香喝辣,就俺家啥也没有!看着别人家二八大杠叮铃铃响,俺家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骂着骂着,她见温莞不回应,更是气的不行,索性撕破了脸。 “怪不得,冯会计临走前还骂你装清高!我看你就是个狐狸精!拿着鸡毛当令箭,背地里尽勾搭男人,一个林东野不够,又跟那个什么谢团长拉拉扯扯!你……” 那污言秽语还没骂完,大门“哐当”一声被拉开。 林东野像头被激怒的狮子冲了出来,几步就跨到张家嫂子面前,哪里还有半点消沉的样子! “张家婆娘!你给老子闭嘴!” “合作社的规矩,白纸黑字摁过手印的!自愿加入,退出滚蛋!” “你他娘当初吓得要退社的时候,谁拦你了?现在看别人吃上肉了,就跑来往温莞身上泼脏水?!” 憋了这么多日,他一顿火气发出来。 像是还不解气,他又撩起袖子,上前一步,凶得像要吃人。 “你!刚!才!说!谁?!冯会计?啊?!” “冯俊杰,那是敌特分子!你传播他的话,张家婆娘!你好大的狗胆!我看你就是潜伏在咱们红星村的坏分子!” 这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张家嫂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浑身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她三代人都长在红星村,怎么可能是潜伏的坏分子! 都怪她这张该死的破嘴,总是把不住门! “别啊,东野,咱们可都是一个村的,是我胡说!我放屁……” “村长、村长……” 林铁山一看这架势,上前拉住儿子抬起的胳膊。 “东野!东野!行了!跟个糊涂妇道人家较什么劲!她懂个啥!” 他一边劝儿子,一边扭头对张家嫂子厉声道:“老张家的,还不快走!再敢胡说八道,不用东野去,我老头子亲自押你去革委会说道说道!” 张家嫂子如梦初醒,撩开腿就跑,哪里还敢多待一秒。 林东野胸膛起伏,那副狠劲儿还没褪去。 林铁山看着儿子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再看看旁边温莞,心里门儿清。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把看热闹的村民都轰散了:“散了散了!都回家去!” 等人走光了,他拉住林东野。 “你和温丫头,你俩进去院子里,好好说说话。外头有我看着。” 林东野拧着眉,显然不情愿:“爹……” “听爹的!温丫头,你也进去。” 林东野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温莞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走了进去。 林东野被她这一拍,那股凶悍劲儿泄了大半,闷头跟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 温莞走到石桌旁,自己先坐下了。 林东野站在几步开外,靠着院墙,眼睛四处乱瞥。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就僵在那里。 温莞两世为人也没有遇到像林东野这样的角色,一时还真的拿不定主意。 她沉默好一会儿,走过去,就站在他面前。 她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两颗糖,还是第一次给他的那个水果糖。 “给。” 林东野愣了一下,抬头看她,没接。 温莞把糖塞进他手里,自己也剥开一颗放在嘴里。 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脑子突然就清明了许多。 像林东野这样人,就应该找一个像糖果一样,从里甜到外的女孩子,才能将他所有棱角都慢慢融化掉吧。 “刚才,谢谢你。” 林东野攥着那颗糖,心里那股憋屈,一点点泄了下去。 他麻溜的剥开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 “冯俊杰临死放屁的话她也敢传?我看那婆娘就是欠收拾!” “林东野——” 林东野嚼糖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接话。 温莞看着他,有些话,再不说清楚,对谁都不好。 “林东野,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是合作社的顶梁柱,是咱们红星村的骄傲。” “可你最近这副模样,这不该是你应有的样子。” “如果是因为我,那今日,便该说个明白……” 话没说完,林东野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嘴里的糖好像瞬间没了味道。 “其实……”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卑微又自傲,偏偏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执拗……” “我们俩,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但如果牵扯上男女关系,我们不适合,也不可能。” 林东野猛地抬起头,眼睛有点红,“……我知道,你是因为谢骁……” “是。” 温莞没等他说完,直接点头,坦坦荡荡,“我和他,有婚约、也有感情。” “以前的那些事情,兜兜转转,很复杂,我自己有时候也闹不明白。” “但眼下,我只想把合作社搞好,把家里安顿稳当。旁的……” “我顾不上,也不敢想。” 这些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林东野仅存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是啊,他早就该醒悟,她的心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过。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嘴里的糖都化完了,才哑着嗓子。 “温莞……我明白了。” “以后咱们还是朋友,合作社的事,我会帮你,该我做的,一样不会少。” 温莞紧绷的眉眼霎时柔和了些。 她就知道,林东野不是那样容易丧气的人。 像他那样经历长大的人,怎么可能被这点儿女情长的坎儿绊住脚? * 春暖花开,红星合作社推出的“特供山货”受到了县里领导的喜爱。 至于温莞,她因带领红星村致富的突出能力,被破格提拔到新成立的县改革办公室。 这消息一出,合作社众人更是觉得挺直了腰杆! 以后他们合作社,在县城都有人罩着了。 与此同时,温莞在屋里收拾着不多的行李。 “咯吱”一声,门开了。 第76章 为村争光的温莞 回来的,正是同屋的苏婷。 她刚刚在外面听说了,温莞即将去县城赴任的消息。 她垂下脑袋,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她回到自己那半床铺,摸索出一条崭新的手绢。 “温莞……这个送给你,我一直想谢谢你,那时候…要不是你点醒我,我可能还钻牛角尖里出不来。” 温莞看着苏婷递来的手绢,针脚细密,绣着朵小小的向阳花。 她笑了笑,把手绢收进随身的布包里。 “过去的事别提了。冯俊杰那事儿,你也帮了我大忙,咱俩算扯平了,都往前看。” 苏婷用力点头,眼圈有点红,没再多说。 温莞拎起简单的行李,刚推开房门,就愣住了。 不大的门口,站满了人。 红星村的乡亲们,几乎都来了。 王强搓着手站在前面,赵大丫眼睛红红的,她身后几个妹妹,尤其最小的赵四丫,已经抽抽噎噎哭出声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温姐姐!你…你别忘了我!” “傻丫头,哭什么,县里又不远,我答应你,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温莞笑着捏捏她脸蛋,心里也酸酸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忽然,她定住了。 人群后面,站着父亲和弟弟。 两人穿着整洁的蓝布褂子,脸上都是踏实的笑容。 这一世,他们躲过了那场无妄之灾,在红星村能堂堂正正做人,这就是她最大的安慰。 温明华没说话,只是冲女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全是骄傲。 他的女儿,是全天下最好的! “都回吧!地里活计要紧!” 林铁山见大家依依不舍,挥着烟袋锅子赶人。 “温技术员是去干大事的,别耽误她赶路!” 人群慢慢散开,温莞一眼看到了角落的林东野。 他没像别人那样往前凑,就那么静静站着。 林东野看着她耀眼的模样,心里有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欣慰的情绪。 林铁山走到温莞身边,拿着一个盖着红章的信封。 “温丫头,这是介绍信,拿好了。到了县里,好好干,给咱们红星村争光!” “村长,您放心!我是从咱们红星村走出去的,不会给咱们村丢脸!” 她目光最后在林东野那里短暂停留,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合作社有他、有村长、大丫、王强……她放心。 林东野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低喃道:“在县里……别太拼。” 你该有的样子,就是现在这样。 * 中午太阳大得很,温莞来到目的地。 抬头望了望木牌子——“赣县供销合作社”。 说是县里的合作社,其实就是栋三层小楼。 一楼、二楼门窗敞着,都是卖货的地方,三楼窗户关得严实,应该是办公的地方。 温莞把介绍信拿出来,走到门房跟前,跟看门大爷介绍起自己。 看门大爷确定了她的身份,便直接带她进去了。 门内比外头凉快些,混合着肥皂与陈米的气味。 正对面是一排玻璃柜台,里面各色的铁皮饼干盒摆得整齐,桃酥用油纸包着,边角泛油。 左手边,是农业用品区。 化肥袋子摞在墙角,还有很多锄头、镰刀、铁锨…… 右手边,是日用杂品区。 一排大缸里装着酱油、醋和散白酒,还有印着大红花的搪瓷脸盆…… 东西都很齐全,只是这时候正值中午,没什么客人。 温莞刚往里走了两步,就惊动了柜台后头打瞌睡的女售货员。 她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温莞一眼,嘴角往下撇着。 “老张,这姑娘找谁?” “这是红星村调来咱们这的,温同志。” 女售货员听到解释,又擦了擦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朝后面扬了扬下巴。 “哦,新来的啊。韩副主任办公室在三楼顶头那间,自个儿去吧。” 上了三楼,走廊挺长。 两边办公室的门大多敞着条缝,隐约可见里头空着的座位。 温莞来到最里面的办公室,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坐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梳着分头,脸盘方正。 他正端着个搪瓷缸子喝水,抬眼看向温莞,笑了笑,法令纹很深。 他就是韩副主任,韩兴国。 “韩副主任您好,我是红星村调来的知青温莞,这是我的介绍信。” 温莞走上前,双手递上信。 韩兴国放下搪瓷缸子,接过信,从头到尾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半晌,他才把信纸放在桌上,懒懒的靠在木椅背上。 “哦,温莞同志。红星村来的……杨主任跟我提过。” “年轻人,有朝气好啊。我们供销社,就需要新鲜血液。” 这话听着像是欢迎,可温莞却从他的动作,感受到他暗暗的敌意。 韩兴国翘起二郎腿,目光又在她身上转了一个圈。 “不过啊,小温同志,咱们供销社,有供销社的规矩。” “既然你是新来的,就要听从我们这些前辈的意思。我们这边,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当头。” “老百姓要什么,咱们就供应什么,你瞅瞅你们红星村的山货好,打动了老百姓,更打动了上面的人,这不,我们立马加大收购力度。”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大前门,深吸一口烟,白雾从鼻孔里慢悠悠钻出来,才继续开口。 “至于其他的,你得分清楚轻重。你该管的要管,不该管的也不必插手!按部就班,不出岔子,这就是本分。” 这话里的敲打意味,哪是欢迎,分明是下马威。 温莞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 “谢谢韩主任提醒,我会认真学习,尽快熟悉工作的。” “嗯。” 韩兴国抽完烟,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 “这样吧,你就先到基层门市熟悉熟悉情况吧,跟老同志多学学。具体工作,老刘会安排你。” 他朝门外扬了扬下巴,示意谈话结束。 温莞走出烟雾缭绕的办公室,走廊尽头另一扇门恰好打开。 第77章 挑战,不存在的! 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巧走出来,正是提拔温莞上来的杨主任杨国栋。 最初和红星村合作,也是因为获得杨主任特批,才得以成功。 “杨主任!”温莞连忙招呼。 杨国栋脚步一顿,看清是温莞,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哦,小温,报到啦?好好好!” 他拍了拍温莞的肩膀,动作很亲切,但手边夹着的公文包提醒温莞,他肯定还有其他急事。 “杨主任,您是要出去?” “嗯,对,我正要赶去市里开会,有个关于统购统销的紧急会议,唉,牵扯的事儿多……”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还是友善的多嘱咐几句。 “小温啊,你脑子活,有想法,这很好!” “但在咱们这地方,做事……别急着冒头,有什么想法,回头咱俩再细聊!” 他说完,又对温莞点了点头,像是把她当女儿一样鼓励。 温莞站在原地,看着杨主任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韩副主任的门。 这县供销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这趟子水,怎么比她想象的更深。 * 韩副主任嘴里的老刘,正是采购科的刘科长。 这人没多话,只把温莞暂时安在了一楼门市部。 温莞不算是正式售货员,却天天跟那几位大姐挤在一块儿,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日子,周而复始的沉闷。 刘科长时常会背着手晃过来,眼神在温莞身上溜一圈,带着点审视和不以为然。 温莞知道他带着敌意,可她初来乍到,却无从下手。 这天中午,温莞跟着柜台大姐请点仓库时,发现角落还有几捆细麻绳,颜色都发黄了,一看就是放了好多年,卖不去的积压货。 温莞立马来了想法,斟酌着语气,汇报给刘科长。 “刘科长,红星村那边,有些老手艺人,编的篮子筐子挺结实。我在想,能不能把仓库积压的麻绳处理给他们,让他们编点精细些的物件,比如,小提篮之类的?” “等编好了再收回来,放在咱们这儿代卖,多少能换点钱,总比压在库里发霉强些。” 刘科长翻账本的手停了下来,抬眼看向温莞,明晃晃透着“你懂什么”的意味。 “小温同志啊,你刚来,精神头足是好事。但供销社有供销社的规矩!” “那麻绳,再旧也是公家财产!编篮子?老百姓缺篮子吗?万一收回来放这儿卖?卖不出去算谁的?” 他连连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以后,这种没边的想法,趁早打住!安安稳稳干好给你安排的活儿,年轻人,别总想着标新立异,出风头!” 一盆冷水,浇得温莞透心凉。 刘科长这态度,像极了那日韩副主任跟她说过的话…… 要稳、要按部就班! 他们打心眼里就不欢迎她,更不希望她动合作社内部任何一块砖。 对于温莞来说,在几日在门市部,都是消磨时光。 她必须走出去,找到实实在在的路子。 几天后,县里开完会的杨主任回来了。 温莞立马找上他,没提她在社里被泼冷水的事情,只是拿出了一份自己写的申请报告。 “杨主任,我想申请一辆自行车,再开些介绍信。” “我想跑跑咱们县下面各个公社的生产队、代销点。” “光在门市部柜台,看到的是老百姓买什么。我想去看看,咱们县的老百姓手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又为什么卖不出去?” 杨国栋放下手里厚厚的文件,拿起那份报告,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只是他出去开会的这段日子,这丫头已经有如此感悟。 他仔细地翻看着,报告里清晰地列出了调研目的、范围和方法,虽然略显稚嫩,但思路清晰。 “跑公社?很辛苦啊!尤其是村里那些土路难走。” “我不怕辛苦。” 杨国栋沉吟了片刻。 他欣赏这个丫头的闯劲,这供销社,日复一日守着老规矩,或许真需要这样一股活水。 更重要的是,这次去市里开会,他们赣县作为全市垫底的县级合作社,除了最近刚推出的山货外,竟然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家当。 不仅仅是东西卖不动,更是没有好东西…… “好!” 杨国栋一拍桌子,下了决心。 “车我给你批,介绍信我马上给你开!不过小温,一定要注意安全,量力而行。” “还有……”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提醒,“下去多看多听,少说。有些事,心里有数就行,别急着下结论。” 温莞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第二天一早,温莞就推着一辆领来的二八大杠出了门。 她挎着一个军绿色帆布包,里面装着介绍信、笔记本、钢笔和一个军用水壶。 车轮碾过县道,很快驶上了乡间的黄土路。 她开始了,用轮子丈量红土地的日子。 沙子墩公社的养鸭场,水鸭子倒是散养得精神,但鸭蛋大小不一,沾着泥土鸭粪,就那么用柳条筐装着。 代销点的人抱怨:“收上来磕碰多、坏的多,损耗大,城里人嫌弃不干净,卖得慢。” 共青公社,满山遍野的翠竹是特色。 她看到不少老人和妇女坐在屋檐下,用粗糙的篾刀破着竹子,编着硕大的箩筐和晒席。 手艺是有的,但样式笨重,篾条刮得也不够光滑,边缘还带着毛刺。 一个老篾匠抽着旱烟叹气:“祖传的手艺,也就编点自己用用,卖给供销社?人家嫌占地方,卖不上价。” …… 她一边记录,车轮一边继续向前。 来到红岩公社,这边景色有些不同。 这里的山坡的土壤颜色格外深,透着一种赭红色。 温莞下了车,一阶一阶爬上坡。 等终于攀上坡顶,眼前豁然开朗。 好大一片茶园,望过去看不到尽头。 快入夏了,茶树墨绿,风一吹,满坡的绿浪就跟着晃。 她走到地头,抓起一把红土在手里捻了捻。 红土细腻,像磨过的面,顺着指缝往下漏。 “咦?你是谁,看啥呢?” 第78章 收东西、卖东西 一个戴着草帽的老人家走过来,是红岩大队的支书老李头。 “大爷,这土真好,红得发亮!” 老李头见她夸赞自己土地,也抓起一把土,在掌心搓了搓。 “是啊,好土地。” 他指着眼前的茶园,眼底透着骄傲,随即又黯淡下去,“地是好地,可惜啊……白瞎了!” “怎么了?”温莞追问。 老李头不想解释,摇摇头,佝偻着背就要往茶田深处走。 温莞赶紧掏出笔记本,一边追一边飞快问着。 “大爷,您能说具体点吗?这块地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有,您这些种出来的茶叶,后续的销路在哪里?” 老李头见她这幅模样,脚步顿住了。 这小同志脸生的很,虽然面相看起来不像坏人,但她问得太细了,不像平常的过路人。 这年头,谁没事打听这么细?别是…… 他可听说,前不久,红星村才刚刚被调查完…… “同志,你……到底是哪个单位的?打听这些做啥?” 温莞赶紧合上本子,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引起了对方的戒备。 “大爷,您别误会。我是县供销社新来的,叫温莞。您看,这是我的介绍信。” 她赶紧从布包里掏出介绍信,递过去。 老李头没接,只是眯着眼,努力辨认着。 他识字不多,但那红通通的公章,他还是认得的。 “供销社不是只管收东西、卖东西吗?咋还管起我们咋种茶来了?” 老李头身为老支书,本能地觉得,上面的人突然关心起生产,往往不是什么好兆头。 温莞察觉到对方的不信任。 在红星村这段时间,她早就懂得该如何和这些村民相处。 她收回介绍信,没有急着辩解,低下头再次抓起一把红土。 不同于之前的观察,这次她的动作很慢。 细腻的红土在她白皙的指间捻开,像在用心评估着什么。 “大爷,我知道,供销社的本分就是收东西、卖东西。” “可我是新来的,对咱们县产品还不太了解。最近我最近跑了好几个公社,就数您这儿的土,最特别。” “我虽说不全懂种茶的门道,但我瞧这叶子,颜色碧绿,透着股子鲜活气,就知道这地方长出来的,该是顶尖的好茶才对!” 她的话里没有浮夸的吹捧,一字一句都说到老李头心坎里。 这片茶山,是他们红岩几辈人攒下的家底,是深埋在骨子里的骄傲啊! 温莞见老人家那份防备淡了,话锋一转,又带着点困惑。 “大爷,可我想不明白了。既然咱们红岩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我在县供销社,没见着咱们红岩自己产的茶叶呢?” “那些摆在柜台上的茶罐子,全都是贴着外地的招牌。咱们自己人种出来的东西,怎么反而就进不了自家供销社呢?” 这个问题,也是老李头积压已久的心结。 他们红岩的茶,为什么就比不得外地那些? 老李头闷声不响,没有回答。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同志,她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疑问压在心头,还没等老李头摸索出个答案来,天边滚过一声闷雷。 抬头一看,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一眨眼就被乌云盖过。 “坏了,变天了!” 老李头脸色一变,立马察觉到要下大雨了。 他一把抄起锄头扛在肩上,冲着温莞急吼。 “快,跟我走!这山里的雨,说下就下,你一个小姑娘万一淋湿了,可是要生病的!” 温莞也感觉到气压变得阴仄仄的,她紧了紧包,跟在大爷身后。 老李头指着不远处,那个用竹竿和茅草搭的棚子。 “朝那走,那边的茶棚,是农忙时歇脚的地儿!” 他迈开腿就往那边跑,利索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两人刚跑进棚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 就在温莞他们避雨时,红星村这边,也笼罩在一片噼啪作响的大雨里。 红星村的仓库里,赵大丫正清点最后收进来的山货。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赵大丫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又揉了揉扁扁的肚皮。 她一大早来仓库盘点,结果临时下大雨,走也走不了,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突然,一股烤红薯的香味钻到鼻子里。 “给。” 王强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外面灌进来的冷风。 他低着头,朝赵大丫伸出手,掌心躺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烤红薯,焦甜的香气一点点透出来。 赵大丫瞥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嘴上却嫌弃。 “木头!烤糊了都闻不见?” 话是这么说,手却老实的接过红薯,作势就准备吃。 王强也不辩解,耳根悄悄红了,转身就往墙角走。 那里堆着半人高的麻袋,他伸手摸了摸袋口,仔细检查着有没有被飘进来的雨星打湿。 两人一个检查,一个收拾,相对无言,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温莞走后,王强开始管理起地里的活计,平日早出晚归。 他们现在碰面的时间也少了,话也稀稀拉拉没几句,可这闷葫芦似的人,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冒出来。 赵大丫嘴上总说他“木头疙瘩”,可心里头那点甜丝丝的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稍小了些,但还没停。 仓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碎花衬衫、梳着两条油亮大辫子的姑娘,撑着伞走了进来。 “强子哥!强子哥在吗?” 姑娘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刻意放软的腔调。 是邻村的孙小芳,李婶子千挑万选给王强安排的相亲对象。 王强立刻拧起眉头,闷声道:“小芳同志,你咋来了?下这么大雨。” “哎呀,这不是婶子担心你嘛!” 孙小芳自顾自走进来,把篮子放在王强刚清理好的空木箱上,掀开蓝花布,露出里面一双胶鞋。 “下雨了,婶子说你没带胶鞋,特意让我送过来。” 她说话时眼睛瞟着王强,手指却在鞋面上划了划。 “对了,鞋里垫了我新做的鞋垫,纳了花纹的,你待会儿试试合不合脚?” 说着就拎起胶鞋往王强跟前凑,看那架势竟要亲手帮他穿。 赵大丫咬了咬牙,方才那点暖烘烘的热气,瞬间被这阵仗浇得凉透。 第79章 婶子让我照顾你 王强整个人都僵住了,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墙皮上。 “不用,方芳同志!我自己来就行!” 方芳笑容有点挂不住,但很快又挤出来:“哎呀,王强哥你客气啥,婶子让我照顾你……” 她说着还想往前凑,不想浪费这么好的表现机会。 这王强,现在可是十里八村最紧俏的单身汉,不仅自个儿在合作社能说得上话,他爹更是合作社的老会计。 “真不用!” 王强一把抢过那双胶鞋,“鞋我收下了,雨大,你…你赶紧回去吧!” 赵大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方芳那刻意瞟过来的眼神,明晃晃的敌意。 这是…… 把自己当情敌了? 赵大丫心里嗤笑一声。 是她的,自然是她的;若是还需要和别的女人来回攀扯,这样的感情,她赵大丫不稀罕要! 想当年,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妹妹长大,靠的从来不是男人。 “我看,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赵大丫抓起门后的斗笠,头也不回地出去。 “大丫!” 王强下意识想追出去,却被方芳一把拉住胳膊。 “王强哥,外面下那么大雨,你会淋湿的!” 王强看着赵大丫消失的方向,拳头越握越紧。 他甩开方芳的手,力气大得让方芳踉跄了一下。 “够了!” 方芳虽然是刚认识王强,但她没少听说周边人对王强的评价。 话不多、老实、脾气好…… 眼前的人,和打听到的那个王强,完全是天壤之别啊?! 等王强追出去之后,外面空荡荡的,哪还有赵大丫的影子? 没了办法,王强只能淋着雨,垂头丧气地回家。 这事儿,得跟他娘掰扯清楚! 堂屋里,李婶子正纳着鞋底,抬头听见动静,脸上还带着点期待。 “强子,回来啦?小芳那丫头把鞋给你送过去了?她人呢?咋没一起回来坐坐?咦,你脚上这……” 她眼尖,发现王强还穿着那双湿透的旧鞋。 “娘!” “您以后能不能别让方芳来了!” 李婶子脸一沉,手里的针线也停了下来。 “咋了这是?这大雨天,人家姑娘好心好意给你送鞋,你倒好,回来就甩脸子?” 王强一想到赵大丫离开那模样,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早就跟您说过,我不喜欢方芳。您偏不听,偏要把她往我跟前塞,您这是干啥呀?” 李婶子“腾”地一下站起来,恨不得用鞋底班板子抽死这小王八蛋。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这方芳可是红岩村顶好的姑娘,模样周正,手脚也勤快,哪点配不上你了?” “为我好?您知道我心里装着谁吗?您这么硬塞,不是帮我!” 说到这茬,李婶子更气,撩起袖子开骂。 “你心里装着谁?不就是那赵大丫吗!真当你娘是睁眼瞎啊?她赵大丫没爹没娘,还带着三个拖油瓶,名声那么悍,十里八村谁敢要?” “我敢!” 王强终于喊出了心里话,她知道赵大丫比一般的姑娘凶悍,可是…… 在逐渐的相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喜欢这样的她。 “我就稀罕赵大丫,我就看她顺眼!方芳再好,我不想要!您再这么逼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你个混账东西!” 李婶子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抄起鞋底子,劈头盖脸就朝王强砸过去, “我打死你个不识好歹的玩意儿!” 王强没躲,鞋底板邦邦硬,砸在肩膀上,生疼。 他咬着牙,一跺脚,也冲进了外面的暴雨里。 * 雷声轰鸣,雨点斜打在棚顶。 老李头把锄头靠在棚柱上,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温莞也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驱散了刚刚的紧绷气氛。 老李头找了块干燥点的石头坐下,透过雨帘,望着茶园。 这丫头刚才的问题,供销社的柜台上为什么没有他们红岩的茶? 其实,他每次去县里,瞅见那些包装精美的外地茶叶,心里头就堵得慌。 “唉……”老李头长长叹了口气。 “咱红岩自己的茶,不是不想卖个好价钱。是……咱的东西,人家瞧不上眼啊。” 他像是裹着多年的憋闷,一朝吐露出来。 “丫头,你既然是合作社的人,我也就直说了。” “供销社收茶那帮人,嫌弃咱们这茶不够好,压价往死里压啊!逼得大伙儿,宁愿自家留着喝,或者图个省心,干脆直接卖了鲜叶子……” 温莞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虽说头回见这位老伯,但听他说话的分寸,绝对是红岩公社能拿主意的人物。 他吐露的,也正是红岩合作社现下的困境。 想要卖茶,却因为茶叶品质问题,导致供销社压价。 而供销社这一压价,又寒了茶农的心。 如此恶性循环,谁还肯费心去想怎么做得更好? “供销社说茶不好,具体是哪儿不好?你们没有想要进一步改进吗?” 老李头:“他们嫌咱炒得火候不匀,叶子有的糊有的生。泡起来味道杂,不够纯!” “这茶,也不是我们不想改进,可是红岩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法子,炒茶全凭一双手的感觉,全是自个的经验。” “滋味杂、火候不匀……” 温莞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余光瞥到角落里一小堆茶末上。 炒出来的叶子颜色暗沉,形状破碎,的确有问题…… “大爷,您刚才也说了,炒茶火候靠经验。这经验……十个人有十个人的把握。” “这样出来的茶,每一锅的味道、卖相,完全不一样。” “供销社收茶,量大,他们肯定想要品质稳定的东西,所以不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老李头闷头听着,这简单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可懂归懂,法子呢?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就像这山里的老茶树,挪不动,也变不了。 “大爷,想要立起咱红岩自己的招牌,还是得把这茶做‘稳’了,让它每一锅出来,火候都正好,味道都纯正。” “自己做稳?咋做稳?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命!” “大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您想想,为啥外面的人还愿意来收这里的鲜叶子?肯定是因为咱们茶树好,叶子好!” 老李头点了点头,这话……倒是在理。 鲜叶子能卖出去,不就是靠这块红土地么? 温莞见他表情松动,立刻趁热打铁。 “咱现在的问题,不在茶树上,不在鲜叶上,就在这制茶功夫上!” “祖传的手艺是根,不能丢,可也得看看外头的天不是?” “您看隔壁红星村,不也是因为敢试新路,才靠种那些山货赚到了钱。” 红星村的例子,老李头知道。 以前穷得叮当响,现在是真的富起来了。 “依我看,咱们红岩如果能请县里的技术员下来,帮着咱把炒茶、揉捻的火候定个标准出来,让大伙儿照着学、照着练,是不是也能把这茶叶炒好?!” “请技术员?”老李眉头拧得更紧了。 第80章 :京市来信 “技术员”这个词儿对他来说,既陌生又带着点不切实际。 “请人家?那得花多少钱?人家肯来咱这穷山沟?来了能待几天?能顶用?” 一连串疑问出来,温莞知道他的顾虑,只能先安抚着。 “技术员那边,我去县供销社想办法申请,只要咱们红岩大队有这个决心,愿意跟着学、跟着干,这事儿,我相信这事肯定能办成!” 外面的大雨逐渐变小,棚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老李头抬起眼,映着温莞坚定的脸。 这丫头片子,口气不小…… 但那份笃定,又不像是在说大话空话。 “大爷,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就是红岩公社的负责人吧……” 温莞嘴角微微弯起,眼神明亮。 能对红岩公社如此了解,除了大队支书,还能有谁? 老李头忽然被点破身份,喉咙里“唔”了一声。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那紧拧的眉头,松动了些。 这丫头,不仅口气大,眼力见也厉害…… * 雨停了。 温莞紧赶慢赶,总算在天黑透前,回到了供销社宿舍。 刚走到宿舍走廊,就听见水房里哗啦啦的水响。 售货员玲姐,就是门市部那位常打瞌睡的主儿,也是社里公认最洋气的大姐。 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到,又爱打扮,烫的一头大波浪,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 此刻,她正洗完头发,直起身,用干毛巾搓着湿头发。 这猛地甩尾,水点子都溅到温莞身上。 “哟!小温同志回来啦?” 玲姐 “啧啧啧,瞧瞧这一身泥猴儿样!又跑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我说小温啊,不是大姐说你,你本来就是从农村来的,好不容易进了咱县供销社,你不好好好好享福,倒天天这么风里来雨里去,图个啥呀?” 温莞扯了扯嘴角,有些人,话题说不到一起,就不必勉强。 她对着玲姐点了点头,侧身想绕回自己宿舍。 可玲姐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教育”她的机会。 她把毛巾往隔壁一挂,挡在她跟前。 “不是大姐思想落后啊!” “你看看咱们供销社的姑娘,哪个不是下了班逛逛街,收拾得漂漂亮亮?你再瞅瞅你!” 她啧啧两声,带着点轻视的意思。 “你现在仗着年轻,脸蛋儿还能看,可天天这么风吹日晒,以后皮肤糙了,脸黑得发亮,我看哪个男人能瞧得上你!” 她一边说着刻薄话,一边却偷瞄着温莞的脸蛋。 真是怪了! 这丫头片子天天在外头跑,怎么那脸皮还是白生生的,连个晒斑都没有? 今个下这么大的雨,那脸蛋儿反而像吸饱了水的嫩豆腐,水润润的! 玲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精心保养,却粗糙不堪的脸。 她肤色偏黄,天天用厚厚的雪花膏遮挡着,可就算如此,太阳稍微一晒,她立马又冒出些遮都遮不住的晒斑。 这老天爷,真不公平! 她喉咙里有点发酸,话就更不中听了。 “要我说啊,小姑娘家家的,安生点比啥都强。别等把自己折腾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哭都没地儿哭去!” 温莞的脚步,在她说最后那句话时,停住了。 她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委屈巴巴。 “玲姐,如果我没记错,您好像也还没有嫁人吧?” “您这年纪都没找地儿哭,我又有什么好哭的?!” 简单两句话,没有任何粗俗字眼。 却字字扎心,扎进了某个中年恨嫁人的心。 玲姐脸上的粉底抖动,想反驳,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嘴皮利索,胆子也大,竟然敢顶撞她! 温莞回到宿舍。 一张铁架床,中间一张三屉桌。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好在供销社人少,她暂且一个人住。 温莞坐到木桌前,拿起那面巴掌大的小圆镜。 镜面蒙着一层薄灰,映出的影像有些模糊。 她凑近了些,才看清自己脸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小块泥印子。 她抬手,用指腹搓了搓那块泥痕。 一下,两下…… 皮肤被磨得微微发烫,才终于露出底下的瓷白。 她又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眼角的倦意还没散去,可那双眼睛亮得很。 …… 看着看着,她就笑起来了。 今天累是累点,可她很有成就感,以及……刚刚怼玲姐的痛快。 镜子被放下,她看到桌上那封京市来的信。 两天了,她一直没有拆。 信封上的字,棱角分明,一如那人。 心口那股无名烦闷又涌了上来。 躲是躲不过的。 她吸了口气,终于将信展开。 信纸薄薄的,只有寥寥几行字。 内容无非是汇报他已经平安回京,知道了温莞调到县供销社,信里表达了祝贺。 再就是,占据篇幅最多的,叮嘱她注意身体。 内容都在意料之中。 报平安,交代近况,叮嘱她。 每一个字都规规矩矩,就像谢骁这个人,把所有情绪死死摁在底下,只在字缝间透出点关心。 可也就是这点关心,让她心口发酸。 她要不要回信呢? 摊开信纸,笔尖悬在纸上,半天落不下去。 写什么呢? 来供销社的这段日子,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她叹了口气,还是收回了纸。 不管写什么,除了让他悬心,还能有什么用? 她把空白信纸,连同那封他的来信,一起折好,压在了抽屉最底层。 * 京市,夜。 晚风呼啸,谢骁刚带着队伍从一场高强度的野外拉练回来。 刚卸下装备,水都没顾上喝一口,脚已经先迈到了通信室门口。 “今天……有我的信吗?” 通信员翻得仔细,手指划过一封封信:“报告谢团长,我得翻一下……” 他在篮子里翻找着,喃喃道:“这是王连长、李营长、还有孙副团长的……” “谢团长……没有您的!” 谢骁有点失望,刚准备离开,却又被通信员喊住。 通讯员抽出压在最下面那份,喊着:“谢团,这里……” 第81章 :想媳妇想的夜夜发疯 “这里……有一封周小柱同志的信!他上午跟车去团部拉物资了,麻烦您顺手捎给他,可以吗?” 谢骁瞥了一眼那信封,上面赫然写着“周小柱同志亲启”。 看地址,应该是从他老家寄来的。 他随手接过来,塞进作训服的上衣口袋。 走回军区宿舍,他推开周小柱的宿舍门。 周小柱看清来人,“噌”地一下弹起来,立正:“团长!” “嗯。” 谢骁应了声,从口袋掏出那封信,往周小柱手上一丢。 “你的。” “哎哟,谢谢连长!” 周小柱看着信,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也开始叭叭个不停。 “嘿!是我娘寄来的,说家里收成还行,让我别惦记,哎?!” 他像是看到什么激动的字眼,黝黑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呃……我娘信里提了一嘴,说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那姑娘……” 他越说声音越小,手指头无意识地搓着那封家信的边角。 信里催他抽出时间,回老家和姑娘见个面。 可……现在既不是逢年也不是过节的,他哪好意思开口请假? 周小柱讪讪的望着谢骁,只见他靠在门框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儿。 他赶紧把刚冒头的兴奋压下去。 团长和嫂子也不知道又闹了啥矛盾,明明感觉彼此有意,两人却隔得天远地远。 瞧团长这模样,八成是想媳妇想的夜夜发疯。 自己可不能把幸福表现得太扎眼,平白无故给自个儿找不痛快。 “咳咳,团长,差点忘了说正事!上午我出去,听政治处的干事悄悄跟我透风了。” 周小柱凑近两步,眼睛亮晶晶的。 “上次赣区任务的评功名单都报上去了!团长,这回您肯定得往上动一动!”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着谢骁的脸色。 见他没啥反应,又赶紧抛出另一件事。 “还有还有!医院的护士特意让我给您带话,说您旧伤复查的日子到了。” “明儿上午,务必抽空去趟军医院。她说您老拖着可不行,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谢骁终于有了点反应,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周小柱一口气说完,周遭又安静下来。 他看着谢骁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有点发毛,又有点着急。 团长总不会自己感情不顺,就不乐意手下人找对象吧…… 信上可还催着回去呢! 他挠了挠后脑勺,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 “团长,您、您跟嫂子……就是温同志最近还好吧?” 谢骁目光顿寒,看得周小柱心里直打鼓。 就在他以为团长要发火训人的当口,谢骁却忽然开口了。 “你呢?” “啊?”周小柱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骁指着那封家信,“那姑娘怎么样?” 周小柱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团长竟会关心起他那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 他低头看了看信,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笑容里带着藏不住的傻气。 “我娘信上就提了一嘴……说人挺好,我、我也没见过……” 空气又凝滞下来,比刚才更沉。 周小柱心里直打鼓,团长这反应实在太不对劲了。 他壮着胆子,硬着头皮想把气氛往回拉。 “您看您,关心我干啥!我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倒是您和嫂子……” 他偷瞄着谢骁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措辞。 “嫂子……她还在红星村呢!您、您也别太担心。” “等您这边升上去了,您就打个报告,跟嫂子把证领了,再接来随军?那不就……” “挺好。”谢骁突兀地打断了他。 挺好? 啥挺好?是说嫂子挺能干挺好?还是说……他这提议挺好? 周小柱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团长这语气,听着可半点不像觉得“挺好”的样子。 谢骁没再看他,转身就往外走,背影挺得笔直。 “团长!”周小柱下意识喊了一声。 谢骁脚步在门口顿住,没回头。 “明儿……别忘了去医院!”周小柱急中生智,赶紧把最重要的医嘱又吼了一遍。 “嗯。” 周小柱捏着那封家信,还是没懂团长那句“挺好”。 团长这究竟是啥意思? 他烦躁地抓了抓寸头,一屁股坐回硬板床上。 “这叫啥事儿啊……” 团长心情不佳,他这会儿更不敢提休假回老家这茬了。 第二日,旭日东升。 谢骁独自去了军医院。 医院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白墙绿漆,透着一股子部队特有的严肃感。 挂号、排队…… 诊室里坐着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姓孙,是谢骁的老熟人了。 谢骁撩起作训服,那道伤疤,颜色已经淡了些。 “嗯,恢复得不错。” 孙老医生替他检查完,病历上唰唰写着。 “骨头长结实了,肌肉力量也跟上了。你小子,命硬。” 谢骁放下衣服,动作利落:“谢谢您,孙老。” “谢什么,本职工作。” 孙老医生把病历推过来,“不过,平时训练还是得多注意,别逞强。” “嗯。” 谢骁站起身准备离开,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桌面玻璃板下压着的几张合影。 其中一张,是孙老和几个年轻医生的合影,背景似乎是某个表彰会。 “江曼?” 他指了一下照片里江曼,“她……以前在京市医院?” 孙老医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推了推老花镜。 “哦,小江啊。她之前是在京市医院,不过……调走了有小半年了。” “调走的?”谢骁有些意外。 “嗯。” 孙老医生点点头,语气带着点惋惜。 “她主动申请的,调去赣县了。就是你们前阵子执行任务的那个地方。” 谢骁眉头蹙了一下:“主动申请?为什么?” 赣县条件艰苦,远不如京市,从核心调往边缘,这不合常理。 第82章 :我在这儿,能救人 孙老叹了口气,摇摇头。 “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只听说是她主动要求。唉,小姑娘倒是不怕吃苦,要去最艰苦的地方历练历练……” 江曼调走的时间,和他上次出任务的时间,似乎……有些接近? 难道,跟自己有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谢骁压了下去。 孙老似乎不想再多谈这个话题,转而看向他,脸上露出长辈式的关切。 “小谢啊,你这伤是没事了。” “但个人问题呢?前几天,你爷爷来这里体检,我可听他说了啊,你有个对象,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话题猝不及防地转到这上面,谢骁恢复了惯常的严肃。 “我爷爷来体检?身体没什么事情吧。” “一切都正常,就是我能看得出他抱曾孙心切,哈哈哈……” “不过,这也正常。咱们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总想……” “孙老,我团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不等孙老继续絮叨,谢骁转身走出医院。 正午当头,天上没有一丝云彩。 沈明月那边,他已经和沈参谋长说清楚,不留余地。 至于江曼,联想到她之前在赣区的自己的态度…… 谢骁觉得这层窗户纸,必须捅破。 不仅仅是因为江首长当年对他的恩,更因为他不想这些牵扯,让温莞误会。 …… 赣县医院的值班室里。 正值午休,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江曼正伏案写着病历,一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曼。” “爸,您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有事?” “没事就不能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在赣县那边还习惯吗?” “挺好的。”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工作挺忙,但都能应付。生活……也还行。”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江曼的心莫名地悬了起来。 老头子不同意她来这边,更是生闷气,好久没有主动找过她。 这冷不丁打来电话,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只听见电话那头长舒了口气,才又传来声音。 “谢骁回京了。” 就这儿? 江曼悬着的心重新落回心脏里。 “哦,他回京了?那挺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 电话那头,江首长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江曼下意识把话筒往旁边挪开了几公分。 “江曼!你跟我装什么傻!” “谢骁刚刚来找过我了,他说你在赣区对他……格外的‘照顾’!还特意谢过我们江家!” 那“照顾”和“感谢”四个字,被父亲咬得极重,刺耳得很。 “我……” “你什么你!” 江首长根本不给她机会,怒火更甚。 “你当初非要调去赣县医院,我就觉得不对劲!放着京市总院的大好前程不要,偏要往那种苦地方钻。” “我早就猜你是为了那小子!” “江曼啊江曼,你瞅瞅你,都追到赣县去了。结果呢?” “人家谢骁嘴上说着感谢你的照顾,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让你离他远点!” “你到底是干了什么,让人家这么直白地跟你划清界限?” 话音没落,电话那头一阵拉扯声,江曼妈的声音立刻盖了过来。 “女儿啊!妈的心肝!” “妈知道,你打小就偷偷喜欢谢骁。妈懂你,毕竟他是咱大院里长得最俊的小伙。” “可你……你一个姑娘家,到底做了什么,逼得人家特意跟你爸说这种话!” “你……你该不会霸王硬上弓了吧!” 霸王硬上弓? 这话问得,简直荒唐得让她想摔电话。 一开始去赣区,她确实是为了谢骁。 那个在军区大院里英挺冷峻的身影,承载了她少女时代的爱意。 听说他执行的任务有危险,她脑子一热,只想着离他近一点,或许能帮上忙。 可真正和谢骁相处下来,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他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冷硬、沉默、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菜! 她现在愿意留在赣县医院,也仅仅只是因为这里需要她。 “妈,您听我说完!” “我来赣县,最开始是为了谢骁,可到了这儿,我才明白,他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我现在留下,就一个原因——这儿需要医生!” “您知道这儿啥样吗?这么大个县城只有一个医院,老乡们生了病,小病舍不得看,大病没钱治,只能硬扛着,扛到实在不行了才抬来……妈,我看着难受,这里太缺医生了!” “我在这儿,能救人,这才是我真正留下的理由!” 电话那头,父母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话震住了。 特别是江曼妈,拿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呜呜呜,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江首长看着媳妇泣不成声的样子,接过电话。 “曼曼……” “可那地方太苦了,你一个姑娘家……” “爸,我不怕苦。在这儿,我觉得自个儿有用。你们别担心我了,也……别提谢骁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和他有其他牵扯了。” 江首长无奈,可是也清楚自家丫头脾气,一根筋,又大大咧咧。 说放下来,那就是放下了。 “唉!” “你这倔丫头,那自个儿多注意身体,有啥难处,一定跟家里说……” “嗯,知道了爸,你们也多保重。” 这通电话打完,江曼心里变得更踏实了。 唯独有些奇怪,这谢骁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突然跑去跟他爸妈说那些事情…… 总归他对谢骁没那个心思,也不想去探究其中原因。 突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江医生,快!出车祸了!拉货的车撞到小孩子,急诊刚送进来!” “来了——” 她应了一声,抓起听诊器就往脖子上套。 急诊室里一片忙乱。 林东野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孩子的小腿被鲜血染红,疼得直哭。 林东野自己胳膊上也是血道子,但他顾不上,死死按着孩子不乱动。 “江医生来了!” 江曼快步上前,目光快速扫过孩子的伤势。 左小腿有裂开一处口子,正汩汩往外冒血。 “医生,医生,快给这孩子看看腿!” 江曼正要伸手去检查孩子的伤口,林东野猛地看清对面的白大褂。 是她?! 是他?! 第83章 点儿背,碰上了 当看清是江曼时,林东野眉头蹙起来。 他认识这个女人,就是之前围着谢骁转,说话甜得发腻的女人…… 她来给孩子做急救?到底靠不靠谱? “看什么看,按住这孩子,别让他蹬!” 江曼也认出了林东野,但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她迅速打开急救包,取出碘伏棉球,压在伤口边缘进行消毒。 棉球触碰到伤口,孩子疼得又是一阵猛抽,差点把林东野的手都蹬开。 “按住了!” “我现在要给伤口缝针,你按不住孩子,就换人!” 她拿起工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表情凝重。 “我能按住!” 林东野咬紧后槽牙,不过是攥着一个孩子,这女人,竟然小看他! 孩子稳稳固定在检查台上,哭嚎的力气弱了些,只剩下小声的抽噎。 江曼轻车熟路的用注射器抽取药液。 “你干什么?”林东野看到那针头要扎向孩子,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局麻!不想他活活疼死就闭嘴!” 针尖刺入,药液缓缓推入。 孩子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哆嗦。 江曼的手稳得可怕,几针下去,翻开的伤口一点点拉拢。 林东野屏住了呼吸。 他以前只看过村医粗犷的包扎止血,或是随便扎两针,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精细的操作。 他不得不承认,他看走眼了。 这女人……绝非他印象中那个甜腻的花瓶。 时间在流逝。 最后一针缝好,江曼利落地放下器械。 “行了,观察半小时,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注意伤口别沾水,按时来换药。” 林东野这才松开手,活动了一下胳膊,后背也渗出了一层汗。 “谢了啊,江医生。没想到你还有这两下子。” 江曼一边收拾器械,一边用消毒水擦手,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东野?红星村的那个?” “你不在村里待着,跑这儿干嘛?还带着个伤这么重的孩子?” 林东野嗤笑一声,随手拨了下额前汗湿的碎发。 “来县里送货,点儿背,碰上了。” “‘碰’上了?” 江曼眉头立刻拧紧。 开车这么不小心,撞到孩子,还用如此轻视的语气复述出来。 这么轻视生命,她火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这些开车的,横冲直撞,有没有点责任心?孩子才多大,再深点伤着骨头怎么办?” 她越说越气,手指差点戳到林东野鼻子上。 “我告诉你,这幸好是遇上了我,缝得及时!要是耽误了,或者处理不好,落下残疾,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林东野听着她劈头盖脸的教训,松垮的笑容僵在嘴角。 换作平时,他早怼回去了,可一想刚才对江曼的误解,到嘴边的回呛又咽了回去。 江曼看他这副“默认”的样子,认定他是理亏心虚。 她冷哼一声,继续数落:“哑巴了?知道自己错了?” “告诉你,这事儿没完!孩子家长呢?你撞了人,医药费、营养费,该赔的一分不能少!还有……” 她的话音未落,诊室的门撞开了。 一对中年夫妇焦急地进来。 “虎子!我的虎子啊!”女人一眼看到检查台上的孩子,扑过去就哭。 男人也冲到床边,见孩子安全,他猛地转身,站在在林东野身上,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感激。 “恩人,恩人啊!” 男人紧紧抓住林东野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谢谢,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家虎子就完了!” “我都听邻居说了,都怪那辆破车啊!刹车坏了,直直就冲着在我家虎子撞过去了!要不是恩人你过路,眼疾手快把我家狗娃扑开……那后果……” 男人说不下去了,后怕地直摇头。 他这才注意到林东野外套被划开一道口子,边缘染着暗红的血迹。 “哎呀,恩人,你这胳膊也伤着了?” 林东野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在地抽回胳膊。 “咳咳,小意思,擦破点皮,不碍事。孩子没事就好。” 江曼:…… 原来是她误会了。 刚才那些义正词严的指责,此刻像一个个巴掌反抽在她自己脸上。 孩子父母还在千恩万谢,等孩子完全苏醒,这才抱着孩子离开。 门一关上,之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尴尬。 江曼抿了抿唇,眼神落在林东野渗血的胳膊上。 “坐下。” 江曼拿出消毒棉签、纱布和胶布。 伤口不算深,但挺长。 她镊起消毒棉球,带着点“泄愤”的力道按了下去。 “嘶……” 林东野没防备,倒抽一口冷气。 “忍着点,大男人叽叽歪歪,像什么样子!” 她声音硬邦邦的,但比刚才劈头盖脸骂人时低了不少。 “随便擦擦就行,没多大事。” 潦草消毒后,林东野刚挽起衣袖,温莞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林东野,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林东野活动了一下手臂,“小意思,就蹭破点皮。” 刚才在供销社,温莞听说林东野送货路上被车撞了,人被送到县医院了,她吓了一跳。 幸好,人没什么大事。 “江医生?”温莞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江曼。 江曼有些意外,没想到还能见到温莞。 谢骁都走了,她怎么还留在这儿? 想起谢骁,就想起他背后所作所为,她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想给温莞了。 她迅速收拾完东西,转头对林东野嘱咐了几句。 “记住了,伤口别沾水,辛辣刺激的少吃。行了,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温莞被她这冷冰冰的态度弄得一愣,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段时间,她没有得罪过她吧? …… 走出县医院,温莞猜到林东野还没有吃饭。 便提议带他去国营饭店吃饱了,再回去。 到了国营饭店,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温莞做主,点了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两碗米饭,再加一大碗鸡蛋汤。 饭菜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香味扑鼻。 林东野是真饿了,端起碗就大口吃起来。 温莞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问:“村里最近咋样?大伙儿都还好吧?” “都挺好,大家伙儿都念叨你呢,特别是赵四丫,每天都要提起你。” 温莞想到那丫头,笑了笑。 “那你呢?最近还好吗?” 第84章 :便宜了外人? 林东野顿了一下,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戳着饭粒。 “……嗯,都挺好。”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合作社上,起早贪黑,日子过也充实。 这不是也“挺好”吗? 只是,心里头…… 其实,偶尔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她对面,听着她说话,看着她笑……就足够了。 “咳……” 他回过神来,赶紧扒了一大口饭,换个话头。 “要说完全没事吧,倒也有那么一桩事。” “就是赵大丫和王强那俩……最近闹得挺僵。” “他俩?之前不挺好的吗?他们怎么了?” “王强那小子,前两天跑我这儿倒苦水。” “就李婶子,在隔壁村相看了一个姑娘,李婶子很满意,那个姑娘呢,也满意王强,两家都商量着把这婚事儿定下来。” “可王强呢?他也不知道啥时候和赵大丫两人看对了眼。他不喜欢那姑娘……然后,逆着李婶子的意,说要娶赵大丫。” “为这事儿,娘俩在家里天天吵吵,闹得可凶了。李婶子骂他不识好歹,王强也犟着,说除了赵大丫谁也不要。” “至于,赵大丫那边……估计也知道了,她干脆连王强的面都不见了。王强去找她,都不开门。” 温莞叹了口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她身为旁观者,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事。 只是,李婶子这么硬逼,怕是要适得其反。 “林东野,我突然想起来,李婶子和我说过,你以前是不是……弄‘吹’过王强一个相亲对象?” 林东野正闷头喝汤,抬起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 “嗯,是有这么档子事儿。” 林东野淡淡的将这事简单跟温莞讲了讲。 原来当年,王强也曾被李婶子安排相亲,对方是个条件不错的邻村姑娘,两家几乎要定亲了。 但林东野偶然撞破,那姑娘与同村一个穷小子情投意合,只是迫于父母贪图彩礼的压力,才勉强答应王家的婚事。 林东野担心这强扭的瓜不甜,就私底下告诉老王头和王强。 父子俩一听,也觉得这事儿不能勉强。 可那时候,又不好直接将这事告诉李婶子,怕她那火爆脾气一点就着,闹得鸡飞狗跳。 为了让双方体面退亲,林东野主动“做恶人”。 他精心策划了一场戏。 在一次有姑娘父母和媒人在场的饭局上,他故意让王强装出突发“羊角风”的症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林东野则在一旁“惊慌失措”地坐实王强有这“隐疾”。 这招立竿见影,姑娘家很快以“八字不合”为由主动退了亲。 温莞听得眉头紧锁,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层隐情。 “也因为这事,王强那小子又想让我办法……” 林东野有些哭笑不得,做了一回‘狗头军师’了,这家伙赖上他了。 “哦?他又想让你出什么主意?” 温莞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还能是啥?想让我帮他想辙,搞定他娘呗!顺便……挽回赵大丫的心。” “那……你打算怎么帮他?” 温莞追问。 “李婶子最在乎啥?一是面子,二是儿子。” “她现在钻牛角尖,不仅是因为赵大丫,更是因为觉得她的乖儿子翅膀硬了,敢忤逆自己。再加上相亲那姑娘看着温柔乖顺,她觉得自己眼光没错。” “所以啊,硬劝没用,得让她自己发现那姑娘没那么好,或者,根本不适合王强。” …… 聊到后面,林东野把碗底最后一点汤喝光,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不过后来我听说,头先那个被我‘搅黄’的姑娘,最后还是嫁了她心仪的那个小伙子。虽然穷点,但两口子恩恩爱爱,日子过得也挺好。” “所以你看,歪打正着,我这也算做了件积德的好事吧?” 温莞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林东野看着她浅笑的侧脸,窗外的阳光在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有心事…… “温莞,说了那么久村里的事,那你呢?” “他……你一个人在城里还好吗?日子还顺心吗?” 他故意没提那个名字,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还成,工作就是那些事,忙是忙点,习惯了就好。” 林东野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知道她并不想多说。 至少,她不想提起那个人。 等两人用完饭,林东野准备顺着送完货的拖拉机一起回村。 临别之际,温莞看着他晒得更黑的脸,嘱咐着。 “路上当心点,胳膊上的伤,记得按时换药,别不当回事。” “还有,替我看看大丫,让她别钻牛角尖,也……看着点王强,别让他再犯浑。” “放心吧,我知道。” 微风拂过,吹起温莞额前的碎发。 林东野看着她,笑容慢慢敛去,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温莞,不管你在城里遇到啥事儿,记住,红星村永远是你的根,我…和乡亲们都是你的后盾。” “尤其是……如果有人让你受委屈了,甭管他是谁,只要你吱一声,我林东野,立马从村里杀过来!” 温莞听懂了,点了点头。 * 等温莞回到供销处,立马有人告诉她杨主任找她。 她来到了三楼办公室,门虚掩着。 杨主任埋在文件堆,看到温莞进来,眼里压着一股不同寻常的亮光。 “主任,您找我?” 他招手示意温莞进来,从文件堆里扒拉出那份厚厚的手写报告。 “小温啊,坐。” “我看到你的报告了,里面有针对不同公社问做的问题分析。” “比如,这沙子墩公社,你报告上写他们养殖水鸭产业成熟,鸭蛋产量大。但运输损耗大,建议调整运输方法,或者对鸭蛋二次加工售卖。” “还有,这共青公社,盛产翠竹,但加工技艺落后,建议开发实用+工艺结合的竹编新品。” …… “这些建议,我能看得出来,你是用心了!” “只不过,我觉得这些报告里,最重中之重的还是这红岩公社。” 杨国栋拿起报告,翻到写红岩茶园那页。 “你这上面写,红岩公社有茶山一百多亩,涉及三十多户茶农。” “可去年,供销社账上,一斤干茶都没见着!”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了两步,背对着温莞,肩膀绷得紧紧的。 “那么好的鲜叶子,愣是让人压着价收走了!” “别说茶农寒心,我这个管供销社的,脸上臊得慌!” “咱们赣县这么大个地方,就真找不出一个懂茶叶的人?就眼睁睁看着好东西,便宜了外人?” 温莞被杨主任的激动情绪感染了,心也跟着揪起来。 “杨主任……” 第85章 :我服你了,是我输了 “懂茶的技术员有,就算咱们赣县没有问题,外面也肯定有!” “我打听到,省里农科所,有位陈教授,是科班出身,专攻的就是茶叶种植和加工改良!去年,他还带人在邻省的山区,帮他们搞过红茶工艺提升。” …… 杨主任动作快得像阵风。 他亲自摇通了省农科所的电话,带着真挚的恳切,把红岩公社红的困境,一股脑儿告诉了话筒那头。 几天后,一辆吉普车,停在了县供销社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斯文、体面的老头。 “陈教授,可把您盼来了,一路辛苦!” 杨主任热情地迎上去,又赶紧把温莞往前推。 “这就是我跟您电话里提的小温同志,调研报告就是她跑出来的,红岩的情况她最熟!” 温莞赶紧上前,恭敬地打招呼:“陈教授您好!我是温莞,您先到办公室喝口水歇歇?” 陈教授推了推眼镜,打量了温莞一番,有点意外。 “不歇了,小温同志,带路,去红岩。现在就走!” 这雷厉风行的劲儿,正合温莞的心意。 到了红岩大队,老李头早就带着几个核心茶农在路口等着了。 看见这“省里来的大专家”,老李头脸上挤出笑容:“陈教授,一路辛苦,辛苦了!” 陈教授只是点点头,目光直接投向茶山:“先去山上看看。” 一行人顶着午后还有些毒的日头,爬上了红岩坡。 脚下红土的黏性很大,走起来格外费劲。 陈教授却没觉得累,他时不时蹲下来,抓起一把红土,凑到鼻子前闻一闻,又捏一小撮放进嘴里尝了尝! 旁边的老李头和茶农们都看傻了,面面相觑。 温莞也吃了一惊,但随即明白,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感受土壤的特性。 走完一圈,陈教授拍了拍手里的土,长长舒了口气。 “这红岩坡,是块宝地!老天爷赏饭吃的地方!” 老李头和几个老茶农一听这话,眼底藏不住的惊喜! 多少年了,他们守着这土地,知道它好,但这也是第一次从“大专家”嘴里得到认可! “陈教授,您是说……我们这茶,真行?” “行!非常行!” “条件很好,具备做出高品质茶叶的天然优势!” 他话锋一转,看向老李头和一众眼巴巴的茶农,眼神变得锐利。 “但是,有好料子,不等于能做出好茶!如果加工技艺不成熟,也是在糟蹋东西!”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众人脸上的喜色僵住了。 “走!带我去看看你们怎么做茶的!” 制茶作坊里,几口大铁锅支着,柴火燃烧着。 几个老茶农正按着祖辈传下来的法子,凭经验抓一把鲜叶下锅,翻炒。 陈教授站在门口,脸色越来越沉。 他指着锅边:“温度计呢?” 没人吭声。 “计时器呢?” 还是沉默。 “揉捻的力度、方向、时间,有标准吗?” …… 作坊里一片死寂,回答他的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胡闹!” “火候不明,时间不确定……还谈什么香气口感?好好的叶子,全糟蹋了!难怪卖不上价!” 这话戳中了老茶农们的痛处,也刺伤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经验”。 一个脾气倔的老茶农,昂着脖子吼:“祖祖辈辈都这么炒!就你规矩多!” “嫌俺们弄得不好?你弄个好的给俺们瞧瞧!” 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温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要是把陈教授气走了,一切都完了! 她刚想上去打圆场,陈教授却没发火。 “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们就现场比比!同一批鲜叶,你们按炒一锅,我炒一锅!是好是坏,让茶叶自己说话!” 他转头对温莞和老李头说:“去!给我找一口干净的新锅,工具我都带了,另外再给我找两个手脚麻利、肯听话的年轻人来打下手!” 一场炒茶对决,就在这小作坊里,拉开了帷幕。 倔老头憋着一股气,哗啦倒进一锅鲜叶,大手在滚烫的铁锅里翻飞,全凭经验和手感。 另一边,陈教授亲自盯着另一口锅。 他指挥后生:“烧火,要匀!” 温度计插进锅壁,计时器放在手边。 等锅温达到要求,他立刻吩咐道:“下叶!” 翠绿的鲜叶倒入锅中,瞬间爆出轻响。 陈教授亲自示范:“翻!手腕带!不是用死力!要抖散!受热才匀!” 他动作快而准,叶片在锅里均匀翻滚。 “你们看温度,保持住!” 两个后生紧张地盯着温度计,按陈教授的口令调整火候。 时间一到,陈教授果断下令:“出锅!摊凉!” 刚炒好的茶叶倒在竹篾上,颜色鲜活翠绿。 揉捻环节,陈教授更是手把手教:“用掌根,暗劲!不是搓,时间要够!” 他示范着,动作带着一种韵律感。 很快,两边茶叶都做好了。 两堆茶叶摆在一起,卖相显而易见。 老法子的茶,颜色深沉,细碎末子多。 而陈教授指导的茶,不仅颜色翠绿、叶子更是紧结匀整。 温莞立刻拿来两个大碗,分别放入两种茶叶,沸水冲下。 老法子的茶汤,浑浊,入口苦涩味重。 陈教授那边的茶汤,清澈透亮,回甘清甜。 温莞把新茶端给众人,也顺便递了一碗给嘴硬的倔老头。 老李头一喝新茶,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我们的自己种的茶叶?!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香的茶!” 倔老头端着那碗新茶,手有点抖。 他先是闻了又闻,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真香啊! 他喝了大半辈子茶叶,也没喝过这么香的! 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最后只重重地“唉!”了一声。 他默默走过去,把自己那锅茶叶拢了拢,倒进了角落的筐里。 “我服你了,是我输了。” 第86章 :我小舅舅就不错! 自打认输的那天起,红岩公社的炒茶作坊,彻底变了样。 温度计牢牢钉在了锅边,成了炒茶工盯得最紧的东西。 陈教授定下的温度红线,谁也不敢碰。 老茶农们不再凭“手气”估摸火候,而是严格按照陈教授的标准,动作虽还有些生涩,却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陈教授也没急着走。 他扎根在了红岩,白天泡在作坊里盯着每一道工序,不厌其烦地教。 晚上就在大队部腾出来的小屋里,和老李头他们一起,把白天记录的问题,一条条梳理清楚。 没几日,他便研究了一套适合红岩茶叶的制茶标准。 他撰写成册,白纸黑字,郑重的交给了老李头。 “规矩立下了,就得严格标准,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喝上你们红岩的茶!” 老李头百感交集,感谢的话太多,说都说不完。 他只能立下军立状:“陈教授,您放心!日后每年的第一茬新茶都给您留着!” 陈教授点点头,收拾起他的行李。 技术留下了,规矩立下了,剩下的,就得靠红岩人自己了。 春日如期而至,春茶的号角也吹响了…… 这一次,红岩茶叶带着崭新的包装,进入了赣县供销社。 门市部里,杨主任早就让人在柜台腾出了一块地方,擦得锃亮。 温莞亲手裁的红纸,端端正正写着茶名——“红岩翠芽”。 贴在柜台上,这“红岩”二字,在一片外地茶叶中,扎眼得不行。 “哟!红岩村的茶?” 县中学的老校长凑近了柜台,一脸惊奇又带着点怀疑。 “同志,这真是红岩出的茶?我有个学生在红岩村,前年给我捎过一点……那味道,啧,可真是……” 老校长摇摇头,没好意思说“寒碜”。 “校长,您说得对,过去是那样。” 温莞笑着接话,顺手就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样品罐,拧开盖子。 “但今年不一样了!您闻闻这味儿?” 一股特有的茶香,从灌口飘散出来。 “这……有点意思啊!” 温莞见他感兴趣,赶紧用样品现场冲泡了一杯。 翠绿的嫩芽在热水的激发下,那香气更是浓郁起来,引得旁边几个打酱油的顾客也围了过来。 “您尝尝?”温莞把泡好的茶推到老校长面前。 老校长将信将疑地端起杯子,先看了看汤色,才抿了一小口。 茶水入口,他先是习惯性地微蹙,但紧接着,那眉头就舒展开了! 微涩感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回甘。 “神了!这真是红岩的茶?闻着香,回口甜!跟我学生以前给的,完全两码事!” 温莞不卑不亢的回答:“就是红岩产的茶。只不过这批新茶,是用省专家指导的科学新方法制作出来的!” “您老尝过,觉得怎么样?” 老校长回味着嘴里的茶香,拍了拍玻璃柜台:“不错!给我包二两,咱们赣县,总算有自己拿得出手的好茶了!” 有了老校长这个“活广告”,围观的人心思都活络了。 “同志,也给我来一两尝尝!” “闻着真香啊,给我也包点!” “红岩自己产的?那得支持一下!来半斤!” 柜台前很快热闹起来。 负责茶叶柜的小姑娘忙得满头汗,收钱、称茶、包装,动作飞快。 温莞站在稍后一点,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这第一步,算是踏稳了。 而在楼上办公室,韩副主任抽着烟,听着楼下的喧闹声。 烟雾缭绕间,他眉头深锁,搭在窗台上的手指,一下下地敲击着…… * 随着红岩茶叶的名声传出去,回头客越来越多。 第一批茶叶,不到半个月,卖光了。 红岩茶农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 杨主任这边,县里的表扬电话也直接打到了他桌上。 这天下班,杨主任的爱人杨大嫂,特意在供销社门口堵住了温莞,脸上笑盈盈的。 “小温,晚上别去食堂了,上家来!老杨让我炖了肉,给你庆功!” 温莞见推辞不过,跟着去了。 杨家就在社后头,有个独立的小院子。 饭桌摆在院里的葡萄架下,几样家常小菜,气氛轻松。 “小温啊,快尝尝这个。” 杨大嫂夹了块肉放到温莞碗里,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自打你来供销社,老杨回来可没少夸你,红岩那茶,硬是让你给盘活了!” 温莞有点不好意思:“嫂子,都是大伙儿一起干的,还有省里专家的功劳。” 杨主任也附和着:“小温别谦虚,你嫂子表扬的都对!” 杨大嫂摆摆手,又想起什么。 “对了,上次在你那里采购的辣椒酱,不仅我们厂员工喜欢,我家臭小子也喜欢,对了,你那里还有没有……” 温莞刚想说下次再带点来,院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背着旧帆布书包、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满头大汗。 “妈!我饿了!” 小家伙嚷嚷着,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到饭桌旁的温莞,小脸上满是惊喜,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小舅妈!你来啦!”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杨大嫂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赶紧站起来:“哎哟,小俊!你瞎喊什么!” 她一把拉过儿子,又急又臊地解释。 “小温,对不住!前两天家里给他小舅张罗个对象,说好了过两天来家吃饭,这小子就记下了!” “这一进门瞧见生人,还是个漂亮姑娘,他就以为是他小舅妈来了!这孩子,没个眼力见儿!” 她说着,轻轻拍了儿子后背一下。 温莞笑了笑:“没事儿,杨大嫂,小孩子嘛。” 小俊洗了把手,也挨着桌边坐下。 许是刚刚认错人,小家伙脸有些暗戳戳红了。 “那个,小温啊,你看这事儿闹的!” “说起来,你在咱们这儿也安定下来了,工作又干得这么好……个人问题,有眉目了没?” 温莞垂下眼,一时不知该怎么答。 “嗨!跟嫂子有啥不好意思的!” 杨大嫂以为她是害羞,更来劲儿了。 “你看你,模样好,性子好,还有本事,啥样的找不着?” “要实在找不着,你嫂子我身边可有不少优质小伙子……” 温莞心里苦笑。 好像……在哪里都逃不开这个问题。 “大嫂,我现在就想把工作做好。” “工作重要,终身大事也耽误不得啊!你看你一个人……” “妈!”小俊突然又插嘴,“我觉得我小舅舅就不错!” 第87章 :回信 这下连杨大嫂都尴尬了,赶紧拍了下儿子:“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瞎掺和什么!” 温莞顺势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大嫂,您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眼下,合作社就是我的‘终身大事’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整理下午的材料。” 她语气坚决,杨大嫂也不好再强求。 只得讪讪地笑着:“哎,好好,工作要紧,工作要紧。那……有空常来家坐啊!” “嗯,谢谢大嫂。” 等温莞离开小院,杨小俊还是一个劲儿的嘀咕。 “妈,我跟你打包票!我小舅肯定喜欢这个姐姐。” “你看这个姐姐又温柔、又漂亮、眼睛闪亮亮的,像个玻璃珠子,会说话似的。” 杨大嫂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就你机灵!人小鬼大……” 温莞回到宿舍,在走廊冷不丁撞见玲姐。 自从上次被温莞怼过,玲姐现在收敛了许多,见了面也只是眼神躲闪地挤出个笑,算是打了招呼。 温莞也不想在这些不重要人身上浪费时间,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屋,她的目光就被窗台吸引了。 那盆她之前随手带来的盆栽,竟然悄悄冒出了一点嫩芽。 这段时间她忙于红岩村的事情,根本无暇照料它。 可它依旧默默地汲取阳光雨露,活出了自己的样子。 所以…… 有些事,有些人,是否也该有个清晰的交代了? 月亮开始悄然爬上天空。 温莞拉开了最底下的抽屉,仔细斟酌写了一封回信…… * 京市。 军区大礼堂内,掌声雷动。 崔师长把奖章别在谢骁胸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你,谢副师,你现在可是京市最年轻的副师,真是给咱们军部长脸了!” “谢谢首长!”谢骁敬礼,身姿挺得笔直。 大会结束,人散得差不多了。 沈参谋长没走,朝谢骁走过去。 他看着谢骁胸前的奖章,点点头:“真好,如果你爸爸能看到今天这一幕,一定会欣慰。” 提到早逝的父亲,谢骁眼神微暗,没说话,只是捏紧了胸前的奖章。 沈参谋长看着他,叹了口气,“对不起,阿骁,提到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参谋长。” “阿骁……” 沈参谋长神色转为郑重,“我马上要调去西北那边了。走之前,有些话,得跟你说道说道。” “是关于明月那丫头的事……她在赣县做的那些事,我都了解清楚了。” “这孩子……她妈走得早,我又总在部队,对她疏于管教,” “我替她,也为自己管教不严,向你道个歉。” 谢骁薄唇微抿,眼眸幽幽。 片刻,他才沉声道:“参谋长,都过去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沈参谋长如释重负,拍了拍谢骁的肩膀。 “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很优秀,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 沈家。 沈明月快憋疯了。 她爸真狠心,自己被调走,还要大门反锁,跟关犯人似的关着她。 好不容易瞅准保姆出门买菜的空档,她跟做贼似的溜进书房,那里有电话,她要给她小舅舅打电话。 电话一通,沈明月带着哭腔就喊上了:“小舅!救命啊!我爸要把我关死在家里了!你快来救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听宝贝外甥女这委屈劲儿,心尖儿都揪起来了。 这是他大姐姐唯一留下来的孩子,他真不懂为什么姐夫能那么狠下心。 “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哭别哭!舅舅这就买票,马上去接你!等着舅舅啊!” 挂了电话,沈明月心里才算有点底,抹掉脸上的泪痕。 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往上翘了一下。 * 军部这边,夜幕悄然降临。 谢骁等着来信,可随着时间过去,他一天比一天失望。 这几日,他甚至连通信室门口都不再去了。 这天训练结束,他刚回到宿舍,脱了常服外套,正准备洗澡。 忽然—— “报告副师!有您的信,赣县来的!”通讯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谢骁心头猛地一跳。 赣县来的? 他几乎是劈手夺过信封。 看清信封上那清秀的字迹,捏着信的指尖都有些发紧。 是她的信。 终于……来了。 他赶紧关上门,小心翼翼打开信。 “谢骁同志:来信收悉。前尘往事,如云烟散尽。你我既已分开,便不必再提。各自珍重,安好勿念。温莞。” “各自,能安好吗……” 谢骁手指关节泛白,胸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闷痛得厉害。 他强迫自己冷静。 至少,这一世的莞莞没有被抄家、没有被红小将打伤了身子…… 上一世的她,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而这一世,她生机勃勃,眉眼间尽是张扬的自信。 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副师!” 门外周小柱的声音打断了他,“刚得信儿,冯俊杰没了!监狱那边说是突发急病!” 急病? 上辈子未被发现的矿山,被他找到了;上辈子没抓到的枭,也被他逮住了…… 可这人还没撬开嘴,就“病”死了? 前世他就怀疑军部有问题,可那时温莞出事,他心神俱裂,紧接着又被审查,根本无力深究。 现在,这几乎坐实了他的猜想。 军部内部,绝对有卧底! 而且是个手眼通天的家伙,连监狱里都灭口! 冯俊杰这条线断了。 谢骁闭了闭眼,只得从头开始,重新梳理自己和温莞身边所有可疑的人和事。 另一个名字跳进了谢骁的脑子里——贾丽丽。 上一世,就是她指认温莞身份。 这一世,他早防着,把她一家打发到东北农场去了。 按说,该消停了。 可他心里,总是不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骁还是动用了东北那边的人脉。 几天后,消息传回。 “谢副师,您让打听的那个贾丽丽,还有她父母都不见了!” “说是上面来的政策,要支援边疆建设。但怪就怪在,走得很急,连正式调动手续都没办,人就没影了。” 支援边疆? 全家消失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这绝不是巧合! 第88章 :非大丫不娶 库房那边。 赵大丫挽着袖子,腰上系着围裙,正带着几个妇女分拣刚收采摘的蘑菇。 大大小小的蘑菇全部铺在草席上。 赵大丫:“按照之前的等级分类,品相好的,还有一般的,都得单放!那堆碎的,归到次等里,留着咱自己分分,煮汤炖菜一样香!” “好嘞!” 众人开始忙活起来。 赵大丫动作飞快,眼也毒,手里抓着一把,三两下就分好了等级,丢进不同的筐里。 旁边的妇女们跟着她干,也都不敢懈怠。 “大丫姐,你看这菇,多肥实,满足特供要求!” 赵大丫接过来,掂量掂量,“嗯,这个行,放上等筐。” 她嘴上应着,但细看能发现,她眉头微蹙,眼神不像平时那么透亮。 不远处,另一堆分拣队伍的妇女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劲儿。 “哎,听说了没?” “就隔壁村那个方芳,今儿个又来了,李婶子带她去供销社,买了不少东西,还扯了块新花布,鲜亮着呢!” “哎呀,李婶子那么抠搜的人,竟然对这姑娘这么大方……” “听说那姑娘嘴甜得很,可会哄人了,李婶子一心想让她做儿媳妇呢!” “哎呀,那也难怪!” “嘘嘘嘘,快别说了,免得那咱们这位听到。” “……” 赵大丫没抬头,也没搭腔,只是把空簸箕往地上一放。 “咚”的一声闷响。 那说话的妇女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 赵大丫从旁边的麻袋里又倒出一堆山货,哗啦放在那妇女跟前。 “少嚼舌根子,多干活!这批货赶着弄完入库呢!都仔细点,别混了等级,白瞎了好东西!”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妇女们互相使着眼色,都不敢再吱声,闷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赵大丫绷着脸,心不在焉地分拣着。 花布?鲜亮?哼! 她赵大丫是不爱打扮,嘴巴也不会哄人,可她能靠双手养大三个妹妹。 她不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一头! 正心烦意乱地想着,王强突然出现了。 他有点局促地杵在门口,“大丫……” “啊,还有其他婶子们,都在忙着呢?” 王强有些意外,没想到今个有这么多人在这里。 众妇女面对王强傻气地问候,不约而同的捂嘴笑了起来。 大家伙儿都存了那么点八卦的心思,又不敢太明显。 “王强,你来干啥?有事说事!没看忙着呢?” 赵大丫心里正窝着火呢,看见他,语气冲得很。 王强被她吼得缩了下脖子,但想起林东野的话,又硬着头皮往前蹭了两步。 “大丫,我、我找你是……是正事!地、地里那批准备搭架,得……得提前领细竹竿了!” “领竹竿?” 赵大丫这才抬眼,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单子呢?登记本拿来!” “在、在这儿!” 王强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赵大丫,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大丫!竹竿是正事,可……可我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儿!” “我、我跟我爹说了,我王强,就认准你了!那方芳……是我娘一厢情愿!我、我从来没答应过!我跟我爹都说了,非你不娶!” 众妇女:!!! 赵大丫:???!!! 她想过王强可能会支支吾吾解释两句,可万万没想到这个闷葫芦,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就这么直愣愣地……表白了? 还说什么“非你不娶”? 赵大丫立马脸红起来,心口怦怦直跳。 这个大傻子!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大丫又羞又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登记本,看也不看就飞快地翻开。 “竹竿是吧?要多少?赶紧说!少在这儿发疯!” 她低着头,假装专注地看本子,可那通红的耳朵尖却出卖了她。 王强被她骂了,心里反而踏实了点。 至少没直接拿扫帚把他轰出去! 他赶紧报数:“二、二十根!” “等着!” 赵大丫扔下两个字,转身就往放竹竿的地方走。 几个妇女互相使着眼色,憋着笑,谁也不敢出声。 王强站在原地,看着赵大丫脸红,嘴角忍不住往上咧了咧。 东野哥说得对,躲没用,就得硬气点说出来!他好像……好像看到点希望了? 王强抱着那竹竿,脚步发飘地出了仓库门。 门刚关上,里面就炸开了锅。 “哎哟我的老天爷!听见没听见没?非大丫不娶!” “王强这闷葫芦,开起窍来可真是吓死个人!” “大丫丫头,脸都红成猴屁股了!还躲着呢!” 赵大丫被她们起哄得又羞又臊,把手里的登记本往桌上一摔:“都闭嘴,活干完了?再嚼舌根子,工分扣光!” …… 接下来的日子,王强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隔三差五就找个正经理由往仓库跑。 “大丫,苗该追肥了,领点草木灰!” “大丫,那片地有点旱,得领水桶!” “大丫,锄头坏了,换把新的!” 每次来,他都规规矩矩说正事,但那双眼睛,总忍不住往赵大丫身上瞟。 赵大丫呢,依旧没好气,登记、拿货、摔本子,动作一气呵成,凶巴巴地催他“快走”。 可细心的人发现,赵大丫眉眼渐渐弯了,态度也先前那么强硬了。 这天,王强又来了,这次是要点细麻绳捆苗。 赵大丫正蹲着整理货架底层的杂物,背对着门口。 “大丫,领点麻绳……” 王强话没说完,赵大丫猛地起身,脑袋一下撞在货架横梁上。 “哎哟!”赵大丫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捂着额头蹲了下去。 王强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撞哪了?疼不疼?我看看!” 他蹲下身,急得想扒开赵大丫的手。 “滚开!不用你管!” 王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赵大丫疼得皱成一团的脸,心里跟猫抓似的。 他猛地站起来,闷声不响就往外跑。 赵大丫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又气又委屈,还有点心酸。 这木头! 平时天天跑过来嘘寒问暖,怎么她这一受伤,还跑的没影了! 难不成,是怕自己撞傻了,赖上他?! 事实当然不是赵大丫所想的那样。 没过多久,王强喘着粗气跑回来,手里攥着个东西,不由分说就往赵大丫手里塞。 入手清凉。 赵大丫低头一看,是一块毛巾,上面还敷着碾碎的草药。 “快……快敷敷!我刚在山上找的草药,可以化瘀止疼!” 王强喘着粗气,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赵大丫闻着那药香,她认识这草药,长在另一个山头。 那么远…… 她看看眼前这个傻大个,之前堵的气,莫名其妙就散了。 王强看她没再骂人,松了口气,站在旁边,也不知道该说啥。 仓库里一时安静下来。 “麻绳……还要不要了?”赵大丫闷闷的声音从毛巾底下传来。 “啊?要!要!” “等着!” 赵大丫站起身,走到放麻绳的地方,扯下一大卷,塞他怀里,“拿着,赶紧走!看着你就烦!” 王强看到她羞涩的样子,嘿嘿傻笑了两声:“哎!我、我这就走!” 他抱着绳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轻快。 赵大丫看着他走远,把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 半晌,嘴角悄悄往上弯了一下,又飞快地压下去。 “烦人……” 第89章 :那小子……最近开窍了 京市。 军区大礼堂内,掌声雷动。 崔师长把奖章别在谢骁胸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你,谢副师,你现在可是京市最年轻的副师,真是给咱们军部长脸了!” “谢谢首长!”谢骁敬礼,身姿挺得笔直。 大会结束,人散得差不多了。 沈参谋长没走,朝谢骁走过去。 他看着谢骁胸前的奖章,点点头:“真好,如果你爸爸能看到今天这一幕,一定会欣慰。” 提到早逝的父亲,谢骁眼神微暗,没说话,只是捏紧了胸前的奖章。 沈参谋长看着他,叹了口气,“对不起,阿骁,提到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参谋长。” “阿骁……” 沈参谋长神色转为郑重,“我马上要调去西北那边了。走之前,有些话,得跟你说道说道。” “是关于明月那丫头的事……她在赣县做的那些事,我都了解清楚了。” “这孩子……她妈走得早,我又总在部队,对她疏于管教,” “我替她,也为自己管教不严,向你道个歉。” 谢骁薄唇微抿,眼眸幽幽。 片刻,他才沉声道:“参谋长,都过去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沈参谋长如释重负,拍了拍谢骁的肩膀。 “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很优秀,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 沈家。 沈明月快憋疯了。 她爸真狠心,自己被调走,还要大门反锁,跟关犯人似的关着她。 好不容易瞅准保姆出门买菜的空档,她跟做贼似的溜进书房,那里有电话,她要给她小舅舅打电话。 电话一通,沈明月带着哭腔就喊上了:“小舅!救命啊!我爸要把我关死在家里了!你快来救我!” 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听宝贝外甥女这委屈劲儿,心尖儿都揪起来了。 这是他大姐姐唯一留下来的孩子,他真不懂为什么姐夫能那么狠下心。 “哎哟,我的小祖宗,别哭别哭!舅舅这就买票,马上去接你!等着舅舅啊!” 挂了电话,沈明月心里才算有点底,抹掉脸上的泪痕。 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往上翘了一下。 * 温莞自从回了谢骁的信,心头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连林东野都察觉出她最近笑的比平时多了。 此时,林东野正弯腰在地里忙活,瞧见心情好的温莞。 冷不丁冒出一句:“王强那小子……最近开窍了?听说在仓库整的那一出,动静可不小。” 这么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温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他俩是挺好,王强最近进步神速,大丫姐虽然还凶他,可凶得……嗯,挺有意思。” “看样子,是某位‘高人’在背后指点江山,功不可没啊!等真喝喜酒那天,你这‘军师’可得坐主桌!” 林东野没回头,只是“哼”了一声:“什么功不功、主桌不主桌的,少扯这些没用的。他俩能好好的,少给我添点堵,比啥都强。” 温莞看着他别扭的劲头,笑意更深了些。 这林东野,教训起王强来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倒像是浑身长了刺。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目光无意间掠过旁边那块试验田。 突然,笑容僵在了脸上。 “林东野,你看那里!” 林东野被她突然的变脸弄得心头一跳,立刻顺着视线望去。 只见主田角落的几块幼苗已经蔫巴巴的,没了生气。 温莞走上前,蹲下翻看叶片,背面竟然密密麻麻附着着灰绿色的小虫。 昨天还绿油油的,怎么今天突然生虫了? 林东野也就近抓起一片叶芽,看到蠕动的虫子和密集的虫卵,脸色铁青:“蚜虫?!爆发了?!” 温莞站起身,沿着虫害区域的边缘,仔细向中心探查。 看完这一大片地,她心里的疑团更重了。 “林东野,这虫不对劲……蔓延得太快、太集中了!” 她带着林东野走到之前划出的一小块对照试验田旁。 “你看这儿!如果是自然爆发的虫害,怎么偏偏就绕开了这一小块?难道,虫子还挑地方不成?!” 旁边那块用普通种子种的对照田,苗子虽然不如主田壮实,却也绿油油一片,半点虫害的影子都没有。 林东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是邪门!这虫子认门儿?专挑好的啃?” 他声音低沉下去,“温莞,你说……会不会是有人……” 温莞没接话,林东野说的话不无道理。 “林东野,去村里,找村长,还有老王叔……把能叫的都叫上!就说田里爆发了严重的蚜虫,眼看要绝收,请他们赶紧来瞧瞧!把动静……闹大一点!”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捂住,索性就敞开了。 人来得越多,越容易看出猫腻,也越能让那背后使坏的人……得意! 林东野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明白了!我这就去,保证把人都喊来!” 林东野这一嗓子过去,村长、老王头还有王强、赵大丫他们都来了。 田埂上很快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社员。 大家伙儿看着眼前这景象,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密密麻麻的蚜虫,触目惊心。 再看看旁边那一小块安然无恙的对照田,傻子都觉得不对劲了。 温莞指着受灾最重的一片区域:“村长、老王叔、你们看!昨天还好好的,一夜之间就这样了!最怪的是,旁边这块地,一样的种法,就没事!” “邪门!真邪门了!”老王叔站起身,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种了一辈子地,没见过这么认窝的虫子!专捡好苗子啃?” “是啊,这明摆着……”林东野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人群里嗡嗡议论开了,互相怀疑着。 “邪门了!” “瞅瞅那对照田,绿油油的,这边跟遭了瘟似的!” “该不会……真像东野路上嘀咕的,有人使坏吧?” “嘘……别瞎说!” 温莞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就在这时,一个的声音从人群后头冒出来。 第90章 :给她送个大惊喜 “哎哟,我说兴许是那片田的虫子还没爆发开来呢?又或者……又或者那片叶子长得不够嫩、不够甜?虫子也挑嘴嘛!” 张家嫂子挤到后头,声音却盖过众人,响亮的不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张家嫂子。 特别是前头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给显眼的她。 “张家嫂子,你这说的啥话?那对照田的苗是不如主田壮实,可那也是绿油油的嫩叶子!虫子要真饿疯了,还能挑肥拣瘦?” “就是!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张家嫂子被众人看得脸上挂不住,缩着脖子就想往人群里钻。 赵二嫂一看这架势,立马从她身后蹦出来,双手叉腰。 “咋啦?还不兴人家张家嫂子说说看法?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嘛!虫子这东西,谁知道它咋想的?再说了,保不齐是……” 赵二嫂眼珠子一转,声音拔高了点,“保不齐是红柳村那边带过来的啥新虫子呢!他们村穷山恶水的,谁知道有没有怪虫子祸害了庄稼,传过来了?” 她这话,直接把脏水往泼到隔壁的红柳村。 “赵二嫂!你少胡说八道!” 人群里,红柳村的几个年轻小伙气得,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场面眼看就要乱套。 就在这节骨眼上,田埂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让让!让让!温技术员在哪儿呢?” 只见红柳村的村长柳老根,带着他们村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师傅来了。 柳老根额头上全是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温技术员,听说地里闹了大虫害?哎呀,可急死我了!赶紧来看看!” 他挤进人群,一眼看到那惨状,脸都白了:“我的老天爷!这蚜虫怎么这么凶?专挑这块好地?” 跟在他旁边的老师傅二话不说,蹲下身,检查起来。 “温技术员,这不对!太不对了!我老头子种了一辈子地,闹虫灾也见过不少,可没见过这么‘认门儿’的虫子!” “这虫害,来得邪性!里头肯定有鬼!” 这结论从老师傅嘴里出来,大家伙更是义愤填膺。 纷纷要抓到这个背后害人的鬼东西! 赵二嫂和张家嫂子缩在人群边缘,脸色更白了。 场面僵持不下,温莞站出来开口。 “村长,我觉得眼下当务之急是灭虫保苗!虫害不等人,不管这‘鬼’是谁,苗子毁了,大家都吃亏!”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众人。 对啊,吵吵嚷嚷没用,先救庄稼要紧。 柳老根第一个响应,带着老师傅迅速部署:“走走走,我们立刻去配石硫合剂,专克蚜虫,我们村里就有现成的!” 两位老头二话不说,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后生就往仓库跑。 趁着众人忙碌,温莞拉着林铁山,再次走向那片受害最严重的主田边缘。 “村长,您瞧,这里有道印子,浅是浅了点,但大小、形状……您看,像不像女人穿的胶鞋?” 林铁山蹲下去,眯着眼仔细瞅,脸色凝重起来。 “你这么一说……还真像!咱们社里,重活浇水都是男劳力包圆,女同志穿胶鞋下地的少。而且昨天浇完水,太阳都落山了,按规矩,确实没人该再下田……” “这鬼,不是咱们社里干活的人,而且是晚上时候行动的!” “没错,村长,这事儿不能声张,怕打草惊蛇,得私底下查。” “您悄悄找人,把这个脚印仔拓下来保护好。再暗中查查,谁家有这种尺码的女式胶鞋?重点排查那些不是咱们合作社的女同志……” “另外,这虫子,肯定不是凭空来的!量这么大,显然不止是咱们一个村的虫源,背后肯定有人帮忙收集、运送……” 温莞点到即止,眼神瞟向红柳村方向。 林铁山明白了温莞的暗示,这块地就在两个村地界,要说有帮凶,红柳村那边定然脱不了干系! 林铁山连连点头,心里对温莞这缜密的思路佩服不已。 “好,我这就去办!柳老根那边我去说道说道!” 他立刻起身,像没事人一样融入忙碌的人群。 温莞看着林铁山走开,自己也站起身,目光扫过人群中的张家嫂子。 张家嫂子正低着头和旁人说话,冷不丁地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下意识地汗毛倒竖。 * 虫害的问题暂时压下了,但人心里的嘀咕可没停。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火,看谁都像贼。 张家嫂子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温莞最后扫过来的那个眼神,久久不能忘怀。 她越想越慌,温莞那丫头太精了,保不齐真能查出点什么,万一查到她头上……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自家男人睡得像死猪一样沉了。 张家嫂子像做贼一样,摸黑往赵二嫂家那破院子跑。 赵二嫂也没睡,心里总也惦记着那么点事情。 张家嫂子的敲门声一响,赵二嫂立马跑下床,把人拽了进来,反手就插上了门栓。 “咋样?你男人睡着了?” “睡得跟死猪一样!” 张家嫂子喘着粗气,声音都在抖,“姐,我害怕!温莞那丫头,她是不是……是不是怀疑上咱们了?” “怕啥!又没抓着咱们的手!她怀疑能咋地?空口白牙的,还能咬人?” “可是……可是……” 张家嫂子想起那块试验田,就是一阵后悔。 “都怪我,那时候看那块田长得不好,懒得丢虫了,要是我丢均匀点,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查出我们……” “查出来个屁!” 赵二嫂啐了一口,语气狠厉起来,“她温莞想踩着我们显摆她本事?门儿都没有!敢断我的路,我就让她没好日子过!” 张家嫂子被她这狠劲儿吓了一跳:“二嫂,你……你想干啥?” 赵二嫂凑近张家嫂子的耳朵,悄摸摸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哼,她想揪我们?那我就给她送个大惊喜!” 第91章 :死鬼!就你猴急! “什么……大惊喜?”张家嫂子没听懂。 “我红柳村那相好,就在会计室打杂!我准备让他偷偷改两笔账,弄点‘证据’。到时候我们再放风出去,就说温莞挪合作社的钱倒贴红柳村,跟那边男人不清不楚!” 张家嫂子听得心惊肉跳:“这……这能行吗?要是被抓住……” “抓住?呵呵!” “风言风语的东西,传开了,假的也成真的!” 她眼珠一转,又想起个人。 “对了,还有我本家兄弟赵老四,那家伙自从上次得罪了赵德奎,这会儿正闲得发慌呢!” “他做梦都指望搞垮合作社,到时候就让他去传闲话,等我们一起把合作社搞垮了,他正好可以去砖窑厂那边显摆立功!” 想到温莞身败名裂的景象,赵二嫂都兴奋得发颤:“温莞那贱人,不是最要脸吗?我就让她彻底臭掉!看谁还跟她干!” 张家嫂子看着赵二嫂那发狠的样子,心里的害怕被的兴奋压了下去。 是啊,凭什么温莞这毛丫头就能风光? 凭什么她们就要被排挤? 她咬了咬牙,声音也带上了狠劲:“对!姐,我听你的!弄死她!” 赵二嫂是个出了名的急脾气,心里揣着事儿,一宿没睡踏实。 天刚蒙蒙亮,她就爬起来,挎上个破篮子,借口去摘菜,实则溜到了赵老四那间破屋前。 赵老四还在炕上打着呼噜,冷不丁被一阵又急又响的敲门声砸醒了。 “谁啊!大清早的!催命呢!” 门一拉开,赵老四看见外头站着赵二嫂:“二嫂?你干啥呢,这大清早的?” 赵二嫂没废话,警惕地左右瞄了两眼,一把推开赵老四,挤进屋里,反手就把门带上了。 “老四,有好事儿找你!” 赵老四打了个大哈欠:“好事?能有啥好事轮到我头上?” “少废话!想不想去砖窑厂那边露露脸?想不想让赵德奎那老东西以后高看你一眼?” 提到砖窑厂和赵德奎,赵老四的瞌睡虫跑了一半。自从他得罪了赵德奎,现在全村都看不起他,日子过的别提多憋屈了。 “二嫂,难不成你有门路?” “门路就在眼前!把合作社搅黄了,你老四就是砖窑厂大功臣!到时候你回去还不是赵德奎一句话的事儿?” 这想法是好,可是……他哪有那么大本事! “你丫是开玩笑吗?我搞合作社?怎么搞?那温莞现在风头正劲……” 赵二嫂嗤笑一声,“风头再劲,也架不住风言风语!你赵老四不是最会传闲话吗?这回给你个大的!” 她凑到赵老四耳边,把红柳村那边准备“弄证据”诬陷温莞挪钱、搞不正当关系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到时候,账本上有了‘证据’,你再把话放出去!就说温莞跟红柳村男人不清不楚,睡一个被窝,拿咱们合作社的血汗钱去倒贴那边养汉子!说得越难听越好!让全村、不,让附近几个村都知道!” “这名声一臭,我看她这合作社还怎么开!” 赵老四越听眼睛越亮,这活儿他熟啊!造谣生事,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而且干成了,好处大大的有! “妙啊二嫂!高!实在是高!你放心,传闲话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管让那温莞臭得比茅坑还熏人!” 赵二嫂看他上道,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你这两天就给我酝酿起来,等红柳村那边‘料’一到,立刻给我传扬出去。” “明白!明白!” 赵老四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二嫂你就瞧好吧!这事儿,我老四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得了赵老四那边的保证,赵二嫂又坐立不安熬到天黑。 深夜,她鬼鬼祟祟摸到了红柳村后头一个僻静的破院子。 这是她相好柳歪脖的窝。 柳歪脖之所以叫柳歪脖,是因为他打出生起脖子就是歪着的。 小时候村里老大夫看过,只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倒不碍着吃喝干活。 可这歪着的脖子,终究让他低人一头,以至于年近四十,还是没能娶上媳妇。 村长看他可怜,便让他在村部帮衬着做些收拾杂物、打扫院子的活计,也算给他寻了个落脚营生。 此时,柳歪脖正在屋里喝闷酒,一见赵二嫂摸进来,眼立刻亮了。 “哟,我的心肝儿,今天咋舍得来了?你家那个瘫子睡了?” “少废话!” 赵二嫂一把推开他,压低声音,“有正事,交代给你。” 柳歪脖见她神色不对,也稍微清醒了点:“啥事?” “你明儿去村部打杂时,趁机帮我在账本上改两笔。” “把红星村合作社发的工资改高点,弄得像是温莞在偷偷贴补咱们红柳村似的!要改得显眼,一眼就能从账上看出不对劲!” 柳歪脖一听,酒吓醒了一半,舌头都了:“改、改账?这要是查出来……” “查个屁!真被发现了,你死不认账就是!就算要问责,也是会计的错,谁会查你个打杂的?!” 柳歪脖转念一想,这女人说的也对。 他不过是一个打杂搞卫生,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好,这事我答应。那你呢?衣服脱了,给好哥哥摸一摸……” 他淫笑着,伸手就想往赵二嫂胸口扯。 赵二嫂推开他的手,又想起另一桩心事。 “对了,昨天装虫子的布袋子呢?都弄干净了?没留把柄吧?” “放心!早按你说的,扔村后小河边里了。河水一冲,毛都找不到一根!” 赵二嫂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心肝儿,正事说完了……可想死我了……” 他喷着酒气的嘴就往赵二嫂脸上拱。 赵二嫂心里正烦着事,又嫌他一身酒气汗臭,本能地想躲:“滚开!没心情!” “啧,事儿都给你办妥了,不得给点甜头压压惊?” 柳歪脖手上加了劲,把她往炕上带。 “让哥哥稀罕稀罕……保证让你舒坦……” 赵二嫂挣了两下没挣开,想着后续还得靠他改账,半推半就地,假意挣扎了两下,也就顺着他的力道躺了下来。 “死鬼!就你猴急!……轻点!别给人听见了……” 两人像两棵纠缠的枯藤老树,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事毕,赵二嫂胡乱整理着衣裳,只觉得浑身黏腻难受。 柳歪脖歪着脑袋躺在一边剔牙,一边哼着小调。 “记住!账的事,抓紧!” “放心吧,我的好嫂子!” 赵二嫂匆匆离开了。 柳歪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满足地咂咂嘴。 在他看来,这事儿,天衣无缝。 第92章 :温莞回信 军部这边,夜幕悄然降临。 谢骁等着来信,可随着时间过去,他一天比一天失望。 这几日,他甚至连通信室门口都不再去了。 这天训练结束,他刚回到宿舍,脱了常服外套,正准备洗澡。 忽然—— “报告副师!有您的信,赣县来的!” 谢骁心头猛地一跳。 赣县来的? 他几乎是劈手夺过信封。 看清信封上那清秀的字迹,捏着信的指尖都有些发紧。 是她的信。 终于……来了。 他赶紧关上门,小心翼翼打开信。 【谢骁同志:来信收悉。前尘往事,如云烟散尽。你我既已分开,便不必再提。各自珍重,安好勿念。温莞。】 “各自,能安好吗……” 谢骁手指关节泛白,胸口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闷痛得厉害。 他强迫自己冷静。 至少,这一世的莞莞没有被抄家、没有被红小将打伤了身子…… 上一世的她,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而这一世,她生机勃勃,眉眼间尽是张扬的自信。 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副师!” 门外周小柱的声音打断了他。 “刚得信儿,冯俊杰没了!监狱那边说是突发急病!” 急病? 上辈子未被发现的矿山,被他找到了;上辈子没抓到的枭,也被他逮住了…… 可这人还没撬开嘴,就“病”死了? 前世他就怀疑军部有问题,可那时温莞出事,他心神俱裂,紧接着又被审查,根本无力深究。 现在的情形,几乎坐实了他前世的猜想。 军部内部,绝对有卧底! 而且是个手眼通天的家伙,连监狱里的人都能灭口。 冯俊杰这条线断了。 谢骁闭了闭眼,只得从头开始梳理自己和温莞身边可疑的人和事。 另一个名字跳进了谢骁的脑子里——贾丽丽。 上一世,就是她指认温莞身份。 这一世,他早防着,把她一家打发到东北农场去了。 按说,该消停了。 可他心里,总是不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骁还是动用了东北那边的人脉。 几天后,消息传回。 “谢副师,您让打听的那个贾丽丽,还有她父母都不见了。” “说是上面来的政策,要支援边疆建设。但怪就怪在,走得很急,连正式调动手续都没办,人就没影了。” 支援边疆? 全家消失得如此迅速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这绝不是巧合。 * 京市,沈家。 天蒙蒙亮,保姆刚买菜回来,正掏钥匙呢,就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几个拿着锤头、扳手的男人凶狠的站在沈家门口。 “不想死,开门!” 保姆认得中间打头的男人,知道他是沈明月亲舅,叫蒋勇。 “这……首长夫人交代过……” “少废话!我姐的孩子在里面,还轮不到外人做主!你要是不开门,我不介意把动静闹大一点。” “闹大了,公安到时候给你治个非法囚禁人的罪名……” “哎!别别……”保姆一听这罪名,吓得赶紧把门打开。 门一开,沈明月像只小兔子似的就蹿了出来,一头扎进蒋勇怀里。 “小舅,你可算来了!” 蒋勇心疼地拍拍她后背:“走,跟舅走!” 沈明月摇了摇头,从小舅舅怀里退出来,转身走到那保姆面前。 眼神冷得像冰。 保姆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明、明月小姐……” “王婶,今天这事儿,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 保姆想辩解:“可还有夫人他……” “我知道你是我后妈的远房亲戚,你只管告诉她,她比你更明白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至于我爸那边,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多一句嘴……” 她故意停住,眼神往外面的方向瞟了一眼。 “你儿子……在京市上学,挺不容易的吧?你说,要是在放学途中,突然出点什么事,少个胳膊、少个腿的,多可惜?” 保姆浑身一激灵,在她看来,沈明月一直是端庄乖巧的。 这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她眼底的狠劲。 沈明月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脸上那点狠厉立马收干净,又变成了那个需要舅舅保护的乖乖女模样。 “小舅,我们走吧。” 蒋勇全程看在眼里,非但没觉得外甥女过分,反而闪过一丝赞许。 他姐姐走得早,在这家里,小丫头就得有点脾气,不厉害点,不得被后妈欺负死。 “走!” 出了那扇门,沈明月感觉甩掉了枷锁。 整个人无比的畅快! “明月,现在人也出来了,跟舅说说,后面怎么打算?” 沈明月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过头,眼睛亮得惊人。 “小舅,我要跟你回赣县。” * 红星村这边。 在柳村长和老师傅的帮助下,这蚜虫暂时被控制住。 可虫是压下去了,人心却压不住。 这黑手没揪出来,大伙儿心里都悬着块石头,干活都不踏实,生怕哪天又出幺蛾子。 柳老根这边也没闲着,他们村是全县出了名的穷。 本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产业,好不容易搭上合作社这条船,眼瞅着有奔头了,就被人背后捅刀子。 他作为红柳村当家人,根本不能忍? 回村后,他立马发动了红柳村的男女老少,暗地里留心着一切风吹草动,特别是本村那些平时就有点歪心思的。 没过两天,柳老根就调查出结果。 他悄摸摸的来到红星村,准备把得到的消息汇报给林铁山和温莞。 来到办公室,他特意让自己儿子在门口守着,切勿被外人听了去。 林铁山和温莞见他这样神神叨叨,也顿时紧张起来。 “咳咳……这个同志是?” 柳老根指了指林铁山身边的林东野,他好像没怎么见过这个生面孔。 林铁山解释说:“这是我儿子,是自己人。” 听到是自己人,柳老根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 “我们村有个叫柳歪脖的,你们不知道见过没有,就是脖子歪了吧唧的,总是对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在场的三人:??? 柳村长:…… “算了,估计你们也没见过,那家伙平日也不出村。” “我查到,柳歪脖这几天有点不对劲。平时他蔫头耷脑的,对谁都没个好脸,可这段时间。他见人就笑,每天美滋滋的。” “这些还不论,最重要的是,有人瞅见他连着几个晚上,带着个麻袋四处晃悠,不知道捣鼓啥。” 带着麻袋四处乱晃? 难不成是在捉虫? 温莞和林东野对视一眼,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林东野抢先开口:“柳村长,还有别的吗?” “有!太有了!” 柳老根一拍大腿,把调查到的一股脑全数说出来。 “还有前两天晚上,我们村有人亲眼看见,你们村那个赵二嫂,悄摸摸地从柳歪脖院子离开,听说……” “咳咳,好像衣衫不整,头发都是乱的……” 温莞听完,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打消了。 赵二嫂,果然是她! 还有红柳村那个柳歪脖,看来就是她找帮手。 “柳村长,你这情报太重要了!这事儿先别声张。你回去,找两个可靠人,给我死死盯住那个柳歪脖!” “发现任何动静,立刻来告诉我!” “明白!” 柳老根用力点头,眼里冒着光,“温技术员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敢在我们红柳村地头上使坏,还想砸了合作社的锅?老子非把这黑心烂肺的玩意儿揪出来不可!” 他摩拳擦掌,像是已经看到了抓住贼人的那一刻。 第93章 :帮忙抓坏人 柳老根信心满满,回村就找了两个年轻人,都是自家子侄辈的,嘴巴紧,腿脚快。 他悄悄吩咐下去:“给我盯死柳歪脖!特别是晚上,一有动静,立马来报!” 两个小年轻拍着胸脯保证:“叔,您放心!跑不了他!” 温莞这边也没闲着。 她把赵大丫姐妹几个叫到跟前,把柳老根查到的消息原原本本一说。 “果然是那个坏婆娘!心肠烂透了!”赵大丫气得一拳捶在桌子上, 赵四丫年纪最小,眼睛却亮得很,攥着小拳头:“温姐姐,叫我们来,是不是要我们帮忙抓坏人?” 温莞摸了摸四丫的头,这丫头确实最机灵。 “柳村长那边已经派人盯住柳歪脖了。咱们村这边,盯赵二嫂的事儿,我想交给二丫、三丫、四丫。” “交给她们?”赵大丫有点意外。 “对!你们年纪虽然小,但熟门熟路又机灵。更重要的是,你们几个小丫头一起玩、一起干活,不显眼,不容易被她提防。” 几个丫头一听,眼睛都亮了。 “温姐姐你说,怎么盯?”赵四丫迫不及待。 “很简单,就像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但眼睛别离开赵二嫂家附近,看她啥时候出门,见了什么人。” “记住,远远看着就行,千万别靠近。有什么不对劲的,立刻悄悄告诉大丫,或者告诉我和林东野。” “明白!” 姐妹仨异口同声,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认真。 深夜,万籁俱静。 此时的柳歪脖,正缩在自己屋里。 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尝到点荤腥。 结果还没吃几口,又没了。 他狠狠嗅了嗅被子上残留的气息,回想着赵二嫂曼妙的身姿。 香,真他娘的香! 他痴痴地发呆,眼神却突然瞥见柜子露出的麻袋角。 这正是之前装虫子的那个。 他之前骗赵二嫂丢了,一是因为那时候心急,二是觉得没啥大不了。 不就一个破布袋子吗? 算了,今晚没啥事,就把它处理了吧,免得下次那女人来看到,又要跟她闹腾了。 他心里盘算着,今晚把这袋子丢了,明个儿再去会计室,帮她改账。 总归,他提前收了那女人的利息,还是得替她做点事情,嘿嘿。 夜深了,村里静悄悄的,连狗都懒得叫。 他拎着袋子,朝村后的小河沟摸去。 小河沟离他家不远,水流声哗哗响。 走到沟边,他捏着袋子的一个角,抡起胳膊就朝河中心甩去。 他脖子是歪的,一使劲,整个身子也跟着歪,那准头就偏了十万八千里! 只见,那布袋子根本没甩进河里,只飞出去几米远,正好掉在河沟侧面的泥滩上。 柳歪脖伸长他那歪脖子,眯着眼瞅了瞅。 袋子落在那儿,离水还差着老大一截呢。 “操……” 都怪这歪脖子,丢个东西都没有准头。 可让他再去泥滩里去捡? 他嫌麻烦,更嫌脏。 反正这烂泥滩平时也没人来,泡一晚上,明天涨点水说不定就冲走了。 他这么一想,心里那点麻烦劲儿就散了。 扭头,转身,一气呵成。 哼着小曲儿,就回去了。 柳歪脖前脚刚走,后脚就钻出两个人影来。 正是柳老根安排来盯梢的人。 “哥,你看那里,那歪脖扔了个东西!” “是啊,肯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他也不会大半夜扔出来,走!捡回去交给叔!” 两人摸到河边,捡到了这个麻布袋子。 借着月光,能看出来外观没有什么特殊的,只不过这里面的味道…… 他们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子泥腥味里,还夹杂着一股怪异的甜腻味儿? 有点像……烂菜叶子捂坏了的味道? “哥,错不了,我猜这个就是装虫的袋子。” “你看,这里面还有几个蚜虫的尸体,肯定是那时候没倒干净。” 两人一合计,这可是证物啊! 赶紧收拾好,转身就朝柳老根家飞奔而去。 “叩叩叩……” 屋里的油灯很快就亮了。 柳老根披着衣服开了门,看清是这哥俩,立刻把他们拉进屋里,关上门。 “叔,有发现!” 他们把麻布袋子往跟前一放,解释道:“柳歪脖那老家伙大晚上不睡觉,刚在河沟边扔的,被俺们捡着了。” 柳老根赶紧凑近看。 他捻开袋口,果然看到一些蚜虫尸体粘在袋里。 “歪脖,果真是个黑心肝的东西!” 他小心地把袋子收好,然后嘱咐两人:“这东西放我这儿,我猜,柳歪脖就是个跑腿的,背后肯定还有人指使。” “你们俩,辛苦点,给我轮流盯着他。有动静,立刻来报我。” “叔,你放心!俺们一个早一个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盯死他!” 第二天晌午刚过,日头正毒。 负责白天盯梢的弟弟,又来找柳老根了。 他猫着腰,跑到村长办公室,一脸兴奋劲儿。 “叔,叔又有情况!” “柳歪脖刚吃完午饭,瞅见会计室没人,就贼头贼脑地溜进去了。还把门从里头插上了,窗帘也拉得死死的。” 柳老根疑惑:“会计室?大白天的锁门拉窗帘?他想干啥?” “俺趴窗户缝瞧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他好像在鼓捣账本,拿着笔在那儿划拉呢!” “他一个打扫卫生的,躲会计室动账本?” 柳老根心一沉,这黑心烂肺的家伙,肯定又憋着坏水! 他霍地站起身,“走!叫上刘会计,跟我去会计室。我倒要看看,这混账东西在里头搞什么鬼名堂!” 等柳老根赶过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了柳歪脖的踪迹。 “村长,咋了?出啥事了?”刘会计一看这架势,也紧张起来。 柳老根黑着脸,拉着刘会计简单把事情讲了一下。 刘会计听完也意识到事情严重,赶紧坐到桌前,拿起大大小小的账本翻看起来。 “这是咱村上上个月的支出,买农具、修水渠的……好像……没啥大毛病?” “这本是上个月进项,卖余粮的钱……数目好像也对得上……” 紧接着,他拿起最右边那本账本,翻开一看,脸色一下变了。 “他、他动的是这本……” 第94章 :坑咱们两个村子 “是咱们跟红星合作社的往来账,记着工分折算和分红预支的!” 柳老根一听“红星合作社”几个字,一把抢过账本:“快看!他动哪儿了?!” 刘会计翻到最近记工分折算现金的那几页,眯着眼,看着看着,倒吸一口冷气! “这工分折算的钱数……不对,全不对了!” 刘会计把账本摊在柳老根跟前,戳着其中一行。 “村长,你看,红星村开荒时候招了咱们二十个劳力,按咱们定好的折算价,一个工五毛钱,该是十块钱!可这账上写的却是一百块?!整整多了一个零!” 他又急急地往下翻:“还有这!合作社给咱们的预支款,金额也被人用笔改了,硬生生多写了十倍!” 刘会计越看心越凉,“不止一处!好几处都被人用笔偷偷改过,把数字望大了写!总数凭空多算出去好好几百块啊!” 柳老根凑过去,果然看见好几处数字像是新描上去的。 “好个吃里扒外的柳歪脖,竟敢在账上动手脚,这是要往死里坑咱们两个村子啊!” “我这就把证据都拿齐全,去红星村!” * 红星村,赵二嫂家院子。 张家嫂子一大早就过来了,两个女人像往常一样,凑在墙根下的嘀嘀咕咕。 “妹子,这都快中午了,你还不回去张罗饭?” “做啥饭?”张家嫂子撇撇嘴,一脸晦气。 “我家里那口子,还有我婆婆,连带着那几个没良心的儿子,现在看我就跟看仇人似的,张嘴闭嘴就怪我当初鼓动他们退了合作社!” “呵,让他们现在叫唤!等合作社真黄了,白忙活一年分不到一个子儿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谁是为这个家好了!” “可不就是嘛,姐,我就等着那一天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解恨,不知不觉到了吃饭时间。 “行了,妹子,你也别回去了,搁姐这儿吃!” 赵二嫂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厨房走:“姐给你弄点好的!” 赵二嫂刚走,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呀?”张家嫂子离门近,跑去开门。 门一拉开,外头空荡荡,只有一个半大小子跑远的背影,地上还躺着一个信封。 张家嫂子:??? 她奇怪的看着信,转身也钻进了灶棚。 一进门,就看见桌上已经摆了一碟炒鸡蛋,一碟咸菜疙瘩,闻着挺香。 “姐,你这动作够快……” 张家嫂子刚想夸两句,一扭头,看见赵二嫂拿着把破木勺,对着锅里搅和着。 锅里煮着一锅黑黢黢、黏糊糊的东西,看着就倒胃口。 更让张家嫂子头皮发麻的是,她看见赵二嫂朝着那锅糊糊里,“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张家嫂子指着那口锅,手指头直哆嗦,“姐……姐?你这煮的啥玩意儿?” 赵二嫂把勺子往锅沿上一磕,语气嫌弃:“还能是啥?喂我家炕上那个瘫子的。要不是怕他死了,队里那份补助领不着,老娘才懒得管他!” 张家嫂子强忍着干呕的冲动,赶紧把手里那封信递过去。 “对了姐,刚有个小子拍门,塞了这玩意儿进来,啥也没说就跑了。” 赵二嫂擦了擦手,把信抖开。 张家嫂子也凑过去看,信纸上一个字儿没有,就在角落里画着一个符号。 像是个打了叉的圆圈。 “姐,这啥意思?” 赵二嫂盯着那个符号,嘴角往上咧。 “这是我跟我相好约定的暗号,这个符号代表,他那边成功了,账本的事情搞定了。” 她捏着那张信,顺手就丢进了旁边的灶膛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瞬间化作飞灰。 赵二嫂拍拍手上的灰,端起干净的饭菜。 “妹子,吃饭!吃饱了你跑一趟赵老四家,告诉他,该他干活了!” 饭吃完。 张家嫂子撂下碗就急匆匆出了门,一刻也不想耽误。 这饭吃的她食不知味,脑子里总浮现赵二嫂往锅里吐口水的画面。 七拐八绕,她摸到了赵老四院前。 赵老四看见张家嫂子慌慌张张跑过来,眼睛滴溜一转,“哟,张家嫂子?啥风把你吹来了?” 张家嫂子左右看看没人,凑近了说:“赵老四,是赵二嫂让我告诉你,话可以往外传了!” “该传些什么,你懂得!” 赵老四一听,眼珠子亮了,像闻着腥味的猫。 “嘿!没想到你也是二嫂的人,你回去告诉二嫂,让她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赵老四转身回屋,换了件稍微体面点的褂子,哼着小曲儿就往外溜达。 这会儿午休结束,村口那儿人多,正是“传话”的好地方。 * 红星合作社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同样的场景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一次的商谈,多了一个刘会计和账本。 林铁山看这架势,率先开口:“老根兄弟,咋了这是?脸色这么难看?” 柳老根没废话,直接把几本账本拍在桌子上,手指头狠狠戳着上面。 “铁山兄弟,温技术员,你们看看,柳歪脖那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他趁人不注意,溜进会计室,在账本上动手脚!” “啥?改账本?” 在场的人,一听都惊到了。 改账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柳老根手指点着那几个改动的地方:“看这儿,专挑你们红星村收入这块下手!夸大,大大的夸大!” 温莞等人一瞧,这这这…… 十块钱,被硬生生给改成了一百块! 翻十倍啊!这也差太多了。 只不过,这涂改方法十分拙劣。 那“百”字写得歪歪扭扭,是在原本的“十”字上硬添了几笔,墨色又黑又新,跟旁边老字迹完全不同。 旁边的刘会计赶紧补充,“这混账,是瞅准了咱们两个村刚合并,账目还不清晰,想浑水摸鱼要害死我老头子!” 温莞盯着那粗糙的改动痕迹,眉头紧锁。 这手段……也太蠢了! 蠢得简直不像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就凭这,如果想从账上捞钱?漏洞百出,一查就露馅。 那他们费这劲,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95章 : 大喇叭重出江湖! 村口,大榕树下。 正是纳凉好地方,这里聚着不少妇女,唠嗑的、带娃的、还有纳鞋底的…… 赵老四挤进人堆,清了清嗓子。 “咳!咳!咳!” 他想引起注意,可大伙儿三三两两说着自家地里的活儿,没人搭理他。 再说了,谁不知道赵老四是个游手好闲、满嘴跑火车的懒汉? 以前看在砖窑厂的份上,还给他点面子,如今砖窑厂的事黄了,更是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一下。 赵老四哼哼两声,脸上有点挂不住。 但他偏不是那等脸皮薄的,索性往前凑了两步,挨着人堆边缘站定,故意把嗓门拔得老高。 “哎哟,这世道真是变了!有些人啊,仗着管点事,心就黑了!” 这话有点突兀,没人愿意搭理他。 赵老四有点急了,声音更大了点。 “我说乡亲们,你们知道不?咱合作社赚的那点辛苦钱,被某些人全挪去倒贴红柳村那帮穷鬼了! 有几个人瞥了他一眼,没接茬,很明显不相信。 赵老四一看没人搭腔,更来劲了。 “嘿!你们这群大傻子,都蒙在鼓里呢吧?” “我告诉你们,温莞她挪了合作社的钱,偷偷倒贴红柳村呢!” “赵老四!你胡咧咧啥!”一个老农呵斥道。 “就是,温技术员一心为社里,大伙儿都看着呢!” “没凭没据的,少在这喷粪!”旁边立刻有妇女跟着骂。 赵老四被才不怕这么点唾沫星子,他想起赵二嫂的交代。 “啥叫没凭没据?老子有证据!红柳村的账本上都记着呢,咱们合作社的钱,一笔笔都划拉过去了!” “证据?账本?” 他这话一喊出来,怒骂短暂地静了一瞬。 但更多人还是不相信,群情激愤。 “依我看,你就是自己赚不到钱,眼红我们,才在这里给问技术员泼脏水,快滚吧!” “对!滚蛋!” “在胡咧咧,把他赶出红星村!” 赵老四一看势头不对,一边往后退一边嘴硬地嚷嚷:“你们不信?等着瞧!等查出来,有你们哭的时候!” “温莞给红星村那么多钱?我猜肯定是跟红柳村那边儿的男人不清不楚!指不定早就……” “哼,红柳村的账本就是证据,证据!” 被赶走之前,赵老四还不忘最后吆喝几句。 大部分村民听了赵老四的胡诌,都指着他骂骂咧咧。 但是,赵老四口中的证据,还是勾起了部分人的怀疑。 温莞、红柳村、账本…… 难不成真有这事儿? 这风言风语,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就刮到了张家嫂子耳朵里。 她作为红星村前任大喇叭,这股子劲儿头瞬间就回来了。 像打了鸡血! “光他赵老四那张破嘴顶啥用?还得老娘重出江湖!” 她整了整衣襟,脚下生风。 她来到代销点门口,这里人多口杂,不仅有本村的,偶尔还有隔壁村的人…… 到了地儿,张家嫂子眼尖,一眼就瞅准了那几个面生的妇人。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站在门口显眼的地方挤眉弄眼。 “哎哟!可气死个人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这一嗓子,成功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那几个妇女也停下手,好奇地看过来。 “哎哟喂,你们都听说了没?红星村合作社的钱都让人挪走啦,倒贴给红柳村那帮穷鬼了!” “谁挪的?瞎说八道吧?”有人不信。 张嫂子捂着嘴,做出惊讶状:“我哪里敢瞎说,听说就那个温技术员挪用的,有厚厚一沓大团结,都清楚地记在红柳村账本上呢!” 她特意强调“账本”两个字,眼角余光扫着妇女交头接耳的模样。 看样子,是把话听进去了。 眼见火候到了,她又添油加醋道:“我就不理解了,她温莞是红星村的技术员,怎么就一门心思接济红柳村那帮人?” “难不成是……”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胃口。 “难不成是,她在那边有什么相好的吧!啧啧啧……我可听说红柳村男人个个都是下苦力的,长得那叫一个高大威猛,浑身都是劲儿!” 这话一说,那几个妇人都震惊的捂住嘴。 张家嫂子心里冷笑,呵呵,她不过随口传播几句,威力就这么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可比赵老四有用多了! 见目的达到了,她像只斗赢了的公鸡,扭着腰挤出了人群。 深藏功与名。 * 合作社办公室里。 温莞他们几个正围着桌子商量对策,如今柳歪脖那边的证据都收集齐全了,只等赵二嫂这边了…… “砰!”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赵大丫冲了进来,“不、不好了!莞妹子,村长,出事了!” “大丫姐,怎么了?” 赵大丫狠狠喘了几口气,指着门外,声音又急又气:“外面、外面都传疯了!” “赵老四那瘪犊子在村口,当着好多人的面胡咧咧!说莞妹子挪了合作社的钱倒贴红柳村!还…说……” 赵大丫眼神扫过在场众人,一咬牙一闭眼,全部倒了出来。 “他还编排莞妹子跟红柳村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什么?!”林东野“腾”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咯响。 “赵老四这厮是不是活腻歪了?看老子去给他揍成猪头!” 温莞一把拉住他胳膊:“先不要冲动!” 赵大丫也赶紧应和,关上门。 “我话还没说完呢,四丫她们几个盯着赵二嫂,还真盯出点东西来!” “她们发现张嫂子天刚亮就去了赵二嫂家,还替她收了一封信……” “等张嫂子从赵二嫂家出门,四丫留了个心眼,悄悄跟了上去。” “你们猜怎么着?” “张嫂子拐弯抹角,钻赵老四家去了,猫在里头好一阵子才出来。” “等张嫂子再次出来,赵老四后脚就窜到村口,大嘴巴叭叭地开始传那些闲话了!” 赵大丫喘匀了气,环视一圈,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依我看,张嫂子和赵二嫂这俩……再加上赵老四,这三个八成是一伙的!” “砰!” 柳老根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缸子都跳了起来。 “好啊,怪不得要改我们红柳村账本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气得在屋里直转圈,指着门外吼道:“又是往田里下虫,又是改账本,现在又满嘴喷粪污人清白,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整啊!” “铁山老哥,依我看,这事这么大,直接把这几个人全捆了!直接扭送大队部,不行就送县公安,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东野立刻点头:“我赞成!我这就带人去捆人! 温莞却按住了激动的林东野,眼神异常冷静。 “这牢饭,他们是吃定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把扣在我头上的脏水泼干净!” 她要和其他村合作,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索性就借这次机会,杀鸡儆猴,彻底清理干净! 泼干净?咋泼?”柳老根不解。 温莞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只是这笑容让柳老根心里有点发毛。 这丫头,笑里总透着点他看不透的东西。 “柳村长,这事,还得您‘帮’个忙。” 第96章 :心里跟猫抓似的 另一头,红岩村。 方芳拿着小马扎,坐在自家家门口纳鞋底,她准备给李婶子做一个‘花开富贵’表表心意。 毕竟前不久,人家还带着她去供销社扯了块花布,做新衣。 她美滋滋的乐呵着,角落却突然传来关于红星村的闲话。 “哎,我姐去红星村走亲戚,听说那红星村合作社的技术员,乱搞男女关系,把合作社的钱,都给了红柳村!” “我也听说了!还听说他们新栽的苗子全让虫子祸害光了,这回亏大发了!” “听着真邪乎,要真那样,那红星村合作社不就成了空壳子!” “谁说不是呢!” …… 红星合作社,空壳子??? 方芳手边针线一顿,心底慌乱不已。 如果红星合作社没钱了? 那王强…… 她费了多大劲,才哄得李婶子的喜爱。 本以为再努把力,就能嫁到老王家。 要是王强家底真被掏空,她这些日子的算计,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行,她去红星村问个明白! 方芳站起来就想往外走,墙外那几个妇女又议论起来。 “……对了,我还听说,明儿个红星合作社要开大会呢!” “对呀,好像还是联合红柳村的村长一起开?” “哟,这阵仗,两个村都惊动了,怕是真有大事发生?” 方芳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联合开会? 这节骨眼上开大会,还是跟红柳村联手? 不行,明天她得亲自去看看。 方芳心里装着事,索性直接就去了村部请明天的假。 她刚跟记分员开口,旁边好管闲事的快嘴婶子就嚷嚷开来。 “哟,芳丫头,这又是要请假去红星村啊?前阵子不才去过,还风风光光做了身新衣裳回来吗?” “这才在家待了几天,就熬不住了?是想你那对象了吧?” 方芳心里正烦乱,一听酸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偏又不好把实情说破, “婶子……您别笑话人。就、就那样呗,还成。” 她含糊地应着,那副羞答答的模样,活脱脱是个满心憧憬的待嫁姑娘。 记分员也笑了,麻利地给她记了假。 “瞧这光景,是好事将近了吧?下次回村,把红星村那小伙儿带过来给咱们瞧瞧呀!” “哎,好的呢~” 方芳拿了条子,胡乱应承着就往外走。 完全没留意角落里,一道阴沉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出了院门才收回去。 晚上,天黑了下来。 方芳洗完最后一件衣服,往竹篙上一搭,正打算回屋。 脚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一块小石头裹着张纸条,从院墙外扔进来,滚到了她脚边。 她心跳加速,赶紧四下张望。 幸好这时候,家里人都在自个屋里歇晌,没人注意这边。 她捡起纸条,上面写着:老地方,速来。 老地方?! 方芳知道是谁写的,只是……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联系吗? 这节骨眼上,他冒出来干什么?、 理智告诉她不能去,惹上麻烦就完了。 可那点说不清是念想,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她一咬牙,冲着屋里喊:“娘,我有点事,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不等里面应声,她就跑出了院门。 村半坡这块儿,是一片茶山,到了晚上黑灯瞎火,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 方芳刚走到坡上,一个黑影猛地窜出来,一把就将她箍进了怀里。 “芳儿……” 粗喘的声音贴着她耳朵响起,热烘烘的。 方芳又惊又恼,用力推搡着。 “李富贵,你疯了?!不是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吗?你找我干啥?让人看见咋整!” 李富贵非但没松,反倒抱得更紧,脑袋直往她脖颈里拱。 “芳儿,我忘不了你,只要想到你和其他男人好,我心里跟猫抓似的……” “呸!忘不了有什么用,你有老婆、有孩子,你要真喜欢我,倒是离啊!” “离婚?”李富贵气极反笑。 “离婚不可能,太难听,而且影响不好!我这身份……” 方芳一听更火大,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推开。 “身份?你李富贵算个啥身份?不就你大伯是支书么,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离不了就别来招惹我,滚!赶紧滚回你老婆炕头去!” 她说完,迈着步子就要离开。 李富贵见她真急了,赶紧又凑上去,涎着脸,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 “哎呦,我的心肝儿……别生气嘛!离不了婚,不代表我心里没你啊!你摸摸看我这心,跳得多快,都是为你……” 他抓着方芳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按,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她背上乱摸。 “别气,别气了,好芳儿,可想死我了……” 方芳被他箍得死紧,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倒是真信了他的真心 “你心里真的有我?” 李富贵是老油条了,一听这调调就知道有门,心里暗喜,嘴也凑上去在她脸上胡乱亲着。 “有你,有你!不止心里,肝里、肠子里都是你!我整个人都是你的,好芳儿,让哥哥香香……” 方芳被亲的整个人都软了,唯独嘴还硬着:“滚!谁稀罕你这野男人……” “什么野男人,我是你爱人,真正爱你的人……” 李富贵一边宣告主权,一边把人拖进更暗的茶垄深处。 方芳手上渐渐没了力气,嘴上也变得软绵绵:“讨厌,混账玩意儿……放开……” “放开?” 李富贵低笑,蛮横地把她抵在枝上,手往她衣服里钻。 “等会儿你就该稀罕我了,稀罕得不得了。” 他滚烫的嘴堵住了她剩下的骂声。 “唔——你!!!” 方芳在他又急又野的揉搓下,身子彻底发软。 李富贵喘得更粗了,急吼吼地去扯她裤腰带。 “芳儿,哥这就让你彻彻底底成我的女人!” 方芳闭上眼,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也像是认了命。 第97章 :绝世大傻子 事儿结束,方芳胡乱整理好衣服,重新扎好了头发。 “我得回去了,再晚点,被我爹娘发现就完蛋了!” 激情褪去,李富贵对这女人也没了兴趣。 “怕啥?有老子护着你,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你少吹牛,我家那点子破事,你管不了。” 全村谁不知道,老方家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 就盼着用她换高价彩礼,给那个好吃懒做的哥哥娶媳妇。 夜风一吹,方芳清醒几分,离家越近,心跳得越厉害了。 刚摸到自家院墙根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这大半夜的,干啥去了,看这方向,是从茶山回来的?” 方芳定睛一看,是她那游手好闲的哥哥方国。 “哥,你、你杵这儿干啥?吓我一跳!” “吓你?” 方国嗤笑一声,凑近了,鼻子还故意抽动两下。 “啧啧啧,这身上啥味儿?汗味儿?还是……骚味儿?钻林子里会哪个‘相好’去了?瞧这小脸儿,红扑扑的……” 方芳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结巴道:“你、你胡咧咧啥!我、我去坡上透透气,累了就坐会儿……” “坐会儿?” 方国一把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坐能把衣裳坐这么皱?瞧你这一脖子红印子?芳儿,你当哥是瞎子还是傻子?” “该不会是李富贵那狗东西吧?你这丫头怕也是不甘寂寞……呸,下贱玩意!” 方芳手脚发软,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出。 她哥就是个滚刀肉,无赖中的无赖,被他抓住把柄,不扒层皮下来不算完。 偏偏在这个家里,爹娘眼里只有儿子,他哥就是天。 “哥,你想咋样?” 方国看她这副怂样,得意地哼了一声。 “好妹子,哥最近手头紧,就指望你了。王强那小子家底厚实,你嫁过去,彩礼少不了吧?到时候,分哥一点花花,这事儿哥就烂肚子里。” 他凑到方芳耳边,声音阴恻恻的,“你记着,这钱不要告诉爹娘,偷摸的给我,不然我就把你这点破事儿,嚷得全公社都知道!” 方芳眼前一黑。 如果这事传开了,她就完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那彩礼钱,我哪里做得了主。估计一到手,就被爹娘要走了,不过他们要这钱,也是为了你娶媳妇。” “嘁!”方国不屑地啐了一口。 “我现在还不想娶媳妇呢!平日里问他们要几个零花钱,都抠抠搜搜跟割肉似的,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再说,我现在问你要的,是你那份儿!” 他眼珠子一转,又凑近方芳,那股口臭熏得方芳直犯恶心。 “我妹子是何等聪明的人儿,等王家的彩礼一到家,你肯定有法子,从爹娘眼皮子底下,给我抠点出来!” 方芳心凉了半截。 她哥这是吃定她了! “哥,你这不是难为我吗?爹娘啥样你不知道?他们吃进去的,还能吐出来不成?” “难为你?” 方国狠狠捏着方芳的下巴,那张无赖的脸此时显得格外狰狞。 “你大半夜跟野男人钻林子快活的时候,咋不说难为情?” 方芳下巴被捏得剧痛,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哥,疼……” “疼?知道疼就给我老实点!” 方国非但没松手,反而掐住她下巴尖,指甲都嵌进肉里,划出血痕。 “听着!老子没工夫跟你啰嗦,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你自己掂量掂量,要是……爹娘知道了这事,不活撕了你才怪!” 她知道方国说得没错。 她这点丑事要是捅出去,爹娘只会嫌她丢人现眼,为了挽回损失,会把她随便嫁掉。 瘫子、傻子、鳏夫…… 只要哪个出的钱多,他们就会把自己嫁给谁! “行,我想办法,弄钱给你。” 得了满意的大夫,方国松开手,还假惺惺地拍了拍方芳的肩膀。 “哥的嘴最严实了!咱们亲兄妹,哥还能害你?以后有好东西,别忘了你哥就成!” 他歪着嘴,晃悠着先进了院门。 方芳一个人僵在门口,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哥,是个索命的恶鬼! 下巴的疼,身体的疼……都比不上此刻心口的冷。 与此同时,红星村。 陈泽也彻夜未眠,他想起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就替温莞着急。 他翻来覆去地,实在是睡不着。 “强子!强子!醒醒!”陈泽推醒了旁边鼾声如雷的王强。 “嗯…咋了陈泽?天亮了?开饭了?”王强迷迷糊糊揉着眼。 “吃什么饭,我就是想问你,明天开大会,到底要讲什么事儿?那些谣言,我可不信温莞会做出那档子事!” 王强打了个哈欠,脑子慢慢转起来。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看大丫和她几个妹妹这两天老往村长那儿跑,嘀嘀咕咕的。还有我爹,这几天也神神秘秘的,他们好像总开会,不过不叫我!” 陈泽皱起眉思考。 不叫王强……嗯,可以理解,毕竟这家伙有时候脑子确实会犯轴。 “既然赵大丫知道内情?走,强子,带我去找赵大丫问问!” “啥?!” 王强瞬间清醒了大半,差点从炕上蹦起来。 “啥?现在?!你疯了!这深更半夜的去敲赵家窗户?大丫要是出来,不得抄起扁担抽死我!” 他好不容易最近跟大丫关系缓和点,这要是半夜上门,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兄弟情再铁,也没有小命要紧啊! “怕啥!” 陈泽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拽住想缩回去的王强。 “咱们俩一起去,光明正大!就说……就说有急事,这问清楚了我这心才能放下!” 王强看着陈泽那着急上火的样儿,知道他是真担心温莞。 他挠了挠头,想出了办法。 “我说陈泽,你既然这么担心温莞,你直接去隔壁问问她本人不就得了?何必拐这么大个弯,折腾完我又要去折腾大丫?” 他话没说完,陈泽耳根子一红,无奈的低头下。 “问……什么问!自从上次那事儿之后,我哪还有脸去找她!” “啥子事情?”王强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你指的是被苏婷拒绝那事?” “这苏婷虽然跟温莞住同屋,但这有啥关系?你问她正事,碍着苏婷啥了?” 他思来想去,就觉得陈泽这城里人太矫情。 在感情方面,比他还胆小…… 陈泽抬起头,用一种看绝世大傻子的眼神瞪着王强。 “陈泽,你这啥眼神,看我?!” 王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更懵了。 第98章 :那夜、那月、那人 “我那晚明明看到你和苏婷两个人……” 提及那一晚,陈泽才算明白。 “王强,那一晚,苏婷不过是替其他人还了封信给我,我喜欢的不是她……” “啥?不是苏婷?那你那段时间失魂落魄,是为了谁?” 他努力回忆着,那夜、那月、苏婷惊慌、陈泽落寞。 没错啊,他想的一切都很对! 如果不是苏婷,那是谁? 难不成是他的大丫? 啊啊啊,怪不得,陈泽这家伙大半夜要去找大丫! 王强拧起眉头,气势汹汹的攥着陈泽脖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大丫?” 陈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简直想撬开王强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稻草。 “放手!王强你个……二愣子!咳咳,撒开!” “不是苏婷?那是谁?你大半夜非要找大丫?!你俩啥时候背着我!!!” 他越想越觉得“证据确凿”,手上劲儿更大了。 陈泽只感觉这个蛮牛,又蠢力气又大! 他抬脚就踹在王强小腿上:“蠢……蠢货,松手!我对大丫没有半点男女意思!” “我不信,你失魂落魄那阵子,大丫正好也心情不好。说!是不是你主动勾搭的大丫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陈泽真是快被这头犟驴气疯了,憋足了一口气吼道:“王强,你给我听好了!我心里有人,不是苏婷!更不是你的赵大丫……” “是温莞!” 王强:!!!??? 他手上的劲儿立马收了回来,“是温莞,温技术员?” 陈泽吼完那句,自己也懵了。 他赶紧找补:“你不要乱传,我和她没可能的,她已经拒绝我了。” 王强终于恍然大悟,表情掺杂着一丝……对兄弟的同情和敬佩? 乖乖,敢喜欢温莞,还敢表白,虽然被拒了。 这陈泽,真是狠人啊! “所以……所以你今晚睡不着,是担心她明天?” 王强总算理清了思路,从“大丫被抢”扭到了正事上。 “废话!”陈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传成那样,我心里不踏实,总得知道明天到底什么章程吧?赵大丫肯定知道点内情,所以我才想去找她。” 王强这下彻底明白了。 原来陈泽找大丫,纯粹是为了温莞! 是兄弟,关键时刻一定得,帮!帮!帮! “走,我陪你去找大丫问个明白!这大半夜的,就算……就算大丫把我砍成猪头我也认了!” “是兄弟,就来砍我!” 陈泽:…… 两人摸黑溜了出去。 好不容易来到赵家房子门口,王强鼓起来的勇气却泄了一半。 陈泽捅了捅王强,示意他去敲门。 王强缩着脖子上前,平日社里嗓门最大的小伙子,此时却蚊子哼哼的喊:“大……大丫?赵大丫同志?请问您睡……睡了吗?” 一秒、两秒、三秒……屋里没动静。 王强又无比温柔的敲了敲门,“大丫?是我,王强、还有陈泽,有一点点……急事!” 陈泽这个平日端正的人,此时也着急了。 就王强这怂样,敲个门跟做贼似的,能开门就有鬼了。 他指着赵家院墙,心一横:“咱们翻墙!” “翻……翻墙?!” 王强魂儿都快吓飞了,“陈泽,你疯了!让大丫知道咱俩翻她家墙头,她能把咱俩剁成饺子馅儿!不,是直接下锅炖杀猪菜了!” 陈泽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明天的事儿,哪里顾得上什么杀猪菜。 “少废话!赶紧的!” 他借着墙边堆着的柴禾垛,手脚并用地就往上爬。 王强看着陈泽麻利的背影,最后一咬牙一闭眼,也跟着往上爬,心里念了一百遍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一定要渡我。 两人刚在内院站稳,主屋传来一声轻响。 刚刚还是全黑的屋子,忽然透出了光亮。 醒了,醒了! 王强死死抓住陈泽的胳膊,“这是大丫屋子,完了完了!咱俩要变杀猪菜了!” 陈泽被王强的胆小劲感到无语。 他们两个不是在处对象吗? 怎么王强怕她,怕成这样…… 陈泽甩开王强的手,“慌什么!翻墙是我的主意,赵大丫要打,我替你扛着。” 王强:好兄弟,大丫砍他! 主屋门开了,赵大丫披着件外衣走了出来。 她没像王强预想的那样抄起家伙,只是皱着眉,打量着他们。 “王强、陈泽?你们大晚上不睡觉,翻我家墙头干啥?” “大丫!不是我的主意,都是陈泽……”王强吓得哆嗦,声音都带几分“逼强翻墙”的委屈。 “赵大丫同志,对不住,是敲门没应,又怕吵醒周围邻居,我一时情急就……” 他主动把翻墙的责任揽了过来,没提王强。 赵大丫没发火,只是举着油灯往前走了两步。 她眯着眼,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陈泽。 这陈泽平日端正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今天居然敢带人翻她家墙头? 这反常劲儿,看来有事? “说吧,有什么事值得你大半夜翻墙?” 陈泽也顾不上什么窘迫了,飞快地把来意倒了出来。 “我想问一下,明天大会到底怎么回事?温莞她……有把握吗?我知道你肯定知道点内情,能不能告诉我,让我安心一点!” 赵大丫听完,没立刻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陈泽几眼。 “就为这事儿?让你俩大老爷们儿,半夜翻墙?” 陈泽点了点头,躲在他身后的王强更是头点得像捣蒜。 赵大丫长叹口气,终于开口。 “放心吧,莞妹子是什么人?她心里早就有谱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明天,你们就等着看戏吧!” 她的话斩钉截铁,让陈泽一直悬着的心,落回了实处。 所以,还是他想多了,瞎操心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第99章 :离婚,今天就离! 赵大丫看着陈泽失落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可不是王强那个二愣子。 “行了,你俩赶紧走吧,别让别人瞧见。” 两人刚准备转身离开,赵大丫又冷不丁开口。 “陈泽。” 陈泽脚步一顿,心又提了起来。 赵大丫提着油灯,上前一步,表情很认真,甚至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陈泽,我知道你担心莞妹子,是好心。但有些话,我多嘴一句。” “有些心思,趁早歇了吧,她的心,不在这里。” 赵大丫话说得很隐晦,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她在告诉陈泽,让他趁早死了那份心,别存着不该有的念想。 陈泽当然明白赵大丫的意思,今晚是他冒失了。 他想说自己已经死心了,但是这么苍白的解释,还不如不说。 “大丫,我明白的,谢谢你。” 夜风比来时吹得厉害些。 王强和陈泽走到回去的路上,王强还傻乎乎地没听懂,只觉得刚刚的气氛好压抑。 “陈泽,你刚刚和大丫打什么哑谜呢?” 陈泽:…… 翌日,天大亮。 王强顶着俩黑眼圈和陈泽来到晒谷场。 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议论着,话题都绕不开今天合作社的大会。 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里的赵大丫,赶紧凑上去,扯出个笑:“大丫,昨晚,睡得好吗?” 赵大丫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托你的福,要是没那出‘小插曲’,我大概能睡得更香点。” 王强臊得挠头,正想再说点啥,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芳,她怎么在这里? 方芳也瞧见王强了,更瞧见王强身边的赵大丫,她心里呸了一下,脸上却堆起笑容。 “王强哥,可找着你了。” 王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找我干嘛?我压根儿就不喜欢你,往后你别往红星村跑了,对我的名声不好!” 王强现在可算摸到门道,这男人,也要保护好自己。 名声和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彩礼。 王强的话,让方芳脸上那假笑差点挂不住。 王强你个瞎眼的王八蛋,我方芳青春美貌你不瞧瞧,偏生的喜欢那个又凶又悍的老女人。 她心里骂翻了天,可脸上还得绷着那点笑。 “强哥,你、你别这样,我、我就是担心你,听说你们合作社……” “用不着你担心!”王强喝止她,像避瘟神一样离得远远的。 “我们合作社好得很,不劳你费心,你赶紧回家去,以后也别来了。” 方芳憋着气,又看到旁边高高在上的赵大丫,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强哥,你看你,说的啥话嘛。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哪儿做的不好,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王强见她还不死心,脸更黑了。 “喂!你听不懂人话是吗?都说无数遍,我跟你不可能,不可能,赶紧走!” 他像是多看她一眼都嫌烦,干脆把头偏了过去,对着赵大丫说:“大丫,咱接着说刚才的事儿~” 方芳被晾在一边,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指甲却狠狠嵌入掌心。 呸!给脸不要脸! 等开完大会,要是红星村合作社真的黄了,你看老娘还多瞧你一眼不? 等等,再等等…… 晒谷场上,人越聚越多。 台子上,林铁山和柳老根两位村长已经到了,脸色都不太好看,时不时朝村口方向望一眼。 台下人群里,赵二嫂眼睛最尖,早把两位村长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 再看这时候温莞还没露面,估摸着今天这会八成开不出什么结果,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她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赵老四,故意抬高声音。 “哎哟喂!这温大技术员呢?这太阳都晒屁股了,连个人毛都没见着!该不会是,卷了合作社的钱,跑了吧?!” 她故意把“跑”这个字咬得又重又响,把身边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赵老四咳嗽两声,也跟着帮腔。 “就是!依我看,肯定是露怯了,知道有证据了,糊弄不过去了呗!” “我赵老四虽然不在合作社,可这合作社顶的是咱们红星村的名头,真要成了个空壳子,咱们村这些本本分分靠力气吃饭的乡亲,找谁说理去?”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煽动,立刻引起了一些议论。 人群里,张家嫂子可算逮着机会了。 她趁机拽她男人,明面上是对自己男人说,实则是故意让旁边人听见。 “当家的!听见没?我当初死活劝你退了,是不是为家里好?这合作社啊,连技术员都不敢露面了,离散伙还远吗?咱退了,那是明智选择,省得跟他们着一起丢人现眼!” 她使劲表功,好像自己是拯救全家的功臣。 可她男人并不这么想…… 张汉子脸色越来越臭,自从他退出合作社,村里的男人们就瞧不起他。 说他耳根子软,说他没点男人模样。 此刻,这蠢婆娘又在众人面前显摆,这不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吗? 真是,蠢死了! 张汉子一甩胳膊,力道之大,把得意洋洋的张家嫂子拽得一个趔趄。 “你这张破嘴,天天说是非,要不是你,老子能离开合作社吗?现在倒有脸在这显摆?你不是红星村的人,合作社要真黄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汉子虽然现在不在合作社,可他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也在合作社。 他明白,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张家嫂子挨了顿呛,正下不来台呢。 赵二嫂叉着腰,立刻护犊子似得对着张汉子开炮。 “哎哟喂!老张家的,你冲自己婆娘耍什么威风啊?你媳妇儿哪句话说错了?她劝你退了,那是救了你,你不领情还骂人?窝囊废一个!” 张家嫂子被撑腰,底气又足了。 “就是!自己没本事,倒怪起老娘来了?有本事你当初别退啊!还不是你自己怂!” “怂?” 说什么不能说男人怂! 张汉子气得浑身发抖,最后一丝理智崩断。 “老子跟你这蠢婆娘过够了,离婚!今天就离!我张大山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你这搅家精!” 这年头,农村离婚可是天大的稀罕事。 大家都觉得,张汉子这是气疯了。 离婚? 张家嫂子可从没想过要离婚啊! 她像被雷劈中一样,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就在这片混乱中,村口方向,温莞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第100章 :真钻他被窝了? 温莞身后,还跟着林东野、刘会计和几个穿着普通,但神情严肃的男人。 温莞的到来,让其他人也没了看热闹的想法。 “温技术员来了……” 温莞并不知道刚刚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是看着哭嚎的张家嫂子,下意识皱起眉头。 哭的真丑。 她脚步未停,径直穿过人群,走上台子。 林东野紧随其后,对着赵大丫等人点了点头后。 柳歪脖也混在人群里,刚看完张家嫂子的热闹还觉得胜券在握,这冷不丁见到温莞。 心里不知道怎么就七上八下的。 温莞站定在台中央,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缓扫视全场。 原本大哭的张家嫂子,不知怎的背后凉飕飕的,嚎啕声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子上。 温莞向两位村长点头示意后,开始发言:“让乡亲们久等了,来晚了,是因为我去请人了。” 她侧身一指:“红柳村的刘会计,大家不少人都认识吧?咱们合作社每一笔跟红柳村的往来,他那边都有底账备份。” “关于近期的账本的留言,我已经让他带上了证据。” 刘会计上前一步,手里举着个蓝布包:“我们红柳村账本就在这儿,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谁要查,现在就来查。” 台下的大家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账面都摆上了,但是谁都不敢踏出这第一步。 赵二嫂见没人动,心里得意极了,觉得温莞这是虚张声势。 她立刻挤出人群,昂着头,几步窜到台前。 “我来查!大家伙都是合作社的人,抹不开面子,我赵二嫂不怕得罪人,这等子公事,就让我来干吧!” 温莞看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没说话,只对刘会计点了点头。 刘会计地把账本摊开在台前的桌子上。 赵二嫂迫不及待地凑上去,装模作样地翻起来。 “嗯,这笔没问题,哎哟,那笔数目不小啊……” 她故意挑着数额大的念,想引导大家往“有问题”上想。 台下的柳歪脖、赵老四等人,心里都乐开了花,觉得赵二嫂肯定能查出问题。 赵二嫂翻着翻着,眼瞅着都要翻完了,也没见到一笔特别离谱的数字。 怎么回事? 不是让柳歪脖,把数字往高了改吗? 怎么全部都中规中矩,没啥变化。 “不、不可能!” 赵二嫂叫着,手指哆嗦着指向这本账本。 “这肯定是假账本!” “假账本?”温莞神情平淡,从容一笑。 “赵春花,你说对了!这确实不是你相好柳歪脖偷偷摸摸改过的那一本。” “相好?柳歪脖?!” “哪个歪脖子是赵二嫂的相好?” “哎呀妈呀,真是什么烂锅配烂盖,柳歪脖那个个鬼东西,也就赵二嫂瞧得上!” …… 这话一出,赵二嫂蒙了,温莞怎么会知道她和柳歪脖的事情。 眼看大家越说越难听,张家嫂子也急了,立刻给好姐妹帮腔。 “都给我闭嘴!听风就是雨的,凭啥就说赵二嫂跟那歪脖子有一腿?证据呢?!拿证据出来!没证据就是污蔑好人!” “要证据是吧!” 柳老根站了出来,咳嗽两声,立马就有红柳村证人站了出来。 这个“证人”指着赵二嫂,“我看到过这个女人半夜钻进柳歪脖的屋子里好久,等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的,一看就是做了那档子事!” “妈呀,这歪脖子,真钻他被窝了?!” “啧啧啧,自家瘫巴男人满足不了呗,连歪脖都啃得下去?赵二嫂这口味……啧啧!” “真是饿疯了!啥烂锅破盖都往一块凑!” 赵二嫂被当众揭了老底,羞愤交加,瞬间就炸了。 “你个烂嘴的娼妇!敢污蔑老娘,老娘撕了你的嘴!” 她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去,却被几个陌生男人死死按住胳膊。 “够了!”柳老根一声断喝。 他身后,一个半大小子被他推了出来。 “我们村歪脖叔,那天让我送一份信到红星村,我送到了门口,不过不是这个婶子拿的……” 孩子手指晃了晃,指向张家嫂子的方向。 “是这个穿蓝布花衣的婶子拿的……” 蓝花布? 众人纷纷回头,目光直指张家嫂子。 张家嫂子吓得一抽抽,这这这…… 这脏水怎么泼到她身上来了。 她余光瞥见自家男人那锅底一样黑的脸。 完了,要是解释不清楚,他男人真的要跟他离婚了! “哎呀,不是的!不是的!” 张家嫂子急的摆手,胡乱地指向身旁的赵二嫂。‘ “那信是柳歪脖给赵二嫂的,跟我没关系啊!我那天不过是正好在赵二嫂家,碰上了送信的孩子,顺手帮她接了一下而已!” “当家的,这千真万确!我跟那个歪脖子,八竿子打不着啊。” 她这番解释,倒是把这信的事情做实了。 原来,这赵二嫂和柳歪脖真的有私情。 张家嫂子听着周围的议论,才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她慌了,赶紧往回找补。 “就算柳歪脖和赵二嫂有私情,那也不能证明柳歪脖改账本是赵二嫂致使的呀!说不定,就是那柳歪脖自己手脚不干净,改账本,肯定和赵二嫂致没关系!” 这话一出,整个晒谷场发出讥笑,连旁边的孩子都跟着咯咯笑起来。 张家嫂子自己也懵了,这嘴怎么又没个把门的? “哈哈哈!听见没?她自己都承认了!柳歪脖改账本!” “不打自招!真是蠢到家了!” …… 赵二嫂面如死灰,恨不得抽张家嫂子几个大嘴巴子。 越描越黑,不仅没把自己摘干净,反而把她彻底卖了。 张汉子看着自家婆娘这愚蠢至极的解释,只觉得比戴绿帽子还难受。 他狠狠一跺脚,指着张家嫂子,“离婚!没得商量!” 说完,他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什么,离婚? “砰——” 张家嫂子眼前一黑,彻底昏倒在地。 温莞也没料到事情会转变得这般离奇,她清了清嗓子。 “咳咳,来个人,把张家的挪到旁边空敞处,让她凉快凉快。” “咱们接着说正事。” 第101章 :喜提银手铐 收拾完张家嫂子,还有赵二嫂…… 温莞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矛头直指核心。 “赵二嫂!你指使柳歪脖改账本还不够,竟敢祸害药材地,差点毁了合作社所有人的心血。” 赵二嫂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否认道:“我没干,你有证据吗?” “证据?”温莞冷笑一声,转向林东野。 林东野立刻上前一步,手里举着一张拓印好的鞋印纸板。 “大家看清楚了!这是在虫灾发生前一夜,在药材田边上发现的脚印。” “我们拓了下来,这鞋底的花纹,这磨损的痕迹……就是你脚上那双胶鞋的印子!赵春花,你敢不敢把你脚上那双鞋脱下来,让大家对对?” “这……” 赵二嫂眼神飘忽,求助似的望向周边的人。 可赵老四避而不见,柳歪脖更是迈着小步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东西。 赵二嫂心胆俱裂,但嘴上还在硬撑。 “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别人跟我穿一样的鞋呢!” “还不认?”温莞声音更冷了几分。 看样子,这赵二嫂不见黄河不死心。 “柳村长。” “哎,在呢!” 柳老根从身后拿出一个破麻袋,“柳歪脖,你看这个眼熟吗?” 不等回话,柳老根把麻袋往台下一扔,袋口敞开,里面赫然还残留着一些干瘪发黑的蚜虫尸体。 “柳歪脖,这袋子就是你抓蚜虫的罪证,那晚你将他丢在河沟,你认不认!” 赤裸裸的物证摆在眼前,柳歪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彻底瘫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指向赵二嫂,着急忙慌的撇清关系。 “村长,都是她,都是她勾引我,让我改账、让我抓虫子的,她说只要毁了药材田,让合作社倒霉,她就……她就跟我好,我是一时糊涂,被她迷了心窍啊!饶了我吧!” “柳歪脖!你个没种的王八蛋!” 赵二嫂被当众揭穿丑事又遭反咬,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够了!” 温莞一声断喝,压住所有混乱。 这狗咬狗的戏码,她看得多了,不屑于再看下去。 “人证物证俱在!赵二嫂,柳歪脖,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温莞对着人群中潜伏的公安同志,朗声道:“公安同志,人证物证俱全,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几个刚刚跟随温莞而来的男人,便是她去县城喊来的公安。 证据确凿,公安同志亮出身份。 “咔嚓”一声,银色的手铐,铐在了赵二嫂手腕上。 “啊!!!公安同志,都是冤枉啊!是温莞这个贱人害我!公安同志,你们抓错人了。” 她拼命扭动挣扎,手却被箍死,动弹不得。 像一只待宰的母鸡。 柳歪脖更是怂包,手铐一响,直接吓尿了一身。 黄浊的液体顺着裤管淌到地上,周围人捂着鼻子对他退避三舍。 “呕——!” “呸,真他娘的恶心!” “窝囊废,丢人现眼!” 柳歪双腿跪下,对着公安的方向磕头:“我认罪,我认罪啊!但都是赵春花勾引我,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饶了我吧!” “带走!” 两个公安忍着恶心,像拖死狗一样,将柳歪脖拽了起来。 这巨大的动静,吵醒晕倒在一旁的张家嫂子。 她看着那明晃晃的手铐,又瞅着赵二嫂和柳歪脖被拖走。 早知道还不如昏着…… 这还没离成婚呢!难道就要先去吃牢饭了?! 他见公安同志朝她走过来,手脚并用地想往后爬。 “我就是跟着说了几句闲话,我没下虫子,我没改账本,都是赵二嫂和柳歪脖干的,公安同志,你们抓她!别抓我啊!我不能离婚又坐牢啊!” 她语无伦次,鼻涕眼泪混着灰土,狼狈到了极点。 公安同志哪管她哭嚎,“咔嚓”一声,恭喜大喇叭喜提银手铐。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被铐上拖走,人群里的赵老四正悄悄往后挪。 “赵老四,你想去哪儿?!” 温莞声音一响,众人齐刷刷盯着他。 赵老四浑身哆嗦起来。 该死,被发现了! 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头哈腰。 “呵呵,温技术员,您看这坏人都被抓走了,我也该回去了,我这回去还有事呢!” “回去?回哪里去?赵老四,你当我是瞎子聋子?这几天,就属你闲话说的最多。” “我、我就是跟着大伙儿说了几句,聊聊天。” “聊天?你传的这些谣言,差点搅黄了两个村的合作,这就是破坏团结!公安同志……” 温莞话音未落,一个距离赵老四最近的公安,直接将他扣上了。 晒谷场上,一片寂静。 刚才还闹哄哄的几个大祸害,转眼间全被连锅端,一个不剩。 温莞看着被公安带走的三人,眼神冷冽。 他们终将为犯下的错,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牢饭,他们是吃定了! 林铁山这时候也站出来,做出总结性发言。 “乡亲们,今天这场闹剧,大家都看清楚了。温技术员是什么样的人,大伙儿心里都该有杆秤!” “往后,谁再敢造谣生事、破坏咱们合作社的团结,这几个人,就是下场!” 他适当停顿了下,目光扫过台下,尤其是红柳村的乡亲们。 “关于合作社与红柳村的合作,也不是温技术员一个人说了算,是我林铁山点了头。咱们红星村富裕了,不能只顾着自己,拉着大家伙共同富裕,才是真富!” “好——!” 台下的红柳村村民连连叫好。 “林村长说得对,我们红柳村来的一定拼命干活,绝不偷懒!” “咱们兄弟村,一起红红火火把过好日子!” 台下人人叫好,脸上都写着痛快。 积压在两个村子之间的怀疑,在这一刻,被彻底扫清。 温莞站在台上,感受着这份久违的畅快。 忽然,她目光无意扫过远处那棵老榕树。 浓密的树荫下,光线斑驳。 她的视线定住了。 第102章 :伺候瘫子,捞点油水 树影深处,似乎……有个人影? 那人缩在暗处,与周围的热烈格格不入,极力的隐藏自己。 温莞眯起眼,想看得更真切些。 可就在她凝神的刹那,那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身影一动,转眼就没了踪迹。 那仓皇的背影,温莞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她的父亲温明华。 看来,村里这些风言风语,他都知道了。 晒谷场的喧嚣渐渐平息,人群陆续散去。 温莞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多少,方才那抹背影,像根细刺扎在心头,让她心里酸酸的。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林东野走过来,察觉到她不对劲。 温莞回过神,飞快地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那份难受,她不想说,也不愿提。 林东野见她不愿多言,也没追问,只当她是连日操劳累着了。 “事儿解决了,先回去歇歇。” 这场风波看似落了幕,但温莞的麻烦还没有解决完。 没过两天,赵大丫皱着眉来找温莞。 “温莞姐,赵二嫂家那边闹起来了!” “她家怎么了?”温莞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她那瘫子男人!” 赵大丫撇撇嘴,生怕温莞不清楚,解释着:“赵二嫂被抓了,她男人赵二瘫在床上没人管了。” “这下可好,他本家那几个兄弟一下子全冒了出来,这会儿正聚在村长家门口闹事呢!” 温莞瞬间明白了:“是冲着那笔补助来的?” “可不就是嘛!” 赵大丫一脸鄙夷,显然打心底里瞧不上这种做派。 “几个大男人堵在村长门口吵吵嚷嚷,一个个都说自己跟赵二最亲,抢着要照顾他,说到底还不是想把那份补助钱攥在手里!” 温莞听着,眉头渐渐拧紧。 赵二嫂的男人,当年为了保护集体财产落了残疾,瘫在床上有些年头了。 村里念及他的情况,每月会发一笔补助。 以前有赵二嫂在,这钱虽说未必全用在赵二身上,但好歹有人照管。 如今,赵二嫂进了局子…… 这赵二的归属问题,确实成了桩麻烦事。 赵家那些亲戚,估计没一个是真心想照顾人的,无非是想霸占那点补助钱。 那赵二真落到他们手里,指不定怎么遭罪。 正想着,一个念头突然撞进温莞的脑海。 瘫子、无人照料、急需人手、名正言顺…… 她想到了父亲和弟弟,如果能让他们接下这个活儿…… 累是累点,起码有个固定的住所,不用风吹雨打。 温莞的心怦怦直跳,强压住激动,对赵大丫说:“走,去村长家!” 林家门口,果然乱成了一锅粥。 赵家那几个男人脸红脖子粗,互相指着鼻子骂,都在争抢那点补助。 林东野站在一旁,忍着气,拳头捏得咯咯响,看得出来已经忍到了极限。 他见温莞来了,快步迎上来,压着嗓子:“你来了,跟这帮人根本说不通!眼里就盯着那点钱,没一个真心想干人事的。” 温莞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没急着开口,而是先站在一旁看看情况。 那几个人见嘴上功夫争不出个结果,索性动起了手脚,你推我搡的,拳头都快抡到对方脸上了。 “住手!都住手!” 林铁山没了办法,只能出面制止,目光在这几个男人脸上闪过。 瞧那架势,倒像是真要从里头挑个合适的出来。 也就在这个当口,温莞看准时机,往前走了一步。 “村长。” “莞丫头来了?”林铁山抬眼看见她,眉头稍松了些。 “嗯,我也来凑凑热闹,各位赵家的兄弟争得这么厉害,看来都是真心想照顾病人?” 这语气带着点讽刺意味,那几个男人都扭头看她,眼神里带着警惕。 他们心里都明白,赵二嫂落到今天这步,说到底就是得罪了眼前这个丫头。 谁也不想再触这个霉头,一时间竟都蔫了下去。 温莞见这几个男人,没一个敢正眼看自己,心里越发笃定这伙人靠不住。 她转向林铁山,提出自己的想法:“村长,选谁照顾赵二同志是件大事,不光要看谁嘴上想干,更得看谁真能担起这份责任。” 她这话一出,倒是把那几个男人的耳朵都勾了起来,一个个支棱着脖子听下文。 “各位叔伯兄弟抢着要照顾亲人,这份心是好的。但有些话,得说在前头。” 她转向林铁山,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村长,赵二同志瘫在床上多年,情况大家都知道。说句不好听的,谁也说不准哪天会出意外。” “这一旦人没了,这后事怎么办?丧葬花费可不是小数目,总不能全让村里贴吧?” 她故意停住,看着那几个人脸色微变。 林铁山正愁没法镇住这场面,当即顺着话头,板起脸重重一哼,“温技术员提醒得对!” “依我看,为了赵二好,也为了免得日后扯皮,以后每月的补助,由村里出面直接抽出一半,单独记账存着,就当是预备下的‘棺材本’。谁照顾,谁就得同意这个章程!” “抽一半?当棺材本?” 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个男人,脸一下就白了。 那点补助本来就不多,他们强迫脑袋,是指望能从中抠点油水。 现在倒好,油水还没见着,先要被砍掉一半存起来给瘫子预备后事。 这简直晦气冲天! 刚才争得最凶的赵大立马缩了,舌头打结:“啊?这……村长,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那口子最近病着,实在腾不开手啊!” “对对对!” 赵三赶紧接话,恨不得把手摆断,“我这手最近干活受伤了,伺候不了瘫子!” “我腿脚不好,伺候病人怕摔着他……”另一个也慌忙找借口。 刚才还抢破头的几个人,瞬间变脸,一个比一个溜得快,生怕这“晦气”差事沾上手。 林东野看着他们这副嘴脸,气得冷笑出声。 “哼!刚才不是挺能争的吗?现在都怂了?” 林铁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当村长多年,对这种情况早就见怪不怪了。 莞丫头主意多,既然敢在这时候站出来,心里八成已经有了更妥当的法子。 “莞丫头,你也瞧见了,这几个没一个靠得住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温莞心跳加快几分,知道关键时刻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林铁山的目光,语气沉稳。 “村长,我倒有个想法……” 第103章 牛棚里那对父子 “既然赵家兄弟都抽不开身,要不……再问问左邻右舍?” “补助虽说不多,照顾人也确实辛苦,日夜颠倒,脏点累点,还很麻烦……不过咱们村向来热心,总有人愿意搭把手的吧?”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做最后的努力,为那赵二争取一线生机。 可围观的邻居们一听,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响。 这种伺候人的脏活累活,还赚不到什么油水。 傻子才干! “温技术员,不是我们心狠……是实在顾不过来啊!” “就是就是,这活儿哪是普通人扛得起的?一不小心就……” “这责任太大了,担不起啊!”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往后缩,生怕沾这“晦气”事儿。 温莞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脸上露出失望表情。 她垂下头,低声喃喃:“这可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不管……” “赵二毕竟是咱们村一员,也不能真让他在家自生自灭吧。” “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能有个合适的人选住在赵家照顾它?” 她沉吟着,目光盯着牛棚的方向出神。 就在这时,林东野明白了温莞心中所想。 她绕这么大圈子,是想…… 他立刻上前一步,抢在温莞之前开口。 “爹,我倒是想到个人……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林东野身上。 林东野指着牛棚的方向,继续说道:“牛棚里那对父子,我觉得就很合适。” “那老头以前是文化人,听说也懂点药理,让他带着儿子去照顾赵二在合适不过了。” “一来,他们可以住在一起,日夜照顾着赵二。二来,照顾病人这脏活累活,正好让他们用劳动弥补过错。这样,既解决了照顾人的难题,更体现了咱们管教结合的政策。您看……?” 林东野这番话,一下子把温莞那点不好说出口的心思,全给挑明了。 温莞感激的看向林东野,林东野却撇过头,不敢看她。 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那几个赵家兄弟面面相觑,心里盘算开了。 让牛棚里的“坏分子”去照顾? 这……好像也行? 反正那点油水他们是捞不到了,还能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这么一想,竟没人出声反对,反而都悄悄松了口气。 林铁山眉头紧锁,看似在掂量林东野的提议,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 莞丫头绕这么大圈子,哪是真为了那瘫子? 分明是瞅准机会,想把她爹和她弟弟从牛棚那破地方弄出来。 这臭小子啊…… 脑子转的倒也够快,理由充分,政策上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林铁山重重咳了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嗯……东野这话,乍一听是有点出格,但细想想,也不是没道理。” 他环视一圈,特别是瞪了那几个赵家人一眼。 “不过,这事关你们赵家兄弟,最后还得听听你们的意思。赵大,赵三,你们几个怎么说?同不同意让牛棚的人来照顾?” 他把皮球轻巧地踢了回去。 赵大巴不得甩掉这烫手山芋,一听村长问,赶紧表态。 “村长,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既然东野提了这法子,也是为了我二弟好,我们肯定没意见。” “对对,没意见!” 赵三赶紧跟着喊,只差没把两只手都举起来。 其他几个赵家人也纷纷点头,没一个站出来反对。 林铁山心里鄙夷,但他要的就是他们亲口应下,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行,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林铁山一锤定音,不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东野,这事儿交给你,你去安排牛棚那对父子,搬到赵家照顾赵二。村里会定期去查问,关于用钱方面,该留的、该花的,村里都会仔细记下来,一分不会少。” 他迟疑会儿,似乎想到什么,转头朝温莞吩咐。 “莞丫头,东野一个大男人,照顾人的细活怕是不熟,你帮着搭把手。具体怎么安顿,你们商量着办,尽快落实。” “好的,村长。”温莞立刻应下,知道这是村长故意给她机会,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去安排父亲和弟弟的事情。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赵家那几个亲戚松了口气,都赶紧溜了。 院子里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也都散去,临走前有的还跑来夸一嘴林东野。 说他脑子转得快,相处的办法也好。 等人群散尽,傍晚的风吹过,带着点凉意。 温莞肩头一松,一直绷着的劲儿卸了下来。 她走到林东野身边,声音带着感激:“林东野,刚才谢谢你。” 林东野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敢看她,只是闷声道:“谢什么,我……我就是刚好想到这个法子,也是为了解决问题。” 温莞看着他这副别扭的样子,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 她知道他是在帮她,却不肯承认。 温莞坚持道谢:“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牛棚那边,我跟你一起去吧。有些东西,他们可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我也好看看缺什么。” 她心里隐隐着急,想快点见到父亲和弟弟,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林东野明白她的意思,低低地“嗯”了一声。 有他一起去,理由充分,别人也不会对她去牛棚这事说闲话。 林东野迈开了步子,压着速度,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远,也不近,朝着牛棚前进。 来到牛棚跟前儿,牲口气扑面而来。 越走近,温莞的心就揪得越紧。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天,光明正大的前来。 林东野停在了离牛棚几步远的地方,侧过身, 目光飘忽,带着点不自然的随意。 “你进去看看先吧,我正好看看这棚顶好像有点漏风,回头得找人拾掇拾掇。” 他说着,高大的身躯往外一堵,不经意地挡住了棚口,耳朵却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温莞知道他是故意的。 没再多说,挤进了牛棚的落脚地。 第104章 :温莞,能扛事了 温明华和温煦正蜷缩在干草上休息着,两人听到动静,都抬起头。 当看清是温莞时,吓了一跳。 “莞莞?你……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温明华急忙起身,下意识就想把她往外推。 “快出去,别让人看见。” “爸,阿煦。”温莞压着激动叫了出来。 “你们别担心,我是跟着林东野一起来的,就是村长的儿子,他在外面把风,没事的。” 温明华听到有人在外面守着,稍微放松了些,但眉头还是皱着。 “那也不能多待,这大白天的,让人瞅见,会被人怀疑……” “你好不容易在村里站稳脚跟,不要让我和阿煦影响到你。” 温莞鼻尖一酸,想到那天的画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抓住父亲的胳膊,噼里啪啦说出喜讯:“爸,听我说,现在有个机会,你和阿煦日后不用再住这牛棚了。” 蜷在干草里的温煦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睛睁得老大。 “姐,你说什么?!” 温莞笑着一股脑说出来:“赵二嫂被抓了,她家男人瘫痪在床上没人管,那帮亲戚只想要钱不想伺候人。” “我跟村长说好了,让你和阿煦搬过去照顾他。对外名义上还是改造,但不用睡牛棚了,赵家房子空的,日后住在正经屋子里,爸,阿煦,你们能出去了!” 温明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真……真的?” 温莞狠狠点头:“是真的!” “可……” 温明华脸上的喜色还没完全绽开,就被浓浓的担忧压了下去 “莞莞,我们出去会不会让人说闲话,怀疑到你头上?万一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他越说声音越低,甚至往后缩了缩。 “要不、要不还是算了,爸和阿煦在这里也习惯了。不能为了我们,再给你招麻烦,你现在不容易……” “爸!” 温莞一听这话,心里又急又疼。 “这事儿不是我提议的,是林东野当着大家伙面提出来的。而且赵二这事儿,在村里没人愿意接,让您和阿煦去,是解了村里的难处,赵家人巴不得,谁也挑不出错。” 她看着父亲依旧不安的脸,眼底带着自信。 “爸,您别忘了,您女儿我现在是合作社的技术员,不是以前那个谁都能欺负的小姑娘了。” “这次,您就安心带着阿煦搬出去,踏踏实实的,一切有我!” 温明华怔怔地望着女儿,看着她的硬气,心里的担忧一点点被抚平。 他的莞莞,真的长大了,能扛事了。 “好……好……” 他终于是重重地点了下头,眼睛里泛起了水光,“爸听你的,都听你的。” 旁边的温煦到底年纪小,知道自己能出牛棚,激动得原地打转儿。 “太好了!不用天天缩在这里,张不开腿,下雨淋雨、天冷挨冻、天热被蚊子咬,又天天闻屎粪味了……” 说着说着,温煦抽噎起来,眼泪落下来,赶紧用袖子去抹,却越抹越多。 温莞也红了眼睛,憋着气,把喉头的哽咽硬生生压回去。 不能哭,现在该是高兴的时候。 …… 等温莞出来的时候,外头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眯了一下。 林东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一秒。 哭了? 在他的印象里,温莞一向是沉静从容的,很少见过这样,红眼睛,像个兔子…… “没事吧?” 温莞飞快地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没事。” 林东野沉默了一下,没追问,只是怔怔的望着前方的路。 “缓口气再过去,这会儿情绪上头,让人瞧出来不好。” 温莞清楚他的好意,转过身,深深吸了两口气,又缓缓吐出。 几秒钟后,当她再转回身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眼底还残留着水洗过的清亮。 “走吧。”她声音恢复了平稳,率先迈开了步子。 林东野看着她迅速调整好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发涩,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护在她身侧。 *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日,合作社院里比往常更喧闹些。 平时负责往供销社送货的社员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大伙儿定睛一瞧,哎哟,竟然是县供销社的杨主任。 他脸上带着笑,径直就往办公室走。 “小温同志在吗?我今儿个可是专门来找她的。” 温莞正对着账,闻声抬起头,满脸惊喜:“杨主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杨主任搬过凳子,又倒了碗凉白开递过去。 “杨主任,快坐下歇歇,喝口水。” 杨主任也不客气,接过陶瓷缸灌了几大口,脸上那笑意收敛了几分,换上一副更郑重的神色。 “小温同志,今儿个跑来,是有个好事,得当面跟你说说。” 他悠悠地在凳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账本。 “没打扰你忙正事吧?” “瞧您说的,您来就是最大的正事。什么事儿,您慢慢说。” 杨主任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坐稳当后开口。 “就是上回那辣椒酱的事儿。” “我拿回去那几罐,送给亲戚朋友尝尝鲜,没成想,反响是真不错。” “我有个老朋友,现在在农机厂里头管食堂的。他尝了之后,特意跑我家来问,能不能采购一点,先搁食堂试试水,看看工人们反应咋样。” 杨主任说到这里,拿起陶瓷缸子又抿了口水,这才不紧不慢地往下说。 “他那意思呢,量不大,先要个三五十罐。要是工人们吃着好,往后啊,这说不定就是个长期的进项。小温同志,你看,这事儿,你觉得怎么样?” 温莞心里头飞快地算了一下。 三五十罐,不算多,但农机厂食堂…… 是个好机会! “杨主任,感谢您的介绍,这是好事,是人家信得过咱们合作社的手艺。这订单,我们接。” 她话说得干脆,没半点拖泥带水。 “量虽然不大,但您放心,我们的用料、火候,一点都不会含糊。您让您老朋友放心,保证跟他尝过的味儿一模一样。” 杨主任听得点头,可一想到上回供销社没有收红星村的辣椒,也不知道他们这一季有没有种辣椒。 “对了,你们现在还种辣椒吗?” 第105章 :不糊涂,不委曲求全 温莞笑了,心里已经有了盘算:“就算我们没种,我也能去邻村收到同样质量的好辣椒。” “红柳村那边,地里出的辣椒品质不差,跟我们原先用的差不多。” 杨主任一听,眉头舒展了不少,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这味道……” 她知道杨主任的顾虑,点出了关键。 “其实啊,这酱的关键,靠的是独一份的腌制方子。法子在我们手里,就算辣椒来自别处,味道也差不了。” 杨主任这才真正露出笑意,站起身拍了拍袖子:“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一单谈成,对于温莞来说,属实意外之喜。 送走人后,温莞心里头惦记着辣酱的事,直接去了仓库。 得赶紧跟大丫说说,让她先把仓库的活放一放,带着人先把这批辣酱做出来。 刚走到仓库门口,还没跨进去,就瞧见里头那俩人影儿差点贴到一块儿。 王强那高大个子杵在那儿,正低头跟赵大丫说着啥。 赵大丫也破天荒地没叉腰也没嚷嚷,微微低着头,耳朵尖红得透亮。 温莞脚步一顿,无奈的摇摇头,差点笑出来。 她这儿还没出声呢,王强余光扫到了门口。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一下弹开老远。 “温、温技术员!我、我来领东西,领、领完了,我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从温莞旁边挤了出去,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莞、莞妹子,你……你怎么来了?” 赵大丫脸涨得通红,假装忙着整理手边的东西,弄得哗啦响,就是不敢看温莞。 温莞忍着笑,慢悠悠地走进去,故意拖长了声音。 “哟~我这是来得不巧了?打扰谁的好事儿了?” 赵大丫被她一说,脸上更挂不住了,“莞、莞妹子,你胡咧咧啥呢,他、他就是来领个东西!” “领东西用得着凑那么近说悄悄话?” 温莞走到她旁边,用手指轻轻碰了她一下,荡漾着笑意。 “我怎么看着,某人那耳朵根子红得都快滴血了?王强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你俩这……是不是有啥情况了?好事将近了?” “哎呀,没有的事!” 赵大丫被她打趣得浑身不自在,作势要走到仓库深处:“莞妹,你也不正经,开始瞎说了。” 温莞拉住她,嘴上说着不说了,可看着赵大丫那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心里头却忍不住往下沉了沉。 玩笑归玩笑,现实的问题却仍然在那儿。 她收了笑,拉住赵大丫的手,声音带着点认真:“大丫姐,跟你说正经的。王强的心意,我瞧着是真的。” “只是,李婶子那边……” 听温莞说起这个,赵大丫眼神也黯了黯,没吭声。 她听王强说了,老王叔已经同意他们的关系,至于李婶子那边…… “莞妹子,王强能为了我离家出走,他的心意,我明白。可这事,说到底,终究是他们老王家关起门来的事。” “他王强要是真心想跟我好,那他娘那头,他就得自个儿去把路蹚平了。总不能让我还没过门,就先矮了一头。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处置不了……” 赵大丫顿了顿,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她一贯的硬气:“那我赵大丫,也不稀罕凑合,更不受那份委屈!” 温莞听了赵大丫这话,心里倒是踏实了几分。 她就喜欢大丫姐这股子劲儿,不糊涂,不委曲求全。 比起她…… 温莞笑着摇了摇头,赶走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温莞咳嗽两声,开始说起正事:“不说这个了,我有件要紧的事情和你商量。” “刚才我跟供销社的杨主任谈成了一笔单子,他要咱们的辣酱,数量不少,但要得还挺急。” “这做辣酱的手艺,你有经验,你负责我才放心。仓库这边我先让别人盯着,你这几天挑几个得力勤快的婶子,备好工具,地窖那里凉快,也得提前收拾出来。” 一提到干活,赵大丫立刻把那些烦心事甩到了一边,精神头也上来了。 “真的?要多少?还是老方子?” “对,老方子,大概要五十瓶。虽说第一笔数量不算多,但只要做得好,往后不愁没有长期合作。” “至于辣椒,我也都想好了,我去红柳村收,他们那儿的辣椒品质不差,绝对够用。要是这一批卖得好,以后咱们就固定从他们那儿进货,也算拉红柳村一把。” “成!” 赵大丫一下子来了劲,刚才那点小女儿情态一扫而光,又变回了那个风风火火的生产能手。 “我这就去张罗人、准备家伙事,你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看着赵大丫瞬间焕发的神采,温莞笑了笑。 忙碌能压住那些起伏不定的思绪,对于赵大丫来说是这样。 对于她,又何尝不是? * 京市军区。 谢骁站在训练场上,汗水湿透军背心。 他刚结束一轮高强度对抗,肌肉还绷着劲,胸口起伏,气息却压得极稳。 周围的兵都不敢靠近。 谁都知道,这些天,谢副师练得像不要命,谁凑上去谁倒霉。 “副师,您休息会吧!”周小柱就是那个不怕死的人,硬着头皮凑上前。 谢骁应了一声,抓起挂在边上的外衫,没穿,直接甩肩上,大步朝水房走。 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浇过头,短暂地压下了心底那点烦躁。 可身体一静,那点事又翻上来,惹他心烦。 贾丽丽一家,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东北那边再查,也查不到什么结果。 这手笔干净利落得反常,绝非普通人能办到。 他关掉水,抬手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平静无波,却藏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温莞在赣县,离他太远。 他之前以为遂了她的愿,放她在红星村,避开京市的风雨就好,却没想到未知的危险会拐着弯扑向她。 日子照常过着。 开会,训练,演习推演。 谢骁一丝不苟,甚至比以往更严苛。 所有指令清晰冷静,无人能从他的表面看出任何端倪。 只有深夜回到房间,盯着墙上那幅全国地图,眼底才会泄出几分焦躁。 他习惯了掌控局面,此刻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能再等了。 第106章 :奇奇怪怪的大丫 温莞这边也没闲着,她和赵大丫叮嘱完,就奔着红柳村方向去。 她直接来到村办,想直接去找柳村长。 柳老根一抬头看见温莞,立刻迎出门。 “温技术员,啥风把你吹来了?快坐快坐!” 温莞也没客套,直接说明了来意。 “柳村长,我们合作社接了个做辣椒酱的单子,要得急,我想着先从红柳村收一批新鲜辣椒。” 柳老根一听,这可是送上门的买卖。 他脸上笑开了花:“好事啊!温技术员你这是想着我们村,放心,我们村的辣椒个个饱满红亮,绝对不比你红星村的差。” 两人都是爽快人,没多会儿就谈妥了价格和数量。 村里又多了一笔收入,柳老根心里头高兴,看着温莞越发觉得这姑娘厉害,脑子活络,办事也利索。 是他的福星。 他心思一动,话就拐了弯:“温技术员啊,你看你,为合作社跑前跑后的,个人大事还没顾上吧?年纪轻轻的,也得为自己想想……” 他话说得含糊,眼神却往门外瞅。 他家小子每次从红星村回来,提到温莞就支支吾吾脸红,当老子的哪能看不出点苗头? 不过他也清楚,自家儿子老实巴交,配温莞这样的,怕是高攀不上。 温莞心里有数,一听这话立马明白过来。 她脸上笑容没变,话却接得干脆:“柳村长,合作社刚见起色,一堆事儿等着呢。我现在啊,就琢磨着怎么带着大伙把日子过红火,别的一概不想。” 这话说得明白,既全了对方的面子,也把自己的态度亮清楚了。 柳老根心里哎哟一声,也明白她的拒绝。 赶紧顺着话头下台阶:“那是那是,正事要紧。你们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情。那这辣椒的事儿咱就说定了,我这就组织人摘辣椒,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好,那就都麻烦柳村长了。” 事情办妥,温莞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了红星村。 刚进村口,远远就瞧见林东野和王强两人蹲在树底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密谋啥。 王强一脸紧张又认真的样子,林东野则皱着眉,手指在地上划拉着什么,像是在交代事情。 这俩人? 凑一块儿,准没“好事”。 她故意放重了脚步,制造点动静,让那两个人知道。 林东野反应快,听到动静,迅速站直了身体。 “温莞?你怎么在这?” 温莞瞧着这两人做贼似的模样,故意板起脸问:“我刚从红柳村那边回来,你俩蹲这儿密谋啥呢?地里活儿都干完了?” “没、没啥!” 王强回答着,眼神躲闪,声音发抖,“就……就问问东野哥地里的事,对,地里的事!” 他说完,求助似的看向林东野。 林东野干咳一声,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点头:“嗯,他向我请教点种植上的问题。” 温莞一听,心里门儿清。 肯定是林东野这个“狗头军师”又在给王强出什么主意了。 八成又是在想什么法子,追求大丫吧。 她也懒得戳穿他们,反正只要不耽误正事,随他们折腾去。 “行吧,你们继续‘研究’地里的事吧。我这刚跑完红柳村,还得去盯着辣酱的事呢。” 说完,她忍着笑,也不管那俩表情各异的人,转身就往里走。 等她走远了,王强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把汗:“东野哥,吓、吓死我了,差点被温技术员看穿……” 林东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赶紧的,我刚说的都记住了没?你去红岩村方家,就直接跟她挑明了说……” 两人又赶紧蹲下去,继续嘀嘀咕咕起来。 * 一周过去了,合作社院子里就飘起一股辛辣的香味。 赵大丫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严格按照温莞定的法子,日晒高盐,把红柳村收来的辣椒做得妥妥当当。 一罐罐的辣酱摆在阴凉处,封得严严实实。 温莞检查过,鲜香辣,味道上绝对没问题。 货准备好了,温莞就和林东野商量着,赶紧给县供销社送去。 两人借了村里拖拉机,铺好了厚实的稻草,确保每一罐都安置得稳当。 林东野拦着没让温莞动手,自己一趟一趟地搬运,摆放整齐,步子沉的很。 刚搬得差不多,远处扬起一阵土,赵大丫风风火火地跑过来。 “等等,等等我!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温莞有些意外,平日赵大丫很少过问送货的事儿,更别提跟着去送货。 “大丫姐,我跟林东野去就行,保证把辣椒酱平平安安送到供销社。” 赵大丫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挺直腰板。 “我也跟去瞧瞧,这辣酱是我带着人做的,得亲眼看着杨主任验货才放心。” 这话听起来在理,但温莞总觉得她这积极劲儿里透着一股别的味道。 林东野还想说什么,温莞悄悄拉了他一下,笑着对赵大丫说:“行,既然想去就一起去吧。走,上车!” 赵大丫像是松了口气,利落地爬上了车,挨着温莞坐下,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个小布包。 一路上,赵大丫看着外面出神,偶尔瞥到温莞,又抿着嘴,似笑非笑。 温莞把她这反常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那点疑惑又冒了出来。 这大丫姐,非要跟着来送货,背地里是要做什么? 等到了县供销社。 杨主任亲自验了货,十分满意,热情地招呼她们。 “小温你们几个,进来看看,歇歇脚,喝点水。” “好,谢谢杨主任。” 温莞想着难得来一趟县城,便拉着赵大丫在供销社里转了转。 县城的供销社到底比村里气派,货品也丰富。 她凑近了细看那些商品,心里盘算着以后合作社还能发展点别的什么。 “大丫姐,你瞧瞧这里花布不错,扯两块回去给你做一身新衣服?” 她正看得入神,一扭头,才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赵大丫没了踪影。 温莞:??? 温莞长叹口气,今天的赵大丫真有几分奇怪。 她在供销社里转悠了一大圈,等逛完了,货也卸完了,还是没见着赵大丫的人影。 这人跑哪儿去了?神神秘秘的。 她问着林东野:“你看到大丫姐,没有?” 温莞奇怪着,走出供销社大门,站在街边张望。 县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铃铛声混成一片,确实比村里热闹不少。 正当她踮脚张望时,余光忽然瞥见街对面拐角处,一个熟悉的侧影一闪而过。 温莞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第107章 :捎了辣椒酱送到京市 温莞怔在原地,那个侧影太像…… 这不可能,她绝不可能在赣县。 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那个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也许是她看花了眼? “莞妹子,看啥呢这么出神?” 温莞被叫声喊回了神,赵大丫正从另一边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手里的口袋也空了。 “大丫姐,你刚刚跑哪儿去了?” 赵大丫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眼神闪烁:“没啥,没啥,就办了点儿小事。天不早了,咱得赶紧回村了。” 回村的路上,任凭温莞怎么问,赵大丫都只是抿着嘴笑,含糊其辞。 “哎呀,等过些时候再跟你说。” “大丫姐,难道是你和王强怎么了?” 前两天她还看到林东野和王强两个偷摸计划着什么,难不成和这事有关? 赵大丫疑惑:“王强怎么了?今天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以后我再告诉你。” 赵大丫心里揣着个小秘密,美滋滋的。 刚才她可不是去闲逛,而是偷偷找了个即将要去京市的熟人,托他往京市军区捎了两瓶辣椒酱。收件人自然……就是谢骁。 自从谢团长回去了,她好几次瞧见温莞出神。 她嘴上不说,但同是女人的她可感觉到了。 以前谢团长在这里的时候,他也总盯着这辣椒酱瞅,那眼神里的想要,赵大丫可是瞧得真真儿的。 她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特别的,隔着层窗户纸,谁也不捅破。 她这急性子看着都着急。 罢了,她就偷偷推这一把。 不过这事儿可不能现在告诉莞妹子,她脸皮薄,非得臊得慌不可。 等……等京市那边有了回应再说! 赵大丫想着,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仍在疑惑张望的温莞,嘴角又忍不住弯了起来。 温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更纳闷了。 不是王强的事,那能是什么? 大丫姐平时爽利,少有这般藏着掖着还自个儿偷乐的时候。 回到村里,日头已经西斜。 赵大丫把温莞送到知青点门口,“莞妹子,别瞎想了,是好事儿。等成了,第一个告诉你!” 说完,也不等温莞反应,扭身就快步走了,背影都透着股轻快的劲儿。 温莞站在原地,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赵大丫心里揣着给谢骁寄辣椒酱的事,美滋滋地往家走。 走到半道时,却看见王强从对面过来,脚步匆匆。 “王强!天都快黑了,你去哪里?” “大丫……回来了?没、没干啥、就出去转转。” 王强一瞧见她,眼神跟着就飘忽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赵大丫最是了解他,看他这副模样,心里肯定藏着事儿。 “转转?” 赵大丫眯起眼,逼近一步,“你这模样可不像随便转转。是不是背着我干啥坏事了?” 王强被她逼得后退半步,额角有点冒汗。 “真没有!大丫,我哪敢啊……就是、就是有点小事,处理完了就告诉你,成不?” 他急急保证,眼神里却带着恳求,像是真怕她追问下去。 赵大丫狐疑地瞅着他。 这憨子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这会儿明显是有鬼。 但看他那急赤白脸的样儿,又不像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冷哼一声,也懒得这会儿跟他掰扯。 她懒得再追究,甩手就走,“爱说不说,我还懒得问呢!” 王强看着她甩着胳膊走远的背影,大大松了口气。 他哪敢说啊! 说自个儿要偷偷往方芳家去,喝那顿莫名其妙的“和解酒”。 他前几天和林东野商量了一下,未免夜长梦多,继续和方芳牵扯不清。 他心一横,前天就直接找上了方家的门,把话说明白了。 他王强,绝对不可能跟方芳结婚。 当时方家就炸了锅,方老娘哭天抢地,方老爹指着鼻子骂他,方芳她哥更是抄起扫帚把他轰出了门。 可就在今早,方家大哥竟主动找来了,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说亲事作罢也行,但得好聚好散,让他晚上务必去家里喝顿酒,就算把这事了了。 这好事来得太突然,王强心里直打鼓,可又怕夜长梦多,只想赶紧把这桩堵心事了断。 等今晚从方家出来,他就真真正正是个自由身了。 到时候,他一定挺直腰板,清清白白地去找大丫求亲。 王强看着赵大丫走没影了,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又理了理衣襟,抬脚就往红岩村赶。 天刚黑的时候,他来到了方家院门外。 院里静悄悄的,只堂屋里透出点灯光,看着有点冷清,不像要摆酒请客的热闹样子。 王强心里嘀咕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敲了门。 “王强兄弟,来了,快进来!” 方家大哥方国迎出来,脸上堆着笑,热络得有些过头。 走进屋里,桌上摆了几个菜,还有一瓶开了封的白酒。 “强子来了,快坐快坐!”方老娘也挤着笑招呼,安排他坐下。 王强浑身不自在,这架势,跟他前天被扫帚打出去时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林东野今天跟着大丫她们去县城送货了,身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王强到现在也没琢磨透,自己今天这么贸然跑过来,到底是对是错。 他现在就一个念头,赶快吃完这顿饭,赶快回去了事。 他闷着头,扒拉着饭菜,嚼得没滋没味。 “强子,别光吃菜啊!” 方国凑过来,把王强面前那酒杯给满上了。 “来,喝一个。这酒可是好东西,喝了心里热乎,啥过节都没了!” “酒就不喝了吧,我量浅,一会儿还得回去……” “哎!瞧你,大小伙子这点酒算啥?” 方国不由分说,把杯子塞到他嘴边。 “瞧不起咱家是不是?说了好聚好散,这顿酒不喝,是不是记恨哥上回拿扫把赶你!” 王强被架在那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灌下一杯。 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脑袋里嗡嗡地。 他刚喘口气,想夹口菜压一压,方国那只手又伸过来,抓起了酒瓶子。 “来,强子,以前的事就算了,喝了这杯,咱两家就算揭过去了!” 说着他自己一仰脖,喝完亮着杯底,眼睛直勾勾盯着王强。 王强没办法,只得端起杯子。 又一杯下去,不知怎地,看东西都有些重影了。 就在他快要一头栽倒的时候,房门好像开了。 他晕晕乎乎地望过去,只见一个女人身影走进来。 “大丫???” 第108章 :王强当冤大头(感恩榜一) 王强想伸手,胳膊却沉得抬不起来。 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桌旁,不省人事。 “哥,你药下的也太厉害了,两杯酒就撂倒了。” 一个女声响起,娇娇柔柔的,根本不是赵大丫的声音。 “屁话!药不下重点,半夜醒过来怎么办?别杵那儿说风凉话,赶紧过来搭把手!” 门口站着的根本不是赵大丫,是刚刚从里屋出来的方芳。 她看着瘫软如泥的王强,脸上没有担忧,只有满满的嫌恶。 要不是,她这个月月信没来,生怕是那晚…… 哎!思来想去,她觉得必须尽快找个男人把这事儿扛下来。 而这个王强,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家底厚实、性子木讷老实,这冤大头…… 他不当,谁当! 方家父母冷眼看着这一切,儿女大了不由爹娘,他们要怎么干就怎么干。 反正,他们就坐等收彩礼就行了。 说不准,经过他们这一闹腾,生米煮成熟饭,他们还可以要挟,要更多的彩礼。 想到这里,方老爹更急着催了起来:“拖过去小心点,别被别人发现,明个鸡一叫,我就去方芳那屋抓奸!” “知道了,爹!” 方国和方芳两个人把王强拖走,粗鲁地将人甩到方芳炕上。 方芳盯着炕上死沉的王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身子硬邦邦的,连声哼哼都没有。 “哥,你给他下的到底是什么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这……这哪像是吃了那玩意儿的样子?” 方国正忙着把王强的外衣脱掉,闻言动作一顿,眼神有些躲闪。 “问那么多干啥?能放倒他不就行了?赶紧的上床,磨蹭什么!” 方芳没动,瞧她哥的表情,心里大概有数了。 她哥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弄来那种能让人燥热失态的药,这样明天闹起来才更逼真。 可眼下王强这模样,分明就是……就是彻底睡死过去了。 “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换了药?这根本不像是吃了那药。” 方国被妹妹逼问得烦了,一把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低吼道:“是,我是换了。” “那种药贵得要死,用在他身上不是白白糟蹋了?我给他下的就是最便宜的蒙汗药,够用就行了。” “反正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你炕上,你衣衫不整哭哭啼啼,旁边还有爹娘和我作证,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其实方国不是没买,只是他了解到那药效以后,自己偷偷昧下了。 那么好的东西,给王强这蠢货用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自个儿留着,往后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嘿嘿。 至于王强,用最便宜的蒙汗药对付就行了。 睡着了怕什么? 睡着了才更好摆弄,谁知道中间发生过什么? 方芳听了,气得胸口发堵,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配合着扯乱衣服,头发也抓散。 方国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拍了拍手。 “成了!你就守着他,天蒙蒙亮我就带爹娘过来。记牢了,哭,往死里哭!” “到时候,看他还有什么脸反悔。睡了咱家姑娘,到时候彩礼都得拿双份!嘿嘿~” 方芳没吭声,原本的计划里,王强起码该有点反应的,哪怕只是装样子,也好过现在这样,活像在摆弄一具尸体。 望着睡得像死猪的王强,方芳泄愤似的踢了他两脚。 翌日,窗外传来鸡叫。 方芳守着个半死人,一夜几乎没怎么睡,一听到鸡叫,立马坐起身,心怦怦直跳。 时候到了。 她赶紧最后检查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她爹故意拔高的嗓门。 “芳儿!芳儿!屋里啥动静?!” 方芳一咬牙,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眼泪立马涌了上来。 “啊啊啊,爹!娘!救命啊——!” 方老爹的大嗓门在院里传开,紧接着方国更是敲响了自家的铁盆。 哐当、哐当的…… 没过两分钟,就是大门打开的声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逼近。 方芳知道该上场了。 她心一横,哭嚎得更大声了,还使劲摇晃着王强的胳膊。 “啊啊啊,爹、娘、哥……我没脸活了!” “芳儿,怎么了?” 屋外传来方国的声音,紧接着屋门被他一脚踹开。 方国带着父母,以及一群看热闹的邻居,呼啦啦一下子挤进小屋里。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方老娘一看这情况,拍着大腿就嚎上了。 方国一个箭步冲上去,揪起昏迷王强。 “王强!你个王八羔子!对我妹子干了啥?!” 王强被这猛烈的摇晃惊醒,蒙汗药的劲还没完全过去,晕头转向地睁开眼。 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方国,再一扭头看到屋子里的一堆人,整个人都懵了。 “啊?……咋、咋了?” “咋了?你还有脸问咋了!” 方老爹指着他鼻子骂,“我们方家好心留你过夜,你竟敢欺负我女儿,畜生不如的东西!” 王强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吓醒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裤子虽然还在,但裤腰带松垮垮的。 妈呀!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慌忙扯过被子遮住自己,辩解道:“没有,我没有!我昨晚就喝了点酒,后来就啥都不知道了,我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猛地转向方芳,看她披头散发,也捂着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 “啊啊啊……方芳,你、你怎么在我旁边?” “你还有脸问!”方国蹿上来,又扯掉他挡住的被子。 “你瞅瞅你,衣服都脱了,干了好事还想赖账?看我妹子好欺负是不是?!” 方芳哭得更凶了,边哭边含混地控诉:“强子哥,你、你昨晚……你力气那么大。我推不开你,呜呜……” “你胡说!” 王强急得满头大汗,他虽说算不上聪明,但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做对不起大丫的事情。 他拼命回想,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喝了酒…… “我根本不喜欢方芳,我不可能对他干什么的!我昨晚喝了酒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 王强无力地捶打着炕头,心里后悔死了。 早知道、早知道……打死他都不回来。 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109章 :强子哥出大事了 红星村这边,温莞这段时间心思都放在辣椒酱上了。 好不容易忙完辣椒酱的事情,她一大早就去了药材田。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阴霾霾的。 她一出现,大伙儿都热情的和她打招呼。 “温技术员来了?” “嗯,来看看,这药材长势不错。” “自打那虫子事情过去,我们这儿日夜都安排了轮守的人,您就放心吧~” 轮守这事,是林东野提议的,她也同意了。 这红星村名气越来越大,很难防住有心之人,所以这样做,最是保险。 她看完了一片田,没发现一直没见到王强的身影。 王强作为负责人,平日对地里的事情最上心,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地头守着。 可今天这时候都没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不成是去找赵大丫了? 最近他俩好像是有那么点苗头,看样子是好事将近了。 这么想着,温莞干脆往仓库那边去。 仓库门虚掩着,里面空荡荡的,也没人。 正纳闷呢,赵大丫也跑回来了,脸上带着急色。 “莞妹子,看见王强没?刚才老王叔来找我,说王强一整晚都没回知青点。他问我知不知道人去哪了,我这心里也是一团雾水,哪能晓得啊?” 温莞摇头,“我也正找他呢,我刚从地里回来,也没有看见他。”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出不对劲了。 王强不是那不靠谱的人。 正着急时,远远看见赵四丫着急忙慌的往这边跑,小辫子都快飞起来了。 “姐,温姐姐,不好了!出事了!” 赵四丫一口气冲到她们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强子哥、强子哥出大事了!” “隔壁村来人了,都在传,说……说强子哥昨晚糟蹋了那个姓方的,被方家人堵在炕上了!老王叔还有李婶子都赶去红岩村了。” “什么?!” 温莞和赵大丫同时惊叫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强糟蹋人??? 这二愣子能干出这事,太阳怕是都得倒着转! 温莞下意识就拉住赵大丫,怕她一听就炸毛冲动。 谁知赵大丫却异常冷静。 她反手握住温莞的手,语气斩钉截铁:“莞妹子,我不信王强不是那样的人,这里头肯定有鬼!” “别人的话我都不信,我得去红岩村亲自看看,问问王强,这到底怎么回事。” 温莞见她这么理智,稍稍松了口气,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急匆匆就往村口赶。 刚走到村头,就见林东野也急着跑出来,显然也是刚得了消息。 “你们是不是也听说王强的事了?大丫……你还好吗?” 大丫摇了摇头:“我没事,你这也是要去红岩村?” “是啊,大丫,我不信王强是那种人,你……” 林东野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该处在什么立场说话。 毕竟这种感情问题,他身为一个外人插手,属实不好。 赵大丫知道林东野的好意,只是平静的说:“你放心,我现在很冷静,我只相信王强亲口跟我说的。” 三人急匆匆往红岩村赶,温莞心里装着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猛地停下脚步,转头就盯着林东野: “林东野,你老实说!前些天我瞧见你和王强鬼鬼祟祟嘀咕,到底密谋了什么?是不是跟方芳有关?” 林东野被问得一怔,脸上露出些懊恼。 “唉!我也不知道今天这事和我有没有关系,反正我前几天给他出了个主意。” 他看了看旁边紧绷着脸的赵大丫,硬着头皮交代。 “王强那小子,这段时间不是觉得跟你……就是大丫,感情渐渐稳当了么。” “他心里热乎,想把大丫光明正大的娶回家,可李婶子那边一直不松口。偏巧那方芳又老是缠着他,他嫌烦,又怕大丫误会,就找我想想办法。” “我一想,觉得这事拖着不是办法,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我让他直接去方家,当面跟方芳和她爹娘把话说清楚,就说他对方芳绝没那意思,请他们管好自家闺女,别再往他跟前凑了。” “我想着,话说到这份上,方家父母总得要脸面,总不至于还任由闺女往上贴吧?” “谁曾想……谁曾想会闹出今天这档子事!王强昨晚去方家,该不会就是去说这事的吧?” 林东野越说越后悔:“我要是知道能这样,打死我也不让他去啊!” 温莞一听,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赵大丫想起昨晚王强的别扭劲儿。 最终咬着牙骂了一句:“这个缺心眼的!什么时候不去,偏偏天黑了去。” 赵大丫这才把昨晚遇到王强的事情,告诉他们。 几人一合计,除了暗骂王强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温莞还比较冷静,沉着气说:“就算咱们心里清楚前因后果,待会儿去方家瞧情况,你们也都得压住性子,万万不能冲动。” 她顿了下,又补充道,“老王叔和李婶子估摸着都在那儿,咱们先别急着露面,重点留意周围,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林东野和赵大丫对视一眼,明白了温莞的用意。 温莞几个赶到方家院子外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乡邻,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温莞拉了一把就要往里冲的赵大丫,低声道:“别急,先看看。” 几人挤到人群间隙,尽量不惹人注意,但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只见院子当中,王强头发蓬乱,上衣扣子都没扣全,脖子那儿还有几道明显的红痕。 他像个木头站着,拳头攥得死紧,对着周围人一遍遍吼:“我没干,我啥都不知道!” 方老爹叉着腰,一遍遍骂他“小畜生”,诉说着自己女儿的清白被毁。 至于方芳,她靠在她娘身上,捂着脸呜呜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温莞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院里每一个人。 她注意到方芳那哭声虽大,但眼神时不时往外瞟,不像真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再说了,哪家正经人会把这种见不得光的丑事,四处宣扬,闹得人尽皆知? 这么一想,这事儿打从根上就透着不对劲! 赵大丫看着王强这处境,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二傻子,嘴笨的就连解释都说不清楚…… 温莞看出赵大丫的跃跃欲试,拉了她一下,目光瞥向一旁的老王叔和李婶子,示意她先别冲动,再等等。 第110章 :王家的妥协收场 李婶子一看这场面,尤其是儿子苍白的解释,气不打一处来。 这逆子,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方芳,现在却又和人家睡到一张炕上了。 真是、真是要气死她了! 她冲上去就给了王强一巴掌:“你个混账东西!再怎么心急,你也不能干这浑事啊!” 王强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娘:“娘!连你也不信我?我真没碰她!” 李婶子又气又急,更多的是丢人,捶着这个逆子。 “你没碰人家,怎么会在人家姑娘炕上?” 王强见他娘不信,急得眼睛都红了,猛地转向一直没说话的老王头。 “爹,你信我!我喝了两杯就断片了,我真不知道咋回事!我是你儿子,我啥品行你不知道吗?我能干出这种事儿?” 老王头盯着儿子看了半晌,狠狠吸了一口旱烟。 烟雾缭绕中,他往前一步,挡在王强身前,眼神沉甸甸的。 “都吵吵啥!我养的儿子我知道,他不是那混账人,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老王头这话一出,方家人立马不干了,方国撩起袖子,就要冲上去理论,被方老爹一把按住。 “王家的,你啥意思?我闺女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现在被你儿子糟蹋了,你还想赖账?” 老王头也不想王强平白无故被冤枉。 他得为自己儿子撑腰。 “我没说赖账!我说的是把事情弄清楚,我儿子说他喝断片了,啥都不知道,这里头难道没蹊跷?” 温莞在外围看得仔细,她悄悄扯了扯林东野和赵大丫,压低声音:“你们看方芳他哥哥,比他妹妹还激动。” 赵大丫早就感觉不对劲。 这兄妹两个,哪哪都不像好人。 林东野也看懂了局势,小声道:“现在这个情况,对王强很不利。就算老王叔信他,人证物证俱在,王强也是百口莫辩的,只能吃哑巴亏。” 三人对视一眼,都明白眼下的情况。 方国一听老王头不信,拽拽的冷哼一声,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 “行!你们王家要是不给个说法,咱们这就去公社说道说道,我看他王强这流氓罪能不能担得起!” “流氓罪”三个字一出,李婶子脸色顿时就白了。 这罪名要是扣实了,儿子这辈子可就完了! 她赶紧拉住还要硬刚的老王头,声音都发了颤:“他爹,少说两句。真闹大了,吃亏的还是强子。” 她转向方家人,挤出一点笑,语气软了下来:“你们也别急,别动气。” “这事是我家强子不对,他年轻气盛,喝了点酒就没把持住。可话说回来,芳丫头是我中意的,和我家王强也是相看过的,俩年轻人……情投意合,一时冲动也是有的,算不上啥强奸流氓罪,对吧?” 王强急得眼睛通红,“娘,你说啥呢!” “谁跟她情投意合?我根本不喜欢她,也没碰她,我负责什么?” “你闭嘴!” 李婶子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你这天杀的,你想去吃牢饭啊?!” 老王头闷着头,他信儿子…… 只是,眼下这情形,硬顶下去,吃亏的肯定是王强。 他还年轻,这强奸罪……担不住啊。 方老爹见状,适时地出来打圆场:“唉,老王兄弟,李嫂子话说得在理。年轻人嘛,出了这档子事,脸面上是难看,可说到底,也就是早晚的问题。” “我们方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既然两孩子都有这意思,咱们做大人的,就把这事圆过去,成了好事,岂不是更好?” 方国还想嚷嚷,被方老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们方家……想怎么圆过去?”老王头狠狠吸完最后一口烟,算是暂时认下来。 方老爹和方国交换了一个眼神,方国立刻抢先开口,带着一种拿捏住对方的得意。 “叔,婶,事儿到了这一步,我妹子的名声不能白毁。第一,彩礼,别人家给两百,你们王家得给五百!还有三转一响,少一个都不行!” 这条件一出来,连周围看热闹的邻居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块彩礼?三转一响? 这简直是吸老王家的血。 王强再也忍不住,嘶吼出来:“我没做过!我一分钱都不会出!你们休想!” 李婶子生怕儿子再激怒方家人,死命掐着儿子的胳膊。 “小王八蛋,你少说两句,真要把你抓进去你就完了!” 她转而对着方家人,态度卑微:“应该的,应该的!芳丫头受了委屈,是该多补偿……钱的事,我们想办法,一定想办法……” “娘!” 王强看着他娘那讨好哀求的样子,浑身都在抖。 他知道,爹娘是为了保他,可他宁愿去坐牢,也不愿背这口黑锅,更不愿爹娘这样向小人低头。 老王头看着儿子那副样子,重重叹了口气,背脊都佝偻了几分。 “……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爹!” 老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人群里,温莞紧紧蹙着眉。 他们所有的疑虑,都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如果现在站出来,不仅帮不了王强,可能还会把水搅得更浑。 只能再等等! 李婶子把事情敲定,又怕王强再喊出什么更得罪人的话。 她心一横,直接让人帮王强绑了起来,又扯了块破布塞住了他的嘴。 王强双眼通红,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娘。 李婶子不敢看儿子的眼睛,转过身,堆起笑脸去拉方芳的手。 “芳儿,委屈你了,是强子混账,婶子一定给你做主!你放心,绝对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方芳低着头,抽抽噎噎,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一场闹剧眼看就要以王家的妥协收场。 看热闹的人见没戏唱了,也渐渐散了。 李婶子心力交瘁地送走最后几个邻居,一回头,正好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温莞他们几个。 第111章 :终究得听老娘的 李婶子心里正憋闷着呢,一看赵大丫,更是让她老脸挂不住。 她当即冲着赵大丫的方向,哼了一声。 “看什么看!我家强子再闹腾,终究得听老娘的。哼,最后还不是得娶方芳过门!” 说完,扭身就进了院子,把门摔得砰响。 赵大丫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异常的平静。 这反应让旁边的温莞和林东野都愣住了。 按赵大丫往常的脾气,早该跳起来骂回去了,可现在她只是沉默着,眼神有些空,看得人心头发紧。 回村的路上,温莞小心地陪着赵大丫,想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被赵大丫轻轻打断。 “莞妹子,我没事,真没事。” 赵大丫扯出个勉强的笑,“你别担心,忙你的去吧,我就想回去自个儿呆会。” 这反常的镇静比大哭大闹更让温莞担心。 她拗不过赵大丫,只好先把她送回家,悄悄拉过在院里玩的赵四丫。 “四丫,好好看着你姐,有啥事赶紧来告诉我。” 赵四丫年纪虽小,但她知道外面发生的那些事情。 小脸绷得紧紧的,重重点头:“温姐姐,我懂。” 安顿好这边,温莞急匆匆就朝林家院子走去。 她刚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 林东野站在门内,像是猜到她要来,没等温莞开口,就直接全盘交代起来。 “我刚去了王家,王强被李婶子锁在家里,谁都不让见。” “还说……还说这回天王老子来也没用,李婶子就是绑也得把王强绑去方家结婚。” 提到这些,林东野有些无奈。 这一遭,他怕是也没了办法。 流氓罪太重了,一旦扣实了,王强这辈子就完了。 无奈他空有一肚子怀疑,却抓不到任何证据。 正一筹莫展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抬头,是林铁山从外面回来了,背着手,脸色也不好看。 “爹?” “林村长?” 林铁山走进院子,看了一眼两人,大概明白他们苦恼着什么。 “你们是不是也在说王强那小子的事?我刚从老王头那儿回来,老王头跟我透了底。” “王强昨晚之所以去方家,是因为他前天自个去方家,把亲事硬给拒了,当时闹得很难看,被方家人扫地出门。” “可是昨天,方家大哥却又突然主动找上门,说让王强上门喝顿和解酒就算了。” “王强这孩子也轴得很,以为就是单纯的吃顿酒,谁成想……” “他喝了两杯就人事不省……紧接着,方家就嚷嚷开,把人堵在了炕上。” 听了全部的来龙去脉,林东野也看透了。 “爹,这肯定是陷害!” 林铁山沉沉地点了点头:“十有八九,是做了局。就等着王强往里钻呢。” “天杀的!这方家,坏到一窝了。”林东野气急了。 他之前以为王强是去拒绝方家的,没想到是拒绝了方家以后,又转头被设计了。 怪不得方家能出这样的女儿,原来从根上就烂透了。 温莞听完林铁山的话,没有像林东野那样愤慨。 她微微蹙着眉,目光清亮地看向林铁山。 “村长,王强前天上门拒婚,这事红岩村知道的人多吗?” 林铁山愣了一下,捋着思路:“老王头说,当时方家动静不小,方家大哥都用扫帚把王强赶出来了,左邻右舍应该都听见了。” “这就对了。”温莞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芒。 “你们想想,前天还闹得你死我活,恨不得把王强打出去。隔了一天,就突然好心请他去喝‘和解酒’?这转变未免太快,太不合常理。” “再者说了,就算方家大哥若真心想和解,为什么偏偏选在晚上?这黑灯瞎火的,怎么也不像正经谈事的样子。” 林东野拳头攥得咯咯响,“对!温莞说得对,方家这酒摆明了就是鸿门宴!” 温莞点点头,思路越发清晰:“还有,王强说他喝了两杯就人事不省。他平时酒量再浅,也不至于两杯就彻底晕过去。我猜……” “那酒里,恐怕是加了别的东西。” “下药?” 林东野虽然刚才也有猜测,但被温莞点破,还是让人脊背发凉。 这方家,竟然用如此不堪的手段霍霍王强…… 林铁山脸色凝重起来,“要真是这样,方家这心肠,可就毒得没边了,这是要把王强往死里坑。” 这话说的没错,可他们现在都没有证据。 院子里一时寂静。 温莞仔细想着这事儿,如果酒真有问题,那么肯定也能查到蛛丝马迹。 但对方能出如此下作手段,肯定也有所准备,不会那么容易让证据暴露出来。 如果从证据那边出手,肯定要先找到红岩村那边的人。 想到这里,温莞开口:“村长,方家做局,肯定有破绽。只是王强现在被锁着,我们没法问他昨晚的细节。但红岩村那边,总有人看到不寻常的动静……” “您看,你在红岩村那边有没有相熟可靠的人?” 林铁山想了想,忽然眼神一动:“有个人……或许能说上话。” “村西头老钱的儿媳妇,钱嫂子。就是红岩村嫁过来的。” “她这几天正好回娘家了,今个儿刚回来,她娘家虽说和方家住的不近,但一个村里的,大小动静,她应该能知道些,要不然你去打听一下?” “不过,你找她,说话婉转点。就说……问问她买点红岩村茶叶,搭个话头,别一上来就提王强,她平日胆子小,免得吓着她。” 温莞立刻点头,想起这么号人物。 “我明白,谢谢村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温莞记下村长的话,没多耽搁,就朝老钱家走去。 钱嫂子也是合作社一员,平日也是跟在赵大丫那边做事。 性子绵软、低调,也不大爱说话。 温莞直奔钱家,敲了门,正是钱嫂子开的门。 她看见温莞过来,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着招呼。 “温技术员,咋有空到我这来了?快进来坐。” 温莞脸上带着笑,顺着话头走进去。 “嫂子忙呢?我过来转转。听说红岩村的茶叶好,想着嫂子是那边嫁过来的,肯定知道哪儿能买到正宗的,就来问问。” 钱嫂子一听是打听茶叶,放松了些,热情地给温莞倒了碗水。 “哎哟,我们村坡里那些茶地,就……自个喝的还行,要是您喝,怕您瞧不上。” 她絮絮叨叨说起茶叶的事,温莞耐心听着,不时附和两句。 两人拉了一会儿家常,气氛渐渐活络。 温莞看准时机,话锋无意地一转:“说起来,嫂子,我听说你刚从娘家回来。咱们村王强的事,你听说了没?” 钱嫂子一听到这话,表情变得僵硬了些。 第112章 :动静是不小 “啊……好像是有这么档子事,老方家嘛,动静是不小。” 温莞捧着水碗,语气放得更轻缓:“我听说,除了今早这动静,头天王强也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被老方家赶了出来,都动上扫帚了……” “嫂子,这事儿你有没有听说?” 钱嫂子眼神有点飘忽,不太敢看温莞。 “我这趟回娘家,每天待在家里,也没怎么出门。老方家具体咋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她不自然的干笑两声,“温技术员,你来找我,不是买茶叶吗?咋突然问起这个了?” 温莞看着她明显想要岔开话题的样子,心里明白了几分。 这钱嫂子,肯定知道点什么,只是不能随便往外说的事。 “没啥,就随口一问,关乎咱们合作社的人,我也好奇着。” 温莞知道从钱嫂子这里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便顺势起身,准备离开。 “嫂子,那茶叶的事就麻烦你留心了,有好的帮我捎点就成。其他的,我就不多打扰了。” 钱嫂子明显松了口气,连忙应承:“哎哎,好说好说,包在我身上。” 温莞走出老远,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钱嫂子还站在门口,像是愣神,见她回头,又一惊,赶紧转身进去了。 温莞:…… 这趟门,她有些失望,没问出什么实在东西,但钱嫂子那反应…… 透着点不对劲。 既然这边硬撬不开嘴,就得想别的法子。 回去后,温莞发现林东野正等在知青点门口,脸上带着焦急。 “怎么样?钱嫂子说了什么?” 温莞摇摇头,“她没明说,但一听我提起王强的事,话就含糊,急着岔开话题。” “我感觉钱嫂子那反应,分明是知道什么,但不敢说,或者……不愿惹麻烦。” 林东野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她不肯说,我们不就卡在这儿了?” 温莞此时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办法。 她感觉这事还是得先从王强那里得到线索。 第二天一早,温莞直接去了王强家。 院门紧闭,她敲了好几下,里头才传来窸窣的动静。 门开了条缝,露出李婶子半张脸。 一见是温莞,她表情缓和了几分,但身子仍堵在门口。 “是温技术员啊,这么一大早来,有啥事吗?” 温莞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婶子,是这样的。和红柳村那片地出了点问题,划分不清,需要王强过去认认界石。” 李婶子将信将疑,“啥时候的事?咋偏要强子去?别人去不行吗?” “就刚发现不久!” “当初划界是我牵头谈的,但后续具体对接、埋界石都是王强经手的。现在两边各执一词,万一少划进来几分地,到时候损失的可是集体的收成,这责任谁担得起?” 她故意把“集体”和“责任”咬得很重,知道李婶子最看重的就是这个。 果然,李婶子脸色变了变,明显犹豫了。 温莞趁热打铁,“婶子,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这是正事,耽误不得。我就带他去地里问清楚界石的位置,完了立马让他回来。” 李婶子嘴唇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怕误了公家事惹众怒,不情不愿地侧身让开一条缝。 “就一会儿,问完赶紧让强子回来。” 李婶子拿着锁,打开了王强的房门。 王强蔫头耷脑地出来,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活泛劲儿。 温莞心里一沉,面上却不显:“走吧,王强,地里有点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一下。” 李婶子盯着他俩朝着地里方向走,才狐疑地关上门。 直到走到村道拐角,避开王家视线,林东野立刻从墙角闪了出来。 “强子!”林东野一把拉住他,“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强被他一拉,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能主事的人。 “东野哥,我、我完了……” “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都说我耍流氓……我不是,我真的没有……” “我就喝了两杯酒,然后我就啥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就、就躺在方芳屋里,她哥带着人冲进来,我……” 他越说越激动,抓住林东野的胳膊,手指都在发抖。 “东野哥你信我!我虽然笨,但是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清楚得很,我都晕成烂泥了,我能干啥?!他们冤枉我……” 他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抱着头蹲了下去,痛苦地抓着自己头发。 温莞看他这模样,心里也有些难受。 她放缓了语气:“王强,你别急,我们信你。现在就是要找到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你仔细想想,那晚的酒,和平时喝的有什么不一样?” 王强定了定心神,努力回想,“好像……好像是有点苦。我当时光觉得烧得慌,没细品……现在想想,是不太对劲。” “饭菜呢?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我就扒拉了两口菜,方芳她哥光顾着灌我酒了……” 王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酒瓶!不是供销社的包装酒,就是散装的,口子也是敞开的……” 温莞记下这个细节,敞开盖的散酒,才更能动手脚,不是吗? “还有,你晕过去之前,有没有看到方家人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王强抱着头,拼命回忆:“吃饭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方芳在,只有方芳她爹娘、她哥……” “她哥一个劲劝酒,说好话……对了,我晕倒之前,好像看见大丫在门口……” 他说到这,声音低下去,满是懊悔和难过。 “我肯定是眼花了,大丫她、她肯定恨死我了……” 温莞疑惑道:“大丫?她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第113章 :赣县来的东西 “那时候天都黑了,大丫肯定在村里。” “你说看到大丫?我猜,你是喝完酒后,意识已经不清楚了。” 王强茫然地点头,也知道那不可能,只是他的幻觉。 看着王强六神无主,温莞知道,光靠他不行。 看样子,还是得亲自去红岩村打探一下。 她看向林东野和王强,有了主意:“我明天就去一趟红岩村,借口打听茶树的事,顺道摸摸情况。” 林东野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去?方家现在肯定警觉着,我跟你一起去……” 温莞摇了摇头,如果带上林东野目标性反而更大。 林东野搞吹过王强的婚事,外面也不少人知道。 “没事,就算被发现身份,我担着技术员名头,来问茶叶,也算是名正言顺。” 第二天,温莞挎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水和笔记本,真像个去考察的学习分子。 来到红岩村,这边与红星村有些不同。 山坡的土壤颜色格外深,透着一种赭红色。 温莞独自爬上了山坡,既然用了考察的名头,怎么说,也得先正儿八经瞧瞧这茶山。 她一阶一阶爬上坡,等终于攀上坡顶,眼前豁然开朗。 好大一片茶园,望过去看不到尽头。 风一吹,茶树墨绿,满坡的绿浪就跟着晃。 她走到地头,抓起一把红土在手里捻了捻。 这土果然特别,质地细腻,像磨过的面,顺着指缝往下漏。 “咦?你是谁,看啥呢?” 一个戴着草帽的老人家走过来,是红岩村李支书。 “大爷,这土真好,红得发亮!” 李支书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谁,但见她夸赞自己的土地,也下意识挺起腰杆。 “是啊,好土地。” 他指着眼前的茶园,眼底透着骄傲,随即又黯淡下去。 “地是好地,可惜啊……白瞎了!” “怎么白瞎了?”温莞追问。 李支书不想同这个陌生人解释,摇摇头,“没怎么,你是打哪来的丫头片子,这里都是茶山,你逛完了就赶紧回去!” 说完,佝偻着背就要往茶田深处走。 温莞皱了皱眉,联想起钱嫂子说茶叶品质不好? 这么好的土地,为什么茶叶的品质不好呢? 有些不对劲。 凭着对农作物的敏锐,她掏出笔记本,一边追一边飞快问着。 “大爷,您能说具体点吗?这块地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有,您这些种出来的茶叶,后续的销路在哪里?” 李支书见她这副模样,脚步顿住了。 这小同志脸生的很,虽然面相看起来不像坏人,但她问得太细了,不像平常的过路人。 这年头,谁没事打听这么细?别是…… 他可听说,前不久,红星村才刚刚被调查完。 “同志,你到底是哪个单位的?打听这些做啥?” 温莞赶紧合上本子,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引起了对方的戒备。 “大爷,您别误会。我是红星合作社的技术员,叫温莞。” “我来本来是想采购些茶叶,不过刚刚听您的话,有些疑虑,就多问了几句。我没有恶意的,您放心。” 红星村合作社的技术员? 他听说过,是个外地来的知青,本事挺大…… 没想到竟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 李支书眯着眼,仔细思索着,她此行的目的。 温莞察觉到对方的不信任。 她没有急着辩解,低下头再次抓起一把红土。 不同于之前的观察,这次她的动作很慢。 细腻的红土在她白皙的指间捻开,像在用心评估着什么。 “大爷,我虽然是红星村的人,但我也发现了,您这儿的土,很特别。” “我虽说不全懂种茶的门道,但我瞧这叶子,颜色碧绿,透着股子鲜活气,就知道这地方长出来的,该是顶尖的好茶才对!” 她的话里没有浮夸的吹捧,一字一句都说到李支书心坎里。 这片茶山,是他们红岩几辈人攒下的家底,是深埋在骨子里的骄傲啊! 这丫头,眼尖的很。 温莞见老人家那份防备淡了,话锋一转,又带着点困惑。 “大爷,可我想不明白了。既然咱们红岩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我在县供销社,没见着咱们红岩自己产的茶叶呢?” “那些摆在柜台上的茶罐子,全都是贴着外地的招牌。咱们自己人种出来的东西,怎么反而就进不了自己的供销社呢?” 这个问题,也是李支书积压已久的心结。 他们红岩的茶,为什么就比不得外地那些? 李支书闷声不响,没有回答。 他好奇眼前这个丫头,还没等李支书摸索出个答案来,天边滚过一声闷雷。 抬头一看,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一眨眼就被乌云盖过。 “坏了,变天了!” 李支书一把抄起锄头扛在肩上,冲着温莞急吼。 “快,跟我走!这山里的雨,说下就下,你一个小姑娘万一淋湿了,可是要生病的!” 他指着不远处,那个用竹竿和茅草搭的棚子。 “朝那走,那边的茶棚,是农忙时歇脚的地儿!” 他迈开腿就往那边跑,利索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两人刚跑进棚里,豆大的雨点落下来…… * 赣县一片大雨,京市却晴朗无云。 军区。 谢骁一身作训服被汗水浸透,他刚抹了把额头的汗。 周小柱小跑着过来,“报告!门口有个从赣县来的,说给您带了东西。” 赣县? 心脏,顿了一下。 谢骁甚至来不及细问周小柱,下意识就朝大门方向走去,脚步越来越急,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等他赶到门口,只见哨兵挺直地站着,外面却不见任何人影。 “刚才找我的人呢?”谢骁问站岗的哨兵。 哨兵敬了个礼,答道:“报告副师,那人说是顺路捎点东西,不等回话,放下个袋子就走了。” 哨兵说着,从岗亭里拿出一个布袋子,递了过来,“就是这个,说是交给您的。” 谢骁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 他攥着东西,回到宿舍,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是……她托人送来的吗? 第114章 温莞心里还是有他的? 袋口解开,里面是两瓶包好的辣椒酱。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揭开报纸,红色的酱体瞬间映入眼帘。 是他记忆里的香气,是温莞做的辣椒酱。 果真是她! 心底溢出狂喜。 前世,她也是这样,眼睛亮晶晶的,捧着自己做的辣椒酱送到他面前,满心期待。 那酱的味道,他记得很清楚,香辣过瘾,带着一种属于她的气息。 只是……那里面加了陈皮。 他碰不得陈皮,一丁点就会起红疹,喉咙发紧。 前世,他不想让她失望,尝了一口后,便说自己要慢慢品尝,悄悄收进了柜子里。 现在,她又寄来了辣椒酱。 主动寄来的! 这是不是代表,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舀起满满一大勺送进嘴里,额头开始出汗,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这味道,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咳!咳咳!” 他弯下腰,胃里很快像着了火,抽痛起来。 是她给的。 是她主动寄来的! 她心里……是不是还有他一点位置?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推开了。 周小柱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报告!刚刚门卫那边来报,刚刚的包裹,还漏掉了一张纸……” 他话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素来冷峻威严的谢骁,此刻满脸全是汗,蜷缩在地上,一手捂着胃。 “副师?您…您这是咋了?” “我没事!纸在哪,快给我!” 周小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里的纸条递过去。 谢骁强忍胃里的翻江倒海,抢过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温莞的笔迹。 【谢团长,村里做了些辣椒酱,大伙儿分分,想着你也该尝尝咱这儿的味道,就让熟人捎了两瓶给你。— 赵大丫】 不是她。 是赵大丫。 那瞬间,仿佛被一盆冷水泼下来。 原来不是她。 是他自作多情了。 周小柱被他这凝固的状态吓住了,大气不敢出。 “副……副师?您没事吧?” 他看着谢骁手里那罐被挖了一大块的辣椒酱。 “您都没吃饭,吃什么辣椒酱……这胃还要不要了!” “出去吧。” “可是副师,您这……” 周小柱看着他额头的冷汗,实在不放心。 “我说了,出去!” 谢骁嗓音骤然提高,随即又强压下去,只剩下疲惫,“出去……把门带上。” 周小柱没了办法,只能退出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谢骁一个人。 可他没有停。 他抿着唇,一勺,又一勺,送进嘴里。 胃里像被点了一把火,一阵阵地抽缩起来。 他看着那两瓶依然红亮的辣椒酱,眼神复杂。 不是她给的。 但……终究是她亲手做的。 * 红岩村。 雷声轰鸣,雨点斜打在棚顶。 李支书把锄头靠在棚柱上,抹了把脸上的水珠。 温莞也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驱散了刚刚的紧绷气氛。 李支书找了块干燥点的石头坐下,透过雨帘,望着茶园。 这丫头刚才的问题,供销社的柜台上为什么没有他们红岩的茶? 其实,他每次去县里,瞅见那些包装精美的外地茶叶,心里头就堵得慌。 “唉……”李支书长长叹了口气。 “咱红岩自己的茶,不是不想卖个好价钱。是……咱的东西,人家瞧不上眼啊。” 他像是裹着多年的憋闷,一朝吐露出来。 “丫头,你虽然红星村的,但我瞧着你也是有能力的,我也就直说了。” “供销社收茶那帮人,嫌弃咱们这茶不够好,都不大乐意收,就算收这价格压得厉害……逼得大伙儿,宁愿自家留着喝,或者图个省心,干脆直接卖了鲜叶子……” 温莞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虽说头回见这位老伯,但听他说话的分寸,绝对是红岩村能拿主意的人物。 如果能进一步得到他的信任,王强的事情就好办了…… 而他吐露的,看样子正是红岩村现下的困境。 想要卖茶,却因为茶叶品质问题,导致供销社压价。 而供销社这一压价,又寒了茶农的心。 如此恶性循环,谁还肯费心去想怎么做得更好? “大爷,供销社说茶不好,具体是哪儿不好?你们没有想要进一步改进吗?” 李支书:“他们嫌咱炒得火候不匀,叶子有的糊有的生。泡起来味道杂,不够纯!” “这茶,也不是我们不想改进,可是红岩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法子,炒茶全凭一双手的感觉,全是自个的经验。” “滋味杂、火候不匀……” 温莞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余光瞥到角落里一小堆茶末上。 炒出来的叶子颜色暗沉,形状破碎,的确有问题…… “大爷,您刚才也说了,炒茶火候靠经验。这经验……十个人有十个人的把握。” “这样出来的茶,每一锅的味道、卖相,完全不一样。” “供销社收茶,量大,他们肯定想要品质稳定的东西,所以不收,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李支书闷头听着,这简单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可懂归懂,法子呢?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就像这山里的老茶树,挪不动,也变不了。 “大爷,想要立起红岩自己的招牌,还是得把这茶做‘稳’了,让它每一锅出来,火候都正好,味道都纯正。” “自己做稳?咋做稳?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命!” “大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您想想,为啥外面的人还愿意来收这里的鲜叶子?肯定是因为咱们茶树好,叶子好!” 李支书点了点头,这话……倒是在理。 鲜叶子能卖出去,不就是靠这块红土地么? 温莞见他表情松动,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 “依我看,现在的问题,不在茶树上,不在鲜叶上,就在这制茶功夫上!” “祖传的手艺是根,不能丢,可也得看看外头的天不是?” “您瞧我们村,不也是因为敢试新路,才靠种那些山货赚到了钱。” 红星村的例子,这十里八村都传遍了…… 以前穷得叮当响,现在是真的富起来了。 李支书望向温莞的眼神带着几分凝重,“温技术员,您有什么好法子吗?” 第115章 :我要一次性休完 “红岩如果能请个专业懂茶的人来,帮着把炒茶工艺定个标准出来,是不是也能把这茶叶炒好?!” “请人?” 这想法 既陌生又带着点不切实际。 “请人家?那得花多少钱?人家肯来咱这穷山沟?来了能待几天?能顶用?” 一连串疑问出来,温莞知道他的顾虑,只能先安抚着。 “如果要请人,也一定要请一个真懂的专家来。” 一旦请了个半吊子,事情做不好,反而会让红岩村民丧失了信心。 “我认识供销社的主任,可以去他那里想想办法……只要红岩村有改革的决心,愿意跟着学,这事儿,我相信这事肯定能办成!” 外面的大雨逐渐变小,棚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李支书抬起眼,映着温莞坚定的脸。 这丫头片子,口气不小…… 但那份笃定,又不像是在说大话空话。 “大爷,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就是红岩村的负责人吧……” 温莞嘴角微微弯起,眼神明亮。 能对红岩公社如此了解,肯定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重量级人物。 李支书忽然被点破身份,喉咙里“唔”了一声。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那紧拧的眉头,松动了些。 这丫头,不仅口气大,眼力见也厉害…… * 京市,医院。 谢骁睁开眼睛,入目一片白色。 他尝试挣扎起身,却发现手背上扎着点滴。 周小柱局促地站在床边,一张圆脸皱成了苦瓜。 “副师,您可吓死我了!军医说再晚点,喉咙肿得堵了气门就……” 谢骁没看他,眼神盯着窗外树杈上。 那里落着一只鸟儿,许是察觉到什么,扑棱一下振翅飞远了。 病房里一阵沉默。 周小柱憋不住,偷偷抬眼瞅他,“那辣椒酱……里头是放了啥啊?咋这么大反应?” 谢骁喉结滚动了一下。 “陈皮。” “啊?就为这个?” 周小柱瞪大了眼,显然无法理解一点陈皮怎么能把人放倒成这样。 谢骁没再解释。 与此同时,病房门被推开。 孙老端着病历本走进来,往日温和的脸上此刻满是凝重。 “谢骁!你对陈皮过敏,这点常识还要我提醒你吗?!这次是运气好送得快,真要是晚了半刻……” 谢骁谢骁这才缓缓转过头,声音嘶哑:“孙老,麻烦你了,这次是我……疏忽了。” “疏忽?” 孙老把病历本往腋下一夹,语气加重了几分,“这可不是疏忽,是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谢骁没应声,只垂着眼,那模样明显不在状态。 孙老瞥了眼他毫无血色的脸,语气软了些:“别想别的,安心休息。这几天只能吃流食,记住了?” 谢骁点了点头。 孙老又叮嘱了周小柱几句注意事项,这才背着手走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周小柱这个话痨,还是没忍住,嘟囔着:“副师,您既然尝出里面有陈皮,怎么还……” 话没说完,迎上谢骁扫过来的眼神。 他心里一突,剩下的话立刻卡在喉咙里,乖乖闭了嘴。 谢骁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窗外那截空荡荡的树枝。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一碰到她的事情,他那些引以为傲的冷静,崩塌得干干净净。 谢骁闭眼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点波动已被压了下去。 “小柱。” “到!”周小柱一个激灵,站直了。 “回去后,帮我打个报告。” “啥报告?”周小柱奇怪,这时候不躺着养病,打什么报告? “我之前积攒的所有假期,我要一次性休完……” 周小柱彻底懵了。 “全、全部?您攒下的那些假期,零零总总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个把月,可不是三五天的事儿……这、这上面能批吗?” 他怀疑谢骁是不是被辣椒辣昏了头。 一个一心扑在队里的人,突然要休假? 他……现在肯定处于被辣后遗症。 谢骁看着窗外,目光穿过了树梢,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批不批是上面的事,你只管把报告递上去。” 周小柱张了张嘴,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更糊涂了。 “可这总得有个由头吧?这么长的假,上面肯定要问原因的!您这刚进医院,转头就要休长假,这……” “原因?你就写……我急需时间,要处理重要私事。” “私事?” 周小柱跟了谢骁这么久,就没见他有过什么比训练和任务更重要的“私事”。 除了…… 他联想到那瓶从赣区来的辣椒酱。 懂了! “是,副师,我这就回去打报告!” 他转身朝外走,手碰到门把手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副师,您这身体还没好利索,不管你要去哪里,这身体还是得先养好……” 谢骁的目光落在自己扎着针的手背上,“这点小病,不影响我出远门……” 出远门?! 懂懂懂!副师这怕是又要去赣县了。 * 温莞这边也没闲着,她和那位老人家一聊,才知道对方就是红岩村的李支书。 简直是意外之喜。 李支书虽然疑惑她的目的,但先前也听说温莞出面帮助红柳村。 心里的戒备松了几分,倒也相信了她,表示愿意配合。 温莞得了准话,回村就去找了林铁山,把情况细细一说。 林铁山也觉得这事可行。 “咱们帮他们请来厉害的人物,也算是帮助了红岩村。到时候,支书感念这份情,由他出面去查方家那档子事,名正言顺!” “有支书这面大旗,到时候走访左邻右舍,盘问细节,肯定能查出什么来!” 这两天,他看着老王头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再想到王强那傻小子被关着,他自己心里也堵得难受。 “莞丫头,你这步棋可行!” 但他很快又回到现实问题,眉头重新皱起:“只不过……这懂制茶的专家,你想好上哪里去找了吗?咱们这穷乡僻壤,怕是不好找?” “村长,我明天一早就去县里打听打听。先去供销社找杨主任问问,他认识的人多,门路广,兴许能指条道。” 温莞盘算着自己在县城的人脉,除了杨主任一家,确实也不认识什么更有头脸的人物了。 “不管怎么样,总得去试一试。不能干等着。” “成!你去县里想办法,村里这边,我先看着!” 事情就这么定下。 第116章 :出门没看黄历 第二天一早,温莞就准备去县里,刚走到村口,就看到林东野等在那里。 他不知道在哪里借了辆自行车,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温莞看过来,他踢了下脚下的土。 “今天没有去县里的车,你走着去得走到中午了,我正好也要去县里办点事,顺路捎你一段。” 温莞愣了一下。 她昨天和村长商量的时候,林东野并不在。 看来,他是从村长那里得了消息。 事关王强的,温莞也没跟他客气什么。 “那正好,谢谢你。有自行车能快不少。” 见她答应,林东野脸上松快了些,连忙拍了拍后座:“那你坐稳了,这段路颠得很。” “好。” 土路坑洼,自行车颠簸着前行,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县供销社,林东野把车支在门外:“我在外边等你。” 温莞点点头,独自走了进去。 柜台里,这时没什么客人。 几个售货员正凑在一起说笑,嗑着瓜子。 其中一个抬眼瞥见温莞,“诶,你是红星村的吧,今天不是送货的日子?你怎么来了?” 另一个售货员上下打量了温莞一眼,又瞟了眼门外等着的林东野。 “哟,又是你们两个小年轻,今天不是来送货,是来买东西还是……办事啊?” 那语调里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揣测,温莞只当没听见。 她朝着二楼办公区域上去,说明目的,“我是来找杨主任的。” 办公室前,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 “谁啊?进来。”是杨主任的声音。 温莞推门进去,杨主任见是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是小温同志啊?今天怎么得空来县里了?” 杨主任的爱人,正巧也在,一看是温莞也热情的打着招呼。 “是小温啊,快坐,喝口水不?”说着就起身要去倒水。 温莞忙摆手:“大嫂,别忙活了,我不渴。” 杨主任见她一副有事情的模样,直接开口:“小温啊,你这么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温莞也没绕弯子,把红岩村茶山的麻烦仔细说了出来。 “杨主任,是这样,我昨天走访了一下红岩村,发现他们村的茶叶一直进不了供销社……” 杨主任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红岩村茶叶的事,他并不是不知道。 他也很想收本地茶叶,支持县里的产业。 可那茶叶的质量……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小温啊,不是供销社不收,确实是红岩村的茶叶品质这方面……” 温莞明白杨主任的意思,也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来意。 “杨主任,您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要勉强您收茶,而是想替红岩村想想办法。” “红岩现在有茶山一百多亩,关系着三十几户茶农的生计。” “我亲眼瞧了瞧那鲜叶子,翠绿鲜嫩,香得很。可就是那么好的鲜叶子,就因为村里不会加工,只能被人低价收购走了。” “红岩村制茶技术不成熟,自己做不出好茶,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东西贱卖。” “我虽然不是红岩村的人,可我看着好东西,便宜了外人?我替老乡们难受……” “我就想着,如果能有个懂制茶的专家,帮助帮助这群老乡,红岩村说不定就能做出自己的茶叶。到那时候,村里人也就多了一条活路。” 杨主任被温莞的情绪感染了,他知道温莞心是好的,但这专家…… 他不过是一个供销社主任,也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啊。 “小温啊,咱们供销社主要负责的是收购和销售,这种具体的技术问题……我们还真插不上手。” 杨大嫂似乎想到什么,激动的插话道:“老杨,我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去年我去省里开会,听说农业局有一位专门研究茶叶的陈教授,他说不定就懂炒茶的技术?” 经她这么一提,杨主任也隐约有了印象。 “是有这么个人,陈教授!叫陈……陈什么来着?” “人选是没错,可人家毕竟是省城的大教授,请动他下来,怕是不容易。光靠我这张老脸去说,恐怕……” 温莞也明白,这毕竟跨越了层级。 杨主任在县里还能说得上话,但牵扯到省城,他那点身份就远远不够了。 温莞刚燃起的希望又沉了沉,但好歹……有了个方向。 事在人为,总得试一试才知道行不行。 “杨主任,杨大嫂,真的谢谢你们。能知道陈教授这个人,对我来说已经帮了大忙!剩下的……我自己再想办法。” 杨主任看着她的认真,终究还是被这姑娘的执着打动了。 他思索了会,松了口:“这样吧,我先托几个熟人问问,尽量帮你打听打听。你等我消息。” 温莞明白,这已经是杨主任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帮助了。 她立刻站起身,“谢谢您,杨主任!真的太感谢了!” 从供销社办公室出来,温莞的心依然悬着。 杨主任对她已经很好,她自己也得想想办法。 这省城的关系…… 难不成兜兜转转,自己还是要去找他? “温莞,谈完了咋样?杨主任怎么说?”林东野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问道。 温莞摇摇头,甩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杨主任推荐了个专家,但是在省城,杨主任说尽量帮我们打听。” 林东野一听省城,心就凉了半截。 “省城来的专家……会愿意来咱们这个小地方吗……” 他声音越说越小,生怕打击到温莞的信心。 温莞抿了抿唇,没接话。 正沉闷间,林东野忽然“啧”了一声,眼神定在不远处。 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江曼从巷子走出来,手里提着个旧药箱。 江曼也看到了他们,脚步停顿了下,眼风从两人身上扫过,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 林东野被她这表情一激,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故意大声对温莞说:“我说今天怎么干啥啥不顺,原来是出门没看黄历,遇上晦气的人!” 正巧,江曼正好要从他们旁边经过。 林东野推着自行车的动作猛了点,车把手冷不丁撞到了江曼的药箱上。 “哐当”一声。 第117章 :没有描述的这般……露骨 药箱砸在地上,里头的药瓶散落出来。 “长没长眼睛?”江曼蹲下身去捡,声音里压着火气。 林东野本来还有点过意不去,被她这态度一激,那点歉意顿时烟消云散。 “路就这么宽,谁让你偏往我这车头上凑?” “你……”江曼气结,捏着药瓶的手都抖了。 “林东野!” 温莞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对着那江曼道歉:“江医生,对不起,没事吧?没摔坏什么吧?” 江曼审视地看了看温莞,脸上的表情稍缓。 谢骁都离开这么久了,这温莞怎么还在红星村? 还和这个……莽撞讨厌的乡巴佬在一起? 虽然满腔的疑惑,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问出声来。 “没事。” 她淡淡回了一句,利落地收好药箱,转身就走了。 林东野瞪着那背影,恨不得瞪出两个洞来。 温莞拉开他,无奈地问:“走吧,你跟她……以前有过节?” 林东野推起自行车,脸色还是臭得很,“过节谈不上,就是看不惯她那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虽然经过上次急救的事情,她知道她是一个专业的医生。 但是每次想到她对谢骁那个甜腻样子…… 他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呃呃啊……”他抖落两下,像是憋不住了,偷瞄了一眼温莞的脸色,正色道。 “温莞,我也不瞒你。之前……之前谢团长受伤在医院那会儿,我看到这江曼,对着谢团长说话那声调,甜得齁死人。” “一口一个‘谢团长你忍一忍’、‘谢团长,水烫,我给你吹吹’……呕!” 他模仿的惟妙惟肖,还做了个恶心的表情。 “我当时在门口,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虽然我不喜欢谢骁那家伙,但我当时看到谢骁脸都绿了……男人都这样了,这女人还不依不饶的,我能看得惯她才怪!” 说完,他像是才想起温莞和谢骁的关系,有点紧张地看向她。 “你……你听了不介意吧?反正谢团长没搭理她!” 温莞摇了摇头,没想到林东野看不惯江曼,竟然是因为这个。 谢骁脸都绿了? 她想象那副画面,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酸涩。 她语气平静:“没什么好介意的。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从来跟江曼没关系。” 温莞仔细回想着上一世。 印象里的江曼,因为父亲江首长的关系,偶尔会来谢家做客。 但那时,江曼对谢骁的态度客气,像个懂分寸的邻家妹妹,也绝没有林东野描述的这般……露骨。 这一世,怎么会变了样? 温莞微微蹙眉。 是因为这一世谢骁没有和她结婚,所以江曼觉得有了可能,便用更直白的方式靠近? 所以,是因为谢骁,江曼才来的赣区…… 这个念头让温莞心里泛起一丝异样,但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她忽然记起,上一世隐约听说过,江曼有个表姐,嫁到这边。 而那位表姐夫就在省城某个重要部门任职,地位不低。 如果能通过江曼这条线,联系上她在省城的亲戚,或许就能更顺利地接触到那位陈专家? 虽然江曼刚才态度冷淡,但为了王强的事,为了红岩村那片茶山,这点面子,似乎也没那么要紧。 “林东野,我听说……江医生有亲戚在省城当官。我们去请她帮忙牵个线?或许对请专家的事有帮助。” 林东野一听要找江曼,脸立刻垮了下来。 “找她?看她那鼻孔朝天的样儿!能问出啥好话来?” “试试总没错。” “为了茶树,也为了王强。” 她顿了顿,怕林东野这家伙别扭的紧,劝慰道:“如果你实在不方便,我自己去问问也行。” 林东野看她神色坚定,知道拗不过,一咬牙:“算了,我跟你去!事要紧,我……我忍了那女人就是了!” 温莞看着他这英勇就义模具,有些无奈。 两人推着自行车,朝着县医院走去。 他们直接找到江曼的办公室,门开着。 江曼看到去而复返的两人,细长的眉毛立刻蹙了起来,“还有事?” 林东野一听这调调就想呛声,被温莞拉了下衣角。 温莞上前一步,态度诚恳,直接将红岩村茶树的情况,以及想请省里专家却苦无门路的困境。 “江医生,听说您家有亲戚在省城工作,能不能请您帮忙问问只要能联系上专家,我和红岩村全体村民都会感激不尽的。” 温莞的话说得很有分寸,只提公事,不提私交。 江曼慢悠悠读取温莞的话,好半晌,才淡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亲戚在省城,是谢骁告诉你的?” 温莞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江曼打量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别的什么意图。 “这种事情,你直接找谢骁不就得了?他最近升职了,办这点小事……可比我们这些人厉害多了。” 这话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分明带着嘲讽。 他……升职了? 温莞抿着唇,像是没听出那话里的腔调,表面依旧平静。 “江医生说笑了。谢骁他军务繁忙,这点小事不该去打扰他。况且,这是地方上的生产问题,理应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巧妙地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不卑不亢,“如果您实在不方便,我们也不强求。打扰了。” 江曼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快感可言。 这人跟谢骁一个模样,永远一副冷静自持、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难怪这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就在温莞转身的时候,江曼叫住她:“等等。” 温莞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江曼板着脸,像是极不情愿地施舍一点信息:“我表姐夫是在省城工作,不是在农业局。不过……” “他有个老同学,好像在省农科院什么研究所挂职。你们在医院门口等一会,我去打个电话帮你问问。管不管用,我可说不准。” 这突如其来的松口,温莞微微一怔,诚恳地道谢:“谢谢您,江医生。无论成不成,这份情我们都记下了。” 江曼没接话,只是把他们往门外一推。 两人站在门外,林东野还是不敢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怎么这么好说话,居然真肯帮忙?” 温莞轻轻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的树荫下等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东野焦躁地踱步,担心这江曼到底是真心帮忙,还是逗他们玩…… 第118章 :合八字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江曼的身影才再次出现。 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到温莞手里。 “问到了!省农科确实有一个研究茶叶方面的陈教授,电话、地址都在上面。” “我表姐夫那边只答应帮忙递个话,至于人家肯不肯来,你们自己联系,别再通过我。” 说完,她没等温莞再次道谢,转身就走。 温莞看着那抹白色身影,心里对江曼的印象复杂了几分。 或许……一切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林东野凑过来看,脸上终于露出点喜色:“陈明远、省农科所教授……还真问到了!这医生虽然说话不中听,但办事还挺利索。” 温莞看着上面的信息,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松动了一些。 “走,去邮电局,我们去给这位陈教授打电话。” 线路吱吱啦啦的想着,转接了好几次,才终于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喂,哪位?” “陈教授您好,冒昧打扰……” 温莞尽量保持镇定,将红岩村茶树的情况言简单地说了一遍。 重点强调了茶叶因为炒制工艺老套,品质始终上不去,村民迫切希望能得到专家的指导。 陈教授听完后,沉吟了一下,语气温和但带着明显的为难。 “温同志啊,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了解了。茶树管理和炒制提升品质,确实是我研究的一个方向。但是……” “你们那边,确实远了点。我手头项目也多……实在有些抽不开身。” 温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仅仅一个陌生电话,确实难以请动一位省城的专家。 最终,电话在陈教授“我会考虑,有机会一定去”的客气话中挂断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温莞有些失望。 “怎么样?他不肯来?”林东野急切地问。 温莞摇摇头,把陈教授的话简单说了。 林东野也泄了气,这一而再再而三,不是他们没有努力,而是现实的困难总是摆在眼前。 温莞展开纸条,看着上面的地址,仿佛捏住了最后的希望。 “电话里请不动,我就亲自去省城请他。” …… 等温莞和林东野回到红星村,村里人都已经吃过了晚饭,不少人聚在村口聊天, 可他俩刚往跟前走了几步,原本凑在一起说话的几个妇人就像被掐断了话头似的,瞬间闭了嘴。 温莞立马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让村口情报队如此表情,一定是又发生什么大事情。 果然,她还没回到知青点,就有相熟的婶子悄悄拉住她,“温技术员,你可算回来了!” “哎呦,你是不知道,今天上午,王强他娘请了隔壁村的瞎眼婆子过来,大张旗鼓地合了王强和方芳的八字,听说合得那叫一个好!已经忙着要择吉日过定了!” 这么着急,李婶子这是昏了头了。 温莞立刻想起赵大丫,表面上装得没事人一样,心里指不定多难过。 “谢谢婶子告诉我,我先去看看大丫姐。” 温莞匆匆道谢,也顾不上回住处放东西,转身就朝赵家走去。 赵大丫家里静悄悄的,大门也没关上。 她一眼看见二丫、三丫、四丫,三个小丫头像一排蔫头耷脑的小麻雀,并列蹲在门口的台阶上。 “温姐姐,你来了。” 四丫最先瞧见她,如同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就扑了过来。 “呜呜……你快去看看我大姐吧!她从外面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也不喝,怎么叫都不应声……我们好怕……” 二丫和三丫也围了过来,小脸上满是无助。 温莞心里一紧,摸了摸四丫的头:“别怕,我去看看。” 她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大丫姐?是我,温莞。开开门好吗?”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温莞又加重力道敲了敲:“大丫姐!有什么事,你开门跟我说,别吓唬妹妹们!”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脚步声。 门栓被拉开,露出赵大丫憔悴的脸。 她眼睛肿得像核桃,看到温莞,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转身又走回屋里。 温莞跟进屋,朝外甩了甩手,示意几个丫头别进来。 等关上门,温莞没立刻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搪瓷缸,舀了半杯水,递到赵大丫面前。 赵大丫不接,也不抬头。 温莞把缸子放在她手边,在她身旁坐下,“合八字的事,我听说了。” 赵大丫的肩膀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骂就骂,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赵大丫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硬撑着不让它掉下来。 “哭?我哭什么?我凭什么哭?他王强爱娶谁娶谁!跟我赵大丫有什么关系!我……我才不在乎!” “对,你不在乎。”温莞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你赵大丫能干,离了他王强,日子照样过得红火。所以,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让外面那些看你笑话的人得意?还是让李婶子觉得你离了他儿子就活不了?” 赵大丫被这一连串的话问住了,她以为温莞是来安慰她的。 没承想,半句软话没等来,先是挨了一顿毫不客气的质问。 温莞心里清楚,这时候说再多暖心话也没用。 依大丫的性子,唯有把现实摊开在她面前,才能真正敲醒她。 “大丫姐,咱们认识这么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王强现在被关着,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外面还有人信他,还在为他想办法。你要是先垮了,他知道了,得多绝望?” 眼泪终于从赵大丫眼眶里滚落下来,她用手背擦掉,带着哭腔:“可我、我能怎么办?他娘都那样了……八字都合了……” “合了八字算什么?还没过定,没领证,就有变数!” “我正准备去省城请专家,只要专家来了,解决了红岩村炒茶的问题,他们支书就能出面主持公道,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你信我,只要王强没做过,我一定替他争个公道!” 赵大丫反手抓住温莞的手,泪眼婆娑:“真的?真能查清楚?” “能!但在这之前,你得稳住。你得吃饭,得干活,得让别人看看,你赵大丫没被这点破事打倒。”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条缝…… 第119章 :等不起,去省城 四丫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手里捧着半个窝窝头。 “大姐,二姐刚蒸好的,你吃一口吧……” 看着妹妹担忧的小脸,赵大丫鼻子一酸,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水。 “四丫,拿过来,我吃!我才不让他们看笑话!” 虽然眼睛还红肿着,但那股熟悉的劲头又回来了。 温莞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着窝窝头,稍稍松了口气。 安慰好赵大丫,天已经黑了下来。 她离开赵家,想起有些日子没去看父亲和弟弟了,正好顺路,便走到赵二家。 赵二的左右邻居,一边是谢骁之前住的屋子,现在还空置着。 另一边住的一对老夫妻,平日耳背,睡得也早。 见没人,温莞才敲了敲门。 里屋传来小小的脚步声,探出少年警惕的脑袋,是温煦。 一见是温莞,他眼睛瞬间亮了,连忙把门拉开,“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温莞迅速进屋,温煦又小心地把门掩上。 院子比之前整齐许多,主屋也已经熄灯了。 温莞朝窗户看了看,炕上的赵二盖着薄被,睡着了,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爸呢?” “爸去后面自留地摘点菜,一会儿就回。” 温煦拉着温莞走到屋角,离主屋远些,“姐,你放心,我们这儿挺好的。” “赵二……他没为难你们吧?”温莞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温煦摇摇头,“没有。赵二叔人其实不坏。虽然瘫了,但对我很和善,也没有瞧不起我们。许是以前被欺压得太狠,现在爸细心照顾他,他也挺听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姐,我们现在比在牛棚那会儿,强多了。”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 温明华挎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看到温莞,有些惊喜,随即又紧张地看主屋,见里面一片漆黑,才松了口气。 “莞莞来了。”他放下篮子,压低声音。 “爸,您和阿煦都还好吗?缺什么吗?” “不缺,不缺。” 温明华连连摆手,眼神却不敢长时间看女儿,总是下意识地瞟向门口。 “现在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村里还给定量,赵家又有片菜地。能吃饱穿暖,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很好,真的很好。” 他说着,仔细看了看温莞的脸色,女儿眉宇间的轻愁逃不过他眼睛。 “莞莞,你……近来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温莞不想让父亲再多担忧,只含糊道:“就是这两天要去趟省城,想请一位省城的教授来隔壁村,指导教学。我只是有点担心请不动人……” 温明华闻言,蹙起眉头。 他仔细问了问隔壁村的具体情况,以及如今遇到的问题。 当听到红岩村那一片罕见的红壤土时,温明华目光里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红壤土……?这可是很特别的土质。” 他稍作停顿,思路已然清晰。 “莞莞,你请人时,别只盯着求人教炒茶。那些搞研究的教授,他们最看重的是稀罕的样本,是独特的课题!” “你就直接告诉他,红岩村有片的上好红壤茶田,品质底子极好,只是被现在炒制的手艺埋没了它。” “问问教授,有没有兴趣来看看这特殊的土壤,能产出什么品质的茶?能不能研究出一套全新的课题?这样说,才能吊起他们的兴趣。” 温明华眼里透着过来人的了然,细心的教导着温莞。 “莞莞,你得先把人吸引过来,等他到了地方,亲眼看到那茶山,感受到乡亲们的期盼。到时候,不用你多求,他自个儿心就会软。” “传授技艺,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温莞听着父亲的话,豁然开朗。 她一直想着如何去“求”人,却忘了如何“引”人。 “爸,我明白了。” 温明华见女儿一点就透,欣慰地点点头,又谨慎地补了一句。 “你最好带上鲜叶子、以及红土过去。等见了教授,不卑不亢,把实际情况说清楚就好,这些做学问的人,更看重你的诚心。” “我知道了,爸爸。” 原本的忐忑消散了大半,温莞心里有了清晰的方向。 她又仔细看了看弟弟和父亲的气色,确实比从前在牛棚时好了些,脸上也有了点肉,心下稍安。 “爸,阿煦,我先走了。林东野是我信得过的朋友。他会时不时过来看看,你们缺什么,或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他。” 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硬糖,迅速塞进温煦手里,“偷偷吃,别让人看见。” 温煦攥紧了糖,重重点头。 温莞不敢再多留,嘱咐完,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里。 翌日。 温莞来到村委,林铁山正在里面忙碌着。 温莞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跟村长说清楚来意。 “村长,我想去省城。” 林铁山昨夜已经听到林东野的消息,知道温莞要去省城是为了找那个农科院的教授。 只是……温莞毕竟是一个姑娘家。 “温丫头,你知道省城多远吗?坐长途车都得颠簸一整天。你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哪能说去就去?” 温莞抬起头,目光坚定。 “村长,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夏茶眼看就要成熟,红岩村等不起。还有王强那边……更等不起。” 她念及父亲的话,思路清晰地向村长分析起来。 “我昨天仔细想了想,陈教授不愿意来,是因为我没有把话说清楚。” “我这次去,准备带上红岩土样和茶叶样本。不说是专程求他传授手艺,就说是请他来看看这片难得的红壤茶田。” “这土地稀有,才是能打动他的地方。只要人能请来,咱们再拿出十足的诚意相待,教授自然会愿意指点我们一二。”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林铁山听完都折服了。 “唉!你这丫头,总是这样有主见。” 他没等温莞回答,便站起身,像是下了决心:“成!” “既然你都想透了,我这老家伙也不能再拦着。介绍信我给你开,路上千万小心。” 他拿出信纸和公章,一边写一边还不放心地念叨:“让东野送你去县里汽车站,他不看着你上车,他不会放心的……” 温莞知道村长对自己的关心,郑重地点点头:“好,村长,都听您的,我一定把事办好。” 第120章 :眼里有光,心里有股劲儿 第二天一大早,林东野就骑着那辆二八大杠等在知青点外头了。 温莞拎着个布包出来,两人也没多话,趁着时间还早,赶紧往县里赶。 到了县汽车站,林东野抢着去窗口买了最早一班去省城的车票。 直到把买好的车票塞到温莞手里时,他眉头还紧紧皱着。 “路上当心点,车上人多手杂,包抱紧了。” 他不放心地叮嘱,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硬要往温莞手里塞。 “这个你拿着,钱虽然不多,留着以防万一。” 温莞知道他是好意,但真的不需要…… 她推了回去:“谢谢你,真不用。我带了钱和票,够用的。” 她昨晚从空间里取了些钱和全国粮票出来,贴身藏好了。 出门在外,她不可能不准备,只是这些没法跟林东野解释。 林东野不信,觉得她是在硬撑:“你跟我还客气啥?拿着!万一……” “真带了。” 温莞指着自己的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林东野见她不像作假,这才把钱收回去。 “那……那成吧。反正你一定要小心点,住宿就挨着派出所附近的旅馆住,一切以安全为主。” 这时,车站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去省城的,开始检票了。” 温莞拎起包,最后对林东野摆了摆手:“回去吧,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班车里面挤满了人,混合着各种味道。 温莞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布包抱在怀里。 包里除了必需品,就是包装好的特供香菇。 这是红星合作社自己种的,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土产。 她想着,到时候见了陈教授,送上这个做见面礼,既不显得过分贵重惹眼,也表达了心意,总比空着手强。 车子启动,温莞渐行渐远,看着林东野的身影越来越小。 直到天色黑了,班车才开进了省城汽车站。 省城的夜晚比红星村热闹多了,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温莞拎着包下车,只觉得浑身都快被颠散架了。 她牢记着村长和林东野的嘱咐,没理会车站门口那些拉客的,一边问路,一边朝着大道走。 走了约莫十来分钟,走到附近派出所。 她在这条巷子,相中了一家门脸不大但看起来干净的招待所。 温莞走进去,拿出村里开的介绍信和钱票。 “住几天?”妇女瞥了眼介绍信,公事公办地问。 “先住两天。”温莞心里算了下,如果明天能顺利说动陈教授,后天就能回去了。 办好手续,她拿到一把钥匙,房间在二楼。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木板床,但床单看起来是干净的。 温莞放下包,仔细插好门栓,才拿出那张写着的纸条。 纸条上除了单位信息,还有陈教授的家庭住址,写着一个职工大院的名字和楼号。 农科院,她一个外来人肯定进不去,只能试着去家门口碰碰运气。 第二天一早,温莞就照着问好的路线,一路找到了那个职工大院。 大院门口有传达室,老头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她的介绍信,倒是没多为难,指了其中一栋三层红砖楼。 温莞顺着指引找到陈教授家门。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这样贸然前来,也不知道陈教授在不在家。 她稳了稳心神,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者,气质儒雅。 温莞心跳快了一拍,试探着问:“请问,是省农科院的陈明远教授吗?” 老者推了推眼镜,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姑娘:“我是陈明远,你是哪位?” 温莞赶紧微微鞠躬,礼貌地开口:“陈教授您好,冒昧打扰。我是赣县红星村的温莞,前两天给您打过电话,请教茶树的事情。” 陈教授愣了一下,没想到电话里的姑娘,今天竟然直接找到了家门口。 他眉头微微蹙起:“是你啊……电话里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手头项目也多,实在抽不开身……” 眼看对方有关门谢客的意思,温莞心一急,连忙从包里拿出包好的红土。 “陈教授,您先别急着拒绝!”她语气急切,将油纸包打开,将红土往前递了递。 “您看看这个!这是我们赣县茶山特有的红土!” “颜色、质地都和其他土质完全不同!村里老茶农都说,几十年了,就没在别处见过这样的土!种出的茶叶质量也高,就是……就是炒制的手艺太老,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原料!” 温莞一口气说完,脸颊因为激动有些泛红,眼睛却亮晶晶地。 陈教授原本有些不耐烦,在看到她手中那捧红土时,眼神渐渐变成了探究。 他是搞农业研究的,对土壤有着天生的敏感。 他凑近了些,用手指捻起一点土搓了搓。 “……这土,颜色是有点意思。含硒量测过吗?” “硒?” 温莞对这个词感到陌生,但心里猜到这大概是某种稀有元素。 她老实回答:“村里没条件测这些。但老茶农们都说这土是‘宝土’,种啥啥好,或许……或许就是您说的这个‘硒’在起作用?” 陈教授听着她的话,目光再次落回那捧红土上,显然是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 他之前不愿意去,是觉得指导炒茶虽有意义,但并非他研究的紧要方向。 可如果涉及独特土壤与茶叶品质关联性的课题,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陈教授抬起眼,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姑娘。 风尘仆仆,眼神却清亮执着。 从那么远的山村跑到省城,找到他家门口,还能条理清晰说这么多…… 陈教授语气不自觉地缓和了些:“小姑娘,你是一个人从村里过来的?” “是。我知道突然上门很冒昧,但夏茶不等人。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希望没太打扰您。” 他活到这岁数,见过不少人,这姑娘眼里有光,心里有股劲儿。 他终于是松了口,侧身让开了门,“小姑娘,先进来吧!” “仔细跟我说说,你们那茶山,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第121章 :带教授返县 温莞跟着陈教授走进屋里。 客厅不大,堆满了书籍。 陈教授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找了个白瓷小碟子,将温莞带来的那点红土倒进去,对着灯光仔细端详。 “颜色是正,红里透亮,颗粒也均匀……”他自言自语,像是完全沉浸了进去。 温莞安静地坐着,没敢打扰。 他能看出来,陈教授是个真正搞研究的人。 好一会儿,陈教授才像是从土里回过神,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他转向温莞,眼神温和了许多:“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教授,我叫温莞。”。 “温莞……” 陈教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点了点头,“你说这土种出的茶叶好,具体怎么个好法?你详细说说。” 温莞精神一振,把她从红岩村支书那里听来的一一道来:“同样的茶树苗,在这红土种出来的,叶片更翠绿,香气特别足。” “就是……就是炒制的时候技术不成熟,白白浪费了好叶子。” 她说着,又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炒制失败的茶叶样本,虽然品相不佳,但依稀还能闻到一丝独特的茶香。 “教授您闻闻,这生涩气里,是不是还藏着点不一样的香气?” 陈教授接过布袋,吸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嗯……是有股子潜力,可惜了,工艺没跟上。” 他又询问了茶山的地形、日照、水源。 温莞尽自己所能,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有些说不清的,就老实说需要实地去看。 陈教授听得认真,不时点点头,或者在本子上记两笔。 问得差不多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小温同志啊,你这趟,没白跑。这片红土,确实值得深入研究一下。这样吧,我安排一下手头的工作,这两天就去你们那一趟。” 温莞喜从心来! 站起来,对着陈教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陈教授!” 陈教授摆摆手,被她的开心感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没事,对我来说,这红土,就是个好课题。” 温莞这时候才像想起什么,连忙打开自己的包,将香菇的双手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 “教授,这是我们合作社自己种的一点香菇,品质还行,您……您尝尝鲜,别嫌弃。” 陈教授看了看那品相极佳的香菇,哈哈一笑,没推辞:“好,好,自产的香菇好,绿色健康!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收下香菇,态度更亲和了些:“你住哪儿?明天……最晚后天,我联系你,咱们确定一下出发时间。” 温莞把自己住的旅店名字和房间号告诉了陈教授。 从陈教授家出来,温莞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成了!真的成了! 她轻快的往旅店走,心里盘算着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村里。 路过街口的邮电局,温莞走进去,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同志,麻烦发一封电报。” 她要了电报纸,写下内容:“教授已请到,这两日将返,告之红岩村接待。” 她仔细核对了地址,交了钱,心里才算彻底踏实。 第二日上午,就有人敲响了温莞的房间门。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手里拎着个公文包,一副斯文的模样。 “请问是温莞同志吗?我是陈明远教授的助手,我姓张,陈教授让我过来跟您对接一下行程。” 温莞连忙将人让进屋里。 “温同志,陈教授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单位有车直接送我们去赣县。” “路上大概需要一天时间,顺利的话,明天傍晚能到县里。到了之后,教授可能需要在县里住一晚,后天一早再去村里,您看可以吗?” 温莞积极的回应:“可以,当然可以!一切听陈教授和您的安排。” “那好,明天早上八点,我在旅店门口等您。”小张助手说完正事便不再多留,礼貌地告辞。 送走助手,温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忍不住握了握拳。 归期已定,希望就在眼前。 第二日一早,还不到八点,温莞就等在了旅店门口。 晨光中,一辆车开了过来,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露出陈教授带着笑意的脸。 “小温同志,等急了吧?快上车!” 温莞连忙坐上了车,开车的正是昨天那个小张助手。 “陈教授,张同志,麻烦你们了。”温莞坐稳后,连忙说道。 “哎,不麻烦不麻烦。” 陈教授心情似乎很好,还递给她一个还冒着热气的油纸包。 “还没吃早饭吧?尝尝,省城老字号的大肉包,路上垫垫肚子。” 温莞推辞不过,接过来,纸包烫乎乎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车子很快发动,驶出了省城。 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楼房逐渐变成农田,又变成起伏的山地。 越接近赣县,路越不好走。 陈教授却似乎毫无倦意,指着窗外的植被和小张助手有一句没一句的讨论着。 直到日头西斜,车子终于开进了赣县县城。 “总算到了!”小张助手松了口气,将车停在了县招待所门口。 几人下了车,活动了一下坐得发僵的腿脚。 陈教授看了看天色,对温莞说:“小温同志,今天就在县里歇一晚吧,明天我们再一起去村里。” 温莞却摇摇头,“教授,我不累。我想今晚就赶回村里去,得提前把您要来的消息告诉大家,也好安排一下明天的接待,不能怠慢了您。” 她想着村里的情况,必须提前回去和村长通个气。 陈教授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强求,只嘱咐道:“那你自己路上一定要小心,天快黑了,走夜路不安全。” “嗯,我知道的,这条路我常走,熟得很。” 告别了陈教授,温莞沿着熟悉的土路快步往红星村方向走去。 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色的霞光。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光线也越来越暗。 正走着,一个黑影忽然走近,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 第122章 :少年笨拙的善意 温莞停住脚步,警惕地望过去。 那黑影推着个自行车走了出来,车头挂着一盏煤油灯,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林东野?你怎么在这儿?” 林东野把自行车支好,像是松了口气:“我爹收到电报,算着时间你差不多该到了县里,他不放心,让我来路上迎迎你。” 他上下打量她,见她完好无损,才继续道:“天都黑透了,你一个人就敢这么往回走?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温莞解释道:“我想着赶紧回来安排明天的事。陈教授他们明天一早就要来。” “教授到了?”林东野眼睛一亮,急切地问。 “到了,在县里招待所住下了,明早就过来。” “太好了!”林东野拍了拍车座,脸上露出笑容。 “走,上车!我载你回去,这比走路快多了。” 温莞看着他一脸“赶紧的别磨蹭”的表情,没再推辞,侧身坐了上去。 “坐稳了!”林东野叮嘱一声,蹬起自行车。 一路黑暗,唯独车头那盏煤油灯晃出微弱的光晕。 骑出一段,温莞忽然想起什么,叫停了林东野。 “林东野,先不忙回村。拐去一趟红岩村吧,我得先去跟李支书汇报一下,陈教授明天就到,得让他们那边提前有个准备。” 林东野车速慢了下来,头也没回地道:“放心吧!我爹收到电报,当天就跑去红岩村跟李支书通过气了!那边已经知道教授请来了,就是具体哪一天到还不清楚……” 温莞:“接待的事不能出一点岔子,还是跑一趟稳妥。” 在大事上,林东野一向听温莞的,干脆地应了一声:“成,你想得周到,那就去一趟!” 说着,车把一拐,走上了通往红岩村的岔路。 到了红岩村,不少人家已经熄了灯。 两人找到李支书家,敲了好一会儿门,李支书才披着衣服出来。 见是温莞回来,很是惊讶。 “李支书,明天陈教授就要过来了,您这边要提前准备起来。” 听到这话,李支书顿时睡意全无,激动道:“这么快?!太好了!太好了!” 李支书搓着手,迫不及待,“我这就去喊人过来,连夜把事安排下去!” 他说着就急匆匆要出门,被温莞劝住,两人商定了明天考察的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商量好一切,温莞和林东野婉拒了李支书留宿的提议,推着自行车准备返回红星村。 刚走出不远,拐过一个墙角,差点撞上一个低着头的女人。 “哎呀——”那女人低呼一声,抬起头来,眼神掠过一丝复杂。 “是……红星村的林东野吗?”她声音带着点不确定。 温莞借着微弱的光打量对方,是个面生的姑娘,看着年纪和自己差不多。 林东野眯着眼仔细瞅了瞅,才恍然大悟。 “陈玉兰?你怎么……在这儿?”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感激找补:“瞧我,忘了这是红岩村地界了。” 陈玉兰勉强笑了一下,“我是红岩村的人,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反倒是你,怎么这么晚在我们村?” 林东野清了清嗓子,没有直接回答。 反倒是侧耳过去,向温莞小声介绍了一下陈玉兰。 “温莞,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李婶子头一个介绍给王强的那个姑娘,咳咳……就是被我搅黄的那个,她也是红岩村的。” 温莞这才了然,原来是她。 看来,李婶子这么多年口味没变,都喜欢红岩村的姑娘。 陈玉兰沉默了几秒钟,眼神在林东野和温莞之间游移,像是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抿了抿唇。 “林东野,你们……你们是在为王强的事奔波,对不对?” 她不等回答,急急把两人拉到角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我、我可能知道一点,方家的事情……” …… 两人推着自行车,沉默地走在回村的路上。 夜风刮过,带着一股凉意。 “他娘的!” 林东野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声音压抑着怒火。 “方家人怎么能这么干!这是要把王强坑死啊!” “温莞,陈玉兰说的要是真的……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去找方家对质?还是告诉李支书?” 温莞蹙眉沉思着,闻言摇了摇头。 其实,她心里还有个疑问没解开。 “林东野,我还是有点想不通。陈玉兰……她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们这些?按理说,当年你搅黄了她的亲事,她不该记恨你吗?” 林东野愣了一下,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全盘说出来:“唉,这事……说来话长。其实,当年那事,根本谈不上记恨。”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娓娓道来:“那年,李婶子给王强张罗了陈玉兰这门亲。陈玉兰人漂亮,手脚也勤快,王家人起初都觉得挺好,差点就要定下了。” “但后来,我偶然发现,陈玉兰其实心里早就有人了,是他们同村的一个小伙子,两人情投意合。只是那家穷得叮当响,她爹娘死活不同意,硬是看上了王强家给的彩礼,逼着陈玉兰点头。” “我觉得这强扭的瓜不甜啊,就算成了,以后也是怨偶。我就私底下把这事跟老王头和王强说了。他们爷俩一听,也觉得不能拆散人家,更不能娶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姑娘回来。” “可那时候,又不好直接把实情捅给李婶子,她那脾气一点就着,闹得全村皆知,到时候两家人也得结仇。” “为了让两边都能体面地退亲,我就……我就主动当了回‘恶人’。” “我给王强出了个主意,在一次有陈玉兰父母和媒人在场的饭局上,我让王强假装突然发了‘羊角风’,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我呢,就在旁边装得惊慌失措,顺便言明了王强有这‘隐疾’。” “这招虽然损了点,但真管用。陈玉兰家很快就以‘八字不合’为由,顺顺当当地把亲退了。后来没多久,就听说陈玉兰还是嫁给了那个同村的小伙子,虽然日子清贫点,但两人感情很好。” 他说完,又回头望红岩村望了望,“或许,陈玉兰她……今天肯告诉我们这些事,大概也是念着这点旧情,不忍心看王强被方家往死里坑吧。” 温莞听完,久久无言。 在那看似胡闹退亲的背后,竟然藏着少年笨拙的善意。 林东野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不过也正因为这事,王强那小子赖上我了,总是让我做他的‘狗头军师’了……” 第123章 :“大专家”嘴里得到认可 旭日东升,一辆省城牌照车,停在了红岩村村口。 温莞一行人早已候在那儿,李支书站在最前头,见车停稳,立刻一个箭步迎上去。 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李支书赶紧伸出手,脸上的皱纹堆成了花。 “陈教授,您好,我是红岩村支书,我姓李。可算把您给盼来了,这一路颠簸,辛苦您了!” “不辛苦,你好,李支书。”陈教授客气的回应着。 温莞也赶紧上前,恭敬地打招呼:“陈教授,累不累?要不要先去村部喝口水歇歇脚?” “不歇了,还是先去山上看看!我这心里惦记着那片红土地呢!” “哎,好!教授,您往这边请!”李支书见状,连忙到前面引路,脚步轻快得像是年轻了十岁。 一行人沿着山路向上走。 陈教授步子迈得很快,丝毫不见疲态,时不时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开,仔细察看质地。 越往高处走,土壤的颜色越棕红。 “红,这土真红!”陈教授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到了半山腰的茶田,陈教授迫不及待地扑进了田埂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啊,真好啊!这叶子颜色也好,枝干生的也强壮……” “这土质,典型的优质红壤,富硒指标肯定低不了,难怪能长出这么精神的茶树!” 李支书和几个老茶农一听这话,眼底藏不住的骄傲。 多少年了,他们守着这土地,知道它好,但这也是第一次从“大专家”嘴里得到认可。 “陈教授,您是说……我们这茶,真行?”李支书难掩期待。 “行,非常行。这地条件很好,具备做出高品质茶叶的天然优势!” 这话刚让李支书兴奋不已,陈教授却话锋一转,又让他立刻沉了神色。 “但是……” “有好料子,不等于能做出好茶。如果加工技艺不成熟,也是在糟蹋东西!” 所有人凝重起来,望着陈教授,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陈教授放缓了语气:“依我看,村里目前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出在茶叶炒制上。我听说,现在你们炒茶,依旧是靠老师傅的经验摸索着来?” 李支书连忙点头:“是,是这么个老法子。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炒茶方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十个师傅能炒出十种味。” “这就是症结所在!好原料,更要配上标准化的好工艺!” “我不是说老手艺不好,而是老手艺得结合新科学,变成一套标准的方法。” 他一番话,说得李支书连连点头。 不愧是省城来的大专家啊,说话一套一套的…… “那,陈教授,您看我们这……还有救吗?” “有救!当然有救!” 陈教授声音洪亮,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 “底子这么好,只要肯下功夫改进,前途光明!接下来几天,我就扎在你们村里,咱们一起把这片茶好好摸个底,一样样来!” 他看向温莞和李支书:“还得挑几个灵光的年轻人,我亲自带带,把关键技术传下来。光我老头子一个人会不行,得让你们自己人能接上手!” 这话如同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支书激动都结巴了:“哎!好,好,好……全听教授您的!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 陈教授不再多言,挽起袖子,对小张助手一招手:“拿工具来,我们先取几个点的土样和叶样回去测基础数据……” 温莞慢慢退出人群,和林东野站在稍外围的地方看着。 林东野低声对温莞说:“这教授,有点东西啊,不像那些光会摆架子的。” 温莞点点头,心里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陈教授不仅专业,更懂得如何与农民打交道,尊重他们的经验,这样才能真正把技术留下来。 取了土样叶样,陈教授又说要到炒茶棚里瞧瞧。 棚子简陋,几口大铁锅支在柴火灶上。 几位老茶农赤着臂膀,凭老法子抓一把鲜叶下锅,全凭手感翻炒。 茶香里夹着焦糊味,混成一股说不出的气息。 陈教授站在门口,脸色越来越沉。 他倒不是嫌棚子破,而是心疼那些叶子。 李支书心里发虚,小声问:“陈教授,您看……” 陈教授没立刻答话。 他走到锅边,也不怕烫,伸手就从锅里捏起几片叶子,摊在掌心细细捻看。 “火猛了,香气闷在里头出不来,还带了焦糊味,可惜了这些好叶子。” 老茶农停了铲子,脸上挂不住,嘟囔:“自打我爷爷起,就这么炒……”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老汉,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他是村里公认的炒茶好手,脾气也最倔。 “教授同志,俺们这粗手粗脚的办法,是比不上你们城里的精细,但我们祖祖辈辈都这么炒……” “你要是嫌俺们弄得不好?你弄个好的给俺们瞧瞧呗!” 这别扭话说的,棚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了。 李支书急得直瞪眼,又不好发作,心里暗叫:完了,要是把教授气走,啥都黄了! 他刚想上去打圆场,却见陈教授不怒反笑。 “好!这位老同志说得在理。实践出真知,同一批鲜叶,你炒一锅,我炒一锅。是好是坏,让茶叶自己说话!” 他转头对李支书说:“再支口锅,找两个听使唤的后生给我打下手!” 棚里顿时热闹起来。 倔老头憋着一股气,哗啦倒进一锅鲜叶,大手在滚烫的铁锅里翻飞,全凭手感。 另一边,陈教授挽起袖子,站到灶前。 两个年轻后生紧张地掌火。 “不要紧张,火候要随叶走,不是一成不变。” 他盯着锅底,示意后生,“看现在,叶子刚下锅,水汽大,火要旺。” 翠绿的鲜叶倒入锅中,瞬间爆出轻响。 陈教授挽起袖子,抄起铲子,亲自示范:“翻!手腕要活,力道要匀。” 叶片随着他的手势,在锅里翻动,茶香渐起。 “看叶色变化!”他一边操作一边讲解,“叶色转暗,这时火候就要调整了。” 两个后生紧张地盯着火,严格按陈教授的口令调整。 时间一到,陈教授果断下令:“出锅,摊凉!” 第124章 :方芳……有了!怀上了! 刚炒好的茶叶倒在竹篾上,颜色鲜活翠绿。 与此同时,倔老头的茶也炒好了。 两堆茶叶摆在一起,卖相显而易见。 倔老头的茶,颜色深沉,细碎末子多。 而陈教授炒出来的茶,不仅颜色翠绿、叶子更是紧结匀整。 李支书立刻拿来两个大碗,分别放入两种茶叶,沸水冲下。 倔老头的茶汤,浑浊,入口苦涩味重。 陈教授那边的茶汤,清澈透亮,回甘清甜。 温莞把陈教授炒的茶一一端给众人,也顺便递了一碗给嘴硬的倔老头。 倔老头一喝这茶,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我们的自己种的茶叶?!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香的茶!” 倔老头说这话,心也有点虚,他又闻了闻茶,怯怯地抿了一口。 真香啊! 他喝了大半辈子茶叶,也没喝过这么香的! 他知道是自己输了,输的彻头彻尾。 他咬咬牙,大步走过去,把自己那锅茶叶倒进了角落的筐里。 “教授通知,我服你了,是我输了。” 陈教授脸上没有得意,只是抬手拍了拍倔老头的肩膀。 “老哥,输赢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们村有这么好的红宝地!” “我是个过客,指点两句就走了,可你是实打实守着这片茶山的人。日后这茶按照新法子越炒越香,好日子都在后头等着你们呢!” 这话不仅给了倔老头台阶下,更是让其他红岩村民更有了信心。 接下来的几日,陈教授和小张助手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手把手教村民怎么控火候、怎么揉捻、怎么提香…… 更是带着仪器踏遍了红岩村的茶山,勘测不同区域的红壤成分、采集了无数份土壤和茶叶样本。 最终,陈教授根据土地特性,为红岩村量身定制了一套从采摘到炒制的科学方法。 他将这些宝贵资料郑重地交到李支书和几位老师傅手中,又反复叮嘱了许多细节。 “谢谢你,陈教授,真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陈教授,您真是个大好人,您带人炒出来的茶,是我这辈子喝过最香的茶!” “有了您的法子,俺们的茶终于能走出大山了!” …… 村民围着陈教授,眼里都是感激。 很快,到了陈教授要走的这天。 天还没大亮,红岩村跟过年似的。 村民就自发聚到了村口,挤挤挨挨站成了两排。 李支书打头,后面跟着倔老头和其他村民。 他们手里提着各种干货、攒的鸡蛋、新蒸的馍……都是想送给陈教授的。 陈教授刚出现,人群就呼啦围了上去。 这个塞鸡蛋,那个递馍馍,七嘴八舌说着感谢的话,吵得喇叭声都听不见了。 “够了,够了……大家太客气了!”陈教授被围在中间,头发都挤乱了,脸上却笑呵呵的。 这一趟,他拿到了珍贵的红土数据,也帮助了这群淳朴的村民。 这一趟,值了。 陈教授上了车,后备箱填满了老乡们的心意。 车子慢慢往前开,刚开到村口大路上,陈教授看见温莞也等在那儿。 陈教授特意让小张停了一下,他探出身子,朝着温莞招手。 “小温同志,你也来送我了?我这临走前才听李支书念叨起来,原来你不是红岩村的人。” “真没想到,你为了别村的事这么尽心尽力,难得啊!” 他眼里满是赞赏:“听说你自己村里搞得那个山货种植也很成功?能干,真是能干!等我回去,一定好好尝尝你送我的香菇!” 温莞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忙说:“陈教授,您可别夸我了,您能来就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她边说边从布包里拿出两个玻璃瓶,笑着将瓶子递进车窗。 “教授,这是我们合作社自己做的辣椒酱,用的都是赣县自产的辣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您带回去尝尝鲜!” 陈教授一看就乐了,接过来闻了闻:“好香!我就好这一口,谢谢你啊,总惦记着我这老头子。” 温莞抿嘴笑了笑,顺着话头自然地说道:“这不算什么。等秋天,我们地里种的药材收成了,我挑些,给您寄过去。” “您别嫌弃,我就是想托您帮我们看看,我们红星村这地长出的东西到底成色怎么样~” 陈教授是人精,哪能听不出这丫头话里的意思。 “哎哟,你这丫头,真会说话!成,那我就等着你的山货了!” 他笑着应承下来,知道她名义上是请他“品鉴”,实则是变着法儿地想表达感谢,又怕直接送东西他不收。 这份心意和聪慧,他领了。 这边刚送走陈教授,温莞心里还压着王强的事。 她没耽搁,直接朝红岩村走。 进了办公室,只有李支书一人,见温莞来了,脸上还带着笑意。 “小温同志,你来了?” “支书,有件事,还得请您帮个忙。”温莞斟酌着开口。 李支书还沉浸在喜悦里,一听这话,毫不犹豫的点头。 “你尽管开口!这次你可是帮了我们红岩村天大的忙,只要我能办的,绝没二话!” 温莞正要把王强的事说出来,村部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一个半大小子跑进村部,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支书,支书!快去看!红星村老王家来送彩礼了!好家伙,两三辆手推车都装得满满当当,大件家伙,粮食、布匹、排场可真不小!” 李支书一愣:“送彩礼?给谁送?” 那小子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那股子八卦劲头:“还能给谁?方芳家啊!” “听那边来看热闹的人说,是方芳……有了!怀上了!王家那边急着抱孙子,火急火燎就把彩礼送来了,生怕方家反悔似的。” “有了?”李支书笑意消失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温莞。 王家在红星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可偏偏和方家闹出了那档子不清不楚的丑事…… 如今,还有孩子了。 温莞也有点意外。 怀孕? 这孩子,怕不是王强的吧…… 第125章 :跳河证清白 等那报信的小子跑出去,温莞上前一步,语气急切起来。 “支书,我想请您帮忙的事情,就是关于王强。我想请您暗中查一查那天晚上的事,王强很可能是被方家做了局,他和方芳之间……” 等李支书听完温莞的话,脸色凝重。 他沉默了片刻,重重一拍桌子:“你放心,红岩村有我在,还轮不到他们乱来!” …… 等他们谈完,走出办公室,外面可热闹了。 空地上停着两三辆手推车,上面堆满东西,最扎眼的是红绸子。 李婶子嗓门亮堂,指着东西,脸上堆着笑。 方国站在自家门槛上,看着那些彩礼,眼睛亮得发绿,像饿狼瞅见了肥肉。 “哎哎,快看,李支书来了!”有人喊着。 李婶子一见李支书出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热情迎上来,“哎哟,李支书,您来了!” “您看,这彩礼我们都按最高规格送来了,方家这边也没意见。是不是……麻烦村里赶紧给方芳开个婚姻介绍信?好让俩孩子早点去把证领了。” 周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婆娘搭腔:“李婶子,你这着急忙慌的,是等着抱大孙子了吧?” 李婶子脸上笑容一僵,随即打哈哈:“瞧你说的……孩子们自个儿处得好,咱当老人的不得抓紧点嘛!” 这话听着像是默认,人群里却响起各种议论声。 “哎哟!一次就成,也太准了吧!” “可不是嘛!前两儿我瞅着方芳总犯恶心,还老想吐,我当时就琢磨着,八成是有了!” …… 旁边围观的人,哪个不清楚那天的事儿啊,提起来都让人臊得直想躲。 偏偏这李婶子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支书黑着脸,没接李婶子的话茬。 “方国你爹呢,你们两家什么时候定的日子?我怎么没听说?” 方老汉连忙走出来,被问得有些支吾。 “呃,这个,支书,也就是刚定下,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主要是孩子们情况有点特殊,得快着点办……” “多特殊?值得你们这么不清不楚就往一块凑?这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搞拉郎配!” 李支书语气沉了下来,话说得毫不客气。 李婶子见状,赶紧插话打圆场:“哎呀支书,瞧您说的!啥叫不清不楚啊?咱们这不是正大光明来送彩礼了嘛!程序后补,后补!主要是方芳她……” 她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失言,猛地刹住,尴尬地笑了笑。 大家捂着嘴,眼神交换着,笑而不语。 李支书扫过那堆扎眼的彩礼,声音再次严厉几分。 “后补?这种不清不楚的糊涂账,是能‘后补’的吗?你还在这儿嚷嚷得全村都知道,是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李婶子一听,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支书!这还有啥不清楚的?俩孩子都……那样了!还能有假?” 虽说这事儿算不上多光彩,但却称了她的意思。 眼瞅着儿媳妇、大孙子一下子都要齐活了,她心里美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别人那点闲言碎语。 李支书看着李婶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属实有些无奈了。 他说了半天,感情是对牛弹琴。 看样子,他只能说直接点了。 “老王家的,红岩村有红岩村的规矩!要结婚,也得按规矩来!打报告、组织调查、本人谈话……该有的程序,一样都不能少!” 他环视一圈众人,最后落在方老汉身上。 “方老汉!现在结婚,可不是你们私下里嘀咕、把东西一摆就能糊弄过去的!在结婚报告批下来之前,这些东西,原样退回去,堆在这儿像什么话。” “哎……知道了,都、都听支书的。”方老汉埋着头着说。 方国瞧着到手的肥肉要飞走,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可到底不敢当面顶撞支书,只能狠狠剜了自家老爹一眼。 李支书不再多言,对围观的人群挥挥手:“都散了吧!别围在这儿看热闹!” 等人群散尽,李支书才对一旁的温莞叹了口气,“小温同志,你先回去。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睁只眼闭只眼。王强和方芳的事,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温莞心里稍安,知道李支书是个有担当的,她郑重道谢:“谢谢支书,您多费心。” 回到红星村。 村口几个扯闲话的妇人,看见温莞走过来,声音立刻低了下去,眼神躲躲闪闪。 温莞立马反应过来。 看样子,村里肯定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加快脚步走回知青点,刚进院门,苏婷就凑过来。 “温莞……你是不是刚回来?村里出大事了,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事?”温莞心头那点不安扩大了。 “是王强的,他今天下午不知怎么就想不开了,跳河了……” 投河自尽??? 这傻小子?!难不成,是想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人呢?救上来了没有?!” “救上来了,幸亏被路过的人发现。不过呛了点水,现在抬回家休息去了……” 温莞听得心口发紧,王强这小子,真是笨的可以! 她转身就往外跑:“苏婷,我先去看看!” 苏婷在她身后急着喊:“哎,你等等!李婶子她……她正在赵大丫门口闹,骂得可难听了!” 李婶子在赵大丫门口闹? 这又关大丫什么事?! 她心头着急,更是加快了速度朝赵家跑去。 刚到跟前,就听见李婶子的骂声。 “……你个丧门星!克死爹妈不够,还要来克我家强子!强子要是有点啥事,我跟你没完!” “你个婆娘,还嫌不够丢人啊,赶紧回家!”老王头一边说,一边使劲拽着她的胳膊,老脸涨得通红。 这傻婆娘一听说王强是从赵大丫家出来后就投了河,竟然直接冲过来骂街。 虽然他自个儿也弄不清这里头缘由,但王强想不开,怎么怪也怪不到赵大丫头上。 李婶子见自己男人不光不帮腔,还反过来拉扯自己,一把甩开他。 “老王!我是你媳妇,还是里头那女人是你媳妇?你到底帮谁说话!” 老王头被她这胡搅蛮缠气得直跺脚:“你瞎咧咧啥?强子还在家着呢,你不在跟前守着,跑这儿来闹啥闹!” 李婶子胸口剧烈起伏,她何尝不知自己是在胡闹? 可她憋了一肚子邪火没处撒! 必须找个出口! “我闹啥?就怪她!要不是这个扫把星吊着我家强子,逼得强子没了活路,他能想不开去跳河?!” 这时候,赵四丫从屋里冲出来,年纪虽小,气势却不小:“你讲不讲理!强子哥自己想不开,关我大姐什么事!” 她小胸脯一挺,逻辑清晰得惊人:“明明是你一直逼强子哥娶那个方芳,他没办法才从家里跑出来!” “他来找我大姐,是想带她一块儿走。可我大姐是明白人,根本没答应,还劝他不能做糊涂事。” “至于……强子哥为啥要投河,到底是谁逼的,相信有眼睛的都能看明白!” 李婶子被个小丫头顶撞,更是火冒三丈,扬手就要扑过去。 “你个死丫头片子!我撕烂你的嘴!” “够了!” 一声呵斥从人群外传来。 第126章 :拼一把,把这锅底捅穿 只见林铁山沉着脸走进来,“老王家的,别在这儿撒泼!王强自己想不开,你怪人家赵大丫做什么!” 老王头趁机又去拉李婶子,压低声音:“别闹了!还嫌不够丢人?” 李婶子被众人拦着、劝着…… 错错错,怎么到头来,全是她的错了! 媳妇还没娶回来,儿子又这样忤逆。 怎么什么事都对着干!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话头却依旧冲着赵大丫去。 “我的强子啊,你怎么就这么傻!都是被那扫把星克的啊!克父克母的命,现在又来克我儿子啊……” 这话恶毒得很! 大家都知道赵家姐妹父母双亡,赵大丫心里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老王头气得手抖,这婆娘口无遮拦的,越发混了。 “婶子,你骂我什么都行,但不能说我去世的爹娘!” 赵大丫从里屋走了出来,脚步坚定,眼睛红得吓人。 “是,我爹妈是没了,那是老天不开眼,是命!但我赵大丫行得正坐得端,从没给我爹娘丢过脸,你没资格说他们!” 她盯着李婶子,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住哽咽。 “逼王强跳河的,不是我!” “而是你,是你非要逼他娶那个他不想娶的人。你口口声声说为了王强,到底是真的为了他?还是为了对他的掌控欲?” 这一连串的话,像巴掌一样甩在李婶子脸上,也震住了所有人。 谁都没想到,平日里风风火火的赵大丫,能说出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话来。 李婶子坐在地上,都忘了哭嚎。 这话说的,把她那点私心扒得干干净净。 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方芳?难道真是因为她喜欢方芳这个儿媳妇? 不是。 真正的原因,是王强竟然敢在婚事上忤逆她! 她当娘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她必须压服儿子,证明这个家还是她说了算! 林铁山压抑的咳嗽几声,老王头立马上前,把李婶子从地上拽起来。 “还嫌不够丢人?快起来回家!” 李婶子像是被抽走了魂,竟也没再挣扎,踉跄地被拖走了。 闹剧的主角走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 林铁山重重叹了口气,对着赵大丫,声音缓和了许多:“大丫,你先回屋歇着。今天这事……委屈你了。” 温莞赶紧上前扶住赵大丫,这才发现她浑身都在发抖。 “大丫姐,我们进去。” 赵大丫没说话,任由温莞扶着转身回屋。 一进门,她那股强撑着的劲儿泄了,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温莞赶紧把她扶到旁边坐下。 赵四丫红着眼睛,倒了一碗温水递过来:“大姐,喝口水。” 赵大丫接过碗,手抖得厉害。 她咕嘟灌了几口,突然一把抱住身边的温莞,脸埋在她肩上,压抑地抽泣起来。 温莞轻轻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哭了半晌,赵大丫才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语气却异常坚定:“莞妹子,就算她是王强的娘,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白挨这顿骂!” “等事情水落石出,她必须给我道歉!给我爹妈道歉!” 温莞看着她:“大丫姐,你打算……” “我没有什么打算,我脑子笨,但我知道我赵大丫绝不能白白受气!莞妹子,你脑子活,快给我想想办法!” 温莞沉吟,开始思考起来。 李支书那边已经在查了,红岩村那个陈玉兰,就是突破口,也算是目击证人。 但她一个还不够…… 温莞看着赵大丫,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大丫姐,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我看未必是坏事。干脆,咱们就借着这个由头,把戏做足!” “王强这段时间一直被李婶子锁在家里,工也没上,情绪不稳定还闹出跳河……合作社那边,我可以去找村长说说,就说他‘作风不良、影响生产’,直接把他从合作社除名!” 赵大丫听得睁大了眼睛。 温莞继续道:“这不是真开除,是做给方家看的!王强一旦被合作社开除,在村里几乎就没了立足之地。方家设局坑他,图的就是老王家的钱。” “王强如果没了工作,看看他们还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穷鬼吗?” 赵大丫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温莞的计划。 “就这么干!王强要是知道,也会同意的。与其背着一身脏水窝囊死,不如拼一把,把这锅底捅穿!” 两人没耽搁,直接去找了林铁山。 在林家堂屋,油灯点着,映着几人严肃的脸。 温莞将她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赵大丫在一旁补充,语气急切。 林铁山沉默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假开除,要是方家就铁了心,硬要赖上来,到时候咋收场?” 温莞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她更相信人性。 “村长,方家连自己闺女的身子都能拿来作局,图的不就是王家的家底和王强能干能挣?现在王强被开除,成了累赘。您想,他们还会愿意把女儿嫁到王家吗?” “退一万步,就算方家老两口昏了头还愿意,那方芳她哥,第一个就得跳出来反对!” 温莞想起那日,方国的嘴脸,更加确信这事一定能成。 林铁山被温莞说服,点了点头:“成!就照你们说的办,明天我就出通知。” 他话说完,眉头却还没完全舒展,转头看向一旁的林东野。 “东野,明天我让老王头带你去开解一下王强,那孩子经不起再折腾了。你到时候找个机会,私下里把咱们这边情况告诉他,安安他的心。” 林东野立刻郑重点头:“爹,你放心!我保证不让他再犯浑!” 很快,红星村合作社开除王强的消息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子,自然也钻进了方家的耳朵里。 方家屋里,气氛一下子变了。 方国一脚踹翻了凳子,脸色铁青:“开除?!妈的!早不开晚不开,偏偏这个时候开!那王强岂不是成了个穷光蛋了?” 方老娘也急了,拍着大腿:“哎哟!那之前说的彩礼。还能不能作数啊?别到时候鸡飞蛋打!” 一直缩在角落没吭声的方芳,指甲狠狠扣着手心。 好不容易给孩子找了个便宜爹爹,现在…… 第127章 :后悔死了 方老汉也愁眉苦脸的,好像认命了一样。 “就算王强被开除了,可……可芳儿肚子里终究是他的种啊?还能咋办呢……” “咋办?!” 方国低吼一声,啐了一口:“没了合作社那份工,他王强还有个啥?咱家还能图他啥?难道真把妹子嫁给穷鬼?” 他烦躁地瞥向方芳的肚子,眼神变得阴沉。 “这孩子……” 方芳被他看得一哆嗦,立刻像母鸡护崽一样,抱着肚子。 “哥!你看啥看!” 方国嘴角翘起来,扯出一抹古怪的冷笑。 别人蒙在鼓里,他心里可门清。 这肚里的孩儿,压根就不是王强那个二傻子的! “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跟老王家算了!” 他一把关上房间门,冲着屋里几个人,密谋起来。 “就算芳儿不嫁到他们王家,芳儿的清白、还有孩子的损失费呢?也得加倍要回来!” “我现在就去找人,直接杀到老王家去!他老王家一分钱也别想少!” 不多时,方国就带着五个舅舅、六个叔伯,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他们老方家没别的本事,厉害的就是家族兴旺,人多! 红岩村的人,没人敢得罪他们。 与此同时,老王家正一片愁云惨淡。 李婶子听到王强被开除的消息,哭的那叫一个惨烈。 “当家的,你就不能再去求求村长?强子的工作真就没了?!” 老王头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着旱烟,半晌才哑声道:“闭嘴吧!还嫌不够乱?” “大字报都贴出来,还能有什么法子?现如今……强子能好端端的,没真出大事,就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 他都不敢相信,万一那日强子落水没被人及时救上来…… 他得多后悔! 老王头眼圈泛红,第一次正经的劝她。 “老婆子,强子的状态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一大早村长领着东野来劝了半晌,孩子到现在都不肯吃饭……你再这么闹,是不是非要把孩子逼死才算完?” 李婶子心塞,嘴上仍不饶人:“那……那方芳肚里的孩子总是咱王家的血脉吧?!难道不对人家负责?” 老王头不语,只深深吸了一口烟。 那孩子……究竟是不是王家的种,他心底还存着疑。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哄闹声。 方国一脚踹开木门,堵在门口,身后黑压压地跟着着十几个男人,个个凶神恶煞的。 “老王家的人,出来!这笔账,该好好算算了!” 瞧着气势,老王头立马掐了烟。 “方家小子,你这是做啥,有话不能好好说?踹我家门是啥道理!” “好好说?”方国嗤笑一声,眼神凶狠地扫过屋老王夫妻。 “我妹子好好一个大姑娘,现在被你们家王强弄大了肚子,人也被糟蹋了,名声也毁了!你们老王家必须补偿!” 他身后汉子立刻帮腔:“赔钱!别想赖!” “对!必须赔钱!”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老王头脸上。 方芳被他们挡在身后,捂着肚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哭得格外应景。 李婶子又怕又气,哆嗦着嘴唇反驳:“我都答应让王强娶芳儿了,一家人,赔什么钱?” “不赔钱,还想娶?”方国猛地打断她。 “咋娶?拿啥娶?你们家王强现在就是废人一个!我妹子嫁给他还能指望什么?” “今个把话撂在这了,婚事,就此作罢。但我妹子的损失费,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一千块!今个不给钱,我们就不走了!” 媳妇娶不回来? 还要倒贴一千块?! 老王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方国:“一千块?你这是明抢!” “抢?我妹子一辈子的清白,难道不值这点钱?”方国瞪着眼,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李婶子一听婚事没了,眼前一黑。 那……她的大孙子怎么办? 她急得朝方芳喊:“芳儿!你肚子里可是我们老王家的种啊!你怎能不进我家门?” 话头扯过来,方芳装也不装了,径直走到方国身边,叉着腰,脸上只剩下狠劲。 “你们家王强都被开除了,还想让我进门?婶子,别做梦了。” “一千块,少一分都不行!这是赔我的名声钱、青春费!拿钱,我们立马走人,这孩子以后跟你们老王家再没半点瓜葛!拿不出……” 她顿了顿,嘴角一歪,“我这就去大队部,告王强一个流氓罪!让他吃牢饭!” 又是这个“流氓罪”! 这茬不是都过去了,怎么又拿出来说事儿? 李婶子像不认识似的盯着方芳,一片迷茫:“你、你……方芳你……” 她想起方芳之前拉着她的手,羞答答地说心疼强子、喜欢强子,说什么也要跟他过日子的模样。 再看看眼前这个刻薄货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心口堵得发慌。 老王头一个箭步扶住她,也没想到他们如此,狮子大开口。 上一回,他们要的还是五百,现在听说王强被社里开除,却要一千! 看样子,以前是贪图他们王强还能赚钱,而现在这是一次性要把他们老王家掏空。 这心也太黑了。 方国见妹子给力,气焰更是嚣张,“都听见我妹子说的了吧?痛快拿钱!要不然,我现在就拉着我妹去大队部!” 围观的人瞧着架势,偷摸开始议论起来。 “哎,之前瞧方家丫头挺柔顺啊,没想到厉害起来这么吓人……” “这老王家也是倒霉,儿子刚出了事,这头就被堵上门要债。”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总是王强干出来的事啊,姑娘家的清白可不是小事,老王家要是不想认,当初就别招惹啊!” 几个半大小子挤在人群后面,嘻嘻哈哈地起哄:“打起来!打起来才好看了!” …… 李婶子被方国兄妹逼得浑身发抖,“一千块啊?我上哪去给你们变出那么多钱啊?!就算把我们老两口的棺材本拿出来也凑不齐啊……” 那不是十块、不是一百块而是一千块啊! 方国可不吃老女人叽叽歪歪这一套。 第128章 :这脸打的,啪啪作响 “别来这套!拿不出钱就拿东西抵!” 说着,他眼睛就扫向了院里的老母鸡,“这几只鸡先拎走!” 方芳站在一边,不仅不动容,反而添了一把火:“哥,那这几只破鸡算什么,不给钱直接去屋里搜,粮食、被褥、缝纫机,有什么拿什么!” 方国一听,更是来了劲,“对!拿不出钱,就把家拆了顶!” 说着,他身后几个男人,如同得了指令的恶犬,撸起袖子就要往屋里冲。 李婶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拽住老王头,“他爹!他爹!这可咋办啊?不能让他们抢啊!” 看着眼前这群恶犬,老王头也没了办法。 “行了,都别动了……我去拿钱。” 他挣脱开李婶子的手,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挪向屋里。 内屋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不一会儿,老王头手里攥着一叠手帕包着的东西。 老王头闭了闭眼,认命般开口:“拿去吧,就这些,再多……一分也没有了。” 那里面,一部分是之前给王强攒下来的媳妇本,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方家要五百彩礼,他们这几日借的,东拼西凑才勉强凑足五百块钱。 厚厚的几沓,本以为可以娶媳妇抱孙子。 现在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有什么办法? 谁让自家婆娘和儿子,当初偏偏招惹上了这么一家子豺狼? 方国一把抢过,唾了口唾沫在指尖,飞快地数了起来。 “才五百?”他将钱攥在手心,脸拉拢下来。 “老头,你打发要饭的呢?!五百块就想把这事了了?没门!” 他一把拉过方芳,指着她的肚子:“以前是说好了五百,但我妹子现在肚子里有货,加倍了懂不懂!给五百块?做梦!” “真的只有这些钱了……再多的我们也拿不出来。” 方国冷哼一声,只当他是打发叫花子呢! 这王老头在红星村干了几十年管理,王强又是合作社第一批社员。 怎么可能就这点子家底?! “哼,拿不出来也好办!我现在就把你家值钱东西都搬走!” “别……别!!”老王头拦在门口。 方国眼珠子一转,又给他想了个招儿。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再给你半个钟头,你现在就出去,挨家挨户给我借!啥时候借够了一千块,我们啥时候我们走人!” 他对着外面那群看热闹的村民,吆喝着:“各位红星村父老乡亲,有钱的捧个钱场,再给我老王叔借点钱……” 借钱? 外面看热闹的人你一眼,我一语。 好不热闹! 老王头望着虎视眈眈的方家众人,豁出去了。 一向在村里昂起头做人的他,这次也不得不弓下了腰。 “各位街坊邻居,大家伙手头宽裕的,能不能借一点应急……这钱,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还!” 此话一出,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此刻全都避开了老王头的目光。 大家伙都不瞎,王强被开除的,老王家又招惹了这么个吸血鬼,拿什么还钱? “老王啊……不是不帮,这、谁家手头也不宽裕啊……” “是啊,这么大数目。” …… 方国一看这架势,更来劲儿了。 “半钟头可是很快,你凑不齐钱,就别怪我们自个儿动手搬东西了!” 家被搬光,他们还怎么生活下去…… 李婶子吓得脸色苍白,扑向旁观的方芳,声音里带着乞求。 “芳儿…芳儿啊!好孩子,你劝劝你哥,好歹、好歹给婶一个面子,婶子求你了……” 方芳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似的,甩开李婶子的手,力道之大,让李婶子差点摔倒。 “婶子,我给您面子,谁给我面子?我的脸面、我的身子,都被你们老王家糟践完了!我现在只认钱,不认人!” 她刻意掸了掸刚才被李婶子碰过的衣袖,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婶子心死了,张那点残存的颜面,被方芳几句话撕得粉碎,踩进了泥里。 她眼前发黑,浑身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就在这当口,人群外头,一个扎着俩小辫的脑袋硬是挤了进来。 是赵四丫! 她跑得小脸通红,气都没喘匀,一眼就瞅准了老王头。 她二话不说,攥着个小布包,直接塞进了老王头手心里。 老王头懵了,如果他没有猜错。 这布包里装着的,是钱。 那重量厚实得扎手,看样子不少…… 他手指都有些抖:“四丫,这是……” “我大姐借你们的,拿着!” 赵四丫小脸气鼓鼓的,死死盯着那对兄妹。 那小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 “王叔,我大姐说了,这钱借你,但你们以后可得按利息还,一分都不能少!” 方国眼尖,没等老王头反应过来,劈手就将钱夺了过去。 是五百,齐全了。 他确认好了数目,才恶声恶气地吼道:“算你们老王家祖坟冒青烟,还有傻子肯帮衬!” “钱齐了,这回就饶了你们!往后都给老子夹紧尾巴做人,少干些缺德带冒烟的事儿!” 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那卷票子,冲身后一帮叔舅挥手:“咱们走!” 方芳见状,撇了撇嘴,最后剜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李婶子,扭着腰跟上她哥。 一大家子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去,卷走了钱,只留下满院狼藉和破碎的李婶子。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李婶子一边哭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肠子都悔青了。 老天爷这是开了多大的玩笑啊! 她当初千挑万选的“完美儿媳”,竟是个翻脸无情的吸血鬼。 而她以往横竖看不惯的赵大丫,却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 这脸打的,啪啪作响,疼得她钻心。 老王头慢慢走过去,想扶她起来,手伸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下。 现在这局面,怨谁呢? 老婆子有错,看错了人,逼急了孩子……可自己呢?自己这个当爹的,难道就没错吗?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别嚎了,回去吧!强子那边,还昏睡着没醒呢,离不了人……还得去看看他。” 第129章 :自己跳出来认账 方家来闹得时候,温莞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在药材地里,苏婷走到温莞身边,担忧的问道:“那边吵得这么凶,真的不需要去看看吗?” 温莞望了一眼老王家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闹吧,不闹大一点,李婶子怎么又怎么能看破方家人的真面目。 “我就不去了。有些跟头,非得自己摔疼了才知道厉害。旁人说得再多,不如让她亲眼瞧瞧。” 她拍了拍苏婷的胳膊,示意她继续干活,自己手下也重新动了起来。 只是那锄头落地的节奏,分明比刚才急了些许。 温莞人虽没露面,但老王家的消息却没耽误,一阵风似的就刮进了她耳朵里。 没多一会儿,几个妇女,作为村口情报员,第一时间从老王家那边跑过来。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带着一股子兴奋劲。 “温技术员!温技术员!你听说了没?老王家差点被掀了个底朝天!” “就红岩村的方家,带着一大家子人,凶神恶煞地堵到王叔家门口了!非逼着要一千块钱!” “老王头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还不够。我的老天爷,还得是大丫啊,关键时刻拿了钱出来,才把那帮子吸血鬼打发走!” “哎,老王头真是厉害了一辈子,被媳妇儿子坑死了,幸好大丫不计前嫌,还愿意借钱!” “可不是嘛!李婶子以前还总跟我夸方家姑娘怎么怎么好,现在瞅瞅?好个屁!那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嘘!快别说了,大丫她过来了……” 几个妇女顿时收了声,脸上露出些讪讪的神色。 赵大丫没理会她们那点不自在,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温莞身上。 “莞妹子,老王家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吧。” “方家这回是彻底撕破脸了……接下来,你这边是怎么个打算?” 温莞心里算的火候差不多了,是该收网了。 “大丫姐,我这就去一趟红岩村,找李支书问问。” “等我摸清了底,再部署一下。最后那步棋,得落在陈玉兰身上。” 温莞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一夜,陈玉兰把最关键的消息告诉他们。 原来,陈玉兰的夫家和方家是邻居。 就在上个月,王强出事的前几夜。 陈玉兰亲眼见到方芳和一个男人,在半山坡做着那档子事。 “……黑灯瞎火的,在那茶树堆里头……一男一女抱着啃呢!” “那女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方芳!至于那男的,天太黑了,脸是真没看清。” “大概个头,好像比我矮点,还有点胖!” …… 这消息,对于温莞他们调查真相实在是太重要了! 根据这个线索,她顺便让李支书调查了一下这位“奸夫”的真实身份。 温莞赶到红岩村大队部时,李支书正对着桌上几张纸发愁。 见温莞进来,他连忙起身,随便的把桌上的纸堆在旁边。 “温技术员,你来了?” “是啊,李支书。” 温莞没多绕弯子,直奔主题:“李支书,王家的事,您听说了吗?” “咋?又出啥事了?” “就是王强被合作社开除了,紧接着,方家就上门退了亲,还在老王叔家闹了一场,硬是要走了一千块钱,说是赔偿。” “多少?!” 李支书猛地坐直身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千块??” 这么多?! 就算是他这个当支书的,一口气也掏不出啊! 这方家,可真敢张嘴啊!这不是明抢吗? 温莞点了点头:“是,方家人用罪名压着王强,老王叔实在没法子,只能掏空了家底,东拼西借才凑齐这钱。” 李支书半晌没说话,最终化作一声长叹:“唉,造孽啊……” 方家这事,做得太绝,太狠,属实是过头了。 他也不再想替方家遮掩什么了…… 李支书从桌上纸堆里摸出封信,推到温莞面前。 “方国那小子,精得很,但也不是没漏缝。” “出事头天,他鬼鬼祟祟去找了老兽医,买了催情药,还有能让人昏睡的迷药。” 温莞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纸。 上面是歪歪扭扭几行字,清楚写着方国买了啥,底下还有个鲜红的手印和签名。 “这是我让老兽医列的药品单子,还有老兽医的签字手印。” 温莞心里明白,这是李支书帮她弄来的证据。 “支书,谢谢您。” 温莞收好信,又问:“那……陈玉兰说的那个男人,矮胖个子,有线索了吗?” 李支书听到这话,眼神有些躲闪。 “这个……唉。”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很难说出口,最后才含糊地吐出来。 “排查了一圈,最符合那形容,又、又恰好那晚不在家的,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侄子。”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涉及到李支书的亲人,温莞有些迟疑,想着这话刚如何说。 “您侄子……李支书,这事,您私下里探过他的口风吗?” 李支书摇了摇头,脸上透出恨铁不成钢的疲惫:“我没敢捅破,怕打草惊蛇。万一真是这个孽障……” 他拳头攥紧,又松开,“你放心,要真是他干的混账事,我绝对秉公处理,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温莞点点头,李支书能把证据交给她,她自然信得过他的为人。 只是,光有李支书的支持还不够。 若是明目张胆去抓人,那男人肯定不会承认。 眼下虽然拿到了方国买药的铁证,但村里吐沫星子能淹死人,这事必须办得滴水不漏,最好能让那对男女自己跳出来认账。 如今方芳和王强的婚事黄了,方家也讹走了一大笔钱。 接下来,方芳肚子里的孩子,就成了最烫手的山芋。 “支书,方家现在钱到手了。下一步,方芳肯定急着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逼她主动去找那个男人?” “你的意思是……” “比如,悄悄放出些风声,就咬定方芳怀上的日子对不上,那孩子不是老王家的种……您看这招能不能逼急他们?” 李支书思索片刻,缓缓点头:“这法子能成。但光这样,火候恐怕还不太够……” “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我回头就去找他探底。要是他真干了那混账事,我几句话吓唬下去,保准露馅……到时候两头一对上,由不得他们不认!” 第130章 :没把这拖油瓶摔掉?! 方国一行人揣着那一沓票子,趾高气扬地回到了红岩村。 一路上,方国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时不时还用手按着鼓囊的胸口。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得! 方芳跟在一旁,先前在王强那里受的那点委屈,全化成了得意。 去他的娘王强、去他的娘赵大丫…… 现在老娘有了钱,管你们是萝卜是咸菜。 一群人进了方家院门,方国立刻反手把门反锁。 “快!快拿出来数数!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一个急性子的叔伯搓着手,眼睛放光地催促。 “别急啊!” 一群人围到堂屋桌旁,方老爹夫妻也闻声从内屋走了出来。 “国儿,回来了?怎么样?” “爹,娘,钱拿回来了!” 方国从怀里掏出那卷钱,拍在桌上,沾着唾沫星子就开始点数。 “唰唰——” 数钱的声音,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一十、二十……一百五……嘿,整一千!分文不少!”方国兴奋地报出总数,眼睛贼亮。 可这喜悦没持续多久。 刚才还一致对外的“自己人”,转眼就因为分钱的事红了脸。 “按之前说好的,我家出人最多,我得拿这个数!”高个舅舅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强硬。 “放屁!要不是我带头抢东西镇住场子,老王头能那么痛快?我得多分一份!”另一个叔叔不服气。 “我力气最大,我得多拿……” “我才应该多拿!” …… 一阵吵嚷过后,方国拍了拍桌子,打断了众人。 “吵什么!都是一家人,咱们好好说话!” 他环视一圈屋里这些所谓的“自己人”,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各位叔伯舅父,这钱怎么分,得有个章程。今天要不是我带头,老王家能这么痛快掏钱?按道理,我拿大头,剩下的,你们再均分,没意见吧?” 他说着,手就自然而然地要把那一大沓钱往自己怀里拢。 “等等!” 一直冷眼旁观的方芳突然出声,一把按住了方国的手腕。 “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今天要不是我豁出脸面,豁出肚子里这块肉。这钱,你怎么拿得到?说破了天,这钱,最该多拿的是我。” 方国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手腕一甩,想挣脱方芳:“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没有我带人去撑场面,你一个人能逼出钱来?” 方芳毫不示弱,护着自己的小腹,语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没我这由头,你们师出无名,去了也是白搭。这钱,我得先拿一半。剩下的,你们爱怎么分怎么分!” 方国彻底恼了,一抽手,钞票被扯得哗啦作响,好几张飘落在地,沾上了泥土。 “想要一半?你做梦!真是给你脸了!” “我做梦?哥,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要不是我不要面,你们能想出这招?现在钱到手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没门!” 旁边瘦高个的舅舅眼看钱要飞了,急忙插进来打圆场,眼睛却死死盯着桌上那堆钱。 “哎哟,都是自家人,吵什么吵!国子你少说两句,芳儿你也退一步……” “退什么退!”另一个早就眼红的叔父猛地一拍桌子。 “按我说,就该按出力的份子分!我喊得嗓子都哑了,必须多拿一份!” “你喊哑了有啥用?我还在后面踹门了呢!” “就你踹门了?我还踹了好几脚呢!” …… 你一言我一语的,两边的亲戚吵个不休。 “你们!都闭嘴!!!”方国怒吼一声,试图压住场面,可贪婪已经烧昏了所有人的头。 不知是谁先伸手想去抢那堆钱,一下子,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只见无数只手臂在挥舞,推搡着,叫骂着,争抢着那些票子。 “我的!这沓是我的!” “放手!你他妈抓的是我的那份!” “谁踩我脚了!” 方才还是“同仇敌忾”的一家人,此刻为了分赃,如同恶狗抢食。 方老爹夫妻缩在墙角,瞧着场景,急得直跺脚。 “别抢了!都是自家人,有话好说啊!” 可哪有人听得进去? 那些票子像是勾走了所有人的魂儿,都抢红了眼。 就在这混乱当口,方芳瞅准空子还想扑上去抢回自己那份,不知被谁从侧面猛地推了一把。 “哎哟……” 她一声惨叫,整个人摔倒在地。 她当即捂住肚子,脸色惨白,疼得蜷缩起来。 “疼,我的肚子……好疼……” 她的哀嚎声,根本传不进那些人耳朵里。 他们眼里只有翻飞的钞票,谁还顾得上她? 直到桌上的钱被瓜分得差不多了,一个个心满意足地把票子往怀里揣,才有人瞥见瘫在地上的方芳。 一看她身下似乎有血迹渗出来,那几个叔伯舅父顿时慌了神。 “这……这咋弄的?” “不关俺事啊!俺可没碰她!” “我也不知道。” ……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怕惹上麻烦,赶紧脚底抹油。 没几秒,原本站满人的院子,一溜烟跑没人影了。 方国抢到了大头,正暗自得意,瞥见方芳那样子,也只是皱了皱眉,非但没去扶,反而嫌恶地啐了一口。 “贪心的家伙,活该!” 说罢,竟也揣紧钞票,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外。 院子里,只剩下痛苦呻吟的方芳和方老爹老两口。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方老娘哭喊着。 最终,还是方老爹跺了跺脚,跑出去拍响了邻居的门。 隔壁陈玉兰两口子一看这情形,也吓了一跳。 陈玉兰心里知道真相,但面上不显。 只赶紧让自己男人去推板车,自己则帮着把方芳扶起来。 “方老娘,方芳有身子,得先送到村卫生所!” 板车吱呀呀地停在村卫生院门口。 村大夫检查了半天,又正儿八经的号了脉,才下了诊断。 “没啥大事,动了点胎气。回去好好躺着歇几天,别干重活,别动气,养养就好了。” 此话一出,方老娘急切追问:“大夫……真、真没事?要不然您再仔细看看,这孩子……稳当吗?” 村大夫奇怪地瞥了她一眼:“稳当。不是说了嘛,卧床静养就行。” 方老娘提着口气,又像是……失望。 女儿和王家的婚事黄了,虽说讹来一笔钱,可女儿这未婚先孕的名声算是臭遍了十里八村。 但如果,没有这孩子…… 等过个一两年,风头过去,人们渐渐忘了这丑事,她还能想想办法,托人把方芳说给远处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家,好歹再赚回一笔彩礼钱。 可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吃喝拉撒要花钱不说,日后方芳拖着个“拖油瓶”,谁还会要她? 怎么摔这么大一个跟头,都没把这拖油瓶摔掉?! 第131章 :命都给你 方芳被搀回家,躺倒在炕上,脸色难看。 陈玉兰帮着安顿好,并没立刻离开。 她替方芳掖了掖被角,顺势在炕沿边坐下,动作透着几分刻意的体贴。 李支书早就派人来透过风,她心里掂量了又掂量,想着该怎么开口。 “芳儿啊,这回……遭罪了。往后啊,可得好好顾着自个儿的身子骨。” 她顿了顿,观察着方芳的神色,像是随口唠家常。 “唉,这村里啊,有些人就是嘴碎,爱背后瞎嘀咕……有些话,你听了可别往心里去。” 方芳眼皮抬了抬,敏感地捕捉到些什么:“她们又嚼我啥舌根了?” 陈玉兰像是被问住了,略显为难地抿了抿唇。 “还能有啥?!还不是说你这肚子,说月份好像有点对不上……” “说只怕不是王强的种,倒像是……像是咱村里哪个野汉子的……” 陈玉兰的话音刚落,方芳突然从炕上弹坐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肚子又是一阵抽疼。 “嘶……” “躺下躺下,仔细身子!” 方芳缓了缓神,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是哪个烂心烂肺的在我背后造谣?!让我知道了,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陈玉兰看着她这反应,叹了口气,像是推心置腹般。 “芳儿,现在这情形……你肚子里这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 打算?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之前想靠这个孩子,从王家敲诈一笔钱。 可现在钱是要到了,但都落进了她哥和那些叔舅的口袋。 如今,王家怕是砸锅卖铁也再掏不出一个子儿了。 看来,她现在只能去找李富贵了。 毕竟,他才是这孩子真正的爹。 这天深夜,红岩茶树边。 这个老地方,也正是方芳和李富贵定情地。 黑影里,一个身影晃了过来,脚步拖沓,明显带着不情愿。 方芳从一棵老茶树后闪出来,压低声音唤道:“富贵哥!” 李富贵被扑了个满怀,左右瞟了瞟,才含混地应了一声:“方芳,这么晚喊我出来干啥?让人瞅见了咋办……” “我、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村里都在传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王强的,他们、他们都要知道了,这孩子的生父是……” 李富贵像是被这话烫了一下,猛地甩开她,声音都变了调:“他们传他们的!你找我干啥?!这孩子跟我有啥关系!” 方芳被他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李富贵!你说的是人话吗?当初在这茶树底下,是谁跟我好的?!现在有了孩子,你不认账?!” “我认什么?你跟王强也好过,你这孩子……就是王强的!” 他再次强调:“对!就是他们老王家的种,如果不是,他们怎么会给你一千块钱?” “富贵哥,我跟王强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从始至终我只有你一个男人,这孩子就是你的……” 我的?李富贵才不相信呢。 如果方芳和王强没发生什么,老王家又怎么肯吃这个哑巴亏?! 今晚他就不该跑来这一趟。 要怪,就怪他那个当支书的大伯。 下午莫名其妙来家里吃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方芳孩子月份不对的闲话,眼神却一次次瞟向他。 当时他就觉得后脖颈发凉,果然,半夜就惹上了麻烦。 “得了,你少在这儿胡咧咧!你要是跟王强没睡过?老王家能乖乖掏出一千块?王强是二傻子,他爹妈也傻?能替别人养野种?” “我告诉你方芳,我李富贵可不是王强那二傻子,你想往我身上泼脏水,门都没有!”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多一秒钟都不想再待。 “富贵哥!”方芳急了,扑上去拽住他的后衣摆。 “孩子真的是你的!我发誓!要是有一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富贵用力掰她的手指,一根,再一根,铁了心不信:“发誓顶个屁用,你松开!” 眼看李富贵像泥鳅一样真要溜走,方芳彻底慌了神。 名分是指望不上了,那钱呢? 她不能人财两空! 她话锋急转:“你不认孩子也行,但你得帮我把那钱要回来。要回来,我分你一点!” “分给我?”提到钱,李富贵脚步顿住。 “是啊,那可是一千块,厚厚一沓子!” “被我哥、我叔、我舅舅他们瓜分干净了,我一分都没落到!你、你帮我想法子,把那钱从他们手里要回来!我分你一半!” 李富贵咂吧咂吧嘴,心里飞快地盘算开了。 一千块…… 就算分一半,也不是个小数目,够他舒舒服服过好几年了。 方芳她哥那帮人是什么货色他清楚,钱进了他们的口袋,再想掏出来难如登天。 但……如果由他出面呢? 他好歹是支书家的侄子,在村里也算有几分脸面,吓唬吓唬那几个贪财胆小的,说不定真能榨出点油水。 风险是有的,但回报实在太诱人。 李富贵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的不耐烦也换成了关切。 “唉,你哥他们也真是……这不是欺负人吗?” 方芳是何等人物,立刻嗅出了他态度里的那点贪念。 她顺势开口:“是啊,明明是以我名义要的钱。却一毛都不分给我。如果你能替我要回来,我分你一半。” 她说着,一只手软软地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似有若无地在他胸口划拉着。 “富贵哥……我就知道,这村里就你还有良心,还肯替我想想……” 隔着薄薄的衣衫,李富贵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 心里那点防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搅得七零八落。 他喉咙有些发干,虚虚地揽住了她的腰。 这妖精,怀了孕也不老实。 方芳将他这反应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冷笑,面上却更加柔弱无骨。 “富贵哥,你可得帮帮我,我就靠你了……” 李富贵被她的声音迷了心智,再也忍不住,一把扯开方芳的衣领…… “富、富贵哥……” 李富贵就喜欢她这副模样。 “哼,这事,我答应你了,不就是要钱嘛……把老子伺候舒服了,命都给你……” “富贵哥……” 这声娇滴滴的“哥”字还没叫完,几道手电光亮起,直直地打在两人身上。 “谁?!” 第132章 :脚底抹油,跑了 李富贵被刺的睁不开眼,刚才那点旖旎心思瞬间吓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赶紧推开方芳,手忙脚乱地系着裤腰带。 “李富贵!方芳!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林东野第一个冲了出来,声音震醒了寂静的茶山。 他身后,几个红星村村民,把两人死死围在中间。 李富贵心里咯噔了下,但定睛一看全是红星村的人,胆气又壮了几分, “你们红星村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跑到我们红岩村的地界来撒野?我大伯是李支书,动我一根汗毛,我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老王头也从人堆里站出来,气得浑身直哆嗦。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响起一阵压抑的咳嗽。 “咳咳咳……李富贵,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这声音传入李富贵耳朵里,如同晴天霹雳。 是大伯?! 原来大伯那顿意有所指的饭,是在这等着他呢! 红星村民自动分开一条道,温莞搀扶着面色铁青的李支书走了出来。 “大伯,不是!我、我……”他舌头像是打了结,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哼!我不来,怎么能亲眼见识到你的威风?!” 李支书背着手,目光扫过衣衫不整的方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方芳瘫软在地,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这回不是装的,是真的绝望了。 “方老汉!滚出来!把你家这‘好闺女’领回去好好看着!” 方芳爹娘被众人推搡出来,披着外衣,显然也是刚从被窝里揪起来。 “方老汉,李富贵这畜生干出这等丑事,是我老李家没管教好!该打该罚,我们认!” “可你家这闺女!”他话锋一转,凌厉地指向方家老两口,“自己惹了一身骚,就敢把屎盆子扣在人家红星村清白小伙头上,这是缺大德了!” “大伯!您听我解释,都是方芳她……”李富贵还想垂死挣扎。 “解释?!” 李支书暴喝一声,打断他的狡辩,“解释你半夜三更和人在小树林里鬼混?!还是解释你搞大了人家肚子,让她去讹诈别人,差点逼死王强?!” 这番话燃炸了周围村民,大家唾沫星子都要淹死那对狗男女。 “就是!这方芳和李富贵也太缺德了!” “黑心烂肺的家伙,王家小子差点被冤枉死!” “听说骗去了一千百块啊!那可是要命的钱!” “……” “我李满屯在红岩村当了半辈子支书,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李富贵,你对得起我们老李家的祖宗吗?” 李支书痛心疾首,做出了最终判决:“明天天一亮,自己滚到公社去。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该怎么处理,公社说了算!” 去公社交代? 他这点破事闹到公社,他还能还有命活吗?! 李富贵眼前一黑,彻底瘫软在地。 李支书叫人把李富贵绑回去,眼神又回到方家人身上。 这些方家亲戚一听到动静,也着急忙慌的都赶了过来。 “方家的,听好了!” “限你们在明日之内,把讹诈老王家的那一千块钱,一分不少地吐出来。要是少一个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扭送大队处理。” 这话一出,方家人心彻底凉了。 方芳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名声没了,钱也没了,孩子爹也指望不上了。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玩完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富贵就被押进了大队部。 他耷拉着脑袋,肠子都悔青了。 他媳妇天没亮就听见了风声,哭天抢地地骂了一通,直接收拾包袱带娃回了娘家,撂下话,要离婚。 而他自己…… 他偷瞄了一眼台上端坐的大伯,手心全是冷汗。 完了……这回彻底完了。 李支书猛地一拍桌子,钉死在李富贵身上。 “李富贵!你干下的这些腌臜事,败坏风气,破坏团结,你知不知罪!” 李富贵浑身一哆嗦,声音带着哭腔:“知、知罪……我错了,我真是一时糊涂啊……”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 李支书沉着脸,拿出决定书:“经大队委研究决定,罚你去县郊水库工地进行劳动改造。那里正缺人手挖渠筑坝,啥时候水库工程完工,啥时候你再回来!” “修…修水库???” 那水库工程规模巨大,没个三五年根本不可能修得好。 这意味着他最好的几年光阴,都得在抬石挖土中熬过去。 “大伯、支书……再、再给我个机会吧……” 李支书挥了挥手,对旁边的人道:“带下去!今天就送走!” 其他看热闹的村民议论着,不少人觉得解气,也有人暗自咂舌,这惩罚可真不轻。 在场的方家叔伯们,亲眼见到李支书对自家亲侄子都下如此狠手,哪还敢有半点别的心思? 一个个排队上前,把之前从老王家讹来的钱,悉数上交。 就在这当口,谁也没留意到,方国缩在外围的角落里,脸色青白。 他看着那些叔叔舅舅们一个个认怂交钱。 那钱…… 他昨天就花出去不少了,现在要他全部吐出来? 还不如割他的肉! 更何况,他还给王强下药了。 这事要是被捅出来,他的下场估计也不会比李富贵好多少。 劳动改造? 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干得了那么累的活。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偷偷转身,朝着村后那条偏僻的小路拼命跑去。 钱凑完,村里会计却说数字不对。 “支书,这数目不对,还少了三百多块钱呢。” 方家舅舅说:“支书,我们的都给齐了,差的一部分,应该是方国那小子拿走了。” 正说着,温莞也赶了过来。 她刚走到村口时,看到压出去的李富贵。 看样子,是被支书处理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方家人了。 她目光扫过全场,眉头立刻蹙了起来:“方国呢?还有方芳家的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村民们互相瞅着,都摇着头。 人群里一个婶子搭了话:“方老汉现在哪里赶出门呀,没脸!我听说老汉媳妇把方芳锁屋里头了。” “那方国呢?谁看见方国了?”李支书沉声问。 底下的人纷纷摇头,交头接耳。 “没瞅见啊……” “刚才乱哄哄的,好像还看见他在那缩着呢……” “一转眼就没影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温莞和李支书对视了一眼。 方国这家伙,肯定是见势不妙,脚底抹油,跑了。 第133章 :就得把腰弯下去 虽然方国溜走了,但是事情还是要说清楚,温莞拿出证据,向众人展示。 “乡亲们,方国虽然跑了,但他做的事,跑不了。” 她高高举起那张纸:“这是从老兽医那里取得的证词。就在王强和方芳事发前一天,方国谎称家里牲口躁动,买了超剂量的迷药。” “但他买这药,根本不是给什么牲口用。而是下给了王强。” “当时在现场的叔伯婶子们,你们回想一下,那天清晨你们看到王强时,王强是不是完全人事不省,那样子,是寻常醉酒能有的吗?” 人群里静了一瞬,随即七嘴八舌起来。 “对啊!王强那天瘫在炕上,咋摇都不醒。我当时还纳闷,这酒醉得也太死了。” “对,脸上一点血色没有,哪像喝醉,原来是下了药。方国这挨千刀的!心肠也太毒了。” “这是往死里坑人啊,先下药,然后让人家当便宜爹,真是坏透了。” “……” 群情被激起来,所有人的同情都转向了王强。 王强站在人群里,听着这一句句证实他清白的话,胸口堵了的巨石仿佛一下子被砸碎了。 请仓天,辨忠奸。 我,王强此生分明了…… 他眼圈一红,赶紧低下头,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的眼泪。 众人都替王强鸣不平,可是现在方国跑了,难不成就任由坏人逍遥法外? “李支书,方家兄妹干了坏事,可眼下方芳怀着身子,方国又溜了,这……这可咋办啊?” 李支书:“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方国这混账东西,就算钻地缝里,也得给他揪出来。” 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几个精壮的年轻后生身上。 “二牛,建军,带几个人,后山、茶山……还有平时方国跟那帮二流子鬼混的地方,都仔细搜。” 几个后生响亮地应了一声,摩拳擦掌地出发。 温莞也适时插话,稳住了躁动的人群:“乡亲们,方国下药害人,栽赃诬陷,这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纠纷,这是触犯了国家的法律。” “所有的证物,我会送到县公安局。就算他真能逃到天边,也终有被抓回来的一天。” 这番话明明白白,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温莞转向李支书:“至于方芳,她做错了事,该罚。但念在她现在是个孕妇,具体的处理,我看还是交给大队委,根据红岩村的情况,进行处罚。” 李支书听着,点了点头,对着众人说道:“温技术员考虑得周全,是这么个理儿。方芳的事,等我们几个干部商议后再定。” “至于其他人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地里的活儿还等着呢。” 红星村那边。 老王头和王强从红岩村回来了,带回了部分追讨回来的钱款。 家里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闷,李婶子经过这一遭,整个人都蔫巴了,连扯闲事得少了往日的劲头。 晚饭后,老王头看着那叠皱巴巴的钱,叹了口气,对李婶子说道:“孩儿他娘,明天……你跟我,还有强子,一块去趟赵大丫家。” 李婶子没吭声,头垂得更低了。 老王头语气郑重:“这钱,得还给人大丫,她是个好女孩。这次去,你要诚诚恳恳地,给人当面道个歉。” “以前你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不仅是她的,还有她爹娘的,也得一并认个错。咱们亏心,就得把腰弯下去。” 李婶子手指绞着衣角,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哎。”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一家三口就出了门。 李婶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旧布衫,一路上都低着头,默默跟在老王头身后。 到了赵大丫门前,李婶子的脚像是灌了铅,动弹不得。 “还杵着干啥?敲门!”老王头瞅了她一下,低吼道。 李婶子硬着头皮上前,刚抬起手,那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一条缝,露出赵四丫那双警惕的大眼睛。 “你们怎么来了?” 李婶子上前一小步,局促不安,全然没了往日的高傲劲儿:“四、四丫啊,你大姐,她在家不?” 赵四丫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找我大姐干啥?” 李婶子被她问得一噎,脸皮臊得发烫,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还是老王头在后头,替她接了话,“四丫,我们是来还钱的,上次多亏了你们,借给我们五百块。” 老王头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个布包,包着的正是那钱。 “四丫,你点点这数……” 赵四丫接过来,一张一张仔细清点起来。 点着点着,她拧起小眉头,从一叠钱票里抽出两张大团结。 “王叔,这数不对,多了二十。” 老王头连忙摆手,脸上带着诚恳:“不多不多,四丫,这是应当的。你们家雪中送炭,这点利息……” “日子没到,不要利息。”赵四丫打断他的话,直接把那两张大团结塞回老王头手里。 “该多少就是多少。我大姐说了,不是我们钱,不能要。” 这话像根小小的针,轻轻扎在李婶子心口上。 看看人家赵家的家风,再看看自己当初说的那些混账话…… 赵四丫把剩下的钱包好,下了逐客令:“王叔,钱数对了。你们要是没别的事,就回吧。” 说完,作势就要关门。 老王头一看急了,赶紧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身旁的李婶子。 “还杵着干啥!话都不会说了?!” 李婶子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像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 “四丫!等、等等!” “之、之前是婶子混蛋,这张破嘴没个把门的。这一次,我是专门来给你大姐赔个不是的。” 李婶子声音哽咽,腰背深深的弯了下去。 “这一趟,我就是臊破了脸,也得来给你大姐赔个不是!麻、麻烦你跟你大姐说,婶子知道错了,是真心实意来认错的……我对不住你大姐,对不住你爹娘……对不起,真的对不住……” 屋里似乎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 赵四丫扭过头,朝屋里望了一眼,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这才将门又拉开了一些。 “大姐,王家叔和婶子,还有强子哥,他们都来了。” 第134章 :驯夫,训的像狗一样 赵大丫慢慢走了出来。 头发整齐地拢在脑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钱还回来了就好。叔和婶子的心意,我们也领了。” 这话客气,却也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李婶子一听她的声音,赶紧凑上前,“大丫、大丫……是婶子糊涂!” “你是个顶顶好的姑娘,勤快、心善、能扛事儿……是婶子不是东西,才说了那些混账话。婶子,对不住你啊!” 她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倒是像真的醒悟了。 赵大丫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动容。 她目光落到了胡子拉碴的王强身上。 “王强,经了这一回,总该学聪明点了吧?吃一堑,长一智。” 王强对上赵大丫的视线,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千般委屈涌上心头,他好想不管不顾地扑进大丫怀里,嚎啕大哭。 告诉她,他以后什么都听她的,只听她的。 可他爹娘,还在这儿,抹不开面子。 * 风波暂歇,红岩村那边,对方芳的处理决议也下来了。 她被罚去农场劳动改造,负责清理猪圈、挑泔水、专干最脏最累的活儿。 至于,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决议里一个字没提。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惩罚下来,是压根没把她当成个孕妇来看。 至于红星村这边,没过几天,村口就贴出了一张新告示。 上面白纸黑字写明了调查结果,还了王强一个清白,准许他回去上工。 但也因着他之前惹出这么大风波,扣掉半年的工分。 这些工分折算成钱粮,直接充作了集体财产,预备着月底给大伙儿加餐用。 村里有部分人在背后嚼舌根,嘀咕这处罚是轻是重。 可大多数人,一想到月底桌上能多几道硬菜,便也默契地闭上了嘴。 这消息传到老王头家,一家人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虽然扣了半年工分,但工作好歹保住了。 经此一遭,王强更是三点一线,不敢再随意出村了。 除了闷头上工、回家、就是去找赵大丫。 赵大丫去地里摘菜,他就扛着锄头跟着除草;赵大丫去河边洗衣,他就端着盆在一旁守着…… 像个影子,又像个被驯服了的家雀儿,低眉顺眼,服服帖帖。 赵大丫也不多话,默许着他的陪伴。 温莞和林东野从合作社出来,正好瞧见王强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大丫身后。 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看得温莞忍不住抿嘴笑:“瞧见没?大丫姐训夫倒是很有一套!” 林东野咂吧咂吧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是啊,把王强训的像狗一样!” 温莞:??? “林东野,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这说的什么话?” “我这什么话?大实话!你瞅瞅王强现在这副点头哈腰的模样,可不是像村口那条阿黄么!” 温莞深知他这嘴硬心软的脾气,也懒得再跟他计较。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是圆满解决了。我看着大丫姐开心,我心里也跟着欢喜。” 一阵微风拂过,吹起温莞额前的碎发。 林东野看着她柔和侧脸,心里也跟着涌起一阵暖意。 “是啊,现在李婶子也跟换了个人似的,一见着赵大丫,脸上恨不得笑出朵花来。不是硬塞几个鸡蛋,就是一捆鲜嫩的青菜,变着法儿地讨好,生怕这快到手的儿媳妇飞了。” “我看啊……”温莞眼睛弯成了月牙,带着几分笃定,“这好事,怕是快要将近了。” 林东野看着王强那副老实巴交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连大黄最近都讨着媳妇了,我看王强的好事,确实也该快了。” 他转过头,眼中带着戏谑:“王强这糊涂性子,就得有个像赵大丫这样利索泼辣的媳妇儿管着。不然,指不定哪天又被人忽悠了。” 两人相视一笑,阳光下,那点默契心照不宣。 笑着笑着,温莞忽然想起一事,换了语气:“对了,方国那边,还没消息吗?” 林东野笑容淡了下去,摇了摇头:“还没。那小子滑溜得很,估计躲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公安同志也在尽力搜摸,但目前还没信儿。” 温莞心里有些不安,这人没抓回来,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与此同时,在邻村一个昏暗小木屋里,方国窝在角落里,耳朵却竖得老高。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立马抓起手边的柴刀,屏住呼吸。 “国哥,是我,彪子。” 听到这声音,方国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这彪子是他最忠实的小弟,自从逃跑后,他的落脚地就只告诉了彪子一人。 他现在躲在山上的破木屋里,这里平日都没有人,全靠彪子给他送饭送水。 彪子推开门,外面的阳光刺得方国睁不开眼睛。 “国哥,我带了吃的过来,现在外面风声紧得很,我想扣点口粮出来,太难了。” “辛苦你了,彪子。” 方国从彪子那里接过食物,顺手从内里口袋掏出两张大团结,“这钱你拿着,明天想办法给我捎两件厚实衣服,山里晚上冻得厉害。” 彪子一捏到钞票,眼睛顿时亮了,利落地揣进兜里,“放心国哥,包在我身上!” 方国嘴里吃着食物,还不忘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 “村里现在啥情况?我爹娘、还有我妹咋样了?” “村里最近风气不太好,方叔和婶儿不敢出门。方芳被派去了农场那边干活……应该挺累的吧!” 多的话,彪子也没说,但方国能想象得到。 他淬了一口,还不忘咒骂两句:“都怪这个死丫头,自己不检点也就算了,勾搭个男人,还勾搭不上。现在好了,弄得我们家里一身骚,在村里都抬不起头了。” 彪子眼珠转了转,连忙附和:“谁说不是呢!不过……国哥,你这阵子还是得小心点。” “怎么了?”方国本来想着先躲起来一阵子,等事情平息再回村。 但是听彪子的语气……不对劲。 彪子挠了挠头,如实相告:“还不就是那个红星村的女技术员,叫温莞的。她把您这事儿捅到县公安那儿了,说是……投毒罪。” “什么?!”方国激动起来。 “老子不就是弄了点药吗?怎么就成了投毒了?那个姓温的女人?她算个什么东西!” “哎呀,本来我觉得这事儿也没啥大不了的,不过就是私底下小打小闹,喂点小药撒!但没想到那个女人把这事闹大了,公安都立案了。” 立案了? 方国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 这么点小事儿,怎么突然就变成投毒罪了? 这下子,可不是躲几天就能了事的了…… “温莞……”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彻骨的恨意。 “你把我逼上绝路,你给我等着……” 第135章 :可是个带把的,咋说? 彪子看他这样,嘴角一歪,眼底带着点淫笑。 “国哥,我打听过了。那个温莞,城里来的,听说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跟咱村里的可不一样……” “漂亮小姑娘?”方国抓住这个词,像是饿狼嗅到了肉腥。 他脑海里瞬间浮现,白净的城市娇娇女形象。 哼! 既然她不让老子好过,那她也别想舒坦。 他盯着彪子,眼睛里的凶光一闪一闪。 “彪子,你给我仔细说说,这个温莞……她平时都什么时候出门?常去哪儿?” 彪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赶紧附和,“这个么,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头给您打听一下。” 方国不再说话,只是发出两声阴仄仄的低笑。 这边的方国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另一头的方芳,也没好到哪里去。 农场里的活儿,像是没有尽头。 天不亮就得爬起来,什么活脏、什么活累就派给她什么。 方芳咬着牙硬挺,心里憋着一股念头。 这么累,这么苦,肚子里那块肉,总该自己知趣点,掉了吧? 可偏偏事与愿违。 那孩子,不管她怎么折腾,都牢牢扒在她肚子里。 眼瞅着一天天熬,这肚子越发大起来,时刻敲打着她的不堪。 方芳是真急了,这孽种,不能留! 没了办法,她只能去求方老娘。 “娘,不行,真不行了……你得给我想想法子,它、它掉不了啊!” 方老娘看着闺女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脚一跺,狠了心。 “我知道个地儿,专门助妇人打胎,我……这里还有点私房钱,我带你去!” 有了这孩子,方芳一辈子就毁了。 她现在带着女儿打胎,也是花小钱,赚大钱。 值得! 县城荒郊一个快废弃的村子里,藏着个老神婆。 据说,很多见不得光的女人,都是去那里了结麻烦的。 来到那里,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晚风跟野鬼似的,发出呜呜的怪响。 “娘,这地方…咋这么瘆人……” “怕啥子!”方老娘心里直打鼓,但嘴上却硬,“别忘了咱是来干啥的。” 方老娘按着打听来的路线,摸到村最里头。 一间泥坯房孤零零杵在那儿,窗户被钉死了大半,只有缝隙里透出一点光。 “喏,就那儿,有光。” 两人刚走近些,里头就传出女人惨叫。 紧接着,传来婴儿啼哭。 “哇啊——哇啊——” 方芳愣住了,茫然地看向她娘,“……生、生孩子?” 不是……来打胎的吗?怎么还生出个孩子来了?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一个双手沾着鲜血的老神婆,沙哑地问:“你们是谁?” 方老娘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回答:“我们是来打胎的……” “哦。”老神婆脸上没什么表情,侧身让出空隙,“进来吧。” 母女俩挤进屋里,一股血腥味迎面而来。 里屋被分成两半,用一块破布帘子挡着,里面传来婴儿啼哭,还有模糊的人影晃动。 老神婆自顾自走到一个搪瓷盆前,搓洗着手上的血污,朝帘子后面问:“想清楚没?可是个带把的。咋说?” 帘后传来女人虚弱却坚定的声音:“不要……这孩子我不要!丢了,随便你怎么处置。” “确定不要?那行,那我处理了。” 老神婆掀帘走进去,抱着个蠕动的小包袱出来。 方芳看不清那破布帘子后面的人影,但隐约听出也是一对母女。 “早让你趁早做了,偏要拖拖拖!拖到月份这么大,好了吧?打也打不掉,生下来还是个活的,真是晦气!” “妈!你以为我想吗?我还不是总想着孩子他爹……万一、万一他能来救我们母子……” “快醒醒吧别做梦了!马主任一家早进了局子,自身都难保,还能管你?!” 那女人沉默了片刻,似乎终于死心了。 “这一切都怪温莞、温莞那个贱人,我要她死!” …… 那声音充满了恨意,更让方芳觉得刺耳的是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温莞? 就在这时,老神婆打断了方芳的思绪。 “你们?规矩懂吧?”老神婆伸出手,向她们示意着。 方老娘赶紧识相地,把一卷票子塞过去。 神婆捏了捏钱的厚度,似乎还算满意。 “上炕躺着去。”她朝里屋另一边扬了扬下巴。 方老娘赶紧推了推发愣的方芳,“那里面,快进去啊!” 方芳走到帘子另一头的床上,说是床,不过就是破板子随意搭的,床边还沾着些暗红。 她躺下,十指握紧,指尖微凉。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破帘子的另一头,那边母亲的埋怨还没停。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要认你,让你老老实实待在温家。我跟你爹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嚯嚯到东北,现在又霍霍到了赣县!” “娘,这都什么时候还抱怨这些没用的东西,要怪就怪温莞那个天杀的小贱人!” “上面的人都告诉我了,温莞现在就在红星村。等我缓过这口气,我绝对饶不了她!” 温莞……红星村? 方芳脑子里像有一道闪电劈过。 是红星村那个温技术员?! 她和王强那点事,就是这个姓温的在暗中替赵大丫撺掇,把她精心设计的事情,全给搅黄了。 可帘子后面那个女人…… 她怎么也那么恨那个姓温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关联,老神婆已经端着一个搪瓷盘走过来,盘里放着几件吓人器具。 老神婆习以为常地对帘子那边的母女说:“消停会儿吧,刚挣完命就想那些有的没的。” “来我这的人,哪个心里不揣着点仇啊怨的?省点力气,想想自个儿怎么活下来才是正经!” 她说着,手已经按上了方芳的肚子,用工具检查着里面…… 方芳闭着眼睛,只感到一阵凉意紧贴皮肤。 “月份不小了,遭罪是免不了的,忍着点。” 那冰冷的器具向里探索着,疼得方芳倒抽一口冷气。 “嘶,痛、痛!!!”方芳再也忍不住,身体不自觉弓起来。 老神婆干瘦却异常有力,一把又将她按回床上。 “痛也得受着!现在知道嚎了?早干啥去了?” 那器具还在她体内搅动,方芳的惨叫变成了呜咽。 随着时间的流逝,方芳感觉意识消散,只有耳边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第136章 :大药商?秘方? 不知过了多久,方芳从黑暗中醒来。 视线模糊不清,但身体某处传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大半。 她拧紧眉头,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起来。 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凑在近前,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她。 那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似乎和她有着同病相怜的痛楚。 “你是谁?”方芳轻声的开口。 女人没直接回答,只是朝打开的帘子后面瞥了一下。 方芳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刚才在里面生产的那个。 “你啊,流那么多血……挺过来了?算你命大。” “我……” 方芳自己也没想到,这回堕胎,竟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嗓子干得冒烟,方芳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我娘呢?” 那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刚才血流得吓人,你娘慌了神,说是赶紧回去找你爹拿主意了。” 血流得吓人…… 方芳想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身体除了痛,更是一点力气使不上。 沉默了片刻,那女人忽然盯着她,低声问:“你是本地人?那你是哪个村的?” “红岩村……”方芳虚弱地回答。 红岩?红星? “那……你认不认识红星村,一个叫温莞的?” “温莞”这个名字再次落入方芳耳里。 这女人到底有多恨她? 方芳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她是红星村的技术员。你找她有事?” 方芳一边说,一边暗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这女人头发枯黄,面容憔悴,整个人看起来落魄的很。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凄惨的人,怎么会和那个温莞结下仇怨? 那女人听到方芳的回答,眼底的亮光烧得更旺了。 她抓住方芳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那小贱人竟然成了技术员?!我找她何止是有事?我和她仇深似海!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这种鬼地方生孩子?!” 那女人似乎憋了太久,终于找到一个可能倾听的对象,也不管方芳是谁,便咬牙切齿地继续倒苦水。 “我和温莞从小一起长大,可她害的我变成现在这样子,这个仇,我要报!” 女人说着,猛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抓着力道也松了些。 方芳揉着被掐疼的手臂,心里一阵翻腾。 她自然也是讨厌温莞的,可此刻看着这个女人更凄惨,更绝望的境遇。 竟然生出一种扭曲的安慰感。 原来倒了血霉的,不止她一个。 * 晨光微明,红岩的空气中都飘着茶香。 最后一批夏茶总算赶在入秋前采收完毕,照着之前陈教授留下的法子炒制了出来。 晌午刚过,供销社的杨主任亲自来了。 这一回,不再是红岩村求着他,而是他闻着味儿,被吸引过来的。 “杨主任,您来了,快请进,尝尝新茶。” 李支书迎上去,也没多客套,直接捻了撮新茶,冲了开水。 茶汤黄亮,香气宜人。 杨主任吹开热气,啜了一口,含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好!”他撂下茶盅,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个味!醇厚,回甘!老李,你们这回成了。” …… 两人相谈甚欢,几个回合下来,价格、数量都谈好了。 杨主任一边往本子上记数,一边感叹:“咱们赣县,可算有了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好茶叶了。往年那些,真是哎……” 后面不用说,李支书也明白杨主任的意思。 他只是笑了笑:“以后得新茶,都是这个质量,您不用担心。” “好好好!老李啊,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杨主任记录完,盖上笔帽,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了点歉意。 “说起来,之前红星村的温莞同志来找过我,她想为你们村请个专家,只是,我这头……唉,实在没办法联系上。” “想到这茬,我这心里还有几分抱歉。不过,没想到你们自己愣是把品质搞上来了。” 李支书接过话头:“杨主任,我们这次提高技术,就是因为温技术员,是她把教授给请过来了。” “什么?”杨主任愣住,“请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是省城的陈教授吗?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对,就是陈教授!” 杨主任更糊涂了:“陈教授?我托好多关系都没联系到他,她是怎么请的?” “温莞那姑娘,也是不一般的能干,她亲自跑了一趟省城,好说歹说才把人请来的。” “去省城?”杨主任是真惊着了。 “可不是嘛!”李支书点头,“我听说她开始也打了电话,人教授忙也不太愿意来。她就一个人去了省城……” “也不知道这姑娘哪来那么大本事,愣是给人家教授说动了,没两天就过来了。” 杨主任听得入了神,喃喃自语:“陈教授大概是被小温的劲头打动了……”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 一个乡下姑娘,孤身一人跑到省城,用最笨拙又最真诚的方式,去打动一个专家。 他脸上的惊讶慢慢化成了佩服,重重地说了一句:“这小姑娘,真是不简单啊!” 他这下再也坐不住了,“老李啊,茶叶那边,就按咱们说好的数量,到时候直接送到供销社来。我这边,先去趟红星村。” 他这回去红星村,不仅是好奇了,更带着些莫名的敬意。 与此同时,红星村这边,最近也发生了一件稀罕事。 瘫痪在床多年的赵二,竟然能出门见太阳了。 当然,不是说赵二的腿好了,能下地走了。 而是,温家父子不知从哪儿捣鼓来些旧木头和废轮胎,叮叮当当几下,给赵二做了个简易轮椅。 早先,赵二被赵二嫂圈在屋里,终日不见人,大家只当赵二是个半截身子要入土的活死人。 可现在,温家父子隔三差五就把他推出来透透气,大家再看见赵二,都暗暗吃了一惊。 人还是那个人,手脚不利索。 但稀奇的是,他精神面貌好多了,说话声音都响亮了些,胳膊也能稍微使点劲了。 他见了人,会眯着眼笑,虽然说话还有点含糊,但能听见他一个劲儿地念叨:“多亏了温老哥,照顾我,还喂我喝汤药,好人呐……” 这变化太扎眼,村里不免有人背后嘀咕。 “听说这个大资本家,他家早先可是有名的大药商!祖上说不定传下来的什么秘方,赵二这是撞上大运了。” “怪不得呢!我说赵二怎么看着一天比一天硬朗,原来是用了秘方。” 这些话传来传去,连新任大喇叭王婆子,都不由得说一句好:“虽说是大资本家出身……但,倒有点本事的。” 原本那些还在背后嘀咕大资本家的人,也都慢慢闭嘴了。 杨主任匆匆来到红星村,迎面就听到村里面的这些闲话,转而望着精神还算不错的赵二。 大药商?秘方? 第137章 :不是入赘!就是搬过来住 杨主任忍不住上前打量了赵二,脸庞虽瘦,却透着股活泛气。 赵二因公出事那年,事情闹得大,他还代表县里去慰问过。 那时候瘫在床上的赵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满是绝望。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他。 赵二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是……是杨主任啊?” “赵二兄弟,你这气色好多了。” “……是、是好了不少。”赵二脸上泛着光,“全仗温老哥,伺候得好……喂汤喂药,还弄这车推我出来,见光……” 杨主任心里头有感慨,更有好奇。 只不过,他今天是来找温莞的,等他下次有时间,他倒是要仔细问问这里面的门道。 杨主任去了合作社办公室,却没找到温莞,听说她在的药材田里,便寻了过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温莞戴着草帽蹲在地里。 白净的小脸蛋,遮挡在大大的草帽下,倒是有几分违和感。 听到脚步声,温莞注意到杨主任,赶紧打招呼:“杨主任,您怎么来了?是来看看这药材田?” 杨主任“嗯”了一声。 温莞见状,向杨主任热情介绍着:“杨主任,您看,这些药材长得多好。这一片是草珊瑚、这一片是板蓝根……等到秋天,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憧憬,“等丰收了,运到供销社,杨主任您可得给它们留个显眼的好位置,让大家都瞧瞧!” 杨主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是一片生机勃勃的好景象。 他背着手,点了点头。 心中不由得感慨,前不久他才去市里开会,领导还感叹赣县除了特供香菇,再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特产。 他实在是脸上无光。 可现在,红岩村的茶叶很快要入市了,这红星村的药材长势又如此喜人…… 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好,到时候我一定给你留个好位置。温莞同志,你可是给咱们县立了功了。” 他顿了一下,顺势问出了憋了一路的疑问:“说起来,我刚从红岩村过来,李支书都跟我说了。” “是你去了一趟省城,把陈教授这尊大佛给请来了。你这么厉害,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温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杨主任,您可别只夸我。” “其实主要还是红岩村的红土好,陈教授对红土感兴趣,所以才来的。我呢,就是跑了趟腿,告诉了陈教授这个情况……” 她说得轻描淡写,完全没有居功的意思,反而把功劳都归给了红岩村的土地。 杨主任是何等人,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谦逊。 做了这么多实事,却一点也不张扬。 他对温莞的欣赏又添了几分,甚至暗暗生出几分惋惜。 这样能干的人才,窝在村里,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办成了就好。好好干,县里肯定会支持你们的。” 他又叮嘱了几句田间管理的事,便背着手走了。 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暗自盘算起来。 日头渐渐爬到了头顶,晒得人脊背发烫。 到了午休时分,赵大丫提着个篮子,往药材地走来。 “莞妹子——” “大丫姐?”温莞有些意外,笑着招手让她过来,“你怎么来了?这个点,不去给王强送饭了?” 赵大丫脸一红,把篮子往温莞手里塞,“莞妹子,你快歇歇,吃饭……我今天给你送。” 温莞有些奇怪,但还是接了过来。 篮子打开一看,是两个掺着玉米面的馍馍,还有一小碗咸菜炒鸡蛋,油汪汪的。 温莞故意打趣道:“哟,大丫姐,你不给王强同志送饭,给我送?他等下吃醋了怎么办?” 赵大丫咳嗽两声,声音却比往常大了点,“哎呀,让他自个儿吃食堂去了……今天咱们姐妹聊聊天。” 赵大丫拉着温莞坐到树荫下,掰开一个馍馍递给她。 温莞接过那半块馍馍,咬了一口,看着赵大丫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行了,别憋着了,找我啥事?不光是为了送饭吧?” 赵大丫扭捏了一下,声音里却带着压不住的喜气:“莞妹子,我……我跟王强,准备把事儿办了。” “真的?这可是大好事,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老王叔那边还在翻黄历呢,大概……就在秋收后。” 温莞替她开心,但想了想,还是拉过她的手,语气认真了些:“王强挺好。就是……李婶子那边,现在虽说对你客气了不少,可往后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你真想好了?” 赵大丫反握住温莞的手,眼神比以往坚定了许多:“我和王强商量好了,不住过去。等结了婚,王强搬过来我家住。” 温莞愣了一下,王强搬过来?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寻常嫁娶。 赵大丫看出她的疑惑,急忙解释:“不是入赘!就是……搬过来住。莞妹子,你知道的,我底下还有三个妹妹年纪小,我要是嫁出去了,这个家……就散了。” “王强他……他愿意的。我们也跟老王叔和李婶子说过了。” 温莞这才真正惊讶了。 李婶子这么爱面子的人,竟然能同意? 男方住进女方家里,这在老观念里,简直是丢人丢到祖宗面前的事! “李婶子……真答应了?”温莞确认道。 “嗯!”赵大丫用力点头,“我一开口,李婶子就同意了。经过方家那事儿,她好像真的变了不少。” 温莞听着,也慢慢放心了。 李婶子能这样,看来是真的醒悟了。 温莞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以后你们俩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赵大丫心里暖烘烘的,可另一桩心事又浮了上来。 她性子直,藏不住话,可这事儿却藏了好久。 她无比郑重的盯着温莞,“莞妹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事先没跟你通气,是我赵大丫自作主张了!” 温莞被她这架势弄得一愣,笑道:“怎么了?这奇奇怪怪的?” 第138章 :这女人辣的很 “是谢团长!” 听到这个名字,温莞表情收敛,看着她没说话。 赵大丫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就前段时间,那一次送辣椒酱去县城。我正好有个熟人要去京市,就让他照着谢团长部队的地址,顺带捎了两瓶过去。” 她说完,见温莞不语,又赶紧找补,“我虽然送了,但我可没写你名字啊,我写的是赵大丫。” 田野里的风吹过,暂时驱散了午后的湿热。 温莞呆呆然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赵大丫见她没什么反应,有点吃不准了,扯了扯她衣摆:“莞妹子呀,没生我气吧?” 好一会儿,温莞才转回头,一声轻叹:“……寄就寄了吧。” “反正,他也不会吃的。” 赵大丫见她没真生气,立刻又活泛起来,“咋不吃呢!我可记得清楚,以前谢团长还在村里的时候,每次路过,眼神总往那辣酱罐子上瞟……我看他啊,早就馋这一口了!” 温莞没应声,只是拿起剩下的半个馍馍,低头咬了一口。 自谢骁走后,除了那封信,她再没收到其他关于他的消息。 他那样聪明的人,想必是已经收到了她的回信,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辣酱,寄去了,或许,他连拆都不会拆开,白费赵大丫的一番好心了。 赵大丫见她情绪不高,讪讪地闭了嘴,没再继续谢骁的话题。 下午的活计,温莞有些心神不宁。 脑海里总是不经意闪过那双深邃的眼睛……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专注,但那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却黏在心底挥之不去。 天暗了下来,温莞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 这个点儿,大家伙儿都赶着回去吃饭了,路上看不见几个人影。 她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李婶子揣着手,在路边等着什么。 “温技术员……”她朝温莞走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婶子,还没回去呢?” 李婶子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哎,还没呢!温技术员,婶子有件事,想私下求你帮帮忙,主要是……实在不好直接跟大丫开口。” “您说。” 温莞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估计是和赵大丫他们的婚事有关。 “就是……唉,就是结婚的事儿。” “大丫是个好姑娘,我和你王叔是打心眼满意这个好媳妇的。我们想着,她嫁到我们老王家,绝不能委屈了她。” “可偏偏前阵子让方国那个天杀的王八蛋抢走了一笔钱!剩下的钱,我和你王叔商量了,不管怎么说,三转一响肯定要备齐,不能失了大丫的面子。至于后续办酒席可能就有些紧巴巴……唉!” “你看……要是我们先紧着把物件儿备齐,酒席呢,就自家人和至亲好友凑几桌,简单热闹一下,等往后手头宽裕了再给孩子们补上……大丫她,能不能理解?会不会觉得我们老王家不重视,委屈了她?” 李婶子眼巴巴地望着温莞,语气里是真切的担忧:“我们也知道这事办得不那么风光,可眼下实在是……唉!温技术员,你帮婶子问问大丫,成不?大丫要是实在在意,我们再想法子借点……” 她这话说得有点没底气,毕竟刚刚经历过那一遭,谁都不愿意借钱给他们。 温莞看着李婶子的坦诚,心里明白,她是真心实意看中大丫,想要顾全她的脸面。 “李婶子,您和王叔有这份心,大丫知道了肯定会先念你们的好。这话我帮您问问她。不过以大丫的性子,她更看重和王强踏实过日子,未必就非得讲究排场。你们家的难处,她应该能体谅。” 李婶子一听,像是松了口气,连连道:“哎,好,好!谢谢你啊温技术员。那就……那就拜托你了。” 又絮叨了几句,李婶子才回了。 这一番耽搁下来,天色彻底黑透,远处的村落已经亮起了零星灯火。 温莞轻叹一声,也加快脚步往知青点赶。 夜色沉沉,四周寂静。 她一边走一边还在想着事,并没注意到,前方的阴影里,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已经等待多时了。 就在她刚走近,树后那道蛰伏已久的人,突然扑了出来。 浓重汗味袭来,一只大手死死捂住了温莞的口鼻。 “唔——” 温莞拼命挣扎,手肘向后撞击,双脚胡乱踢蹬,却丝毫撼动不了身后的男人。 他方国,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对付不了这么个小丫头片子?! 方国发了狠力,一把将温莞拖向更深的柴垛里。 “唔……放开……” 那男人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挣扎间,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是他!方芳的哥哥。 方国带着得逞兴奋,“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不是想让公安抓我?!没想到你先落到我手上了。” 方国勒住了她的腰,黏腻的喘息喷在她的耳后颈间。 莫名的恐惧让温莞爆发出力气,指甲狠狠抠进对方胳膊。 “操!还敢挠人!”方国吃痛,捂她嘴的手更加用力。 同时,向后一甩,将她砸进提前准备好的板车里。 温莞被撞得眼前发黑,后背痛的麻木。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有人在说话…… “妈的,这女人辣的很,老子胳膊都快被她抠烂了。” “国哥儿,城里娘们,肯定是有点脾气。” “捆起来,带回去!我倒要看看,等她到了老子床上,还能不能这么横。” …… 黑暗吞噬而来,温莞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套进麻袋,悄无声息地带出村。 第139章 :享用你这盘好菜 第二天一早,苏婷醒来,发现温莞的被褥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 温莞?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除了去省城那几日,温莞从来不会夜不归宿。 她顿时手脚冰凉,不敢往深处想。 她穿好衣服,就往外冲。 “砰砰砰!” 她来到隔壁,敲响陈泽的房门,“陈泽同志,陈泽同志,你起来没?” 陈泽还睡眼惺忪,一打开门,瞧着慌乱的苏婷,满脸疑惑:“苏婷,这么早怎么了?” “温、温莞不见了!她昨晚没回来,一整夜都没回来。” 陈泽的睡意瞬间消散,“你没看错?会不会是早起出去了?” “没有看错,她没回来,床铺都没动过。”苏婷急得跺脚,“温莞从来不会这样的,肯定是出事了。” 苏婷性子本就胆小,此刻更是六神无主,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陈泽见状,立即镇定下来:“别慌,我们分头去找。你去赵大丫家问问,看昨晚她们是不是在一起。我去找村长和林东野。” “好。” 去赵大丫家的路不过几百米,苏婷却觉得漫长无比。 她一边小跑一边四处张望,生怕错过任何线索,又怕在某个转角看见什么可怕的场景。 “千万别出事啊。” …… 陈泽这边,他一口气跑到村长家时,林铁山正准备出门。 “陈泽?这一早的,出啥事了?” 陈泽喘着气,尽量让声音平稳些:“村长,温莞不见了。苏婷说她昨晚一夜没回。” “一夜没回?”林铁山慢慢皱起眉头。 温莞那孩子向来沉稳,做事有分寸,绝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一整晚。 这里头,怕是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林东野从内屋冲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显然刚被吵醒。 “什么叫不见了?”林东野视线在陈泽和村长之间移动,声音急切:“温莞呢?她到底去哪了?” 林铁山抬手按了按,沉声道:“东野,你先别着急,先问清楚情况。” 林东野哪里冷静得下来,他一把抓住陈泽的胳膊,“温莞最后被人看见是什么时候?在哪?” 陈泽被问的一头雾水,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昨天下工后就没有看到她了。 “昨天傍晚下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之后就不清楚了……” 林铁山脸色沉了下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陈泽,你赶紧去大队部,用喇叭喊一下,问问昨天傍晚以后有没有人见过温莞。” “好!”陈泽转身就跑。 “东野,你腿脚快,现在就去红岩村、红柳村跑一趟。问问温莞在不在他们那儿,要是没在,再打听打听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虽然温莞去这两个村的可能性不大,但眼下情况不明,任何一丝线索都不能放过。 林东野攥了攥拳,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扭头就冲出院门。 另一边,苏婷气喘吁吁地跑到赵大丫家。 赵大丫起得早,已经准备上工。 一看到慌里慌张的苏婷,吓了一跳:“苏婷?你咋了?” “大丫!你昨晚见到温莞了吗?她一夜没回去。” 赵大丫瞪大了眼:“没有啊!昨天收工后,我就直接回家了,没见着莞妹子啊!她……她没回去?” 正说着,王强也扛着锄头过来了,他是惯例来接大丫一起去上工的。 还没走进,就听到两人对话。 “什么?一夜没回?温技术员是不是在哪儿遇到什么意外了?掉沟里了还是……” “呸呸呸!” 他话还没说完,赵大丫就冲过来扭他耳朵。 “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二货!胡说八道什么!不许你咒我莞妹子!” 王强吃痛,意识到说错话,赶紧打嘴:“瞧我这张破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着急……温技术员肯定没事,肯定没事!”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王强的话,加深了赵大丫心里的不安。 莞妹子,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村子里,大队部的喇叭已经响了起来,陈泽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整个红星村。 “各位村民请注意了,各位村民注请意了!有谁昨天傍晚收工后见到过温莞同志?有谁昨天傍晚收工后见到过温莞同志?” “如果知道温莞同志的下落,请立刻到村部来一下!” 喇叭声一遍遍重复着,几人越发不安。 赵大丫提议:“走,我们先去村部看看。” * 温莞从昏沉中醒来。 后背疼,后脑勺也疼…… 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照进来,勉强照出个大概。 好像是个废弃仓库,潮湿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她想动一动,刚用力就觉出不对。 嘴里被塞着块破布,手腕、脚腕都被绑起来,麻绳已经勒进了肉里,火辣辣地疼。 她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定下神。 昨晚……是方国,是方国把她绑来了! 不能慌,慌了就真完了。 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头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几声遥远的鸟叫。 这里绝不是红星村,更像是在某座荒山的废屋。 方国呢?他把自己绑来这里想干什么? 劫财?还是……劫色? 温莞忍着疼,一点点坐起身来,试图找出点能用的工具。 就在她勉强坐稳的那一刻,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破木门被推开,进来更多亮光,刺得她眯了下眼。 再睁开时,方国已经堵在了门口,逆着光,笼下一片阴影。 “哟,醒了?”方国眯着眼,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倒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温莞说不出话,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让她不自觉往后缩。 方国嗤笑一声,蹲到温莞跟前。 距离近得,她都能看清他嘴里的黄牙。 “温技术员,听说你跟公安同志熟得很啊?不是挺能干的吗,现在怎么落我手里了,嗯?” 温莞别开脸,那股酸臭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方国看出她的嫌弃,捏住她下巴,硬生生将她的脸掰回来。 “躲啥?老子费劲把你弄来,是让你躲的?” “告诉你,老实点!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不过,我现在还舍不得弄死你这只小蚂蚁……” 他凑近了些,咧嘴笑了,“瞧这小脸嫩的,掐一把都能出水儿,弄死了多可惜。” 他松开手,用粗糙的指节在她脸上蹭了一下,温莞猛地一颤,胃里翻江倒海。 “别着急哦!”方国站起身,掸了掸裤腿,眼神在她身上黏糊糊地打转,“好饭不怕晚。老子托彪子回去拿点‘好东西’了,等他拿来……” 他舔了舔嘴唇,嘿嘿笑起来:“到时候,老子再慢慢享用你这盘好菜。” 第140章 :从京市调来的首长 雨下得突然,哗哗地砸在地面上,火车站的小摊贩手忙脚乱地躲雨,乱成一团。 谢骁带着周小柱刚下火车,就被这暴雨浇了个透心凉。 军装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这鬼天气!”周小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环顾四周,“副师,咱赶紧找车吧!” “好。” 两人没多停留,冒着雨快步走出车站。 一出来,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已经等在路边。 谢骁出示证件后,司机立刻敬礼,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车。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 谢骁抿着嘴,目光投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景色,周小柱偷瞄了他一眼,也不敢多嘴。 他知道谢骁心情不好,不过,不是因为这场雨。 而是因为这趟来的实在是太不顺利。 明面上,谢骁是顶着支援“小三线”建设,从京市调任至赣区基地,担任副总指挥一职,级别未降。 但实际…… 是因为长假批不下来,谢骁直接跟老首长拍了桌子,结果就被“发配”到了这地方。 好在,谢骁重情义,临走之际,还不忘把他捎上。 车子驶入赣县,最终开进新开辟的基地。 基地门口,战士持枪挺立,戒备森严。 “首长,赣区基地指挥部到了。”司机打破沉默。 谢骁推门下车,外面已经雨过天晴。 他身姿笔挺,面容冷峻,那份威严,让哨兵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敬了一个更加标准的军礼。 这边的动静被里面的人留意到。 只见从基地里面快步迎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谢副总指挥,欢迎,一路辛苦了!” 中年男人几步上前,热情地伸出手,“我们是基地办公室的,接到通知就在这儿等着您了。这天气,让您受累了,快请进里面说话。” 谢骁与基地负责人简单寒暄后,便被引至办公室。 墙上悬挂着巨大的区域地图,红线蓝线交错纵横。 众人刚准备汇报工作,谢骁却抬手止住了话头。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红星村所在的位置。 “这里,之前是特务出现过的地方……”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关于特务话题,可是非常敏感的。 谢骁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沉肃。 “军工建设,布防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含糊。” 他顿了顿,下达了到来后的第一个指令:“我需要亲自去这里勘察一趟,评估该区域的安全性。” 办公室内的几位干部神情一凛,立刻应声,下去安排。 虽然他们还搞不清这位新任首长的脾气,但初次交锋,也感觉到这个从京市调来的首长是个不好相处的。 太过雷厉风行。 * 红星村。 赵大丫他们匆匆往村部赶。 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在议论这事,脸上都带着担忧。 看到他们几个,不断有人围上来问。 “大丫,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喇叭里喊的,温技术员真不见了?” “你们别急别急啊,大伙儿都帮着找呢!” “苏婷,你和温技术员住一屋子,有啥线索没?” …… 七嘴八舌的问话让苏婷更加六神无主,只会摇头。 赵大丫强撑着回应:“大家先别慌,我们也不知道,正要去村部问呢。” 快到村部时,正好遇上匆匆赶来的李婶子。 她脸色着急,显然也是听到消息从家里跑出来的。 “苏婷、大丫!咋样了?温技术员真的不见了吗?哎呀,这可咋办啊!” “别急,先进去问清楚情况。”赵大丫回答。 几人走进村部,林铁山和陈泽都在这里焦急地等着消息。 “陈泽同志!”赵大丫立刻冲上前,“有消息了吗?找到莞妹子了吗?” 陈泽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来了几拨人,都只是过来了解情况,但问了一圈,大家伙都说收工后就没再见过温莞同志了。” 这时,李婶子急忙挤上前,带着明显的慌乱:“我、我见过!收工后我拉着温技术员在地头说了会儿话,就是问了问大丫和强子婚事彩礼的事儿,想请她帮忙拿个主意……” 她越说越急,一把抓住赵大丫:“大丫!这、温技术员不会是因为昨天我跟她多说了会儿话,耽误了她回去,天黑路滑出啥事了吧?哎呦我这破嘴!就不该拦着她说道那么久!” 赵大丫被李婶子抓得生疼,但此刻也顾不上,“婶子,你先别自己吓自己!莞妹子肯定没事!” 赵大丫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恐慌起来。 天黑…… 林铁山也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立刻稳住场面。 “王强,你马上出去找几个相熟的后生,沿着你娘说的地方,沿路找,仔细搜!” “明白!” “大丫,你带上妇女同志,四处去打听。看看昨天傍晚之后,有没有谁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挨家挨户问,千万别漏了!” 赵大丫立刻点头,转身就对旁边的李婶子喊道:“婶子,走,咱们分头去问问!” 林铁山最后又看向陈泽和苏婷:“陈泽,你留在村部,一会儿不管哪边有消息,立刻派人通知。” “至于,苏婷同志,你回知青点等着,万一温莞自己回来了呢?” 苏婷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这些人刚安排好,就见林东野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气息急促,脸色比刚才出去时更加难看。 他冲到林铁山面前,“爹!红岩村还有红柳村那边我都问过了,温莞根本没过去,他们那边也没任何人见过她!” 这个消息,也在林铁山意料之中…… 温莞既不在红星村,也没去红岩村,那她一个大活人,能去哪儿? 林东野急得眼睛都红了,拳头攥得死紧:“爹,温莞到底去哪里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林铁山拍了拍林东野的肩膀,沉声开口:“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 不知何时,门外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乎整个红星村能走动的人都来了。 他们都在担心这温莞。 “村长!东野!到底咋样了?” “温同志那么好的人,可不能出事啊!” “需要我们干啥,您只管吩咐!” “是啊村长,您发话吧!” 林铁山见状,迈出门,面向全体村民。 “乡亲们!温技术员是带着咱们致富的人,现在她人不见了,咱们红星村的老少爷们,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村民们:“是,我们不能不管!” “大家伙听我安排,组成两个队伍,一队就在村里找,沟沟坎坎,一寸地方都不准放过!” “另一个队伍,扩大范围找,往邻村周边还有山坡那边找。” “都相互照应着,有了发现立刻派人回村部报信!” “好!” “听村长的!” “快走快走!” 指令一出,村民们迅速散开,奔向各个方向。 门外的人群渐渐散开,林铁山却注意到树后缩着一个人影。 第141章 :莞妹子就危险了 “怎么了,爹?” 林东野顺着望去,发现树后那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是温莞的父亲。 林东野立刻明白了,他肯定是听到广播的消息。 也心急如焚。 但他身份在那里,不敢像其他村民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林东野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对林铁山低声道:“爹,您先去忙,我过去看看。” 林铁山看了儿子一眼,转身向里面走去。 林东野压下焦躁,见四周没什么人,便走向那棵老树。 “温叔,村里人都出去找了,她不会有事的。” 阴影里的人颤抖了一下,似乎想把自己缩得更小。 林东野带着安抚,继续道:“您放心,我林东野就是把这片地翻过来,也一定把她平安找回来。” “有消息,我第一个告诉您。” 温明华望着林东野,从阴影里走出来,“东野同志……” “莞莞她从来没这样过,我这心里……慌得厉害。” 他攥紧拳头,似乎在下极大的决心。 “东野同志,能不能请你去报公安?我、我总觉得……要出大事……” 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女儿在村里太过耀眼了。 弄茶叶、种药材…… 她是帮了很多人,可也挡了别人的道,碍了某些人的眼。 林东野感受得到温明华的担心,他又何尝不是? “温叔,您说得对!我这就公安局,一刻也不能等了!” * 日头渐渐爬到了头顶,搜寻了一上午的村民陆续回到村口集合。 大家你问我,我问你的。 都没有消息。 赵大丫汗流浃背,嘴唇死死咬着。 “莞妹子,这到底去哪儿啊……” 这时,一个住在村尾的老汉犹豫着开口,“那个,俺昨儿个天黑的时候,好像听见有点动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老汉被看得有点紧张,磕磕巴巴地继续说:“就……像是板车轱辘声,好像、好像还有男人吆喝了一声,听不真切。俺当时也没太在意……” 男人!板车! 这几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在众人耳边。 一个大姑娘晚上失踪,旁边还有板车、男人声音……这意味着什么,简直不敢细想。 “天哪!不会是遇上拍花子的了吧?” “咱这地界好久没出过这种事了啊!” “温技术员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谁这么黑心肝啊!” 大家七嘴八舌,越说越吓人。 就在这时,一直不吭声的王强,突然吼了一嗓子:“方国!肯定是方国那王八犊子!”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嗓子镇住了,齐刷刷看向他。 王强脸涨得通红,说话却异常顺溜起来:“大丫,方国那家伙跑没影了,公安都抓不着!我猜他肯定没跑远,就躲在附近,他记恨我们,连带记恨温技术员帮我们……” 赵大丫越听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方国记恨的无非是他们几个人…… 她自己天天和王强同进同出,方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所以,他就盯上了时常落单的莞妹子。 该死! 如果真是的落到方国手里,莞妹子就危险了。 她抓住王强的胳膊,着急起来:“万一是他,莞妹子就危险了!” 想到温莞可能遭遇的不测,赵大丫瞬间慌了神,扭头就要往外冲:“不行!我得去县里!我去公安局,抓方国那个天杀的!” “大丫!”林铁山喊住了她,“东野上午就骑上车往县公安局去了,这会儿估计都到了。” 赵大丫停下脚步,可是还是很担心,根本安静不下来。 如果莞妹子,真是因为他和王强的事情遭遇不测。 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赵大丫越想越害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王强看她这样,心疼得不行,“大丫,你别自己吓自己。报了公安,公安同志肯定比咱们有办法,肯定很快就有消息。” 话虽如此,但大家伙心里也明白。 一个弱女子,落到方国那种二流子手里,还能有什么好? 大家心里明白结果,但谁也不敢说出口,只是互相交换着眼神。 林铁山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绝不能乱。 “大家都先沉住气!还没吃饭的先各自回家吃饭,歇口气,下午听村里统一安排找人。” 他转向王强和赵大丫,果断地吩咐:“强子,你带上大丫,立刻跑一趟红岩村找李支书。把咱们的情况跟他说清楚,问问他们那边最近有没有人见过方国,或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动静!两边一起使劲,打听清楚那混蛋的下落!” 王强闻言,立刻重重点头:“好!村长,我们这就去!” 他拉了一把不安的赵大丫,“大丫,走!找李支书去,肯定能问出点啥!” 另一边,林东野自行车蹬得飞快,链条都快擦出火星子。 一赶到县公安局,他冲进值班室,对着公安同志喊:“同志!我找孙公安!” 孙公安,正是之前负责过红星村案件的老公安,方国这个案子也是他在跟进。 “小林同志,你怎么来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东野见到孙公安像见到了主心骨,一步跨上前。 “孙公安,我们村的温莞,昨天傍晚下工后不见了!” 孙公安对温莞有印象,城里来的小姑娘,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模样周正,更重要的是能干。 一听是她出事,孙公安脸色凝重起来。 “小林同志,进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东野跟着孙公安进去,也顾不上坐,站着就把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孙公安听着,眉头越拧越紧。 这年头,一个漂亮又出众的姑娘突然消失,意味着什么…… 他经办过那么多类似的案子,不敢往细了想。 “小林同志,你先别急,缓口气。” 他安抚着林东野,同时朝外间喊道:“小刘!立刻准备一下。带上装备,跟我去趟红星村。” “哎!好,师傅!” 很快,孙公安带着一名年轻的小公安,骑上自行车就往红星村赶。 土路颠簸,刚驶近一个岔路口时,一辆吉普车并肩开了过来。 在这小县城里,吉普车可是稀罕物。 “哟,这大家伙,可真好看!”跟在孙公安后座的小公安发出赞叹。 车窗开着,林东野无意间扫过吉普车。 就这一眼,林东野整个人愣住。 第142章 :吃了才更得劲,不是吗 那张熟悉的脸,线条硬朗,周身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谢骁?!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东野下意识地捏紧了自行车刹车,停了下来。 几乎同时,吉普车也停了下来。 谢骁长腿一迈便下了车,眉头微蹙,几步就走到林东野面前。 “林东野?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儿?” 林东野看着突然出现的谢骁,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孙公安打量着这位气度不凡的军人,心里立刻有了判断。 这不是普通当兵的,他或许能帮的上忙。 “这位首长,我们正要去红星村,有一位女同志失踪了,情况紧急。” 女同志,失踪? 谢骁看到林东野那副模样,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是谁?叫什么名字?” “是温莞。”林东野咬着牙吐出,不敢直视谢骁的双眼。 果然! 谢骁的心直往下坠,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些。 他拉开吉普车门,语气斩钉截铁,“林东野,上车指路!边走边说!” 孙公安被这架势弄得一愣,立刻反应过来,这首长怕是和失踪的同志关系匪浅。 他也不再耽搁,利索地安排:“小林同志,你先上车,你的自行车我让小刘骑回去。” 林东野听到安排,也顺势上了车。 吉普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谢骁把周小柱从驾驶室赶到后座,自己开上车。 坐在后座的周小柱大气都不敢出,缩着脖子,不敢开口。 完了,嫂子不见了! 老大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谢骁一脚油门轰下去,吉普车猛地窜了出去。 “林东野,到底发生了什么?温莞什么时候不见了?把你知道的所有情况,告诉我!” 林东野被惯性跌在椅背上,下意识攥紧了扶手。 他侧过头,看见谢骁下颌绷紧,那双眼睛里跟淬了火似得。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话!”谢骁催他。 林东野声音干涩:“就今天早上,苏婷发现温莞昨晚没回知青点。大家伙觉着不对,一大早就村里开始找……” “但一直没找到,我着急就先到县城寻求公安同志的帮助。” “所以,她是昨晚就不见了?”谢骁问。 “应该是,昨天最后见着她的是李婶子,李婶子说昨儿下工后,跟温莞说了会儿话。说完天黑了,温莞就自己一个人往回走。从那以后……再没人见过她。” 谢骁听完,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她一个人?!” “林东野!这是你的地盘,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林东野嘴唇动了动,面对这质问,却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几秒令人窒息沉默后,谢骁才发出压抑到极点的低吼。 “是我不好……当初就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 车子开到红星村村口,立刻吸引了村里人的目光。 “是…是谢团长?!”有人认出了他,惊讶地低呼。 “真的是谢团长,谢团长回来了!” …… 谢骁顾不上那些议论,脸色铁青。 林铁山第一个迎了上来,“谢团长,你回来了……” “温莞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谢骁打断他,声音紧绷,“现在有什么线索?” 林铁山叹了口气,脸色凝重:“昨晚有人听到,温丫头消失的那段路上,好像有板车轱辘声,还有男人压着嗓门说话的动静……” “王强他们猜测,这事儿或许和红岩村的方国有关系。那小子记恨温技术员帮了王强他们……” “是方国?!该死,这小子跑了之后一直没音信,我竟然没往他身上想!”林东野反应过来,将线索串联起来,一拳砸在自己掌心。 他怎么就漏了方国这个在逃的罪犯? “方国是谁?”谢骁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林铁山连忙解释道:“是红岩村的一个二流子,前段日子诬陷我们村的王强,多亏温丫头想办法查清了真相,还报了公安。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让他给跑了,一直没逮着……” “是他!一定是他怀恨在心,抓走了温莞!”林东野急声接话。 谢骁眼神骤然转冷,喃喃道:“方国……” * 另一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外的光线渐渐变得刺眼。 方国起初还很有耐心,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时不时用那种令人作呕的眼神打量温莞。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明显焦躁起来,不停地看向门外,嘴里低声咒骂着。 “妈的,彪子这废物,取点东西要这么久?死半路上了?” 温莞都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走到门口张望。 温莞的心跳得厉害。 那人一直没来,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 心底悄悄生出一丝希望。 村里人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来找的!一定会! 她不死心地再次尝试扭动手碗,却依旧动弹不得。 方国转回身,瞧见温莞的小动作,恶狠狠地瞪向她。 温莞立刻低下头,蜷缩在原地,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能激怒他…… 绝对不能激怒他…… 现在的她没有反抗的能力,任何一点挑衅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妈的,指望不上彪子那废物了!” 方国啐了一口,黏腻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视,变得愈发危险。 他大步跨上来,蹲下身,狠狠捏着她的下巴。 “啧,果然是城里妞,这皮肤……白嫩得像刚出锅的豆腐,老子都不忍心真捏碎了它。” 他手指猥琐地摩挲着,呼吸变得粗重。 温莞心脏狂跳,求生本能让她强逼自己冷静。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等、等等!” 就在方国要进一步动作时,温莞侧开头,急声道:“方国,你就这么急?” “怎么?”方国饶有兴趣地眯起眼,“还想跟老子耍花样?” 换做他们村的姑娘,早就哭爹喊娘了,这城里姑娘,果然不一般…… “我知道你得了那些好东西,那种药……吃了才更得劲,不是吗?” 方国咧嘴淫笑起来,“哈哈,你这娘们,懂得倒挺多啊。怎么,你们城里人也好这一口?” 温莞强忍着恶心,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好东西,自然谁都想试试。但你那兄弟,迟迟不来,别是,你在他那儿,根本说不上话?” 她的话像,刺激到方国,他可是最在意的那点面子。 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面上闪着凶恶之色。 第143章 :这女人,赏你也尝尝鲜 “放屁!彪子敢糊弄老子?老子借他十个胆!” 温莞垂下眼睫,语气轻飘飘的,“那可说不准……不然怎么让你在这儿干等?说不定人家拿着药,自己快活去了……” 她的话成功点燃了方国的火气。 他烦躁地朝门口瞪了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显然对彪子产生怀疑。 “妈的!老子要出去看看,这该死的家伙……” 他站起身就想往外走,但刚迈出去,却又冷不丁顿住。 “不对……” 他转回头,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温莞。 “你这小娘们,心眼儿倒是不少。想支开老子?嗯?等老子一走,你好琢磨着逃跑?” “告诉你,别做梦了!这荒山野岭,鬼都找不来。彪子那孙子要是敢耍花样,老子回头扒了他的皮!但现在……” 他嗤笑一声,舔了舔嘴唇:“老子先吃了你。” 说罢,他眼泛淫光,如同饿狼般猛地扑了上来。 “放开我!滚开!”温莞惊恐万分,拼尽全力挣扎。 但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反倒更勾起方国的欲火。 “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方国粗暴地撕扯她的衣襟,布料声在屋里格外刺耳。 温莞感到一阵绝望,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国…国哥!国哥!”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 门外传来彪子的呼喊,紧接着,破木门被推开。 方国的动作僵在半空,极其不耐烦地扭头怒吼:“操你妈的!嚎什么嚎?!坏老子好事!” 彪子被吼得一缩脖子,但还是急忙举起手里的纸包,邀功似的道:“国哥,东西!东西我拿来了!还有厚衣服,厚衣服我也拿来了!” 方国的注意力果然被那包“好东西”吸引了过去,他把衣物随手一放,盯着那纸包,嘴角歪了歪。 “妈的,算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回来!” 他撕开包装,露出里面的白色药片。 他捏起其中一片,仰头就自己先吞了下去。 随后咂了咂嘴,转过来,朝温莞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来,小美人儿,好东西…老子赏你的……吃了它,待会儿保管你快活得上天!” 温莞惊恐地别开头,紧紧闭着嘴。 “躲什么躲!别给脸不要脸!”方国瞬间变脸,一把捏住她的两颊,手指掐进肉里,迫使她张开了嘴。 “唔…不…”温莞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那药顺着她的喉咙划入胃里。 见吞下去,方国这才松手,得意地看着她的惨样。 “这就对了嘛……瞧着可怜样儿。” 他轻佻地拍了拍她的脸,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羞辱,“等药劲上来了,有你求老子的时候!” “等会儿哥办事的时候,你就在外头给老子把风盯紧了。” 方国咧着嘴,用力拍了拍彪子的肩膀,“等老子舒坦够了,这女人……赏你也尝尝鲜。” “谢谢国哥!谢谢国哥!您放心,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他和彪子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浮现出猥琐笑容。 方国满意地转过身,再次看向角落里的温莞。 他幻想着这女人躺在身下的模样,似乎也觉得体内升起一股燥热。 再等等,等待着药效发作到极致。 温莞咬破了嘴唇,口腔里充斥着淡淡的铁锈味。 这痛楚却让她异常清醒,她知道那是什么药…… 两世为人,历经风波,她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觉自己如此渺小,无力反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伴随着剧烈的心跳。 与此同时,红星村气氛凝重。 “大丫、强子回来了,有线索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聚集在村委会的人们立刻骚动起来。 只见赵大丫和王强赶回来,两人都跑得满头大汗。 “谢团长?你怎么在这里?”赵大丫气都没喘匀,看见谢骁,大吃一惊。 这一到关键时刻,谢团长就出现,莫不是预测到莞妹子出事了? 谢骁没时间和赵大丫寒暄,焦急地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线索?” 赵大丫这才反应过来,将自己所知道一股脑都说出来。 “我们在红岩村打听到了!方国以前最铁的那个跟班,叫彪子的,最近很不对劲。” 谢骁:“说详细点!” “就是彪子那小子平时穷得叮当响,但这几天,突然阔绰了,不仅买了大量干粮,还特意买了好几件厚棉袄。可……可现在明明是夏天啊!” 王强紧接着补充:“对对!而且他付钱用的是崭新的大团结,正是那时候从我们家抢走的那批钱。” 林东野听明白,抢先下结论:“所以,这钱一定是方国给他的,他一定知道方国的下落。那么,那个叫彪子的?他人呢?” 赵大丫面露难色,回答道:“我们赶到彪子家时,家里没人,也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妈的!”林东野气得骂了一句,“这肯定是拿了钱就跑路了!方国肯定给了他不少封口费!” 谢骁眉头紧锁,迅速抓住关键,沉声问道:“他买的干粮和棉袄,都带走了吗?” 王强努力回忆着打听来的细节,猛地一拍脑袋:“对了!棉袄是带走了,可还剩下好多干粮,都还堆在屋里没动呢!” 谢骁立刻捕捉到了这反常的细节,“干粮没带走,说明他还没有跑路。这些东西,恐怕是专门买给方国的补给。” “至于,厚棉袄不见了,说明那个叫方国藏身的地方日夜温差大,晚上必须御寒。” “这样一个既偏僻、又夜寒、人迹罕至的地方……” 谢骁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各位,这附近有没有哪个山头最高、最荒、平时根本没人会去?”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喊出一个名字: “老鹰山!” “肯定是那儿!那地方邪乎得很,太阳一落山就冻得人哆嗦。” “没错,老鹰山陡得很,洞里能藏人,这么多年都没人上去。” 谢骁不再犹豫,斩钉截铁下令:“好!就锁定老鹰山!” “村长,麻烦您集合所有能上山的人,带足家伙去搜查!” 林铁山立刻扯开嗓子安排起来,人群迅速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林东野却紧锁着眉头。 第144章 :还挺烈! 他小时候经常去老鹰山玩,那山范围太大了,山高林密,别说这几十号人,就算再来一倍,也不见得能搜到方国…… 他忽然想起村口的大黄。 大黄鼻子极灵,看家巡山都是一把好手,更难得的是,它认得温莞,温莞经常去喂她。 “谢骁………” 他刚想开口喊住谢骁,一抬眼,却发现谢骁已经带着赵大丫和王强他们,冲上了最前面的山道。 喊是肯定喊不回来了,时间也容不得他再追上去解释。 “不能再等了!” 林东野一跺脚,瞬间做了决定。 他朝着村口的方向,发力狂奔起来。 村里大部分青壮都已被召集去了山脚,村口也只剩下几位腿脚不便的老婆婆。 看见林东野,几位老人也拄着拐杖站起身,围了上来,“东野,怎么样了?找到温技术员了吗?” 林东野摇了摇头,“还没,现在要去老鹰山搜!婶婆们,你们歇着,有消息一定马上告诉你们!” 他话没说完,人已经冲到了旁边那棵老树下。 大黄动来动去,链子哗啦作响,仿佛也感知到了村里不寻常的气氛。 “大黄,过来!好伙计,等下上山,全靠你了!”林东野半跪下去,大黄立刻凑上前,尾巴用力摇动着。 林东野揉了揉大黄脖颈,语气严肃,仿佛它能听懂每一个字:“听着,温莞不见了,就是常给你肉吃的那个姑娘!你得帮我找到她,明白吗?” 旁边站的老婆婆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提醒道:“东野,温丫头前儿个帮我干活,汗湿了额头,就用这帕子擦了汗……这上面,指定有她的气息!” “谢谢七婆!” 林东野眼睛一亮,赶紧接过那块手帕。 他将手帕郑重地递到大黄的鼻子前。 “大黄,闻仔细了。这是温莞的味道,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汪汪——” 大黄嗅了嗅,神态瞬间变了,耳朵警觉地竖立。 “好样的,走!” …… 太阳当空,老鹰山的密林里却透着一股阴凉。 谢骁心急如焚,不敢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时间每过一秒,温莞的危险就多一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侦查本能在此刻凸显出来。 他走到一处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这里,不对劲。” 众人屏息凝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只见前方的杂草有一小块倒伏下来。 谢骁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痕迹。 “是板车的滚轮印。”王强眼尖。 谢骁蹲在地上,用手指丈量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 “是板车,还有这脚印……也不对劲。” 这里有一小段足迹,前面都还相对均匀,可到了这里突然变得深陷下去。 “这印子深得不正常……”谢骁自语,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 “这脚印,像是突然承了重……这段路陡,板车不好拉,肯定是那人把车上的人背起来了。” “快!四下找找!板车肯定就藏在附近,不会太远!”谢骁立刻下令,声音急切。 几个人立刻散开,不过几分钟,就听到赵大丫压着嗓子喊:“这里,在这儿!” 几人循声冲过去,拨开一出草坑,后面果然藏着一辆板车。 车边上还扔着一个脏兮兮的麻袋。 谢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打开麻袋。 里面掉出来一个红色头绳,已经蹭上了泥污。 赵大丫惊呼:“这是莞妹子的!” 果然是莞莞?! 一股凉气从心底蔓延,谢骁攥着麻袋的手关节捏得发白。 一天一夜了… 温莞已经落在那疯子手里一天一夜了。 他简直不敢去想她经历了什么。 “天杀的方国!挨千刀的畜生!”赵大丫气得眼圈发红,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板车。 王强还算镇定,凑过来急声道:“谢团长,咱们顺着这脚印找,准能找到!” 一句话点醒了众人。 他们立刻低头,以板车的地方为中心,扩散开来搜寻。 可没找多远,王强就茫然的抬起头:“……脚印没了。” 刚才还清晰的足迹,到了一片碎石坡前,竟生生断了,仿佛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谢骁眸光森冷异常,手紧紧攥成拳,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莞莞,你到底在哪里?! 与此同时,在山的另一侧。 林东野几乎是被大黄拖着上了山。 此刻的大黄褪去平日的温顺憨厚,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丛林猎手。 它低伏着身子,一路闻过去。 好像真的听懂了林东野对他的命令。 林东野一边紧跟,一边拨开枝杈,既带希望又充满焦虑。 老天保佑,大黄神灵附体。 “大黄……你真的找到她的味道了吗?要不然再闻一闻手帕?” 说着,他就要去掏怀里那方手帕。 “汪汪汪——” 大黄的反应激烈,同时更用力地向前拽动绳索。 林东野被这股力量带得一个趔趄,心中明白。 大黄这骂得可真够脏的…… “好,好,好,你带路。我相信你!快,我们走。” 就在大黄寻觅的同时,老鹰山深处那间的废屋里。 温莞体内的药效逐渐发作,一阵又一阵的燥热冲击着她的理智。 方国那张丑脸在她眼前晃动,耳边是他得意的怪笑。 “嘿嘿……劲儿上来了吧?别忍了,从了老子,让你也快活快活……” 方国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愈发得意,伸手就想去扯她的衣服。 “滚……开!”温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拼命向后缩去,身体却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方国轻易制住了她的挣扎,嗤笑道:“还挺烈!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他正准备进一步动作,“砰!”的一声。 第145章 :嘿嘿,一起玩玩呗? 破木门被彪子推开。 他在外面听到那些细碎的动静,心痒难耐,便也钻了进来。 他搓着手,淫笑着凑近:“国哥,这么好的货色,一个人玩多没意思?让兄弟也……嘿嘿,一起玩玩呗?” 他直勾勾的着温莞,心里盘算着,捡别人剩下的哪有一起快活来得带劲。 嘿嘿…… 正在兴头上的方国被打断,火气噌地窜起。 再一听,彪子这话,更让他觉得自己的东西被觊觎。 “滚你妈的!老子还没开荤呢,轮得到你?给老子滚外边守着去。” 彪子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 他想起这些天自己累死累活、提心吊胆地给他送饭送水。 这会儿,不过是想分杯羹,竟被当面这么臭骂。 他心里也不爽了,回怼道:“方国,你他妈别太过分!没我帮你打探,你能把这娘们弄到这鬼地方来?这次我偏要加入,你能咋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抢食?”药性让方国更加暴躁易怒,他抡起拳头就砸向彪子面门。 彪子猝不及防,鼻梁挨了结实一拳,酸疼和怒火直冲头顶:“操你妈的!真当老子是软柿子,老子今天偏要尝尝鲜!” 他嚎叫一声,低头撞向方国肚子。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撞倒了角落里的杂物,扬起一片灰尘。 这突如其来的内讧给了温莞一丝喘息之机。 她趁着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挣扎着爬起来,滚下了土炕。 绳索挣扎不开,手腕的刺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角落的两人打红了眼,方国仗着股狠劲将彪子压在身下,掐住他脖子。 彪子被掐得眼珠外凸,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着,竟一把攥住了方国的命根子。 方国痛得惨叫一声,霎时间清醒了大半。 他松了手,捂着下身踉跄后退,痛呼还没停歇,余光扫向床边。 妈的,那女人不见了! “打打打,还打个屁,人跑了!”方国又痛又怒,嘶吼出声。 两人这才慌忙朝门外追去。 门外,温莞根本没跑远。 她药力发作,浑身软得不像话,几乎是靠着意志力一点点从屋里挪出来的。 才爬到屋外的灌木丛,就被追出来的方国和彪子逮了个正着。 午后的日光倾泻而下,照在她身上。 那双充满水汽的眼睛,在白皙泛红的肌肤上,更显得勾人。 她整个人仿佛一朵被迫绽开的花,有种脆弱又娇艳的美感。 方国看得喉头发紧,但某处传来的痛,竟又让他清醒了些。 为了一个女人,和彪子反目成仇,不划算。 他日后还有很多用的上彪子的地方。 他语气松了些:“彪子,为个女人伤了兄弟和气,不值当。” “你说的事,我答应了!这荒山野岭的,天为被地当床,比那破屋里头带劲多了。咱们兄弟就在这里办事,你觉得怎么样?” 彪子一愣,随即领会,脸上露出猥琐又期待的笑容,“还是我国哥大气,这地方……刺激!” “哈哈哈!好!这好菜……咱们哥俩一起尝,我先咬一口!” 他话未说完,就朝着温莞扑上去,准备先来一口。 “汪!汪汪汪!” 几乎是同时,大黄不知道从哪里扑出来,一口咬在方国的手臂上。 “啊——!”方国猝不及防,被大黄追着咬。 “大黄!”林东野紧随其后,从林间冲出。 他一眼就看到地上衣衫不整的温莞,怒火瞬间淹没了理智。 “操你奶的畜生!”他怒吼一声,一脚踹翻还在发愣的彪子。 彪子被打得鼻血喷涌,还没等看清来人,便眼前一黑,去见太奶了。 另一边,大黄咬住方国的手臂不放,甩头撕扯。 方国痛得面目扭曲,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击打,试图挣脱。 但大黄是个有灵性的狗,林东野没发号指令,绝不轻易松口。 林东野一击解决彪子,眼中凶光未减。 顺手抄起地上的枯树枝,疾冲几步,朝着方国的后背抡去。 “该死的畜生,你也一起去见太奶吧!” “砰”地一声闷响,树枝应声断裂。 方国被打得眼冒金星,彻底失去了平衡。 林东野抽出方国的裤腰带,将其双手反剪至背后,捆死。 直到两个歹徒都被制伏,林东野才走到温莞身旁。 他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她颤抖的肩上。 “温莞……没事了,安全了。” 温莞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泛着潮红,眼神涣散迷离,显然没法辨认眼前人。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模糊的尾音,身体软的不成样子。 “该死!是那些药…!”林东野想起方国之前的买药记录,马上反应过来。 “温莞?你怎么样?能听见我说话吗?”林东野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看样子,药效已经发挥作用了。 “我热……” 温莞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额头一阵冰凉,下意识拉住那冰凉来源,扑进林东野怀里。 林东野浑身一僵,少女柔软而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 他喉结一滚,下一秒,涌上的更多是心疼。 这该死的方国,竟然敢对她用这种下三滥的药! “温莞,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他不敢再耽搁,手臂用力,稳稳地将温莞打横抱起。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东野!” “林东野!” 谢骁带着赵大丫和王强,循着狗声赶了过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被林东野抱在怀里的温莞。 她闭着眼睛,垂在林东野怀里,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绯红。 谢骁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焦急地询问:“她怎么了?受伤了?” 林东野脚步一顿,看向谢骁,眼神里充满了焦虑。 “她…她被下了药…” 他话没说全,但在场的人,瞬间就明白了。 谢骁脸色铁青,二话不说地将温莞接了过来。 当那滚烫的身体落入他怀中时,他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实在没想到,和温莞的再一次相见,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莞莞…… 他心里慌得厉害,连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音:“走……去医院,赶紧下山!” 就在这时,赵大丫又探了探温莞的额头,那温度烫得吓人。 她联想到方国买的都是兽药…… 那时候王强不过是中了兽用迷药,就昏迷成那样。 莞妹子她…… 她越想越不安,也顾不得许多,拉住谢骁的胳膊。 “谢团长,等等!莞妹子这模样,是被方国用的兽药……” “那玩意儿药性烈得很…畜生都扛不住,何况是人!” 赵大丫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怕…我怕温妹子这身子…根本等不到医院啊!” 这话让谢骁的脚步一顿。 第146章 :你说什么?兽药?! 他回头看向赵大丫,眼神吓人:“你说什么?兽药?!” 赵大丫被他看得一哆嗦,极快的点头。 谢骁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紧闭双眼,呼吸急促,不安地在他怀里地蹭动。 他常年带兵,见识广博,自然知道这种东西的厉害。 “畜生!”谢骁从牙缝里挤出这句,额角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大部分搜山的村民正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谢骁反应极快,侧过身,将温莞挡在了怀里。 又朝赵大丫和王强递去眼神,压低声音开口:“拦住他们!就说人已经找到,受了点惊吓,由我和林东野护送下山。其他的……尤其是温莞现在的情况,一个字都不准提!” 林东野也明白了谢骁的用意,朝着大黄示意:“大黄,带大家去那边。那俩王八蛋还捆在那儿,快去!” 赵大丫看着大黄,点头,最后还是不放心朝谢骁嘱咐:“谢团长,莞妹子就交给你了。其实,莞妹子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是有你的。” 她说完,不等王强反应,就拉扯他转身跑去。 王强被拉的一个踉跄,嘟囔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说什么屁话!等会把嘴闭牢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多说。” “哎呀,我懂啊!我又不傻!” 赵大丫带着大黄跑过去,村民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赵大丫:“各位,温技术员已经找到了。受了点惊吓,已经被东野和谢团长先送下山了。” ”太好了!” “温技术员没事吧?” “大家放心,她没事。”赵大丫指着另一个方向,“坏人也已经被抓住了,就在那边。大黄,走,给大家带路!” 大黄似乎听懂指令,“汪”地叫了一声,立刻朝着那边跑去。 村民个个义愤填膺,都说要亲手收拾那个王八蛋。 人群呼啦啦走了,氛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温莞睁开眼睛,盯着谢骁的下颌线,带着几分迷离,“阿骁……” 这声无意识的呼唤,像一根针,同时刺中了两个男人的心。 谢骁眼眸中是惊喜是错愕是慌乱,心在胸腔里狂跳。 “莞莞,是我。” 林东野看着这一幕,牙关咬紧。 她喜欢谢骁…… 这不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可为什么……心还会这么难受? 他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抬起头看向谢骁:“谢团长…你、你能不能……救她?”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 无人知晓他心中怎样逼迫自己,不要再向前一步,他的女孩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谢骁不可置信的盯着林东野。 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差别怎会如此大。 怀中的人儿又不安分的扭动几下,谢骁下颌绷得极紧,心却如同被浸在了酸水里。 他心里有她,更恨不得立刻得到她。 但正因如此,他才必须比任何人都清醒。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清明。 “林东野,收起你的糊涂念头!” “她的性子你是了解的,若我顺势而为,等她清醒,你让她如何自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焦,迅速下达指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去医院!你脚程快,我抱着她跟不上。你用最快的速度冲下山,周小柱的车就等在村口。让他立刻把车发动,开到山脚下等着。”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只要一下山就立刻上车,直奔县医院,这样就能抢回宝贵的时间。 林东野眼眶通红,不再犹豫,“谢骁你……好!我这就去。” 谢骁脚步逐渐快起来,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儿,像个易碎的瓷器。 温莞在他臂弯里不安地颤抖,意识模糊,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地溢出。 “阿骁,别走…别又丢下我一个……” “……热…阿骁,我好热。” 谢骁心口一窒,轻声安抚道,“没事了,莞莞,坚持住,我们马上去医院。”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心头巨震。 “阿骁,你说过……晚上会回来的。骗人!” “……雨下得好大…我找不到你……” “……别过来。” “谢骁,这次,我不要喜欢你了……” 谢骁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他知道此时的温莞卸下了所有的骄傲,袒露了最本能的自己。 而这些和他有关系的事情,都让她如此难过。 他究竟做了什么! 山风刮过他的耳畔,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她,“莞莞,这一次,我不会丢下你,绝不会!” 谢骁抱着温莞,冲下了最后一段陡坡。 山脚下,喇叭声响起。 林东野和周小柱显然早已准备就绪,轰着油门,就冲到了他们面前。 “快上车!”林东野跳下车,飞快地拉开后座车门。 谢骁没有任何停顿,护着温莞的头,迅速上了车。 林东野回到副驾,大吼:“小柱同志,快开车。” 周小柱早已调好了头,油门一脚踩到底,朝着县医院的方向疾驰。 林东野半个身子扭在后座,眼睛紧盯着温莞,嘴里飞快地报着近路:“前面岔路往右!走河堤那条土路,虽然颠点,但比绕大路快起码二十分钟!” 车子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谢骁用身体尽量稳住怀里的温莞。 终于,车子一个急刹甩尾,停在了县医院门口。 不等车停稳,谢骁已经抱着温莞冲了下去。 值班的医生闻声抬头,正准备询问,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愣住了。 “谢……谢骁?”江曼脸上写满了惊愕,“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回京市了吗?” 谢骁根本没时间寒暄解释,他小心翼翼地将温莞放在病床上,“江曼,先别问那么多!她中药了,情况很紧急,必须马上处理。” 他侧开身,让出位置。 江曼这才将目光投向温莞,只见她眼神涣散,身体还在无意识抽动,显然完全失去了自主意识。 江曼脸色骤变,医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快!去叫林主任过来。把病人推进处置室,立刻准备洗胃和静脉通道。” 谢骁望着温莞被护士推走,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江曼拿起医疗本,快速询问谢骁:“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具体是什么药物,清楚吗?” “应该是一种兽药,时间……估计有一两个小时了。” “兽药?”江曼难以置信地看向谢骁,“谢骁你……” 她似乎想质问什么,但看到对方满脸懊悔和焦灼,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她语气沉了下去,不再多言,投入了抢救中。 门帘在她身后晃动,隔绝了内外。 谢骁只能隔着那扇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第147章 :军装更显得人模狗样 那边急救着,这边老鹰山上也没闲着。 随着大黄的指引,赵大丫和村民们来到仓库前的草地上,方国和彪子像两条死狗瘫软在那里。 “是这两个挨千刀的!赵大丫眼尖,第一个认出,她捡起一根粗树枝就要扑上去。 “王八蛋!敢绑我莞妹子,我打死你!” 她这一喊,村民们也炸开了。 “打!往死里打!给温技术员报仇!” “丧良心的东西!打死他们算为民除害!” 愤怒的村民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砰砰砰砸向两人。 可奇怪的是,方国挨了打,非但没有哀嚎,反而脸涨得通红。 他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扭动,喉咙里发出哼唧,竟像是……某种战栗快感。 直到大黄朝他扑上来,他才一个激灵,被吓回了半分神智,惊恐地想往后缩。 至于……彪子,就更惨了。 他本就昏迷着,被人活生生打醒了。 他疼得嗷嗷叫,抱着脑袋求饶:“哎哟!别打了!爹、爷、我知道错了,饶了我吧!” 眼看场面要收不住,一位年纪大的叔伯赶紧吼了一嗓子:“行了!都停手!再打出人命了!” 大家这才慢慢停了手,把方国和彪子拖起来,押着往山下走。 回到村口,老远就看见孙公安和林铁山等在那里。 村民把方国、彪子,随手丢到孙公安跟前。 “公安同志,温技术员已经找到了!这两个就是绑架我们温技术员的坏分子!” 孙公安一看这阵仗,在逃的罪犯抓回来了,还买一送一带了个同伙。 这一趟没白来啊! “好,太好了!红星村这回可立了大功。对了,小林同志呢,他的自行车还在我这呢?” 他这一问,林铁山也才猛地回过味来,“对啊,东野和谢团长呢?温丫头也没见着?” 赵大丫立马上前,接话:“村长,温妹子就是受了点惊吓,身上有点擦伤,东野和谢团长不放心,送她去县医院检查了,怕去晚了医生下班了!没啥大事!” 她话说得又快又急,就想把这茬糊弄过去。 孙公安点点头,注意力很快放回了罪犯身上:“原来是这样,女同志没事就好。那我们先把这俩带回去审讯。” “对!抓回去!必须让他们把牢底坐穿!”旁边有村民挥着拳头愤愤地喊道。 孙公安押着方国和彪子走了。 村民们心里那口恶气总算出了大半。 “呸!便宜这俩畜生了!” “就是!该当场打断他们的狗腿!” “行了行了,公安都抓走了,自有国法收拾他们。” “……” 天色也不早了,村民们各回各家,村口很快恢复了平静。 赵大丫站在原地,心神不宁。 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莞妹子到底怎么样了? 谢团长他们,也不知道是在县医院,还是在哪里? 她越想越慌,一把拽住正要走的王强,急吼吼地说:“强子,我还是不放心,快,套车!咱俩赶紧先上县医院瞧瞧,不知道莞妹子在哪里不?” 她这话音还没落,旁边传来一声质问。 “大丫!” 赵大丫一哆嗦,扭头就见村长根本没走,眼神跟刀子似的盯着她。 “大丫,你跟我说实话,温丫头到底咋了?如果真是一点擦伤,他们俩大男人,有必要一起跟着去?” 赵大丫被他这一问,吓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她知道瞒不住村长,只能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村长……我,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温妹子她不只是擦伤……” “那挨千刀的方国,给她下了那种不干净的药。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人已经有点迷糊了……” 林铁山一听“不干净的药”,脸色变了,他急急追问:“中药了?那他们是直接去县医院了?你怎么不早说!这可是要命的事!” 赵大丫又慌又乱地摇头:“这事儿不光彩,关乎莞妹子的名声,谢团长下了命令,不让外传。” “再说,我也不确定他们到底去哪了!当时乱糟糟的,也许是直接开车往县里奔,也许、也许就近找地方先想办法缓解……我,我真说不准啊!” “什么叫‘说不准’?!胡闹!” 林铁山知道这事不能外传,但也不能这么没着没落。 林东野不是那没分寸的孩子,谢指挥更是个稳当的。 他们带着温莞,只会去医院。 “这么大的事,你们也敢瞒着我!要是真出了啥岔子,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还杵着干啥!赶紧的,去套车!现在就去县医院,但愿……温丫头没事。” 医院走廊里。 谢骁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地立在处置室门口。 他一身军装,再加上出众的样貌和气质,显得格外扎眼。 路过的人都偷偷打量着他。 几个刚换班的小护士凑在一起,低声交头接耳,目光往他身上飘,脸上泛起红晕。 终于,一个胆子稍大的年轻护士,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同、同志……您在这里站了很久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杯水?” “不渴,谢谢。”谢骁回答着,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护士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却被那无形的气压逼退,讪讪地走开了。 林东野蹲在一旁,瞧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堵得慌。 在他眼里,谢骁脾气臭的像茅坑的石头。 可偏偏,一张脸长得跟画报上的明星似的,肩宽腿长,穿上那身军装更显得人模狗样。 难不成……温莞喜欢他,也是喜欢他这张脸? 他摸了摸自己粗糙的皮肤,越想越不是滋味。 处置室的门终于打开。 江曼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露出凝重的神情。 第148章 :正经定了亲的未婚夫妻 “人暂时没事了。但是,那兽药剂量不小,还需要留院观察几日。” 这话一出,门外的两个男人都松了口气。 但江曼的表情却没有放松,她朝角落指了指,示意谢骁跟着过来。 谢骁以为江曼还要嘱咐什么,便也跟了上来。 楼梯间里,光线昏暗, 江曼双手叉腰,毫无顾忌,劈头盖脸就骂:“谢骁!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把未婚妻一个人丢在赣县不说,还让她中这种药?!” 谢骁抿着唇,无从辩解。 把温莞独自留下确实是他的错,只是他不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些事情。 见谢骁解释都不解释,江曼更气了。 还好,她及时擦亮双眼,没有继续喜欢谢骁。 跟这样一个冰块生活,有什么好的! “谢骁,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兽用的,剂量那么大!要是耽误久一点,就算人能醒过来,身子底子也要被搞垮了。” 一顿批评后,江曼还不忘上下打量一圈谢骁。 高大挺立的男人,怎么就、怎么就…… 她心里藏不住话,一股脑问出来。 “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你们是正经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她中了这种药,你就在旁边,当时那种情况……你、你难道就不能……就不能直接……” 后面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既然名分已定,为何不直接用最“直接”的方式为她缓解药性,何至于让她被送到医院洗胃折腾,险些酿成大祸? 这话让谢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低下头,哑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有他的原则,有些界限,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也绝不能跨越。 江曼见他这副模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无奈的挥了挥手。 这两人, 拧巴给拧巴拜年,拧巴到家了。 管不了,管不了! 等他们一前一后走出楼梯间,温莞已经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两人刚走到病房,就撞上守在门口的林东野。 他一抬头看见谢骁,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了抿唇,侧身让开通路。 “温莞在里面,还昏睡着,好像在叫你的名字……” 谢骁心头一紧,道了声谢,径直朝着病床走去。 他刚进去,江曼就瞧见林东野抻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那模样,跟个门神似的。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林东野同志吗?怎么还在这儿守着呐?里头躺着的是人家谢骁正儿八经的未婚妻,你在这儿忙前忙后的,算怎么回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正主呢。” 林东野正担心着温莞,冷不丁被江曼这么一顿呛,脸上有点挂不住。 “江医生你这话说的,温莞是我们红星村的人,更是和我一起革命的同志。她出了事,我在这儿守着怎么了?碍着你眼了?” “同志?” 江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臂斜睨着他,“我看你是热心过了头!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你一个外人老掺和在中间,也不嫌别扭?” “我在别扭,总比某些人要强!” 林东野被那句“外人”刺得心里不舒服,声音也冲了起来。 “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对着谢团长端茶送水,掐着嗓子,‘喝水’、‘不烫的’、‘叫我妹妹’……” 这、这、这…… 他竟然看到了! 江曼整张脸一下红透了,连耳朵尖都跟着烧了起来。 “你!你胡说什么!我那、那是出于对解放军同志的关心!是基本的礼貌,你思想怎么那么龌龊!” 她越说越急,那点曾经做的傻事,在此刻变得清晰又难堪。 林东野本来只是话赶话怼回去,没想到江曼反应这么大。 得,这又是一个被谢骁那副好皮囊迷惑住的。 这么一想,他心底那点火气反倒消了,莫名其妙地生出几丝怜悯。 这姑娘,眼光不行啊。 谢骁那家伙,外表是人模狗样的,肩是肩腿是腿,穿起军装来是挺能唬人。 可真要相处起来? 根本就是个闷葫芦,心里头揣着的事比海还深,脸上永远就那一个表情。 跟他待久了,能把人闷出病来。 也就温莞她…… 林东野长叹口气,也懒得再跟江曼争了,“行了行了,算我说错话。您江医生觉悟高,关心同志,行了吧?” 两人气氛变得古怪,那点针锋相对的劲儿莫名散了不少。 江曼见他先服了软,就着这个台阶下来了:“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目光往病房门瞟了一眼,又转回林东野身上,下巴微扬。 “不过我瞧你,常年跟在温莞身后,跑前跑后倒是真卖力气……这点儿,倒是比屋里那个消失不见的‘负心汉’强点儿。” 她这话,让林东野心里头怪怪的,既像是被夸了,又像是被点了什么心事。 他刚想朝她背影反驳两句,就见他爹带着赵大丫他们赶了过来。 “东野!” 林铁山一眼就看到林东野,气息还没喘匀,“温丫头怎么样?在里头吗?” “没事了爹,医生说人没大碍,就是还得观察几天。” 听到这话,林铁山长长吁出一口气:“老天爷保佑……” 赵大丫红着眼圈就要往病房里冲:“太好了!我进去看看莞妹子!” “哎,大丫!”林东野连忙伸手拦了一下,压低声音,“谢……谢团长他在里面呢。” 赵大丫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些复杂的神色。 林铁山见状,出面打圆场:“行了,人没事就是万幸。既然谢团长在里面,就先让他们……待会儿吧。咱们别进去吵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拽着林东野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走廊拐角没人的地方。 “你个浑小子,跟老子说实话。刚才……在山上,你没趁着温丫头不清醒,干什么糊涂事吧?!” 林东野被他爹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爹在暗示什么。 “爹,你胡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他喘了口气,看着父亲依旧带着审视的目光,只好解释:“我知道温莞和谢团长他们……我怎么会有那种乱七八糟的心思。” “至于谢团长,他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我们都不会做那档子事情。” 林铁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语气松了些:“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爹是怕……唉,算了算了,是爹想岔了。” 与此同时,病房里…… 第149章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病房里悄无声息。 温莞躺在病床上,眼皮颤动了下,慢慢睁开。 视线先是茫然地落在白墙上,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望向床边那个如山峦般的身影上。 谢骁就坐在床边的木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军装外套搭在椅背,只穿着一件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温莞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真的是他…… 她想说话,却只发出一点沙哑的气音。 “你……” 这微小的动静惊动了床边的人,谢骁立刻握紧了她的手,身形明显地僵了一下 “醒了?有没有哪里还难受?” 温莞摇了摇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明,没半点刚醒来的失焦感。 无数疑问在她心头翻涌,最终冲口而出的却是那句:“谢骁,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理来说,他不是应该在京市吗? 谢骁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我回来了,莞莞。” 温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不容她退缩。 她偏过头,不去看他灼人的目光,“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是……已经收到我的回信了吗?” 那封她写下的决绝信,她以为就此能为两人画上句点。 既然收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提及那封信,谢骁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俯下身,执意地望进她的眼睛。 “收到了又怎么样!莞莞,你觉得我们,能真的‘各自安好’?”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各自’这条路。” 温莞偏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一回,谢骁却不允许。 他贴近她,迫使她的视线无处可逃。 在一片雾气中,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睫毛,以及……那双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的眼睛。 “莞莞,别躲。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够,还是你心里压根就不信我?” 温莞被他看得无所遁形,心慌得厉害。 前世那些冰冷的画面又涌上来…… 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他真心的绝望,让她不敢再信眼前的温暖。 她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只化作泪水,无声的跌落下来。 谢骁看她如此,心像是被狠狠揪住。 他握着她的手,将其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隔着一层军装布料,温莞依旧能感受到那下面激烈的跳动。 “砰砰砰——” 一声声,敲打着她的掌心。 “感觉到了吗?我这里,从来都只有你!从前是我蠢,是我自负,总觉得那样是对你好,结果却把你越推越远……” 他的语气急切起来,像是今天非要把心剖开看个明白。 “莞莞,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压着什么,但我想告诉你……” “从头到尾,我心里装的,只有你一个。往后,你怕什么,我就替你担着;你不敢走的路,我背你走过去;你若是还想逃……” 他顿了顿,声音坚决:“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上去。这辈子,你休想再把我推开,也休想再一个人躲起来。” 温莞一下子放声哭了出来。 那些积压在心里的委屈,在他近乎卑微的急切面前,突然决了堤。 她泪眼婆娑的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那你以前为什么总是对我冷冰冰的?!为什么总是不回家?为什么……为什么让我觉得那么难受,好像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她越说越激动,拳头无力地捶在他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等了多久,想了多久……我甚至以为,你根本就是厌恶极了我,这桩婚事对你来说只是负担!” 谢骁任由她捶打着,手臂却将她环得更紧,眼底满是悔恨。 “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从前我觉得,你独立,性子也清冷,答应这婚事或许只是想寻求保护,并不真的喜欢我。我以为……保持距离,才是对你想要的。” “还有一方面……我怕我靠得太近,会让你讨厌我,也更怕自己沉溺下去,会变得不像自己……所以我故意冷着你,减少回去的次数。” 温莞愣住了,捶打他的手停了下来。 她从未想过,他那些疏远,背后竟是这样一个愚蠢的理由。 “你……你这个笨蛋!谁要你自作主张为我好?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呢?你问过我吗?” 谢骁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是用指腹一遍遍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是我太蠢,我用最糟糕的方式弄丢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这话…… 实在是不像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一贯冷漠高傲的谢骁,怎么也会用这种低微的语气,向她敞开心扉…… 温莞稍微退开一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冷静些。 “谢骁……不是所有事,都能当作没发生过的。” 这些话像是一盆冷水,让谢骁眼中的光亮黯淡了几分,但他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我知道。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求你……别把我彻底推开。让我留在你身边,让我一点点弥补,行吗?” 温莞沉默着,心里乱成一团麻。 理智告诉她应该更坚决一点,把这个曾经让她那么痛苦的男人推得远远的。 可看着他红着眼睛,心底某个角落又不受控制地发软。 她确实……没办法一下子接受他,可好像,也没办法硬起心肠说丝毫不在乎了。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无比烦躁,也涌上一阵无力感。 “谢骁,我自己也看不透自己……可一面对你,我就忍不住怯懦。” 那样大的阶级差别,她始终无法跨越过去。 温莞话音的无力,让谢骁心口发紧。 “莞莞,别这样说。” “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带领大家搞生产、办合作社的?还有之前冯俊杰那事,这次王强闹出来的风波……我都知道。你做得非常好!” 他一句一句,说的全是实实在在的事。 “在我这里,你温莞,本身就足够耀眼。我永远仰望你,而你只需站在那,就足够了。” 温莞怔怔地听着,她从未想过,在谢骁眼里,自己竟是这样的。 “谢骁……” 第150章 :谢谢嫂子,谢谢嫂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护士端着治疗盘走进来,“温莞,量个体温,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两人之间那点微妙情绪戛然而止。 谢骁不得不稍稍退开一些,让出空间。 温莞也迅速垂下眼睫,低声回了句:“还好。” 护士熟练地甩着体温计,似乎没察觉什么,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等护士一走,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一时之间,两人竟不知该如何继续先前的话题。 温莞觉得这安静压得人心慌,胡乱找了个话头:“林东野呢?我好像隐约记得他一起跟过来了,怎么没见他?” 谢骁摇摇头:“不清楚,之前还在外面。” 话头一下就掉了,两人之间又只剩下沉默。 过了会儿,温莞才又轻声问:“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新任务?” 谢骁看着她,点了点头。 “嗯,工作调动。以后会长期留在赣县,不走了。” 不走了?温莞下意识攥紧了身上的被单。 他舍弃了京市的家,过来是为了什么,她心里清清楚楚。 她垂下眼,没再问下去。 有些事,不必说破。 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 “进来。”谢骁应答。 周小柱咧着嘴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铝制饭盒。 “副师、温同志。”他有些拘谨地喊了一声。 “我看食堂开了,就给您打了点饭过来。温同志病着,我特意打了份粥,好消化。” 他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眼神规规矩矩的,没敢乱瞟。 放下东西,周小柱就准备告辞:“那……副师,温同志,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谢骁看了一眼粥,忽然叫住他。 “小柱。” 周小柱立马转身,站得笔直:“副师,还有什么指示?” 谢骁看着他,语气比平时温和些许:“上次在京市,你跟我提过,想请假回趟老家相亲。那时候情况特殊,我没批。”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的假,我批了。回去准备一下吧,路上注意安全。” 周小柱愣了两秒,像是没反应过来,随即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谢谢副师!我……我这就去准备,保证按时归队!” 他高兴得手足无措,又转向温莞,连着鞠了两个躬:“谢谢嫂子,谢谢嫂子!” 这一声“嫂子”叫得温莞耳根微热,心里有些别扭。 等周小柱欢天喜地跑远了,她才抬眼看向谢骁,带着点疑惑:“副师?你升职了?” 谢骁神色如常,拿起床头柜上的粥碗,轻轻搅动着散热。 “嗯,上次任务结束后下来的通知,现在是副师长。” 说罢,他舀起一勺温热的粥,轻轻吹了吹,自然地递到温莞嘴边。 温莞下意识地偏开头:“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你手腕还有伤。” 温莞看着他坚持的眼神,只好微微张口,咽下了那口粥。 谢骁一边喂她,一边像是怕她无聊,闲聊般开口。 “这次能找到你,多亏了林东野,是他想到带着大黄去找你。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意识不清了。” 温莞吃着,安静地听着。 “幸好……赶上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温莞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谢骁将最后一口粥喂温莞吃完,又拿过旁边的枕头让她舒服的靠着。 温莞靠在枕头上,看着他收拾碗勺的侧影。 鬼使神差地,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拽住了他军装的衣角。 那力道微弱,却让谢骁顿住,手边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有些不确定地转过头,看向她。 “……莞莞?” 温莞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手指依旧攥着那一点布料,不肯放。 谢骁眼神软了下来,在床边坐下,宽大的手掌轻柔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 不知怎地,温莞心头一酸,一直强撑着的某种东西忽然碎裂开来。 不能哭,绝不能哭。 温莞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倾身下来,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头。 谢骁身形一僵,没有任何犹豫,手臂环过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他抱得很紧,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感受到怀里真实的存在,一直紧绷的心弦才松弛几分。 温莞没有挣扎,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病房里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这一个迟来的拥抱,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终于将两颗不安的心,安放在了同一处。 医院走廊外面。 王强蹲在墙根,一脸茫然地瞅着病房门,忍不住对旁边的赵大丫嘀咕。 “大丫,我刚瞅见那个叫周小柱的进病房送饭了。人家都能进,咱是不是也能进去看看了?” 赵大丫狠狠捶了一下王强,指责道:“你懂个啥?没点眼力见!莞妹子跟谢团长这么久没见,人家肯定有一箩筐的话说不完。” 王强挠挠头,还是没想明白:“可他俩……都不是话多的人啊,哪来那么多话要说?” 赵大丫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懒得再跟这榆木疙瘩解释。 正说着,走廊那头传来脚步声,是林铁山和林东野回来了。 林铁山手里提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刚买的窝头。 “大丫,东野买了点干粮回来,先垫垫肚子。” 他说着,目光就转向那紧闭的病房门,“里头怎么样了?有啥动静没?” 王强像是找到了救星,赶紧接话:“村长,刚刚谢团长那个小跟班都送饭进去了。有人进去,说明咱也能去看看吧?” 林铁山沉吟了一下,点点头:“既然有人进去过,那应该不妨事了。咱们一块过去瞧瞧,也好安心。” 他这么一说,王强立刻来了精神,腾地站起来。 赵大丫虽然还有点犹豫,但见林铁山发了话,也没再反对。 几人互相看了看,由林铁山带头,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第151章 :谢团长那嘴是租来的急着还啊 等林铁山他们进入病房,温莞已然熟睡过去。 赵大丫不放心地朝里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问:“谢团长,莞妹子真没事了吧?” 谢骁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去,看着温莞安静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没事了,刚吃了点粥,又睡下了。” 赵大丫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可真是吓死个人了。” 谢骁望了望渐暗的天色,他初来乍到,基地那边还有事等着他。 得回去了。 他将林铁山请到病房外,语气郑重:“村长,我已经从京市调任至赣县基地,现在可能得回基地一趟,至于温莞这边……” 林铁山是明白人,没等他说完就接过了话头。 “谢团长,公事要紧,莞丫头这儿交给我,我会安排人,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谢骁闻言,眼里透着感激,“多谢,您以后直接叫我谢骁就可以。我会尽快处理好那边的事……眼下,就麻烦您了。” * 夕阳把村子染得一片昏黄。 方芳这边,因为小产,还在家里休养。 门外,就传来他哥哥锒铛入狱的消息。 方老爹和方老娘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也顾不得方芳还没利索的身子,三个人紧赶慢赶往县公安局跑。 到了地方,接待他们的公安同志,直接将方国的罪名告诉他们。 “方国犯了事,绑架、投毒,情节严重,已经依法收押了。” 方老娘一听这罪名,腿一软,就瘫倒在地,“我的儿啊,你糊涂啊!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啊!” 方老爹也慌了神,嘴唇颤了半天,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方芳反倒是全家最冷静的那个,她知道她哥这回……是彻底完了。 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孽,活该! 只是……这个绑架罪?他绑了谁? 她赶紧追问公安同志:“同志,这绑架罪……他到底绑了谁?” 公安同志摇了摇头:“受害人的信息,我们不能透露。” 方芳没再多问,留了个心眼。 这些天她一直在家养身子,村里的事一概不知,得回去仔细打听打听。 等方芳一家三口回到村,脚刚踏进院门,就看到彪子他娘冲了进来,头发散乱,眼睛哭得红肿。 “天杀的啊!都是你们家方国!那个挨千刀的坏种!” “自己烂泥扶不上墙,还要把我家彪子往死里拖啊!现在好了,彪子也被公安抓进去了,我们这日子可怎么过!” 方老爹本就因为儿子的事心力交瘁,被彪子娘这么一闹,更是眼前发黑,身子直晃。 但彪子娘可不在乎这些,她屁股坐倒在地,拍着大腿就嚎开了。 “赔钱!你们家必须赔钱!要不是方国勾搭着彪子干那缺德事,我家彪子能进那大牢吗?!都是你们方家害的!” 彪子娘扯着喉咙喊,左邻右舍很快就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伸着头往里瞧。 “听说了没?好像是方国带着彪子,把红星村那个能干的温技术员给绑到老鹰山上去了!” “真的假的?哎哟,怪不得今天红星村人都去了老鹰山,那么大动静……” “真是作孽啊……温技术员多好的人,帮助我们请了陈教授,这么好的人,也下得去手!” 在一片嘈杂声中,方芳听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他哥那个没脑子的,竟然绑架了温莞。 真蠢! 方芳冷眼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彪子娘,一字一句砸过去:“彪子婶,你闹够了没有?” “这可是犯罪,彪子要不是自己心甘情愿跟着干,谁能逼得了他?现在出了事就想全赖我们家头上?天下没这个道理!” “要钱没有!有本事你就让公安把我也抓进去,正好跟我哥、跟你家彪子蹲一个号子,也算成全了你的念想。” 方芳这话不留余地,噎得彪子娘一时忘了哭嚎。 “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 这话一出,邻居们都对着方芳指指点点。 方芳脸上发烫,却仍死死盯住彪子娘,眼神冷得吓人。 彪子娘被她盯得心里发毛,那根本不像个年轻姑娘的眼神。 她下意识退了半步,嘴上还硬撑:“看什么看!难不成还想动手?” 她扯了扯衣襟,见没人帮腔,知道再闹也没意思,只好爬起来,拍拍灰。 “哼!你们方家没一个好东西!咱们走着瞧!” 闹剧散场,只剩下方家三口。 方芳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可那句“小娼妇”却像根毒刺,狠狠扎进了她心里。 她死死咬着下唇,把那股怨恨硬生生咽了回去,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 夜色深沉,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温莞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她动了一下,发现床边趴着打盹的赵大丫。 赵大丫感觉到动静立刻醒了,见温莞睁着眼睛,忙凑上前:“莞妹子,醒了?渴不渴?饿不饿?” 温莞轻轻摇头,目光往门口瞟了一眼,又很快垂下。 赵大丫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捂嘴笑了笑,拿了杯温水递过去,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是在想谢团长吧?” 心思被戳破,温莞抿了一口水,低低地“嗯”了一声。 “嘿,就知道你惦记着。” “谢团长啊,守了你一下午,见你睡着才走的。好像他刚调来赣县一个新基地,那边有什么事,他还得回去处理。” 她顿了顿,故意咳嗽两声:“谢团长走之前那叫一个不放心哟,千叮万嘱,说他一得空就回来。” 温莞静静地听着,心里泛起酸涩的暖意。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重新躺好。 赵大丫却来了精神,凑近了些,压不住的好奇心全写在脸上。 “哎,莞妹子,跟我说说呗?下午你醒那会儿,跟谢团长……都聊啥了?” “我看他出去的时候,那眼神都不一样了,你俩……是不是说开了?” 说开了? 温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大丫,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他就是……问了问我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连她自己都不信。 赵大丫哪能看不出她的搪塞,“哦”了一声,脸上写着“我信你才怪”。 “得了吧,莞妹子,跟我还藏着掖着?那么长时间,就光问舒不舒服?谢团长那嘴是租来的急着还啊?” 她挤眉弄眼地笑道:“我可是过来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他看你那眼神,都快拉丝了,就没说点……别的?” 温莞:…… 第152章 :她和谢骁结婚? 温莞知道自己不说点什么,盖不过赵大丫的热乎劲。 刚张了嘴,还没出声,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门被推开,江曼端着病历本走了进来。 “看起来精神好些了。” 说完,视线扫过房间,自然地问道:“刚刚照顾你那人呢?” 这一问,赵大丫立刻警觉起来,替温莞答了话,“这位医生,这家属的事儿……恐怕不该医生过问吧?” 温莞顿时明白,赵大丫这是将江曼错当成那些想借机靠近谢骁的人了。 她赶紧拉了拉赵大丫的袖子,轻声解释:“大丫姐,你误会了。江医生和谢骁,他们以前就认识,是旧识。” 赵大丫一愣,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啊?我这……瞧我这张嘴。对不起,江医生。” 江曼倒是没太所谓,合上病历,语气平淡:“没关系。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也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只是他走的时候多嘱咐了我几句,照例,我得多关注你一下。” 她走到床边,例行公事地给温莞检查了一下。 “嗯,一切正常,夜里要是不舒服,随时喊人。” 她的专业态度,让赵大丫在一旁坐立难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等江曼做完检查,门轻轻合上。 赵大丫这才长出一口气,懊恼道:“哎哟喂!莞妹子,你咋不早跟我说!瞧我这闹的,多丢人啊!我还以为……” 她压低了声音,凑过来,“我还以为她也瞧着谢团长这香饽饽了呢!” 温莞无奈地摇摇头:“你别总是瞎想。” “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赵大丫嘟囔着,忽然又想起之前被打断的话题,眼睛倏地又亮了。 “对了!刚才咱说到哪儿了?你快跟我说说,谢团长到底跟你说了啥?我看他那阵势,都要留在赣县了,肯定是为了你!” 温莞被她缠得没法,心里乱糟糟的。 那些话,太重,太烫,她一时还不知该如何安放,更不知要如何转述给旁人。 赵大丫瞧温莞那模样,心里也猜到七八分。 冷不丁又忽然叹了口气,“莞妹子,姐是过来人,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谢团长是好,可他那身份那么高……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 温莞愣了愣,赵大丫忽然又话锋一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谢团长既然能为你做到这份上,肯定都打算好了!咱们莞妹子也足够配得上他,你能干、心善、模样又好!往后他家里人要是敢给你气受,你就告诉我,我给你撑腰!再不行,还有咱村里这些叔伯婶子呢!” 赵大丫这风风火火、一会忧一会喜的性子,让温莞哭笑不得。 “大丫姐,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和王强的婚事吧。” 温莞把那夜李婶子说的话,转达给赵大丫。 “李婶子特意跟我提了个事儿,想问问你的意思。” “她说老王家眼下情况是有些特殊,但该走的礼数,一样都不会短你的,必定做足面子。只是这婚礼……恐怕没法儿大操大办。” “她打算先请几家熟悉的亲友,摆几桌饭。你看……这样成吗?” 赵大丫一听,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嗐!我当是啥事儿呢!这有啥,日子是两个人过的,那些虚头巴脑的排场,咱不讲究那个。” 她眼里漾着光,语气带着藏不住的欢喜:“再说,王强现在挣的每一分,都老老实实交到我手里,李婶和老王叔半句话不多说。这心意,比什么排场都实在!” 温莞看着她脸上的幸福,自己的心头仿佛也被照亮了几分,不由跟着笑起来。 “不过……”赵大丫话锋一转,眼神瞟向温莞,“我这边都成了,我的莞妹子,你可也得抓点紧呀!” “要是真和谢团长成了,那排场……啧啧,姐可是想都不敢想哦!” 她和谢骁结婚? 温莞也有点不敢想…… * 天光大亮,阳光充裕。 温莞醒得早,她心里也揣着事,夜里睡得并不踏实。 苏婷一大早就赶来,换走了昨晚照顾的赵大丫。 苏婷不像赵大丫那样叽叽喳喳,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给温莞掖掖被角,倒杯温水。 可那眼神,总时不时地飘过来,湿漉漉的,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 这么安安静静地被“凝视”了一个多小时,温莞只觉得比听赵大丫念叨还难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苏婷,我真的没事了,你别这样,笑一笑好不好?” 苏婷委屈巴巴:“温莞,你别骗我了……都怪我,要是我那天晚上没睡那么死,肯定能早点发现你不见了。你也不至于……不至于弄成这样……” 她目光落在温莞被纱布包裹的手腕和脚踝上,眼圈迅速红了起来,“看着就好疼……” 温莞正想好好宽慰她几句,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似乎停在了门口。 她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呼吸都放轻了。 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人。 是供销社的杨主任! 他拎着一网兜东西,身后还跟着杨大嫂。 杨大嫂一进门,几步走到床边。 “哎哟,小温同志。瞧瞧这小脸,都没血色了!一定是吓坏了。” 她把手里拎着的小布包放在床头,“家里煨了点小米红糖粥,最是养人,等会儿你趁热喝上一碗。” 温莞有些意外,没想到杨主任和杨大嫂能来看她。 连忙准备起身:“杨主任、还有嫂子,你们怎么来了……快坐。” “躺着别动,别动!”杨主任摆摆手,顺势把手里那网兜东西放在柜子上。 “说来也巧,今个红岩村送茶叶来,听他们说了你的遭遇。我不放心,又一打听,知道你正好在县城住院。” “这坏人真是猖狂啊!还好没出什么大事,我听医生说是受了惊吓?现在感觉怎么样?” 受到惊吓? 温莞心下微动,立刻想到谢骁。 他做事向来周全,定是他对外这般交代的,将那些不堪轻轻掩了过去。 “好多了,就是点皮外伤,劳你们挂心了。”温莞顺着这话答了,避重就轻。 杨主任点点头,像是放心了些,拉着杨大嫂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他打量着一旁的苏婷,眼生的很。 这个女同志是?” 苏婷被他这么一问,怯生生地站了起来,像是要给领导汇报工作。 “杨、杨主任,我、我是红星村的苏……婷。” “苏婷?” 温莞见状,忙温和地接话:“主任,她是和我一个地方来的知青。听说我住院了,特意请了假过来照顾我。” “哦,也是知青同志啊,坐,坐着说话。” 杨主任脸上挂起了惯常的笑容,显得很随和,但话题却巧妙地转开了。 “小苏同志过来照顾,很热心嘛。对了,你在红星村是负责哪一块的工作?忙不忙?” …… 他问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话,看似关心,实则不着边际。 苏婷老实,一句一句认真地答着。 聊了不到两三句,杨主任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很是自然地对着苏婷吩咐道:“苏婷同志,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去楼下护士站问问,温莞同志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 苏婷在这里本来就有些尴尬,一听可以出去,立刻点头应道:“哎,好的主任,我这就去问。” 说完,她便转身出了病房。 门一合上,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杨主任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重新看向温莞,气氛微妙地回到了想要说的正事上。 第153章 :调去县里 “小温啊,我跟你大嫂来,一是来看看你,二来呢,也是有个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温莞皱了皱眉,也猜到杨主任来,肯定藏着什么正事。 “杨主任,您请说。” 杨主任呵呵笑了两声,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 “你一个女知青,下了乡,扎根在咱们这地方,不容易。你有文化,肯吃苦,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先肯定了一句,话锋接着便是一转,“可说到底,乡下地方,条件就这个样子。” “你经了这么一遭惊吓,往后……就算你自己不怕,我们再让你长期待在下边村里,我这心里头,也总觉得不那么踏实。” 杨主任热切地看向温莞,不再绕弯子。 “小温啊,你在红星村搞合作社,帮红岩村弄起来茶叶,这几件事,干得是真漂亮,我个人是打心眼里欣赏你。” “你瞧瞧咱们县底下,多少公社还跟一潭死水似的,打不开新局面啊!我身为主任,现在最愁的是什么?就是缺一个真正能牵头、有点子、还能沉下心去做事的人!” 他说到激动处,重重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前些天刚去市里开了会,看着别的县都能拿出几样叫得响的特色产品,再回头看看咱们县……唉,我这脸上无光,心里着急啊!” “所以我就想着,小温,你能不能来县里?到供销社,或者生产办公室来帮帮忙?” “我是想借重你的能耐,帮咱们县里其他公社也摸出一条路子来。” “不管是搞特色种植,还是弄点手工业,总之得把大家的心气儿提上去,你看怎么样?” 温莞怔住了,完全没料到杨主任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去县里?帮助其他公社发展? 这远远超出了她对自己未来的设想。 她原本以为,自己最多就是在红星村把山货种植坚持下去,从未想过能参与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思索杨主任的请求。 一方面,这提议确实让她心动。 能去帮助更多的人,这是她所期翼的。 另一方面,红星村的摊子已经铺稳,育苗、种植、收获…… 一套流程早已步入正轨,乡亲们自己就能操持得妥妥帖帖。 还有,谢骁,他也在县城…… 杨主任见她久久不语,知道她心里还有所顾虑。 “小温,我知道你挂念红星村。但你要想想,如果你能在县里站稳脚跟,到时候反过来再帮助红星村,不是更容易吗?” 他顿了顿,推心置腹地说:“而且,经历了这回的事,你在村里,总归是……目标太大了些。来县里,环境不一样,对你来说,也更安全。我这不仅是惜才,也是为你个人考虑。” 安全…… 这两个字此刻对她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分量。 她抬起眼,目光里少了些彷徨。 “杨主任,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的组织关系?” 杨主任见她松口,立刻回答:“这个你放心!只要你点头,所有手续都由我来办,你的关系可以直接转到县供销社,绝不会有半点含糊。” “住宿也不用愁,单位有集体宿舍,条件算不上多好,但干净安全。吃饭就在食堂,粮票关系一并转过来就行。这些具体问题,我都会给你安排好,绝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听他如此保证,温莞最后一点迟疑也消散了。 “杨主任,谢谢您对我的信任和栽培。这个任务……我接了。” “好!好啊!”杨主任高兴得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小温同志,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胆识、有担当的好同志!这可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杨大嫂也高兴起来,亲热地接过话头:“哎哟,这可太好了!” “从我头一回见你,就打心眼里觉得你这姑娘靠谱。以后到了县里,千万别跟嫂子客气!咱家就住供销社后头那条胡同,拐个弯就到,你随时过来,家里总有你一双筷子。” 正说着,苏婷也回来了。 她一眼瞧见笑声朗朗的杨主任夫妇,有些摸不着头脑。 杨主任心情大好,见苏婷回来,便顺势站起身:“小苏同志回来了?正好,我们也该走了。小温啊,你安心养着,手续的事包在我身上,等你出院,一切都能安排好!” 杨大嫂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夫妻二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婷还没反应过来,走到床边,“杨主任他们……不是要问你还得住几天吗?我刚问了,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温莞还望着门口方向,似乎还能听见杨主任的笑声的。 她长舒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接过了什么更沉的东西。 “他们不是来问这个的。” 苏婷更迷糊了,“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是有什么大喜事吗?我看他们出门时那高兴劲儿,像是捡了宝。” 温莞沉默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 “县供销社缺人,杨主任想调我去县里。” “调去县里?”苏婷惊讶,声音也抬高了些,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赶忙压低,“真的啊?这是好事呀!可是,你怎么好像……” 她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温莞那复杂的神情。 “是好事。”温莞重复了一句,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有些心不在焉。 “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罢了……” 第154章 :得空就常回来看看 第二天下午,温莞收拾好东西,坐在病床沿上等着。 她的身体已经没问题,可以顺利出院了,就等着红星村那边来接她了。 估摸着时间,也该到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林东野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温莞,都收拾好了吗?赵大丫他们本来都要来,但地里活儿实在甩不开,就派我当代表了!” 温莞笑了笑:“麻烦你了。” “哎呀,接你回去,这有啥麻烦的。” 林东野摆摆手,语气却有几分别扭:那个……县里的调令,今天一大早就送到村里了,我爹都告诉我了。” “苏婷她也跟我们说了,你……别有啥负担!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咱们都懂。我爹说了,你是咱红星村飞出去的金凤凰,我们脸上都有光!” 温莞与他的视线交汇,抿一抿嘴角。 “东野,谢谢你……也谢谢大家。” 东野??? 林东野猛地一怔,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单独叫他的名字。 “东野,日后不管我人在哪儿,我永远是咱们红星村合作社的人。” “好,这话我可记住了!”林东野回过神来,利索地提起地上的行李,“走吧,车就在外头。” 两人刚走出病房,差点撞上一个人。 周小柱脚步匆匆的赶来,怀里还带着行李。 “嫂子!”周小柱唰地立正,声音响亮得像是汇报。 “我们副师命令我,务必把这个交到你手上!” 他拿出个硬壳笔记本,郑重的交给温莞,里面似乎还夹了一封信。 “嫂子,我今天就得回老家了,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都是托了嫂子的福,副师才批的假!嘿嘿嘿……” “哦哦哦,对了!我们副师千叮万嘱,让我一定告诉您,让您按时吃饭、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不要太饿、不要太辛苦……然后,回去,记得看信……” 周小柱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一抬眼瞥见天色,顿时急了:“哎哟!不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去赶火车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嫂子我先走了啊!” 温莞听着那些关心的话,属实想象不到是从谢骁那张冰冷的嘴里说出来的。 该不会是……周小柱自己添油加醋瞎编的吧? 林东野站在一旁,目光从那笔记本上扫过,最终落在窗外,“副师?谢骁这家伙升的倒是挺快!” 想到自己的和谢骁的差别,林东野眼神暗了暗,提起地上的行李。 “走吧,车还在外面等着。” …… 回到村里,正是傍晚收工的时候。 见温莞回来,大家立刻围了上来,表达着关心。 “温技术员回来了!” “身子好利索了吗?可吓死我们了!” “看着气色好多了,可得好好养养!” 温莞听着一声声问候,笑着回应:“没事了,让大家担心了。” 等到人群稍稍散去,赵大丫陪着温莞往回走,“莞妹子,真没事了?身上还有没有不得劲的地方?” “没有了,我没事了。” 赵大丫松了口气,随即又撇撇嘴,“对了,你调去县城的事情,林东野偷偷跟我吱了一声。” “我一开始听着,心里可真不是滋味,就像自己家的白菜要被别家猪……咳,不是,就像自己亲妹子要远嫁似的,空落落的。” “可转头一想,你去县里,见大世面,干更重要的工作,这是大好事啊!我应该为你感到高兴才是。” 她挽紧温莞的胳膊,语气真诚:“莞妹子,你安心去,别总惦记村里。现在合作社也顺当了,有我和东野盯着呢……你就放宽心。” “就一样!到了县里,可不准把咱忘了,得空就常回来看看。” 温莞被她这番话说得眼眶发热,反握住她的手:“大丫姐,我走到哪儿都是红星村的人,你是我在这儿最亲的姐妹!” “哎,这话姐听着舒坦!” 赵大丫笑得眼睛弯弯,凑近些说:“等我跟强子办酒那天,你必须得来,坐娘家桌!” “好,只要你不嫌我碍事,这桌我坐定了!” 两人说着,回到了知青院门口。 赵大丫把温莞送进屋里,嘴里还不停叮嘱。 “你好好躺着歇会儿,我这就回家把面煮上,再给你卧俩鸡蛋,一会儿就送来,可不许说不吃!” 她风风火火地安排完,根本不给温莞拒绝的机会,扭头就往外走。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苏婷还没回来,只剩下温莞一个人。 她确实是要走了,可父亲和弟弟还留在这儿。 眼下他们虽说不睡牛棚了,但终究是寄居在赵二家里,不是长远之计。 往后的日子还长,总得想个能让他们真正站稳脚跟、活出尊严的办法。 温莞在炕沿边坐下,打开了周小柱给的笔记本,翻出里面的信封。 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写着一个地址,应该是他现在就职的地方。 而地址下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谢骁从不妄言,时日可证。” 温莞指尖抚过那行字,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这人……写句话都跟写报告似的,一字千金,多半个字都舍不得给。 * 夜深了,村里静悄悄的。 温莞借着月光,摸到赵二家。 刚在院门口站定,那门就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温明华身影露了出来,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一样,“莞莞,快进来。” 温莞跟着进了旁屋,温明华迅速关上门,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圈,才终于放松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爸,你怎么……” 温莞有些诧异,自己偷偷来的,父亲怎么像能掐会算似的。 “我猜到,你今晚肯定要来找我的。” “东野那孩子,下午来找过我了。他说,县里的主任很看重你,点名要调你上去?” 温莞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忐忑,不知父亲会怎么想。 没想到,温明华脸上竟露出了难得的欣慰,“好事!这是大好事!咱莞莞有出息了,是能被县里领导瞧上的人才!” “去吧,别犹豫。县里好,能让你施展拳脚。最重要的是……比村里安全。经过方国这档子事,爸这心里是真后怕啊。你去了县里,爸也能稍微安心点。” 温莞看着父亲,鼻子有些发酸:“爸,我只是担心,我去了县里,您和阿煦怎么办?” “放心,我跟阿煦在赵二这儿挺好。我拿了你给我的药材,按照功效调理他的身体,他身子骨眼见着硬朗多了,对我们也越发照顾。” “莞莞,相信爸爸,我这边真不用你操心。” 话说到这儿,温明华沉默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斟酌的开口。 “还有一个事儿,东野都跟我说了。谢骁,他也调来赣县了……你们之间的事,爸不多嘴。但我看得出来,那孩子,心里是有你的。” 听到谢骁的名字,温莞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第155章 :温莞不委屈自己。 温明华看着女儿的神色,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处理。爸就一句话,无论你怎么选,别委屈自己。” 父女俩又低声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温莞把县里的安排和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说。 温明华一直点头,眼里满是鼓励。 时间不早了,温莞怕待久了给人看见,给父亲添麻烦,便起身要走。 温明华也没多留,送她到门口,仔细听了听外面没动静,才轻轻打开门。 “去吧,凡事小心。到了县里,捎个信回来。” “哎,知道了爸。您也保重身体。” * 第二天,供销社就派人来接温莞去县里。 这动静可不小,立马就把村里给惊动了。 大家伙都知道了温莞要离开村里的消息。 与此同时,温莞在屋里收拾着不多的行李。 房间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苏婷一大早就出门,老半天也没回来。 也不知去哪里了。 等温莞收拾完行李,苏婷也回来了。 她垂下脑袋,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她回到自己那半床铺,摸索出一条崭新的手绢。 “温莞……这个送给你,我一直想谢谢你,那时候……要不是你点醒我,我可能还钻牛角尖里出不来。” 温莞看着苏婷递来的手绢,针脚细密,绣着朵小小的向阳花。 她笑了笑,把手绢收进随身的布包里。 “过去的事别提了。你也帮了我,还照顾了我,咱俩都往前看。” 苏婷用力点头,眼圈有点红,没再多说。 温莞拎起简单的行李,刚推开房门,就愣住了。 不大的门口,站满了人。 红星村的乡亲们,几乎都来了。 赵大丫站在最前面,眼睛红红的,她身后几个妹妹,尤其最小的赵四丫,已经抽抽噎噎哭出声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温姐姐!你……你别忘了我!” “傻丫头,哭什么,县里又不远,我答应你,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温莞笑着捏捏她脸蛋,心里也酸酸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忽然,她定住了。 人群后面,站着父亲和弟弟。 两人推着赵二,浅浅的笑着。 温明华没说话,看着被人群簇拥的女儿,眼神里全是骄傲。 他的女儿,是全天下最好的! “都回吧!地里活计要紧!”林铁山见大家依依不舍,挥着烟袋锅子赶人。 “温技术员是去干大事的,别耽误她赶路!” 林铁山走到温莞身边,拿着一个盖着红章的信封。 “温丫头,这是你的关系证明,拿好了。到了县里,好好干,给咱们红星村争光!” “村长,您放心!我是从咱们红星村走出去的,不会给咱们村丢脸!” 温莞最后回头,与林东野交换了一个眼神。 彼此都没说话,却像什么都说了。 合作社有他、有村长、大丫、王强……她放心。 车子缓缓驶离,林东野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低喃道:“在县里……别太拼。” 你该有的样子,就是现在这样耀眼。 * 中午太阳大得很,温莞来到目的地。 “赣县供销合作社”。 说是县里的合作社,其实就是栋三层小楼。 一楼、二楼门窗敞着,都是卖货的地方,三楼窗户关得严实,应该是办公的地方。 温莞把介绍信拿出来,走到门房跟前,跟看门大爷介绍起自己。 看门大爷确定了她的身份,便直接带她进去了。 门内比外头凉快些,混合着肥皂与陈米的气味。 正对面是一排玻璃柜台,里面各色的铁皮饼干盒摆得整齐,桃酥用油纸包着,边角泛油。 左手边,是农业用品区。 化肥袋子摞在墙角,还有很多锄头、镰刀、铁锨…… 右手边,是日用杂品区。 一排大缸里装着酱油、醋和散白酒,还有印着大红花的搪瓷脸盆…… 东西都很齐全,只是这时候正值中午,没什么客人。 温莞刚往里走了两步,就惊动了柜台后头打瞌睡的女售货员。 她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温莞一眼,嘴角往下撇着。 “老张,这姑娘找谁?” “这是红星村调来咱们这的,温同志。” 女售货员听到解释,又擦了擦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朝后面扬了扬下巴。 “哦,新来的啊。韩副主任办公室在三楼顶头那间,自个儿去吧。” 上了三楼,走廊挺长。 两边办公室的门大多敞着条缝,隐约可见里头空着的座位。 温莞来到最里面的办公室,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坐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梳着分头,脸盘方正。 他正端着个搪瓷缸子喝水,抬眼看向温莞,笑了笑,法令纹很深。 他就是供销社的韩副主任,韩兴国。 “韩副主任您好,我是红星村调来的知青温莞,这是我的介绍信。” 温莞走上前,双手递上信。 韩兴国放下搪瓷缸子,从头到尾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白白净净,挺漂亮的。 半晌,他才把信纸放在桌上,懒懒的靠在木椅背上。 “哦,温莞同志。红星村来的……杨主任跟我提过。” “年轻人,有朝气好啊。我们供销社,就需要新鲜血液。” 这话听着像是欢迎,可温莞却感受到他暗暗的敌意。 “不过啊,小温同志,咱们供销社,有供销社的规矩。” “既然你是新来的,就要听从我们这些前辈的意思。我们这边,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当头。” “老百姓要什么,咱们就供应什么,你瞅瞅你们红星村的山货好,打动了老百姓,更打动了上面的人,这不,我们立马加大收购力度。”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大前门,深吸一口烟,白雾从鼻孔里慢悠悠钻出来,才继续开口。 “至于其他的,你得分清楚轻重。你该管的要管,不该管的也不必插手!按部就班,不出岔子,这就是本分。” 这话里的敲打意味,哪是欢迎,分明是下马威。 温莞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 “谢谢韩副主任提醒,我会认真学习,尽快熟悉工作的。” “嗯。” 韩兴国抽完烟,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 “这样吧,你就先到基层门市熟悉熟悉情况吧,跟老同志多学学。具体工作,老刘会安排你。” 他朝门外扬了扬下巴,示意谈话结束。 温莞走出烟雾缭绕的办公室,走廊尽头另一扇门恰好打开。 第156章 :你放开,有人会看见 “杨主任!”温莞连忙招呼。 杨主任脚步一顿,看清是温莞,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哦,小温,报到啦?好好好!” 他拍了拍温莞的肩膀,动作很亲切,但手边夹着的公文包提醒温莞,他肯定还有其他急事。 “杨主任,您是要出去?” “嗯,对,我正要赶去市里开会,有个关于统购统销的紧急会议,唉,牵扯的事儿多……”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还是友善的多嘱咐几句。 “小温啊,你先在这里学习几天,做事……别急着冒头,有什么想法,等我回来咱俩再细聊!” 温莞站在原地,看着杨主任消失的方向,又望了望韩副主任的门。 这县供销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这趟子水,怎么比她想象的更深。 韩副主任嘴里的老刘,正是采购科的刘科长。 这人没多话,把温莞暂时安在了一楼门市部。 温莞不算是正式售货员,天天跟那几位大姐挤在一块儿,看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刘科长时常会背着手晃过来,眼神在温莞身上溜一圈,带着点审视和不以为然。 温莞知道他带着敌意,可她初来乍到,却无从下手。 没过两天,到了温莞休息的日子。 温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是谢骁那里看看。 他也说不清去的目的是什么,就是想去看看…… 日头正盛,温莞按照纸条的地方寻来。 那地方在县城边上,有些偏。 围墙是新砌的水泥灰墙,高耸、肃穆,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攥了攥手心,朝那扇小侧门走去。 刚踏上门口,旁边岗亭里便传来一声喝止:“站住!” 警卫兵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带着审视。 “同志,请问你找谁?有什么事?” 温莞连忙解释:“同志你好,我找谢骁,请问他是在这里吗?” 警卫兵上下打量她,“找谢副指挥?有预约吗?或者,您是哪位?” 温莞一时语塞。 预约?她哪有什么预约。 她只是凭着一股冲动找到了这里。 “我是他朋友。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就说……温莞找他。”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又是什么身份? 指挥员??? 勇气像退潮般迅速消散。 她不等警卫兵反应,向后退了一小步,“算了,同志,不用麻烦了。就当我没来过吧。” 警卫员看着那女同志仓促离开的背影,心里疑惑。 犹豫片刻,他还是转身快步走向办公楼。 谢骁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正俯身在地图前。 听到警卫员的报告,他头也没抬,“什么事情?” “报告副指挥,是一位叫温莞的女同志,说是您的朋友。” “谁?!” 谢骁猛地抬起头,眼底霎时间迸出光彩。 “她人在哪?” 警卫员被谢骁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回答:“就、就在大门外,不过,她说不用通报了,就当她没来过,说完就……就走了。” 走了?她好不容易主动来找他,怎么会又走了? 谢骁立刻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影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眼花。 谢骁心急如焚,几步冲到门口,站岗的另外一个警卫员惊讶地看着他一阵风似的掠过。 追出去没多久,谢骁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走得慢吞吞的,仿佛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莞莞!” 温莞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谢骁几步就跨到她面前,目光却灼灼地将她锁住,不容她再逃开。 “既然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温莞被他问得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猛地拉入怀中。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莞莞,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温莞僵在他怀里,鼻尖全是属于他的气息。 这怀抱……让她心慌意乱,挣扎着想推开。 “谢骁,你放开……有人会看见。” “看见又如何?”他非但没松,手臂反而收得更紧。 “我抱自己未婚妻,天经地义。” “谁是你未婚妻……” “你!”谢骁语气斩钉截铁,“莞莞,不管你先前说了什么,我从未对外解除婚约。我心里认定的妻子,就只有你。” 他不容她再躲,牵起她的手便朝基地里走。 到了岗哨处,站得笔直的警卫员利落地敬礼:“谢副指挥员!” 谢骁略一颔首,将温莞轻轻带到身前,“这是我未婚妻,以后她来,不必拦,直接告诉我。” 刚刚那打小报告的警卫员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对不起,刚才我没认出来,怠慢了!” 温莞被这正式的态度弄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摆手:“没关系,你也是尽责……” 谢骁没再多说,握紧她的手带她走进基地。 里面比外面看着更肃整,不时有人匆匆走过,见到谢骁都会停下打招呼,目光或多或少会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温莞几次想扯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领着她走在树荫道上,声音低了下来:“这几天没去看你,是我不好。” “我才从京市调过来,这边建设任务重,很多事情刚接手,千头万绪。” 他停下脚步,看向她:“但不管我再忙,你来了,我一定见。” 温莞抬起头,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原本堵在心口的那些话,忽然有些说不出来了。 第157章 :小姑娘家,还是走正道的好 “我没怪你。” “谢骁,我工作调动了。现在不在红星村了,调到县里,在供销社。” 谢骁明显愣了一下,紧跟着,唇角渐渐扬起。 “莞莞,你同意调来县里……是为了离我近点,是不是?” 温莞迟疑了一下,他果然这么想了。 她的不回答,在谢骁眼里俨然成了默认。 他脸上那点克制的喜色漾开,化作更为实在的笑意. “真好,莞莞。以后我就能常去看你。你那边安置好了吗?住的地方落实了没有?” 温莞点头:“组织上安排了宿舍,就在供销社后院,挺方便的。” “那就好。”谢骁像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 “要是宿舍住不惯,或者有什么缺的,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两人又慢慢朝前走去。 谢骁的心情极好,连脚步都显得比平日轻快几分。 他仔细问了她供销社的上班时间,语气郑重地叮嘱:“莞莞,工作上要是遇到难处,别总想着自己硬扛。你记住,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温莞抬起头,看着男人坚毅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填满了,暖烘烘的。 因为谢骁还有事要处理,温莞没有多留。 临走时,他不放心,特地叫手下开车送她回去。 车子一路开回供销社宿舍。 温莞刚走到宿舍走廊,就听见水房里哗啦啦的水响。 售货员玲姐,就是门市部常打瞌睡的那位,也是社里公认最洋气的大姐。 虽然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又爱打扮,烫的一头大波浪,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 此刻,她正洗完头发,直起身,用干毛巾搓着湿头发。 这猛地甩尾,水点子都溅到温莞身上。 “哟!小温同志回来啦?啧啧,这一身泥……又上哪儿折腾去了?”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下来,她也不擦,只上下打量着温莞。 “不是大姐说你啊,你一个农村来的姑娘,能进县供销社是多不容易的事,不好好珍惜,整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温莞扯了扯嘴角,有些人,话题说不到一起,就不必勉强。 她对着玲姐点了点头,侧身想绕回自己宿舍。 可玲姐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教育”她的机会。 她挡在她跟前,透着股说不清的味儿:“小姑娘家,还是走正道的好。” “你从乡下调上来,就有人嚼舌根……现在又坐吉普车进进出出,像什么话?” “大姐可是为你着想,别让人说了闲话!” 温莞脚步顿住。 她转过头,看向玲姐那张扑了厚厚雪花的脸。 “玲姐,组织上调我上来,是让我干实事的。上班期间,我服从安排,把工作干好。” “至于休息时间,我坐谁的车、去哪里,都是我的事。您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去向社里反映。” 玲姐被她一时噎住,脸上粉底抖动,想反驳,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这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嘴皮利索,胆子也大,竟然敢顶撞她! 温莞不想和她浪费口舌,绕过她回到宿舍。 一张铁架床,中间一张三屉桌。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好在供销社人少,她暂时一个人住。 温莞坐到木桌前,拿起那面巴掌大的小圆镜。 镜面蒙着一层薄灰,映出的影像有些模糊。 她凑近了些,才看清自己脸上不知何时蹭上了一小块泥印子。 她抬手,用指腹搓了搓那块泥痕。 一下,两下…… 泥痕底下露出粉润的肤色。 看着镜中自己,她忽然抿嘴笑了笑。 虽然累,可一想到谢骁,那些犹豫好像都暂时褪去了。 她从心底里觉得欢喜。 * 日子,周而复始的沉闷。 这天中午,温莞跟着柜台大姐请点仓库时,发现角落还有几捆细麻绳,颜色都发黄了,一看就是放了好多年,卖不去的积压货。 温莞立马来了想法,斟酌着语气,汇报给刘科长。 “刘科长,红星村那边,有些老手艺人,编的篮子筐子挺结实。我在想,能不能把仓库积压的麻绳处理给他们,让他们编点精细些的物件,比如,小提篮之类的?” “等编好了再收回来,放在咱们这儿代卖,多少能换点钱,总比压在库里发霉强些。” 刘科长翻账本的手停了下来,抬眼看向温莞,明晃晃透着“你懂什么”的意味。 “小温同志啊,你刚来,精神头足是好事。但供销社有供销社的规矩!” “那麻绳,再旧也是公家财产!编篮子?老百姓缺篮子吗?万一收回来放这儿卖?卖不出去算谁的?” 他连连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以后,这种没边的想法,趁早打住!安安稳稳干好给你安排的活儿,年轻人,别总想着标新立异,出风头!” 一盆冷水,浇得温莞透心凉。 刘科长这态度,像极了那日韩副主任跟她说过的话…… 要稳、要按部就班! 他们打心眼里就不欢迎她,更不希望她动合作社内部任何一块砖。 故意把安排在门市部,就是在消磨她的心气。 好在,有一个好消息让温莞暂时高兴了起来。 红岩茶叶带着崭新的包装,进入了赣县供销社。 门市部里,温莞亲手裁的红纸,端端正正写着茶名——“红岩翠芽”,贴在柜台上。 这“红岩”二字,在一片外地茶叶中,扎眼得不行。 “哟!红岩村的茶?” 县中学的老校长凑近了柜台,一脸惊奇又带着点怀疑。 “同志,这真是红岩出的茶?我有个学生在红岩村,前年给我捎过一点。那味道,啧,可真是……” 老校长摇摇头,没好意思说“寒碜”。 “校长,您说得对,过去是那样。” 温莞笑着接话,顺手就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样品罐,拧开盖子。 “但今年不一样了!您闻闻这味儿?” 一股特有的茶香,从灌口飘散出来。 “这……有点意思啊!” 温莞见他感兴趣,赶紧用样品现场冲泡了一杯。 翠绿的茶叶在热水的激发下,香气浓郁,引得旁边几个打酱油的顾客也围了过来。 “您尝尝?”温莞把泡好的茶推到老校长面前。 老校长将信将疑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微涩感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回甘。 “神了!这真是红岩的茶?闻着香,回口甜!跟我学生以前给的,完全两码事。” 温莞:“就是红岩产的茶。只不过这批新茶,是用省专家指导的科学方法炒出来的!” “您老尝过,觉得怎么样?” 老校长回味着嘴里的茶香,拍了拍玻璃柜台:“不错!给我包二两,咱们赣县,总算有自己拿得出手的好茶了!” 有了老校长这个“活广告”,围观人的心思都活络了。 “同志,也给我来一两尝尝!” “闻着真香啊,给我也包点!” “红岩自己产的?那得支持一下!来半斤!” …… 杨主任从市里开完会回来,就发现红岩茶卖的极好,慕名而来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他立马找上温莞。 第158章 :供销社,只管放手去做 “小温啊,我一回来就听说了,红岩茶卖得很好!好啊,我这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能落地了。” 温莞忙站起身。 杨主任摆摆手,自己拉过椅子坐下,说起了正事:“我这次去市里开会,有个重要消息。市里根据上面的规划,要新开一家百货商店,规模不小。” “为了配合开业,秋季要搞一个大型的展销交流会,号召各县拿出最能代表地方特色的产品。” “这是个任务,也是个难得的机会!咱们赣县必须拿出响当当的东西去。我一回来,就发现咱们的红岩茶,卖得好,正好符合这个产品要求。” “不过,小温啊,单靠一个红岩茶,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展销会规模大,咱们一个县就一个展位,多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底气才足。” 温莞心里计算着时间,如果是秋天……… 按照她的计划,到那时,地头试种的那批药材能迎来收成。 “主任,如果时间合适的话,等红星村药材成熟后,可以试着制作一批特色药茶包。” “我原本就打算,在收成前先跑一趟县医院,找医生商量个稳妥的保健方子,再把药材配成药茶包。这样既算是对药材的深加工,也能算是个有地方特色的新产品。” 杨主任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药茶包?具体说说!” “咱们赣县山区历来有采药的传统,老乡们平时也会晒点草药泡水。我想,不如我们把它规范化生产出来。” “按方子配好,用棉纸包成小包。不必弄得多精致,但一定要干净、分量准、效果实在。” “好!这个想法好!” 杨主任一锤定音,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小温,这件事你全权负责,需要协调人手或者开介绍信,随时来找我!” 他高兴了片刻,却又微微皱起眉,“红岩茶加上药茶包,我们的底气确实足了不少。不过……小温啊,我还是觉得,咱们的东西品类上似乎还单薄了点。” 温莞沉稳地接话:“主任,我当初答应来,就是想帮助县里发展各公社特色。既然上头现在有任务下来,我这边想申请一辆自行车,再开些介绍信。” “我想亲自去瞧瞧县下面各个公社……” “光在门市部柜台,看到的是老百姓买什么。我想去看看,咱们县的老百姓手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又为什么卖不出去?” 杨主任没想到,只是他出去开会的这段日子,这丫头已经有如此感悟。 “好!好!好!”他一脸发出三个赞叹。 温莞见他答应,却还是有些迟疑。 “主任,我知道您这边肯定是没问题,只是……韩副主任那边,对我这边的工作好像有些不同的看法,我担心下去跑公社,会不会……” 她话没说完,但杨主任已经明白了。 他脸色一肃,“韩副主任那边,你不必顾虑。自行车我给你批,工作也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你只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我明白了,主任。” 杨主任欣赏这个丫头的闯劲,这供销社,日复一日守着老规矩,或许真需要这样一股活水。 * 第二天一早,温莞刚到供销社,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几个女同志聚在门口窃窃私语,见她进来,立刻散开,眼神却一直她这边瞟。 温莞心下纳闷,但还是走了进去。 平日对她颇为照顾的李大姐,一见她就凑过来,压低声音:“小温,你可真行啊,杨主任连宝贝自行车都借给你了?” 温莞笑了笑:“就是工作需要,下乡路远,杨主任体谅我。” “啧啧,咱们社里多少老同志都没这待遇。”李大姐眼神复杂,“刚才韩副主任还问起这事呢,脸色可不太好。” 温莞抿了抿唇:“谢谢李大姐提醒,我会注意的。” 温莞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座位,刚放下包,刘科长就咳嗽一声:“小温啊,听说你要下乡考察?年轻人,别太出风头。” 温莞微微一笑:“刘科长提醒的是。这哪是我个人的事,都是杨主任统筹安排。我也就是个跑腿的,多往下面看看实际情况,回来还得靠各位老同志把关指点呢。” 这时,韩副主任端着茶杯走进来,目光落在温莞身上。 “小温,来我办公室一下。” 温莞应声起身,跟着韩副主任上了二楼办公室。 身后,她能感觉到其他人都在交换眼神。 进了办公室,韩副主任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 “小温啊,听说杨主任把自行车批给你了?” “是的,韩副主任,因为要下乡考察,杨主任说路远,借我用几天。” “杨主任爱才心切,可以理解。不过你要知道,社里很多老同志工作十几年,都没享受过这待遇。你一个刚来的年轻人,得了这样的特殊照顾,难免有人会说闲话。” “谢谢韩主任提醒,杨主任给我这些支持,都是出于工作需要。我会更加努力,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韩兴国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有自信是好事。好吧,你去工作吧,记得下乡注意安全。” 回到一楼,温莞感觉气氛更微妙了。 李大姐趁别人不注意,朝温莞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温莞该干嘛干嘛,这点流言蜚语还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 下午,温莞正准备下乡,却突然被叫到了杨主任办公室。 “小温啊,坐。今天社里有些关于你的议论,听说了吗?” 温莞点点头:“听说了一些。” 杨主任见她神色如常,决定把话说开:“有些事情,还是得跟你说清楚。” “当初供销社老主任调离后,按资历本该是韩兴国接任。我是从市里空降过来的,这事儿,一直有人不服。” “韩副主任和他那帮老部下,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没少使绊子。这一年多,我提的改革方案,多半都被他们用‘不符合本地实际’给挡回来了。” 温莞轻轻点头。 这下她明白了,为何自打进县社起,韩副主任那帮人为何总是明里暗里针对自己。 “小温啊,我之所以选中你,不仅因为你有想法,更因为你带着红星村做出了成绩。有成绩撑腰,他们不敢轻易动你。” “谢谢主任信任,我明白了。” 温莞从杨主任办公室出来,心里也明白了合作社的内部斗争。 她拿出全县地图,这也是杨主任刚刚交给自己的。 杨主任在上面细细标注了各公社的情况。 她指尖划过那些墨迹,最后停在离县城最近的沙子墩公社。 就这儿了。 推着自行车走出供销社大院时,温莞能感觉到背后有许多目光跟随着她。 她挺直腰板,稳稳地骑出了大门。 第159章 :再磨叽就不是爷们了 她的目的地是沙子墩公社,那里以养鸭场最为出名。 按照杨主任给的地图,她选择了一条近路,虽然崎岖些,但能省下不少时间。 正当她专注骑车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婴儿的哭声。 只见不远处,两个七八岁的女孩带着一个婴儿。 温莞仔细看着周围,并没有大人。 她心里觉得奇怪,连忙停稳车子,慢慢靠近。 “姐,爸妈要是知道,我们把弟弟还回去,会打死我们的……”年纪小些的女孩抽噎着 稍大点的女孩咬着嘴唇,紧紧搂着怀里的婴儿。 “可弟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亲爹娘指定心疼死了。那天送弟弟来的老奶奶,我瞧着她往这边走的,肯定是这附近的村子。” 温莞屏住呼吸,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这年头虽说新社会了,可不少人家还是想着要儿子,有的甚至偷偷买男婴。 她推着自行车走上前,小女孩吓得脸色发白,大的稍微镇定一点,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刚刚听见你们说话了,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大的那个警惕地盯着温莞:“你是谁?” “我是从县里来的,我在供销社干活,我不是坏人。” 温莞从挎包里掏出介绍信:“你看,这是县供销社的介绍信。” 妹妹不认识字,但看见红章稍稍放松了些。 犹豫了一会,她终于开口:“弟弟是前段时间爹娘买来的,花了不少钱。可这些天我老是听见弟弟晚上哭,像是想家了。我、我记得送他来的老奶奶往这边走了,就想带着弟弟找找看……” 温莞心里一阵发紧:“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姐姐抱着孩子,紧抿着小嘴。 妹妹倒是开口了,怯生生说:“我叫来娣,六岁。我姐姐招娣,八岁了。” “我娘生了三个闺女,被奶奶骂是不下蛋的母鸡。爹就借了钱,从别人手里买了弟弟…” 买来的? 温莞凑上前,浅浅看了一眼襁褓。 里面的男婴睡得正熟,只是小脸瘦瘦巴巴,看上去像是没有满月的样子。 “你们爹娘呢?” “就……” 来娣刚要张嘴,招娣就掐了她一下,抢着说:“别说那么多,我们得赶紧走了!” 说着,招娣拽着妹妹,扭头就往田埂上跑。 来娣被扯得踉跄,却不忘回头看了温莞一眼。 “等等!”温莞喊着。 但那两个小姑娘像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一旁的小路,七拐八绕就不见了踪影。 温莞不熟路,根本没法追。 她只能重新骑上车,把这个小插曲压到心底。 没多久,温莞来到沙子墩公社,车还没停稳,一个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 “你好,是县供销社的温同志吧?我是公社书记田有福。” 他热情地伸出手,“杨主任特地交代了,说你要来了解咱这的情况。” 温莞心下感激杨主任的周到,忙下车握手:“田书记您好,打扰您工作了。” “哪里的话!杨主任说了,你这是来帮我们找销路、谋发展的!”田有福嗓门洪亮,引着她往院里走。 “走,我先带你去鸭棚看看。” 鸭棚建在公社后面的水塘边,还没走近就听到一片嘎嘎声。 成百只白鸭在水里扑腾,场面倒是热闹。 田书记颇为自豪地指着,“看,这都是咱社员散养的鸭子。天天在水里找小鱼小虾吃,生的蛋可好了!” 温莞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鸭棚边的几个箩筐上。 里面堆着刚捡的鸭蛋,青白色的蛋壳上沾着泥点和草屑,大小参差不齐,胡乱堆在一起。 “田书记,这些蛋平时怎么收集和储存的?”温莞蹲下身仔细查看。 “就早晚各捡一次,堆这筐里。等攒够一筐就抬到仓库去。” 温莞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枚鸭蛋,在手中转了转。 “咱们这蛋是好蛋,就是卖相吃了亏。” “可不是吗,蛋好,就是这蛋壳薄,颠簸到县城,碎得多,划不来。” 温莞:“既然鲜蛋运输困难,为什么不专门做咸鸭蛋呢?腌制后不但能存放更久,也不怕运输颠簸了。” 田书记一愣,挠了挠头:“这……往年也腌一些自己吃。但大批量地做,难处也不少。腌蛋得用大缸,还得有好盐,这些本钱不小。再说,这腌蛋的手艺,难把握,腌坏了就是一缸臭蛋。” 他弯腰捡起个小点的蛋,递给温莞看:“再说,这蛋大小不一,腌出来也难看。人家供销社收东西的,根本看不上这个。” 温莞没作声,手指在箩筐里拨弄了几下,捡出几个大小相近的蛋摆在最上头。 “田书记,您看这样行不。” “咱们分三步走。头一件,捡蛋时候就按大小分筐装,大蛋归大蛋,小蛋归小蛋,别混一块。第二件,我回县里打听打听,看能不能联系食品厂弄点实惠的盐和大缸来。” 田书记眉头稍微松了点,但又摇头:“盐和缸是好,可这腌蛋的手艺……” “这就是第三件了。”温莞接口道,“咱村里肯定有腌蛋腌得好的老把式吧?请他们出来带带大伙,统一方子,把控火候。腌好了咱们统一包装,贴上沙子墩的标,我试着往县里供销社推推看。” 田书记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理是这么个理,可前期投入不小,万一……” “田书记,您的顾虑我明白。” “但这事有先例,您知道红岩村吧?他们那儿的茶叶以前也是各家炒各的,味道参差不齐,卖不出价钱。后来村里请了专家,定下炒制规程,现在红岩茶叶在供销社卖得很好,价钱翻了一倍还不止。” 她看着田书记还在犹豫的表情,继续道:“头几缸咱们谨慎点,小规模试。” “要是信得过,我先自掏腰包垫十块钱买盐,算我入股。等赚了钱,您再还我。” 田书记愣愣地看着她,半晌,猛地一拍大腿:“温同志都说到这份上了,咱再磨叽就不是爷们了!就这么干,我明天就召集大伙开会!” 第160章 :这是投资,不是白给。 很快,到了第二天,温莞应约而来。 停好车,公社大院已经闹哄哄地聚了二三十号人。 田书记正被几个老汉围着,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一瞧见温莞,赶紧拨开人群迎上来。 “温同志,你可来了!按你说的,把最会腌蛋的老把式喊来了。就是……” 他压低声音,朝人群里一个蹲在墙角的黑瘦老汉努努嘴:“老孙头,村里腌蛋数他最好,可脾气犟,说咱这是胡闹,不肯加入。” 温莞点点头,不急着去劝,先走到人群前头。 社员们眼神杂杂地投过来,有好奇,有怀疑,还有个抱着胳膊的汉子直接嚷开了:“温社员,你说能带咱把鸭蛋卖进城,真能成?别是忽悠俺们白忙活!” 温莞也不恼,耐心地开口:“这位大哥问得好。咱们第一步,就先把各家的鸭蛋都集中起来,看看为什么老是达不到收购标准?” 她话说得利索,几个妇女互相看看,也跟着动起来。 一时间,院里摆开一排排箩筐,白花花的鸭蛋堆成了小山。 温莞边分拣边大声说:“婶子,您家这蛋个头真匀实!……大叔,这筐大的单独放,说不定能评上一级蛋!” 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冷不丁那蹲墙根的老孙头哼了一声:“蛋分得再齐整,半道上破了也是没辙。” 温莞一听,三两步走到老孙头跟前,顺势蹲了下来。 “孙大爷,您这话可说到根子上了!我听说您老腌的咸鸭蛋,是公社一绝。您腌得透,磕开个个冒油黄,就算颠簸几十里地也绝不会破?” 老孙头冷哼一声,但斜瞥过来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得意。 温莞看在眼里,语气更加恳切:“咱们要是能把鸭蛋都照您的法子腌上一腌,不仅不怕运输磕碰,还能当成‘熟咸蛋’卖给供销社,价钱能翻一番呢!” “这技术活儿,离了您这老手艺可不行。您就当给咱集体出把力,带几个徒弟,把这最关键的一关给咱把守住?” 老孙头眼神一歪,没立刻吭声。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跑进来个半大孩子,气喘吁吁地喊:“田书记!不好了!河滩那边……小军家跟小顺家为抢放鸭子的水洼,打、打起来了!” 田书记脸色一变,拔腿就要走。 “田书记,等等。” 温莞叫住他,转头对那报信的孩子问,“是为争好地方,怕自家鸭子吃了亏,下的蛋就不如别家?” 孩子猛点头。 温莞心里顿时亮堂了。 她提高声音,对院里所有人说:“大伙都看见了!以前咱们各干各的,好的抢破头,次的没人要,还伤和气。但要是咱们日后打开县城销路,卖的是集体的名声,还用得着为个水洼打架吗?”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老孙头身上:“到时候,孙大爷您这样的老师傅,就是咱的技术骨干,比谁都受敬重!” 院子里静了一瞬。 突然,那之前嚷嚷的汉子猛地一拍大腿:“反正现在都这样,不然试一试,老孙叔,您就带个头吧!” “对!老孙头,你就应了吧!”几个妇女也跟着附和。 老孙头看着眼前一双双殷切的眼睛,站起身:“……那就试试。丑话说前头,谁要偷奸耍滑,糟蹋了我的方子,我可不应!” 温莞和田书记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等开完会,温莞婉拒了田书记留饭的邀请:“我得赶回县里,早点把盐还有大缸的事落实。” 临别时,温莞从怀里摸出用手绢包好的十块钱,郑重地塞到田书记手里。 “田书记,这算我入的第一股,不算多,您别嫌弃。” “哎呀,这十块钱,都能把供销社盐缸买空半格了。” 田书记捏着钱,喉咙有些发紧。 这女同志年纪不大,做事倒是动真格的啊。 回到县里,温莞直奔杨主任办公室。 她把沙子墩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才提了盐和缸的困难。 杨主任听得仔细,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想法是好,但小温啊,一下子申请这么多物资,社里也有难处……” 温莞早有准备,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纸:“主任,这是我粗略算的账。” “如果沙子墩的咸鸭蛋能做成,按最低市价算,半年内就能收回成本。咱们这是投资,不是白给。” 杨主任接过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看了半晌,终于笑了。 “你呀,是有备而来。行,我批条子,先拨给你们十口大缸,和平价盐。不过小温啊,这事只能成不能败,多少双眼睛看着呢。” “谢谢主任!我一定办好!” 温莞知道这事的重量,这是她来供销社打响的第一战,只能成功。 * 夏天渐渐过去,天黑得越来越早。 宿舍的女同志们都洗完了澡,聚在水房洗着衣服。 玲姐拧干一件衬衣,习惯性地朝楼下瞥了一眼,突然“哎哟”叫出声来。 “快来看!楼下有个穿军装的,戳在那儿朝咱们这儿望呢……也不知道是来找谁的。” “玲姐,你看错了吧,谁大晚上的站楼下。” 其他几个女同志放下手里的衣服,嘻嘻哈哈地围了过去。 “哎,真是当兵的!模样真周正!”有人赞叹道。 玲姐趴在窗台上,啧啧称赞,“哎哟,这身板,这模样,真是百里挑一……” 其他姐妹也跟着起哄:“是啊是啊,真帅!哎,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呢!” 温莞心下莫名一跳,擦着手走到窗边。 她刚探出身,就见那道挺拔的军绿色身影。 路灯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硬朗而利落的轮廓。 不是谢骁是谁。 他仰着头,精准地捕捉到她,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抬手朝她挥了挥。 “哎呀!他挥手了!”一个年轻女同志兴奋地拉住温莞,“怎么,他认识你?” 玲姐在一旁凉凉地说:“温莞同志人缘就是好,连部队的同志都这么熟。” 温莞清了清嗓子,避开玲姐探究的目光:“嗯,是一个朋友。我下去一下。” 在姐妹们“哦——”的起哄声中,她快步走下楼梯。 第161章 :以后……我会很主动 玲姐盯着温莞的背影,嘴角一撇,刚才的热络劲儿瞬间冷了下来。 “啧,瞧她那样子,说是朋友,谁知道呢?一个当兵的,大晚上跑到女工宿舍楼下站着,正经人能干这事?” 旁边小年轻眨了眨眼:“玲姐,我看那同志挺正派的……” “正派?”玲姐嗤笑一声。 “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了,你们看这温莞才来多久?又是得杨主任青眼,这会儿又冒出个‘当兵的朋友’……手段可真不一般。” 她朝众人嘘了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压低了些声音。 “我早就觉着她不简单。你们想想,一个姑娘家,能一来就揽下那么要紧的差事?哼,这里头的名堂,谁说得清呢?” 李姐似乎有些听不下去,插了句嘴:“玲子,没凭没据的话,还是少说两句吧。” “没凭没据?李姐,你就是太老实!她今天来个‘朋友’在楼下招手,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人呢!咱们这可都是正经人,到时候传出什么闲话,咱们怎么办?” 她的话像冷水滴进热油锅,让原本轻松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几个女工互相看了看,没再接话,但眼神里多少添了些疑虑。 玲姐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这才重新拿起衣服,用力地搓洗起来,仿佛把对温莞的不满都发泄在了那件可怜的衣服上。 微凉的风拂面而来,温莞快走了出来。 谢骁就站在几步开外,见她出来,向前迎了一步。 两人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又不显生疏。 “你怎么来了?”她问。 “事情暂时忙完了,今晚正好空出来,过来看看你。” 温莞能感觉到楼上那些目光还黏在背上,她低声说:“这边说话不方便。” 她引着他绕过宿舍楼,来到屋后老树的阴影下。 这里光线暗,也安静。 谢骁瞧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嘴角弯了弯:“这么紧张?怕人看见?” 温莞没接这话,只问:“找我有事?” “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 这话太过直白,像颗小石子投入温莞心湖,溅起层层涟漪。 这是谢骁? 那个平日里冷峻寡言的谢骁? 怎么如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谢骁将她这片刻的慌乱尽收眼底,朝她走近半步。 阴影笼罩下来,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温莞眼神闪烁,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他、他……是怎么能猜中自己所想!!! 谢骁望着她绯红的耳廓上,语气里带了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莞莞,以后……我会很主动。” 这话不像承诺,却比任何承诺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攥了攥手心,感觉到一片潮湿。 “你……”她想打破这奇妙的氛围,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快速整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我最近刚来供销社,有很多事情要忙。” 谢骁“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工作上的事。 两人一时无话,空气安静下来。 他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温莞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脸,看向旁边的空地。 “我最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嗯,好。”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温莞额前的几缕碎发,沾在了唇角。 她刚要弄掉,却见谢骁伸手过来,指尖在她唇边轻轻一拂。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擦过她唇畔,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头发沾到了。”他解释,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些。 “哦……谢谢。” 短暂的沉默后,谢骁清了清嗓子,“对了,县里文化宫周日放新片子,听说不错。” “你要是休息……一起去看看?” 温莞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听到这话,怔了一下。 看电影? 她抬眼看他,他表情看似平静,但眼神里亮晶晶,藏着期待。 她垂下眼,想了想周日自己应该……有空。 “嗯,好。” “那说好了,周日下午两点,我在文化宫门口等你。” “好。” 事情说完,两人一时又无话。 谢骁凝视她,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地掩饰。 他很想一直这样看着她、陪着她…… 但,现在还不行。 “莞莞,不早了,我得走了。” “好。” 他转过身,脚步却比平时慢了些。 走出几步又停住,回头看向她。 见她还在原地站着,眼神沉了沉,像是要把这画面刻在心里。 “风大,早点回去。”他还是没忍住,又多叮嘱了一句。 “知道。”温莞轻声应着。 这次他才真正转身,大步走入夜色。 温莞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一转身,差点撞到不知什么时候溜下来的李姐。 “哎哟,瞧我这没眼力见的,没打扰你们吧?” 李姐热络的拉住温莞的胳膊,眼睛却还瞟着谢骁的方向。 “这位解放军同志……可真是一表人才。温妹子,以前没听你提过还有这样的朋友?” 温莞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出来,“李姐说笑了,就是一个熟人,过来问点事。” “熟人?我看可不像。” 李姐压低了声音,亲昵地又凑近了些,“我可是看见了,人家那眼神,落在你身上就没挪开过。是哪部门的?职位不低吧?看他那气度就不是普通兵。” 李姐在供销社里确实对她多有照应,但毕竟相识不久,这过分的热情让温莞有些不自在。 “他具体的职位,我也不清楚。风大,咱们先回去吧。” 李姐哪肯这么轻易放弃,赶紧跟上。 “哎呀,跟我还有啥不能说的?姐是过来人,看得出来!这样的同志,条件肯定差不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真有情况,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姐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温莞在楼梯口停住脚步,转过身,表情淡淡的。 “李姐,我现在就想把杨主任交代的任务做好,其他的,暂时不考虑。” 李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接话:“哦……工作要紧,工作要紧。那工作上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啊。” “谢谢李姐,有需要一定说。”温莞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上了楼梯。 李姐仍站在原地,望着温莞的背影,目光微沉。 第162章 :处对象才有的步骤 没过两天,当盐和缸运到沙子墩时,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了。 老孙头背着手,围着那堆得青黑色大缸转了好几圈,终于难得地点点头:“嗯,公家给的货,是比零买强。” 腌制工作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老孙头拿出看家本领,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女严格按他的方子配盐水、下料、封缸。 每家捡来的蛋都做了记号,按照大小,分缸腌制,谁也不敢马虎。 温莞看着这井井有条的场面,心里踏实了不少。 日子一晃就到了周日。 温莞心里记着和谢骁的约定,昨晚都有些没睡好。 她也说不上,现在和谢骁算是什么关系。 只是……她再没有办法去拒绝他。 她挑了件浅色衬衫,头发利落的扎成马尾。 刚一出去,没成想,正好撞见玲姐出来,她穿了件时兴的碎花裙子,头发显然也精心梳过。 玲姐一眼扫过温莞,先是惊艳,随即撇撇嘴。 真是怪了! 这丫头片子天天在外头跑,怎么那脸皮还是白生生的,连个晒斑都没有? 随便换件衣服,都衬的那脸蛋儿像嫩豆腐,水润润的。 玲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精心保养,却依旧粗糙不堪的脸。 她肤色偏黄,天天用厚厚的雪花膏遮挡着,可就算如此,太阳稍微一晒,她立马又冒出些斑斑点点。 这老天爷,真不公平! 她喉咙里有点发酸,话就更不中听了。 “哟,小温同志,这是要出门啊?瞧这俊的……又是去找那位‘解放军同志’吧?” 她故意把“解放军同志”几个字咬得重重的,眼神在温莞身上溜了一圈。 “哎,你可真够上心的,星期天都不歇着。哪像我,就只能自己出去瞎转转。” 温莞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她:“玲姐这是要去哪儿转转?” 玲姐没料到她会反问,随即扬起下巴:“去公园走走,怎么,不行啊?” 温莞郑重地点点头,“哦,去公园?!当然行!” 宿舍里谁不知道,玲姐最恨嫁,平日里一有空就精心打扮往公园跑,指望着能“偶遇”个条件好的,或者干脆就是去赴那半真半假的相亲约。 温莞:“公园环境好,散散心确实不错。不过玲姐,我听说最近公园里抓生活作风抓得挺严的,专门有人查那些……你一个人去,还是多注意点好,别让人误会了。” 她说完,也不看玲姐发白的脸色,转身就走。 几句话,没半个脏字,却像软钉子,戳破了玲姐维持的体面。 怼完玲姐,温莞心里头掠过一丝高兴。 她朝电影院走去,连拂过脸颊的风都觉得格外清爽。 刚到电影院门口,就看见谢骁。 他换下了常穿的军装,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身姿笔挺,轮廓分明,在往来的人群里格外显眼。 谢骁一眼就发现了她眼底亮晶晶的笑意,眉头微展,“莞莞,什么事这么高兴?” 温莞被他这么一问,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总不能说刚和人拌嘴,还赢了吧。 她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天气好。等很久了吗?” “刚到。先去哪儿?电影还得等一会儿。” “随便走走吧。”温莞说。 两人便沿着电影院外的林荫道走了走。 谢骁话不多,但总会稍稍走在外侧,隔开熙攘的人流。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他找着话题,目光扫过路边卖冰棍的小贩。 “还行。”温莞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我最近负责了一个项目,带着公社下面的社员们腌鸭蛋。我没想到,咸鸭蛋做出来需要那么多工序,光是挑蛋就有讲究、盐水的比例更是关键……” 她一边说,一边透着隐隐的欢喜。 忽然,她瞥见谢骁正盯着自己,嘴角浅弯,漆黑的双眸似乎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她猛地刹住话头,垂首道:“……我是不是说太多了?这些事挺没意思的。” “没事。你说,我爱听。” 这话让温莞耳根一热,心里那点忐忑忽然就散了。 她重新抬起头,眼里带着光,继续讲怎么选蛋,怎么调盐水,老孙头又是怎么念叨他的老规矩。 谢骁就安静地听着,偶尔极短地“嗯”一声,表示他在听。 走到路口,人多了些。 几个半大孩子追跑打闹着,谢骁手臂往温莞这边挡了一下,隔开了那些冲撞。 等孩子们跑远了,他才很自然地把手放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温莞嘴边的话立刻没了,心跳漏了半拍。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封缸了。”温莞接上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 “得等上一个月才能见分晓。杨主任说了,这事只能成不能败。” “你做的项目,败不了。”谢骁说,语气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肯定。 温莞忍不住弯下了眸子,“谢副指挥员,你这也太武断了。” “事实。” 他回了两个字,瞥见她鼻尖冒出的细密汗珠,指了指前面的树荫,“去那边站会儿,在这儿等我一下。” 没等温莞回应,他就朝着卖冰棍的小贩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举着两根绿豆冰棍回来,递给她一根。 温莞尝了一口,凉丝丝的,带着淡淡的甜味。 “谢谢。” “不用客气。” 两人并肩站在树荫下,一时无话。 这种平凡的日常,却让温莞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措。 上一世,他们成了夫妻,有过更亲密的关系,却似乎从未有过这样…… 青涩的试探。 上一世,他们的婚姻像是按部就班的程序,省却了所有迂回的过程。 而现在,他笨拙的靠近,她迟疑的接受,这分明就是处对象才有的步骤。 两人就站在树荫下吃着冰棍。 谢骁吃得快,三两口就解决了,然后看着小口小口吃的温莞。 “下午还要回基地?”温莞找话打破这有点安静的场面。 “嗯,六点前要回去。”他看了眼手表,“电影要开场了。” 话音落下,他很自然的握住了她空着的左手。 他的手掌宽大,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 “莞莞,走吧。” 第163章 :虽说离过婚,但知道体贴人 电影放映的是部老片子,银幕上光影闪烁,故事跌宕起伏。 谢骁坐得笔直,看得认真。 可温莞几乎没看进去什么,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 谢骁的手又覆了上来,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那么自然地搭着。 电影散场,灯光大亮,人群喧闹着往外涌。 谢骁依旧牵着她手,温温热热。 直到出了电影院,微风吹过来,才让温莞觉得舒畅几分。 “我送你回去。”他说。 “嗯。” 回去的路正好经过人民公园。 远远地,温莞就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熟悉身影,正是玲姐。 她身边还跟着一位中年男同志,打扮斯文。 两人正说着话,男同志走在前头些,脸上没什么表情,玲姐小碎步跟在后面,带着刻意的笑。 正当温莞想着要不要避开时,那位男同志却一眼瞧见了谢骁,脸上闪过惊讶。 “谢副指挥!您怎么也在这边?” 这一声,让玲姐注意到温莞。 她的目光瞬间盯在谢骁和温莞交握的手上,脸上的笑容僵住,表情变得五彩纷呈。 谢骁面色如常,只对那男同志稍稍点头:“老曾,出来散步?你对象?” “啊?!暂且还不是……” 被称作老曾的同志低着头,瞟向旁边的玲姐,又迅速收回,显得有些局促。 玲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相亲场合,会撞见温莞。 更要命的是,自己这个相亲对象还比温莞身边的男人低一头。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真、真巧啊……” 温莞将玲姐的窘迫尽收眼底,点头示意,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谢骁见温莞没反应,也无意多留,他对老曾开口:“你们继续,我们先走了。” “哎,好的好的!谢副指挥您慢走!”老曾赶紧应声,身体都不自觉垂的更低。 谢骁自然地护着温莞的肩膀,从两人身边走过。 走出老远,温莞还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灼人的目光。 直到走出公园,温莞才轻轻松了口气。 谢骁侧头看她:“刚才那个女同志,你认识?” “嗯,也是我们供销社的。” 谢骁对玲姐并无多大兴趣,只是随口评价了一句:“那个老曾算不得良配。” “你怎么知道?”温莞有些好奇。 “他现在也算在我下面挂职,我了解他一些情况。” “他离过婚,前妻是农村的,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后来他读书进了城,升了职,嫌前妻文化低,拿不出手。组织上调解过几次,最后还是离了。” 谢骁几句话勾勒出缘由,声音里听不出褒贬,却已足够清晰。 “心思太活,脚跟太轻。” 几句话,已将一个男人的品性勾勒得清清楚楚。 温莞嗯了一声,想起玲姐那份恨嫁的急切,若真一头扎进去,日后恐怕难得安宁。 但路终归要自己走,旁人点不透。 与此同时,公园的石子小路上,气氛却冷了下来。 谢骁的身影刚消失,老曾脸上的笑意就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转向玲姐,语气严肃起来:“你怎么会认识谢副指挥身边那位女同志?” 玲姐愣了一会,才反应到他问的是温莞,如实回答道:“她啊,也是我们供销社的,怎么了?” “怎么了?”老曾眯起眼,追问道,“她跟谢副指挥是……什么关系?” “什么谢副指挥?”玲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刚刚站温莞旁边那男的?” “对,就是他!那可是刚从京市调过来的人物,正经的首长。” 玲姐彻底怔住了,眼睛睁得溜圆:“京市?!首长?!” 她想起那晚穿军装的男人,就是这个什么副指挥??? 她怎么想也无法把温莞那个乡下丫头,跟这种遥不可及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老曾没理会她的震惊,兀自看着早已消失的背影。 “我看他俩那状态,关系绝不一般。听说谢副指挥家里早就给他定了亲,未婚妻就在咱们赣县……莫非就是她?” 副指挥的未婚妻?温莞??? 她凭什么?!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温莞是前不久才从乡下调上来的,她哪能是副指挥的未婚妻?你可别瞎猜!” 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样就能抹杀掉刚才亲眼所见的那份亲密。 老曾却没被她带偏,“从下面调上来的?” 他沉吟着,想到这谢副指挥…… 他在谢骁手下做事时间虽不长,但他为人正派严厉,从不多看无关的女同志一眼。 他能这样牵着,护着,关系绝非寻常。 玲姐看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心里又虚又恼:“你别乱想了,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副指挥的未婚妻?” 老曾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点轻视,仿佛笑她看不清形势。 他偷偷托关系,暗中探查过谢骁的身份,知道这位年轻长官的背景深厚。 如果能拉近跟他的关系,自己日后升职…… 他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语气忽然热络了许多。 “你小名是叫玲儿是吗?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说起来,你跟刚刚那个女同志在一个单位,平时关系处得不错吧?” 玲姐听他问起这个,嘴一撇。 “关系?能有什么好关系!我跟你说,那丫头,奇怪着呢!一个乡下丫头,突然调到县里供销社了?” “要我说啊,这丫头,保不齐攀上了什么老男人……不然这等好事,能轮得到她?” 老曾才不在乎温莞是怎么“攀上”的,他只在乎她确实“攀上了”这个结果。 这女人蠢笨得很,被妒忌遮挡了双眼。 但她这番恶意的揣测,反而印证了他的判断。 这温莞,就算不是谢副指挥的未婚妻,也一定是他什么重要的人。 他顺着玲姐的话说:“咱们在这猜也没用。你跟她在一个单位,近水楼台,平时多留心看看,她喜欢什么、平时跟什么人来往……或者,谢副指挥那边要是有什么喜好风声,能帮忙打听一二,就最好不过了。” 玲姐一听,警惕起来:“你打听这个干嘛?” 老曾故作出坦然的样子:“我这不是也在谢副指挥手下工作嘛!多了解领导喜好,往后工作也好开展,你说是不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儿哄劝的意思:“再说了……咱们今天这关系。我要是发展得好,你不也好?” 这话搔到了玲姐的痒处。 经过一下午的了解,他对老曾还是很满意的。 在保密单位上班,条件好、有房子,虽说离过婚,但知道体贴人…… 可一想到要她去接近温莞,那股子不情愿又冒了出来。 她含糊地应着:“嗯……知道了。不过我看她平时独来独往,清高得很,未必愿意搭理我呢。” “哎!好玲儿,你这么伶俐的人,肯定有办法。” 石子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却各怀心思。 第164章 :这两个孩子是? 另一边,在回去的路上,温莞和谢骁都沉默了许多。 快到供销社宿舍门口时,谢骁停下脚步,目光温柔似水,直勾勾地凝望着她。 “今天……还开心吗?” 温莞抬起头,撞进他深沉的眼里。 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冷厉,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谢骁像是松了口气,嘴角极轻微地扬了一下。 “那下周日,我还来找你。”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温和的进逼。 “还是这个点。”他替她做了决定。 * 恢复到日常工作上,温莞又就往沙子墩跑了一趟。 村里人老远听见自行车铃响,就晓得是“温社员”来了。 几个小孩子亲切地跟在车后面,“温姐姐又来啦!” 她支好自行车,随手从口袋掏出几颗糖递给孩子们。 “啊啊啊啊,糖糖糖!”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吃糖去了。 田书记闻声赶过来,“温同志,咋没捎个信就来了?蛋还没腌到时候呢!” “不急,我就来看看,顺便瞧瞧大伙儿有没有啥难处。” 正说着,后头仓库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慌里慌张地踢到了什么。 田书记皱眉吼了一嗓子:“谁在那儿?” 一阵窸窣后,两个瘦小的身影磨磨蹭蹭地挪了出来。 温莞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上次撞见的那对姐妹,招娣和来娣。 姐姐招娣低垂着头,妹妹来娣则怯生生地偷瞄温莞,小脸沾了点灰。 田书记见状,语气严厉:“两个臭丫头……不在家帮你娘带弟弟,跑这儿来干啥?” 招娣急着解释道:“弟弟睡熟了!娘让我们出来、出来割猪草……” 她声音越说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温莞心里一动,面上却不显,只温和地问:“田书记,这两个孩子是?” 田书记意识到温莞还在这里,赶紧收敛起来,“这是我家的两个女儿,让你见笑了。” “原来是田书记家的闺女,长得真漂亮。” 田书记干笑两声,伸手想去揉招娣的头,女孩却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下。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转而挥了挥,语气变得不耐烦:“还愣着干啥?不是要割猪草吗?赶紧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招娣如蒙大赦,拉着来娣,转身就跑。 温莞收回目光,笑着对田书记说:“孩子还小,贪玩也是常事。您家这几个……看着都挺懂事。” “唉,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呗。”田书记叹了口气,像是想转移话题,抬手引向腌蛋的大缸。 “温同志,这边走,正好您来看看这缸口的封得咋样,老孙头说还得塞一圈干稻草……” 温莞跟着他往前走,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草垛后面,两个小脑袋一闪而过。 她按下心头疑虑,专心查看腌缸。 等正事聊得差不多了,她才貌似随意地提起:“田书记好福气,儿女双全了吧?刚才那两个是排行老几?” 田书记正弯腰查看缸体,背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直起身。 “咳,都是讨债的丫头片子,不提也罢。上头还有个大的,嫁人了。底下……底下还有个小的。” 他话头收得匆忙,明显不愿多谈。 这时,一个社员匆匆跑来,有事喊走了田书记。 见田书记走远,温莞朝着草垛那边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 “招娣,来娣,是你们吗?”温莞停住脚步,声音放得柔和,“别怕,是我。” 草垛后安静了一下,然后,来娣先怯生生地探出了半个脑袋,姐姐招娣紧跟着也站出来,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 招娣仰着脸,打量着温莞,“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县里来的社员,大牛他们都叫你温姐姐,你还给他们糖吃了。” 温莞笑了笑,从口袋里又摸出几颗水果糖。 “记得真清楚。给你们,甜得很。” 来娣眼睛一亮,小手刚要伸,就被招娣“啪”地一下打了回去。 招娣盯着温莞,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警惕:“我娘说了,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不白拿。”温莞语气温和,晃了晃手里的糖。 “跟姐姐说说,你们家小弟弟……还像之前那样哭得厉害吗?” 来娣盯着那糖,小声嘟囔:“最近不怎么哭了……娘喂他米汤喝……就是老吐……” “来娣!”招娣打断她,一把将妹妹扯到身后,语气凶了起来,“娘怎么说的?不准把弟弟的事往外说!” 来娣被姐姐扯走,眼睛还粘在糖上,委屈地辩解:“可这是县里来的姐姐,也不是别人……” “你闭嘴!”招娣扭头吼了一声,小脸涨得通红。 她转回来盯着温莞,眼底不安,“我们啥都不知道!弟弟好得很!你别问了!” 她不再看那糖果,死死攥着妹妹的手腕,拖着来娣,扭头就往家跑。 来娣被她拽得走,眼里全是没吃到糖的委屈。 温莞没再追上去。 那么小的孩子就吃米汤,显然不是亲娘喂养的路数。 所以,是抱来的? 这年头,私下抱养孩子并不少见。 只要双方大队肯睁只眼闭只眼,多半也就含糊过去了。 可温莞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糖,慢慢收回了口袋。 这事,急不得。 第165章 :习惯这样的靠近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秋风渐渐起了势头,刮在脸上带了点凉意。 谢骁就像他说的那样,每周日来找温莞。 两人之间没什么惊天动地的进展,就是带着她看看电影,或是逛一逛公园。 两人话不多,电光火石之间,默默有一种默契的感觉。 温莞嘴上不说,但却慢慢习惯这样的靠近。 他来了,她就自然地走过去;他不来……他好像从没失约过。 与此同时,红星村也迎来了秋收。 村口的药材地里,一片忙碌景象。 温莞从县里回来,刚走到地头,就被眼尖的村民瞅见了。 “温技术员回来啦!”有人喊了一嗓子。 地里忙活的人们纷纷直起腰,跟她打招呼。 温莞一一应着,看着眼前丰收的景象,心里也踏实下来。 人群后头,林东野也看着温莞,她似乎比之前更耀眼,眉眼舒展,气色很好。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喊出声。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赵大丫从仓库跑过来,一把拉住温莞的手。 “莞妹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 她不由分说地把温莞拉到树荫下,瞅着温莞,嘴角憋着笑。 温莞打量着她,一头雾水:“大丫姐,见我回来,就这么高兴?” 赵大丫凑近了些,脸上带着点红:“我跟王强的日子定啦,就在腊月初五,你倒是记得回来喝喜酒。” “好,我一定来,大丫姐,恭喜你了。” 赵大丫朝她眨眨眼,“你记得呀,把谢团长一起带来啊……我可都听说了啊,谢团长高升了,在县里当大干部啦!恭喜你啊,莞妹子。” “到时候我问问他吧……” 温莞脸上热了一下,生怕赵大丫又问点什么,赶紧岔开话头:“对了,村里最近咋样?没啥事吧?” 赵大丫嘿嘿笑了两声,也没再穷追猛打。 “好着呢!秋收忙是忙,但药材都长得很好,大伙儿开心着呢啊!就是……村里最近出了件稀罕事,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稀罕事?” “就那个赵二,你知道吧?瘫了好些年那个,最近居然能扶着墙慢慢挪步了。我的老天爷!村里人都说,照顾他的那对父子怕不是华佗转世,也不知道使了啥神通。” 她啧啧称奇,完全没注意到温莞细微的变化。 赵大丫:“村里都传,说他祖上开药方的,是上头传下来的本事……你说神不神?” “是挺神的。能恢复总是好事。” 温莞垂下眼,也没想到赵二能恢复的这么好。 她临走之前从空间拿了一些药材和灵泉水,难道是这些东西起了效果?! 等有时间,她得找机会去看看。 午休过后,温莞先去了村委,她准备和村长说一说药材包的事情。 林铁山坐在桌前,见温莞进来,热络的打招呼:“温丫头回来了?县里都顺利?” “顺利,村长。”温莞没多寒暄,直接开口:“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下。” “啥事?你说。” “是关于咱们收上来的药材。之前刚种下的时候,我就说过药材包的想法。正巧,最近市里要搞一个展销交流会。”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已经跟杨主任说了咱们村的药材包,要是能在展销会上亮个相,打出点名堂,以后咱们的销路,可就大不一样了。” 林铁山有些顾虑:“展销会?这……靠谱吗?咱们这自己鼓捣的药包,能上那台面?别到时候没人要,反倒闹了笑话。” “村长,咱们的药材成色摆在这儿,是好东西。药方呢,咱们就去县医院,找最好的老中医开。” 她看着林铁山依旧皱着的眉头,又补了一句:“村长,药材是地里实实在在长出来的,方子是正经大夫开的,包装弄得干干净净。好东西,就不怕没人识货。” 林铁山像是下定了决心:“成!就照你说的办!你这丫头,眼光长远,最难得的是不在红星村了,还处处替村里想着。” 温莞笑了笑:“村长,您别这么说。您对我……” 她说着,下意识往门口瞥了一眼,见确实没旁人,才继续道,“对我和我父亲、弟弟的这份情,我心里记着。能做点事,是应该的。” 林铁山会意,也压低了嗓门:“你爹是个有本事的,赵二现在的身体,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大家对他都敬重的很。” “现在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偷偷摸摸去找他讨个方子,弄点草药。不少人私下找我念叨,想让你爹干脆挂个名,当咱村的赤脚医生算了。” “我也琢磨过……”他叹了口气,“唉,可他那成分,树大招风啊,我这思来想去,还是没敢点头。” 他话头一转,“不过这药方的事……你爹以前是大药商,经手的方子海了去了,这药理药性,他比谁都门清。你看,能不能……” 温莞立刻明白了村长的意思,她也在想这个事。 “村长,我也想过。但我出面不合适。下午,杨主任也要来村里看药材,您就顺势提一句,说咱们村有位老同志对药材颇有研究。” “如果杨主任觉得有必要,能开这个口,事情就不一样了。” 林铁山听完,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好,温丫头,你这脑子是真活络!下午杨主任来了,我跟他提!” 温莞从村委出来,迎面遇上林东野。 两人同时刹住脚步,都愣了一下。 满打满算,两人也有月余没有见面。 “没撞着吧?”林东野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干。 “没事。”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你……”林东野像是找不到话,随便扯了个话头。 “最近……在县里,都挺好的?” “挺好的。” 林东野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终于落回她脸上。 “那个,谢骁……他对你……还好吧?” 温莞抿了抿唇,面上却淡淡的:“他挺好的。工作忙,但休息时间……会来找我。” “哦。” 既然找她了,说明两人私底下见了面,还有来往。 所以…… 他后面的话没能问出口,也不必再问下去了。 第166章 :村里人都说是奇迹 林东野生硬地把话题扯回正事上。 “你这次回来,是来看看收成?” “嗯,一方面是来看看收成,另一方面和村长商量做药包的事情。” 这事林东野知道,当初药材刚下种时温莞就提过。 “做药材包的想法很好,用处大,肯定比单卖原料强。我爹……他应该会同意的。” “是啊,村长已经同意了。后续我打算去县医院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擅长中药的老大夫,得弄得正规些。” “需要帮忙你就说话。去县医院的话……我、我也可以陪你去。” 他说完,像是觉得有点唐突,又补了一句,“合作社的事情,我总该出力,反正收成完,我也不算太忙。” “好。”温莞没有拒绝。 话说到这儿,好像也没别的可说了。 正巧,村口传来嚷嚷声。 温莞估摸着时间,应该是杨主任来了。 她立刻对林东野说:“你去通知一下村长,说杨主任来了,在村口。我先过去迎一迎。” “好。” 温莞整理了一下衣襟,朝村口走去。 刚走出来,就看见杨主任和几个村民大声说着什么,带着笑意。 “杨主任,您来了。” “是啊,红星村大丰收,我理应过来看看。” 这时,林铁山也带着林东野赶了过来,老远就伸出手:“杨主任,欢迎欢迎!” 两人寒暄了几句,杨主任便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 一行人走着,放眼望去,空地上晒满了各式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杨主任边走边看,连连点头:“好,真好!这药材品相真好……你们村这事,办得漂亮!” 林铁山觉得时候到了,接过话头:“主任,我听了温丫头做药材包的想法,正想跟您汇报汇报。” 杨主任:“这法子我清楚,也让小温在跟进,你这边是有什么困难吗?” “主任,温丫头这想法好。只是这配药方的事,人家县医院的老专家,每天那么忙,万一就是随手写一个,咱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啊。毕竟是入口治病的东西,万一有个疏漏,咱全村都担待不起。” 杨主任神色严肃了些:“你这顾虑……也不是没道理。” 林铁山见话递上去了,连忙把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 “说起来,也是巧了。咱们村里倒是有位老同志,对中药挺有研究。就前些日子,瘫痪多年的赵二,您可能也听说了,就是这位老同志帮着调理,现在都能扶着墙走了,村里人都说是奇迹!” 杨主任眼睛一亮,“哦?我听说过……上一次我看到赵二精神真的好了很多,一段时间不见,他已经能走了吗?真有这么大本事?!” “嗯,村里人都知道他的本事。我想着,等温丫头她们从县医院拿了方子回来,也能让这位老同志帮着跟进,多个人把关,总更稳妥些。” 杨主任听得连连点头,兴趣更浓了。 “这是人才啊!老林,你这红星村真是藏龙卧虎!这样,方子的事就按你们说的办,先去县医院请教。至于这位老同志……方便的话,我倒是想见见?” 林铁山和温莞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开口:“主任,不瞒您说,这位老同志……情况有点特殊。他家里以前是……是大药商,成分不太好。” “您要是专门见他,我怕……目标太大,反而给他惹麻烦。” 杨主任听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 “最近市里正在抓经济呢!依我看,只要有真本事,能给集体做贡献,不必太拘泥!” “主任,您这话在理!我一直也觉得很可惜,这位老同志吧,人是真有本事,可一直窝在咱们村里,我们村里想用也不敢大用,生怕……”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到了。 杨主任哪里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他背着手,看着远处堆积如山的药材,沉吟了片刻。 “老林啊,这么多药材进供销社,到时候我们也需要一个懂行的老师傅把关。这样,你找个机会,私下跟这位老同志透个风。” “要是他愿意,我可以想办法,以‘特聘技术员’的名义,把他调到药材收购站去。不算什么职衔,就是发挥他的特长,为集体做贡献。” 去县里? 温莞心里狂喜,面上却努力保持着镇定。 对于杨主任的话,林铁山也有点意外。 “主任,这调动,会不会太扎眼?怕有人要说闲话,对您也不好……” 杨主任一摆手,显出不甚在意的样子。 “现在是什么时候?一切要以经济效益为重!再说了,我又不是给他官做,是让他去出力技术把关,名正言顺!” 他看向温莞,语气缓和了些:“温莞同志,你觉得呢?” 温莞努力压下心头的激动,尽量平静地回答:“杨主任,您是爱才之人,能这样不拘一格重用人才,对集体是好事” “说得对!”杨主任满意地点头,“那这事就先这么定。老林,你负责先去沟通,等药材包的事情有点眉目了,再一步一步来。” “好,谢谢主任。我肯定把话带到。” 日头偏西,杨主任把红星村的药材地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心里最后的顾虑也打消了。 临走前,他拉着林铁山的手,“老哥啊,这批药材,我们供销社都要了。至于药材包的事……” 他转向温莞:“小温啊,这事还是你负责,尽快把样品和方子弄出来。” “放心吧杨主任,我会尽快落实。”温莞点头应下。 杨主任看看天色,“成,那今天就到这。我得回去了。小温,你不跟我一起回县里?” 温莞摇摇头:“主任,您先回吧,我今晚想留在村里。明儿一早回去,保证误不了事。” 杨主任听了,也没多问。 林铁山自然明白,温莞留下多半是为了看看她爹和弟弟。 等杨主任走远,他才小声跟温莞说:“今晚你先住大丫家吧,等会儿让东野闲了,带你去……那边转一圈看看。” “他平时没事,经常去那里。他带你去,也不会太显眼。” 话没说透,但意思都明白。 “谢谢村长。” 第167章 :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日头沉下去,天黑了。 林东野陪着温莞,刻意绕开了人多的大路,沿着小路慢慢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赵二家,院门没关,里面透出一点光。 林东野推开虚掩的屋门,领着温莞进去。 院子里,赵二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正眯眼打盹。 温明华和温煦父子俩,则埋头分拣着白天晒好的草药。 听到声响,两人都抬起头。 温明华看到温莞,眼神瞬间波动,却又极力压下。 年纪小的温煦反应更直接些,嘴巴一下子张开,那句“姐”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轮椅上的赵二也被惊醒了,含糊地嘟囔了一声:“谁啊……” 林东野反应快,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不经意般隔在赵二面前。 “二哥,是我,东野!晚上没事,过来看看你。另外带了个朋友过了,她有些不舒服,听说温叔懂些草药调理,让他帮忙看看。” 赵二眯着昏花的眼睛,努力想看清林东野身后的人影,但被挡得严实,只瞧见个模糊的轮廓。 “找老温啊……好、好。他法子管用……” “可不是嘛!” 林东野顺势接话,手已经扶上了轮椅把手。 “二叔,外头起风了,有点凉,我推您进里屋里歇着吧。让温叔给她瞧瞧病。” 他也不等赵二回应,推着轮椅就朝里屋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和赵二唠着家常。 里屋门关上,院子安静下来。 温明华上前,压着嗓子:“莞莞,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县里没人为难你吧?” 他话音未落,温煦已经一头扎进温莞怀里,脸埋在她衣服里,闷闷地叫了一声:“姐……” 温莞心里一酸,用力抱了抱弟弟,又赶紧松开。 “没事,爸,阿煦,我很好。这次回来是有好事!” 她眼里闪着光,语速加快:“县里供销社的杨主任,知道您治好了赵二叔的腿,觉得您是人才。他想调您去县药材收购站当技术员,这可是正经工作,有工资拿的。” “到时候,咱们一家都能在县里,您也不用再这么辛苦地照顾赵二叔了……” 然而,预想中的喜悦并没有出现在温明华脸上。 他眉头反而越皱越紧,听完摇了摇头。 “莞莞,这事,不成。” 温莞愣住了,质问道:“为什么?爸,这是多好的机会……” 温明华抬手打断她,目光扫了一眼里屋方向,声音压得更低:“莞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爹没那么神。” “赵二的腿,当年摔伤后,其实没完全瘫。是手脚麻痹动弹不得,看着像瘫了。赵二嫂那人……你也知道,嫌麻烦,根本不上心照顾,久了,肌肉萎缩,才真像是废了。” “我这些日子,也就是耐心点,天天帮他按摩拉伸,逼着他自己使劲。是他自个儿底子还没完全坏掉,加上肯咬牙忍痛复健,才慢慢能扶着走。” “村里人传得玄乎,那是他们不懂。” “可……可就算这样,您懂药材的本事也是真的。杨主任看中的是您识药懂药的本事!”温莞还是不理解。 温明华看着女儿,眼神复杂,带着深深的忧虑。 “莞莞,我的身份……是抹不掉的。在村里,大家伙儿现在看着赵二好了,念我点好,还能容我、尊重我。” “可真到了县上,进了公家的单位,多少人盯着?稍有不慎,就是大错。到时候,不仅我自身难保,更会连累你……” “你好不容易在县里站稳脚跟,有点起色,爹不能去给你拖后腿,招祸啊。” 他看着女儿的小脸,眼里流露着坚定。 “现在这样,挺好。” 温莞明白父亲,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那顶沉重的帽子,早已烙进了他的骨头里…… 这时,里屋传来林东野刻意提高的嗓门。 “哎哟,赵二哥您别急,我给您开门先!这门槛有点高,您扶稳喽!” 温明华立刻退后一步,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温煦也胡乱抹了把脸,转身蹲回那堆草药前,背对着众人。 温莞:“东野,我看好了,准备走吧,别耽误赵二哥休息了。” 赵二被林东野摆弄着推出来,还有点迷糊,根本没看清来人。 只含糊地应着:“哎,看好了?!好,好……慢走啊……” 林东野将轮椅交给温明华,笑道:“二哥,你甭动,我们就走了啊,您好好歇着!” 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两人沿着来时的小路默默走了一段。 林东野明显感觉到温莞情绪不对,肩膀绷着,步子也沉。 他忍不住开口,“事儿……没谈拢?杨主任不是都答应了吗?怎么谈完反而不开心了?” 温莞垂着脑袋,声音有些发闷,“我爸……他不肯去。” “不肯去?”林东野着实吃了一惊。 去县里药材站,那是多好的差事。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温叔……怎么会不愿意去? 温莞苦笑了一下,“他说……去了县里,目标大,他怕……连累我。” 最后几个字,温莞说得很轻,但林东野听清楚了。 是啊,身份。 他怎么忘了这个。 那顶看不见的帽子,扣上去容易,想摘下来,难。 温叔的担心,不是没道理。 林东野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继续陪着温莞继续朝赵大丫家走。 走了好一段,林东野才憋出一句话。 “这样……也挺好。安生。” “嗯。” 到了赵大丫家,赵大丫早就得了信儿,热情地把温莞拉进屋。 第168章 :她一定忘了什么 赵大丫忙着给温莞铺床褥,那三个妹妹也围着温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温姐姐,县城里是不是很多小汽车?”四丫仰着脸,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温姐姐,电影是什么样子的?里面的人真的可以动吗?”三丫也挤过来,扯着温莞的袖子。 赵大丫把被褥铺好,扭头笑道:“你们这两个小麻雀,跟着二丫回房睡觉去!莞妹子,别理她们,快坐下歇歇脚。” 她拉过温莞,又倒了一碗热水塞她手里。 “喝点热水,入秋了,夜里凉。” 温莞接过碗,手心热热的,勉强笑了笑。 “没事,小孩子嘛,好奇是正常的。” 她看着围在身边的三个小丫头,努力打起精神。 “县城啊,汽车是比咱们这儿多些,但也得看地方。电影就像连环画,里面的人物是真的可以动……” 她简单描述着,眼神时不时地就定在某处,失了焦。 小妹妹们听得入神,没察觉异常,还在不停地问东问西。 “行了行了,都洗脚睡觉去,温姐姐明天还有事呢!” 赵大丫瞧出温莞的不对劲,把妹妹们赶回了房间。 屋子恢复安静,昏黄的灯光下,温莞勉强的笑意挂不住了,眉眼间透着些疲惫。 “莞妹子你……是不是有啥事?我看你从进来就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可能就是跑了一天,累着了。” “你骗人,”赵大丫不信,“累着了不是这样。是不是在县里受委屈了?还是,跟谢团长闹别扭了?” 她试探着问,村里姑娘能想到的烦心事,无非就是这些。 “没有,都好。大丫姐,别瞎猜了。就是点事,想起来有点堵心,过两天就好了。” 她说完,仰头把碗里的水一口气喝完。 “不早了,睡吧。明天我还得早起赶路。” 赵大丫看她这样,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把疑问憋回肚子里。 “行,那咱睡觉。啥也别想了,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再说。” 油灯吹灭了。 温莞躺在炕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一动不动。 赵大丫在她身边翻了个身,小声说:“莞妹子,要是真有难处,别一个人扛着。我虽然没啥大本事,但能听你说说话。” 旁边没有立刻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极轻的声音:“大丫姐,你……很快就要和王强办酒了。现在是啥心情?” 赵大丫没想到温莞会突然问这个,在黑暗里愣了一下,随即弯起眉眼。 “啥心情,就、就那样呗。有点心慌慌的,虽然我信他,但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不知道以后是啥样。” “不过,也有点高兴。” 赵大丫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畅想着:“也说不上来具体咋高兴……就是想着,以后家里有个他了,想想这,心里就踏实点儿。” 她说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出了声,又叹口气。 “唉,王强那个人啊,指望他顶天立地是指望不上,能不气我就谢天谢地了!但好歹是个男人,以后生了娃,家里总能热闹些,像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家。” 温莞静静地听着,眼前却恍惚了一下。 赵大丫对未来的憧憬,不过是女人对安稳最本能的渴望。 三餐四季,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莞妹子,你说,结婚到底是个啥滋味?” 这个问题抛回来,温莞的思绪被打乱。 滋味?她也说不清。 那些关于父亲、关于身份、关于未来的考量在心头翻滚,却一句也不能对身边这个即将出嫁的姑娘说。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大概,就是两个人同心同力,一起把日子往好了过吧。” 她说得简单,甚至有些干巴。 赵大丫在黑暗里眨了眨眼,对这个答案似懂非懂,觉得有点道理,又似乎没那么让人憧憬。 “也是……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硬扛着强。” “睡吧莞妹子,明儿还得早起……”她翻了个身,渐渐睡去。 黑夜里,温莞沉思。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硬扛着强吗? 不知过了多久,温莞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梦里也不安稳。 像是掉进一个窟窿,四周黑漆漆的,喘不过气。 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棍棒,砸在她身上。 她踉跄着扑倒在地,血腥味呛进口鼻。 疼。 钻心的疼。 骨头像是要裂开。 她想喊,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堵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她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猛地一颤,睁开了眼。 屋里还是黑的,旁边,赵大丫睡得正沉。 心口还在咚咚地狂跳,背上一层冷汗,黏腻腻地贴着里衣。 温莞僵在炕上,一动不敢动。 这是什么梦,为什么那么真实?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遗忘。 或许,不是忘了,更像是……不敢想起来。 她一定忘了什么。 一定是。 天亮了。 温莞后半夜没睡踏实,梦里残留的痛感,挥之不去。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身,用冷水扑了把脸,总算清醒了几分。 不能再想了,还有正事要办。 她留了张字条,只说先去县里办事。 清晨的村子还笼在一片薄雾里,静悄悄的。 温莞刚推开院门,就看见个身影蹲在门口,正无聊地用树枝划拉着地上的土。 是林东野。 温莞:“你怎么在这?” 林东野听见脚步声,站起身,手脚似乎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放。 “我爹估摸着,你今天得去县医院找老中医求方子,让我跟着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着的窝窝头,递过来。 “喏,吃吧。早上凉,垫垫肚子。” 温莞抬眼看了看他。 他眼神有点躲闪,像是怕被拒绝,又强装着镇定。 她知道,多半是他自己主动来的,根本不是村长的吩咐。 她没戳破,安静地接过那窝窝头。 “走吧。” 第169章 :这两人还怪暧昧的 到了县医院,打听了好一阵,才找到那位赣县最有名的,姓秦的老中医的诊室。 门口等着不少人。 等了快一个钟头,才轮到他们。 秦老大夫看着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神色严肃。 温莞赶紧把带来的药材样品和村里想弄药材包的想法说了。 秦老听着,没打断,拿起他们带来的药材样品,凑到鼻尖闻了闻,又掰开仔细看。 “药材不错,是地道货。”老先生终于开口。 “你们想弄药材包,是好事。但方子不是儿戏,不能乱来。” 他抬起眼,目光从老花镜上方看向两人,带着审视的意味。 “我得考考你们。若是连药材都认不真切,谈何组方用药?” 正说着,诊室门被推开,江曼端着病历本进来:“秦老,三床的病人……” 她话说到一半,看到屋里的林东野,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 “哟,这不是红星村的林东野吗?跑县医院来干嘛?你又怎么了?” 林东野一看是她,眉头立刻拧起来:“江医生,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我是来向秦老请教正经事的!” “就你?还请教正经事?” 江曼把病历本往桌上一放,刚准备回怼,又发现另一头的温莞。 她上下打量了温莞两眼,像是明白了什么。 “哼,我说呢,原来又是在献殷勤!别人的东西少惦记!” 这话说得呛人,连一旁的秦老都皱起了眉头。 温莞正要开口,秦老大夫重重咳了一声,把手里的药材样品往桌上一放,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 “小江,这里是诊室,不是拌嘴的地方。” 说完,随即看向温莞和林东野。 “我刚才说了,想求方子,先过了我这关。小江,你带他们去后面煎药房,拿几筐混了的药材,让他们试试手,就半个钟时间。” 江曼被秦老点名,白了林东野一眼,“跟我来!” 林东野也忍着气,对温莞低声道:“别理她,我们走。” 穿过几条走廊,来到医院后院的煎药房。 一进门,浓郁的中药味就扑面而来。 墙角堆着好几筐还没处理的药材,品相混杂。 江曼指了指,语气硬邦邦的:“就这些,秦老交代的。半个钟头,把能用的挑出来,分好类。” 她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一副“我看你们怎么办”的表情。 林东野看着那几筐混杂的药材,头皮有点发麻。 在温莞来之前,他并没有接触过什么药材。 对于药材的知识,也仅限于村里种植的那些。 他没了法子,只能期望温莞能懂。 相比于林东野,温莞自然懂得更多,她挽起袖子,直接走到筐前,开始分拣。 时间一点点过去。 温莞动作很快,将挑出的合格药材,分门别类放在旁边的箩筐里。 林东野在一旁跟着学,但明显生疏,速度慢了不少。 江曼起初还冷眼看着,渐渐发现温莞手法专业,挑选得又快又准,眼里闪过惊讶。 没想到,她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过,当她视线再转到林东野,见他笨手笨脚、拿起一棵草犹豫半天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笨死了!” 她终于忍不住,几步走过去,没好气地指着林东野手里一株颜色发暗的黄芪。 “这颜色都不对劲了,没闻见一股子霉味?还拿着当宝呢!” 说着,又快速地从筐里捡出几片形似,但实为伪品的药材扔到一边。 “还有这些,看着像,根本不是一回事!我不过辅修过中药学,懂的都比你这种药材的多,真不顶用!” 她嘴上骂得凶,动作却利落,三下五除二帮林东野清理掉不少次品。 林东野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想反驳,又见她确实帮了大忙,只能憋着气闷头继续干。 温莞知道江曼只是嘴上厉害,其实是在帮他,轻声说了句:“谢谢江医生。” 江曼动作顿了一下,有点不自然地别开脸:“谢什么谢,谁帮你们了!” 有了江曼看似嫌弃、实则精准的指点,进度快了不少。 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将几筐药材分拣完。 秦老这时也过来了,翻看了分拣好的药材,满意地点点头。 “嗯,不错。底子还是有的。” 他沉吟片刻,终于松口:“既然你们过了我这关,我老头子就答应你们。你们再等一等,我按照你们种植的药材,斟酌几个稳妥的方子给你们。” 温莞和林东野一听,脸上都露出喜色。 “谢谢秦老!” 江曼在一旁看着,撇撇嘴,却没再说什么讽刺的话。 开完方子,秦老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 最后,他像是忽然记起什么,看向温莞:“你们刚才说,是红星村来的?” “我好像听人提起,你们那边是不是有个瘫了多年的人,最近能扶着走了?” 温莞心里一紧,面上尽量平静:“是有一位,以前确实卧床不便,最近是能扶着走几步了。” “哦?具体是个什么情形?用的什么法子调理的?针灸?汤药?还是推拿?” 他问得细致,显然是极感兴趣。 温莞手心微微出汗,知道不能细说,更不能提父亲,只得含糊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用了些土方子,加上照顾得精心,时间久了,渐渐就能动一动了。” “土方子?” 秦老若有所思,“瘫痪多年,筋肉萎缩,经络闭塞,想要重新站起来,难如登天。光是精心照顾,恐怕不够……看来你们村里,也是有能人的。” 他这话像是不经意的感叹,却让温莞的心都提了一下。 没想到,这件事竟传得这么远,连县里的老大夫都听说了。 这一刻,温莞才真正明白,父亲的担忧,并非多余。 日头渐渐升高,两人谢过秦大夫,拿着方子出来了。 到了街上,林东野问:“现在去哪?” “去供销社找杨主任,把方子给他看看,定下来就好抓紧做。” 两人走进供销社,玲姐眼神立马就定住了。 这男人,她认得! 以前温莞还在乡下的时候,时常跟这个男人一起送东西。 那时候这两人还怪暧昧的…… 现在,温莞身边换了那位副指挥,玲姐还以为这男人早没影了。 这会儿两人又走在一块,瞧着还挺熟络…… 第170章 :娘不行了,我害怕 两人穿过供销社前堂,往杨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玲姐嘴角一撇,根本闲不住。 “啧,瞧见没?咱们这位,手段真是这个。”她暗地里比了个大拇指。 “你们瞧瞧,县里挂着那个军官,村里呢,老相好也没断。真是忙得很呐。” 其中一个女同志年纪小,没听懂:“玲姐,你说啥呢?” 玲姐哼笑一声,“啥?说人家本事大呗!咱们呀,学都学不来。这叫什么?这叫脚踏两条船,船船都不翻!” 几个女同事交换着眼神,没人接话,但气氛瞬间就变了。 玲姐越说越觉得自己洞察了真相,抓住了温莞天大的把柄。 等着瞧吧,这消息,她回头就告诉老曾。 要是那个军官知道,她这头占着好处,那头还跟旧情人牵扯……有她好果子吃! 温莞对身后的议论浑然不觉,径直去了杨主任办公室,和他说了一下药房的事情。 杨主任对温莞放心的很,只是为了保险,叮嘱林东野。 “小林同志,这方子,你拿回去,最好再让你们村里那位懂药的老师傅看看,稳妥些。” “好。”林东野接过方子,仔细收好。 方子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杨主任转而向温莞问道:“沙子墩那边鸭蛋腌得怎么样了?日子差不多了吧?” “算着日子是该出缸了,我下午就跑一趟沙子墩。” “成,这事你盯着我放心。” 从办公室出来,林东野跟在温莞身后半步,低声道:“方子我尽快送回村里。至于,你爹那边的意思,我会和我爹说的。” “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 林东野看着她公事公办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道:“那我先走了。” 温莞点头,转身便准备收拾着,下午去沙子墩。 秋日暖阳,温莞刚进村,就感觉气氛不同往日。 村民们脸上都洋溢着压不住的喜气,一见她来,立刻热情地围了上来,拉着她就往仓库方向走。 “温社员,你来的真好!我们的鸭蛋成了!成了!” 喜悦之情感染了温莞。 她被众人拥到仓库,老孙头早已等着,脸上带着笑意。 他亲自揭开缸盖,咸香气迎面而来。 再看鸭蛋,蛋黄红得流油,沙瓤瓤的,像裹着阳光,诱人至极。 温莞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香气满溢,不由得赞道:“嗯,香!” 鸭蛋成了,下一步就是解决销路问题。 温莞当即与田书记敲定了第一批出货的数量和价钱,心里踏实了不少。 等谈好这些,她刚准备离开,目光掠过远处墙根,又瞥见了那两个熟悉的小身影。 一个月不见,招娣那丫头似乎又瘦了些,颧骨有些突出来了,显得眼睛更大,却没什么神采。 她拉着妹妹的手,呆呆地望着人群,不像上回那样惊慌,却也没什么反应,像棵被晒蔫了的小草。 温莞慢慢走过去。 “招娣,来娣。” 招娣抬起头,眼神有些迟缓地聚焦在温莞脸上,辨认了一会儿,才小声嗫嚅道:“是你……” 这一次,她没有逃开,但这种呆滞,反而让温莞更觉不安。 温莞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过去:“给,尝尝。” 来娣眼睛动了动,咽了口口水,却不敢动,只是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姐姐。 招娣看着那糖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接了过去。 “谢谢温姐姐。” 她也没急着吃,就那么拿着,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温莞在她面前蹲下来,尽量让视线与她齐平,柔声问:“招娣,最近家里都好么?” 招娣抖了一下,猛地摇头,却不说话。 温莞看着她这模样,心里那股疑虑更深了。 她转向年纪更小的来娣,摸了摸她的头:“来娣,你告诉姐姐,家里出什么事了?” 来娣嘴里含着糖,甜味让她放松了些警惕。 “爹坏,他打姐姐,也打娘……因为弟弟老是哭,夜里吵得他睡不好觉,他就发脾气,说娘没带好娃,说姐姐是赔钱货……” “娘病了,起不来炕……弟弟没人管,整晚就都是姐姐抱着、哄着。弟弟也老吐,瘦巴巴的。” “爹爹嫌弃我们,最近都不回家了……” 温莞大致明白了,那抱来的男婴体弱多病,夜哭不止,成了这个家矛盾的导火索,而压力最终都落在了女人和孩子身上。 可怜招娣小小年纪,就要整晚照顾孩子和母亲。 她握住招娣冰凉的小手,那孩子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招娣,带姐姐去你家看看,好不好?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招娣望着温莞,不再是呆滞,而是孤注一掷的微光。 “温姐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不是坏人。” “那你能帮帮我们吗?帮我们,把弟弟还回去。娘不行了,我害怕……” 不行了? 温莞表情严肃起来,安抚道:“别怕,先带我去你家看看。” 温莞跟着两个小姑娘来到田家院子。 刚进门,就看见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媳妇,抱着个婴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来娣跑过去,扯了扯那年轻女人的衣角:“大姐姐……” 那女人闻声回过头,露出一张憔悴却难掩清秀的脸,年纪看上去比温莞还小些。 看到陌生的温莞,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您……您是县里来的温同志吧?” 她虽然嫁到邻村,但也听说了娘家村里来了个县里的干部,很为村里办事。 只是,她没想到温莞会突然来到家里。 是我。”温莞点点头,目光扫过屋内。 里面躺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虚弱的咳嗽,应该就是招娣来娣的娘。 “这是我大姐,春梅。”招娣在一旁介绍,声音里有了点依靠。 春梅有些手足无措,想把怀里的孩子放下给温莞倒水,那孩子却哭得蔫蔫,像是喘不上来气一样。 “没事,你先哄孩子,我就是过来看看,我听招娣说你娘病了,看过大夫吗?” 春梅抱着孩子,眼圈红了:“拖了快半个月了,起初就是咳嗽,后来就起不来炕了……爹说队里忙,也没顾上请大夫,就让我回来照看几天。” 她说着,下意识拍了拍怀里的婴儿,“这孩子也闹人,哭的都快发不出声音了,喂什么都吐……” 温莞的视线落在孩子身上:“这孩子……” 第171章 :冷冰冰冻死人的德行 “是我去找温姐姐的!” 招娣忽然鼓起勇气,对着春梅道,“大姐,温姐姐是从县里来的干部,她认识好多人!肯定能帮我们请到好大夫给娘看病!还能……还能……” 春梅猜到她要说什么,脸色唰地变了。 “招娣!” 她紧张地瞥了温莞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惊慌。 “温同志,小孩子家懂什么!招娣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她不知道招娣到底跟温莞说了多少,只是买孩子的事,终究不光彩。 温莞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看看襁褓里的孩子。 小脸干瘦,没什么肉,看着比同龄孩子小了一圈,哭声也是有气无力。 “大人的病着拖不起,还有这孩子……我在县医院认识医生,若是需要,我能帮着问问。” 春梅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眼神挣扎。 她当然想给娘和孩子看病,可是,爹还有奶奶那边…… “大姐!”招娣上前一步,瘦小的身板挺得直直的。 “还等啥?等爹回来拿主意?等奶奶发话?你看看娘,她等得起吗?” “温姐姐是好人,肯帮我们。你怕爹骂,怕奶奶责怪,难道就不怕娘没了吗?!” 春梅看着招娣那副豁出去的模样,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重重地点了下头:“……麻烦您了,温同志。” 得了首肯,温莞便和春梅说定,明日带医生上门看看,毕竟田婶子病得重,挪动不得。 事不宜迟,温莞立刻动身往县医院赶,想去请位医生。 只是……她熟悉的医生,除了江曼,好像也想不到第二个。 虽说江曼嘴上从不饶人,可几次接触下来,温莞看得出,她心是热的,做事也极负责任。 至于,先前林东野说的她和谢骁的那点子事情,温莞其实并未全然当真。 太阳渐渐落山,等她赶回县医院的时候,正值江曼下班。 “江曼!”温莞赶紧喊住她。 江曼转过头,看到是温莞,眉头皱了皱。 “有什么事?” 温莞上前,直接说明来意:“沙子墩公社有个我认识的婶子,咳嗽半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现在炕都起不来。我想麻烦你,能不能明天去给她瞧瞧?” “咳嗽半个多月?还起不来炕了?”江曼重复了一遍,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她二话不说,一把往回走:“这拖不得,等不到明天了。你在这儿等着!” 她返回医院值班室,没多久就挎着一个急救包出来,利落地坐在自行车后座:“走,带路,现在就去。” 温莞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愣了一下,随即赶紧扶稳车把,蹬起车子就往沙子墩赶。 土路颠簸,江曼一手抓着药箱,一手扶着后座,一路上一句话也没多问。 直到看见村子轮廓,她才在后座开口。 “病人多大年纪?除了咳嗽,还有没有发烧、咳血?” “大概四五十岁。烧不烧不清楚,但咳得很厉害,没什么精神。”温莞努力回忆着。 “嗯。” 到了田家院外,温莞刚停稳车,江曼就挎上药包往里走。 “是这一户?” “嗯。” 昏暗的屋里,春梅还抱着那婴儿,见到去而复返的温莞一时愣住。 “春梅,这是县医院的江医生,来给婶子看看。”温莞简短介绍。 春梅震惊:“这医生……这么快就来了?” 招娣赶紧打开门,将江曼引到炕边。 江曼拿出听诊器,仔细为田婶子检查身体。 春梅紧张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检查完,江曼眉头蹙紧,一边打开药包取药一边说:“肺部感染很严重,已经拖成肺炎了。必须立刻用药。” 她配了几片药,让春梅去倒温水:“先让她服下去,控制炎症。明天一早,最好想办法送到医院输液,光靠口服药不够。”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春梅怀里那个婴儿,自打一进来,她就听出这孩子哭声不对。 “这孩子怎么回事?抱过来我看看。” 春梅下意识抱紧孩子,脸上掠过慌乱。 温莞轻轻推了她一下:“给江医生看看,孩子哭得不对。” 春梅这才迟疑着上前。 江曼小心接过那婴儿,入手只觉分量很轻。 她又用听诊器听了呼吸音,脸色越来越沉。 “这孩子多大了?” “大概一两个月吧……”春梅声音发虚。 “大概?”江曼疑惑,继续问:“那他平时吃什么?” “就……就是米糊,有时候兑点糖水……”春梅越说声音越小。 “胡闹!这么小的孩子,肠胃根本没长全,哪能喂这些?” 江曼收回听诊器,给出诊断。 “先天底薄,又受凉,再被你这么乱喂,再拖下去,神仙都难救!” “明天带去县医院,我找一个专门治疗儿科病的医生看看。” 春梅被这话吓得,抱着孩子的胳膊都在抖。 江曼扫过她惨白的脸,没再追问孩子喂养不当的更深原因。 只硬邦邦甩下一句:“按我说的做,命要紧。” 月亮从树梢升起,村庄变得安静起来。 温莞骑着车,江曼用手电筒照着路。 温莞有些意外,江曼这么细心,连手电筒都带上了。 一路无话。 直到能望见县里零星的灯火,温莞才开口:“今晚,真谢谢你了,江医生。要不是你……” 江曼在后座打断她,“用不着谢我。我是医生,碰上了就不能不管,换谁都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江曼像是随口一问。 “你和谢骁……最近怎么样了?” “还行。” “哦。” 快到医院时,江曼深吸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了,温莞,有件事得跟你说清楚。上回林东野看见我对谢骁献殷勤,纯属误会,是他自己瞎想的。” “我以前……确实觉得谢骁这人还行,但也就那么一点点。” “现在?”她轻哼一声,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嫌弃。 “现在早没那回事了!他那副冷冰冰冻死人的德行,谁爱搭理谁搭理去。” 冻死人德行? 温莞猛地刹车,停在医院边的树荫下。 江曼下了车,声音格外认真:“跟你提这个,是怕你误会。另外……” 江曼握紧拳头,义愤填膺:“那个林东野,你离他远点。他看你的眼神不地道,心思活络着呢,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老实人。话我说到了,走了。” 说罢,她干脆地挎好药包,转身离开。 温莞站在原地,想着江曼形容谢骁的词,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第172章 :冰山给捂化了 第二日。 温莞忙完供销社的事情,心里总记挂着田婶子,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去县医院。 话都已说到那份上,按理说为了身体,总该去看看。 可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趁着午休,她又赶去了县医院。 来到县医院。 就看见招娣和来娣两个小丫头孤零零坐在台阶上,小脸皱成一团。 “招娣?来娣?”温莞喊。 看到温莞来了,来娣瘪了瘪嘴,哭着跑了过来。 “温姐姐,我娘要住院,可是奶奶不同意,把爹带走了……还有弟弟,弟弟也要住,奶奶说没钱了,买他花了好多钱……” 小丫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反观招娣坐在那里,小手紧紧攥着,一声不吭。 “来娣,你先别哭。”安抚完来娣,温莞又走到招娣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相对于妹妹,姐姐的心里反而承担了更多的压力。 “招娣,你娘还有弟弟呢?” “在里面。” 招娣抬起头,声音很低,“昨天那位女医生给安排了治疗,但钱不够。” “大姐回婆家借钱了……” 可她心里明白,就算借到钱,恐怕也没有多少。 她望着温莞,眼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温姐姐,你可不可以帮弟弟找到自己家?他不是我娘生的。” 这事儿温莞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插手。 她暗中打听过,公安局并没有接到孩子丢失的报案。 这孩子,多半是被遗弃的。 “招娣,姐姐也想帮,但这事急不得。我先进去看看你娘。” 等温莞进入病房,田婶子已经醒了,脸色依旧惨白,但眼神清明了些。 她看到温莞,知道这就是女儿口中帮忙的姐姐。 “温同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怕是熬不过去了……” 温莞忙扶住她:“婶子,别客气,你好好躺着。” 她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婶子,有件事我得问问您。那男婴……” 田婶子眼神黯淡下去,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温同志,不怕你笑话。是我没本事,连着生了三个丫头,身子也垮了。可是,他老田家不能绝后啊!他爹,他奶奶,就、就托人打听,花了家里大半积蓄,抱来了这个男娃……” 她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又是一阵咳嗽:“可谁成想,这孩子自带病秧,三天两头地病,哭得整夜不安生。他爹觉得这钱花亏了,心里憋着火,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是我对不起招娣她们,也对不起这孩子……” 温莞静静地听着,心里堵得难受。 这香火的问题,不知道压垮了多少个女人。 “婶子,你别忧心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病治好。” “钱的事,你先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治病的钱,她可以先垫付。 只不过,田家也必须掏出这个钱。 温莞从病房出来,正遇上查完房的江曼。 “江医生。”温莞叫住她,“田婶子和那孩子……情况怎么样?” “大人是拖久了的肺炎,孩子是先天不足,加上喂养不当,都需要住院治疗。” “那住院的费用……” 江曼合上病历,看了她一眼:“我先垫了。” 果然如此。 温莞立刻从口袋里拿出钱,“这怎么行,多少钱?我给你。” 江曼没接,反而打量着她,眉头微蹙:“早上那场面我也见了,她们家的……自家男人还有婆婆都甩手不管。你跟他们家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温莞摇摇头,把钱往前递了递。 “就是看着大人孩子可怜,碰上了,能帮一把是一把。” 江曼长叹口气,无奈道。 “医院里这种事儿见多了。你能管一时,管不了一世。做女人的自己立不起来,外人再怎么帮也是白搭。” 温莞反问:“既然帮不了,江医生你怎么还垫上药费了?” 江曼被问得一噎,别开脸,“……我是个医生。” 温莞没再坚持塞钱,心里却蓦地一软。 这位嘴硬的江医生,心里藏着的柔软和担当,比许多人想象得都要多。 “江医生,谢谢你。”温莞诚心说道。 江曼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浑身不自在。 “你最近怎么回事,动不动就谢来谢去的?有这工夫,不如多跟你家谢骁学学怎么硬气点。”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凑近温莞,压低声音:“对了,我听我爸说,谢骁为了调来赣县,可是跟那边领导拍了桌子,关系闹得很僵。” “真没想到,他那样的人,能为你做到这一步……” 她上下扫了温莞两眼,语气里带上一丝难得的调侃:“你倒真有点本事,能把谢骁那座冰山给捂化了。你们两个赶紧结婚吧,也省得总有些人……在你身边打转。” 温莞知道她说的是林东野,忍不住问道:“江医生,你对林东野……哪来那么大意见?” “这……我也说不上来。”江曼想着那个高大身影,语气烦躁。 “反正他一开口就能呛得我火冒三丈,看见他就来气,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她话音刚落,走廊那头就传来护士的喊声:“江医生!病人有点情况!” 江曼立刻收敛了神色,对温莞匆匆点了下头:“我先去忙。” 温莞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回想着谢骁。 他为了调来赣县,他和京市的领导吵架了? 关系弄得很僵? 这些,谢骁从未对她提起过半分。 这股情绪萦绕在她心头,直到下午下班回到供销社宿舍,依旧挥之不去。 她正想着是否该找个机会问问谢骁,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第173章 :总得给我个名分 温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带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军装布料摩擦着她的脸颊,鼻尖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他……这是怎么了? 谢骁的手臂箍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温莞挣扎着仰起脸:“谢骁?你怎么了?” 谢骁却不答,只是低下头,目光沉沉地锁着她,眼睛里翻涌着暗色。 他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温莞都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其实,就在一小时前,老曾私下找到谢骁,提醒他。 “谢副指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就是我那对象,和上次跟您对象在一个单位的。她跟我透露了点风声,说总有个小伙子围着您对象转……我听着不放心,觉得还是得跟您通个气。” 有人在接近温莞? 听了这话,他凭这一股子冲动,当即就找了过来。 “到底怎么了?”温莞被他看得心慌,又追问了一遍。 谢骁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松开了些许力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见你。” 他终究没说。 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不该来烦扰她。 他信任她,只是有些不安。 温莞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温莞想到今天江曼说的话,在他怀里闷闷地开口。 “谢骁……你这次来赣县,和你领导吵架了?” 谢骁的身体僵了一下。 松开她,但没有完全放开,双手仍扶着她的手臂。 “谁跟你多嘴的?” “这你别管,是不是真的?” 谢骁别开视线,哽咽道:“不算吵。只是意见不合。” “那意见不合,是因为你要调来赣县吗?” 谢骁:…… 夜风吹过,安静了一瞬。 谢骁叹了口气,终于坦诚道:“有一部分是。京市那边有岗位安排,但我坚持要来这边。” “为什么?”温莞的心提了起来,“这里……值得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莞莞,这里有你,我必须来。” 温莞明白他放弃了更好的前程,选择了这里,选择了她。 谢骁怕她想多,解释着:“莞莞,哪里都好,在哪都是工作。这里……也需要我。” 温莞知道,他这样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她再多说,反而是看轻了他的能力。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地上交叠的影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 “那……以后别这样硬碰硬了,对你不好。” 谢骁听着她这话里的关切,嘴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我心里有数,别担心。” 他们的视线凝聚在一起,仿佛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在拉近彼此的距离。 谢骁的视线从她眼睛滑落,落在她的唇上,眸色深得见不到底。 温莞心跳加速,察觉到什么,却没有躲闪。 她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渐渐靠近……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上她的前一秒,巷口传来一阵孩童跑过的声响。 两人如梦初醒,同时向后撤开。 谢骁喉结重重一滚,迅速收敛起眼底波澜,唯有耳根一抹薄红,泄露了方才的失态。 “莞莞。”谢骁声音低哑。 “嗯?” “我们这样,算怎么回事?” 温莞一怔,抬起眼看他。 他目光灼灼,不容她回避:“总得给我个名分。不能总是不清不楚。” 明明那样一本正经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无助的小狗,向主人讨要着一个最世俗的认可。 “你想要什么名分?”她轻声问。 “你说呢?”谢骁反问,往前挪步,压迫感悄无声息。 “温莞同志,从现在开始。你愿不愿意让谢骁同志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对象?” 温莞看着他异常认真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这人连追求都带着一股要入党的架势,严肃得像在宣读誓言。 “要是我不愿意呢?”她故意问。 谢骁眉头拧紧,脸上写满了困惑。 这段时间,他一步步接近她,明明能感觉到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牵引。 她,应该是欢喜的啊!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追到你愿意为止。” 温莞终于忍不住,唇边的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温莞同志,你愿意吗?” 温莞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向前迈了一步。 两人的距离缩短,近得她每一次眨眼,睫毛都几乎要拂过他的脸。 那似有若无的触感,像细小的火星,一寸一寸灼烧着他的理智。 “好,我答应你,谢骁同志。” 得到她肯定得回答,谢骁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上。 他低下头,这一次再无迟疑,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起初带着些许生涩,随即迅速演变成一种积压已久的炽热,缠绵而深入。 良久,谢骁呼吸沉重地将她松开,手臂却仍环在她腰间,额头轻抵着她,仿佛仍在确认这一刻的真实。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松手,声音低哑:“走吧,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很短,两人并肩走着,沉默却不再令人尴尬。 谢骁的手始终牵着她的,握得很紧。 到了宿舍楼下,他停下脚步。 “周日,我来接你。” 温莞脸上还有些发烫,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周末恐怕不行。我要随杨主任去市里参加一个展销会,原本也正想找机会告诉你,正好你今晚来了。” 谢骁眉头微蹙,像是计划被突然打乱:“去几天?什么时候回?” “应该要去个三五天,具体哪天回来……还得看情况。” “知道了。那我等你回来。” “好。” …… 回基地的路,谢骁嘴角压不住地扬起。 月光清清亮亮洒在地上,像他此刻豁然开朗的心情。 可这欢喜没持续多久,他又想起老曾。 他的莞莞……他容不得她活在他人的监视下。 心念一转,他朝着老曾住的地方走去。 基地的家属院,老曾那间屋还亮着灯。 他抬手叩门,里头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门开了条缝,露出老曾半张诧异的脸。 他头发有些乱,看见门外站着的是谢骁,立马清醒,身子却下意识堵在门口。 “谢、谢副指挥?您这是……” 谢骁停在门槛外,目光越过老曾的肩头,朝屋里深意地扫了一眼。 门帘拉得严实,看不出什么,但这时间点显然还早,老曾这副急着要歇下的模样,透着点不寻常。 屋里或许有别人。 他没心思探究这些,只沉声开口。 第174章 :市井妇人的蠢笨 “跟你对象说一声,往后不必替我盯着。她是我未来的妻,她无论怎样,我都信。若下次再让我知道有谁在背后弄这些……” 老曾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谢骁会为这事直接找上门,还这么不留情面。 “谢、谢副指挥,您误会了……我就是偶然听了一嘴,想着提醒您……” “不需要。” “懂了,懂了!谢副指挥,您放心,绝对没有下次!” 等谢骁走了,老曾僵在原地。 心里那点歪心思,彻底歇了。 屋里,玲姐还靠在床头,脸上带着点期待,问道:“谁呀?说这么久?” 老曾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刚才那点兴致早就烟消云散。 他原本指望着能从玲姐这儿掏出点那女人的隐秘,拿去谢骁面前卖个好,搏个人情。 谁承想,马屁直接拍到了马蹄子上,人情没捞着,反倒被狠狠敲打了一记。 “还能是谁,谢副指挥呗!”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他说了,那女人是她的未婚妻,让我不要背后弄这些,都怪你传的那些闲话!” 玲姐被他这劈头盖脸一顿训,愣在当场。 “这……这怎么能怪我?不是你让我留意的吗?再说了,温莞她真能是谢副指挥的未婚妻?就她那个乡下丫头……” “闭嘴!”老曾打断她,心头正窝火。 灯光下,他看着玲姐那张脸,越看越不顺眼。 脂粉浮在脸上,遮不住皮肤的粗糙,简直上不得台面。 先前还觉得这女人有点用处,现在……只剩下一股子市井妇人的蠢笨。 他心里一阵庆幸,还好没发生什么实质关系,不然甩都甩不脱。 这么一想,他脸色稍微缓和了点,挥挥手:“行了行了,这事到此为止。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让人看见影响不好。” 玲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这就让我走?”刚才还甜言蜜语,恩恩爱爱,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不然呢?” 老曾背过身去,假模假样地整理桌上的东西。 “咱们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以后,还是保持点距离好。” 玲姐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再回想他之前的行为,一下子全明白了。 这男人就是想利用她,现在觉得她没用了,就想一脚踹开。 好好好! 她气的抓起桌上的搪瓷杯就想砸过去,但终究没敢,只能把搪瓷杯狠狠在桌上砸了两下。 “好!好你个老曾,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心里把老曾和温莞一起骂了千百遍。 * 天还没大亮,车已经开往市区的路上了。 这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温莞和杨主任两人。 温莞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主任,这次去市里开会,韩副主任他们……不一起吗?” 杨主任原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 “他们有他们的路子,你不用管那么多,跟着我就行。” 温莞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没再多问。 车子就这样疾驰着,过了好一阵子,杨主任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睁开。 “对了,小温,红星村那边送来的药材包,我昨天试了一包,喝着味道还挺顺口。” 温莞点点头,接话道:“是,药材都按方子配的,特意加了点冰糖调和苦味。这第一批是林东野带着社员们赶工做出来的,主要想先看看反响。” “我也喝了,不过时间还短,具体效果还说不好。” 杨主任“嗯”了一声,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 “小林同志来送药材的时候倒是说了件事,之前我想请你们村里那位懂医药的老师傅来县里,没想到被婉拒了。” 他转向温莞:“小温啊,你常回村,跟那位老师傅熟不熟?他究竟是怎么样个人?” 温莞语气平和,答得却谨慎:“也说不上很熟。老师傅年纪大了,习惯在村里清静生活,可能不愿走动吧。” 她的话说得很圆滑,既没否认认识,也没透露任何实质信息。 幸好,杨主任也没再问下去,只是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车子在市招待所门口停下时,已是中午。 他们简单安顿好,便直奔展销会场地。 场地设在文化宫礼堂,各个县的人都在忙着布置展台。 幸好杨主任的司机年轻力壮,一人扛起了大部分重物,不然光是那几大筐咸鸭蛋,就够温莞和杨主任折腾的。 他们赣县的展位位置不算最好,在靠角落的地方。 温莞忙着擦桌子、铺红布,又挂上“赣县特产”的醒目条幅。 紧接着,把带来的样品一一摆出来。 红岩茶叶装在透明的玻璃罐里,色泽清亮。 药材包整理得整整齐齐,摆成了小山的形状。 至于咸鸭蛋,她也专门带了几个白磁盘,待到明日敲开几个,露出红油油的蛋黄,卖相满分。 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有了点模样。 “杨主任,您瞧瞧怎么样?” 整个展台看着清爽又扎实,透着用心。 杨主任点了点头:“不错,小温,东西摆得清楚明白,又体面,明天就这么展示。” 得到肯定,温莞心里也踏实了些。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入口处传来一阵说笑声,动静不小。 扭头看去,只见韩副主任领着三四个人,正有说有笑地走进来,那架势不像是来干活,倒像是来视察的。 更让她意外的是,跟在韩副主任身后的,除了一个面生的男同志,赫然还有供销社的玲姐和李姐。 按道理,这种外出参展的差事,怎么也轮不到她们两个普通销售员。 玲姐显然也看见了温莞,目光对上的一刹那,她下巴微扬,脸上掠过些得意。 干活的时候不见人,干完了倒是出现了? 杨主任板着脸开口:“韩副主任,来晚了不说,还带这么一大帮人。” 韩副主任上前,斜眼扫过码放整齐的样品,嗤笑一声。 “就拿这点儿东西出来参展?不怕被别的县比下去?到时候丢的可是咱们赣县的脸!” 杨主任压住火气,声音冷硬:“展销会看的是产品质量,不是堆人头。再说,这些茶叶、鸭蛋……都是咱县里实实在在种出来、养出来的好东西!” 他往前迈了半步,语气更重:“总好过有些人,平日里不见下功夫,临到头上倒来说三道四!” 这话当众戳破了韩副主任那点小心思。 他顿时恼羞成怒:“姓杨的!你什么意思?” “我带玲子和小李来,是因为她们在销售一线,介绍起产品来更生动!倒是你,独断专行,眼里还有没有集体?” 第175章 争一争?抓典型 这吵嚷声,立马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温莞站在杨主任侧后方,心知此时不宜插话,但韩副主任带玲姐她们来的目的,她已猜到了七八分。 “集体?”杨主任冷笑一声,“我看是有人想搞小山头!展销会的筹备工作,如果韩副主任你要是早这么积极,咱们的特产说不定还能多几个!” 这话直接点破了韩副主任前期不作为,后期抢功的意图。 韩副主任气得手指都有些抖,指着杨主任:“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那我想问问你,你此行带了什么特产?” “如果没有,就请你退下吧,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说完,他转身对温莞道:“小温,继续检查一下样品,确保万无一失。” 韩副主任被噎得说不出话,最终重重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咱们走着瞧!” 韩副主任气呼呼的走了,玲姐和李姐赶紧跟上。 经过温莞身边时,李姐脚步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像是有话要说。 杨主任平复心情,脸色缓和了些:“甭理他们,咱们干正事。” 冲突暂歇,但温莞知道,展销会这几天,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韩副主任憋着气走到展厅门口,掏出一根烟狠狠吸了两口。 他在供销社兢兢业业几十年,资历、人脉哪样不比那个姓杨的强? 眼看老主任退休,位置本该是他的,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更可恨的是,这姓杨的从乡下挖来那个温莞,又是红茶又是咸鸭蛋,把供销社搞得风生水起,越发显得他无能。 这两个人!!! 他烦躁地吐着烟圈,一个女声忽然在旁边响起:“你就是赣县的韩副主任吧?” 韩副主任扭头,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款款走来。 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灯芯绒套装,颈间系着条浅色丝巾。 这一身行头,扎眼得很。 韩副主任带着警惕:“你是?” 女人微微一笑,伸出手,“沈明月,县革委会宣传部的。我舅舅是革委会的李副主任,他常提起您,说您是县里搞经济的一把好手。” 她的话既亮明身份背景,又送了顶高帽。 韩副主任立马挤出笑脸,握住沈明月的手:“哎呀,原来是沈干事,失敬失敬!李副主任太抬爱了,我也就是做些分内工作。” 这李副主任可是县里的实权人物,真的知道自己吗?他有些不确定。 沈明月自然地抽回手,目光扫过展馆方向。 “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边……气氛不太愉快?是布展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提到这个,韩副主任脸色又阴沉下来。 “没什么,就是我们主任那个人,自己带着个乡下丫头瞎折腾。我带上我们供销社同志,却还说我是搞小圈子!” 沈明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展销会是大事,确实需要多方协力,尤其离不开您这样的领导把握方向。” “我们宣传部这次负责报道全县的经济成果,正需要像韩副主任您这样的领导,提供第一手情况呢。您的见解,肯定比那些表面文章要实在得多。” 这话简直说到了韩副主任的心坎里。 他正愁没人肯定他的价值,眼前这位沈干事不仅理解他,还主动递来了橄榄枝。 “沈干事,你是个明白人!”韩副主任腰杆都挺直了些。 “不瞒你说,我对这次展销会确实有些不同想法,只是主任他……唉!” 沈明月莞尔一笑,语气却意有所指:“韩副主任,有些机会,是等不来的。有时候,也得自己伸手……争一争才行。” 争一争? 韩副主任心里的那团火,突然烧起来了。 * 夜色昏沉,旅店旁的小公园里,只有几盏路灯发出的光。 韩副主任坐在长椅上,不知不觉,脚下已经丢了几个烟头。 她怎么还不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带着淡淡的花露水香气。 沈明月见四下无人,在他旁边坐下:“韩副主任,这么晚约我出来,是有什么急事?” “沈干事,你白天说的话,我琢磨了一下午。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明天展销会就开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风光?” 沈明月轻轻笑了一声,“韩副主任,您是老资格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风光?那也得有本事风光到最后才行。” “沈干事,我心里还是不踏实。”韩副主任又摸出根烟,在手心搓了搓。 “你……为啥要帮我?按理说,这跟你宣传部也没多大关系。” 沈明月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韩副主任是明白人,我就直说了。” “杨主任这步子迈得太大,这次要是让他成了。下一步,恐怕就要动到县里某些人的利益了。有些事,未雨绸缪总比事后补救强。” 她瞟了韩副主任一眼,话里带了几分敲打:“再说了,我看重的是韩副主任您懂得分寸,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线不能跨。跟明白人合作,大家都省心。” 韩副主任捏着烟,没点。 这话他听懂了,沈明月不是白帮他,是要借他的手敲打杨主任,也是在试探他是不是个能捏得住的“自己人”。 只是……这个自己人,他到底要不要当? 一旦趟上这趟浑水,可就不好抽身了。 见他还有疑虑,沈明月的声音像带着钩子,直往他心里钻。 “韩副主任,您想想,如果杨主任这次凭着这些土特产立住了脚,下一步,恐怕接管的就不只是供销社了。我舅舅常说,位置就那么多,有人想上来,就得有人让地方。” 她瞥了一眼韩副主任更加难看的脸色,才缓缓继续:“您这位在供销系统兢兢业业几十年的老臣子,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这话精准地扎进了韩副主任的痛处。 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总被杨主任压着一头,现在连个乡下提拔上来的黄毛丫头都要爬到他头上? 他点了烟,发泄似的吸了一口,结果被呛得连声咳嗽,脸憋得通红。 沈明月趁热打铁,像是在分享什么机密。 “韩副主任,不瞒您说,我舅舅那边,最近抓典型抓得特别紧,特别需要一些正面、或者……反面的典型。” “您想啊,展销会上,人来人往,万一要是出现点什么不大不小的纰漏……” 她的话说得含蓄,但韩副主任这种老油条,一听就懂。 抓典型,这可是个威力无穷的武器。 第176章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才 “沈干事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知道该怎么做。” 沈明月站起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等了这么久,她终于等到机会了。 温莞?你以为来到县里就有什么了不起? 这县城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 致富?出头? 这不是你该想,更不是你该碰的事情。 明天,我就让你好好明白明白,有些路,不是谁都有资格走的! * 第二天,市展销会现场,无比热闹。 温莞把红岩茶、药材包现场沏出来,用小茶盏和搪瓷杯分别摆在展位前,茶香混着药香四散开来,引得不少人驻足。 “同志,这茶真香!哪产的?” “这药材包对症吗?我老伴湿气重。” 温莞嗓子都快说哑了,脸上却笑得像朵花。 杨主任也帮忙维持秩序,额头上冒着汗,眼神里全是光彩。 这火爆的场面,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韩副主任带着玲姐和李姐也在一旁,却像是隔着一堵墙。 他们几人对产品并不了解,别人问到些什么问题,也是支支吾吾。 围观的群众也逐渐发现,这几个人压根啥也不懂,于是都围着杨主任和温莞转。 玲姐抱着胳膊,斜眼看着温莞那边。 “嘚瑟什么呀,不就是些土特产,哼,走了狗屎运。” 李姐没说风凉话,只是凑到温莞那边,嘴上说着:“小温真是能干,看这忙的。” 快到中午,人流稍微少了一些,温莞刚想喘口气,一个穿着干部装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年轻跟班,朝着赣县展位走来。 所到之处,人群不自觉让开一条路。 那干部走到展位前,也不说话,目光落在那些药材包和咸鸭蛋上。 他拿起一包药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眉头紧紧皱起。 “你们谁是负责人?” 杨主任刚要上前,韩副主任却抢在前面,恭敬的开口:“领导,我是赣县供销社副主任韩兴国。您有什么指示?” 那干部把药材包往桌面上一放,语气严厉:“这是什么东西?谁允许你们在展销会上公开销售药品?有批文吗?吃出了问题,谁负责?” 他又指向那些咸鸭蛋:“还有这些咸鸭蛋,卫生达标吗?” 一连串的质问,让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展位前,瞬间安静下来。 韩副主任腰弯得更低了,语气充满了自责:“领导批评得对!是我们工作失误,监管不严。” 他低头道歉,脸却朝着杨主任和温莞方向。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创新也要讲规矩,不能搞这些不合规矩的东西!看看,这影响多坏!” 玲姐立刻附和:“就是!劝都不听,非要把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拿来,这下给咱供销社抹黑了吧!” 温莞有些意外领导的出现。 药材包暂且不论,这咸鸭蛋属于内部计划收购,一般来说,只要货源来自本县,上级并不会如此严苛地追查细节。 可这一次…… 她目光下意识扫过人群外围,忽然定住了。 沈明月?她不是已经回京市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莞忽然就明白了。 杨主任脸色铁青,正要据理力争,温莞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自己上前一步。 她先是对那位干部礼貌地躬身,然后拿起一包药材包。 领导,您问得在理。但这茶药包说到底不是药,是咱们赣县山里采的草本茶饮。方子是县医院秦老大夫行开的,秦老行医几十年,德高望重,这是他老人家根据咱们本地气候,特意配的养生茶方。” 说着,她从随身挎包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双手递过去。 “领导,这是秦老亲笔写的说明,同意咱们使用这方子,底下有他的签名和私章。老先生说,能为乡亲们做点事,他高兴。” 然后,她又指向那些咸鸭蛋:“至于这些鸭蛋,都是按计划从沙子墩公社统一收来的,每一批都跟着县里的调拨单,属于计划内货源。” 那干部看了看信纸,脸色稍缓,但依旧严厉:“鸭蛋就算了,只是这养生茶,就算不是药,大规模销售,也需要相关资质!你们有吗?” 话音未落,韩副主任就站出来,义正词严:“没有批文就是违规!温同志,你要深刻认识到错误。还有杨主任,你作为领导,更不能纵容这种违法行为……” “批文?有的。”温莞打断他。 在所有人注视下,从包里拿出张牛皮纸信封。 信封很普通,但当她抽出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公文纸时,韩副主任的眼神变了。 温莞:“领导,这是出发前,杨主任特意让我去卫生局办理的临时批文,请您过目。” 那位干部接过文件,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公章和内容,微微点头:“嗯,有批文就好。虽然是临时的,但说明你们有这个意识,程序上是合规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人群里响起一阵议论,大家伙看向韩副主任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韩副主任僵在原地,刚才那番义正词严,此刻啪啪打脸。 他万万没想到,温莞这个乡下丫头,心思竟如此缜密! 其实,温莞心里清楚,这张“护身符”来得有多侥幸。 在药材包送来的当天,温莞为了感谢江曼之前在秦老那儿帮的忙,特意带了几包给江曼送去。 江曼姐听说了她们要去市里参展,特意提醒她。 药材包虽说是秦老的方子,但毕竟涉及草药,最好去卫生局拿个批号。 江曼还热心肠地给她指了路子,介绍了局里一个相熟的干事,帮忙快速办理了手续。 当时的温莞只觉得是多一层保险,并未深想。 没想到,这张薄薄的纸,今天真的成了护身符。 杨主任并不知道温莞私下做了这些。 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万一真被扣上那些的帽子,不仅展会泡汤,他在供销社的职位更是岌岌可危。 此刻,他看着温莞,很是欣慰。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才。 他上前一步,就着温莞的话,表面自己的身份。 “领导,我是赣县供销社的主任,我姓杨。这是我们县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展会,经验不足,差点造成误会。” “不过,好在,误会解除了。我们以后一定加强学习,把手续流程弄得明明白白,绝不再给领导添麻烦。” 那领导一听,眼前这位气度沉稳的,才是赣县供销社正儿八经的一把手。 这事儿终究是他们没有查清楚,但人领导这姿态,倒也给足了他们面子。 干部顺着台阶下来,把文件还给温莞。 “嗯,你们明白就好。只要手续齐全,你们这东西还是不错的,继续展示吧。” “是,领导,我们一定注意。”温莞恭敬地接过。 这一场风波结束了,群众的议论风向立马变了。 “闹了半天,人家手续都是全的啊!” “我就说嘛,这领导、还有这姑娘看着就不是乱来的人。” “刚才那副主任喊得那么凶,结果是瞎咋呼,自己人拆自己人的台,这叫什么事儿……” 韩副主任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 他精心策划的发难,不仅没奏效,反而成了他们扬名的垫脚石。 尤其是温莞,这个他压根没放在眼里的乡下丫头,竟然悄无声息地留了这么一手。 他瞥向人群外的沈明月…… 第177章 :看见沈明月了 沈明月漠然转身,连个眼神都不肯留给他。 韩副主任从头凉到脚。 他这把刀,没用成,算是彻底失去了价值。 …… 招待所的走廊里。 沈明月刚回房,就发现舅舅已经在房间坐着,像是特意在等她。 “回来了?” “嗯。” 沈明月面无表情,失力的躺在床上。 蒋勇起身,瞧她一副倦怠的模样,心里大致已经知道结果。 “不顺利?” “嗯,那个韩副主任,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一点风浪都没掀起来,反倒让温莞更出风头了。” 蒋勇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个乡下爬上来的小干事,值得你这么费心思?你要是看她不顺眼,我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她在赣县待不下去,何必绕这么大圈子?” 沈明月揪着床单,眼底阴郁:“舅舅,要真有这么简单,我早就请您出手了!” “您难道忘了,前些时日我托您查她的底细,结果什么有用的都查不到吗?” 蒋勇沉吟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沈明月:“肯定是上面有人护着她!” “如果我没猜错,就是谢家。谢骁之前明明调回了京市,现在人又突然回了赣县。” 不用猜,沈明月也知道,谢骁回来一定是为了她。 她就不明白,那个温莞到底有什么好的?! “舅舅,我爸都不管我了,若是你在出事,我就真的没有依靠了。” 蒋勇知道外甥女说得有道理。 谢家树大根深,谢骁本人又前途无量,确实不宜硬碰硬。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明月,不是舅舅说你,为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吗?” “值吗?”沈明月声音拔高,“舅舅,这早就不是谢骁一个人的事了!” “这关乎我的尊严,我的骄傲。我沈明月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就算……就算我得不到那个男人,我也绝不允许别人得到他。尤其是温莞!她凭什么?” 蒋勇看着外甥女偏执的背影,摇了摇头,却没再劝。 沈明月这个性子,像足了她早逝的姐姐。 * 展会办了三天,温莞他们第四天上午才收拾妥当回城。 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带来的鸭蛋、药材包、红岩茶都卖完了,还接了好几个订单。 连市报的记者都来拍了照,采访了杨主任,说要写一篇关于“搞活农村经济新气象”的报道。 等他们一行人回去,县里已经得到了消息。 县里的领导亲自来迎接他们,对他们大加赞赏。 社里其他同志也围都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市里啥样,展会热闹不。 人群外围,韩副主任他们也回来了。 瞧这热闹的一幕,玲姐阴阳怪气地哼了句:“哟,有什么了不起的!” 韩副主任站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还在惦记着沈明月那边。 这三天,沈明月一直没了消息,难道真的是放弃了他这颗棋子? 人群中,杨主任摆了摆手,压住了大家的喧闹:“静一静,静一静!感谢大家对我们的欢迎,先让小温同志去休息吧。等晚上,我出钱,给大家加餐,既是接风,也是庆功!” “好!”众人一阵欢呼,气氛更加热烈。 暂别众人,温莞回宿舍,好好地洗了个澡,睡个午觉。 等醒来时,夕阳的余晖刚好透过窗户。 温莞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正想着收拾一下去食堂,就听到楼下有人喊: “温同志!有人找!” 她往楼下一看,谢骁站在院墙下,仰头望着她。 他看见她,抬手挥了挥,脸上带着笑。 温莞有些意外,赶紧理了理头发,下了楼。 “谢骁,你怎么来了?” 谢骁看着她小跑过来的样子,心头一软,眉眼不自觉地就弯了起来。 “在基地就听说了你的事,说你们这趟可是给县里挣了大面子。” “温莞同志,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哪有那么夸张,就是顺利完成了任务。” 谢骁轻笑两声,开口邀约:“莞莞,晚上有空吗?听说国营饭店今天有红烧排骨,我带你去尝尝,算是给你庆功。” “可能去不了。晚上杨主任在食堂加餐,我得去。” 谢骁眼里闪过失望,但很快也理解。 “也是,杨主任这么看重你,是该去。” 他想了想,又说,“那改天?等你忙过这阵。” “好。”温莞应得干脆。 一阵风吹过,带来些凉意,温莞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睡醒急着下来,忘记穿外套了。 谢骁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很自然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穿上吧,别着凉。” 温莞没伸手,毕竟这军装…… 她刚准备推辞,但看到谢骁坚定的眼神,还是接了过来。 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很清爽。 裹在身上,确实暖和了不少。 “谢谢。” “谢我做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温莞感受到对面人灼热的目光,下意识低低头。 这人…… 谢骁看出她不好意思,便顺着换了话头:“对了,你这次参展成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杨主任的意思是,把各公社的特色都抓一抓,形成规模。沙子墩的鸭蛋,就是个开头。” “沙子墩?”谢骁低声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你知道那儿?”温莞问。 谢骁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点困惑:“说不上来,好像听谁提过一耳朵。但一时想不起是什么事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多心了,他想。 温莞也没太在意,一个地名而已。 她想起正事,“谢骁,有件事得跟你说。我在市里,看见沈明月了。” “沈明月?” 谢骁脸色一变,声音都绷紧了,“你看清楚了?她不是在京市吗?怎么会在这边出现?” “我不会看错的。”温莞回忆着细节。 “她看到我了,那眼神……不对劲。” 第178章 :照片背面,我的爱人 谢骁听完,眉头彻底锁死了。 他来赣县之前,明明已经跟沈参谋长说清楚了。 这沈明月,怎么还能出现在这边? 沈明月这个人,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 她舅舅更是在县革委会多年,关系盘根错节。 别说动一个温莞,就算是想动杨主任,恐怕也能找到由头。 可是他们却按兵不动…… 他有些不安。 “莞莞,你这次在市区风头太大。沈明月她舅舅在县里的根基,比你想的要深得多。如果他真要下狠手……”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谢骁想到温莞提过的规划,心里更担心了。 “你刚才说,下一步要继续挖掘其他公社的特色?” “是,杨主任的意思是,现在已经有了沙子墩公社的成功了。后续,再慢慢铺开,一个公社一个公社地接上。” “一个一个来……”谢骁重复着,脸色更沉了。 “莞莞,你目前只接触过一个公社。可全县这么多公社,水一个比一个深。你这么一个个碰过去,万一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到时候……” 到时候,他怕自己都没法子护她周全。 她知道温莞有想法又肯干,可他怕她把这世道想得太简单了。 “谢骁,我明白你的担心。” “但我当初答应杨主任来县里,我就已经想好了。盘根错节的,未必是人心,可能只是少数人织就的一张网。” “我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每拿下个公社,让更多社员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人心聚拢了,他们的网自然就会松动。” 谢骁没想到温莞有那么大的抱负。 “莞莞,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你不是赣县人,就算在这里做出成绩,将来也可能离开。你到底图什么?” “图什么?”温莞目光放空,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过去的自己。 “我不图别的,只是想证明我自己。” “证明?”谢骁心头一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谢骁,你在我这里要了一个名分。而我也希望,能凭自己的能力与你并肩。” 说完这番话,温莞侧过身,不敢再看谢骁的眼睛。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谢骁心里又酸又胀。 他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将她轻轻转过来,迫使她面对自己。 “莞莞,你想证明自己,那就放手去做!我无条件支持你。但有一点,别把所有担子都一个人扛。遇到难处,必须告诉我,听见没有?” “好。” 温莞答应下来,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那眼中盛满的信任,让她眼眶发热。 这样的信任暖着温莞的心,却也勾起了更深的不安。 那个埋藏已久的秘密,那张照片,像根细刺,时时在她心头作痛。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说这些,合适吗? 会不会显得她小气又多疑? 谢骁察觉到她的不安。 误以为她在为未来忧心,不由分说,将她带离路边,转到院墙后的树下。 这里更僻静,几乎无人经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你想做什么只管做,一切有我,别怕。” 温莞贴着他的胸口,鼻尖全是属于他的气息。 她知道自己不该困于前世的阴影,尤其是现在,谢骁如此真切地爱着她。 可每每想到照片背后的字迹,心口仍会难受。 “谢骁……” “嗯?” 温莞鼓足勇气,却还是换了个迂回的问法。 “在认识我之前……你有没有对沈明月有过好感?” 谢骁微微一怔。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问题他早就给过答案。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会在意。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眉头轻蹙。 “就是……突然想知道。” 谢骁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随口一提的疑问。 她会感到不安,或许是因为自己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莞莞,看着我。”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那眼神太具穿透力,温莞几乎要败下阵来。 “听着,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心里都只有你一个。” “有任何不安,直接来问我。我不准你独自胡思乱想,嗯?” 嗯? 他的眼眸,清澈见底。 不知不觉中,她嘴边的话,就说了出来。 “谢骁,上一世……我在你的书里,看到一张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谢骁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困惑。 温莞心跳得厉害,但话已出口,就要问到底。 “是一张沈明月的照片,夹在你书的扉页里。照片背面,还写着‘我的爱人’。” 谢骁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他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脸色越来越凝重。 “是书柜最外面那几本?棕褐色封皮,看起来还挺新的?” 温莞怔怔地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谢骁的表情变得复杂,有恍然,更有一种被算计后的愠怒。 “那几本书,不是我的。是我大姑说她单位发了一批新书,她那里放不下,就暂时放在我这儿。” 他嘴角划过些冷意,已然看穿一切。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沈明月常往我大姑家跑。那些书,恐怕就是她处心积虑,经由我大姑的手,塞进我书柜的。” 这下轮到温莞愣住了。 第179章 :误会谢骁、离开谢骁 如果真是这样,那沈明月的心机就太深了。 她故意在书里夹进照片、还有模仿谢骁的笔迹…… 谢骁:“她算准了你会看到我的书。或者说,就算你没发现,她也会想办法引导你去发现。” 温莞眼神迷离,思绪沉浸在往昔。 沈明月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她误会谢骁、离开谢骁。 沈明月赌的就是她敏感多疑。 赌她会因为自卑,而不敢向谢骁求证,赌她会自行崩溃,主动离开。 想通这一切,周遭才慢慢聚焦 谢骁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对沈明月的厌恶又深了一层。 “莞莞,对不起。这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将它埋在心里,该有多难受?” 难受? 她抬起头,看到谢骁眼中的心疼,还有一丝自责。 他在自责…… 温莞缩回他怀里,他则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 “傻姑娘……是我不好,是我疏忽了。” 温莞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安。 * 温莞告别谢骁后,匆匆赶到供销社食堂。 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几张方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几盆硬菜,红烧肉、狮子头…… 空气里弥漫着油荤的香气。 杨主任坐在主位,被众人簇拥着,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看见温莞进来,他立刻朝她招手,“小温,就等你了!快,这边给你留着位置呢!” “主任,对不住,有点事耽搁了。” 在众人目光下,她坐到杨主任身旁特意空出的位子。 这一桌基本都是支持杨主任改革思路的同事,气氛融洽。 相比之下,韩副主任那一桌就显得安静不少。 玲姐在韩副主任侧面坐着,瞅着温莞,背后嘀咕着:“哟,这功臣,架子就是大,让一屋子领导同志等着。” 李姐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悄悄扯了扯玲姐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杨主任像是没听见那闲话,笑呵呵地举起手中的杯子,提高了嗓门。 “同志们!今天这顿饭,是犒劳大家前阵子的辛苦!市里展销会,咱们供销社开了个好局,打响了名头!这是咱们全体共同努力的结果!” 桌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杨主任压了压手,语气转而严肃起来:“这次成功,证明了咱们县里不是没好东西,而是以前没找对路子!更证明了一点,在我们供销社,不论资历深浅,谁有本事为集体办实事,谁就该被重用!” 这话意有所指,明眼人都能听得懂。 不少人的目光在杨主任、温莞和韩副主任之间悄悄巡视。 温莞心里明白,杨主任这是公开为她撑腰。 她适时地站起身,端起杯子,“这次展会能成功,是靠主任领导有方,靠大家共同努力。以后的工作,还恳请各位同志多多指点、多多帮助。” 趁着这股热乎劲,杨主任顺势将话题引向未来。 “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也跟大家通个气。这次展销会的成功,小温同志展现了出色的能力,我们不能让人才埋没。” “经过上面领导班子的讨论决定,正式任命温莞同志为供销社‘农产品发展组’的组长,专门负责对接县下属各公社的特色资源。” 这通知,让所有人意外。 虽然只是个小组长,但负责县下公社,意味着温莞获得了极大的自主权。 温莞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决定杨主任并未跟她透露。 杨主任不等议论声变大,继续宣布:“当前温组长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沙子墩公社的鸭蛋销路打通。” “等沙子墩公社的模式成熟了,就要把这个经验推广开来。到时候,就由温组长牵头,一个公社一个公社地去发展,为我们赣县闯出一条富民路。” 玲姐听到温莞升职,差点没忍住要站起来。 说破天,她也不相信这么个小丫头,能有这么大本事。 一定是她背后的男人。 以色上位,呸!不要脸! 玲姐心里愤愤不平,目光落在韩副主任身上,希望他能出头做点什么。 可是,韩副主任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掩去了眼底的恨意。 成立小组?专管公社? 好得很!好得很! 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捧得越高,将来摔得就越重! 饭后,人群散去。 温莞看着杨主任正要离开,快步跟了上去。 “主任。” 杨主任停下脚步,像是料到她会来:“小温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温莞没绕弯子,压低声音:“主任,今天这个任命……太突然了。我怕我担不起。” “怎么,没信心了?” “不是没信心。就是觉得……太快了。沙子墩鸭蛋的事刚有点眉目,后续还没稳当,这时候给我升职,怕是有人不服气,也给您添麻烦。” 杨主任像是早就知道她心中所想,坦然的笑了笑。 “小温啊,你别担心。这任命不全是我的意思。” 温莞:“嗯?” “上面有领导看了展销会的汇报,点了你的名。” “说你这样的年轻同志,有闯劲,有想法,应该重用。当然……” “这也是为后续工作考虑。你接下来要跑各个公社,没个正式头衔,名不正言不顺,跟那些老油条打交道,容易吃亏。” 道理温莞都懂,可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我就是觉得,太快了。韩副主任他们那边……” “他那边,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乐意。但这是上面的意思,他也不敢有意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我明白了,主任。我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嗯,去吧。这段时间,你把沙子墩那边的事情抓紧。” 离开食堂,温莞独自一人往回走。 夜风一吹,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杨主任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可那句“上面领导点名”,总让她觉得不踏实。 是哪位领导?为什么偏偏是她? 第180章 :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就在温莞惴惴不安的时候,县革委会家属院的小客厅里,沈明月正给田老贵斟茶。 这田老贵五十多岁,黑胖身材,手腕上戴着个看不出成色的金表带。 他品着沈明月亲自倒的茶水,笑眼眯眯。 “沈干事,您是大忙人,今天找我,有啥指示?” “田叔说笑了,您可是沙子墩走出来的能人,我舅舅常夸您路子活、重乡情。” 沈明月笑意温婉,话锋却转得干脆。 “今天请您来,是有个紧要事,得给您提个醒。供销社那边最近提拔了个女干事,专门负责收购沙子墩鸭蛋了。” 田老贵不以为意:“一个黄毛丫头,能翻起多大浪?” “您可别小瞧她。” “她刚从市里回来,要把各家各户的散蛋都收编,贴上公家的标签。到那时,定价、渠道都卡得死死的。您这些年靠着内部关系,辛苦维系的那条线可就断了。” 田老贵僵住,他倒腾鸭蛋的门路见不得光,全仗着他媳妇的家族关系维持着。 这买卖是踩在灰色地带上,可油水着实厚实。 一旦供销社介入,他这财路就算断了。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这头赚不到钱了,平日里孝敬上面那些人的“心意”自然也就跟不上了,那他在村里的这点倚仗…… 想到这里,他放下茶杯,对沈明月态度恭敬了起来。 “沈干事,您这是点醒我啊。可供销社要收,那是上面的政策,我一个小老百姓,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 沈明月见他懂了,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田叔,找你来,自然是因为我舅舅站在您这边。” “但供销社那边风头正盛,有些话,我舅舅那个位置不好直接说。” “只能借我的嘴告诉你,你想想啊,一个新提拔上来的小丫头,懂什么收购?万一,这收购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比如鸭群闹病,或者收上来的蛋质量不行。那上面,自然就会重新考虑这个收购问题。” 田老贵混迹多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这是要借他的手,把新政扼杀在摇篮里。 他脸上的横肉动了动,露出点心照不宣的狠厉:“我明白了。鸭子毕竟是活物,吃错了东西,再正常不过。” “田叔是明白人。这沙子墩是您的地界,您办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只要事情出了,上面自然会有人来问罪。” 两人不再多言,茶杯轻轻一碰,事情悄然落定。 * 另一边,温莞的工作也没停,几天后就和沙子墩公社谈好了合作。 供销社破例先预付了一笔定金,让社员们先拿到实实在在的钱,这样干起活来,才更加带劲。 眼看事情就要步入正轨。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 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鸭塘边,拎着个麻布袋子。 “快,倒进去!”一个黑影低声催促。 另一个黑影犹豫道:“爹,这药会不会太狠了?把鸭子都药死了咋办?” “怕什么?死几只鸭子算啥?不把这摊子搅黄,以后咱们全家喝西北风去?” 田老贵语气虽狠,可心里也怦怦直跳。 “手脚利索点,快倒!” 那黑影颤颤巍巍的把麻袋敞开,里面是混了东西的饲料,刚倒进去没多少,不远处手电光就扫了过来。 黑影吓得一哆嗦,手一松,整个麻袋掉进了池塘里。 “谁?谁在那儿!” 田老贵心里一惊,赶紧拉着自己儿子蹲下身,藏起来。 手电光在他们头顶来回扫,晃得人心慌。 田老贵眯着眼瞧清楚了,来人是负责夜里看塘的田拐子。 平日里,他就住在塘边的窝棚里。 “妈的,这老不死的怎么还没睡?”田老贵心里骂了一句,计划里可没算到这出。 田拐子举着手电,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嘴里还念叨着:“邪门了,刚才明明有响动……温组长千叮万嘱,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岔子。” 田拐子拿手电照了半天,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去了。 田老贵这边松了口气,儿子田小军却扯了扯他袖子,“爹,看那边!” 田老贵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心又提起来。 不远的前方,还有零星的手电光在晃动,正朝池塘这边走来。 这次,田老贵彻底慌了神。 要是被堵在这里,就完蛋了 反正那麻袋都丢进了鸭塘,只要鸭子吃了,就行。 他也顾不得多想,拉着田小军,沿着水塘另一侧溜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远,那几束手电光就晃到了池塘边。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孙头,后面还跟着两个他信任的民兵。 原来,温莞那天来下订单的时候,特意交给了老孙头一个重要任务。 就是看护好这片池塘、还有存蛋仓库。 老孙头用手电光扫着水面,“田拐子,刚才啥响动?看见啥了?” “黑灯瞎火的,没看清,就好像听见哗啦一声响。” 响? “有响声的话,水里肯定有东西。找根长竹竿来捞捞看!” 一个民兵很快找来竹竿,在水边捞了几下,果然碰到了一个东西。 几人合力,将湿透的麻袋拖了上来。 麻袋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腥臭味。 老孙头蹲下身,捏了捏里面的不明物体,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伺候了一辈子水鸭子,这味道一闻就知道不对劲。 “是有人来下黑手了。快去个人,悄悄去县里把温组长和叫来,别惊动旁人!” 民兵应下,连忙跑向村外。 老孙头这边,看着这个麻烦,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堵得慌。 好不容易,公社有了条致富路子,究竟是哪个缺德冒烟的,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下绊子?! 这事,按规矩,该立马去告诉田书记。 可一想到田书记,老孙头心里就更堵了。 田书记是个好干部,可这些日子,他家那点事一桩接一桩,哪还有心思在工作上? 听说,田书记媳妇得了重病,在城里住院,连住院费一开始都是温组长私下垫的。 田书记后来知道了,觉得脸上挂不住,硬是东拼西凑把钱还了回去。 这面子是保住了,可里子也更紧了。 还有,田家最近抱养回来的男娃,那孩子也病恹恹,三天两头吃药。 最可怕的是,这还不算完。 田书记家那个厉害老娘,见儿媳妇生不出孙子,天天逼着他休妻再娶,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田书记最近因为家事,整个人都快被熬干了。 现在去告诉他这事,岂不是给他最后一棒子? 第181章 : 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县里。 天还没亮,温莞就被拍门声惊醒了。 门卫大爷一脸深意的把她喊出来。 等下楼,温莞才发现,来人是平日跟在老孙头身后的民兵同志。 他急匆匆把温莞叫到一边,告诉她塘里发生的事情。 “温组长,不好了!有人往塘里扔了东西!老孙叔让我叫您赶紧过去看看。” 东西?什么东西? 温莞顿时清醒了,随着民兵同志一起赶去沙子墩。 等他们赶回公社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老孙头还守在那麻袋旁,看到温莞来了,立马有了主心骨。 “温组长,你可算来了!你看这……” 温莞盯着那麻袋,没用手直接碰,只凑近闻了闻。 味道刺鼻,还带着点发酵的腥味。 “老孙叔,这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多少?鸭子有没有吃到?” “我发现得早!一看见这玩意儿漂在水边,立马就把这片鸭子都轰到塘子那头去了。可这黑灯瞎火的,具体倒出来多少,真不好说……” “您经验多,这麻袋里的东西,闻着像什么?是不是针对鸭子来的?” “这味儿冲的……倒像是死鱼、死螺。干我们这行,最忌讳喂死货。看样子,这是有人,存心想让咱这一塘鸭子都死绝啊!” 早不投、晚不投,偏偏在供销社要大规模收购鸭蛋的时候投。 摆明了,就是冲着合作来的。 温莞望着这大片的鸭群,无比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 她站起身,慢慢冷静下来:“老孙叔,这事儿你告诉田书记了没有?” “还没!我一发现就让人赶紧去叫你,自己在这儿守着,没敢声张。” “老孙叔,您做得对。这事儿,对谁都先别提,包括公社里其他人。” 老孙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我懂!温组长,你说咋办,我听你的。” 温莞快速思索着,一条清晰的反击思路在脑中成形。 * 午后淅沥沥下了场雨,田老贵看着屋外的雨又是一阵高兴。 下吧,下吧,越下雨池塘水越浑浊。 田老贵带着这份高兴,转而进了田书记家的院子。 他是田书记,也就是田有福的远房小叔,在田母面前总爱端出同辈人的亲热劲儿。 最近,田有福和自己媳妇吵架,也没住在主屋,而是和自家老娘,分别住在东西头两个屋子里。 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东屋,田母正坐在炕上纳鞋底。 “呀,这不是老贵兄弟,你怎么赶着下雨天来了?” 田老贵抖落身上的雨滴,脸上一副忧心忡忡。 “老嫂子,坏事了!” 田婶子一头雾水,“咋地了?老贵兄弟?” “哎呀,老嫂子,我刚回来,就发现咱沙子墩的鸭子,一个个病恹恹的,耷拉着脑袋,半点精神头都没有!都怪那个县里来的丫头,瞎指挥。你得赶紧劝劝有福,不然咱公社的家底都得赔光。” 田母将信将疑:“不能吧?有福昨儿还说,这回跟供销社合作,挺顺当的……” “哎哟我的老嫂子!你咋这么实诚呢!有福是厚道人,抹不开面子。那小姑娘嘴皮子利索,花言巧语一套一套的,可会骗人了。” “什么?骗人?她不是供销社的吗?公家人也兴骗人?” “老嫂子,这你就不懂了!她一个城里来的丫头片子,懂啥养鸭子?分明就是下来走个过场,混个好名声。万一搞砸了,拍拍屁股就走,到时候影响的可是咱们有福!” 他见田母纳鞋底的手慢了下来,知道话进了耳朵,立刻抛出杀手锏。 “再说,有福是咱田家的顶梁柱,可不能跟着她栽跟头。” 他咳嗽两声,装模作样地想起什么事。 “哦,对了,说到有福,我正想跟你报个喜。我前阵子啊,托人认识了个大姑娘,屁股又圆又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我跟人透了有福的情况,人家姑娘啊,不嫌年纪,就看重有福人品好,是干部!我心里盘算着,等这阵子忙过,就寻个机会让两人见见。” “万一成了,您不就可以抱大孙子了!” 屁股大又好生养??? 田母手里的鞋底子放下了,眼神彻底变了。 儿子传宗接代是她最大的心病。 虽说儿子买了个男娃回来,但终究不是他们老田家的血脉。 何况,那个买来的男娃病病歪歪,指不定哪一天就两腿一翘。 “老贵兄弟,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嫂子,你想想,我田老贵什么时候说过瞎话?” 田老贵话题一转,又露出几分难色:“可话说回来,眼下要是因为这养鸭子的事,闹得咱有福工作上出了问题,那……人家姑娘家里还能乐意吗?这到手的喜事,可不能黄了呀!” “老嫂子,依我看,您啊,赶紧劝劝有福。他最听您的话,趁现在还来得及,让供销社那事作罢,不然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田母沉默了下来。 她想起儿子最近回家总是皱着眉,话也少,莫非真是在外头犯了难? 再想到,田老贵口中那个“好生养”的大姑娘……她越想越觉得田老贵说得在理。 “这个有福……”田母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晚上就跟他说。可不能由着他性子来,把正事都给耽误了!” 田老贵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绷着:“老嫂子,你是个明白人。你得给他把好舵啊!那我先走了,这事你可抓紧。”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起身,又假意叮嘱两句,这才掀开门帘走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田母却坐不住了。 她也没心思纳鞋底了,把针线筐往炕里一推,就开始琢磨晚上怎么跟儿子开口。 第182章 :中毒? 而此刻的田有福,正在公社办公室里,对温莞带来的消息发愁。 “田书记,鸭群情况不对,蔫蔫的,吃食也不积极。原因还没摸准,我已经让人赶紧去县里请兽医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今天早上,我已经让他们把精神最差的那几只隔开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等兽医来诊断。” 田有福揉了揉遍布血丝的眼睛,心绪不宁。 他最近这段时间,几乎都睡不上整觉。 媳妇隐忍的哭,孩子微弱的哭,还有老母亲捶胸顿足的哭…… 每夜都换着花样在家里上演。 现在,鸭群生病的消息又砸下来,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整个脑袋像要炸开。 可他毕竟是沙子墩公社的书记,身上有推不掉的责任。 “光等着不行。”他撑着桌子站起来,“我得去池塘看看。” 他不顾大雨,穿好蓑衣,系紧帽绳,走了出去。 * 黄昏时分,田有福看完所有鸭群,见大部分鸭子精神状态还好。 才松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刚进门,田母就从东屋迎了出来,脸上是少有的凝重。 “有福,你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田有福跟着母亲走进东屋,有些摸不着头脑。 “娘,啥事?” “有福啊,我听说,咱公社那鸭子,快不行了?都是那个县里来的女同志瞎指挥的?” “娘,你听谁胡咧咧的?鸭子是有点小毛病,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别糊弄我!人家老贵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有福啊,你可长点心吧!那城里丫头靠不住,万一干砸了,人家拍拍屁股走了,屎盆子都得扣你头上。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可不能在这事上栽跟头。” “田老贵?” 他那远房小叔干的事情,他或多或少知道些。 “他的话您也能信?他那是……” 他本想说出来,但看到母亲固执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跟母亲讲道理,尤其还牵扯到长辈方面,压根讲不通。 见儿子嘴硬,田母开始打感情牌。 “有福啊,娘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可是咱田家的独苗。娘这心里,天天就盼着你能有个儿子,延续香火……” 说着,眼圈就红了。 田有福最怕的就是这个,他低下头,闷声说:“娘,你别说了。” “不说?为什么不说?!” 田母抹了把眼角,继续哭诉:“老贵说了,他认识个好姑娘,身板好,屁股大,就愿意找你这般有本事的老男人。只要你这边同意,人家就愿意处处看。可你要是因为养鸭子的事,把书记这身份丢了,人家姑娘怕是不愿意了!” 田有福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娘!你说啥呢!我有翠姑,有孩子!你说这话对得起翠姑吗?” “翠姑?她要是争气,给我生个孙子,我犯得着说这些? “之前我让你离婚,你口口声声说你不能对不起翠姑。还不惜花大价钱给我买个孙子,说继承咱们老田家香火。” “可结果呢?买来个病秧子,能不能养活还两说呢!有福,你就听娘一句劝,先不要跟那什么供销社合作了,安安稳稳的,把咱自家的事弄好,行不行?算娘求你了!” 田母说着,哭嚎声又起来了。 田有福最是见不得老母亲这样。 父亲去得早,是母亲一个人,吃糠咽菜,把他拉扯成人。 他知道母亲的辛苦,从小没有忤逆过母亲的意思。 唯独在娶翠姑这件事上,他硬气了一回。 可这份硬气,终究没能撑到底。 母亲嫌翠姑没生儿子,他咬牙,东拼西凑,偷偷买回个男婴。 母亲吵吵让他和翠姑离婚,他只能一边安抚母亲,一边假装打骂孩子和翠姑,勉强维着平衡。 他以为退让能换来安宁,却没想到,母亲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连他的工作,都要插手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慌张的喊声:“田书记,田书记在屋不?池塘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 田有福一个激灵,立马回神,“我在。” 他没再看田母一眼,转身就朝门外走,“娘,公事要紧,这事以后再说。” 田母看着儿子的背影,哭声戛然而止。 …… 田有福走出院子,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一边走,一边对来报信的人问:“具体咋回事?鸭群什么情况?” 那人喘着气,紧跟着他的步子。 “书记,是温组长让我赶紧来叫您的。她在县里请的兽医,人刚赶到,连口气都没歇就直奔池塘了。温干事说这事儿恐怕不简单,让您务必马上过去看看。” 田有福心里一紧,难道是鸭子的情况恶化了? 还是……发现了别的什么? 他加快了脚步,赶到池塘边时,天都黑了,雨幕中只见一群人,带着些手电晃动着。 温莞就站在人群中央,正和一位提着药箱的男人交谈。 看到田有福,温莞立刻迎上来,“田书记,您总算来了。兽医同志刚做了初步检查,情况比预想的严重。不是普通病症,怀疑是急性中毒。” “中毒?” “是,症状来得急。看这情形,损失,恐怕小不了。” 损失不小? 田有福两眼发黑,身子都晃了一下。 这些鸭子,是社员们赖以生计的家当,好不容易跟供销社谈好了订单。 真要是一下子全折在这里,他怎么跟大伙儿交代? 第183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田有福慌了神,赶紧求助兽医,“兽医同志,您一定要想想办法,这些鸭子,不能有事啊!” 兽医迟疑了一秒,转而和温莞对视一眼。 “咳咳,我会尽我所能,但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得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田有福有些失望。 他失魂落魄的回去,走到半道上,也有不少听到风声的村民来问。 “书记,鸭群怎么了?” “我听说是被人下毒了,到底是谁哪个黑心烂肺的家伙,那么缺德?” “让俺说,一定是妒忌我们要和供销社合作,所以下了黑手!” 是啊! 下毒的人一定是不想他们和供销社合作…… 田有福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转而又朝着温莞所在的方向掉头。 等气喘吁吁跑过去,塘边已经没多少人,温莞和老孙头还在窝棚聊着什么。 “田书记,你怎么又回来了?”温莞问。 田有福缓了缓心神,找了个理由让老孙头离开。 老孙头有些不放心望了一眼温莞,温莞朝他点了点头。 “老孙叔,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等老孙头离开,田书记这才坐下来,似乎有一肚子话要对温莞说。 “温组长,有些话……我得告诉你。” “田书记,您请说。” “就是……”田书记踌躇着开口:“就是关于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你也知道,以前我们公社的鸭蛋,供销社是瞧不上的。” “可是我们社员也是要生活的,那时候除了自家留着吃,大部分都被我一个远房小叔收走了。按理来说,我们不该投机倒把,但确实也是生活所迫。” “我那个小叔家里有点关系,平日这一块也没人管,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现在,您带着我们致富,做成了这个腌蛋,能名正言顺进入供销社,我是真的高兴!你知道的,谁也不愿意一直在暗地里做些非法买卖。” 温莞听着田书记的话,能感受到他作为书记,想要带领社员们过好日子的心情。 “田书记,您说的这些我能理解。” 田书记摆了摆手,其实……他并不是希望得到温莞的理解,而是想要把自己的怀疑告诉温莞。 “其实,温组长,我是想要告诉你。我怀疑这个下毒的人……就是我那个小叔,田老贵。” 田老贵? 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温莞的耳里,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么一个影子。 原本鸭蛋的受利者、反对供销社和沙子墩合作、有一定势力…… 看来,这个田老贵都符合这几个要求。 “我知道了,田书记。”温莞安抚着,“您先别太担心,鸭子不会有事的。” 田有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刚刚兽医不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鸭群损失严重吗? 怎么她…… 温莞适时的转移话题:“田书记,田婶子还有招娣她们还好吗?” “翠姑回来已经没事了。说到这个事情,我一直没有感谢你,春梅都跟我说,多亏了你带医生回来,不然翠姑和那个孩子真的要出事了!” “不用客气,田书记。说到那个孩子,田书记您有什么打算呢?我听医院的朋友说了,那孩子是娘胎带的病,需要仔细养着,可如今田婶子身体不好,您家里还有招娣、来娣两个孩子。” 田书记有些犹豫,他自己也没有想好。 这孩子是花重金买来的,本来是为了安抚自家老娘。 但作用,似乎不大。 他一时没了主意,向温莞坦诚,“不瞒你说,我娘一直想抱孙子,这孩子也是为了堵住她的嘴。其实……我不想对不起翠姑,但你也知道农村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娘她……” 听了田书记的解释,温莞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田书记,我作为外人按理来说不该插手您的家事。我只是心疼招娣她一个小丫头,我能感受到她对你的恐惧,还有……压力。” “她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压力?我平日是对她凶了一点,那也是没办法……我娘她总看不惯我对她们母女好,我夹在里面也是左右为难。” “田书记,这话你说的就不对了。”温莞板起脸,将自己所想一字一句说出来。 “招娣年纪不大,可她已经懂事了。您如何对她、对她娘,她都看在眼里。您以为疏远她们,是在护着她们娘几个。可招娣眼里看到的,只是不护着自己的爹。这比老太太的骂,更让她心里发慌,觉得自个儿和娘是爹的累赘。” 田有福想辩解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温莞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开口。 “田书记,一个家,顶梁柱要是自己先弯了腰,躲在里头的人,心里哪能踏实?风风雨雨,得迎着,不是躲开。您越退,就把最该亲近的人,推得更远!” 田有福想起女儿那惊慌躲闪的眼神,喉头一阵发堵。 “那我能咋办?那是我娘!我……我总不能真做个不孝子!” “没人让您做不孝子。但孝顺,不是一味顺着老人的错处。您是田家的顶梁柱,更是公社的书记,多少双眼睛看着您。若连自家屋里的公道都主持不了,怎么带着全公社的人往前走?” 她知道这话说重了,但她也只说这一次。 能不能顿悟,也看他自己了。 “田书记,一家和睦,不是靠牺牲情分,也不是靠一个抱来的儿子。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把那孩子养大了,他长大了问您他的身世呢?您这日子过得踏实吗?” “我……我也不想这样啊。但是,我怕我娘闹,怕人戳脊梁骨说我老田家绝了后,怕这个家真散了。” “你怕那么多,就不怕真正磨光你和田婶子的情分吗?” “什么?”田书记眼底闪过惊讶。 翠姑离开他?这……不可能! 该说的,温莞都说了,其余的就得让他自己想了。 有些人、有些事,自己不翻跟头,永远想不明白。 * 夜幕降临。 谢骁坐在桌前,凝重的翻看刚刚查到的信息,是关于沈明月的。 上面写着,沈明月现在在革委会宣传部工作。 看样子,是沈明月的舅舅把她带到了赣县,而她的目的…… 不言而喻。 前世的她,就费尽心思挑拨自己和温莞的关系,这一世,更是变本加厉。 幸好在来赣县之前,他就已经让江首长隐藏了温莞所有不利于她的档案。 只是,想到贾丽丽那边,谢骁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这许多事情全部重叠在一起,绝不是巧合。 他得提前做出筹谋。 灯光下,谢骁把那张纸揉成纸团。 第184章 :让他来抓个现行么? 夜深了,温莞也不急着回县里。 在招娣的邀请下,她暂住在了田家。 “温姐姐,我娘说了,你住进来没事的。我爹和奶奶都不在这边,你就跟我和来娣住一个屋子。” “好。” 田家,在这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院子了。 刚走进来,就听到主屋传来啼哭声。 光影下,温莞隐约看到春梅在哄孩子。 “你大姐姐还在这边吗?没有回婆家?” “是啊,大姐姐上次回婆家借钱,那边不仅不肯借钱,还把大姐姐赶出来,说大姐姐是个赔钱货。” 温莞眉头皱起来,“这事情,告诉你爹了吗?” 招娣摇摇头,怯生生的回答:“爹……他不喜欢我们,也不会管我们……” 这话温莞听得有几分心酸,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女孩。 只希望田书记,能早些听进她的话。 温莞走近主屋,在门外喊了一声:“婶子……” 既然来借宿,按理来说还是得先和田婶子打个招呼。 “哎!小温组长你来了,快进屋。” 屋子里,田婶子躺在床上,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而春梅哄着孩子,孩子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温莞上前一步,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孩子相较于上次,脸色红润了不少。 春梅见温莞盯着孩子,尝试性问:“温组长,你要抱抱嘛?” 温莞摇了摇头,她还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她抱不好…… 她眼神闪烁,转而走到田婶子身边。 “婶子,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多谢温组长的关心。” 这一口一个温组长,叫的温莞有些别扭。 “婶子,别这样喊我了,叫的我感觉还在供销社上班,叫我小温就行。” 田婶子抿嘴笑了笑,在昏黄灯光下,竟透露出几分病美人的味道。 果然,岁月不败美人。 也难怪,田书记喜欢。 田婶子:“小温啊,今晚委屈你陪着两个丫头睡了。” “没事的,能有个地方睡,就很好了。何况,我也很喜欢招娣她们。” 和李婶子打过照面,温莞就去了招娣的房间。 房间不大,却干干净净的。 招娣帮着温莞铺床,小小的身子蕴藏着大大的能量。 “温姐姐,你等会挨着我睡,我想和你说说话。” 温莞见招娣开朗了些,内心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好。” 等熄了灯,不一会,就传来来娣均匀的呼吸声。 招娣翻了个身,黑黑的夜里,招娣那双眼睛亮闪闪。 “姐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嗯?” “今天我看到那个小叔公来了,他和奶奶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小叔公?就是田书记的小叔叔,也就是那个田有福。 “你说的是你爹的小叔叔,田有福?” “是的,就是那个坏家伙!他一直在说你的坏话,还撺掇我奶奶让我爹和我娘离婚。” “哦?那他具体说了什么?” “他就说有个大屁股女人要嫁给我爹,要给我爹生儿子!呸!谁稀罕那个大屁股女人!” 听着招娣这样的小人说出这样糙的话,温莞抿着嘴笑。 黑暗中,温莞忍不住开口问:“招娣,你心里爹爹是怎么样的?” 招娣又翻了个身,双眼虚空的看着墙面。 “我爹?大家伙儿都说他好,可是我不想她做我的爹爹!” “他护不住我和娘亲。” 招娣说着,眼底黯然下来。 温莞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知道她心里的难过。 “招娣,睡吧,所有事情都会好的……” 就算……好不了,你也会逐渐长大,会变得更坚强。 与此同时,沈明月那边也得到了田老贵的消息。 “好啊!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容易就办成了,看样子这个胖老头子,倒是比那个韩副主任有用的多!” 沈明月迫不及待,连夜把消息告诉自己的舅舅。 他让舅舅找几个人,亲自下去指导一下沙子墩公社的鸭子们。 蒋勇心里其实并不想掺和这些小事,只是在外甥女的坚持下,他还是随了她的心意。 第二日。 县里革委会的小头目,就带着所谓的‘举报信’来了。 天刚亮堂,温莞就被人急匆匆的喊醒了。 门外是公社一个妇女同志,气都没喘匀:“温组长,快!外面来人了,说是县里的,架势不对头!” 温莞爬起来,披上外套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起来的田有福。 两人对视一眼,田有福比温莞还着急百倍。 等他们赶过去时,三个板着脸的男人杵在村口了。 领头的是个瘦高个,嘴角往下撇着,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 他自称是县革委会检查组的小组长,姓王。 他看着温莞站在人群的前头,大概猜到了温莞的身份。 “你是供销社的温莞同志吧?我们是县革委会检查组的。接到群众举报,反映你们沙子墩养的鸭是病鸭!这样鸭子下的蛋,怎么可以流进我们老百姓的餐桌上。简直是胡闹!” 温莞心里明白,这是上面的人,上门找茬了。 温莞刚点了点头,田有福就着急的解释:“领导,我是沙子墩公社的书记,我们的鸭子一直很健康啊,从来都不是病鸭,只是最近这两天有点不舒服而已。” 田有福不敢提中毒两次,生怕事情闹大,只敢推诿鸭子生了点小病。 “不舒服?”王组长冷笑一声,抖开信封,“举报信白纸黑字写着,别想狡辩,鸭子在哪里?我们要实地检查!” 温莞抿了抿唇,知道他们来一趟,肯定没那么简单。 刚下了毒,上面就要检查? 他们还真是心急。 “检查?行。鸭子都在河滩,我带路。”温莞眼神安抚了焦躁不安的田书记。 紧接着,带着那几个人朝前头走。 王组长带着两个干事跟上,田老贵也混在人群里,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河滩上,鸭群正扑腾得欢实。 老孙头拿着长竹竿守在塘边,看见这阵仗,立马给了温莞一个放心的眼神。 温莞点头示意,扬声道:“老孙叔,革委会领导关心咱的鸭子,来看看!” “啊~革委会领导来了,欢迎欢迎!” 老孙头这热情的态度,让王组长等人一头雾水。 王组长咳嗽两声,眼神挑剔地在鸭塘上扫来扫去。 鸭子精神,毛色油亮,叫声也响亮。 他眉头拧着,感觉不对。 这怎么跟上面暗示的情况不一样? 不是说好了鸭子肯定出问题,让他来抓个现行么? 人群里的田老贵,也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邪门了! 昨晚明明听人说鸭子又不行了,今天咋全好了? 王组长吞了吞口水,有些不知道如何收场。 他大手一挥,示意身边两个干事:“你们两个去仓库看看,查查他们收上来的鸭蛋怎么样?” “我还要再去鸭塘别处转转,仔细看看有没有病死没清理的。” 温莞知道,他这是没毛病也要找出毛病来。 “行,仓库就在那边,我让人带两个干事去。至于,鸭塘您随便看。” 王组长背着手,装模作样地往河滩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去仓库的那个年轻干事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王组长!王组长!有发现!” 第185章 :带头闹事,抓起来! 王组长惊喜的冲上前:“怎么回事?” “仓库里查过了,大部分蛋是好的,但我们在角落里发现了一筐,有不少坏的!臭蛋!这质量肯定有问题!” 王组长精神大振,腰板挺直了。 哈哈!总算让他抓住了小辫子。 “温莞同志,这你怎么解释?坏蛋都混在仓库里,准备流向市场?这就是你们保证的质量?” 围观的社员一阵骚动,大家伙都不信自己亲自收上来的鸭蛋,怎么会有臭蛋。 “领导,这不可能啊!” “是啊,是啊,这鸭蛋都是俺们自个捡的,怎么可能有臭蛋!” …… 人群中,田老贵脸上露出得意。 哼,还好自家小子机灵,那晚下完药逃走的时候,看见仓库没人。 偷摸进去,故意搞裂了一筐子鸭蛋。 最近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活鸭身上,这框破蛋捂在仓库里面,可不就臭了吗! 平日里看起来胆小如鼠,立不起来的小子,竟然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 温莞走到那筐蛋前,仔细看了看。 上面的几个蛋看起来还算完整,但底下的蛋破损严重,黏液发黑,这臭味正是从那里散出来的。 看样子,这有心之人,还留了后手。 老孙头看见那筐被抬出来的臭蛋。 完了!完了!他还是辜负了温组长的交代。 前门失火,后门遭殃。 光顾着盯鸭塘,把仓库这头给疏忽了。 老孙头尝试辩解:“领导,这筐蛋,是前几天收上来的,暂时放在角落,本来是打算这两天集中处理的。” 王组长冷笑:“处理?说得轻巧!谁知道是不是以次充好被我们撞破了?” “是不是以次充好,看痕迹就知道。”温莞指着蛋,转向田书记。 “田书记,您比我更懂这蛋,你瞧瞧这蛋有什么不对劲的。” 田书记握紧拳头,还没缓过神。 上面突然来人,他一开始他担心鸭子,结果鸭子没事,反倒是精神的很。 他本想等这事平息,好好问问温组长。 结果还没松口气,这仓库又出事了。 这接二连三的,到底唱的哪一出? 他强压住心里的忐忑,仔细观察着框里的鸭蛋。 这筐蛋里,除了面上几个完好无损的蛋,下面那些臭蛋,有很明显的裂口。 田有福弯腰捡起一个裂蛋,展示给众人看:“大家伙都看看这蛋,如果真的是坏蛋、臭蛋,是不可能有这么规则的裂痕。” “这个整齐的裂痕,倒像是被人用指甲刻意掐出来的。” 老孙头立刻蹲下翻看其他破蛋,连连点头:“没错,田书记说得对!这蛋臭是臭,但面上这口子不对劲!” 王组长脸色沉了下来。 他才不管什么裂痕规不规则,找到臭蛋就是抓住了把柄。 “少在这胡搅蛮缠!坏蛋就是坏蛋,摆在眼前就是证据!这筐蛋,我们必须带走,向上级汇报!” 他一挥手,对两个干事命令道:“抬走!” 眼见证据就要被抬走,老孙头第一个不答应。 “不能抬!事情还没下结论,你们着急忙慌想把证据带哪里去?” 大家伙儿都不傻,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一旦这三个人把这框蛋带走,这事儿就板上钉钉,证明了他们公社的蛋有质量问题。 其他社员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心照不宣的上去把王组长三人紧紧圈在中间。 王组长被堵得心里发虚,但嘴上更硬:“干什么?想造反吗?我们是县革委会派来的,妨碍公务,你们担待得起吗?” 田有福这时候,也终于明白形势了。 这是上面有人看不惯他们和供销社合作啊! 田有福:“王组长,不是我们妨碍公务。这蛋要真是质量问题,我们认。可眼下明显有疑点,就这么让您抬走,我们沙子墩公社不清不白,没法向全体社员交代。” “要不,咱们现在就把县里的验蛋员请来,当场验看,这蛋到底是怎么坏的?” “对!当场验!”社员们齐声附和。 王组长一时骑虎难下。 他接到的指示是找茬施压,最好能抓点实质把柄。 真要当场验,万一验出是人为破坏,这不就白跑一趟。 这可不成! 他冷哼一声,腰板挺得更硬:“田书记,你这是带头闹事!” “王组长,我们只是要个明白。”温莞清亮的声音从人群传来。 她不知何时走到了前面,冷眼看着王组长。 “对!温组长说的对,我们就是要个明白!”社员们见温莞来了,底气更足,七嘴八舌地吵嚷开。 这附和声,再次把王组长架在了火上。 不过,他这组长也不是吃素的,他心一横,干脆撩起袖子,摆出十足的官威。 “要什么明白?现在证据确凿,你们再拦着,就是集体对抗组织!等我回去,就让红袖章来,把你们这些闹事头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抓起来!” “红袖章”三个字一出,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惧怕。 田有福的心也揪紧了,这年头,最怕的就是这三个字。 只要惹上了,没事也会脱层皮。 自己这个书记可以硬扛,但不能连累一整个公社的社员。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妥协,温莞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组长……” 第186章 :一式两份,谁也别赖 “王组长,您要执行公务,我们自然不敢拦着。” 王组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小样儿,这下知道怕了? 温莞却不给他得意的时间,话锋一转:“可正因为您是上头派来的,这程序才更要走得光明正大。” 她扭头对老孙头说:“老孙叔,麻烦拿纸笔来。” 老孙叔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还是赶紧把纸笔取来了。 温莞把纸对半撕开,说出自己的打算: “咱们现在就当众清点,这筐蛋一共多少个,好蛋、裂蛋、臭蛋各有多少。” “等点清楚了,我和王组长一起签字按手印,一式两份,谁也别赖。” 王组长一看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这丫头,真不简单。 “温莞,你少在这儿耍花样!” “这怎么是耍花样呢?白纸黑字摆在这儿,日后上头查问起来,咱们也好有个凭证。您要是连这个都不肯立,乡亲们看了,怕不是要觉得……有人心里头有鬼呢。” 这话软中带硬,一下把理儿占住了。 不答应,就是心虚。 答应嘛,又…… 王组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写,就照她说的办!” 清点开始了。 老孙头喊上记账的,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把筐里的鸡蛋一个个拣出来,仔细分看。 好蛋、裂纹蛋、臭蛋,分得清清楚楚。 温莞在一旁盯着,不时指点:“这道裂口齐整,记上。” “这个只是沾了泥,没破,算好的。” 借着身子遮挡,她手指悄悄一动,用指甲在蛋壳不起眼的地方,飞快地划了个十字。 清点完毕,记录写好。 温莞率先按了手印,目光平静地看着王组长。 “王组长,该您了。” 王组长在众目睽睽下,也只得粗鲁地按下手印。 “好了吧?” 王组长一把抢过一份记录,揣进兜里,恶声恶气地命令手下:“抬走!” 蛋筐被抬上了车,王组长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老孙头和田有福围了上来。 老孙头急得直拍大腿:“温组长,就这么让他们把蛋拿走了?” 田书记:“他们这一去,接下来,怕是要有麻烦。” 温莞没有回答。 以刚刚的情形,一旦大家伙被扣着“对抗上级”的大帽子,吃亏的绝对是整个公社。 除了先退这一步,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退这一步,不等于认输。 她得赶紧回县里,将这个事情告诉杨主任。 “田书记、老孙叔,公社这边就拜托你们多费心,稳住大家情绪。” “那你呢?”田有福问。 “我回县里一趟。得看看,上面这股风,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到县里。 温莞刚准备进杨主任办公室,和他说清楚这事情。 楼下就传来叫喊声。 “供销社的温莞呢?!人回来了没有。” 玲姐瞧着架势就知道不是啥好事,赶紧指着楼梯:“同志,人在二楼办公室呢,刚回来。” 领头人点了点头,直接上了二楼。 这时候,杨主任也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支起身子,将温莞推出门,指着另一头的楼梯。 “小温,外面这动静,八成是冲着你来的,你先回宿舍躲一躲。” “杨主任,这事是因为我而来,我怎么能躲起来?” “你先听我的,你一个女孩子,先保护好自己。” 温莞面露犹豫,但看着杨主任坚决地眼神,才立刻调转身子。 杨主任是她的领导,在大事面前,她应该听从他的指挥。 等那伙人上来,办公室已经没有了温莞的踪影。 来人扭了扭自己胳膊上的红袖章,摆出一副嚣张的样子。 “人呢、你们供销社那个温莞呢?我们刚接到通知,她负责的鸭蛋项目,用有毒有害的臭蛋做原料,企图危害广大人民身体健康,这是严重的事故!” “我们现在就是奉命,将她带走审理!” 韩副主任“恰好”在场,痛心疾首地说:“天哪!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年轻人,急于求成,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玲姐也随着人群上来,尖着嗓子喊:“我早就说过!乡下丫头办事不牢靠!这下闯大祸了吧!” 所有的矛头,顿时指向了温莞。 杨主任脸色铁青,他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各位同志,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是供销社主任。” 领头那个红袖章嗤笑一声,上下打量杨主任。 “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主任。包庇坏分子,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清楚!温莞人呢?痛快交出来,别给自己惹麻烦!” “对对对!老杨啊,不是我说你,这事你虽然有责任,但主要罪责不在你,你可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韩副主任在一旁拱火,语气恳切,生怕杨主任不给自己揽责。 杨主任望着韩兴国,仔细想着温莞刚刚的汇报。 这事情来的太快,光凭一个韩兴国是远远办不到的,所以……他上面肯定还有其他靠山。 难道,这一次连自己也护不住温莞了。 杨主任突然有些自责,要不是他把温莞从村里调上来,或许她也不会有此一难。 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都要尽力护住温莞。 “要带人,拿正式手续来。一张嘴红口白牙就要抓我供销社的干部,没这个规矩。你们说鸭蛋有毒有害,证据呢?” “还好意思提证据?那筐臭鸭蛋,现在就在我们仓库里摆着,你想看?等我们把温莞抓起来,我带你去看个够!” “老杨啊,不是我说,你赶快告诉他们温莞的下落吧。再包庇下去,人家恐怕连你都要一起抓起来了!” 杨主任胸口起伏,这韩兴国说这话,是故意鼓动红袖章的。 那领头人也听明白这话了,赶紧顺着说:这位主任,识相的就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我们可是要六亲不认,把你也抓走了!” 正僵持不下之际,楼梯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187章 :可能是首长级别的! 一个年纪大些的红袖章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对领头的人低声说了几句。 领头的红袖章看了看纸,嘴角一歪,样子很凶。 “这位主任,你看清楚!这是县里刚发的初步处理意见,温莞停职审查,接受调查!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杨主任看着那张纸,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 看来,他猜对了,对方背后的人动手了,而且又快又狠。 这时,宿舍那边的李姐跑出来,话都说不清楚了:“温……温……” 红袖章们立刻围上去问:“温莞人在哪里?” 李姐吓坏了,朝宿舍区指了指。 旁边的玲姐马上说:“同志,温莞刚跑回去,肯定躲在宿舍里!” 这伙人立刻一起冲向后面的职工宿舍。 宿舍里,温莞根本没想躲。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没用。 她看了看屋里,目光停在那件军装外套上。 这是谢骁那天晚上借给她穿的。 想起谢骁之前说过的话,她心里一动,马上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快速写了几行字,折成小块,塞进军装内衬的口袋里。 刚做完这些,门就“哐当”一声被推开了。 几个红袖章冲了进来。 温莞站起来,平静地问:“找我?” “你就是温莞?你负责的鸭蛋以次充好,危害群众健康,跟我们走!” 说完,一个红袖章就要上来抓她的胳膊。 “我自己走。”温莞躲开他的手,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她顺手拿起那件军装外套,对门口看热闹的几个女同事说:“麻烦谁帮个忙,把这件衣服还给杨主任。” 红袖章本想阻拦,但看到军装上的肩章,一下子愣住了。 他虽认不全军队级别,但那肩章明显不是普通士兵的,可能是首长级别的! 难道杨主任认识军队里的大人物? 温莞没让他们多想,走出宿舍,直接把衣服塞给赶来的杨主任。 “主任,谢谢你的衣服!你一定要亲手还给他,别耽误了正事。” 杨主任先是一愣,接过衣服时,立刻明白了温莞的意思。 “小温,你放心,这衣服我一定送到。” 那几个红袖章互相看了看,本来想为难杨主任的心思也收了,只是催温莞快走。 “快走!快走!” 温莞被他们围着下了楼,一直没回头。 杨主任抱着衣服站在原地,想起社里以前的传闻,说温莞在县里有靠山。 难道……这丫头真有什么背景? 他没了工作的心思,把军装仔细卷好,直接带回了家。 刚进门,杨大嫂就着急地迎上来:“老杨!供销社出大事了?我听人说小温被那帮戴袖章的抓走了?” 杨主任低低地应了一声,把军装放在桌上。 杨大嫂一眼就看到了衣服:“这是谁的军装?怎么在你这儿?” “温莞被带走前,硬塞给我的,说让我‘还回去’。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 杨大嫂是个明白人,立刻懂了。 她抓起衣服,里里外外仔细摸了一遍。 当她的手摸过内衬口袋时,手指碰到一小块硬硬的东西。 “有东西!”她小声叫了一下,从内袋里拿出一张纸条。 夫妻俩打开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地址,一个职务,一个名字。 “三线建设基地,副指挥,谢骁”。 “谢骁……副指挥?”杨大嫂倒吸一口气,眼睛都睁大了。 “老天爷!那个新开的基地,可是了不得的大项目,听说县里都插不进手。这位是副指挥,这得是多大的官?” 杨主任心头一震,捏着纸条的手都在发抖。 他当然知道那个新基地,是省里直管的军工重业项目,别说县里,就连地区领导都轻易说不上话。 温莞这丫头,把这名字留给他,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杨大嫂有些迟疑,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纸条?真是小温塞进来的?她怎么会认识这个大官?” 杨主任没说话,盯着那纸条上的字,眼神却一点点亮起来。 “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杨大嫂急问。 “去基地!” “那地方能让咱进吗?”杨大嫂又急又忧。 “顾不了那么多了!温莞那丫头等不起!死马当活马医,也得去闯一闯!” * 另一边,在革委会临时关押室里,铁门哐当一响,沈明月踩着皮鞋走了进来。 她站在屋子当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温莞,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 “哟,这不是我们供销社最能干的温组长吗?怎么,这地方坐着还舒服吗?” 温莞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又低下头去。 沈明月见她这副沉默的样子,心里更来气。 “怎么,没辙了?是不是……在盼着你的谢骁来救你?” 听到“谢骁”两个字,温莞指尖动了动。 沈明月捕捉到这点细微的反应,得意地笑了。 “你不是在他面前硬气么,不是不肯低头吗?这回呢?要不要我帮你给他递个话,求求他?他可是京市来的首长,官大一级压死人嘛,说不定真能把你捞出去呢!” “不过嘛,这要是传出去,说他谢首长滥用职权,插手地方事务,就为了保自己的未婚妻……你猜,他那好名声,还能不能挂得住?” “温莞,你舍得让他为你背上这种污点吗?还是说,你巴不得他这么做,好显得他有多爱你?” 温莞依旧垂着头,紧咬着下唇。 沈明月就是故意的,激将法也好,真心奚落也罢,目的都是一个。 要么逼她开口求饶,要么逼谢骁出手,无论哪种,都能达到她败坏谢骁名声的目的。 所以……她故意留下线索,对谢骁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会不会害了他? 见温莞像个闷葫芦,沈明月觉得无趣,但她心里却很开心。 有一种,发泄后的快意。 不过,她还不能开心的这么早,因为后面……还有更多能让她开心的事情! “温莞,我就喜欢看你这副硬气的模样,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你还能硬气多久?” “吃饱点,攒足了力气,晚上……可有你受的!” 第188章 :温莞的事,我来处理 脚步声远去,里面彻底安静下来。 温莞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清醒,透着冷意。 沈明月最后那句话,她听懂了。 这皮肉之苦,怕是躲不掉了。 她不再多想,定下神,伸手从空间里取出了灵泉水,喝了下去。 泉水滑过喉咙,一股暖流涌向全身。 这些日子,只要能自己扛过去的事,她都尽量不用空间。 只是,这一次,怕是不能了。 她又悄悄从空间拿出几样草药,这些药能让人暂时止痛。 她把药擦在容易受伤的皮肤上。 做完这些,她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慢慢调整呼吸。 害怕没有用,求饶更没有用。 谢骁…… 他的名字从她心里闪过,带来一点模糊的暖意。 这次,她信他,信他一定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 军工基地。 杨主任揣着那件军装,一路打听到了基地外面。 离着老远,他就被持枪站岗的警卫震住了。 那地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严肃气氛,和县里任何机关单位都不一样。 他一个供销社主任,平时见到的顶多是县里的科长局长,哪见过这种场面? 但想到温莞那丫头现在不知在受什么罪,他咬咬牙,硬着头皮朝岗哨走去。 “同志……” “站住!干什么的?” 杨主任赶紧停下,举起手里的军装,解释着:“同志,我找人,找咱们基地的副指挥,谢骁同志。” 哨兵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那件军装,眉头微皱:“有介绍信吗?预约过吗?” “没有介绍信,也没预约……” 杨主任一紧张,额角见了汗,“事情紧急,是谢指挥的一位……一位熟人出了事,托我一定把这衣服当面交给他,还要带句话。” 哨兵疑惑地盯着他。 只知道谢副指挥有个未婚妻,但没听说过谢副指挥认识其他什么人? 不过瞧着他手中的衣服,倒像是谢副指挥的。 与此同时,探亲归来的周小柱满脸喜庆的回来了。 这个长假,谢骁给他足足放了一个月,他满心欢喜的回家相亲,结果么……嘿嘿嘿。 他刚走进大门,就看到哨兵和一个中年男人攀谈着什么。 等他走近,看见那男人手中的衣服,立马停住脚步。 这不是副指挥的? 怎么会在这个老男人手里? “你……是谁?” 话音刚落,门口的警卫就对着周小柱敬了个礼。 “周警卫员!这位同志,是来找谢副指挥的,他说有位同志出了事,托他把这衣服当面还给副指挥。” 周小柱仔细辨认这个衣服,确定是谢骁的无疑。 他上前一步,当兵多年的压迫感顿时朝着杨主任而来。 “你!到底怎么会有这件衣服的?是谁交给你的?!” 杨主任再次被质问,自己都替自己捏了把汗。 “这……是我们供销社的温莞同志交给我的,她出事了……所以让我……” “什么?出事?”周小柱心里一惊,手边的行李都掉了。 “同志,你的行李?” “先别管什么行李了!” 周小柱直接抓着杨主任的手,语气焦急:“温莞同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快跟我进去,一边走一边说!” 周小柱略过警卫员,还不忘嘱咐几句:“小王,这人有急事,我先带进去,等会我过来补一个登记。对了,还有我的行李,帮我收一下,忙完再过来拿。” 周小柱的声音随风飘散,小王和身边另一个警卫相视一眼。 半响,他猛地一拍脑袋,“哎哟!我想起来了!那个温莞,就是谢副指挥上次来的未婚妻。难怪刚才那位同志能拿出谢副指挥的衣服,肯定是谢副指挥落在未婚妻那儿的。” 另一名警卫:“……” 办公室内,周小柱匆匆敲门。 “报告!” 谢骁从文件中抬头,听到熟悉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勾起来。 周小柱回来了。 好久没他在身边叽叽喳喳了。 等空闲下来,他要带着周小柱一起去见一见莞莞。 “周小柱,进来吧。” 话落下,周小柱已经一阵风似的把杨主任拽进了办公室。 “副指挥,不好了!嫂子出事了!” 谢骁并不认识杨主任,但他一眼就看到杨主任手上的外套。 那是他上次去看温莞,特意留下给她挡风的。 难道是温莞出事了? 他唰地站起身,绕过桌子大步走过来。 “你是……供销社的杨主任?”他很快联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是、是我……” 杨主任有些走神,他没想到众人口中的谢副指挥竟然这么年轻?! 这位首长年纪轻轻,可那通身的气派,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温莞怎么了?” “她……”杨主任张着嘴,一时没接上话。 旁边的周小柱急得抓住杨主任的胳膊晃了晃:“哎呀杨主任!你倒是快说啊!我嫂子到底咋了?!” “嫂……嫂子?”杨主任回过神,捕捉到这个称呼,眼睛瞬间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谢骁。 温莞和这位谢副指挥……竟然是这种关系? 谢骁没理会他的惊讶,语气更急:“说温莞的情况!现在!” 杨主任一个激灵,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赶紧把沙子墩鸭蛋的事情、还有县革委会的人强行带走温莞、温莞又如何塞给他这件军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谢骁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和革委会扯上关系?不用说,肯定是沈明月在背后搞鬼。 他不明白,沈明月为何一直要针对温莞? 难道就因为她对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沙子墩公社……县革委会……” “小柱,你马上去沙子墩公社,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彻底查清楚!” “是!”周小柱应声就往外冲。 办公室里只剩下谢骁和惶惶不安的杨主任。 谢骁走到杨主任面前,郑重地道谢:“杨主任,多谢您及时送来消息。另外,我和温莞的事情,还望您在外面不要传开。” 关于他和温莞的关系,除了基地内部,也没几个人知道。 杨主任虽然不知道温莞是怎么和这个大人物扯上关系的,但既然谢骁发话了,他肯定会管好自己的嘴巴。 “谢指挥您放心,这事我绝对不会外传。只是,温莞那边……” 杨主任是真的替温莞担心啊! 那可是革委会啊! 一个只要进去,没事也得脱层皮的地方。 “我明白。”谢骁打断杨主任,周身散发的杀伐之气,让空气都冷了几分。 “杨主任,您先回供销社。温莞的事,我来处理。” 第189章 :难怪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 另一边,田老贵一听说温莞被抓,立马坐不住了。 他赶紧喊来自家小子,让他去县里跑一趟,把几个平时关系近、在各公社都说得上话的“老伙计”请来。 不大的堂屋里,一下子挤进来六七个汉子,板凳都不够坐,有人就挨着门槛蹲下了。 田老贵先开了口:“哥几个,咱都是自己人,今儿关起门来说话。你们都听说没?供销社最近新弄了个啥‘农产品发展组’,还升了个女组长,专门管咱们公社的农副产品!” 这话一出,有人摇头叹气,有人点头附和,更多人都屏着气,等着听他后面怎么说。 “这说得好听是个组长,其实就是个毛还没长齐的丫头片子!她从市里展销会回来,头一个就盯上我沙子墩公社,这是明摆着要拿我先开刀啊!” “这丫头想了个主意,解决了沙子墩鸭蛋的销路问题,然后计划把鸭蛋都收到供销社去,搞什么账目公开!你们都知道以前的鸭蛋,都是我费尽心思收上来,然后一点一点捧着、护着、拐着玩的销出去的……” “她这么一搞,我这么多年趟的路子就打水漂了!哎,我没了这条路子也就罢了。但你们知道,她下一步准备干啥吗?!” “下一步,等时机成熟,她就准备按照这个套路,在各公社推广!就包括你、还有你、还有你你你你……所在的公社。” 田老贵一边说,一边指着众人,痛心疾首:“等事情发展到了那个地步,咱们哥几个日后那点子赚钱的路子,还能使得开?” 这话说得,让在座的都听明白了。 赣县之所以没有什么本地特色产业,因为大多数资源都掌握在了他们这群人手中。 他们靠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捞油水手段,个个赚的盆满钵满。 要真是像田老贵说的那样,供销社冒出来个多事的人来,这人可就是他们的头号公敌! 一个胖胖的汉子率先问:“老贵,你啥意思?直说吧!” “我的意思?咱们不能干等着!得让上头知道,各公社不欢迎这套!” “大家伙都知道供销社那个新来的杨主任吧,他不是我们赣县人,不懂咱们赣县的规矩!他给这丫头升职,就是要用这个丫头做诱饵,来试探咱们的底线。 “也不怕透露给你们,经过我、还有我上面人的努力,那个小丫头现在已经被抓进了革委会。”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田老贵娶了个有本事的媳妇,却没想到,他连革委会上面都有人。 田老贵想起沈明月还有蒋副主任,腰板挺得更硬。 “兄弟们,依我看,咱就得趁热打铁,联名写大字报把杨主任也搞臭,就写供销社杨主任纵容手下破坏集体生产,还想把歪风邪气吹遍全县!” “咱代表的是各公社的民意!法不责众,咱这么多人一起闹,上面还能不考虑?” 屋里静了片刻,大家都在思索着。 这事有风险不小,但利益么…… 终于,有人带头:“干了!总不能等着人家把刀架到脖子上!” “对!联名!” “我算一个!” 田老贵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心里暗笑。 瞧,他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等沈干事知道他这招借刀杀人,一定会疯狂夸奖他。 他也想乘此机会,玩票大的,一旦在蒋副主任那里露了脸。 以后,这各个公社,就是他说了算了,而这些“老伙计”到时候也自然都归他管。 田老贵在这里畅享未来,却不知道,此刻,谢骁正面色冷峻地踏进革委会大门。 那辆吉普车往门口一停,革委会的看门大爷就反应过来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谢骁那身板、那气势。 啧啧啧,这人,来头肯定不小。 他不敢耽搁,赶紧使唤身边一个年轻人跑腿的:“快,去里头办公室报个信儿,就说……来人了,瞧着不一般。” 那小干事扔下瓜子,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谢骁压根没理会门口这番动静,刚进去,就被老大爷拦下来。 “这位同志,请留步。”老大爷堆着笑脸,“请问您找谁?有什么事?我们这儿得先登记。” “我找蒋副主任,蒋勇。” 老头子眼珠一转,刚想多问几句,却被这威势震慑住。 他不自然的呵呵两声,赔着笑脸:“蒋副主任啊……他这会儿可能在开会。要不您先在这儿坐会儿,我让人去问问?” “不必。”谢骁随手出示军官证,绕过老头径直往里走,“证件给你看过了,我现在就要去他办公室里等。” “哎,同志……”老大爷也没仔细看到那证件,但看那模样知道是个高官。 他也不敢拦了,只好收了声。 办公室里,蒋勇先一步听到手下来报。 根据手下形容的人,穿军装的、看起来很有气势的…… 除了谢骁,他想不到第二个。 这风声还是漏到他那边去了,果然如明月所想。 通报的人刚退下去,门还没关上,就再次被谢骁打开。 这还是蒋勇第一次见到谢骁本人,他逆着光走进来,身姿挺拔如苍松,俊美的脸庞线条冷硬,的确意气风发。 也难怪,自家外甥女对这么个男人念念不忘。 “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怎么不通报就……”蒋勇清了清嗓子,习惯性地端起架子。 谢骁反手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蒋副主任,第一次见面,或许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蒋副主任心里一凛,面上却强装镇定,扯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这位同志,你这话从何说起?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谢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冷了几分。 “我是谢骁。”他清晰地报上名字,看着对方眼神细微地变化了一下,才继续道,“我知道沈明月在赣县,也知道她和你的关系。” 第190章 :沈明月,你真是疯了 蒋勇干笑一声,“原来是谢骁同志,你们京市谢家我可是早有耳闻。” “既然你知道我和明月的关系,那你是因为她来找我的吧。” “明月呢,是我外甥女,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她在宣传部谋了个职位,这总不犯纪律吧?她的能力,当个干事绰绰有余,你说是不是?” 蒋勇想把话题引到工作安排上,避重就轻。 谢骁可不吃这套。 “蒋副主任,别绕弯子。沈明月的工作,我没兴趣。我找你是为另一件事,温莞。” “什么温莞?” “蒋副书记别装傻了,就是你们刚刚从供销社带走的人,你们将她抓走,到底想干什么?” “温……莞?”蒋勇拉长声调,像是在记忆里费力搜索这个名字。 “哦,原来是那个女同志。她的事情是下面人在处理,我这边只是按程序了解一下。好像……是涉及什么食品安全问题?群众反映比较强烈,我们也是按规章办事。” “食品安全?这个事情都没有调查清楚,就直接抓人?!这就是你们革委会办事的规章制度?” “谢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不叫抓人,而是请她过来配合调查。” “那她人呢?现在在哪里?” “这个嘛……调查期间,按规定是不能见外人的。我虽然是副主任,也不好随便插手基层的事务嘛。怎么,这位温同志,跟你……有关系?” 谢骁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往前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紧缩的眸子透露出一丝危险。 “蒋副主任,我没空跟你兜圈子。沈明月在背后搞什么鬼,你心里清楚。我现在就要见到温莞!” 蒋勇脸色一僵,往后靠进椅背:“谢同志,你虽是军方的人,但也不能随便管我们地方上的事!” 两人正僵持着,办公室的门开了。 沈明月站在门口,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谢骁,你要找的是我吧?跟我来。” 谢骁迟疑片刻,还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沈明月把他带到革委会后院的小花园。 园子很干净,有几棵老树,墙角开着野花,根本不像谈公事的地方。 谢骁绷着脸站在一旁,沈明月却望着他出了神。 就算他板着脸,在她眼里还是那么好看。 就像小时候,别的男孩都在泥地里打滚,只有谢骁永远干干净净的,说话做事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 “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爬树摔了,是你第一个跑过来……” “温莞在哪里?!”谢骁打断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沈明月像是没听见,只管自己说下去:“你一直这样。别的女生哭你从来不理,只有我摔倒了,你会过来扶我。” 她往前靠近一点,目光软了下来:“谢骁,你对我……到底是不一样的,是不是?” 谢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 他小时候之所以多照顾沈明月一些,只是因为…… 他们两个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沈明月妈妈早逝,而他的妈妈…… 他从小比同龄人早熟,更多了一份同理心。 只是他没想到,这份源于同病相怜的善意,竟让沈明月生出了不该有的执念。 “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沈明月,我再问最后一次,温莞在哪里?” “温莞,温莞!你就这么在意她?”沈明月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眼神变得阴鸷。 “她到底有什么好?她能有我这么爱你?能有我对你付出的多?她根本配不上你!” “她好不好、配不配得上,都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沈明月像是被这句话刺痛,冷不丁笑出声。 “怎么会与我无关?谢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么多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温莞?” “沈明月,收手吧。滥用职权,私自扣人,这些事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后果?我怕什么后果!我舅舅在这儿,谁能拿我怎么样?谢骁,我告诉你,就算我得不到你,她温莞也休想!” 谢骁看着沈明月疯癫的样子,一阵心寒。 他以为上一次就已经跟沈明月说清楚了,没想到她竟然癫狂到这个地步。 他忽然觉得,有些女人心思之偏执,远比战场上的明枪暗箭更令人心惊。 “沈明月,就算没有温莞,我谢骁这辈子,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沈明月瞳孔一缩,脸色白了白。 “你现在这幅样子,只剩可悲。” “呵,呵呵……” 沈明月身子晃了晃,目光触及谢骁那张冷峻却依旧好看得过分的脸。 浓黑的眉,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就连他现在厌恶地看着自己的眼神,都让她心颤。 她忽然觉得,没关系。 他说什么都没关系。 恨她也行,讨厌她也行,甚至瞧不起她……都不要紧。 她就是喜欢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这份喜欢早就深深刻进了骨头上,融进了血肉里。 “你看不上我没关系,你讨厌我也没关系……谢骁,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啊!” 她往前走了一步,不管不顾地想去拉他的衣袖。 “我知道你生我气,怪我动了温莞。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以后……我以后可以不动她了,行不行?” 谢骁立马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沈明月,你真是疯了。” 留下这句话,谢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明月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 “我是疯了,为你而疯……谢骁,你是我的……迟早都会是。” 第191章 :这张脸,勾引阿骁! 谢骁走出革委会院子。 阳光有些刺眼,他却感觉心头冰凉。 跟沈明月这种疯子硬碰硬,显然行不通。 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任何道理都听不进去。 而蒋勇在这里扎根多年,是条不折不扣的地头蛇,自己在这赣县的地界上,想正面让他们放人,确实没那么简单。 他坐回车里,摸着方向盘,冷静下来。 直面刚不行,就得来迂回战。 一个被请去“配合调查”的人,总不能一直不明不白地扣着,总得有个程序,有个时限,有个说法。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拧钥匙发动了引擎。 回到基地,谢骁直接拨通了京市的专线电话。 很快,听筒那头传来沉稳的声音:“喂?” “爷爷,是我,谢骁。” “有事?” “我在赣县这边遇到了点麻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老爷子很清楚,自己这个孙子从不轻易动用家里的关系,能让他打这个电话,说明事情不简单。 “说。” “沈明月针对温莞,伙同她舅舅构陷,把温莞抓进了革委会。我刚从革委会回来,他们不肯放人。” “沈明月?就是沈家女儿?她的舅舅,是赣县那个蒋勇?” “是,他们现在以调查的名义扣着人不放。” “知道了。这事我来处理,你暂时不要跟他们硬碰硬。” “我明白。但是,爷爷,温莞那边……我担心她……” “嗯,你等我几分钟,我联系好马上回你电话。”老爷子说完便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谢骁心里稍微定了些。 有老爷子出面,事情就会有转机。 但他自己这边也没闲着,脑子飞快转着。 蒋勇、革委会……这些信息在脑海里打转。 忽然,那个地名又跳了出来。 沙子墩? 这名字到底在哪儿听过?他皱着眉,用力回想。 正思索着,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立刻接电话,“喂。” “阿骁,是我。” “我问过了。蒋勇这个人,手脚一直不干净,上面早就注意到他了。你别着急,他这次算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至于莞莞那丫头,我托人打听了,人应该暂时被关在革委会的看守点。不过……” “不过什么?”谢骁心头一紧。 “那边回话的人语气有点含糊,我担心她们私下会做小动作。你最好尽快过去,直接要人。我这边已经跟革委会的刘主任打过招呼,他们不敢再硬拦着。” “我明白了,爷爷。谢谢您。” “别说这些了,快去办正事。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放下电话,谢骁立刻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老爷子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沈明月果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必须立刻去把温莞救出来,一刻都不能耽误。 * 谢骁挂断电话的时候,革委会关押室里,温莞正经历着她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 沈明月站在屋子中央,冷眼看着温莞被人按着跪在三条腿的长板凳上。 那条凳子摇摇晃晃,温莞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保持平衡。 “温莞,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 沈明月慢慢踱步到她面前,“我最后悔当初在红星村的时候,没让你多吃苦头。” 温莞咬紧下唇,膝盖硌在凹凸的凳面上,钻心地疼。 “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沈明月突然上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温莞被打的眼前一黑,慢慢转回头,看着沈明月,带着点怜悯。 这眼神彻底激怒了沈明月。 “你看什么看?还指望谢骁来救你?我告诉你,他来了也只能给你收尸!” 她拿起提前准备好的竹板,对准温莞的脊背狠狠抽下去。 “啪!” 竹板带着破空声落下,温莞后背的衣服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 “叫啊!怎么不叫了?”沈明月疯了一样继续抽打。 一板,两板,三板...... 每一下都结结实实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 “求饶啊!你求我,我就少打几下。” 温莞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没说话。 这无声的反抗让沈明月更加暴躁。 她扔下竹板,对旁边的干事说:“去,弄盆盐水来。” 干事愣了一下,没动。 “听不懂人话?”沈明月瞪过去。 干事赶紧跑出去,不一会儿端了盆水回来,水里还飘着盐粒。 沈明月舀起一瓢,直接泼在温莞背上。 “啊——”温莞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盐水渗进被打烂的皮肉里,像无数根针在扎。 沈明月满意地看着她痛苦的样子,“这才对嘛,会叫就行。” 温莞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嘴角扯出一丝弧度。 “你......真可怜。” “我可怜?你说我可怜?” 背上的疼痛超乎想象,温莞却依然望着沈明月疯癫的眼睛。 “沈明月……谢骁若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他会怎么想?” “他怎么想?哈哈哈……”沈明月笑得比哭还难听,眼眶通红。 “我和他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他是所有人的骄傲。我为了他,把自己活成了他最应该喜欢的样子!” “学端庄、学文静,就为了能配得上他!你现在跟我谈他怎么想?” 她越说越激动,一把揪住温莞的衣领,“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为他付出了十几年!十几年!” 温莞脸色苍白,却轻轻笑了:“你付出的,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这句话像把刀子,狠狠扎进沈明月心口。 她松开手,后退两步,眼神混乱:“是你……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对,一定是你勾引他!他只是一时糊涂……” “沈明月,你把自己活成了别人眼里的样子,却从没问过谢骁想要什么。” “你胡说!!!” 沈明月摔碎桌上的瓷杯,碎片四溅,她捡起最锋利的一片,一步步逼近温莞。 “就是你这张脸,勾引阿骁!我把它毁了,看他还喜不喜欢你!” 第192章 :你会后悔的!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门外的人慌慌张张跑进来:“沈、沈干事,不好了!外面有个穿军装的人他、他硬闯进来了。” 沈明月脸色骤变:“什么?我舅舅不是下令了,不准任何人进来吗?” “可是……可是那个人得到了刘主任的批准,我们拦不住啊!” 通报的人话未说完,门被一脚踹开。 谢骁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高大挺拔。 他迅速扫过里面,当看到温莞和她背上明显的伤痕时,周身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沈明月,你该死!” 见他如此,旁边几个帮凶吓得连连后退。 温莞失去支撑,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谢骁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将她接住。 “阿骁,你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沈明月一时慌了神,语无伦次地靠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是在……在执行公务……” “滚开!”谢骁看都不看她一眼。 莞莞…… 这才多久,沈明月她怎么敢…… 早知道这样,刚刚就算闯,他也闯进来抢人! “莞莞,没事了。” 温莞在他怀里窝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背上的伤刚开始疼得厉害,现在反而好多了。 看来灵泉水和药起了作用。 谢骁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就要往外走。 “不准走!”沈明月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温莞她还在接受调查!谢骁,你这是妨碍公务!” 谢骁终于正眼看向她,眼神里的戾气让沈明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调查?沈明月,你和你舅舅做的这些事,真以为没人知道?” 他往前逼近一步,沈明月被他的气势压得又退了一步。 “滚开!我现在就要带她走。你,拦一个试试。” 沈明月僵在原地,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直到谢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发疯似的追了出去。 “谢骁!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看着谢骁小心翼翼地把温莞安置在车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谢骁,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等你等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样!” 谢骁关上车门,他要赶紧送温莞去医院,根本没有时间和她废话。 “谢骁!” 沈明见他理都不愿意理自己,越发歇斯底里,“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谢骁充耳不闻,安顿好温莞后,发动引擎。 吉普车绝尘而去,只留下沈明月在原地又哭又笑,像个真正的疯子。 …… 车子很快到达医院,停好车,等谢骁拉开后座,发现温莞已经沉沉睡去。 “莞莞……”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心头像被什么狠狠揪住。 他小心地将人抱出来,快步朝急诊室跑去。 “医生!医生!” 值班的江曼闻声赶来,一看温莞的样子,脸色就变了。 她怎么又昏迷着送到医院来了? 他看着谢骁,火气立刻上来了。 “谢骁!?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的?!” 江曼一把推开他,待看清温莞身上的伤势后,更是没好脸色,她示意护士推来平车,嘴巴还不忘开炮。 “谢骁你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好!” 这家伙!呸,没用! 谢骁也跟着平车跑,他看着温莞毫无生气的脸,只觉得江曼每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江曼一边利落地推车,一边继续念叨:“她到底怎么受伤的?” “革委会……”谢骁声音沙哑,“她后背应该是竹条抽的……” 想到那个带血的竹条,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革委会? 江曼倒抽一口冷气,不用说她也明白了。 那个地方……能活着出来,都算是捡回一条命。 她和护士推着平车往清创室走,谢骁要跟进去,被她一把拦住。 “外面等着!”她狠狠瞪他一眼。 清创室的门在谢骁面前关上。 他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里面,江曼小心地剪开温莞后背的衣服。 血迹已经干涸,布料黏在伤口上,她只能用生理盐水一点点浸湿再揭开。 看着眼前纵横交错的伤痕,江曼心疼得直抽气。 但作为医生的专业素养,让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伤口看起来皮开肉绽,血糊糊的一片,很是吓人。 可仔细检查后发现,大多数都只是伤在表皮,虽然面积大,但深度很浅。 按理说,那种力道打下来,肯定要伤到皮下组织…… 江曼皱了皱眉。 这不合常理。 她继续检查其他部位。 膝盖部分看起来红肿,还有一点淤血。 除此之外,其他部位没有什么明显伤痕。 江曼心里嘀咕起来。 刚才看见温莞这一身伤,她火气上来,是不是把谢骁骂的太过了…… 现在检查完这伤,看样子,谢骁也算是救的及时。 不过转念一想,他一个当兵的,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好,也确实该骂。 见温莞没有大碍,江曼脱下手套,准备先出去给谢骁报个平安。 推开清创室的门,谢骁立刻迎上来,眼神里全是焦急。 “她怎么样?” “皮外伤,没伤到筋骨。” 江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了心中的疑虑。 “不过她的伤口有些奇怪。看着吓人,但其实不深。照理说被打成那样,不该这样。” 谢骁怔了怔,眼神微沉。 沈明月是绝不可能对温莞手下留情。 那这伤…… 他正思考着,走廊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193章 :这群黑心肝的还有后手 只见林东野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领口都湿透了。 “温莞呢?她怎么样?”林东野喘着气,眼睛急切地往清创室里瞟。 江曼抱着胳膊,凉凉地开口:“哟,这不是林东野同志,怎么一牵扯到温莞的事,你消息就这么灵通?这才多大会儿工夫,你是坐着飞机从红星村赶过来的?” 林东野被她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碍于谢骁在场,只好忍下这口气。 “我今日正好来县城,听人说革委会抓了个女的,描述很像温莞,又说被个当兵的带去医院了……我一猜就是谢骁,就赶紧过来了。” 他看向谢骁,语气复杂:“人……没事吧?” “受了点皮外伤。” 林东野明显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了,革委会那地方……” 想想就害怕。 江曼冷哼一声:“瞧你那副模样,还以为温莞是你亲娘呢” 亲娘??? 林东野忽的攥紧拳头,板起脸来,“江医生,我没娘!” 这话一出,气氛尬住了。 江曼也没想到林东野没有母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谢骁在村里待过一段时间,清楚林东野的家庭情况。 他上前一步按住林东野的肩膀:“林东野,她不是有意的。” 林东野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我知道。” 江曼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对不住啊。” 这时候,正好护士推着温莞从清创室出来。 “江医生,都处理好了。”护士说道。 “好,那就转到病房去吧。” 三人跟着推车往病房走。 江曼刻意放慢脚步,走到林东野身边,压低声音:“刚才的话,我收回,对不起。” 林东野没看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病房,安顿好还在昏睡的温莞,江曼对谢骁说:“我去配点药,你在这儿守着,有事喊我。” 临走前,她看了眼林东野,这次语气缓和了不少:“你也别站着了,那边有椅子,坐一会吧。” 江曼离开后,病房里一片安静。 林东野在床尾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温莞,她到底得罪了谁?” 谢骁坐在床边,目光始终没离开温莞。 “沈明月。” 林东野皱起眉,想起那个女人。 “是之前来红星村那个?你不是已经带她回京市了吗?她怎么还在这儿……” “因为我。”谢骁说得直接,“她疯了,认为温莞抢了她的位置。” 林东野愣了一下,接着就懂了。 不过是爱而不得,让人癫狂。 “谢骁,真没想到,你还能成‘祸水’。” 谢骁没说话,既不想承认,也无法否认。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东野收起玩笑神色。 “我已经让周小柱去查了,沈明月抓人,说温莞危害食品安全。得先把这个罪名洗清,她没做过的,不能冤枉她。” “至于……她受的伤,我会让他们加倍还回来。” 林东野看着谢骁眼底的恨意,自己也跟着来气。 他站起身,“我闲着也是闲着,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谢骁知道林东野在本地人脉广,由他去探听再合适不过。 “林东野,沈明月的舅舅,就是革委会的蒋副主任,一切小心。” “放心,我有数。”林东野摆摆手,快步走了出去。 等他离开,病房除了昏睡的温莞,只剩下谢骁一人。 谢骁靠在椅背上,指节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终于想起为什么“沙子墩”这三个字听着耳熟了。 大概半个月前,他去县武装部巡视工作,正碰上几个队员在组织新兵投弹训练。 清场结束后,突然有个新兵急匆匆跑来报告,说少了一颗手榴弹。 谢骁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马上下令封锁周围,亲自带人在靶场附近搜寻。 刚绕过靶场后方,他就看见个小青年,正哆哆嗦嗦地蹲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个东西。 正是那颗训练弹。 谢骁上前收走训练弹,将人带离危险区。 那小青年惊魂未定,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我、我是沙……沙子墩公社的,叫田小军……” “我经过这边,听见这里有响声,就、就好奇爬上去看……看见这个东西像电影里的道具,就想摸摸……” 谢骁严肃的告诫他:“这不是玩具。今天算你运气好,没出大事。以后记住,不该碰的别碰,不该看的地方别看。” 田小军连连点头,千恩万谢之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事儿对谢骁来说,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过了也就忘了。 只不过这沙子墩…… 忽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小柱进来了。 谢骁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床上睡着的温莞,站起身,示意周小柱到外面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副指挥,嫂子怎么样了?” “她没什么大碍,沙子墩那边怎么样?” “我去找了沙子墩公社的书记,跟他说了您的身份,他要求亲自过来,当面和您说。” “人呢?” “就在楼下楼梯口等着呢,他还带着个姓孙的老大爷。” “请他们上来。” 不一会儿,红着眼睛的田有福的带着老孙头上来了。 没等谢骁开口,田有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首长!我刚听那位小同志说了,您和温组长的关系。请您一定要救救她、也救救我们公社。那筐臭蛋,一定是有人存心要害她,要害我们沙子墩啊!” 谢骁没抽回手,任由他抓着。 “书记,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田有福喘了口粗气,像是下了天大决心:“这件事情,我思来想去,一定是我那个远房小叔,田老贵干的!” 老孙头在一旁用力点头,忍不住插话:“对,首长。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有人在鸭塘边鬼鬼祟祟的,后来我朝里面一捞,就捞到这个!”他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皱巴巴的麻布袋。 这麻布袋味道腥臭,让谢骁下意识皱起眉头。 “就是这麻袋,当时装着死鱼死虾,要是鸭子吃了,哪还有命活。我当时闻着味儿不对,按温组长的吩咐,谁也没声张,偷偷藏起来了。” “可我老孙头没想到,这群黑心肝的还有后手!他们不知啥时候偷偷摸进仓库,把一筐好蛋的底下都掐出了缝,这才全捂臭了……革委会的人就是凭着这个把柄,给我们扣上了罪名!” “说句实在话,温组长早就防着他们使坏了。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他们这么下作的手段!” 谢骁大致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目光最后落在那只麻袋上。 “除了这个麻袋,你们还有其他证据吗?” “有有有!” 第194章 :矛头直指温莞! 田老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解释说:“这是供销社带走那筐鸭蛋时,温组长和供销社王组长一起签的证明,写清楚了当时带走的鸭蛋数量。” 谢骁接过那纸,上面确实列明了那筐蛋的数目,好的、坏的,写得明明白白。 “这名单?” “首长,这单子是温组长当时坚持要立的,她说要白纸黑字留下凭证。” “现在想来,温组长定然是猜到会有今日这祸事,所以提前留下了证据,只是这纸张究竟有什么用,我们也猜不透啊!” 谢骁默默将纸条折好,“等她醒了,我亲自问问她。” “你刚才说田老贵……他是什么人……” “论辈分是我远房小叔。在温组长带着我们做咸鸭蛋之前,鲜鸭蛋供销社不收,都是低价被他包圆……他在县里有关系。” 谢骁眼神微凝:“县里的关系?哪条线上的?” “具体说不清,好像是他媳妇那边的。” 谢骁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沿上轻轻敲着。 能打通县里的关系,不简单。 “那你们以前跟他合作的账目,公社有留底吗?” 田有福面露难色,“没有,这事本来避着公家,我们哪里敢做账。都是他报多少,我们收多少,钱货两清……” 钱货两清?那不就是没有证据。 谢骁眼底蒙上了一层寒意,直直盯着田有福。 田有福觉得头皮发麻,想解释又说不出话。 谢骁往前走了一步:“田书记,你一直和那个田老贵做这种买卖,知道这是什么性质吗!” 田有福憋红了脸,又怕又急。 “我知道这事不对!我也不想做这个!但我能怎么办?那么多鸭蛋在那,公社的人都等着这蛋换钱。” 谢骁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但眼神依旧锐利,盯着他,没说话。 田有福自顾自说着,也不是为了辩解什么,只是想将自己心里话告诉眼前的首长。 “温组长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带大家一起想办法,鸭蛋一腌制,真的成了好东西!供销社都抢着要,价格也合适,我是打心眼里开心。” 说到这里,他眼里有了一点光,但很快又暗下去。 “首长,我承认,我以前糊涂,走了弯路。可我跟温组长干,是真心想带着沙子墩走上正道的。” 谢骁看了他一会儿,目光中的审视慢慢变成了更复杂的情绪。 “想走正路是好事。但以前的事,不是你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田有福的心又提了起来。 谢骁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笔挺冷硬的背影。 “田老贵那边,把你知道的,他这些年经手的事情,货卖到哪里,卖给谁,全部写清楚。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不只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沙子墩的未来。” 田有福重重点头:“……首长,我明白了。” 说完这件事,谢骁想起上次那个年轻人。 “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个叫田小军的年轻人?” 田有福一愣,没想到首长会知道田小军。 “是,有个田小军。他就是田老贵的儿子,那孩子……和他爹不一样,胆子小,没主见,什么都听他爹的。” 谢骁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等这两人离开,林东野又火急火燎赶回来。 “谢骁,我刚在外面听人说,沙子墩公社有个叫田老贵的,他不知怎么串联了邻近几个公社的头头,联名写了大字报,贴到县供销社门口了!” “写的什么?” “还能有什么?矛头直指温莞!” “那大字报上写得有板有眼的,说温莞是供销社的人,却骗沙子墩的社员做变质的鸭蛋,危害大家安全。还特别提到那筐被革委会带走的臭蛋,说是证据!” “话里话外,还把供销社杨主任也扯上了,说他包庇温莞,要求严惩温莞,处理杨主任!” 他喘了口气,生气地说:“很多不知道真相的群众围着看,指指点点的,真有人相信了,跟着起哄,要求处理温莞和杨主任。” 谢骁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街道。 大字报这种东西,沾上了就很麻烦,真假不重要,关键是煽动起来的舆论压力。 “田老贵……” 看来这个人是破局的关键。 他转过身,对不远处的周小柱说:“小柱,你找几个可靠的兄弟,分头去打听田老贵这两天都和谁见过面。” “明白!”周小柱点头,“我马上去安排。” “东野,你继续去供销社门口守着,听听群众具体在说什么。另外……注意一下,有没有人在人群里故意引导话题。” 林东野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你是担心他们还有后招,安排人煽动情绪?” “防着点总没错。他们想把水搅浑,把小事闹大,用群众压力来压垮温莞和杨主任。” 林东野听懂了,领命而去。 事情安排完,谢骁想到田小军,或许他需要亲自跑一趟。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等温莞醒过来。 病房内,温莞悠悠转醒,只觉得眼皮沉沉的。 意识一点点回笼,她记得沈明月、竹板……还有谢骁。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谢骁紧张的脸。 “醒了?”低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第195章 :谢副参谋,你心里有鬼。 温莞转过头,看见谢骁坐在一边。 谢骁靠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身上还疼吗?” 温莞摇摇头,她嗓子很干,说不出话。 谢骁把手收回去,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递到她嘴边:“水是温的。” 温莞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几口水。 她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是在病房里,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有点哑。 “大半天。”谢骁放下缸子,“你身上有伤,要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 谢骁把她从革委会带出来,后面一定会有很多麻烦,她怎么敢休息? “外面怎么样了?” 她撑着胳膊想坐起来,谢骁伸手虚扶了一下。 “你别担心。” “沙子墩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至于供销社那边,我会替你看着,接下来,一切有我。” 他的眼神沉稳笃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知道,无需再多言。 病房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轮廓。 “那个单子……”谢骁忽然开口,“你当时让王组长签那份清点单,是怎么想的?” 他问得直接,温莞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那时候,我拦不住他们带走那筐蛋,我知道他们一旦将它带回去,肯定要拿它做文章。” “所以,我逼着他们当场清点、签字确认,我也是想多留一手准备。” “所以你在蛋上……”谢骁似乎明白了。 “嗯,我趁着他们不注意,用指甲在蛋壳上,轻轻划了几下。痕迹很浅,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温莞说着,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些手段太过小家子气,或者不够光明正大。 半晌,谢骁却勾起唇角,眼底萦绕的薄雾散去,闪着璀璨的碎光。 “心思很细,也够大胆。” 他往前倾了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温莞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莞莞,你怎么就断定,他们一定会拿那筐蛋做文章?” 温莞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他们费这么大劲,又是举报又是检查,不就是为了找到我们的罪证吗?” 她轻轻吸了口气,说出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我反而希望他们在这筐蛋上动手脚,最好能偷偷把它换掉。他们一旦破坏了证据,我们正好能将计就计。” 谢骁听完,沉默了片刻。 然后,极轻地笑了一声,像拨开云雾的月光,让他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不少。 “原来你早就给他们挖好了坑。” “看来是我多虑了。温组长就算躺在病床上,也早就布好了后手。” “温组长”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别样的意味。 温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耳根有些发热。 “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办法不分高低,有用就行。” 谢骁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姿态,“你留下的后手很有用。那份单子,还有你说的记号,都是关键。剩下的事,交给我。” 温莞点了点头,这一次,心里彻底踏实下来。 “莞莞,还有那件外套,是你特意交给杨主任的……连我的地址,也是你故意留的?” 温莞点了点头,没否认。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知道,光靠我自己已经应付不来了。” 谢骁看着她,心忽然就落到了实处。 她终于不是一味逞强,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甚至开始……学着依靠他了。 “莞莞,你做得很好。” 做得好? 这句夸奖让温莞有些无措。 她习惯了一个人扛事,习惯了步步为营、事事周全。 可这一次,她却亲手将肩头的重担,分了一半给他…… 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进来,查房。” 江曼端着医药盘走进来,看见温莞醒了。 她说:“温莞,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给你检查伤口。” 温莞回答:“好多了,麻烦江医生。” 江曼放下盘子,走到温莞身后,解开她衣领后的扣子。 衣服还没脱下,谢骁就转过身,面对墙壁站直,只留下一个紧绷的背影。 江曼检查伤口,说:“恢复得比我想的还好。红肿基本退了,伤口也开始长好了。” 她抬头看到谢骁非礼勿视的样子,笑了笑。 “谢副参谋,你站那么直干什么?这样反而像你心里有鬼。” 谢骁没有回头,声音很硬:“江医生,你检查你的。” 温莞脸有点热,低着头不说话。 江曼一边换药一边继续说:“谢副参谋到底是正规部队出来的,就是讲究。不过温莞皮肤真好,很白,这伤好了不会留疤,不会让某人看了心疼……” “江医生。”谢骁打断她,语气有点警告的意思。 “好,不说了。”江曼不再多说,很快换好药,帮温莞拉好衣服。 她对温莞说:“你恢复得真快,我从没见过这么快的。” 温莞系着扣子,轻声说:“谢谢江医生。” 谢骁这才转回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朵根好像有点红。 他清了清嗓子,问:“都好了?” 江曼收拾东西,对他说:“好了好了。谢副参谋可以放心,她没事,恢复得特别好,好得有点不一般。” “一般被竹板打伤的,总要肿几天,不会好这么快。可她这个……” 温莞知道自己伤口恢复得快,是那灵泉水的功效。 可这缘由,她如何能对江曼说? 她下意识地瞥了谢骁一眼,却发现谢骁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 “可能……可能是我体质比较特殊吧,” 温莞避开江曼探究的视线,声音有些不自然,“我从小就这样的,不容易留疤,好得也比旁人快些。”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江曼显然是没那么好糊弄的。 “体质特殊?我当医生也有些年头了,这么‘特殊’的体质,还真没见过几个。” 第196章 :把他推出来顶罪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温莞知道,自己那套说辞骗不过专业的医生。 她攥了攥被角,心里七上八下的。 空间是她的秘密,绝不能暴露。 谢骁将她的不安看在眼里。 他走到床边,没有追问伤口的事,只是拿起搪瓷缸子,又递到她手里。 “喝点水。” 温莞立马反应过来,战术性喝了口水。 江曼见话题被打断了,也就没有再问下去,收拾东西去查下一个病房。 谢骁看着江曼走远,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只是安慰着温莞入睡。 “再睡会,好吗?” “好。” 他不是不好奇,只是连重生这种事情都能发生在他们身上,这一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温莞能陪在他身边,一切都不重要。 * 第二天,天刚亮。 谢骁把温莞的一日三餐都安排妥当,又特意拜托了江曼多照看,这才离开医院。 他没耽搁,直接回了基地。 刚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就见周小柱和林东野气喘吁吁地回来。 两人脸上都带着一夜奔波的痕迹,眼睛里却冒着光。 “副指挥,就知道你在这儿!”周小柱迎上来,嗓门洪亮,“我和东野哥去医院扑了个空,一猜你就回这儿了。” “说情况。” 周小柱抢先开口,“我都打听到了!田老贵昨个确实约见了那几个公社的负责人。几个人躲在县西边的胡同,那里是田老贵在县城的家,那些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小半天,鬼鬼祟祟的。我猜,这写大字报的主意,肯定是田老贵撺掇的。” 谢骁点了点头,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林东野顺势接过话头,神色更凝重些:“是不是县西边那个红瓦房?” “是啊,你也知道?” “我昨天混在看大字报的人群里,盯准了那几个叫得最凶的生面孔上。等天黑,人群散了,我悄悄跟了上去。” “那几个人绕了几圈,最后进了县西边的胡同,就是你提过的那间红瓦房。” “我在外面等了半天,后来看见他们出来,脸上笑呵呵的,手里还拿着大团结。我特意朝屋里看了一眼,关门的是个年轻小子。” “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谢骁盯着他问。 “看清了!瘦瘦的,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周小柱和林东野带来的线索,现在全对上了。 县西边,红瓦房,就是田老贵的家。 那个胆小怕事的年轻人,就是田小军。 “田老贵先设计害温莞,又伙同人写大字报,煽动舆论。现在这两条线都清楚了。” “副指挥,现在怎么办?要不直接去抓田老贵?等我审他,看他敢不说实话!”周小柱搓搓手,等不及要动手。 “没错!谢骁,你快下令,我也去!那老东西这么欺负温莞,你能忍?”林东野也跟着说。 谢骁摇头,“现在去,太过冒失。就算田老贵认了,他背后的人也会有所防备,说不定会把他推出来顶罪……” 顶罪? 周小柱和林东野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谢骁对周小柱说:“小柱,你继续盯着田老贵,看他最近还和谁见面,特别是县里的人。记住,只盯着,别行动,有情况马上告诉我。” “明白!”周小柱挺直腰板,领了任务,就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谢骁和林东野。 林东野还保持着刚才那副摩拳擦掌的架势,眼巴巴看着谢骁,就等他给自己也派个任务,最好能立刻去抓田老贵。 可谢骁看了他一眼,却说:“林东野,你昨晚熬了一夜,辛苦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再说。” 林东野脸上的兴奋顿时没了,像被浇了盆冷水。 他想说自己一点都不累,浑身是劲。 但看着谢骁平静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骁的决定,总有他的道理。 “那我……先回去了。有消息你一定告诉我。” “好。” 林东野慢慢往外走,垂着的手握成拳,又松开了。 门轻轻关上。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谢骁站在办公室的暗影里。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他快步过去接起,听筒里传来谢老爷子洪亮却带着不满的声音。 “臭小子!你昨晚跑哪儿去了?想联系你,都联系不上。” “爷爷,温莞住院了。” “什么?温丫头怎么样?严重吗?”谢老爷子马上紧张起来。 “人没事,受了点外伤,需要静养。” “外伤?!” 刚说完,电话那边就传来“嘭”的一声,像是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个蒋勇,简直无法无天!真以为我们谢家好欺负,连我孙媳妇都敢动!” 谢老爷子怒气未消,语气低沉地说: “阿骁,关于蒋勇结党营私这事,刘主任那边也收集了不少罪证。我昨天联系上了赣县的军代表,他是我以前带过的兵,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只要蒋勇的罪证一公开,他就能立刻配合你抓人!” “爷爷,您先别急。蒋勇要动,但不是现在。温莞的名声还没恢复,我不能让她白白受这个委屈。”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接着听到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赞许。 “你小子……是长大了。知道护着自己人了。行,你说得对,先给温丫头讨回公道要紧。那蒋勇,就让他再多蹦跶几天。” “还有那个沈明月,温丫头受这委屈?我告诉你,你必须替加倍替她讨回来!” “当然。”谢骁声音透着冷。 “好!我信你。需要爷爷怎么配合,你尽管说。” “谢谢爷爷……等这事结束,我带她回去看您。” 老爷子在电话那头朗声笑起来:“好!好!我等着!” 第197章 :枪一响你不得尿裤子? 田老贵在家待不住,来回走着。 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了。 那大字报才贴出去一晚上,天还没亮就让人撕走了。 还有那沈干事,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按说他办了这么件 “漂亮事”,那边总得派人来透个话。 就算沈干事不亲自来,托人带句口信夸两句也行啊。 可现在倒好,安安静静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田小军缩着脖子从外头进来。 “爹……” “干啥?有话就说!我正烦着!” 田小军一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爹,我想当民兵。” 田老贵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打量这个一向胆小如鼠的儿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你发什么癔症?就你这怂包样,还当民兵?枪一响你不得尿裤子?” 他这话扎心,可是田小军却无法反驳。 现在的他,确实是这样…… 但,他是男人,他也想改变! 田小军眼前闪过利落的身影,是那天救下自己的军官,那才叫真爷们儿! “我、我就要去!我也想练练胆子,成为真正的爷们儿!” “练个屁!”田老贵一口老痰啐在地上。 “那他娘是玩命的事!万一磕着碰着,咱们老田家指望谁传宗接代了?” 田小军再次被骂,但只要想到那个军官的身影,心里又升起点勇气。 “爹,上次在沙子墩,要不是我机灵,偷偷划破了那框鸭蛋,您的计策能成吗?我帮了您,我……我就想讨个赏。您帮我想想办法,给我弄个民兵名额就行。” 田老贵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小子是觉得立了功,跑来讨价还价了。 他心头火起,指着田小军的鼻子吼道:“放你娘的屁!那是啥光彩事?你也敢拿出来说!当民兵?你想都别想!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待着!” 田小军看着田老贵那张扭曲的脸,积压了十几年的叛逆涌出。 “我不想再这样了!”田小军吼出这一句,冲出了屋子。 田老贵看着儿子跑远的背影,心里更不安了 大字报被撕,沈干事没音信,现在连这个一向唯唯诺诺的儿子也开始不听管教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 另一边,谢骁没在办公室多待,他找人通报,单独约见了刘主任。 刘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模样斯文,见到谢骁,将他带去了食堂二楼的小隔间。 他亲自给谢骁倒了杯茶,“谢首长,快请坐,年轻有为啊!早就听说过你,今天总算见着了。” 谢骁接过茶,道了声谢,直接切入正题:“刘主任,除了蒋副主任的事情。我这次来,还为了沙子墩公社和温莞同志的事情。” 刘主任表情一愣。 他原本以为谢骁来找他,是为了让他拿出蒋勇的罪证。 没想到开口第一句话,竟然为了那个供销社的女同志。 他联想起昨日谢老将军电话里说的,解救那个女同志。 看样子,这个姓温的干事,背景不简单啊! “这事啊……对了,那个叫温莞的女同志,救出来,没有大碍吧?” “人没事,但罪名是冤枉的。那筐所谓的臭蛋,是有人故意破坏。这一点,我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和人证。” 刘主任眼神微动,捧着茶杯,义正词严地表态。 “谢首长,你放心!我们革委会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温莞同志的事情,我一定亲自过问,督促他们尽快查清真相,恢复名誉!” 刘主任心里清楚,这已经不仅仅是还一个女干事清白那么简单了…… 谢骁点了点头,这才继续往下说,“刘主任,我爷爷说,您手里有蒋副主任贪污腐败的罪证,具体是哪些?” “蒋勇这个人啊,很精明也很厉害。他联合了县里孙家、钱家那几个大户,表面上规规矩矩,暗地里却把县里一些物资,用报废品名目扣下来,再通过黑市渠道,高价卖到外省去。” “这事他们做得非常隐蔽,账面上几乎看不出问题,货物出库的手续也齐全。” “那刘主任,您是怎么找到这些关键证据?” “蒋勇做事确实滴水不漏,但他犯了个男人常犯的错误,太信任枕边人了。” “他有个相好的,以前是县招待所的服务员,叫柳儿。跟了他好几年,后来腻了,蒋勇想甩了她,却又不舍得给她遣散费,最后把这女人给惹毛了。” “这柳儿是个有心机的,跟蒋勇这些年,偷偷留了不少东西。有蒋勇亲笔批的送货条子、还有蒋勇写给其他家的信……最要命的,是一本黑账本,里头记着日期、暗号和数目,跟已知的几次黑市大宗交易时间、金额都能对上。” 谢骁眼神一暗:“东西可靠吗?人现在在哪儿?” “绝对可靠!账本上的笔迹我找专人比对过,就是蒋勇的。那柳儿,我安置在稳妥地方。她现在恨蒋勇入骨,只要保证她平安,她愿意站出来指证。” 刘主任稍作停顿,再次将话题引到鸭蛋上。 “就拿这次沙子墩公社的事情来说,虽然这鸭蛋在蒋勇的利益网里算不上什么,但顺着这条线摸下去,也是他利益网里的一环。” 谢骁仔细的听着,眉眼一片冰凉。 “刘主任,您说的这些证据很关键。现在,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了。” 听到这话,刘主任坐直了一些。 “谢首长,不瞒你说,我早就注意到蒋勇的问题了。只是,你也知道,蒋勇在京市还有个姐夫……动他,不仅需要确凿的证据,还需要个合适的人选。” 谢骁听懂了刘主任的弦外之音。 他是顾忌沈参谋长,怕直接动蒋勇会牵扯到军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如果由自己插手,性质就不同了。 “刘主任……” 第198章 :谢家未来的孙媳妇 “时机和人选,现在都有了。” 谢骁不再绕弯子,直接抛出了底牌。 “我爷爷已经跟县里的军代表打过招呼,蒋勇的问题,一旦证据确凿,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刘主任眼底一亮,等的就是这句话。 “有谢老将军这句话,我们下面做事就有底气了!” 谢骁继续说:“我在想怎么把温莞这事和蒋勇联系起来,顺理成章地引爆。” 刘主任显然早有盘算,“那个大字报是个突破口,写大字报的就是沙子墩的田老贵,他媳妇就是县里钱家的人。顺着这他条线查,不难查到蒋勇。” 谢骁点点头:“既然如此,那革委会可以先以核查大字报为由,传讯田老贵,撬开他的嘴,拿到指向蒋勇的口供。另一边,准备好证人的证词和那些物证,只等时机成熟,立刻联合军代表,抓捕蒋勇!” “这个放心,田老贵那种人,吓唬几句,他知道该怎么选。他要是死扛,就是替蒋勇背黑锅,下场更惨。” 事情敲定,办公室里的气氛稍微松弛了些。 刘主任摸出烟盒,递给谢骁一支。 “我不抽,谢谢。” 刘主任讪讪的收回手,吸了一口,烟雾袅袅升起。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带着几分斟酌,试探着问:“谢首长,等温莞同志的事情水落石出,恢复了清白。你看,她供销社那边的工作,是就恢复原职,还是……组织上可以考虑,给她安排一个更合适的岗位?毕竟受了委屈,也该有些补偿。” 他话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白,是问谢骁有没有给温莞调动甚至升职的打算。 谢骁:“她的工作,看她自己的意愿。组织上按规定办就行,不必因为她和我有关系就特殊照顾。” 刘主任顿住了,“你和温同志……?” “温莞是我的未婚妻。只是她性子要强,想自己先在基层锻炼,所以之前没张扬。” 刘主任恍然大悟,怪不得谢家这次出手如此果决! 蒋勇这次真是瞎了眼,撞到铁板上了,动的竟是谢家未来的孙媳妇! 他赶紧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神色变得愈发郑重。 “原来是这样!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温莞同志还有这层身份。谢首长你放心,温同志受的委屈,我们一定加倍补偿回来!” “刘主任,公是公,私是私。我告诉你这件事,是不想你们因为不知情,在后续处理上有所顾虑。温莞的能力,足够她在现在的岗位上做出成绩,她也不需要依靠我的背景。至于以后……” “我们还没具体商量。也许她会继续留在地方,也许会有其他安排。这些都不急,当前最要紧的,是把眼前这摊子事解决。” “明白,明白!”刘主任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彻底清楚了分寸。 这位温莞同志,动不得,也无需他们刻意去“抬”,只要公正处理,恢复名誉,就是最好的交代。 至于将来,那自然是看谢家的安排和人家小两口的打算了。 等谢骁离开,刘主任缓缓坐回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蒋勇啊蒋勇,你嚣张了这么久,这次可是你自己作死,动到了不该动的人头上,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他拿起电话,中气十足地开始下达指令。 * 谢骁走侧门出来,刚站定就瞥见了墙角根蹲着个人影,缩头缩脑的,看着有点眼熟。 正是田小军。 田小军也一眼认出了谢骁,心脏怦怦直跳。 他本来是硬着头皮想来这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撞见之前来找过他爹的那个女人,或者蒋副主任。 他偷听过他们说话,知道他爹是在替他们办事。 可没想到,竟撞见了这位让他心里又敬又怕的军官。 那沉稳的气势,跟那天一模一样,在他眼里就像会发光。 他下意识就想把脑袋埋进裤裆里。 跟这样的人物打招呼? 他不敢,一万个不敢。 没想到,谢骁却朝他走了过来。 “是你啊。”谢骁在他面前站定,语气平常,像是碰见个熟人。 “我记得你。上次在靶场后面,是不是你?” “我、是……是我!首长,您、您还记得我?”田小军舌头打结,脸憋得通红。 谢骁应了一声,让田小军更紧张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位首长居然还记得他这么个小人物! “蹲这儿干什么?”谢骁问。 田小军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首长……我,我想当民兵!想像您一样!” 他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谢骁的眼睛,生怕被嘲笑。 谢骁闻言,打量了他一眼,并没有直接戳穿田小军的身份,而是心里有了计较。 “想当民兵是好事。走,找个地方,我们聊聊。” 说完,他也不等田小军反应,转身就朝前走去。 田小军愣住了,首长要亲自跟他聊聊。 这么大的好事,竟然降临到了他的头! 田小军一路跟地跟着谢骁,走到了河堤上。 四下空旷,午后的日头照在河面上,泛着粼粼的光。 谢骁在堤坝上站定,看着河面。 “为什么想当民兵?” “就……就觉得威风。能、能保护人,不想再那么窝囊了。” 谢骁能感觉到田小军对当兵的仰望,或许可以从他这边下手。 “民兵也要守纪律,听指挥,关键时刻得顶上去。你觉得自己行吗?” 田小军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硬气的说:“我能行,我肯定听话。” 谢骁见他一脸坦诚,沉默了片刻,忽然换了个话题。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沙子墩公社的。前几天,你们沙子墩公社的鸭子,是不是出过事?” 田小军脸唰地就白了,眼神慌乱地躲闪起来。 “这个……我不知道。” “是吗?我听说,仓库里还发现了一筐坏蛋?这事闹得不小。” 田小军的腿肚子开始发软,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爹千叮万嘱不能往外说的事,怎么这位首长都知道了? “我、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让他欺骗眼前这个如神明般的军官,他做不到! 但让他说实话,他又不敢。 谢骁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 “田小军,想穿上那身衣服,首先得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心里有鬼,这衣服你穿不上,也穿不踏实。” 河风吹过,明明秋末的天,田小军却觉得浑身燥热,冷汗直流。 他想起那晚自己溜进仓库,手抖着划破鸭蛋的场景。 他做了亏心事……所以不配成为像他这样顶天立地的人吗? 谢骁看着他煞白的脸,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缓了语气,但每个字都敲在田小军心上。 “如果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要是等别人查到你头上,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田小军猛地抬起头,正对上谢骁深邃的目光。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忽然崩溃。 第199章 :搭上了谢家那条线 “首长,我、我不是故意的……” 田小军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是我爹……是我爹带着我干的!” 谢骁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他。 这沉默比打骂更让人难受。 田小军腿一软,全倒了出来:“那天晚上,我爹带着我回沙子墩,给塘里的鸭子投饲料。” “不是什么正经饲料,是那些死鱼死虾米什么的,鸭子吃了轻则拉肚,下不了蛋,重则一命呜呼。” “我爹说,这事关咱家前程,办好了,上头有好处。” “不过,当时倒饲料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我也太紧张了,就整袋都丢了进去。后来来人了,我们就逃走了……” “再后来,我跟我爹又溜到仓库里,我看到角落里的鸭蛋,就想了另一个法子,故意用指甲把鸭蛋划破……” “我当时想,把蛋弄破就容易坏,也算是完成了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 “上头?”谢骁敏锐地抓住这个词,“哪个上头?” 田小军浑身一颤,眼神惊恐地左右瞟,不敢说。 “田小军,你现在说出来,是迷途知返。你想成为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人,必须要先学会承认自己做过的错误。” “是革委会的一个女干事!还有蒋副主任,他们是一起的。我爹说,只要听他们的话,以后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谢骁看着他这副窝囊又可怜的样子,心里有了底。 “那大字报的事呢?” 田小军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谢骁。 首长、首长……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自己心里这点小九九,在他眼底无从遁藏。 “那个大字报,是我爹想的法子,也是他找的那几个公社的负责人,许了他们以后的好处……” 田小军见事情都说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谢骁。 “首长,我都说了。我是不是要坐牢了?” “田小军,现在知道错了吗?” 田小军用力点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想将功补过吗?”谢骁又问。 田小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想!首长,我想!您让我干啥都行!” …… 革委会,蒋勇这边。 自从听说谢骁把温莞救出来,还把刘主任搬了出来,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没个安生。 沈明月坐在一旁,指甲掐着手心。 “舅舅,那刘主任到底什么意思?他怎么会帮谢骁?这里头有他什么事儿?” 蒋勇没吭声,瞪了她一眼。 这刘主任名义上是比他高半级,可在革委会里向来没啥实权,平时见了他都得客气三分,人也还算安分。 这回竟敢明着插手,除非……除非他搭上了谢家那条线。 要真是这样,局面就棘手了。 他心里发沉,越想越不对,冷不丁地站起来:“明月,给你爸去个电话。” 沈明月脸色一白:“我、我不敢。我爸他……” “你爸调哪儿去了?” “好像……是西北。” “西北?那么老远的地方,更要赶紧打电话了,快打!” 沈明月咬着嘴唇,眼神躲闪。 “我爸那个脾气,上次不仅把我关起来,还说我再偷跑出去,就要打断我的腿……” 蒋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你都跑出来多久了?他要真想抓你回去,早就派人来了!到现在都没动静,那就是默许你留在这儿!” “再说了,你是他的亲闺女,还真能把你往死里打?你给他打个电话,哭两声,说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他还能真不管?” “明月,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刘主任要真是靠上了谢家,你舅舅我这点分量,恐怕就压不住了。赶紧的,找你爸探探口风,至少得知道上头到底是什么风向。” 沈明月看看舅舅焦急的神色,又想想那个处处压她一头的温莞,还有那个冷着脸的谢骁…… 打! 舅舅要是倒了,她在这边就更没依没靠了。 * 医院里。 江曼正给温莞换药,嘴里忍不住感叹:“你这伤,恢复得可真快。” 温莞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接话。 她这几天连灵泉水都不敢再碰,只想赶快将这个事情带过。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田有福站在门口,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田书记?”温莞有些意外,赶紧坐直了些,“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田有福走进来,脚步有些沉,江曼也顺势离开。 房间就剩下他们两人。 田有福没坐,就那么杵在病床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双手递到温莞面前。 “温组长,这个给你。” “田书记,您这是?” 温莞接过来,展开一看,顶端赫然写着“请罪书”三个字。 “温组长,我……我都跟谢首长坦白了。” 温莞捏着那张纸,没说话,等着他往下说。 “以前……我跟田老贵他们,私下里倒腾出去的那些鸭蛋,账目,还有大概的金额,我都写在上头了。” 温莞大致扫了一遍请罪书,发现最末尾落款处只有田有福一个人的名字,和他的红手印。 田有福看出了她的疑惑,哑着嗓子说:“这事,当初是我点的头,是我这个书记没带好头。责任,理应由我一个人担着,跟其他乡亲没关系。” 他说完这句,眼圈一下子红了,别过头去缓了缓。 “对了,温组长,还有我家里的那些事情。那个男娃,我找不着之前卖他的人家了。我把他送到县里福利院了,希望能有个好人家收留他吧。” 他用力抹了把脸,继续交代。 “翠姑她……是我对不住她。如果我真的进去了,我不想连累她们娘俩的名声,我愿意跟她离婚。家里剩的那点钱,都留给她和两个丫头。我娘,我没法给她养老送终了,那老房子,留给她。” 他一口气说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温莞看着手里这份沉甸甸的“请罪书”,又看看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汉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是把自己后路都安排好了,也把所有的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过了好一会儿,温莞才折起那张纸。 “田书记,这请罪书,我暂时替你收着。” “你刚才说的,安排翠姑姐和孩子,安排你娘,是条汉子该做的事。但这请罪书……” “等所有事情都水落石出,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不是你一个人扛下来,就能把事情抹平的。” 田有福想说什么,却只是颓废的用手掌捂住了脸,呜咽起来。 第200章 :回京,将婚事正式确定下来 劝走了田书记,温莞独自坐在病床上,心里头沉甸甸的,半天回不过神。 她想着田书记这个人,真是说不清。 说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吗? 根本算不上。 对妻子、闺女,他拉着脸。 家事弄得乱七八糟。 可你要说在工作上,他是个坏官吗? 那也不是。 他是真把公社的事儿放在心上,希望大伙儿过得好。 他就是被“孝”字压垮了,可转过头,他心里又清楚对不起妻女。 这个人,活得也是真累。 温莞想到这世间男女的相处之道,她觉得自己更应该敞开心扉,而不是总将事情憋在心里。 像一个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 谢骁推门进来的时候,病房只剩下温莞一人。 他手里拎着个油纸包。 “我回来了。看到有酥糖,给你带了点。” 温莞看了眼那熟悉的油纸包,心里微微一动。 “上次你送我这个,还是除夕那时候,你临走前留在知青点的。那时候,怎么不直接给我?” 谢骁正低头拆纸包,闻言顿了顿。 “嗯?那时候给你,你会要吗?” 温莞被问住了。 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心里乱糟糟的,对他更是防备得紧,别说一盒糖,就是他多说两句话,她都恨不得竖起全身的刺。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么,现在敢要了吗?”谢骁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很轻的笑意。 他把油纸拆开,露出里面方方正正的酥糖。 拿起一块,递到温莞面前唇边。 温莞伸手去接,谢骁却笑着摇了摇头,握住了她的手腕。 温莞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张开了嘴。 谢骁顺势喂进她嘴里,酥糖进入口中,甜丝丝的,化在舌尖。 “甜不甜?” “甜。” 温莞感受着这甜,指尖微微蜷缩。 “对了,田书记刚刚来过了?”谢骁问着,不经意间擦了擦她嘴角的糖渣。 “嗯。他还留下来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温莞说着就要从抽屉里拿出来,谢骁却握着她的手腕,指腹在她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不着急,信在那儿,丢不了。” 他声音低沉,目光还留在她脸上,像是要看进她眼睛里。 “哦。” 温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他军装扣上。 “除了送信,你们还聊什么了?” 他问着话,拇指继续在她手腕处划着圈。 温莞感觉一阵酥麻,连带着耳根都热起来。 “就、就说他家里那些事……有些替他可惜,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谢骁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知道她是真往心里去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也插不上手。” 温莞知道他在开解自己,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 “也许……有些事,对亲近的人坦诚说出来,反而更好。” 谢骁没有接话,慢慢贴近她的身体,眼神很暗。 他喜欢她现在这样,愿意把心底的想法一点点摊开给他看。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温莞觉得喉咙有点干。 她试着想抽回手,没成功。 他的掌心太烫了…… “你……高兴就好。” “光说怎么够。” 谢骁唇角轻扬,抬手将她颊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那……你想怎样?” 温莞本想瞪他一眼,可一触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气势就先弱了三分。 那眼里像是烧着暗火,灼得她心慌。 “你说呢?”他反问。 空气好像突然变得稀薄起来。 “我有点渴了。”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唇,想借故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氛围。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谢骁的眼睛。 他眼神又暗了几分,不再给她躲闪的机会,低头缓缓靠近。 温莞心里一惊,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预想中的触碰并未落下,只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愈来愈近。 时间像是停滞了。 就在她以为他要吻过来的时候,额头上却传来一个极轻的触感。 她愕然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 他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 “先收点利息。”他哑声道,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谢骁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莞莞,等这事了结,陪我回趟京市,好不好?” 温莞接过杯子小口喝着,心里却在细细琢磨他这话。 回京市?是见爷爷?还是…… 她猜不透他的用意。 悄悄抬眼,却发现他正凝视着自己。 那眼神像深潭水,却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她慌忙低下头,“去京市……做什么?” “爷爷总念叨你。上回通电话,又问起你。” 这话半真半假。 老爷子是问过,但更主要的是他自己想。 他想把她正式带到老爷子面前,将两人的婚事正式确定下来。 “好。” 爷爷对她一直很好,她没有理由拒绝。 得到她这声应允,谢骁终于满意了。 * 第二天,等温莞醒来,谢骁已经不在了。 他带走了田书记的那份认罪信,同时留下来一个便签。 说他已经给温莞安排了出院,明早会让周小柱来替她办理。 温莞看着谢骁事无巨细的安排,很是安心。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温莞以为是周小柱来了。 结果是江曼。 江曼脚步有些迟疑,走上前难得留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咳咳,温莞,听说你今天就要出院,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温莞:“嗯,什么事?” 江曼眼神飘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才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个,林东野,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好像听说他没有母亲,是怎么回事?” 温莞蹙起眉头,打量起江曼。 两个双方都看不对眼的人,怎么一方突然打听起另一方的消息了? “江医生,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江曼被打量着,眼神躲闪,抬手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头发。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就是……就是想着,他要是真有什么伤心事,我以后少跟他吵两句就是了。” 这话说得欲盖弥彰。 这江医生,怕不是对林东野上了心? 温莞心里带着疑虑,却还是如实相告。 “其实,林东野是个红星村村长收养的孩子。” “养子?” “是,林村长一辈子没有娶妻。当年,在村口见到林东野,就给带回了家,当亲生的养大。” “哦……这样。那他也算运气好,遇上了好人。” 江曼嘴上装作不在意,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白大褂的扣子。 温莞把她这小动作看在眼里,又添了一句:“林村长说,那年下了大暴雪,林东野就被裹在小花被里,丢在红星村村口。”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能狠得下心,在寒冬腊月将亲生骨肉抛弃在那里。” 江曼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没出声。 那双总是带着傲气的眼睛,此刻垂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几秒,她才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对自己说:“难怪……” 难怪什么?温莞没听清。 第201章 :住进他的房子. 了解完林东野的身世,江曼小跑着离开了。 温莞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再联想到她刚才的反应…… 这俩人,一见面就吵架,怎么看怎么不像一路人。 可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江曼走了没多久,周小柱就过来了。 “嫂子,好些了吧?副指挥都安排好了,咱这就出院!” 他叽里呱啦的,嘴皮子没停。 “嫂子,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我回来,给我忙的……跑完这边、跑那边。我这走了一个月,副指挥肯定特别想我、需要我,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过好在,我现在回来了。副指挥交给我的任务,我也都完成了。哎呀,瞧我!光和您说话了,还没帮您收拾东西……” 温莞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周小柱同志,不用收拾什么了,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温莞指了指自己收拾好的小包,周小柱赶紧上前一步,利索地拎起来。 “麻烦你了,小柱同志。” “嗐,这有啥麻烦的!”周小柱一摆手,在前头引路。 “副指挥一早就吩咐了,供销社那边您回不去了,让我直接带您去他住的地方。” 温莞脚步一顿:“他的房子?” “是啊,基地那边给副指挥分配了房子,副指挥那屋可干净了!他自个儿平时就收拾得利索,听说您要过去,一大早就又拾掇了一遍,被褥都换的新的!” 温莞跟在他身后,没接话。 她知道供销社宿舍肯定暂时回不去了,只是去谢骁住的地方…… 她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周小柱的安排下,温莞来到了谢骁的住所。 就在基地后头一排平房。 周小柱推开最里头那房子的门,让温莞先进去。 屋子不大,但确实整洁。 让她意外的事,里面有两间卧室。 周小柱推开东边那间,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床铺桌椅一应俱全。 “这是您的屋,隔壁是副指挥的。” 周小柱把小包放在床脚,又忙着去拎桌上的暖水瓶。 “嫂子,水是早上新打的!副指挥说了,让您安心住着,缺啥直接跟我说!” 他忙活完,搓搓手:“那……嫂子您先歇着?我住在前面的多人宿舍,有事您喊一嗓子就行。” 周小柱说完就要溜,温莞赶紧叫住他:“小柱同志,你等等。” 周小柱笑嘻嘻地回头:“嫂子,还有啥吩咐?” 温莞脸上有点烧,“以后,你别这么叫我,叫温同志就行,或者直接叫我温莞都行。” 周小柱挠了挠头,偷摸着嘀咕:“这、这声嫂子,不是迟早的事儿嘛!” “你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嫂子……不不,温同志。” 周小柱收齐笑脸,站直身子道:“那温同志!您先休息,我走了啊!” 等周小柱走了,温莞才想起来,忘记问谢骁的情况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他让自己相信他,那这一次,她便安心等着他的消息就好。 温莞转身走进东屋,打算好好歇一会儿。 等谢骁回来,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 * 另一边。 刘主任的手下正在拷问田老贵。 田老贵被按在木头凳子上,手腕上扣着铐子。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哪见过这阵仗,腿肚子忍不住地打哆嗦。 刘主任没亲自来,来的是他手下的一个黑脸干事。 “田老贵!知道为啥带你到这来不?” “我不知道啊,同志……” “不知道?”黑脸干事表情凶狠,拿起麻袋。 这是刘主任提前交给他的“证物”,专门为了撬开这田老贵的嘴。 “你看这个麻袋眼熟不?河滩鸭子投毒,仓库鸭蛋被破坏,这两件事,你心里没数?” 田老贵看到这麻袋,心虚地不得了。 可想起蒋副主任,得罪他的下场…… 他咬了咬牙,还是凄厉的喊出声:“冤枉啊!那都是没影子的事!” 黑脸干事冷笑一声:“没影子?可是,我这边有证人亲眼看见你那天晚上在河滩鬼鬼祟祟!要不要找人来跟你对质?” 证人? 田老贵心里没底,那晚上到底有没有人看见自己,他也不敢确定。 黑脸干事凑近些,拍了拍田老贵的脸。 “我瞧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个聪明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背后是谁指使的?是蒋副主任,还是他那个外甥女沈明月?你把实话说出来,算你戴罪立功。” “要是拒不认罪,后果……你懂得!” 黑脸狠厉的勾过唇角,不经意间亮出衣袖的冷光。 田老贵被闪到双眼,心里立马懂了。 这一套组合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他还是不敢张嘴啊! 眼前这黑脸煞神是得罪不起,可蒋副主任那边更是阎王殿! 自己今天要是在这认了,把蒋副主任交代出来,别说自个儿完蛋,怕是连媳妇娘家都得被连根拔了! 不认,眼前挨顿打。 认,往后一家老小都没活路了。 他暗中祈求老天爷,希望媳妇去求求老丈人,老丈人再去求求蒋副主任。 自己替他办了事,蒋副主任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总得想办法捞自己一把…… 想着想着,田老贵竟又生出几分豁出去的勇气。 他眼睛一闭,叫嚣着:“我没干!那些事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黑脸干事倒是有些意外,这田老贵竟然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么有骨气?! “行啊,田老贵,没看出来,还是个硬骨头。” 他绕着田老贵走了两圈,阴恻恻地说:“你以为你在这儿硬扛着,外头就没别的证据了?那晚偷摸去河滩、还有仓库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吧……” 田老贵眼睛蓦然睁大。 难不成,他们还抓了小军?他可就那么一个儿子! 黑脸干事把他这反应看得清清楚楚,继续敲打:“怎么,现在知道急了?你那个宝贝儿子田小军,干的事可不比你少啊。” 田老贵那点可怜的勇气瞬间漏光了,脑子里只剩下儿子被铐起来的画面。 小军,小军到底在不在他们手上! 第202章 :咱爷俩就都完了 “小军!你们把小军怎么样了?!” 黑脸干事冷冷地看着他:“现在知道着急了?想让你儿子平安,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表现? 他的表现源于他的儿子啊!要是他的儿子都没了,他还表现个屁! “不行!我要见小军!你们带他来,我要亲眼看到他没事!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 黑脸干事眯起眼睛,没有回答。 旁边另一名干事上前,缓和气氛:“既然他要求见,就让他见一面。” 此时,在另一间条件好一些的审讯室里,田小军正在交代自己做过的事。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他要成为心中仰望的那个人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交代接近尾声,田小军这边,签字按手印都完成了。 门外,黑脸干事低声和里面的人交代了几句。 随后他走进来,清了清嗓子:“田小军,你主动配合调查,没有辜负组织的期望。但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田小军抬起头,眼神带着刚下定决心后的认真。 “你父亲田老贵也已经归案。但他态度顽固,不肯交代。组织希望你去劝劝他,让他认清现实,早点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田小军沉默片刻。 想到父亲平日的样子,他仍有些不愿面对。 但念及自己刚刚的下定的决心,他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去试试。” 很快,他跟着黑脸干事来到另一间屋子门口。 一步步走进来,就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与自己那间审讯室完全不同。 慢慢走到深处,光线也越来越暗。 在最里面,他终于在看到田老贵。 “爹???” 田老贵还硬着骨头跟审讯的人较劲,一抬眼看见儿子进来,立马变了表情。 “小军!你没事吧,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田小军瞧着他自己都那副鬼样子,还着急的关心自己,鼻头一酸,抽噎起来。 田老贵看着儿子哭唧唧模样,以为儿子受了大罪。 随即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家伙,要打就打我,打我儿子做什么!你们这群……” “爹,他们没有打我!”田小军打断他,让田老贵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田老贵这才注意到,儿子手上没铐子,后面也没人押着,神态……也不像是受了大伤的样子。 “爹,我来是想要告诉你,别扛了。” 田小军走到他跟前,一本正经:“我都说了。” 田老贵震惊,像是没听清:“你……你说啥?” “我说,我全都交代了。投饲料,破坏蛋,还有大字报以及你和蒋副主任之间的关系,我都说了。还签了字,按手印了。” 田老贵浑身一软,差点从凳子上溜下去,不敢置信地喃喃:“你……你傻啊!你说了,咱爷俩就都完了!” “不说才真完了!爹,你现在老实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要是死扛着,罪加一等!” 田老贵张着嘴,看着儿子,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这还是他那个胆小如鼠的儿子吗? 哪来的勇气,大着胆子劝他? “坦白吧,爹。”田小军语气变了,带着恳求,“错了就是错了,认了,改过,以后……以后才能重新做人。” 田老贵看着儿子,脑袋终于耷拉下去。 还能怎么办,自己儿子都招了,他再硬抗下去,也没意思了。 他老田家,不能父子一起玩完啊! 当田老贵和田小军这边证据都收集完成,刘主任兴冲冲地找到谢骁。 “谢首长,事情都清楚了!田老贵和他儿子田小军全坦白了,指认就是蒋勇在背后指使。证据链齐全,板上钉钉!”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我们革委会已经拟好了正式文件,把调查结果都写明白了。供销社的温莞同志,还有沙子墩公社,都是清白的!这份澄清通报,很快就会下发。” 谢骁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点点头:“刘主任,辛苦了。” 刘主任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还得是您指挥得当,那些证物、还有田小军……” 刘主任一通夸完谢骁,又犹豫开口:“那蒋勇那边,您看……?” 谢骁将几份关键证据归拢到一处,凝重的望着刘主任。 “时机成熟了,我这就联系军代表,请他们协同,一起去逮捕蒋勇。” “好,我也去!” …… 与此同时,澄清通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蒋勇耳朵里。 办公室里,蒋勇气愤地将茶杯摔在地上。 那份报告,不仅把温莞摘得干干净净,还明确指出要追查幕后指使,田老贵父子更是人赃并获。 刘主任投靠谢家的消息,看来是板上钉钉了。 他转向坐在沙发里的沈明月,声音急促:“电话呢?你爸那边到底打通没有?!” 沈明月被他一吼,语气也不好了。 “我都打了一上午了!那边一直说我爸在开会,联系不上,也怪不得我啊……” 打了这么久,都没打通,蒋勇不得不怀疑,沈参谋长那边是不是知道什么情况…… 就在他也要放弃希望时,桌上的内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蒋勇一步上前,比沈明月反应更快,接起电话。 “喂?我是蒋勇。”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男声。 蒋勇听着,脸上的慌乱慢慢收起,随即转为狂喜和底气。 “是,是!我明白!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他连声答应,语气格外恭敬。 电话挂断,蒋勇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的慌乱一下子不见了。 “太好了,明月,事情有转机了!” 沈明月被他突然的变化弄得怔住:“舅舅,谁的电话?是不是我爸……” “别问那么多!你只要记住,我们手上现在有把柄了,谢骁他不敢拿我怎么样!” “他们现在不来还好,如果敢来……哼,到时候难堪的是他们!” 刚说完,办公室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第203章 :资本家小姐,经得起查吗? 一个女人准时走进蒋勇的办公室。 她就是贾丽丽。 这女人穿着一件土里土气的花褂子,皮肤很糙,手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人。 沈明月嫌弃的捂着鼻子,问蒋勇:“舅舅,她是谁?” 蒋勇先让贾丽丽坐下,随后对沈明月说:“她叫贾丽丽,是温莞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朋友?” 沈明月一听这话,顿时火气上来,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蒋勇赶紧拦住她,说道:“别着急。” “这个贾丽丽,是有人特意送给我们的‘礼物’。她能证明,温莞就是羊城那个大资本家的女儿!” “真的?” 沈明月之前也怀疑过温莞的身份,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 如果真的人证,这事就不一样了! 蒋勇:“之前是我疏忽了,没有早点怀疑到温莞的身份。她懂那么多东西,能做出这些成绩,就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知青!” 他看向贾丽丽,眼神狠厉,“贾丽丽,把关于温莞的真实身份,再清清楚楚地说一遍。说好了,有你好处。” 贾丽丽想起对温莞的恨,还有之前联系她的人答应给的好处…… 心中憋了许久的话,一涌而出。 “我原名叫温丽丽,是温家收养的女儿。我从小和温莞一起长大的。她家不是一般人……她爸,是羊城那边有名的大资本家,家里住洋楼,有很多钱。” “她能躲过批斗,在赣县过得这么好,肯定是她那个有本事的未婚夫在背后护着。就是那个姓谢的军官。要不是谢家保她,她这样的身份早就被处理掉了。” 蒋勇脸上露出笑意,对沈明月说:“听到了吗?这才是关键。” “只要我们拿住温莞这个资本家女儿,看他谢骁还怎么硬气!他还想保她?自己都难保!说不定整个谢家都要被牵连。” 沈明月心里一阵高兴。 谢家要是倒了,谢骁不就只能低声下气来求她了? 这种扭曲的满足感让她紧紧盯住贾丽丽。 “舅舅,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把这事报上去!这次看温莞怎么办!” “别急。”蒋勇比沈明月冷静。 他走到桌前,从里面拿出一叠信纸和一支钢笔,直接推到贾丽丽面前。 “把你刚才说的,全都写下来,一字不差地写在纸上。时间,地点,温家洋楼是什么样,她爹叫什么,做过什么生意,还有她和谢家定亲的事……写得越细越好。” 他盯着贾丽丽躲闪的眼睛,嘴角一歪:“老实写,别想耍花样。” 贾丽丽看着那叠白纸,咬了咬牙,抓起笔,低下头开始写。 沈明月站在一旁看着,嘴里不停催着:“快点写!别磨蹭!” 她脑子里已经在想温莞被批斗的样子,还有谢骁到时候怎么来求她。 蒋勇看贾丽丽趴在桌上写字,心里盘算着这份东西该怎么利用起来,才能发挥它的最大价值。 这回,他不仅要彻底反击,还要借着这股风,把刘主任,一起拖下水。 以后,他就是这赣县名正言顺的一把手。 …… 蒋勇这边安顿完贾丽丽,那意料之中的人就来了。 谢骁神色冷峻,带着刘主任大步走了进来,气势迫人。 刘主任率先开口,“蒋勇!你滥用职权、贪污腐败、破坏集体生产,证据确凿!现在,我代表县革委会,宣布对你进行隔离审查,跟我们走!” 出乎所有人意料,蒋勇不仅没慌,反而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谢骁身上。 “谢首长,刘主任……你们这兴师动众的,怕是搞错了吧?我蒋勇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证据,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 他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让谢骁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刘主任上前一步,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 “田老贵父子的证词在此,还有你那小情人柳儿也在我们手里,你还要抵赖?” 蒋勇看都没看那所谓的证词,他直接走到谢骁跟前。 “谢首长,你也这么认为?” 蒋勇不紧不慢地从内兜掏出那张贾丽丽写下的纸,在谢骁跟前晃了晃。 “谢首长,在定我的罪之前,不妨先看看这个。” “我蒋勇今天要是出不去这扇门,明天,这份材料,就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我烂命一条,不在乎鱼死网破。但你们谢家……还有那位,经得起查吗?” “那位”这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谢骁扫过那张纸,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脸色虽然看不出明显变化,但紧抿的唇线,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写这封证词的就是那个消失了很久的贾丽丽?!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压力无声地积聚。 谢骁合上纸,制止了刚刚赶来的军代表。 “代表,不好意思,劳烦您跑一趟,您和刘主任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军代表和刘主任相视一望,虽然不解,但还是依照谢骁的话,暂时退了出去。 蒋勇脸上露出了得意笑容,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谢首长,现在能好好谈谈了?” 谢骁没说话,心里盘算着蒋勇身边的关系网。 沈参谋已经调离了京市,难道除了他,还有其他人? “说吧,你想怎么着。” 蒋勇:“谢首长,明月对你那点心思,你心里清楚。我不想逼你做什么,但你不能跟那个资本家小姐在一块儿。” “明月看见你们在一起,心里不痛快。我这个人最看不得她受委屈。” 谢骁眼神冷了下来:“我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那要是关系到你们谢家的前途呢?温莞那个出身,你心里有数。真要闹大了,你能全身而退吗?” 两人对视着,谢骁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蒋勇,你以沈明月名义说事,问过她意愿吗?” 蒋勇表情一变:“你少挑拨离间!” “是不是挑拨,你心里明白。你结党营私的事,我可以先不追究。但我的私事,你没资格插手。”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另外我提醒你,别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蒋勇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 “谢骁!你别不识抬举!” 门外,刘主任和军代表还在等着。 见他出来,两人立即走上前。 谢骁看向他们,语气平静:“代表,刘主任,今天这人暂时不能动。” 刘主任一愣:“这为什么?蒋勇他……” “有些突发情况,需要从长计议。” 军代表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骁:"谢首长,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谢骁微微颔首,却没有细说。 “先回去。这件事,还没完。” 蒋勇上面的人到底是谁,抓住了温莞的把柄。 他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第204章 :他谢家的底线在哪里? 等温莞在基地宿舍休息好了,正好看见谢骁从外面走进来,脚步比平时要重。 “你回来了?” “嗯。”谢骁应了声,随手把外套搭在椅背上,人坐了下来。 他眉头拧着,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份烦躁还是被温莞察觉到了。 温莞转身去屋内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边。 “事情不好办?”她问。 谢骁接过杯子,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温莞脸庞白净柔和,眼神澄净。 这样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总有人盯着她的出身不放? “没事。”他仰头喝了半碗水,喉结动了一下。 温莞明白,他越是不说,就越说明这不是什么小事。 “谢骁……” 她抬眼,再度与他的视线交汇,他神色凝重,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 谢骁没接话,只把剩下的半碗水也喝了。 温莞也没催他,只是看着他,等他愿意自己开口。 堂屋里一时静得很。 过了好一会儿,谢骁才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哑:“贾丽丽出现了,在蒋勇手里。” 贾丽丽? 温莞心里恍惚了一下,这个人,她原以为早就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了,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所以,蒋勇知道我的身份?拿这件事情要挟你?” “嗯。”他应了一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递到温莞面前。 温莞展开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 那是贾丽丽的证词,字字句句都在指证她是资本家小姐,还说谢家知情不报。 谢骁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里堵得难受。 他本该护她周全的,可现在…… “你别担心,这事我能处理。”谢骁补充道。 温莞看完后,眼里没有他预想的惊慌,反而很平静:“所以蒋勇拿这个威胁你,让你放过他?” 谢骁抿紧唇,点了点头。 温莞了解谢骁,知道他最厌恶这种威胁。 现在为了她,却不得不低头。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胡说什么。”谢骁握住她的手,发现冰凉得厉害。 “该道歉的是我,没护好你。贾丽丽突然出现在赣县,代表蒋勇背后还有人,这事不简单。” “谢骁,你别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 这话让温莞心头一颤。 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忽然想起什么:“你亲眼看到贾丽丽了吗?” “没有,但我知道她几个月前就已经从东北农场消失了。” 他不是没有动用身边的关系去查,只是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出一点线索。 “莞莞,贾丽丽这人,你了解多少?” 温莞回想了关于贾丽丽的时间线,有些出神。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谢骁疑惑。 温莞回过神,解释道:“贾丽丽当初走的时候,是怀着身孕的。算算日子,现在孩子该生下来了。她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不知道那个孩子,有没有平安降生?” 孩子? 对于谢骁来说,这倒是个新线索。 “我安排下去,让人去县医院、卫生所、查一查,看看最近有没有外地来的女人生孩子。” 温莞却轻轻摇头:“上面既然敢让她露面,肯定早就安排好了。卫生所这种明面上的地方,怕是问不出什么。” “或许,你可以去查一查那种不摆在明面上的地方……” 谢骁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她的考虑不无道理。 “我懂了,这就去安排。” 谢骁匆匆离去,想到事情的重要性,还是决定给老爷子打去电话。 电话接通,谢老爷子以为事情已经办妥,连忙追问:“谢骁,事情办的怎么样?” “爷爷,遇上点麻烦,需要您帮把手。” “遇到麻烦了?”谢老爷子有些意外。 谢骁如实相告:“蒋勇找到一个叫贾丽丽,她以前是温莞的养妹,对温莞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所以……”谢老爷子问:“这个贾丽丽,现在在蒋勇手里?” “是。她提供了一份证词,直指温莞的出身问题。蒋勇拿这个威胁我。” “这个贾丽丽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个贾丽丽,当初在羊城,她就想对温莞下手。我查清她的底细后,把她全家都送去了东北农场劳动改造。没想到......不知是谁在背后运作,竟让她出现在了赣县,还成了蒋勇的证人。” “东北农场?人从那里跑出来,当地没人上报?”老爷子的语气立刻严肃起来。 “这就是最蹊跷的地方。农场那边的记录一切正常,说明有人替她做了掩护。能把手伸这么长的,绝不是蒋勇一个人办得到的。” 话筒里传来老爷子缓慢的呼吸声,像是在压抑着怒意。 “看来,是有人觉得我们谢家太好说话了。” “爷爷,您的意思是......” “对方既然能把人从东北弄出来,说明早有准备。他背后的人,这是要借温莞的事做文章,试探我们谢家的底线。” 底线?他谢家的底线在哪里? 老爷子忽然冷笑一声,“他们想探,就让他们探个明白。” 谢骁握着话筒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他很少听到老爷子用这种语气说话。 “爷爷,您的意思是?” “既然对方摆出了阵势,我们谢家没有避战的道理。温莞既然是我们谢家认定的人,就绝不能任人拿捏。” …… 谢骁这边和京市联系着,江曼那边也在打着长途电话。 江首长一看是赣县来的电话,就知道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曼曼?怎么想起给爸爸打电话了?是想爸爸了吗?” “爸,有件事要您。” “你这丫头,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江曼握紧了电话,再三思考,斟酌着用词:“爸,我这边有个朋友当年被丢在红星村村口,算算日子应该是二十六年前的下雪天,您能发动关系,帮我查一查吗?” 江首长越听越不对劲,让他查一个孤儿的身世? 这不是大海捞针? 第205章 :身世? “曼曼,你当你爸是神仙吗?可以随便查到一个人的身世?” 江曼听着父亲在电话那头的调侃,手心微微出汗。 她知道自己这个请求听起来有多荒唐,但为了某人,她必须试一试。 “爸,我仔细想过,红星村是革命老区,二十六年前那边打过好几场硬仗。会不会是……哪个阵亡军官的孩子?”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江曼能感觉到父亲那边的迟疑,她心虚的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江首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曼曼,这到底是谁,值得你费心思去查?” “就是……个朋友,我想帮帮他。” “朋友?男的女的?能让你这么上心?” “爸,是个男同志,不过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其他的您就别问了。就帮我查查,二十六年前,红星村附近有没有部队驻扎,有没有……遗失孩子的记录?” 江首长听了女儿的解释,倒也相信自家女儿不会骗自己。 只是这事儿,哪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曼曼,不是爸不帮你。这些年,来京市找身世的人不少,但真正能查出来的没几个。战乱年代,很多记录都不全了。” “我知道,爸,您就帮我这一次。查一下,有没有结果我都不怪您。”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江首长除了答应下来,还能有第二个选择么,谁让这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呢! “除了年份,具体还有别的什么信物之类吗?” “有有有!”江曼心里一喜,知道父亲这是松口了,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信息说出来。 “据收养他的人说,捡到他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身上还裹着一床小花被,红底白花的那种。” “花被?”江首长眉头一挑,有些意外:“这倒是个特别的线索。当时物资紧缺,能用花被裹孩子的,不是普通人家。” “是啊,爸,所以我猜他可能不是普通农民家的孩子。” “红星村附近、二十六年前……”江首长喃喃自语,脑子思索着。 “好像……那边确实有一支队伍在那里休整过。” 江曼屏住呼吸:“是哪支部队?” “这个得再查查,档案室里应该有记录,我下午去查查,等我查到,我再给你打电话。” 江曼挂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 要是真能帮林东野找到亲生父母,她之前说错话的愧疚也能减轻些。 不对,不对,等真的找到了,那就是他林东野欠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 …… 窗外天色渐黑,江曼刚准备下班,就听见桌上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抓起听筒,刚准备开口,就听见江首长焦急地声音:“我有急事找你们江曼医生,她下班了没有?” “爸,是我,我还没走。” “曼曼,你还在办公室?太好了!” 江曼听父亲这火急火燎的语气,预感到有大事发生。 “爸,怎么了?是关于白天我和你说的那件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江首长刻意压低的声音:“曼曼,你听我说。” “我查到了,当年那支部队是霍老将军的直属部队,带队的正是他的长子。” “据说,霍家长子在养伤期间,与当地一位姑娘成了家,还有了孩子。只是后来他不幸离世,这段往事也就再无人提起。 江曼心里一惊:“霍老将军?是那个霍家?” “对,就是京市霍家。”江首长语气凝重,“这件事比我想象的复杂。我今天刚试着打听,霍老爷子那边立刻就来了消息。” “霍老爷子说,他查到当年那女人确实生了一个儿子。可后来……那女人听说霍家长子离世的消息,一时想不开,殉情走了。那孩子没人照料,就被……扔了。” “扔了?”江曼的声音不自觉提高,“那孩子后来……” “霍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访,但碍于另外两个儿子,不敢明面大肆去找,同时也担心有人会对那孩子不利。” 关于霍家内部那些恩怨,江曼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一点。 霍老将军膝下有三子,除去早逝的长子,剩下两个都在重要部门任职。 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霍家出自闽系,家族观念极重,旁系也枝繁叶茂。 霍家眼下最大的矛盾,就是老将军年事已高,两个儿子都在争,谁能成为霍家未来真正的“当家”。 这争的不是一个虚名,而是对整个家族资源的掌控。 “爸,您的意思是……”想到这里,江曼感觉喉咙发干。 江首长:“如果你那个朋友真是霍家的孩子,那便是霍家长子唯一的孩子。” “你想想,霍家那两兄弟斗得正凶,突然多个长孙回来,他们能容得下?” 江曼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尝试安抚自己,也安抚父亲。 “爸,还不一定呢……或许,他不是霍家的孩子。” 江首长思虑几瞬后,还是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女儿。 “霍老说,他查到那孩子的左肩有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云朵。你那个朋友,身上有没有?” 江曼一怔:“这……我没注意过。” 江首长突然变得严肃,“曼曼,你留心看看。要是有,那他就是霍家要找的人。要是没有,我今天说的这些,你就当没听过,也别再打听了。” “爸!这事为什么不能打听了?” “有些事,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记住我的话,先确认胎记。其他的……以后再说。” 江曼想起霍家长子的死,心里一阵慌乱。 “爸,难道是……当年霍家长子的死,跟其他人有关吗?” “江曼!”父亲厉声打断她,语气是鲜少出现的严肃。 “这些话不是你该问的,霍家,咱们惹不起。” 不等江曼再问,电话就被挂断了。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江曼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乱成一团。 父亲那边显然知道内情,却不能说。 如果林东野真的是霍家的孩子,那么林东野面临的将不是一个简单的认亲,而是一场危机四伏的归途。 这对于他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窗外天色渐暗,江曼放下电话。 不管怎么说,她得先找个机会,确认林东野左肩后到底有没有那个胎记。 第206章 :吃不得这糖分高的玩意 江曼没有想到,机会比自己想象的来的更快。 第二天一大早,她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林东野在那儿来回踱步,神色犹豫。 一见她过来,林东野立刻迎了上来。 “江医生……” 想起霍家那些事情,让江曼第一次有些难以面对林东野。 “林东野同志,你这么早在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林东野赶紧摇头,说出来此的真正目的。 “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温莞的消息……” 温莞? 自从出院以后,她便没有温莞的下落。 所以林东野这一大早特意跑来,是为了打听温莞? 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的,这人怎么就是不死心? “你找温莞做什么?”江曼语气带上责备,“她现在和谢骁在一起挺好的,你就别去打扰了。” 林东野被她这么一说,脸色有些难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林东野,你能不能清醒点?温莞心里根本没你,你这样纠缠有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江曼就后悔了。 她明明不是想这么说的话。 林东野扯了下唇角,毫无情绪地说:“江医生,你误会了,我找温莞是有正事。” “正事?”江曼上下打量一圈他,发现他眼中并无玩笑之意。 难道真的有什么正事? 不过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确认。 江曼想起父亲的嘱咐,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林东野的左肩上。 上次他救孩子受伤时,她给他包扎过,但当时情况紧急,没看真切。 “林东野,你上次隔壁受伤的地方,最近有没有不舒服?”江曼突然换了话题。 林东野一头雾水,那伤口早几百年前就好了,她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他满不在意的回答:“早就好了。” “伤口愈合后也要定期复查。”江曼一本正经地说,“正好今天碰上了,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都多久的事了,复查什么?” 江曼却不依不饶:“我是医生,我说要复查就要复查。”说着就去拉他的胳膊。 “江曼!”林东野压低声音,试图甩开她的手,“你干什么?在医院门口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你可是个医生!” “就看一下,很快的。”江曼死死拽住他的衣袖,往办公室方向拖。 办公室隐蔽,比较利于她观察细节。 看看到底是不是云朵形状! 林东野被拖着爬上楼梯,一阵无语。 这女人看着瘦瘦小小的,劲儿倒是不小。 在来医院之前,他就告诫自己要冷静,可这女人现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实在忍不住了。 “哎哎哎!你快松手!再不放手我真不客气了!” 江曼回头瞪他一眼,手上拽得更紧了:“就看一下,能少块肉吗?” “这是看不看的问题吗?”林东野被她拖着上了二楼,走廊里已经有几个护士在探头探脑了。 林东野被看的满脸通红,咬着牙低吼:“江医生,你好歹注意下影响!” “什么影响不影响的,我看病人,行得正坐得直。” 江曼理直气壮,一把将他拽进办公室,反手锁上门。 林东野被按在办公室椅子上,手腕还隐隐发疼。 他瞪着江曼反锁房门的动作,心里警铃大作。 他不傻,如果江曼真的要给他看伤口,绝不会带他到办公室来,还把他锁住。 难不成…… 这个女人是诱惑谢骁不成,转而看上了帅气、又高大的他了吧! 这这这……可不行,自己从小吃苦惯了,吃不得这糖分高的玩意。 “江医生,你带我来这儿到底想干什么?” 江曼转过身,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医用托盘,里面放着酒精棉和纱布。 她一脸正经:“给你检查伤口啊。” 林东野往后缩了缩,眼神警惕:“那伤口早好了,检查什么?” “我是医生,我说没好好就没好。”江曼拿着酒精棉走近,“把衣服拉起来,我看看。” 看着她越靠越近,林东野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 “江曼,我警告你别乱来啊!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 江曼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气得脸都红了:“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那你锁门干什么?”林东野死死护住衣领,活像个被逼到墙角的小媳妇。 “我......”江曼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怕他跑了吧? 两人僵持不下,林东野突然灵机一动,扯着嗓子朝门外喊:“救命啊!无量女医生非礼良家少男啊!” 江曼吓得赶紧扑上去捂他的嘴:“你疯啦!” 林东野趁机往后一躲,没想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 江曼下意识伸手去拉,结果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唔......”林东野被压得闷哼一声。 这女人,重!重的很! 外面的人听到声响,围在门口敲门:“江医生?江医生?里面是出什么事了?” 江曼捂着他的嘴,狠狠瞪了林东野一眼。 “闭嘴,不该说的,别乱说。” 林东野被捂得不能呼吸,痛苦的点头。 见他答应,江曼这才爬起来,整理了一下白大褂,去开门。 “咳咳,里面没什么事,都散开吧。” 门外站着个小护士,好奇地往里张望:“刚才好像听到......” “没事,我有个朋友旧伤复发,我刚才在给他做检查。” 小护士狐疑地看了眼坐在地上揉腰的林东野,小脸一红,这才憋着笑离开。 江曼关上门,转身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林东野。 平时不是挺能,这关键时刻怎么就怂的不行! 她没好气的开口:“林东野,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林东野揉着摔疼的腰,嘟囔道:“你个女人,谁让你动手动脚的......” 江曼在他面前蹲下,目光认真地望向他。 “我跟你直说吧,我带你进来,是想看看你左肩上是不是有块胎记。” 林东野愣住了。 “胎记?” “对,我实话告诉你吧。” “我从温莞那儿听说了你的身世,就托我爸去打听了些旧事。二十六年前,京市有户人家曾在这边丢了个孩子……我怀疑,那人可能就是你。” 林东野听到这个消息,久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发干:“所以你刚才……是想看胎记?” “不然呢?”江曼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林东野一时语塞,别过脸去,耳根却偷偷红了起来。 第207章 :看就看,给你看! 窗外传来几声鸟叫,缓解了办公室的尴尬。 “哪户人家?”林东野突然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现在暂时不能说,等确认了,我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江曼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放软了些:“所以,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肩膀了吗?” 林东野沉默着。 这么多年,他早就不去想亲生父母的事了。 小时候被别的小伙伴嘲笑野孩子的时候,他也曾偷偷盼着有一天亲生父母会来找他。 可一年年过去,那点念想早就磨没了。 “既然当初选择把我扔了,现在又找什么?” “万一是不得已呢?”江曼瞧出他那抹哀伤,安抚说:“那年月兵荒马乱的,多少人家被迫骨肉分离。” 他摇摇头,“算了,我没有怪过他们,但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想过和他们相认。” 林东野说着,作势准备离开。 江曼赶紧上前拦住他,眼底浮起—团希望。 “林东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了解自己的身世,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 林东野停下动作,不解地望向她,透出几分疏离。 “你干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 这话问得江曼一愣。 是啊,她为什么这么上心?明明最开始只是顺手帮忙…… “我……”江曼别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烫。 “我就是看不得有人明明在意,却非要装作不在乎。” 在意!装作不在乎? 林东野忽然轻笑一声:“江曼医生,你管得也太宽了。” 这话带着刺,但江曼没退缩。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是,我就是要管。既然让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两人僵持在门口,谁也不肯先让步。 最后是林东野先移开了视线,语气生硬:“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那你为什么来找我打听温莞?” “这不一样。”林东野狡辩。 “怎么不一样?都是你心里放不下的事,凭什么温莞的事你能问,你自己的事就不能让人管?” 温莞的事情,怎么能和他身世混为一谈。 “温莞的事…是因为有人要害她,拿她做文章。我知道她有谢骁,但我也想尽一份力。” 江曼抓住他话里的松动,往前迈了一步:“那如果你的身世能帮到她呢?” 林东野瞳孔放大,他听出江曼的言外之意。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那么他的身世,不简单…… “江曼,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曼见他终于认真起来,斟酌的开口。 “我虽然不了解温莞的事情,但我上次看她的伤口,我猜到这事不简单。如果你真是那家的孩子……以那家的地位,你说句话,或许就能护住她。” 林东野暗自握紧拳头,心里无比挣扎。 如果他真的有那样的身份,是不是就能像谢骁一样,堂堂正正地护住她? “那户人家……究竟是什么背景?” “我不能明说,但比你想象中更有分量。” 真有那么厉害么?林东野仍有些将信将疑。 “你确定,我的身世能帮到她?” “至少能多一分希望。” 江曼注视着他,心里忽然有些发涩。 他此刻所有的迟疑与挣扎,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温莞。 “你就那么喜欢她?”江曼问。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只是放心不下。她那个性子,要强得很,太容易吃亏。” “可她现在有谢骁护着!” “谢骁也有顾不全的时候。” 林东野声音突然抬高,又迅速压低,“我对温莞早就没那份心思了,能远远护着她,就足够了。” 他这话说得平静,江曼却从里头听出了沉甸甸的分量。 他对温莞用情至深。 林东野没再开口,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目光却没什么焦点。 江曼也不催他,她知道,这个决定对林东野来说不容易。 不知过了多久,窗前的背影终于动了。 林东野转过身,表情严肃得像是要上战场。 “江曼,你说得对,是该弄个明白。” 他突然扯着衣服,别过脸去,耳根透着不自然的红:“来吧,看就看,给你看!” 江曼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差点没忍住笑。 这男人,怎么连妥协都带着几分笨拙的可爱。 “不用这么视死如归的表情,你把左边衣领往下拉一点就行。” 林东野依言解开衣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将左肩微微侧过。 古铜色的肌肤上,赫然印着一块暗红色的胎记,形状似云,边缘清晰。 江曼屏住呼吸,伸手触碰那块胎记。 触感微温,与周围肌肤并无二致。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林东野浑身一僵。 “有吗?”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有,就是这个……左肩有块云朵形状的胎记,你真的是霍家的孩子。” 霍家? 原来他姓霍? “那户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京市霍家,你父亲叫霍怀钧,霍老将军的长子。” “霍怀钧……”林东野低声重复着,这是他二十六年来第一次知道自己生父的名字。 “既然是这样的家庭,为什么我会被丢在雪地里?” 江曼急忙解释,“当年你父母在赣县相识相爱,生下了你。可你父亲突然接到调令必须离开,后来突发意外不幸牺牲。你母亲…她对你父亲用情至深,最终也随他去了。” “至于你,那时候你刚出生没多久,你外祖一家见霍家一直没来人接你,以为霍家不要你了,他们又养不起,就……” “所以我就被扔了?”林东野冷笑一声,眼神很冷。 “后来霍老将军也一直在找你,只是当年信息不畅通,他起初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等到后来得知你的存在,却已寻不到任何线索。 所以,是这个原因吗? 林东野转身看向窗外。 江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林东野。 希望他不要因此怨恨他的亲生父母、外祖,还有他的爷爷…… 第208章 :正常的认亲 林东野系好扣子,面无表情。 “现在确认了,那下一步呢?你说的那个霍家,真会欢迎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子?” “你怎么会这么问?”江曼意外林东野的这个问题。 难道他察觉出霍家的不对劲了? 林东野扯了扯嘴角,坦然道:“我虽然是在乡下长大的,但不傻。要真是那么大的家族,找个失散多年的孙子,何必绕这么大圈子,让你一个小姑娘在中间传话?” 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直直地看着江曼:“霍家到底什么情况,你直说吧,我受得住。” 江曼被他看得心慌,别开眼,去整理桌上的病历本:“能有什么情况……就是正常的认亲。” “正常的认亲?”林东野轻笑一声,伸手按住她正在整理的那叠病历,“如果是正常的认亲,那为什么是你来传话?霍家没人了?”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枝头,啾啾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江曼咬了咬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霍家内部关系复杂,这个节骨眼认亲,未必是好事。 或许,应该都告诉他。 “霍家现在,情况比较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 “霍老将军身体不好,底下两个儿子都在争,也就是你的二叔、三叔。” “你这个时候回去,可能会卷进这些是非里。” 林东野冷笑一声:“所以不是认亲,是找个棋子?” “棋子?不,霍老爷子确实想见你,但其他人……” 她没再说下去,但林东野已经懂了。 “所以,霍家只有霍老爷子一个人是真想认我?其他人……或许巴不得我不出现?” 江曼沉默了。 这份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林东野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明白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阳光照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 “江曼,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他转过身,眼神清明,“麻烦你转告霍老爷子,认不认这门亲,我要亲自见见他再说。” 等林东野离开后,江曼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 她没想到林东野会这么直接地看穿霍家的意图。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没用上,他比想象中要敏锐得多。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曼曼,是爸爸。你看过了吗?你那朋友到底有没有那个胎记? 江曼握着听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爸,这事儿急不得......” “怎么能不急?霍老爷子那边催得紧,一早又往我这儿打电话。你就给个准话,到底有没有看见胎记?” 江曼想起刚才林东野的话,心里一阵复杂。 “爸,我检查过了,他左肩上确实有个暗红色的胎记,形状像云朵。”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如释重负的叹息:“有这个胎记,就肯定没找错人!曼曼,你这次帮霍老爷子找回了亲孙子,可算是个好事。” “好事?爸,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首长的声音带着笑意:“爸一直想法子把你调回京市,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脉。这次要是能通过霍老爷子的关系,调动的事就好办多了。” “调回京市?爸,我说过我想留在赣县……” “曼曼,你别任性。当初你说要去基层锻炼,帮助赣县人民,爸都没反对。但这都多久了,也该回来了。你妈最近身体不好,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江曼握着听筒的手微微发抖:“妈怎么了?” “老毛病了,心脏不舒服,住了几天院。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年纪大了,一直念叨你,总是盼着你回来。” 江曼靠在墙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是独生女,从小就看着父母为她操心。 如今母亲生病,她这个做女儿的却不在身边。 “爸,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发紧。 “曼曼,爸知道你有理想,可你也得为家里想想。趁着这次机会,让霍家帮个忙,调回来吧。” 江曼望着窗外,几个病人正慢悠悠地散步。 她想起刚来赣县时立下的誓言,想起那些信任她的病人,想起林东野...... “对了,爸,我那个朋友,我跟他说了霍家的情况,他说认不认亲的,要先见过霍老爷子再说。” “哦?”电话那头,江首长的语气有几分意外。 “一般人听到自己是老将军的孙子,早就迫不及待想要认亲。你这朋友,倒是沉得住气。” “所以爸,您看能不能安排霍老爷子来一趟?或者让我朋友去京市见个面?” “曼曼,你这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林东野,人…挺好的。” “林东野?行,我回头跟霍老爷子透个话。不过曼曼,这事儿要是成了,你调回京市的事……” “爸!”江曼忍不住打断,“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江首长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罢了,先把霍家的事办妥。” 挂了电话,江曼长长舒了口气。 调回京市?她真的要回去吗? * 另一边。 林东野失魂落魄的走到街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有一堆话,却不知道该跟谁说。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基地大门口。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马路对面,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桩子。 “你看对面那人,站了好久了,怪吓人的。”门口站岗的警卫小声嘀咕。 “该不会是特务吧?”另一个警卫伸长脖子张望。 “哪有特务大白天在这杵着的......” 正说着,周小柱从外面办事回来,听见议论便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 这一看,他愣住了。 那不是红星村的林东野吗? 周小柱三步并作两步穿过马路,跑到林东野跟前:“林东野同志,你站这儿干啥呢?” 林东野像是刚从梦里惊醒,眼神恍惚地看了周小柱一眼,却没说出话。 “你这是怎么了?”周小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脸色这么难看,出啥事了?” 林东野这才回过神,勉强扯出个笑:“没事,就是……路过。” “路过?”周小柱狐疑地打量他,“在这站了那么久叫路过?你到底怎么了?” 林东野低下头,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 半晌,他才闷闷地开口。 第209章 :还能成为朋友 “周小柱同志,谢骁他在吗?”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这么多心事压在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倾诉对象,竟然是谢骁。 “副参谋在啊!这个点他该是在吃饭呢,和温莞同志一起。” 一听温莞也在,林东野顿时打了退堂鼓:“那算了,我改天再来。” “别啊!”周小柱一把拽住他胳膊,“来都来了,有啥事不能现在说?我看你这一肚子话憋着难受,跟我们副参谋聊聊准没错!” 林东野还想推辞,但周小柱力气大,拽着林东野就往家属院走。 林东野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由着他去了。 或许在他心底,也确实需要找个人说说这桩突如其来的烦心事。 小院里,谢骁和温莞正坐在桌旁吃饭。 温莞先瞧见他们,轻轻碰了碰谢骁的胳膊。 “瞧,周小柱把林东野绑来了。” 谢骁看到林东野那视死如归的表情,轻轻垂下眼帘。 “还真是。” …… 另一边,林东野走到院前,看着两人和谐的温馨画面,脚步都重了。 周小柱那厮,却已经扯着嗓子喊开了:“副参谋、温同志,你看我把谁来了!” 谢骁客气地站起身:“林东野,吃饭了吗?一起吃点?” 林东野站在院子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小柱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笑嘻嘻地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助他加入饭局。 “林同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吃饭!” “我、我真吃过了,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谢骁知道这话是借口,也不点破,“既然来了就坐吧,不缺你这双筷子。” 温莞没说话,只起身添了副碗筷,轻轻摆在自己对面的位置。 周小柱见林东野坐定,开心的像完成任务。 “那林同志,你先吃着,我就先走了。” 等周小柱走了,林东野才明白什么叫做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谢骁给他盛了碗饭,温莞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菜。 两人都没多问,可越是这样,林东野越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数着吃。 平时最爱吃的红烧肉,此刻嚼在嘴里也味同嚼蜡。 谢骁率先打破沉默,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来这边找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林东野干巴巴的戳着饭,心里却在犹豫怎么开口。 他确实想问问谢骁关于霍家的情况,可这话该怎么开口? 难道直接说“霍家来找我认亲”? 林东野勉强笑了笑,含糊道:“没什么,就是去医院没看到温莞,有些担心,过来问问情况。” 温莞也看出了林东野的不自在,但他既然不愿多说,她便也不多问,只轻轻将汤碗推到他面前。 “东野,要不要喝点汤?这边的伙食很不错,你尝尝。” 林东野接过碗,热汤下肚,却丝毫没能缓解他心头的烦躁。 他看着对面的两人。 谢骁坐得笔直,吃饭时也不失军人风范。 温莞则安静细致,两人之间的默契,自然得像是相处多年的夫妻。 这样的画面,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谢骁吃完最后一口饭,默默收拾了自己的碗筷。 “林东野同志,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一向豁达,什么时候也学会把事都憋在心里?” 林东野举筷子的手顿在半空,视线不自觉地瞟向温莞,又弱弱的收回去。 温莞见状,轻笑了下,起身:“我吃好了,先进去歇会儿。” 她朝谢骁使了个眼色,转身进了屋子里。 院子里只剩下两个大男人。 谢骁把碗筷往旁边推了推,直视着林东野:“现在能说了?” 林东野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谢骁,你听说过京市的霍家吗?” “霍家?哪个霍家?” “还能有哪个霍家?京市霍家。” “怎么突然问起霍家了?” 林东野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勉强:“今天江曼来找我,说我是霍老将军失散多年的孙子。” 谢骁眼神微动,但很快恢复如常:“你是霍老将军的孙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林东野抓了抓头发,“江曼说她爸帮忙查的,说我左肩的胎记对得上。” 江首长亲自查的? 霍老将军曾是江伯父的老首长,既然是他出面核实,那这事就确凿无疑了。 谢骁站起身,在院子里踱了两步,又重新坐下,语气凝重。 “霍家老爷子和我爷爷一样,都是华国首批授勋的开国将军。只是霍家内部的情况,比我家复杂的多……” 他话说到一半,仔细盯着林东野的五官。 这才发现林东野的眉骨和下颌线,竟与霍老爷子年轻时的照片有几分相像。 “林东野,你要知道这样的门第,不会随便认亲。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先见一面霍老将军,再确定要不要认。” “见一面也好!见了面,具体情况你就自然清楚了。” 谢骁不动声色地又打量了林东野几眼,越看越觉得那股子神态,确实有霍家人的影子。 只是这话他现在还不能说破。 “什么时候去见?”谢骁问。 “还没定。说实话,我现在心里乱得很。” 谢骁拍了拍他的肩:“别想太多,不管结果如何,在我眼里,你还是你。” 林东野知道谢骁在安慰他,目光不自觉地往屋里瞟了一眼。 “温莞…她怎么住你这儿了?她的事还没解决吗?” 谢骁神色凝重了几分,也没瞒他:“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背后的主谋是沈明月的舅舅,也就是革委会的副主任蒋勇。” “只是,我现在还动不得他。他手里捏着温莞出身问题的把柄。” “所以让温莞住在这儿,是怕蒋勇对她不利?” “嗯。蒋勇这人手段脏,不得不防。还有,你最近多留意下红星村那边,温莞的父亲还在村里。我怕蒋勇查出来,对他下手。” 林东野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放心,我会让人盯着。那蒋勇那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快了,不会让他逍遥太久。” …… 结束蒋勇这个话题,两人一时无言。 院子里静悄悄的。 林东野忽然笑了,“没想到,咱们有一天还能成为朋友。” 谢骁也勾起嘴角:“你我都是一类人,都想保护自己该保护的人。” 门帘轻动,温莞端着盘切好的水果走出来,轻轻放在桌上:“聊了这么久,吃点水果吧。” 她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察觉到他们气氛融洽。 “你们……” 林东野望向她,眼中有着温润的光芒。 “温莞,记住,不管以后你在哪儿,我们永远都是朋友。要是遇到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 这突如其来的郑重让温莞一怔,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看他: “林东野,你这是怎么了?” 第210章 :敢爱敢恨、重情义。 “没什么。”林东野随手拿了块水果,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 “看到你们两个终于好好地在一起,我是真替你们高兴。” 谢骁深深看了林东野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但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温莞在林东野对面坐下,还是一头雾水。 “林东野,你今天是怎么了?” 林东野笑了笑,没接这话。 他三两口吃完手中的水果,站起身:“得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谢骁也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到门口。”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门口。 林东野走到温莞看不到的地方,停下脚步。 灼灼的目光落在谢骁身上,整个人变得和平常很不一样起来。 “谢骁,好好待她。” “这不用你说。” 谢骁想到屋子里的人,隐藏的爱意流转于眸底。 他自然会好好地照顾她、爱她。 “林东野,我们的事情不用担心。倒是你,霍家的事……需要我帮忙就开口,我们是朋友。” 林东野点点头,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我走了,朋友!” 等林东野走了,谢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温莞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边:“林东野今天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骁收回目光,边走边说:“林东野说,江曼那边得了消息,说他是京市霍老爷子失散多年的孙子。” “他是霍家的孩子?”温莞脸上写满震惊。 她当然听说过霍老将军,那是足以和谢爷爷相提并论的人物。 要说霍家和谢家的区别,就是霍家人丁兴旺,子孙遍布各界,而谢家除了谢骁,倒是没有其他同姓子孙…… 只是,林东野怎么会和霍家扯上关系? “这、这是真的吗?江医生怎么会突然帮林东野寻亲,他又怎么会是霍家的孩子?” “具体细节还不清楚,江伯父曾经是霍老将军的部下,既然是江曼传的话,应该假不了。” 两人回到院子坐下,温莞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林东野自己怎么说?” “他说还没决定要不要认这门亲,想先见霍老爷子一面再说。” 温莞轻轻点头:“是该见一面,才比较稳妥。这件事来得突然,关系又重大,林东野他……” 以他的性子,肯定憋在心里,不敢跟任何人说。 但他能跟谢骁说,说明真心信任他。 “那林东野有跟你说,霍家那边……是什么态度?” 谢骁目光微沉,开始分析起霍家如今的局面。 “霍老爷子亲自发的话,应该是真心想认这个孙子。” “不过霍家现在的情况复杂,几个儿孙都在重要位置上,突然多出个继承人,难免有人会动别的心思。” 温莞若有所思:“林东野那性子,受不得气,要是突然进到那样的环境里……” “这也是我担心的。”谢骁接过话。 “他性子直,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不过既然他做了决定,我们该支持就支持。要是他真认了这门亲,我谢骁自然会替他撑腰。” 有他这么个朋友,林东野背后也算多了一份力量。 温莞心里明白,谢骁这么做,是记着林东野从前对她的种种相助。 “谢谢你。” “不必跟我客气,也不全是为了你。他这人……我确实欣赏。” 敢爱敢恨、重情义。 这样的人,值得一交。 * 与此同时,蒋勇办公室 蒋勇翘着二郎腿,得意地晃着脚尖。 “谢骁这次算是认栽了,连个屁都不敢放了。”他对着电话那头笑道,“您放心,事情我都会安排好。” 电话那头传来男声:“别高兴得太早,谢骁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 “他再能耐,也得顾及他那个资本家小姐。贾丽丽这份证词,够他们喝一壶的。” 电话那头继续说:“贾丽丽那边都安排好了?” 蒋勇回答:“安排得妥妥的,有人看着,出不了岔子。” 挂了电话,蒋勇起身走到窗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看到窗外的刘主任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哼,这老东西,蹦跶不了几天了。 这时,沈明月推门进来,语气不耐烦:“舅舅,温莞都躲进基地好几天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急什么?”蒋勇不耐烦地转过身,“那是军工基地,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再说了,现在动温莞就是打草惊蛇,再等等!” “可那女人一天还在基地里,我这心里就一天不得安宁!她现在都和谢骁住到一块去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连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蒋勇冷笑一声,打断她:“明月,你满脑子就只装着这些情情爱爱,能不能沉住点气?” 他走到沈明月身边,附耳过去:“贾丽丽现在在我们手里,你还怕整不垮那个资本家小姐?等我们拿捏住了她,就等于掐住了谢骁的命脉。到时候,还怕谢骁不乖乖听你的?” 沈明月抿着嘴,脸色不太好看:“我怕拖久了出事。谢骁这人不好对付,我听说他已经在暗地里查线索了。” 蒋勇表情一变:“查什么?” “刚在门口听见你手下说的,他们说谢骁的人正在查最近生过孩子的外地女人。” 蒋勇皱着眉,没想明白谢骁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查接生的事?这时候查生孩子干什么?” 沈明月也想不通,但谢骁既然动手查了,肯定有他的用意。 “舅舅,现在人证物证都在我们手里,还等什么?难道要等谢骁先查到我们,反过来对付我们吗?” 蒋勇在屋里走了两步。 沈明月说得没错,再拖下去,可能更麻烦。 不如早点动手。 他琢磨了一会儿,眼神一狠。 “行,就按你说的办。” 他快步走到桌前,拿起电话:“接宣传科。对,现在就发通知……” 第211章 :结婚报告,批了 谢骁办公室。 周小柱一路小跑而来,脸上带着愤愤不平。 “副师,不好了,外面都在传温莞同志是资本家出身,还说您明知情况却故意包庇!” 谢骁眼神一暗:“消息从哪传出来的?” “是、是革委会宣传科刚发的通知……” 谢骁站起身,走到窗前。 楼下几个干部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声音最大的要属老曾。 “我早就说过,谢副师那对象不简单吧!谁能想到,竟是个资本家小姐出身!” 旁边有人小声搭话:“她怎么跑到我们赣县来的?肯定上面有人吧。” 老曾哼了一声,“想想就可怕,这种人混进革命队伍,就是思想有问题!” 谢骁听见这些话,眼神冷得像冰。 蒋勇出手的速度,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莞莞的身份,是他最大的顾忌。 一旦被摆到明面上,他也会极其被动。 “副师,咱们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污蔑温莞同志啊!”周小柱急道。 “什么叫污蔑?”谢骁反问。 周小柱被问的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的出身是改变不了,可她做过的事情、她的能力,这些才是她真正的底色。”谢骁语气沉稳,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外人只盯着她头上那顶资本家小姐的帽子,但我们得看清她脚下走的路、手里做的事。” 周小柱怔怔地听着。 是啊,温同志的能力,他是亲眼见过的。 谢骁握紧拳头,转而问起最近调查的情况:“小柱,让你调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有消息了,确实有个符合条件的外地女人,在县城郊外生了孩子,是个不足月的男婴。但蹊跷的是,那孩子被接生的神婆高价转卖给了一对夫妻,之后就再没音讯了。” “继续查,一定要找到那对夫妻,还有孩子。” “是,副师。” 周小柱前脚刚走,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谢骁接起来,那头传来谢老爷子沉稳的声音:“阿骁,赣县的事我都知道了。” 谢骁并不意外。 老爷子虽然人不在赣县,但消息却比谁都灵通。 “蒋勇把温莞的身份捅出来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谢骁握紧话筒:“爷爷,我需要您帮忙。”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就知道你小子扛不住了,我和老霍约好了,明天就去赣县走一趟。” 谢骁愣住:“霍爷爷也来?” “嗯。老霍有点私事,需要亲自来看看。” “是关于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 “哦?”谢老爷子有点意外,“这事儿你也知道?” “嗯,那个人我认识,是我和温莞的朋友。” “那还真是巧了。” 谢骁想起林东野惆怅的样子,多问了一句。 “爷爷,霍家那边,是真心要认这个孙子吗?” 谢老爷子听出他话里的顾虑。 “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我只是替他担心,他在赣县生活了二十多年,如果突然要进霍家那样的门第,我怕他适应不了。而且霍家内部关系复杂,这个时候认亲,难免让人多想。” 电话那头安静了会,紧接着传来谢老爷子的劝慰。 “站在朋友的角度,你的顾虑有道理。不过阿骁,勿扰他人因果。” 谢骁立刻明白了爷爷的深意。 “我知道了,爷爷。” “别人的事情暂且不论,关于温莞的身份,我已经想到办法,这两天我已经找到了当年她爷爷救我的证据,还有……” 谢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笑了下。 “还有,你之前在京市写的结婚报告,我找人批了。” 谢骁一时没反应过来:“结婚报告?” “怎么,自己写的报告都忘了?”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份报告他早已写好,只是一直压在抽屉里没提交。 不是不想,而是想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没想到爷爷不仅替他交了,还这么快就批下来了。 “爷爷,谢谢您。”他声音有些发哽。 “谢什么!既然认定了,就早点定下来。我这把老骨头,早就盼着喝孙媳妇茶了。” 老爷子呵呵一笑,随即又想起什么。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这边查到个意外收获,当年队伍路过羊城,受过温老爷子恩惠的,可不止我一个。” …… 挂了电话,谢骁坐在办公桌前,心里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这次,他是真的放心了。 而且,他和温莞之间,有了堂堂正正的名分。 * 第二天一早,基地领导迫于压力,就把谢骁请到了办公室。 “报告,谢副参谋来了!” “请进。” 指挥员指了指早就准备好的位置,示意谢骁坐下。 “谢骁同志,坐,外面有些议论,你听说了吧?” 谢骁坐了下来,神色如常:“您是指关于温莞同志的那些传言?” 指挥轻咳一声:“这个嘛,主要是革委会那边施压,说我们包庇阶级敌人。现在不少群众聚集在基地门口,要求交出那个资本家……咳咳,那个女同志。” 见谢骁不说话,指挥员又补充道:“当然,我个人知道你和那位女同志的关系,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这事闹得挺大,上面都过问了。” 办公室窗户没关严,外头的吵嚷声一阵阵漏进来,指挥员不安地朝外瞥了一眼。 谢骁站起身,走到窗前。 基地大门外围着二十多人,举着标语,正在高声呼喊。 喊得内容,无非就是让他们交出资本家小姐,不容许包庇!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我把人交出去?”谢骁反问。 “这肯定不是我个人的意思,只是外头那些人闹得厉害,说是要是不交人,就要去省里告状。” “你看这事办的!你那边,是准备让谢老将军出面,还是说你这边有什么办法把这事压下来?” 指挥员话说得委婉,心里清楚谢家的背景,不敢把话说重。 谢骁假装没听懂指挥员的话,只是直直的望着下面的人。 “让他们闹。” 让他们闹? 指挥员也是一头雾水,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这年头,沾上“资本家”三个字,躲都来不及,谢骁他居然要由着事情闹大? “这、这成分问题最是敏感,捂都来不及,怎么还能由着他们散布消息?万一传到上面……”指挥员担心的问。 “您放心,我已经有了解决方法,不会给您带来麻烦的。” 指挥员:……??? 第212章 :她嫁给你,我同意 离开指挥员办公室,谢骁也没有闲着。 他想着,温莞的身份竟然已经公布,索性一次性解决掉这些问题。 他去了一趟红星村,拜访了林铁山,由他的带领下,暗中和温明华见了一面。 村委办公室内。 温明华见到谢骁时明显愣了一下。 他知道谢骁在赣县,可是没想到谢骁会在这个时候单独见他。 难道,温莞出了什么事情? 等林铁山出去,温明华着急的开口:“谢同志,您怎么来了?是莞莞出事了吗?” 谢骁看出温明华的担心,示意他先坐下来,“温伯父,您先坐,别急。” 温明华局促地坐在凳子上,眼睛紧紧盯着谢骁,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莞莞没事。”谢骁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随后在他对面坐下,故意选了一个稍矮的凳子。 “温伯父,我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温明华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石头还没完全落地:“什么事这么要紧,还劳你亲自跑一趟?” 谢骁仰视着温明华,无比珍重的开口:“我和莞莞的结婚报告,已经批下来了。” “啊?结婚报告?”温明华低头看看谢骁,一时说不出话。 温莞和他? ……结婚了? “伯父,我知道这事来得突然,但我对莞莞是真心的,请您一定放心!今天来,就是想当面跟您说一声,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温明华一时脑子有点乱,虽然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以后我会好好待她,也会把您和阿煦当自家人。” 听了谢骁的保证,温明华不自觉红了眼。 这个女婿,他是打心眼里满意。 温明华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我没别的要求,只要莞莞这辈子能平安喜乐。她嫁给你,我同意。但我希望,你能带她回京市去,别再让人知道我们父女这层关系……” 在赣县,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悬着一块石头。 他总怕有一天,他和温莞的身份会被人揪出来,酿成大祸。 如果回了京市,那就不一样了…… “您和莞莞的身份,恐怕瞒不住了。”谢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县里现在已经传开了,都说莞莞是资本家小姐。” “什么?!” 温明华脸色骤变,一把抓住谢骁的胳膊,“你怎么不拦着?这会害死她的!” “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谢骁任他抓着,字字清晰。 “温伯父,莞莞永远是您的女儿,她也绝不会为了自保就背弃家人。我今天来,就是想和您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温明华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墙壁。 “解决?怎么解决?这顶帽子扣下来,莞莞这辈子就毁了......” 谢骁反手扶住他的手臂:“伯父,我爷爷明天下午就到赣县了。他带来了关键证据,这次我们要把莞莞的身份公开,连带着您的身份一起公开。” 温明华瞪大眼睛:“公开?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温家三代药商,救的是华国老百姓。您父亲在抗战时期不仅救了我祖父,还给前线捐过大量捐赠药品。这些事,我祖父已经都查清楚了。” “这些、这些不过是陈年旧事。” “这不是陈年旧事,这是你们温家来时的路。温家虽然是药商,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老百姓的事。相反,你们对华国的贡献,曾经救助过的伤员,这些都是铁打的事实。” 温明华低头沉默,想到自己逝去的父亲,他眼眶发热。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父亲留给他的,何止是那些家业…… 谢骁在他身旁蹲下,目光恳切:“温伯父,让温莞和温煦以后都堂堂正正地活着,不好吗?” “我只是怕.……”温明华的声音有些哽咽,“经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我这颗心早就......” 他没说下去,但谢骁明白。 那些年被批斗、被唾弃的经历,早已将他磨得只剩怯懦。 “温伯父,这次不一样,我们手里有证据,还有人证。温家对革命有功,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我如今只求孩子们平安,别的…不敢想。” “可温莞敢想。”谢骁目光炯炯,想起温莞做的一件件事,如数家珍。 “她在红星村带着乡亲们种药材,在县城搞项目,哪一件不是顶着压力做的?这样好的她,不该一辈子背着包袱过日子。” 想起女儿倔强的小脸,温明华的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那些证据,真的够吗?” 谢骁斩钉截铁,“够,我以军人的名义向您保证,我会保护您,保护我的妻子。” “好。”温明华终于答应下来,“一切都按你说的办。我这把老骨头,也该为孩子们做点什么了。” 谢骁重重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场仗已经开了个好头。 告别了温明华,谢骁又去找了林东野。 他要告诉林东野,霍老将军要来的事情。 等他找上林东野,说起这事,林东也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我已经知道这个事情了,江曼一大早就来红星村告诉我了。” “江曼?”谢骁倒是有些意外,在他眼里,江曼倒也不是那种喜欢管闲事的性子。 他提出心里的疑虑:“你和江曼,很熟?” “熟?”林东野嗤笑一声,“我跟那女人八竿子打不着,熟什么?” 他踢开脚边的石子,语气复杂:“不过认亲这事,确实得谢她。要不是她,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就是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发善心,许是某天良心发现了吧。” 听到林东野这样呛江曼,谢骁低头抿了抿唇。 他拍了拍林东野的肩膀,珍而重之的开口:“江曼是江首长的独女,又是学医的高材生,翻遍整个赣县,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优秀的女孩,你该珍惜才是。” “谢骁你吃大粪了,在说什么屁话?!”林东野立马垮下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且不说你自己都瞧不上江曼,单说你刚才那句''找不出第二个优秀女孩'',你、你、你…把温莞放在哪里?” 谢骁表情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光想着林东野若真回了霍家,需要江曼这样的助力,一时竟把温莞给忘了。 他清了清嗓子,给自己找补:“温莞在我心里不一样,谁都比不了,不算在内。” 林东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也不知道温莞到底看中了这家伙什么,他除了好看一点、家世好一点、腿长一点…… 也没什么优点嘛! 第213章 :失去的滋味,尝过 “我可不想听你们那些情情爱爱的,肉麻!”林东野闷声道, “总之,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霍家这门亲,认不认还得两说。就算认了,也用不着靠女人铺路。” 谢骁看着他倔强的侧脸,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 也是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骁像一个过来人般摇了摇头,苦笑道:“是我说错话了。不过江曼这事,你确实欠她个人情。” 林东野白了他一眼。 “知道了!等这事了结,我会好好谢她。”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认真,“话说,谢大首长,你专门来找我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话题回归正事,谢骁表情恢复严肃。 “林东野,除了告诉你霍老将军来这个事情,还有一事,就是明天需要你陪温伯父去县里开大会。” “我爷爷明天下午就到,已经联系了省里的领导,要在会上正式说明温莞的身份。” 林东野眸光一紧:“公开说明?” “嗯。”谢骁点头。 “蒋勇那边已经把温莞身份散播出去了,想给我施压。我准备借着这次机会,趁这次机会把温家的事彻底说清楚。” 林东野下意识握紧拳头,也替温莞担心着。 她的身份,实在是敏感,公开谈论风险不小。 但谢骁既然敢这么做,必定留有后手。 他信他。 “我明白了,除了护送温伯父,还需要我做什么?” “明天你全程陪着温伯父,我虽然跟他说清楚利害关系,但他这些年受了不少苦,性子也磨怯了。有你在,他能安心些。” 林东野眯起眼睛,突然问:“你就这么信我?” “不信就不会来找你。再说了,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该看温莞的面子。” 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情分,又保持着分寸。 林东野扯了扯嘴角,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 “行,明天几点?” “上午十点,我派车来接你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确保温伯父安全到达会场。” “放心。有我在,出不了岔子。”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曾经是情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都清楚该站在哪边。 谢骁临走前,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明天霍老爷子也会到场。你要是有什么想法.....” “打住。”林东野抬手制止,“一码归一码,谢骁,你要先分清楚主次。” 看着谢骁远去的背影,林东野靠在墙上,深深吸了口气。 他的亲爷爷?要来了,他们会长得相像吗? 明天,倒是让人期待。 * 从红星村离开,谢骁在林铁山的指引下,又去了一趟红岩村、红柳村、以及沙子墩公社。 等到把所有需要的证据材料都收集齐全,谢骁才打道回府。 回县城的路上,谢骁开着车,脑海里却全是温莞的身影。 回去得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明天的安排,还有……结婚报告已经批下来的事。 想到这儿,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个弧度。 说来也是好笑,批报告的时候,作为当事人的他们两个,竟然都不知道这事儿。 现在的他,既期待看到她开心的模样,又担心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会让她不知所措。 等他回到了小院,天已经黑透了。 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温莞屋里的灯还亮着。 谢骁在门口驻足,抬手拍掉肩上的尘土,又整了整衣领,这才轻轻敲响她的房门。 “莞莞,睡了吗?” “还没。” 温莞打开门,身上披着件外衣,灯光从她身后透出来,在脸上投下柔和的影子。 她侧身让他进屋,似乎也有话要说。 “你……” “你……” 话音撞在一处,又都戛然而止。 谢骁轻咳一声,将话语权让给温莞。 “莞莞,你先说。” “我……”温莞抬眼看他,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细碎的影子,显得有些犹豫。 外头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有听见。 是不是给他造成麻烦了? “外头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谢骁看出她的不安,将自己明日的安排全盘托出。 “明天县委要为你的身份问题开大会,温家的事,是时候摆在明面上说清楚了。” “大会?什么大会?”温莞微微睁大眼睛。 谢骁:“就是说清楚你的家世,温伯父那边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到时候林东野会陪他过来。” “你……”温莞唇瓣微动,后续的话却凝在喉间。 这才分别多久,他竟不声不响安排了这样的大事。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望着她恍然的眼睛,手不自觉抚上她的脸颊。 “别担心,一切都交给我,你只管安心。”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温莞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温莞发觉这些日子他明显瘦了,下颌线愈发利落。 “谢骁,我的身份万一……” 后面的话,她不敢往后说。 前世嫁给她,她的身份被强行压了下去,未曾完全曝光。 而这一次…… 谢骁拇指抚过她的下唇,止住了后面未尽的言语。 “别怕,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温莞怔怔地望着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可是……” “没有可是。” 谢骁双手捧住她的脸,目光灼灼:“莞莞,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 温莞在他眼里看到了急切,还有种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在害怕什么?” 谢骁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失去的滋味,尝一次就够。”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温莞没听懂,却听出他声音里的难过。 谢骁喉结滚动,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 “谢骁?”她轻声唤他,能感觉到他微微发抖的手。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在她颈间,呼吸很重。 温莞从没见过他这样,像是怕她会消失一样,紧紧抱着不肯松。 “明天……” 第214章 :继续下去…我会忍不住 “明天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好。” 温莞刚答应下来,忽然腰后的手将她向前一推,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男人俯身吻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回应。 她的回应,像是一把火,点燃了谢骁压抑已久的情感。 谢骁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托住她的后颈,让她更贴近自己。 温莞被他带着向后踉跄两步,膝弯碰到床沿,整个人跌进床里。 谢骁顺势俯身,手臂撑在她身侧,凝视着她。 昏暗的光线下,她眼角泛红,唇瓣微肿。 谢骁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嗓音低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他的目光太过炙热,温莞甚至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 谢骁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们的结婚报告批下来了。” 温莞怔住了,他什么时候将两人结婚报告提交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 “爷爷瞒着我递的报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是谢爷爷? 温莞一时说不出话,指尖揪住了身下的床单。 “生气了吗?”谢骁带着些忐忑,“要是你怪我,我可以……” 他可以想办法去…… 温莞抬手轻轻按住他的唇,反问:“你想干什么?” 谢骁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按在自己心口。 隔着布料,她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去申请撤销。” 撤销? 温莞的指尖在他胸口微微蜷缩。 黑暗中,她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翻涌着克制,还有不安。 “为什么要撤销?”她问。 谢骁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因为,我要你心甘情愿。”他答。 温莞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就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她懂。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指尖触到他下颌新生的胡茬,有些扎人,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什么。 然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不同于之前的急切,这个吻缓慢而珍重。 温莞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唇瓣温柔地厮磨。 当他舌尖试探性地触碰她的唇缝时,她微微张口,默许了他的深入。 这个吻渐渐变得炽热,谢骁的手从她的手腕滑到腰间,轻轻一勾就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温莞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那不容忽视的灼热。 “莞莞……” 这个吻渐渐加深,温莞只觉得浑身发软,不自觉地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谢骁察觉到她的依赖,动作愈发温柔,却也不肯轻易放开。 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谢骁才强制自己与温莞分开。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怕再继续下去……我会忍不住。”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未褪的情动。 温莞把头撇过去,脸颊发烫。 谢骁将她圈进怀里,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彼此平复心跳。 “等这事了结,我们好好办个婚礼。”他在她耳边低语。 温莞轻轻点头。 这一刻,所有的忐忑不安都消散在夜色中,只剩下相拥的温暖。 谢骁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平复自己。 “睡吧,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温莞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 窗外月色渐淡,黎明即将到来。 …… 天刚蒙蒙亮,温莞就醒了。 身侧的床位已经空了,伸手一摸,余温尚在。 她坐起身,门外传来压低嗓音的对话。 “两位老爷子的飞机上午就能到,接机的人都安排好了?” “副参谋,都安排好了。车直接去军用机场,接两位老将军。” 温莞向外看去,只见谢骁站在院子里,军装笔挺,正和警卫员交代着什么。 晨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唯独发梢带着点水渍,还未干透。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谢骁转过头,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吵醒你了?” 温莞摇摇头,“没事,都准备好了?” “嗯。”谢骁示意警卫员先离开,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替她理了理睡乱的发丝。 “爷爷特意嘱咐,让我们不用去机场,在这等着就行。” 温莞点头,伸手碰了碰他微湿的发梢:“这么早就洗澡了,也不擦干?” 谢骁握住她的手腕,喉结滚动,“没事,过会儿就干了。”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刚沐浴过的湿气。 温莞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淡青,显然是一夜未眠。 看样子,今天的事情还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对了,我父亲那边……” “派去红星村的车子已经出发了,应该过会儿就会过来。有林东野在,不会有事的。” “林东野?”温莞有些意外,“他也来了?” “他自然要来。”谢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霍家老爷子也到了。” 温莞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联,轻轻点头。 谢骁看了眼手表:“你好好准备一下,等会儿我会让周小柱来接你。我得先去安排,今天省里不少领导都要到场。” 他转身要走,温莞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 谢骁回头,对上她欲言又止的目光。 “别担心。今天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 与此同时,两位老人下了飞机,坐上专车,互相不理睬对方,望着窗外。 霍老爷子率先打破沉默,“老谢啊,听说你家谢骁要结婚了?” 谢老爷子目不斜视:“嗯。”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可得好好把关。你们谢家这一脉单传,娶媳妇可不能马虎,得要个好生养的。” 谢老爷子终于转过脸,语气平淡:“不劳费心。谢骁的眼光,我信得过。” 霍老爷子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张全家福照片,颇为自得地展示。 “瞧瞧,这是我上个月过寿时拍的。四世同堂,二十多口人,热闹得很。” 照片上密密麻麻站了三排人,个个衣着光鲜。 谢毅只瞥了一眼,淡淡道:“人多了,心就散了。我们谢家虽然人少,但顶用。” 这话戳到了霍老爷子的痛处。 他收起照片,板起脸来:“谢毅,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家族兴旺不在人多,而在心齐。你这些年,没少为那些不成器的擦屁股吧?” 霍老爷子被这句话戳中痛处,脸色更难看了。 “至少我们霍家人丁兴旺,不像你们谢家,连个过节都冷冷清清。” “清净有清净的好,至少不用整天操心那些破事。” 霍老爷子被堵得说不出话,“砰”的一声,抬手重重拍在座椅上。 谢老爷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太了解这位老伙计了,他脾气向来暴躁,别说拍个座椅,就是拍烂桌椅板凳都是常有的事。 “我说老霍,你家里孩子都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大老远跑来认这个孙子?” 霍老爷子阴沉着脸,目光转向窗外,半天没有回答。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 谢老爷子打量着老友紧绷的侧脸,忽然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215章 :把资本家小姐交出来? 温莞这边,在准备好了一切后,周小柱也来了。 “温同志,都准备好了吗?副师,让我来接您。” “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温莞打开门,发现周小柱今天也穿得格外精神,连领口的扣子都齐齐整整的扣着。 “副师让我直接送您去县委礼堂,路上可能不太平,您跟紧我。”周小柱小声道。 温莞点点头,随着周小柱一起上了车。 等车子驶出去,温莞注意到街道两侧比往常多了不少执勤的兵。 周小柱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今天县里戒严了,省里的车队马上就要到了。” 省里的领导都要下来了,今天这阵仗…… 温莞握紧拳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边。 是蒋勇。 他正和几个中年男人交谈,脸色不太好看。 周小柱也看见了,没好气的说:“他嚣张不了多久了,我们老将军都来赣县了,他跑不了的。” 车子在县委礼堂后门停下,周小柱率先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为温莞拉开车门。 温莞刚下车,就看见林东野朝着她走过来。 “温莞,你来了?温叔已经安全送到休息室了,他不放心你,让我来接你。” “我没事。” 温莞说着,注意到林东野今天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衬衫,面料挺括,剪裁合体,是她从未见过的精致款式。 “你今天这身打扮,倒是挺精神。” 林东野蓦然被夸,耳根微微发红,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 “江曼那女人……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身行头,非逼着我换上。” 他别扭地松了松领口,显然很不习惯这样正式的穿着。 “她说什么今天是个重要场合,不能穿得太随便。” 如果他不穿,那女人就又要找借口给他检查身体…… 真是一个惹不起的可怕女人! 温莞看着他紧绷的嘴角,心里明白这身打扮肯定是江曼想让林东野在霍老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那衣服料子泛着细腻的光泽,一看就不是本地百货公司能买到的。 江曼是用心了。 “穿着吧,确实很合身。” 林东野轻哼一声,目光扫过礼堂门口来往的人群,不自在的说:“我林东野就是林东野,穿什么都不会改变。倒是你……” “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稳住。” “知道了,快带我去看看我爸吧。” 林东野这才收回视线,领着温莞往休息室走。 路过走廊的玻璃窗时,他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倒影,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移开目光。 温莞捂嘴想笑,没作声。 来到休息室,温明华看见温莞,明显松了口气:“莞莞,你来了就好。” 温莞注意到父亲今天也特意换了件半新的工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爸!”她上前挽住父亲的手臂。 温明华点点头,又不安地看了眼林东野:“东野,等会儿……真的还有省里面来的大领导?” “是,叔,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天塌下来,也有谢骁顶着呢!” 林东野的玩笑话,并没有让温明华放松。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心里还是很紧张。 他不是怕自己受折磨,只是怕会连累他的女儿。 温莞察觉到父亲的手在发抖,便握紧了他粗糙的手掌。 “爸,别担心。有谢骁在,有我在,都会好的。” 她虽然不清楚谢骁具体做了哪些安排,但这份信任是发自内心的。 温明华望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稍稍放松了些。 “你说的爸都懂,爸就是忍不住想起从前……” “爸,都过去了。从今天起,咱们只看往后。” 林东野站在旁边,心里也不好受。 在他眼里,温叔和温莞,都是顶好的人,却偏偏背着这么重的包袱。 如果今天能把身份说清楚,他们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活得小心翼翼? 他想起自己那段模糊的身世,心头也跟着沉了沉。 这年头,出身就像个甩不掉的烙印,跟着人一辈子。 “温叔,您放心。谢骁都安排妥当了,今天来的都是明白人。” 温明华抬起头,望着他们,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好,好!有你们在,我放心。” …… 县委礼堂里,前排坐着几位从省城来的领导,神情严肃。 蒋勇正殷勤地陪在一位头发花白的领导身边,倒着茶水,心里却在暗暗琢磨。 他实在想不明白,谢骁这么大张旗鼓地把省里领导都请来,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是顶不住压力,准备亲自把温莞这个“资本家小姐”交出来? 想到这里,他轻蔑地笑了。 角落里,沈明月躲在立柱后面,眼睛一直盯着不远处的谢骁。 军装勾勒出他宽厚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他就是这样瞩目,不管在多大的场合里,她都能一眼看见他。 只是,今天这出,他究竟是要保温莞,还是要亲手把她推出去? 蒋勇瞥见沈明月那副花痴样,眉头一皱。 对着身边人,暗语了几句:“去,看好沈干事,不该出现的时候,别让她出来。” 手下人接到命令,立刻将沈明月带离了现场。 看到沈明月离开,蒋勇才稍稍放松,今天这局面,他自己也没有完全弄明白,她最好还是不要露面。 见时间差不多了,蒋勇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 “各位领导,今天这个会议,是为了澄清一些原则性问题。我们县里有个别同志,隐瞒家庭出身,这关系到革命队伍的纯洁性......” 他的话还没说完,礼堂大门突然被推开。 第216章 :难不成你谢家还能一手遮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老爷子和霍老爷子并肩走了进来。 两位开国将军的威严,顿时让整个会场安静下来。 谢骁从容不迫地走到台前,接过话筒:“感谢各位领导莅临。今天这个会,是要澄清温莞同志的身份问题。” 他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蒋勇脸色一变,刚要起身说话,被身旁的省领导按住了。 蒋勇看着省领导严肃的脸,在望着谢老将军等人,预感大事不妙。 蒋勇甩开省领导的手,一个箭步冲到过道上,指着台上的谢骁大喊:“谢骁同志!你这是要包庇......” “蒋勇!” 一声威严的喝止传来。 谢老爷子不知何时已经走上了台,那双眼睛,不怒自威。 “这里轮得到你大呼小叫?” 整个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台上的省领导纷纷站起来,恭敬地为两位老将军让出位置。 蒋勇呼吸急促,额头上渗出汗珠。 谢家这是疯了吗?为了一个资本家小姐,连家族清誉都不要了?! 谢老爷子目光如炬,扫过全场:“今天这个会,就是要说清楚温家的事情。” 蒋勇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求助似的望向省领导,却发现对方早已移开视线,明显不愿插手。 这时,霍老爷子也缓步上台坐下,目光在台下扫视着。 他得了消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孙子,今日也在现场。 人呢? 蒋勇咬咬牙,决定先发制人。 他突然高声说道:“既然要讲证据,那我这里也有证据要呈交。” 他朝台下使了个眼色,贾丽丽被人带上了台。 “这位是贾丽丽同志可以作证,温莞就是大资本家温明华的女儿!而且温家当年为富不仁,欺压百姓!” 贾丽丽在蒋勇威胁的目光下,鼓足勇气,掐着嗓门喊:“是的,我是温家的养女,我可以作证,温家是羊城的大资本家,剥削贫苦的羊城百姓。” 蒋勇乘胜追击,示意手下抬上来一个竹筐:“大家看看!这就是温莞负责项目产出的臭鸭蛋,我们缴获后,立即冷冻起来。” “现在拿出来让各位看看,还是发黑发臭。温莞资本家的恶性不改,利欲熏心,贩卖变质食品危害人民健康!” 筐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台下众人纷纷掩鼻,议论声越来越大。 “更严重的是!”蒋勇意有所指地看向谢骁,“这样的事,居然是在某些领导的纵容下发生的!” 省领导们的眉头紧紧皱起,会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蒋勇面露得意。 谢骁啊谢骁,就算搬来老爷子又怎样? 资本阶级是所有人的敌人,难不成你谢家还能一手遮天? 他正要继续发难,却见谢骁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蒋副主任,你口口声声说这些臭鸭蛋是沙子墩项目的产品,请问有什么证据?” “证据?这满筐的臭蛋就是最好的证据!沙子墩项目以次充好,把变质产品投入市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谢骁不慌不忙,转向台下:“既然蒋副主任说故意销售臭蛋,那为什么在省里的展销会上,沙子墩的鸭蛋供不应求,至今没有收到一例质量投诉?” 他朝台下示意,“杨主任,请您上台说明一下情况。” 杨主任快步上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单据:“这是展销会期间的销售记录和客户反馈,当时从赣县带去的鸭蛋全部销售一空,至今没有收到任何质量问题投诉。” “我以个人名誉担保,温莞同志负责的项目从未出过质量问题。” 蒋勇冷笑一声:“杨主任,谁不知道温莞是你一手提拔的?你的话,根本不可信!” 他朝台下使了个眼色,“我这边也有证人,请供销社的韩副主任上台作证!” 韩副主任上台,立刻站在蒋勇身边,高喊:“我证明,杨主任确实对温莞的项目给予特殊照顾,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听到了吗?”蒋勇得意地环视全场,“关系不一般,这就是包庇!” 谢骁听完他的指认也不着急,他走到那筐臭蛋前,严肃地说道。 “既然各执一词,我提议将这些鸭蛋送去农科院检验。虽然是冷冻过,但如果是自然变质,应该能检测出相应的菌群和变质时间。” 蒋勇嘴上强硬:“检验就检验!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他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那批从沙子墩拿回来的鸭蛋,他一见蛋壳上的不自然痕迹就知道不对,早就全部换成了在仓库里自然发臭的坏蛋。 这批臭蛋货真价实,任谁都查不出问题。 “既然如此……”谢骁转向省领导,“恳请领导立即安排取样送检。” 省领导点头应允,当即指示工作人员现场封存样品。 就在蒋勇以为渡过一关时,谢骁突然又道:“在等待检测结果期间,不妨请贾丽丽同志再说说,她是怎么从东北农场来到赣县的?又是谁帮她安排的?” 这话如同惊雷,蒋勇脸色一变。 他并不清楚贾丽丽的往事,只知道她是上面人送下来,用来牵制谢骁的棋子。 此刻被当众质问,他才意识到这女人身上怕是藏着不少事。 贾丽丽站在台上,脸色惨白如纸。 当“东北农场”四个字被提起时,她整个人明显地颤抖起来。 东北农场…… 想起那段回忆,就让她头皮发麻。 “我、我……”她不敢说。 她越是不说,谢骁越是逼近一步。 “贾丽丽同志,你去年还在东北农场劳动改造,怎么现在就出现在了赣县?这中间的手续,是谁帮你办的?" 台下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从劳改农场把人弄出来需要多大的能量。 何况,是千里之外的东北。 贾丽丽求助似的看向蒋勇,却发现对方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神里满是警告。 就在这时,谢老爷子缓缓起身,气场强大。 “贾丽丽……” 第217章 :想爆锤贾丽丽几拳 “贾丽丽,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贾丽丽死死攥着衣角,瞧着眼前的白发老人家,不知怎么的,腿有点软。 “我、我就是知道温莞是资本家小姐……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谢老爷子目光如炬,他不是不知道温家的事情。 这个养女,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那时候谢骁出手了,他就没有动她,没想到现在还能蹦跶起来了。 老爷子一个眼神,身后的随从立即递上一份文件。 他示意将文件放在最年长的省领导面前。 “大家都看看,这是贾丽丽当年在羊城的处理报告。她私通主任儿子,伪造国家文件,还偷窃国家财产,这才被发配到东北最偏远的农场劳动改造。” “我倒想问问,一个正在服刑的劳改犯,是怎么从东北跑到赣县来的?” 众人一听,顿时倒吸口冷气。 文件一出,贾丽丽有些站不稳,但想到温莞那小贱人,还是死死咬住牙根,不改口。 “不管我犯了什么事,都改变不了温莞是资本家小姐的事实!我去东北劳改,凭什么她这个资本家小姐能在赣县享清福?!” “享福?!”一个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从会场后方传来。 林东野大步走上前,撩起袖子就想爆锤贾丽丽几拳。 只是现在有领导在场,他不能冲动。 “你这女人,什么玩意?!凭什么说温莞在享福?” 他转向台下众人,扬声道:“我就是红星村的,温莞刚来的时候,插秧、除草、收割,哪一样她没干过?手上磨出的水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这些全村人都看在眼里!” “后来她带着大家种药材、搞山货,让咱们村第一次有了余钱。半年前,她为了隔壁村种茶叶的事,一个人跑去省城请教专家,这才帮他们解决了大难题。” “这件事,省里的专家都可以作证!难道在你眼里,这就叫享清福?!” 谢骁听到林东野的话,才知道,原来温莞还做了这些。 他望着不远处的温莞,眼底划过一抹落寞。 这时,会场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林铁山带着红柳村村长、红岩村的支书还有代表都过来了。 李支书老远就喊起来,“我是红岩村支书,刚刚林同志说的全部属实,我是来给温莞同志作证的!” “要不是温同志,我们村的茶叶,现在都还卖不出去,是她跑省城,求专家,这才让全村人都靠着茶叶吃饱饭!” 红柳村柳村长也站起来声援:“我们红柳村,从前是赣县垫底的穷窝窝!自打跟着温同志种辣椒、搞山货,今年总算摘了穷帽子。这样的好干部,你们要批斗,我们全村头一个不答应!” 紧接着,各个代表都站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温莞为乡亲们做的一桩桩实事。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会场回荡,温莞站在台侧,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 贾丽丽在众人的声浪中步步后退,脸色越来越难看。 蒋勇更是面如死灰,他万万没想到,温莞在群众中的声望竟然这么高。 谢骁环视全场,脸上洋溢着自豪。 莞莞做的事,就是这样值得被所有人看见! 林铁山从人群中高高地举起一份信函,“我们不管温莞的出身,我们就认她是我们的好同志,是我们自己人!” 他转身面向主席台,郑重地将信函展开。 纸张上,密密麻麻按满了红手印。 林铁山说:“红星公社是温莞同志一手开办的,这是全体社员联名写的信,我们一个个都按了手印,担保温莞同志是个好干部。请求组织上明察秋毫,不要听信谗言!” 话音未落,后面又挤上来几个村子的代表。 “我们村也写了!” “还有我们!” “温同志带着咱们搞生产、增收入,这样的好干部要是被冤枉,我们全村都不答应!” 省领导们互相对视一眼,接过这一份份沉甸甸的信件。 谢老爷子也适时站起,发话道:“各位省里来的领导,你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民心所向。现在,还有谁要质疑温莞同志的品行?” 那些鲜红的手印,比再多冠冕堂皇的话都有用。 温莞望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从未想过,自己点滴的付出,竟换来如此厚重的回报。 就在全场一片肃穆之时,贾丽丽忽然大喊起来:“假的!都是假的!”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盯着人群后排一个缩着的身影。 “方芳,你来说!温莞是不是资本家小姐?这些村民是不是都被收买了?” 方芳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名道姓吓得一哆嗦,整张脸都白了。 李支书这才发现方芳不知何时也混进了会场。 他狐疑的走到方芳面前,大声质问:“方芳,你身为红岩村村民,怎么会和这个女人认识?” 方芳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时候在神婆那里认识这个女人,可她也没想到这女人背景这么不简单…… 她虽然对温莞有过怨气,可她最恨的还是那个负心汉和自己不争气的哥哥。 眼下这阵势,自己那点小怨气,简直不值得一提。 “我、我……”方芳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贾丽丽急得直喊:“你说啊!把你那天跟我说的话都告诉大家!说温莞就是个……” “你闭嘴!”方芳打断她,赶紧撇清关系。 “我跟你可不认识,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她慌忙转向台上的领导,连连摆手:“领导明鉴啊!我就是个普通村民,啥也不知道。温莞同志在咱们村可是实实在在干事的,这些手印都是真的!” 说着她狠狠瞪了贾丽丽一眼:“你自己作死别拖我下水!我才不认识你!” 这番急转直下的表态让贾丽丽彻底懵了。 谢骁望着面如死灰的贾丽丽,准备给她最后一击。 “贾丽丽,你是怎么认识方芳的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的孩子……” 孩子??? 贾丽丽捂着耳朵,发出凄厉的尖叫:“闭嘴!闭嘴!不许提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她这辈子最想抹去的污点。 谢骁步步紧逼,眼底划过冷意。 “你身为人母,生下孩子后就不管不顾。你可在乎那孩子的死活?午夜梦回,你的良心会不安吗?” 贾丽丽想起那个早产下来的孩子,彻底崩溃。 多少个深夜,那孩子总闯进她的梦里,或是哭,或是一声声的喊她…… 她甚至不知道,那孩子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那是个错误......我根本不想要他......” 第218章 :革命功臣的后代 贾丽丽浑身颤抖,她仿佛又回到了生产那夜,她痛的死去活来,听着那微弱的哭声,却连抱一抱的勇气都没有。 在东北那些最难熬的日子里,无论多冷多苦,这个孩子都牢牢地在她肚子里。 她不是没想过不要这孩子,可一时的不忍心让她留下了这个孩子,最后把他生在赣县。 谢骁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目光微沉。 当初狠心抛弃孩子的是她,如今摆出这副悲痛母亲姿态的也是她。 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配当母亲? 他想到自己调查到的信息,贾丽丽生完孩子就直接将孩子丢给接生的神婆,然后被神婆转而卖到沙子墩公社的田有福手中。 阴差阳错间,最后竟是温莞救下了这个孩子。 “你想不想知道那孩子的死活?”谢骁质问她。 贾丽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中布满血丝:“他还活着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既然选择丢掉了,为什么又要问呢! 谢骁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从口袋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婴儿,正咧着嘴笑。 “他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贾丽丽看到那张照片,想去触摸照片上的孩子,却又害怕玷污了那个纯洁的笑容。 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腿里,哭的不能自已。 谁也无法理解这个狠心的女人,既然生而不养,现在哭成这样又是做给谁看? 就连贾丽丽自己也不明白。 明明生产时还对这个孩子充满怨恨,可自从听见那第一声啼哭,心里某个地方就彻底变了。 这些日子里,每当听到别家婴儿的哭声,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心里那点牵挂就会冒出来,扎得她生疼。 谢骁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眉宇间毫无波动。 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走了这条路,就得承担后果。 他俯视着瘫坐在地上的贾丽丽,声音冷漠如寒铁:“贾丽丽,说出真相。这是你唯一能为孩子赎罪的机会。” 贾丽丽撑起身子,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无助的自己。 那年冬天,家里实在揭不开锅,爹娘狠心把她这个赔钱货扔在羊城街头。 她蜷缩在巷口,又冷又饿,以为就要这么死了。 是温明华牵着小小的温莞路过,把她捡回了家。 她还记得温父那双温暖的大手,记得他慈祥地说:“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温莞那时才五岁,欢天喜地地围着她转,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温家待她极好,吃穿用度从没亏待过,甚至送她和温莞一起上学。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瞧,那就是温家捡来的丫头。” “养女终究是养女,比不得亲生的。” “听说她亲生爹娘都不要她了......” 起初她只是难过,后来渐渐变成了不甘、嫉妒、憎恨。 她开始觉得温明华的慈爱是施舍,温莞的亲近是炫耀。 就连温家供她吃穿,她也觉得是在提醒自己是个外人。 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为了那点可悲的嫉妒,她背叛了给过她温暖的人。 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她看清了很多事。 温明华在台下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 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养女,终究还是走上了歧路。 “我认罪,一切都是别人教我的说的。” “温家从来没有欺压过老百姓,温明华虽然是商人,但他从不剥削穷人。相反,温家的药店经常给穷苦人家赠医施药……” 她眼神空洞,渐渐回忆起来:“我记得很清楚,每年冬天,温叔叔都会在药店门口支个棚子,免费给穷人发御寒的药材。碰上实在拿不出钱的病人,他连诊金都不要......” “还有一年闹饥荒,温家开粥棚施粥,整整三个月没间断……” 她说不下去了,只能深深低下头,肩膀不住地颤抖。 会场里一片寂静,只有贾丽丽的哭声。 谢老爷子咳嗽两声,适时地打破这压抑的氛围。 “既然证人已经承认作伪证,那我也该说说温明华同志的真实情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老将军身上。 谢老爷子从怀中取出一份泛黄的文件,郑重地展开。 向众人大声宣读:“经过组织重新调查核实,温家虽然是资本家,但他是红色资本家。” “粤北突围那一年,温明华的父亲,也就是温莞同志的祖父温泽同志以商人身份作掩护,筹措经费、先后掩护过百余位同志转移。” “我查阅了旧档案,找到了当时负责与他单线联系的老同志。” 谢老爷子话音未落,会场后面传来动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缓缓推上前来。 老人头发全白,身着朴素,膝上盖着一条军绿色的薄毯。 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依旧很好。 “老领导!”谢老爷子和霍老爷子同时起身,恭敬地站直了身子。 其他人见状,也立刻起立,意识到这位老人的身份不简单。 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经历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开国元勋,曾在战场上失去了双腿。 老人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温明华身上。 “你就是温泽同志的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温明华立即蹲下到老人跟前,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 老领导握住他的手:“孩子,你父亲是功臣。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是我这个老家伙来得太晚。” 他转向全场,声音提高:“今天我以这把老骨头作保,谁再敢污蔑他们父女,就是跟我这个老头子过不去!” 面对这位开国元勋,无人再敢说一个不字。 温莞靠在墙上,双腿有些发软。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突然变成革命功臣的后代。 “温莞同志。”老领导不知何时喊到她的名字。 温莞站在原地,望着这位年逾百岁的老人。 恍惚间,她仿佛穿过岁月的长河,看见了当年那个与祖父并肩作战的战士。 “你的爷爷是个英雄,你该为他骄傲。” 温莞点了点头,虽然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掉。 谢骁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胳膊:“都过去了。” 第219章 :呸!罪有应得! 温莞抬手抹去眼泪,朝老领导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为我爷爷正名。” 老领导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慈祥:“好孩子,往后挺直腰杆做人。你爷爷在天之灵,也该安心了。” 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先前负责调查鸭蛋问题的工作人员走进来。 “领导,有重要发现。” 工作人员神色严肃,将谢骁私底下交给他的单据呈了上来。 “我们核对了从沙子墩公社带回来的鸭蛋数量,与当时签订的单据完全对不上。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温莞:”温莞同志说的标记,这批鸭蛋上一个都没有。” 蒋勇立刻跳起来:“胡说八道!不过是一批臭鸭蛋,我何必大费周章地调换?” 谢骁扫过又带回来的那框鸭蛋,事情果然如他所想。 蒋勇这回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谢骁:“既然你觉得不值得费心,为什么还要特意调换?” 他说着,从工作人员手中拿回单据,面向全场展示。 “这是当日革委会工作人员与温莞清点鸭蛋时,当场签字的交接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数量。而蒋副主任提交的那批所谓''问题鸭蛋'',数量明显不符。” 蒋勇眼巴巴的盯着那个单据,一头雾水。 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单据的事情。 谢骁看出他的疑惑,嘴角勾了勾,带着几分嘲讽。 ”看样子你手下办事不力,这么重要的证据居然没交到你手上。” 蒋勇强作镇定:“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就是当初他们数错了!” “那就请当日在场的沙子墩社员们作证吧。”谢骁朝门口示意。 田有福带着几个沙子墩公社的社员走进来,大声说道:“我们都能作证!那天清点的时候,我们都在!” 蒋勇脸色发白,还想争辩,谢骁却又取出一张纸。 “这是你手下田老贵的认罪书,他故意给沙子墩的鸭子投毒。其子田小贵也供认,是他故意捏破仓库里的鸭蛋,致使鸭蛋发臭变质。” “这一系列罪行,都是受你指使。除此之外,还有贪污公款、倒卖公物等多项问题。需要我当众一一念出来吗?” 掷地有声的话从谢骁的嘴里说出,刘主任顺势上台,将手中的证据一一呈现在省领导们面前,领导看了那些证据,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年纪最大的领导终于拍案而起:“蒋勇,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蒋勇双腿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台柱,差点直接瘫在地上。 “来人,蒋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仅诬陷同志,还破坏集体经济项目,立即移送上级机关处理。” 两个工作人员上前,一左一右架住蒋勇。 蒋勇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挣扎着大喊:“领导!您听我解释!这都是……” “带走!”领导毫不留情地打断。 看着蒋勇被拖出会场的狼狈模样,台下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好!” 紧接着,有人站起身,指着蒋勇吐口水:“呸!罪有应得!” 沈明月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完了,舅舅倒台了,她的保护伞没有了! 趁没人注意,她从后门溜出了礼堂。 而此时,霍老爷子也终于锁定在台下的林东野正站。 当这孩子一开口,他就注意到了他。 那眉宇间的神态,还有那股子劲儿,分明就是他霍家的种! 霍老爷子目光紧紧追随着林东野。 这个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孙子,此刻就站在他眼前。 林东野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灼热的视线,转头望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也愣住了。 能与谢骁爷爷坐在一起的、从京市来的…… 只能是那个霍家老爷子,也就是他的亲祖父。 林铁山这时候也走到了林东野身边,抚上他的肩膀:“东野,这边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你跟爹一起回村吗?” 林东野埋着头,没有回答。 关于霍家的事情,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林铁山。 不是他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直在台下关注的江曼,这时候也走上前插话:“林东野,这边还有点事情要你处理,” 她朝林铁山礼貌地点头,“您就是林东野父亲吧?林叔,您好,我是县医院的江曼,现在还有点事情需要麻烦他一会儿。” 林铁山看看江曼,又看看垂着头的林东野,虽然还有些疑问,却没有多问。 他再次拍拍林东野的肩:“那爹先去回去了,晚点再说。” 目送林铁山离开,林东野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江曼,低声道:“谢了。” “用不着谢。” 江曼朝主席台方向瞥了一眼,“霍老爷子往这边看了好几次了,你再不跟他聊聊,他怕是要当场认亲了。” 林东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对上霍老爷子殷切的眼神。 他立即别开脸,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江曼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劝道:“走吧,你先回休息室,我待会带着霍老爷子去。” 主席台上。 霍老爷子眼看着林东野离开,立马就要起身,却被谢毅一把按住。 “急什么?老首长还在这呢!” 霍老爷子这才回过神,重新坐稳,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谢毅顺着目光望去,带着几分打趣:“就是那小子吧!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孙子,那模样儿,跟你年轻时一样。” 这话说得霍老爷子心里舒坦了些,眼角微微扬起:“这孩子不仅像我,也像他亲爹......” “这下你可算放心了?不过我看那小子脾气不小,你这认亲路恐怕不好走。” 霍老爷子想到早逝的儿子,手微微发颤:“只要他肯认我,等多久都行......” 两位老人说话间,林东野已经走出礼堂。 台上,省领导正握着温明华的手,语气诚恳:“温同志,这些年委屈你了,组织上一定会为你恢复名誉。” 温明华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老领导欣慰地点头,目光一转,恰好捕捉到谢骁往温莞身边靠近,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 老爷子眼里掠过一丝了然,故意板起脸:“谢家小子,你跟她这是?” 第220章 :千里追妻 谢骁立即挺直腰板,对着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老首长,我和温莞同志的结婚报告已经获得组织批准。” 这话一出,不仅老领导愣住了,连台上其他人也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老领导反应过来,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你个小子!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动作倒是快!” 温莞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没想到谢骁一下子就把事情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其他还没走的村民们听到,赶紧上前祝福起来。 “温技术员,恭喜啊!早在红星村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俩不对劲了!” “哎呀喂,温组长,你俩比王强和大丫速度还快,今个儿得亏大丫没来,不然那丫头准得嚷嚷得全县都知道!” 七嘴八舌的,让温莞更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往谢骁身后躲了躲。 这个细微的动作引得老领导笑得更欢了:“看看,都把人家姑娘给羞着了!” 谢老爷子瞧着一对儿,眼里满是欣慰:“老首长啊,您是不知道,我这孙子为了追孙媳妇,可没少下功夫。” “哦?”老领导来了兴致,“还有这么一出?” “那可不是嘛!千里追妻,我们谢家的男人啊,疼媳妇那是祖传的!” “爷爷!”谢骁轻咳两声,耳根微微发红,“您就别说了。” 老领导打量着这对年轻人,满意地点点头:“郎才女貌,确实般配。等办婚宴的时候,可得记得请我喝杯喜酒啊!” “一定一定。”谢骁连忙应下。 霍老爷子在边上瞧着这一幕,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谢老爷子。 “好你个谢毅,我说你怎么非要拉我一起来开会,原来是给你家孙媳妇撑场子来了。” 谢老爷子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回敬:“老霍啊,阿骁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咱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再说了,你那孙子,今天不也在现场么,我这是顺水推舟!” 霍老爷子啧啧两声,声音又低了几分:“你倒是胆大,让独孙娶了个……好在现在洗清了身份,不然可真够你受的。” 这话说得隐晦,但谢老爷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 “闭嘴吧,老家伙!我孙媳妇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即便没有今天的平反,我也认定她了。” 霍老爷子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随即懒得跟他争:“行行行,反正是你的孙媳妇,我管不上。” 眼见老领导在谢骁几人陪同下离开,霍老爷子再也坐不住, “老谢,你家孙媳妇这事是解决了,我那孙子的事呢?我瞧他今天为你那孙媳妇说了不少话,看来是认识?” 那时候,他就察觉到那小子对温莞有些不一样的维护,但既然温莞已是谢家的人,这事就得问个明白。 “我那孙子,该不会对你家孙媳妇……” 谢老爷子闻言哈哈大笑,“老霍啊老霍,你这疑心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年轻人之间有过往来不假,但我瞧你那孙子和我家谢骁也是认识的,都是朋友,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再说了,他今天能站出来主持公道,说明是个明事理的。这样好的孩子,你还担心什么?“ 霍老爷子冷哼一声,连忙别开脸,装作在看别处。 是他霍家的骨肉,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时,江曼也走了过来,落落大方地向两位老人问好:“谢爷爷,霍爷爷。” 谢老爷子含笑点头,霍老爷子却怔了怔,略带疑惑地打量眼前人。 他虽然曾经是江曼父亲的上级,但并未见过江曼本人。 谢老爷子在一旁介绍,“老霍,你这就不认识了吧?这是江峰义的闺女,江曼。” 江峰义便是江首长的大名。 霍老爷子眼睛一亮,重新打量着江曼,“我知道小江有个闺女,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江曼得体地笑着:“霍爷爷记性真好,我父亲常提起您,说您当年对他很是照顾。” 寒暄几句后,江曼适时切入正题:“霍爷爷,那个……您要找的人,他在隔壁休息室等您。您看……” 霍老爷子立刻会意,“好,好,这就去。” 江曼陪同霍老爷子往休息室走,轻声提醒:“霍爷爷,林东野他性子直,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多包涵。” 霍老爷子略带深意的望了一眼江曼,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温莞这边,在陪同谢骁送走了老首长后,紧接着也送走了几个村的村民。 最后只剩下红星村几个人。 温明华郑重的将温莞的手交到谢骁手中,嘱咐道:“谢骁啊,以后我们莞莞就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我的女儿。” 谢骁紧紧握住温莞的手,站得笔直:“您放心,我以军人的名义向您保证,这辈子绝不负温莞。” 温明华欣慰地点点头,眼角泛起泪光。 温莞轻声问:“爸,爷爷的身份澄清了,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啊。”温明华认真的思考后,回答道:“红星村的乡亲们待我恩重如山,要是村里不嫌弃,我想暂时留下来当个村医,正好填补村里没有医生的空缺。” “不嫌弃!哪能嫌弃啊!”李婶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嗓门洪亮。 “温同志啊,您可是正经的懂医的人,现在身份都清楚了,大伙儿敬重您还来不及呢!” 她说着,又转向温莞,笑得合不拢嘴:“我早就觉着温技术员和谢首长般配!郎才女貌的,站在一起就跟画儿似的!果真,这不成了一对儿。” “对了,下个月大丫和王强办喜事,你们可得来啊!大丫那丫头今天非要来,村长愣是没让,说她性子太冲,怕坏了事。让强子在家看着她呢……” 老王头赶紧拉住李婶子的胳膊,不好意思地打断她。 “行了行了,别叨叨个没完。谢首长和温丫头都是忙人,到时候有空就来喝杯喜酒。要是工作忙也不用专门跑一趟,别耽误正事。” “老王叔您太见外了,只要我们在赣县,大丫姐的喜酒我们一定到。”温莞开口道。 等送走最后一批人,温莞想到蒋勇、贾丽丽等人的判处结果。 她侧目问谢骁:“贾丽丽还有蒋勇,他们会有什么结果?” 谢骁遥遥看向门外,语气严肃:“自然会按法律法规处理,蒋勇贪污腐败、破坏集体经济,至少要判十年。至于贾丽丽,或许会再次被发配回东北农场吧。” 温莞忽然想起什么:“那沈明月呢?” 第221章 :当个听话的乖长孙 谢骁一怔,这才发现确实把这号人给忘了。 他立即唤来周小柱:“去查查沈明月现在在哪。” 周小柱会意:“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待周小柱离开,谢骁和温莞走到谢老爷子跟前。 谢老爷子慈爱地看向温莞:“莞莞啊,你和谢骁的结婚报告是我做主批准的。” “那时候还没查清你家的身份,我就想着,有个军属的身份总能护着你些。你要是怪我擅作主张……” 温莞及时打断老爷子的话,语气诚恳:“爷爷,我感激您还来不及。我知道,今天的事多亏了您。” “一家人,不说这些客气话。既然身份都公开了,你们要不要回京市?” 温莞下意识地看向谢骁。 谢骁顺势接过话头:“爷爷,我这才调来不久,手头的工作还没完成,现在回去不合适。” 老爷子疑虑:“那你们的婚礼?” 谢骁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 “这事情,我会和莞莞好好商量,等我们商量好了,再跟你说。” 老爷子看看温莞,又看看自家孙子,越看越般配。 他呵呵一笑道:“行,你们年轻人自己拿主意。不过我这次会在赣县多待几天,莞莞可得抽空陪陪我这老头子。” “那是一定的,我明日就陪您四处逛逛。”温莞连忙应下。 “好,好。”老爷子满意地点头,看着孙媳妇,打心眼满意。 “成,那我这个老家伙就先回招待所休息了。”老爷子通透地笑了笑,在警卫员的陪同下离开了。 见老爷子走远,温莞这才松了口气。 谢骁轻轻握住她的手:“别紧张,爷爷是真心喜欢你。” “我知道。” 温莞抬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漾开灿然的笑意。 想到从今往后不必再背着沉重的出身包袱,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这是你应得的。"谢骁目光温柔,想到那些自发赶来的村民。 他不过是去各个村里说明情况,就有那么多人愿意来给她做保。 是她在这片土地上付出的真心,如今都化作乡亲们最质朴的回报。 温莞往他身边靠了靠,又想起什么:“对了,林东野和霍老爷子那边......” 谢骁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答道:“我刚刚看到江曼带霍爷爷过去了,咱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该去打个招呼。” 休息室内。 霍老爷端详着这个失散多年的孙子,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个孩子,麦色的皮肤、突出的眉骨,目光里没有怯懦,也没有讨好,带着野生的韧劲。 林东野同样沉默地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的老人。 这就是他素未谋面的爷爷?霍老将军? 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倒和乡下老头没啥区别。 江曼站在两人中间,有些坐立不安。 她对霍老爷子勉强挤出笑容:“霍爷爷,这就是林东野。” 然后又转向林东野,拧起眉头:“咳咳,这位是霍老将军,你的……爷爷。” 互相介绍完,这两个男人依旧一言不发,只是互相审视着。 江曼没了办法,只能继续尴尬的开口:“那个,你们要不要坐下聊?” 良久的沉默后,霍老爷子终于动了动,向前迈了半步,却又停住。 而林东野这边呢,指尖在裤兜蜷缩,面上却不动声色。 江曼:…… 她看着这对倔强的祖孙,心里暗暗叫苦。 这两人的气场一个比一个强,她站在中间简直要喘不过气。 “那个……我、我去看看茶水好了没。” 她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找了个借口溜出门去。 门轻轻合上,休息室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霍老爷子率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长得很像你父亲。” 林东野眼神微动,依旧不语。 “孩子,我是爷爷。这些年,你受苦了。” 见霍老爷子语气软了下来,林东野终于有反应。 “苦不苦的,都过来了,我现在过得挺好。” 霍老爷子听着他的回答,心里暗暗赞叹。 这孩子身上没有半点娇生惯养的痕迹,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度。 “你出生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林东野扯了扯嘴角:“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 霍老爷子望着林东野,仿佛看到了那个早逝的儿子。 那时候,他不愿意儿子娶一个乡下女人,他就是这样冷漠的反抗他。 “孩子,你父亲不在了,爷爷只有你了……” 林东野打断他,声音冷硬,“可是我听说,您膝下还有不少孩子,儿孙满堂。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霍老爷子怔住了,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抖:“你都知道了?” “霍家名声在外,稍微打听就知道。您有三个儿子,除去早逝的那个,另外两个各自成家立业。您这一脉子孙兴旺,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那不一样!” 霍老爷子着急道:“你是长房长孙,是你父亲唯一的血脉……” “那又怎样?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又在这乡下地方长大。我这样的乡巴佬,你寻我,是因为什么?” 霍老爷子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不能告诉林东野,霍家现在,那些人明争暗斗的…… 他只能找理由搪塞他。 “孩子,你我毕竟血脉相连。你父亲走得早,自从我知道你的存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你。” 林东野别过脸去,知道霍老爷子这话并不真实。 如果他真的惦记自己,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没有找自己。 说白了,他现在找自己,肯定有其他目的。 霍老爷子避重就轻:“我知道你怨我,怪我没有早点找到你。你父亲走后,我消沉了好些年,后来……” “后来家里事情多,一直抽不开身,但我从没忘记过你。” “没忘记我?”林东野眉目低垂,轻笑两声,带着森然的寒意。 “那现在找到了,然后呢?让我回霍家,当个锦衣玉食的少爷?” “孩子,我只是想补偿你。给你一个好的未来,让你不必再为生计奔波。” “说得好听!” 林东野站起身,扫过窗外熟悉的街景,“我在赣县活了二十多年,习惯了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从没觉得自己比人家低人一等。” 老爷子看着他的孤傲的背影,忍不住抬高声音:“可你是霍家的子孙!你本该有更好的前途!” “更好的前途?”林东野气极反笑,忽然问道:“是回霍家给你当个听话的乖长孙吗?” 这话直戳要害,霍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你知道些什么?是谁告诉你的?!” 第222章 :回去,但不任人摆布 林东野不回头,仍定定地望着窗外。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您今天找我来,不是要谈什么祖孙感情,而是要找个能帮您稳住局面的棋子。” 霍老爷子眉头微蹙,神色几番变换,欲言又止。 “孩子,霍家现在真的需要你……” 林东野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可笑。 “霍家那么大的门第,居然需要一个在乡下活了二十多年的野孩子?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霍老爷子被他激得提高了声音:“你身上流着霍家的血,回霍家,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我的责任?我现在姓林,不是姓霍!” 林东野闭上眼睛,让空荡荡的脑海中搜寻着‘责任’二字。 他想到的责任,有对林铁山的、对红星村村民的、对温莞的…… 但就是对眼前这个老人,一点都没有。 他重新睁开眼睛,声音肃然: “我的责任是回报养我的这片土地,还有我的亲人、朋友。你说的那个霍家,给过我一口水、一口饭吗?” 老爷子被他怼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从未养过这个孩子,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林东野看着他,心里最后那点期待也熄灭了。 他原本想见这位老人,一是想看看自己的血缘亲人长什么样,二是希望他能帮温莞度过困难。 如今温莞的问题已经解决,而眼前这位祖父,开口闭口都是血缘、责任,却没有一句真心话。 他后退半步,透着疏离。 “霍老将军,您请回吧。我在红星村长大,早就扎根在这儿了。霍家那样的高门大户,我攀不起。” “你!”霍老爷子气得脸色发白,“你就甘心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地方?” 林东野轻轻笑了:“这里没什么不好。至少这里的人,不会把我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 他朝老爷子微微颔首,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霍老爷子厉声喝道,“你以为拒绝了我,你还能在这小县城安稳度日?” 面对他的威胁,林东野脚步未停,眸光却一点一点在变冷。 等林东野走出来,江曼赶紧迎上去追问:“林东野,你怎么了?和霍老爷子谈得怎么样?” “别问了。” 江曼觉得奇怪,追上去,拉扯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想见……” “我说别问了听不懂吗?”林东野甩开她的手,满脸的不爽。 江曼被甩的愣在原地,她认识林东野这么久,见过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见过他嘴欠讨打的样子,却从没见过他这样怒气冲冲的模样。 江曼也来了脾气,嗔目道:“林东野你站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 “我说了让你别管!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林东野转身,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怒火。 就在这时,谢骁和温莞从拐角处走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谢骁望着林东野愤怒的表情,眉头微蹙。 他上前一步,按住林东野的肩膀:“东野,有话好好说。” 林东野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 江曼站在一旁,眼圈微微发红,既委屈又不解。 温莞走到江曼身边,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江曼摇摇头,声音带着哽咽:“没事,既然你们来了,他就交给你们,我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江曼咬着嘴唇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 温莞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向林东野。 “林东野,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东野别开脸,不想面对温莞:“没什么。” “没什么?!”温莞看着林东野这浑样,也没了招。 她转头对谢骁说:“你好好劝劝他,我去看看江曼。一个女孩子这样跑出去,别出什么事。” 谢骁点点头:“小心些。” 温莞快步追了出去,留下两个男人在原地。 谢骁走到林东野身边,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找个地方说话。” 两人走到礼堂后门空旷的台阶处坐下。 “生气是因为霍家的事?跟霍爷爷见面了?”谢骁开门见山。 林东野盯着地面,嗯了一声。 “说是认祖归宗,当什么长孙,其实就是想找个棋子去平衡他那两个儿子。” “我拒绝了,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谢骁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水果糖,递给他:“那江曼呢?你怎么招惹她了?” “我没想招惹她,她一直问东问西,问的我心烦意乱的,可能说话重了点。” 林东野接过糖,蹙起眉头,“你怎么也有带糖的习惯?” “温莞爱吃。” “哦……”原来温莞爱吃糖。 可认识她这么久,她从未主动提起过。 反倒是她,总会记得给自己带糖。 林东野剥开糖纸,把糖块扔进嘴里,“吃点甜的,心里就没那么多难受了。” 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享受着这份属于男人之间无声的陪伴。 待口中的甜意渐渐化尽,谢骁才重新开口。 “关于霍家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林东野拍了拍屁股,准备起身:“不用,我自己能处理。”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谢骁追问。 “不处理,我就待在赣县,哪儿也不去。霍家再厉害,总不能把我绑回京市。” 谢骁看着林东野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直摇头。 打败他的不是天真,而是无邪。 霍家若真是要对付他,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在赣县待不下去。 “霍家…他们要是真想来硬的,你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林东野站定了,眉头紧锁:“他们敢?” “为什么不敢?”谢骁冷笑。 他向前逼近两步,语气肃然:“我跟你交个底,霍老爷子来一趟,你那两个叔叔这会儿怕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等他们找上门来,别说你自己,就是林村长和整个红星村,都得被卷进来。” 林东野攥紧了拳头:“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身上流着霍家的血。在他们眼里,你就是霍家的财产,必须物归原主。” 这些年来,他爹为了抚养他,为他操碎了心。 他还没能报答养育之恩,如果因为自己连累了他…… 他不会原谅自己。 林东野握紧拳头,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 “所以……我根本没得选?是吗?” “有。” 谢骁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怒自威:“主动回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林东野苦笑:“这算什么选择?” “回去,但不任人摆布。你要让他们知道,你林东野不是软柿子。” 林东野埋着头,没有急着反驳。 主动回去? 他想起霍老爷子、想起那两个素未谋面的叔叔。 既然躲不过,那就主动出击。 第223章 :温莞眼光差 温莞追出礼堂,找到了江曼。 她背对门边,抽噎着,正用手背快速擦着眼角。 “江曼。”温莞轻声唤道。 江曼身形一顿,勉强扯出个笑容:“你怎么出来了?我没事,就是眼睛里进了东西。” 温莞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没有戳破这个拙劣的借口。 她温和地说:“要回去吗?我送你。” “不用。”江曼摇摇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真的没事。” “对了,刚才在礼堂听说,你和谢骁要结婚了,恭喜你们。” “谢谢。”温莞回应着,没有追问她刚才为何失态。 陆陆续续的工作人员从她们身边走过,温莞觉得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便再次开口:“我送你回去吧?” 江曼抬眼看了看温莞,也意识到这里人来人往,自己这副模样,实在是狼狈。 “好。”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江曼低着头,脚步有些慢。 温莞也不催她,只是默默跟随着她的步伐。 “其实……”江曼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林东野也没对我怎么样。” “嗯?” 温莞侧头看她,发现江曼这些日子在医院劳碌,眼底藏着淡淡的乌青。 可这丝毫不损她的好看,江曼有着北方姑娘的身材,个子高挑,一双圆眼明亮有神。 “就你们刚刚看到的,林东野从霍老爷子那儿出来,是我非要凑上去问东问西的,他大概烦了,说话冲了些。” “其实想想也是,换作是我,突然冒出个爷爷,心里也乱得很。” 温莞大致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林东野那个臭脾气…… 就算是对或霍家有不满,也不该发泄到人家江曼身上。 江曼能给林东野准备新衣服,就说明江曼对林东野还是上了心。 只是这份心意,究竟是因为霍家的嘱托,还是她自己的心思,温莞也拿不准。 她尝试问:“江曼,你觉得林东野这人怎么样?” 江曼别开脸,声音有些发紧:“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莞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尖,搪塞道:“就是随口问问,看你最近和他走得近。” 江曼:“他是病人,我是医生,仅此而已。” 这话说得太快,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温莞好像又明白了些什么。 * 谢骁这边,和林东野谈完正事,话题自然地转到了江曼身上。 “你刚才和江曼怎么回事?我看她情绪不太对。” 想起江曼红着眼睛跑开的样子,林东野懊恼地抓了把头发。 “我也不想对她发脾气,只是那时候刚跟老头子聊完,心里正乱着,她非要问东问西……” “这事,是你不对。” “我知道。可她那会儿没完没了地问,我实在……” 谢骁打断他,“她那也是关心你,江曼为了你的事,前前后后没少操心。你倒好,这样对人家。” 林东野拳头攥得死紧,像跟谁斗气似的回话: “我也没让她那么关心我啊!我们本来也不熟,这么一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你啊!你啊!”谢骁语气一滞,意有所指:“就因为人家对你好,你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面对?怎么面对?! 江曼最近这些莫名其妙的热情,不就是从知道他和霍家的关系开始的吗? 从前他就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怎么没见她这么上心过? 这算盘打得,算盘珠子都快蹦到他脸上了! “等会儿我去找她道个歉,我不想欠她的。” 林东野这话说得又冲又硬,谢骁却听出了他话里那点不自在。 “你还是先把霍家的事情解决了,少钻那些没用的牛角尖。” 林东野听着谢骁的婆婆妈妈,越发觉得温莞眼光差。 这人,要不话少的要命,要不就叽里呱啦的爱说教? “我说谢大首长,你这套大道理留着开会用行不行?” 谢骁也不恼,见他还能开玩笑,知道他情绪有所缓和。 “霍爷爷应该会跟我爷爷一样,在赣县待上几天。你这几天好好想想,做好决定。” 林东野回头望了眼礼堂方向,点点头:“知道了。” 这时,周小柱急匆匆跑过来,额头上都是汗:“副参谋,可算找到您了!沈参谋长来了,正在办公室等您呢!” 谢骁一怔,沈参谋长? 沈明月的父亲,他不是调去西北了?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赣县? 林东野看出谢骁有急事,便直接告辞:“你先去忙正事,我回村里了。” 谢骁朝他点点头,转身跟着周小柱离开。 他心里有些不安,沈参谋长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恐怕是和沈明月的消失有关系。 谢骁走进办公室,沈参谋长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 “参谋长,您怎么突然来了?”谢骁敬了个礼,心下却在快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 是来找他算账的?还是…… 沈参谋揉了揉眉心,没有过多废话。 “谢骁,赣县的事,我都知道了。” “是我没管教好明月,让她跑到这里胡作非为。还有蒋勇的事,我也听说了。” 他紧紧看向谢骁,忽然,对着他鞠了一躬。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谢骁微怔,他上前扶住沈参谋的胳膊:“您是长辈,这是做什么!” 沈参谋长直起身,脸上带着少见的愧色:“这个躬,是替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道的歉。” 谢骁:“沈明月同志的事,组织上会有公正的处理。您不必这样。” “明月那孩子做事不知轻重,但说到底,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失职。我已经向上级汇报,请求组织对明月还有蒋勇从严处理。” “我绝对不会徇私……” 不会徇私? 谢骁皱了眉头,意识到他这一趟是来表面态度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沈参谋长身边的警卫员推门进来,敬礼道:“参谋长,找到了。如您所料,沈明月同志在车站买票,已经被我们拦下来了。” 沈参谋长点点头,对谢骁解释道:“我一来就听说明月不见了,猜到她可能要跑,特意让人去车站守着。” 话音刚落,沈明月就被两个战士带了进来。 她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看见父亲时明显瑟缩了一下。 “爸……”她怯生生地开口。 “别叫我爸!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沈明月吓得一哆嗦,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求助般地看向谢骁,却只对上一双冷峻的眼睛。 沈参谋长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对押着沈明月的战士挥了挥手。 战士松开手,沈明月踉跄着跌坐在地上,低头抽泣。 “明月,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为什么要迫害别人,还有你舅舅做的那些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沈明月疯狂摇着头,“舅舅他私底下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 沈参谋长被这个答案震惊到,急得一口气没上。 “你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迫害温莞同志?” 沈明月抬起头,死死盯住站在一旁的谢骁,突然像是豁出去般喊道: “因为我爱他!我爱谢骁!我哪点比不上那个资本家的小姐?他宁可要个出身不清白的人也不要我!” “所以你就和蒋勇联手,陷害温莞同志?”沈参谋长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错误?” “什么陷害!” 沈明月歇斯底里地反驳,“她温莞的身份本来就是事实!我不过是想让她离开这里,只要谢骁看不见她,他就会、就会……” 第224章 :三餐四季,能有人陪伴 “就会什么?就会喜欢你吗?我英明一生,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儿!” 沈参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明月的手指都在打颤:“你知不知道你舅舅在赣县都做了什么?他在县里拉帮结派,贪污腐败!这些事要是查实了,够枪毙的!” 沈明月脸色瞬间惨白,舅舅他…… 她平时知道舅舅挥金如土,可是她以为那只是舅舅赚的钱。 舅舅他…怎么会贪污腐败。 “不、不可能……” “不可能?事到如今,你舅舅都被上头抓走了,你还在这里不可能?!”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只是说、说会帮我……” 沈参谋长闭上眼睛,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明月,你舅舅的事,证据确凿,谁也救不了他。至于你……” 沈参谋长睁开眼睛,转向谢骁。 “谢骁,我今天来,不是为这孽障求情的。是我教女无方,特来向你请罪。” 谢骁淡淡摇头:“参谋长言重了。” “不,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会亲自送她去该去的地方接受改造。” 沈明月听到这话,才明白父亲不是来护着她,竟是来亲手断她后路的。 她终究没有了最后一个靠山。 “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参谋长撇过头,狠心不去看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转头对门外的警卫吩咐:“把她带下去,按规定处理。” 等送走沈参谋,谢骁还是没有完全明白他这一番操作。 他不辞辛苦,跑一趟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不偏袒的立场? 沈参谋长这一出,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想不明白?”谢老爷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谢骁没说话,算是默认。 老爷子走了进来,直接坐在办公椅上,悠闲地开口: “刚准备过来找你们一起吃个晚饭,结果知道这事儿。他比你多吃了二十年饭,可不是白吃的。” “他今天来,是做给上面看的。”老爷子撩起眼皮看他。 “沈明月这事,闹得不小。他今天不亲手送进去,明天就会有别人来抓。到那时候,丢的就不只是女儿,还有他参谋长的位置。” 谢骁抬眸,与祖父睿智的目光相接。 老爷子继续说:“还有一层,是做给我们谢家看的。他亲手把女儿送进去,我们谢家若再追究,反倒显得得理不饶人。” “所以,他这是以退为进?!”谢骁给出结论。 老爷子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得在理,但还没挖到根子上。” “刚刚,我让人审了贾丽丽。” “她交代,是‘上面’的人把她从东北农场弄出来。到了赣县,才有人告诉她温莞的下落,又指点她去投奔蒋勇。” 老爷子缓缓靠向椅背,眼神严肃:“从头到尾,她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说是‘上面’的命令。所以,你猜?这上面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窗外,晚霞洒进窗户,照在老爷子凝重的脸上。 “他已经被调到西北,人脉再广,手也伸不到东北农场。能把一个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出来,再精准地送到蒋勇手上,这得打通多少关节?” 谢骁眉头微蹙:“您是说,这一切不是沈参谋做的?” 老爷子摇头,“起初,我是有怀疑过他的。但今日他亲自登门,反倒让我觉得,此事或许与他无关。” “一个要急着撇清关系的人,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 “可除了沈家,还有谁……” “太多了,这些年,谢家走得顺,难免有人眼红。” 谢毅也不确定到底是谁,总归是看不惯他们谢家的人。 老爷子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话锋一转:“温莞那丫头呢?你们还没吃晚饭吧?” 提到温莞,谢骁下意识走到窗边看了看,见楼下没有那抹身影,便向老爷子解释。 “她送江曼,应该快回来了,等她回来就去吃饭。” “那今晚你们住哪儿?”老爷子随口问着,眼里却藏着笑意。 “温莞她现在住我那儿。” 老爷子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地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他拍拍孙子的肩膀,语气里轻快:“好,好!你小子,倒是动作快。” 谢骁这才听出话里的意思,耳朵有点热。 “爷爷,您别多想。” 他清了清嗓子,少见地有些不自在,“我暂住的地方有两间房,温莞住的是客房。前阵子蒋勇那些人不太安分,她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谢老爷子眼角抽了抽,“我可什么都没说,你急着解释什么?” 谢骁一时说不出话。 是啊,他为什么要急着解释?反而显得心虚了。 “我、我出去看看温莞回来没有,她肯定也饿了。” 老爷子看着孙子匆匆离开的背影,更是喜上心头。 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太过沉稳,如今总算有了点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窗外暮色渐浓,老爷子起走到窗前,正好看见谢骁遇见刚回来的温莞。 两个身影慢慢走到一起…… 哎,不能看下去了,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谢骁那小子更不好意思了。 老爷子轻轻拉上窗帘,唇角还挂着未散的笑意。 三餐四季,能有人陪伴,就是最好的事。 温莞送完江曼,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杨大嫂。 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热情的邀请温莞下次去她家吃饭。 还告诉温莞,她的工作已经恢复了,随时可以回去上班,至于社里的韩副主任因为蒋勇的事情,被撤职调查。 温莞还在感慨那些领导动作真快,下一秒,就感觉到前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茫然抬头一扫,两道目光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她低下头,显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 尽管已经经历过许多场合,可每次单独相处,还是忍不住会紧张。 谢骁走近几步,在她面前站定。温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的气息。 “回来了?饿不饿?” 第225章 :我那屋冷得很,所以… “还好,不饿。” 谢骁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很浅,却让温莞看得分明。 “不饿?” 谢骁眼里掠过一丝笑意,很浅。 忙了一下午,她怎么可能不饿。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吧,食堂应该还有饭。” 他的手掌温暖,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温莞由着他牵着自己往外走,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的那点紧张渐渐消散了。 谢骁刻意放慢了脚步,迁就着她的步子。 “事情都处理好了?”她轻声问。 “蒋勇和沈明月都已经被处理,他手下那些人也在接受调查。” 温莞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下。 谢骁立即收拢手指,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老师傅看见他们,笑着迎上来:“谢参谋,给你们留了饭菜。” 两碗米饭,一碟炒青菜,还有小半盆土豆烧肉。 老师傅特意把肉往他们这边推了推:“今天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温同志您爷爷是好样的,多吃点,今天这肉烧得烂。” “谢谢。” 谢骁拿起筷子,先往温莞碗里夹了几块肉:“先吃点肉。” 温莞低头吃饭,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你也吃啊。” 谢骁看着她,眼神柔和了几分,这才拿起筷子。 “莞莞,爷爷今天催我了,问咱们什么时候办婚 。你有什么想法?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温莞认真想了想。 这年头婚礼无非就是那几样,她也不愿太招摇。 “都行,只要大家伙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都行。” 谢骁注视着她,目光深沉:“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温莞摇头,唇角泛起浅浅的笑意,“现在这样挺好的。再说......” “能和你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谢骁知道她的心意,也顺着她的话说:“那我跟爷爷商量一下日子,我们先在赣县办一场,等我们回京以后,再办一场。” 温莞有些意外:“办两场?” 谢骁点了点头:“在这边请的是赣县的朋友,回京再请家里的亲戚和爷爷的老战友。你放心,都不会太铺张。” “好,都听你的。” 谢骁的嘴角上扬,伸手替她拢了拢碎发:“那我先把这边的日子定下来。你有什么想请的人,尽管说。” 温莞认真想了想:“得去红星村问问,然后还有其他村、县里的朋友……” “好。” 谢骁记在心里,又说,“这几日爷爷都在赣县,要不然就乘着爷爷在的时候办?” 温莞闻言微微一怔:“这么快?爷爷在的话,不就要这几日就办了?” 现在快年末了,温莞怎么都以为要等到明年。 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下意识抬头,正好撞见谢骁意味深长的目光。 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眸里,此刻明明白白写着期待与急切。 她忽然就懂了。 “你……你这是早就打算好了?” 谢骁轻咳一声,却坦然承认:“嗯,是有点着急。” “不过,爷爷难得在,有长辈主持婚礼更妥当。再说,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家。”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格外低沉,温莞只觉得脸上更热了。 食堂老师傅正好过来收碗,听见只言片语,笑呵呵地插话:“谢参谋这是盼着早日成家啊!看样子,我们很快就能吃喜糖了。” 温莞被说得更加不好意思,悄悄在桌下轻轻踢了谢骁一下。 待老师傅走远,温莞才红着脸瞪他:“真的有这么着急吗?” 谢骁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莞莞,你应该知道我心意。不过你若是觉得太赶,我们就再等等。” 他话是这么说,可那双眼睛里的期盼却藏不住。 温莞心里软成一片。 想到这些日子他的陪伴、他为自己做的一切…… “就按你说的办吧。”她最终还是妥协下来。 谢骁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明朗起来:“那我明天就去安排。请客名单你想想,想到谁就加上。” 从食堂出来,夜风带着凉意。 两人如同一个小夫妻一般,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门口,温莞习惯性地要往自己房间走,却发现谢骁还牵着她的手不放。 “怎么了?”她回头看他。 谢骁站在门口,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让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此刻竟显得有些……局促。 谢骁想起昨晚怀里香软的温度,再对比自己那间冷清的房间,心里空落落的。 “你今晚……还住这边?” 温莞一愣,“不然呢?” “昨晚……”他声音低了几分,“抱着你睡,很暖和。” 温莞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这才明白,谢骁这是想进自己的房间。 谢骁见她没说话,又补充道:“我那屋的被子薄,半夜总觉得冷。” 这话落在温莞耳里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单位发的被子都是统一规格,哪分薄厚。 温莞忍不住抿嘴笑了。 “所以?”她故意问。 谢骁被她问得耳根微热,面上却仍强撑着那副镇定模样。 “要办婚礼了,我这几天不能生病了,我那屋冷得很,所以,今晚让我在这儿睡吧。” 温莞看着他平日严肃的脸,此刻竟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她哪里狠得下心拒绝,“先进来吧。” 进屋后,温莞先是整理床铺,眼角余光瞥见谢骁站在门边,身姿笔挺得像在站岗。 这人,进来了,怎么却像个哨兵! “站着做什么?” 谢骁这才僵硬地在桌边坐下,似乎是有些热,又开始解军装最上面的扣子。 温莞铺完床,发现他不知何时脱了外套,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坐在那里。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宽厚的肩线,还有明显的腹肌轮廓。 温莞视线往下,停顿了几秒,又猛然撇开视线。 “不是说冷吗?怎么脱衣服?” “刚才觉得冷,现在又觉得热了。” 这话说得面不改色,温莞发现他现在说起假话,倒是一点也不心虚。 倒真是变了。 “喝点水降降温?”她把杯子推过去,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谢骁接过杯子,水温正好,他却觉得掌心发烫。 “你这屋里……是比我那间暖和。”他低头喝水,声音闷在杯子里。 温莞在他对面坐下,支着下巴看他:“是啊,我这朝南,阳光好。” 两人一时无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 谢骁头皮发麻,这一分一秒简直磨人。 他喉结滚动,艰难的开口:“这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洗漱?” 温莞拿起屋子的水盆和毛巾,作势准备出去洗漱。 现在时间确实不早了,她也没功夫陪他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 等她洗漱完回来时,发现谢骁不知道什么时候去隔壁房间,把自己的枕头也拿过来了。 两个枕头并排放着,看着无比合拍。 “莞莞,洗好了?”谢骁问。 “嗯。” 温莞走进屋,把脸盆放回架子上,“我洗完了,你去洗漱吧。” 谢骁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毛巾往外走。 经过她身边时,脚步稍顿:“我很快回来。” 第226章 :我睡相很好的 屋里重归安静。 温莞坐在床沿,想到谢骁去拿枕头时,定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 这个看似冷静的男人,在感情里其实笨拙得可爱。 温莞合衣躺在属于自己那一半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声响,温莞再次睁开眼,看见谢骁推门进来。 他显然刚洗过澡,黑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水珠从锁骨一路蔓延下去,最后停在胸腹上。 那里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 温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慌忙移开目光,刚刚那点困意,一下子就清醒了。 “水房没人,就多冲了会儿。”谢骁走过来,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沙哑。 床微微下陷,他在她身旁躺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温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混着夜里微凉的空气,格外清晰。 “你头发还湿着,会着凉。”她轻声提醒, “没事。”谢骁说着,却还是坐起身,拿起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 这个动作让他衬衫的布料绷紧,勾勒出背肌流畅的线条。 温莞别开眼,盯着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 谢骁重新躺下时,带起一阵微风,似乎比刚才靠近了些。 温莞面朝里侧躺着,能感觉到谢骁的视线落在她背上。 屋里静得,让她感觉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冷吗?”他突然问。 温莞摇摇头,想起他可能看不见,又补了句:“不冷。”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覆上她的腰,随即握住她的手背。 “手这么凉。”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我给你暖一暖,就不凉了。” 她虽然背对着某人,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莞莞。”他唤她。 “嗯?” “我睡相很好的。”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嗯?” “所以,你能转过来吗?”他闷声说。 温莞双手无处安放,在他怀里转过身。 黑暗中,两人面对面躺着,鼻尖几乎相触。 谢骁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这样暖和。” 温莞把脸埋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忍不住嘟嚏道:“现在不说被子薄了?” 谢骁手臂收紧了些:“现在想说点别的。” “说什么?”温莞两颊泛光,乌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没再说话,而是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温热的唇覆上来,他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颈,让她无处可躲。 舌尖试探地描摹她的唇形,辗转厮磨。 温莞只觉得浑身发软,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喘息。 不知何时,谢骁的手从颈后抚过脊背,摩挲着细腻的肌肤。 温莞只能无助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服。 “谢骁……” “嗯?”他回应着,吻移到她的耳畔。 “其实,我屋里的被子,和你那屋是一样的。”温莞分神的解释。 谢骁愣住了半拍,忽然一个翻身将温莞笼在身下,双臂撑在她耳侧。 声音沙哑:“还能想被子的事情,不专心。” 这一次不再温柔试探,他的吻渐渐下移,肆意探索,带着军人与生俱来的掌控力。 温莞忍不住轻颤,喉间溢出一声细微的呜咽。 这声音仿佛刺激了谢骁,他的吻变得愈发炽烈,带着几分失控的掠夺。 “等等,还没……”她微弱地抗议。 谢骁察觉她的紧张,停下动作,将脸埋在她颈窝,呼吸沉重。 温莞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某处不容忽视的变化。 他拇指抚过她的唇瓣,柔声道:“别怕,我知道,等婚礼……” 话虽如此,他却迟迟没有起身,依然将她圈在怀中。 温莞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感受到他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莞莞,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温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上他的后背。 指尖所触之处,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谢骁感觉到她的触碰,浑身一颤,将她搂得更紧。 “你真是……”他低叹一声。 温莞将头轻轻一抬,犹豫了一下,轻声问:“要不,你还是去隔壁睡?” 话音未落,谢骁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又往怀里按了按,“不去。” 温莞再次被他压进怀里,忽然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会耍赖、会固执的谢骁,与记忆中那个总是克制疏离的身影渐渐重叠又分开。 原来剥去那层冷硬的外壳,他也是这样有血有肉的他,也会这样真实地表达喜怒。 她想着,偷偷弯了唇角,主动凑上前,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很轻,却让谢骁瞬间僵住。 “别闹。”他握住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警告,“再这样,我真要控制不住了。” 温莞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谢骁的呼吸骤然加重。 下一秒,温莞只觉得天旋地转。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蛰伏已久的猎豹。 “你自找的。” 这一次的吻来得又急又重,带着惩罚般的力道,却又在触及她唇瓣时下意识地放轻。 温莞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只能无助地攀着他的肩膀。 就在她以为要失控时,谢骁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撑起身子,深吸一口气,替她仔细掖好被角。 “睡吧。”他声音依然暗哑,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明天还要早起。” 温莞看着他转身下床,走向外面的背影,忍不住抿一抿嘴角。 也不想猜他是去水房,还是回隔壁房睡觉。 总归是……嗯,要冷静一下。 温莞屏气凝神,裹着还带着他体温的被子,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谢骁带着一身水汽回到床上时,只见她蜷在床内侧,呼吸均匀,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涡。 他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克制的吻。 “晚安,莞莞。” 第227章 :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第二日,清晨。 江曼如同往常一样去医院上班,刚到医院,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曼!” 林东野喊住他,手里是昨日她给自己买的衣服。 “江曼,昨天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这个衣服,还给你。” 江曼瞥了瞥那个衣服,发现林东野已经将衣服洗干净,整整齐齐放在布包里。 看来,他昨天一回去就把这衣服脱下来洗了。 还真是多一秒都不愿意穿啊! 江曼没好气的说:“关于昨天的事,我江曼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既然道歉了,我就不会放在心上。至于这个衣服……” 她将衣服接过来,“你不要就算了,正好我们医院后勤大叔,缺这么件衬衫!” 泄愤的话说出口,对面站着的男人却还是没反应。 江曼把头一撇,看都不想再看这呆子一眼。 “还有事吗?没事,我去上班了。” 林东野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别扭道:“没事了,你去上班吧。” 江曼暗暗气得咬牙,转身就走。 林东野站在原地,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经过昨晚一夜的冷静,他是想好好为昨天的冲动道歉的。 至于还给她那衣服…… 也是因为昨晚他穿回去,村里的大婶们看出这衣服价值不菲。 他不想欠她这么大人情,所以…… 脑子里想的都是感谢她的话,只是话到嘴边又变了味。 看着江曼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又把事情搞砸了。 江曼气愤地回到办公室,手里攥着那件男式衬衫,指尖都发了白。 她举着衣服就要往垃圾桶扔,可临到跟前又停住了。 这衣服是她托熟人专门从省城买回来的,花了她快一个月的工资。 就这么扔了,跟扔钱有什么两样? 想到林东野那个榆木疙瘩,她心里就堵得慌。 正生着闷气,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她没好气地抓起听筒:“喂?” “曼曼,是我。”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沉稳的声音,“认亲的事情怎么样,你那朋友见到霍老爷子没有?” 江曼一听是关于林东野的事情,心情更不好了。 “不知道!”她语气冲得很,“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是这么着急,自己打电话问霍老爷子去!” 江首长一头雾水,这孩子前几天还为认亲的事忙前忙后,今天这是吃枪药了? “你这孩子,一大清早的,怎么火气这么大?” 江曼攥着听筒,看着那刺眼的白衬衫。 她总不能告诉父亲,自己精心准备了礼物,结果被人家退回来了吧。 “没事,就是累了。” “怎么突然就累了?你忘了爸上次跟你说的,要是能促成了霍家这件事,霍家欠你个人情,将来……” “爸!”江曼打断他,“我不需要这个人情,我也不想回京市,至于那家伙认不认亲是他自己的事,我不想再掺和了。” 江曼一股脑输出,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江首长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听筒。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江曼这孩子虽然性子直,但从不无缘无故发脾气。难不成……是和霍家那个孙子有关? 江首长想了想,转而拨通了谢骁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江首长开口:“谢骁,我是江峰义,没打扰你工作吧?” “江叔,不打扰,您请讲。”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江曼最近在你们那边,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谢骁敏锐地察觉到这话里有话,谨慎地回答:“江医生工作很认真,帮了我们很多忙。” “那就好。” 江首长停顿了下,似是随意地问道,“听说她最近在帮一个叫林东野的同志寻亲?这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谢骁立刻明白了江首长的来意。 他想起昨天林东野和江曼之间的微妙气氛,心里有了数。 “林东野同志昨天已经和霍老爷子见面了,不过聊完之后的具体情况,我这边也不太清楚。” 江首长在电话那头“嗯”了一声,接着问:“江曼平时和这位林同志接触的机会多吗?” 这话问得含蓄,但谢骁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江曼和林东野私下有没有往来,只能就自己知道的情况回答: “江曼在县医院当医生,林同志曾经是她的病人。除此之外,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往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江首长也看出来从谢骁这里问不出什么。 于是,转而问起他的事情,他和温莞的事情,江曼也都告诉他了。 “听说你和温莞同志好事将近?曼曼前两天在电话里提过一句,恭喜你们!" 谢骁欣然接受祝福,礼貌地向他发起邀约:“结婚报告已经批了,等回头回京办喜酒,烦请您来喝一杯,当初温莞的事情,也多亏了您的帮助。” 想到温莞那些事,江首长的语气真诚了几分,“温莞同志是个好姑娘,你们很般配。” “谢谢江叔叔。” 江首长似是想起什么,斟酌的开口:“那些关于她出身的风波,都处理干净了?" “您放心,她的身份问题都解决了。我爷爷这次来,就是专门为这件事。” “那就好。” 这事解决了,那姑娘年纪轻轻也不必带着那么大的包袱了。 关心完谢骁的个人问题,江首长又开始旁敲侧击,透露出自己的无奈。 “还有件事,就是江曼她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念叨着想女儿。我跟江曼提了调回京市的事,可这孩子,好像不太愿意。” “你们年轻人之间更好说话。你要是方便,帮叔叔留意下,曼曼在这边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事?”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谢骁明白了江首长这通电话的目的。 “江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留意的。” 江首长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曼曼那孩子被我和她妈妈宠坏了。” “江叔,您放心,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跟您沟通。” 挂了电话,谢骁站在窗前若有所思。 江曼对林东野的心思,他猜不透,但是林东野对江曼很显然无意。 这两个人的事,恐怕他也插不上手。 这时温莞带着谢老爷子推门进来,见他站在窗前出神,轻声问:“怎么了?” 第228章 :着急把名分定下来 谢骁闻声转身,见温莞扶着谢老爷子站在门口,连忙迎上前:“爷爷,您怎么来了?” 谢老爷子佯装不悦地瞪他一眼:“怎么,不欢迎?” “当然不是,就是没想到您会突然过来。” 谢骁扶过老爷子,又冲温莞微微抿嘴,轻笑道:“什么时候睡醒的?吃了早饭吗?” 这话问的暧昧,谢老爷子下意识轻咳一声:“你们小夫妻要恩爱,回去恩爱,我老头子还在这里呢!” 温莞被这话问得耳根一热,悄悄瞪了谢骁一眼,这才转向老爷子:“爷爷,您别听他胡说。今天说好陪您,我早就起了。” 谢老爷子看看孙子,又看看孙媳妇,眼里透着了然的笑意:“好,好,好,我知道你这孩子最是孝顺。” 老爷子自己找位置坐下,朝谢骁说:“阿骁,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下午我准备让莞莞陪我去趟红星村。” 谢骁一听老爷子要去红星村,神色立即认真起来:“爷爷,我安排两个人跟着您。” 谢老爷子摆摆手,“用不着兴师动众。就是去转转,看看莞莞以前生活的地方。” 温莞柔声接话:“爷爷说得对,红星村我熟,我陪爷爷走走就好。” 谢骁仍不放心:“那至少让周小柱开车送你们。” 谢老爷子想起周小柱那热络模样,还是点了点头。 “那行吧,就他吧。对了,霍老头那个流落在外的孙子就住在红星村吧?” “是,他是红星村村长收养的义子。”谢骁答道。 谢老爷子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嗯,那我顺道也去瞧瞧那小子。” 想到昨晚他去霍老头房间问问认亲的情况,结果被那个老家伙轰了出来。 看样子,这个小子,给他气的不轻。 谢骁察觉到爷爷此行的目的,不放心的问:“爷爷,您去找他,那霍爷爷那边……” “别提那老倔驴!昨晚我好心去问问情况,他倒好,直接把我轰出来了。” 温莞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谢骁无奈:“那您这样直接去找林东野,霍老爷子知道了怕是更不高兴。” 谢老爷子哼了一声,“他霍老头不高兴是他的事,我谢毅想去看谁,还轮不到他管。” 谢骁见老爷子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也无用,便换了话题。 “爷爷,既然您这几天在赣县,我和温莞的婚礼,想先在赣县办一下。” 婚礼? 谢老爷子回头看他:“不回京办吗?这么快?” 谢骁神色坦然:“结婚报告已经批了,正好您也在,就当是请这边的同志们吃个饭。等回京市,再按您的意思办一场正式的。” 谢老爷子眯起眼睛打量孙子,又看了眼面带羞怯的温莞,忽然笑了:“你小子,着急把名分定下来?” 谢骁坦然承认:“是,我着急。” “行!行!既然着急,那就办!不过……”他看向温莞,“丫头,你可想好了?这么仓促办婚礼,不觉得委屈?” 温莞与谢骁视线交汇,毫不犹豫的表面态度:“不委屈。” “好!” 老爷子一拍大腿,眼里满是欣慰,“既然你们都想好了,那就办!我这就让人去准备,虽然仓促,但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能少。” 谢骁松了口气:“谢谢爷爷。” “谢什么谢!”老爷子瞪他一眼,眼里却带着笑意,“人家好好的姑娘跟了你,总不能太委屈。” 他走到门口,对着自己警卫员嚷嚷:“带我去通讯室,我要查查电话,打给那谁…对,后勤部的人,我孙子要办喜事……对,就这几天……” 谢老爷子雷厉风行地张罗起来,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谢骁转身看向温莞,神色温和了些:“莞莞,还有一个事,刚才江首长来电话,托我留意件事。” “是为了江医生的事?”温莞立即会意。 “嗯,江首长说,江曼不愿意回京市,想让我们帮着问问原因。” 温莞若有所思:“或许,和林东野有一部分关系?” 谢骁点了点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了然。 这事光靠他们揣测也无用,终究要问问本人才行。 温莞再次开口:“我下午去红星村,找林东野探探口风,那家伙有时候也挺轴的,得好好问问。” 谢骁应了声,这时候谢老爷子也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他兴奋的朝着两人说:“我想了一下,日子就定在后天!那天是个黄道吉日,又赶上休息日,大家都有空。” “场地呢!就设在供销社食堂,那里宽敞,食材也齐全。再说供销社主任是温莞的老领导,肯定会尽心帮忙操办。” 说着说着,老爷子自己先乐了,转头对谢骁说:“正好霍老头也在赣县,记得请他来喝杯喜酒。省得他整天显摆他家里那点事。要告诉他,咱们谢家也有喜事!” “对了,还有江家那丫头、这个村的、那个村的,都请来,好好热闹一番。” 谢骁立即会意,沉稳应道:“明白了,该请的一个都不落下。” 这时,周小柱探头进来:“副指挥,车备好了,现在去红星村吗?” 老爷子这才想起正事,对温莞说:“走,婚礼的事情我都安排下去了!你呢,先陪爷爷去趟红星村。” 温莞笑着搀起老爷子,心里暖暖的。 虽然这婚礼办得突然,但有长辈这样尽心为他们操持,她已经很知足了。 * 红星村这边。 林铁山看出儿子这几日一直有心事,特别是从礼堂回来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 今早更是天不亮就出了门,眼下回来了,却还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尝试开口:“东野,这一大早去哪里了?又去县里了?” 他注意到儿子把昨天穿的那件衬衫洗得干干净净,今早又特意带着出了门。 这会儿衣服没带回来,魂也跟着丢了。 看样子,他心情不好,是和那件送衣服的人有关系。 “老实跟爹说,昨天穿的那件衬衫,是女孩子送给你的吗?难不成是温莞送的?” “爹,你瞎说什么!”林东野嘴上反驳着,目光游移不定,却始终不敢看林铁山。 “不是温莞,那还能是谁?”林铁山继续问。 林铁山心里明白这衣服肯定不可能是温丫头送的。 他这么问,无非是想逼儿子说出实话。 “没谁,您就别瞎打听了。”林东野含混地应付着。 林铁山眯着眼睛,慢悠悠地坐在儿子身旁,耐心地问: “不是温丫头,那总得有个名姓吧?那衣服我看着不便宜,咱们县里供销社可没这么好的货。” 第229章 :带爷爷回红星村 林东野别过脸去,不想回答。 见儿子不吭声,林铁山语重心长的说:“东野,爹虽然一辈子没娶媳妇,但也懂得这感情的事。你年纪不小了,要真处对象了,爹不反对,但得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林东野知道林铁山不问出个结果,不会罢休,干脆捡起角落的斧头。 “爹,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家里柴不够了,我去砍一点回来。” 走出门,林东野才感觉耳根终于清净点。 这两日因为霍家的事情,他已经够烦心了。 要是真认了霍家,林铁山怎么办? 这个把他从小拉扯大的男人,虽然只是个粗人,却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他身上。 林东野走在路上,越想越烦躁。 “怎么,拿着把刀气势汹汹的,这是要去哪里?” 温莞的声音忽然传来,打乱了林东野的思绪。 “你怎么来了?”他看到温莞有些意外,下意识把柴刀往身后藏了藏。 “怎么,我就不能回来看看嘛?”温莞浅浅一笑。 “你当然能回来!” 林东野暗自猜测温莞回来,是因为不放心温叔。 他生硬的说:“你是回来看温叔的吧!” “昨天我爹一回来,就召集大家伙儿开了大会,已经把温叔的身份说清楚了。现在村里给他安排了村医的活儿,带着温煦住在卫生所那边,大家都挺照应的。” “谢谢村长,费心替我爸安排。” 这事儿温莞知道,她刚一回来就听到村口的婶子说了。 几句客套说完,林东野攥着斧头柄,有些局促。 温莞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林东野一愣,随即想起昨天李婶子眉飞色舞地说起温莞和谢骁要结婚的事,心里莫名发堵。 “找我干啥?万一被谢骁那小心眼的家伙瞧见,指不定怎么想呢。” 他这话带着调侃,眼神却不自觉地避开了。 温莞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他没那么小心眼,再说,他是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 “我和谢骁后天要在供销社办喜酒,你是我在红星村最想请的人,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林东野看着温莞真挚的笑容,心头那点不甘终究化成了释然。 “行,我一定到。谢骁那小子……虽然我看着他不怎么顺眼,但他对你确实是真心的,我祝福你们,真的!” 温莞闻言,眼眶微微发热,想到和林东野认识的过往。 “东野,谢谢你,我来红星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这个朋友。” 林东野听着这话,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又夹杂着些许酸涩。 他抬手揉了揉鼻子,故作轻松道:“说得这么煽情干啥?等会把你弄哭了,又被别人看到我带着砍刀,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 温莞被他这副别扭模样逗得破涕为笑,“谁敢这么想?你林东野在红星村什么为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他咧嘴一笑,透着几分释然:“那是,我林东野行得正坐得直。” 说着,他把柴刀往旁边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放心,后天我一定早早去,帮你盯着点。谢骁那家伙,之前在县医院住院的时候,那些小护士啊、女医生啊,可没少对他眨眼睛、表爱意。” 说到医院,温莞捂嘴笑了笑。 她想起来,之前林东野说江曼对谢骁示好那段。 她轻咳一声,温言细语道:“东野,老实说,你跟江医生到底怎么了?我瞧着她对你倒是挺上心的。” 林东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随口答道:“我跟她能有什么?以前是脾气不对路,现在更没什么交集了。” “没有吗?我看你们……”温莞反问,睁着大眼睛盯着他。 林东野被温莞看的浑身不自在,抓心挠肝的难受。 “哎呀!不就是因为霍家的事情,她帮我牵线认亲,我承她这个情。现在事情了了,往后各走各的路,不就没有交集了吗!” 温莞听着他这番话,心里更确定了几分。 她看得出来江曼对林东野不一样,那件精心挑选的衬衫就是证明。 可林东野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她该不该直接说破呢?! “江医生人其实不错……”温莞斟酌着用词。 “是不错,很热心,帮我找到了亲生爷爷。不过,她帮霍家找到孙子,对她家来说应该也有好处,他父亲好像曾经就是霍老头手下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温莞分明看见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东野,江医生若是单纯为了她父亲的前程,大可不必连一件衬衫都替你精挑细选。” 林东野顿了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挥着手:“嗐,她们当医生,应该就是那样的性子,做事讲究。” “是吗?这真的是你认为的?” 温莞的质问让林东野忽然沉默下来,喉头似是滞了下。 他目光遥遥的望着远处,薄笑了一声。 “温莞,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和江曼不是一路人,我对她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温莞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在意身份问题?” “并不是身份问题。“ “我只是觉得两个根本没关系的人,没必要强凑在一起。她帮了我,我记着这份情,以后有机会一定还,这就够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倒是让温莞对他刮目相看了。 那个一向冲动的林东野,会如此理性的思考男女之间的问题。 但,感情里哪有什么理性! 或许,他是真的不喜欢江曼。 她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多嘴了。” 林东野点点头,目光忽然被不远处的人群吸引。 只见一群村民正簇拥着一位老人朝这边走来。 温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解释道:“那位是谢骁的爷爷,今天跟我一块儿来的。听说我以前在这儿住过,老爷子就想过来看看。” 那天县里开大会,林东野见过谢老爷子一面。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大的人物会亲自跑到这小山村来。 村民们显然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围着老将军既兴奋又拘谨。 谢老爷子老远就看见了他们,目光在林东野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打量。 这小子,就是霍老头那个孙子。 个头挺高,人看着也精神。 谢老爷子走到跟前,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就是林东野吧?” 林东野恭敬地问好:“是,我就是林东野,谢老将军,您好!” “叫什么将军,跟着莞莞叫爷爷就行。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小伙子很不错。”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都在猜测林东野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大人物。 温莞意识到,其他人还不知道霍家和林东野的关系。 她适时上前一步,提醒道:“爷爷,您还记得吗?上次县里开会,多亏东野挺身而出,为我作证。” 谢老爷子当然记得,那时候他就发现这小子和那霍老头有几分相像。 “记得,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如今这年头,像你这样敢讲真话的年轻人,实在难得。” “谢谢爷爷的夸奖,我不过是说了该说的话。” 林东野的宠辱不惊倒是让谢老爷子越发欣赏了。 这孩子,看起来比霍老头好一百倍。 温莞见寒暄的差不多了,当着众人的面插话道: “爷爷,东野一直在村里负责山货种植,咱们的山货品质在市里都是排得上号的。要不让他陪您去仓库看看?” “是吗?” 谢老爷子挑眉看向林东野,目光里多了些深意,“那就麻烦东野同志带我参观参观?” 第230章 :可算是挖着宝了。 待村民散去,三人走进仓库。 赵大丫正守在那里,一抬头看见温莞,扔下手里的簸箕就冲了过来。 “莞妹子,你可算来了!” 她很久没看到温莞了,也是前几日才知道温莞和村里那个资本家的关系。 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温莞瞒着自己,而是担心温莞会不会因为这事情曝光惹上麻烦。 好在,昨天大会洗清了温莞的身份,她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赵大丫拉住温莞的手,上下打量着,看到她全须全尾的,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昨天县里开大会,我想去给你撑腰,可村长死活不让我去,说我这性子去了准惹事……” “哎呦喂,我那个着急啊,还好你没事!”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温莞身旁另外两个人。 温莞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往旁边示意。 “大丫姐,我今天带了客人来……” 赵大丫这才注意到温莞身后除了林东野,还站着位气度不凡的老人。 她下意识拘谨地站直了身子,疑惑地问:“莞妹子,这位是……” “大丫姐,这是谢骁的爷爷。”温莞回答。 赵大丫睁大眼睛,盯着这位老人。 谢骁的爷爷?那不是京市的大首长…… 她慌慌张张地说:“老首长,您瞧我这…我这也不知道是您来了……” 谢老爷子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不碍事,我就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刚刚听你说的话,看样子,你和莞莞很熟?” 赵大丫一听这话,说话都结巴起来:“熟、熟得很!莞妹子刚来村里那会儿就带着我种山货,您不知道啊,我可是第一批队员……” 想到曾经种种,她眼睛也亮了起来。 “莞妹子可厉害了!因为她,我们才成立红星合作社,现在咱们社光是卖药材,每户都能多挣好些钱呢!” 谢老爷子听得认真,不时点头。 他们老谢家的孙媳妇,自然是不凡的。 见老爷子认可,赵大丫赶紧介绍起仓库的山货。 “您瞧,这些都是莞妹子带着我们种的,大部分都被供销社收走了。现在,还剩下部分干货,做药材加工,还配置药材包……” “不错!因地制宜发展特色产业,这个思路很好。”谢老爷子看着货架上的药材,赞许地点头。 得到肯定,赵大丫更是自豪。 想着眼前这位是谢骁的爷爷,更不忘好好在老人家面前狠狠夸赞温莞一番。 “都是莞妹子带着我们干的!要不是她,咱们现在还在种那点粮食还不够吃的呢!” 温莞见赵大丫都要把自己夸上天了,连忙上前解释:“爷爷,如今的成果,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 谢老爷子知道温莞这是谦虚,他笑了笑,又往里面走了走,看看其他的山货。 等老爷子进去些,赵大丫这才拽着温莞的袖子问道:“莞妹子,谢爷爷都来了,那谢首长呢?我听说你们领证了?你这速度可真快啊!” 温莞被她问得轻咳两声,生怕赵大丫嘴巴没个把门的,又说出些不该说的话。 她对谢老爷子和林东野说:“爷爷,我陪大丫姐去准备些茶水,您和林东野在这边休息会。” 谢老爷子会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林东野:“东野同志,咱们聊聊?” 林东野立即应下:“好。” 温莞拉着赵大丫出了仓库,一走到外面井边,赵大丫就迫不及待追问: “莞妹子,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啊?这才多久没见,你都结婚了,比我速度还快!” 温莞知道她是个急性子,也没再拖沓,解释道:“这事说来话长,就是…水到渠成吧。” 水到渠成? 这个成语对于赵大丫有些难读懂,但说来话长她听得懂! 那就是过程比较漫长! 赵大丫凑近些,眼睛亮晶晶的:“既然过程复杂那就不说了!那你跟我告诉我,谢首长是咋跟你求亲的?他们当兵的那样,是不是特别正式?” 温莞想着那日的情形,算正式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结婚报告批下来那天,他直接告诉我了。” “这么直接?!” 赵大丫“噗嗤”一声笑了,这倒是像军人的作风,干脆利落! “别笑了!”温莞轻轻推了她一下。 她的笑声太大,再笑下去怕不是街坊四邻都要被吸引过来。 等赵大丫收住笑声,温莞这才继续说正事:“后天我要办喜酒了,就在供销社食堂,你帮我通知一下相熟的人,愿意来热闹的,都来!” 赵大丫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后天就办?太好了!你放心,我肯定把咱们合作社的人都叫上!”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盘算:“王强家、村长家...我这就挨家挨户通知去!保管一个都不落下!” …… 与此同时,仓库里的气氛却严肃许多。 谢老爷子在药材架前缓缓踱步,突然开口:“东野同志,霍家的事,你怎么考虑的?” 他早就料到老爷子会问这个,只是没想到这么直接。 顾念他是谢骁的爷爷,林东野也没想瞒着,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谢爷爷,不瞒您说,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这回答倒是让谢老爷子有几分意外。 “霍家这棵大树,多少人想靠都靠不上。你倒好,送上门的机会还没想好。” 林东野眼神有些飘忽。 那日,和霍老头谈完,他其实已经拿定了主意,决不认这门亲。 可谢骁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又让他心里起了波澜。 他害怕因为他的原因,那些高不可攀的人会影响到他身边的人。 “谢爷爷,您觉得我应该如何做?”林东野问。 谢老爷子看出林东野眼底的无助,这个孩子似乎正在人生两难的分水岭,苦苦挣扎不出。 他透过林东野,思绪飘回了多年前。 “东野啊,你可知谢骁当年是怎么护着温莞的?” 林东野摇了摇头。 谢老爷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缓缓开口: “谢骁和温莞自小就有婚约,我们两家都默认了他们长大会结婚。但偏偏那时候政策下来,温家被清算。” “他姑姑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非要他撕毁婚约。可谢骁那孩子,那次却谁的话都不听。” “他说,谢家的门第不是靠踩着别人往上爬得来的。真要有本事,就该护得住自己想护的人。” 林东野一字一句听着,似乎能感受到谢骁当时两难的境地。 但是他坚持下来了…… 而自己呢? 老爷子起身,上前两步,拍了拍林东野的肩:“霍家这门亲,认或不认,都在你一念之间。但你要想明白,真正的担当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这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林东野心里的某个结。 是啊,他在怕什么?怕担不起霍家孙子的名分? 是啊,既然躲不过,那就挺直腰板面对。 他林东野,从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人。 林东野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清明,“谢爷爷,我明白了,谢谢您。” 老爷子点了点头,目光里透着欣慰。 能跟谢骁、温莞他们处得来的,准是个好孩子。 现在想不通,也只是一时迷茫。 霍家那趟浑水,既然沾上了,想甩干净可不容易,倒不如干脆利落地蹚过去。 霍老头这回可算是挖着宝了。 眼前这孩子,比他霍家那几个娇生惯养的儿孙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第231章 :陪媳妇不算偷懒 等温莞他们告别红星村,林东野独自在村口的的老树下站了许久,直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铁山坐在院子里抽旱烟,见林东野回来,像往常一样开口:“回来了?灶上给你留了饭。” 林东野没动,看着头发花白的父亲。 这个把他从雪地里捡回来、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男人。 “爹,”他声音有些发干,“有件事想跟您说。” 林铁山抬头看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啥事?坐下说。” 林东野走过去坐下,斟酌的开口:“爹,这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是关于我的身世……” 林铁山的手顿了顿,烟袋差点没拿稳。 “你……?” 林东野垂下眼,一口气把话说完。 “京市霍家来人了,他们说,我是霍老的亲孙子。” 林铁山愣住了:“霍家?京市的那个霍老将军?” 林东野点点头:“是,霍老爷子亲自来了赣县,说我是他的孙子。” 林铁山猛地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又坐回石凳上。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砸得他头晕眼花。 这些年,他既盼着林东野的亲人来找,又怕他们真找来。 现在他的亲人真来了,还是那样的显赫的人家。 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爹是在雪地里捡到你,看你裹着那床小花被,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可没想到......是霍家。” 林东野看着养父泛红的眼眶,心里发酸。 他没有亲生父母,是这个男人照顾他、关爱他,让他平安的长大。 林铁山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哽咽:“你今天跟爹说这些,是打算随霍老爷子回京了?” 林东野低着头,虽然心里已经下了决定,但看着林铁山的脸,话却还是说不出口。 见他沉默,林铁山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他长叹一声,语气坚定:“听爹的,去吧。爹知道你这孩子重情义,可霍家那样的门第,认回去对你前程好。” 他说着,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后是那床已经发黄的小花被。 林铁山轻抚着被子,声音发颤:“捡你那天下着大雪,你就裹着这床被子,小脸冻得发青。” “爹当时就想,这孩子长得这么俊,准是遇上难处了。我先养着,等你家人来寻。现在他们真找来了,爹……爹替你高兴。” 林东野看着那床小花被,眼圈也红了。 “爹,就算我认了霍家,您也是我爹。” 林铁山别过脸去,肩膀微微发抖。 好一会儿,他才转回身,努力扯出个笑: “行了,别说这些了。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准备。霍家那样的家庭,规矩多,你去了要好好学……” 林东野站起身,走到林铁山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爹,不管怎么样,您永远是我爹。就算我去了京市,也会常回来看您,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就把您接过去。” 林铁山听到儿子真挚的话,老泪纵横。 这傻孩子,自己都要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还惦记着接他这把老骨头享福。 他伸手去扶他:“快起来,地上凉。去了京市,你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不用惦记爹。爹在红星村待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 见林铁山不愿意去京市,林东野以为父亲是怪自己。 “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您不能不要我这个儿子。” “傻孩子,爹怎么会不要你……” 林铁山哽咽得说不出话,轻拍着儿子的背。 父子俩就这样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在院子里抱头痛哭。 这一刻,林东野突然明白了谢老爷子那句话。 真正的担当不是逃避,而是面对。 *、 晚风轻柔,白日的喧嚣声逐渐褪去。 谢骁忙完一天的工作,踏着月色回到住处。 温莞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床边擦头发。 见谢骁推门进来,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 谢骁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还没睡?” 温莞放下毛巾,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准备睡了,你怎么不回自己屋呢?” 谢骁走进来,反手带上门,走到她面前。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军装领口微微敞开。 “来看看你。”他声音低了几分。 温莞没说话,眼角微微弯起,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 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脖颈,谢骁顿了一下。 “累了?”她轻声问,手指还停在他领口。 “还好。” 他低头看着她,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洗发水的清香淡淡地飘过来,和他身上凛冽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谢骁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把带进怀里。 她轻轻推了推他,柔柔的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睡觉?” 谢骁低笑一声,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赶我走?” “明天还要早起,爷爷明天还让我陪他去供销社走走……” 温莞解释着,可谢骁非但没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 温莞被他圈在怀里,呼吸都窘迫了几分。 “谢骁,你这样,我怎么睡?” 谢骁松开了手,借着月光仔细看她。 这些日子她瘦了些,下巴都尖了。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明天我陪你们去供销社。” “你明天不上班?” “请个假就是了。” 温莞眼里带着笑意:“谢副指挥这是要偷懒?” “陪自己媳妇,算什么偷懒。”他理直气壮。 温莞被他说的羞红了脸,这家伙,现在说这种话越发顺嘴。 她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谁是你媳妇……” “你!”谢骁握住她的手,目光渐渐深沉,像是藏着一团暗火。 温莞被他看得心慌,那眼神太过炽热,几乎要将她融化。 “你.……该回去了。” 她试着抽回手,谢骁却握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拇指在她唇角流连。 “再待会儿。” 温莞心跳如擂鼓,能清晰感受到他越来越近的呼吸。 她下意识往后仰,却被他揽住腰身。 “谢骁……” 这声轻唤像是惊醒了他。 第232章 :不想嫁了? 谢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暗潮稍稍退去。 “好,我走。” 他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两天了。 临走之际,谢骁替她拢了拢衣领:“睡吧。” 他转身离开,轻轻带上门。 温莞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 第二天一早,谢骁果然请了假,陪着温莞和谢老爷子往供销社去。 天气转凉,今日阳光正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谢老爷子在车里就一个劲念叨着,明日的安排。 “明天可是你们的大日子啊,今天不亲自来看看我不放心!我就怕哪里有个遗漏的、疏忽的,到时候影响不好!” 谢骁心里明白,爷爷早就特意托人精心筹备,他自己也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确认,按说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只是他也知道老爷子这脾气,不亲眼看看是不会安心的。 “爷爷,您就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 谢老爷子听谢骁这不走心的话,哼了一声:“虽说是你结婚,但我谢家办喜事,我就不能多操点心?!” 温莞见状,连忙上前安抚老人,语气温软:“爷爷,谢骁不是这个意思。他是看您为了婚礼的事忙前忙后,担心累着您。” 她说着,悄悄看了眼身旁的谢骁,他今天换了身便装,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肃,多了些随和。 她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多说,转而又笑着哄老爷子:“要我说啊,多亏有您把关,我们才能这么放心。爷爷亲自过问的事,他们可一点都不敢马虎。” 谢骁会意,连忙改口:“是我不对,爷爷经验丰富,有您把关我们才踏实。” 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嘴里念叨着:“还是莞莞懂我,不像你个臭小子,做老子的孙子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你爷爷的用心。” 谢骁:“……” 车子缓缓开到供销社门口,一下车,杨主任就带着他媳妇快步迎了出来。 “老将军,您怎么亲自来了?快里边请!” 谢老爷子摆摆手:“不用忙,我就是来看看明天的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杨主任连忙引着众人往里面走,介绍着准备的情况: “我用了您拿来的军官补助券,向上级额外领了肉、糖、还有白酒,数量上是够的。” 谢老爷子仔细查看着,伸手摸了摸装糖果的袋子,又看了看酒箱上的封条。 “茶叶呢?”他问。 “在这儿呢!”杨主任赶紧引他到另一侧。 “红岩翠芽,这是咱们赣县自己产的茶。红岩村支书感念温莞对这茶付出的辛苦,特意送了两大罐,明日用,足够了。” 杨大嫂在一旁笑着补充:“老爷子您可能不知道,当初为了帮扶红岩村,温莞特意跑了趟省城去请专家。” “人家专家就是被她这份诚意打动的,这才答应来帮忙指导制茶,最后炒成这红岩翠芽。” 谢骁站在温莞身侧,听着这番叙述,目光愈发温柔。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没想到我的新娘子这么能干。” 温莞耳根微热,悄悄捏了捏他的掌心。 “既然这茶这么好,明天的婚宴就用它了。”谢老爷子一锤定音,“既是咱们本地的特色,又是温莞的心血,再合适不过。” 温莞望着那罐茶叶,不禁想起当初独自前往省城请专家的情形。 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番努力培育出的茶叶,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自己的婚宴上。 这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检查完明日婚宴所用的东西,老爷子心情明显好很多。 杨主任趁热打铁:“老爷子,要不要再去食堂看看?明天掌勺的师傅正好在,菜单也定好了,您给把把关?” 谢老爷子显然很受用这番周到,点点头:“好,去看看。” 谢骁正要迈步,却注意到温莞没有跟上来,迟疑地停下脚步。 温莞朝他浅浅一笑,柔声说:"你去陪着爷爷吧,我跟大嫂说会儿话。" 杨大嫂也笑着摆手:“放心吧,谢副指挥。我就借你新娘子说几句体己话,保证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谢骁笑了笑,“没事的,大嫂,你们聊吧。” 待男人们走远了,杨大嫂拉着温莞到一旁的长凳上坐下。 “怎么样,紧张不?明天可就是新娘子了。” 温莞愣了愣神,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前世出嫁是害怕、是紧张,但更多的是不安。 而现在…… “大嫂,您当年结婚前是什么心情?”温莞反问。 “我啊!当年结婚前夜,一宿没睡好。”杨大嫂回忆着,眼里泛起温柔的光。 “那个时候,我担心这个男人靠不靠得住?我就怕将来日子过不好。” 温莞静静听着,想着那个身影,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谢骁他……挺好的。”温莞轻声说。 杨大嫂瞧她这副模样,会意地笑了:“谢副师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谢家长辈也喜欢你,你有福气。” 温莞低头摆弄着衣角,想起前世那个冰冷的婚姻,想起那些独自流泪的夜晚。 今生,一切都不一样了。 想着想着,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泛起薄薄的水雾。 她慌忙低头,假装被风迷了眼睛。 杨大嫂是过来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温声劝慰:“都要做新娘子了,该高高兴兴的才是。” 温莞用力点头,嘴角努力扬起,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 这时谢骁从远处走来,看见温莞在抹眼泪,脚步顿时快了些:“怎么了?” 杨大嫂笑着打圆场:“新娘子紧张呢,正常的。” 谢骁在温莞面前蹲下,抬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声音放得很轻:“不想嫁了?” 温莞被他这话逗得破涕为笑,轻轻捶了他一下:“胡说八道。” “那哭什么?”他掏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她低头擦拭眼角,再抬头时已经换上浅浅的笑容。 “风大,迷了眼睛。” 谢骁没拆穿她这借口,只是朝她伸出手。 “走吧,爷爷已经在车上了,他该等急了。” 告别杨大嫂,两人并肩往回走,刚走出没多久,谢骁忽然开口: “以后想哭就哭,不用找借口。” 温莞怔了怔,侧头看他。 他却目视前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风吹落几片树叶,轻轻落在他们肩头。 温莞悄悄收紧手指,回握住那只温暖的大手。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手了。 第233章 :迎亲、革命婚礼 第二天,就是婚礼的日子。 按老规矩,新郎新娘婚前一夜不能见面,谢骁昨晚就住到老爷子那儿去了。 天还没大亮,温莞就醒了,她刚洗漱完,门外就传来了动静。 周小柱领着杨大嫂、赵大丫,还有几个平日里处得好的姐妹,热热闹闹地涌了进来。 “新娘子,我们来啦!”赵大丫嗓门亮,一进门就带着满屋的喜气。 杨大嫂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件崭新红色上衣,料子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 衣服下面还压着一整套大红色的床上用品,枕巾、被面、床单,红艳艳的,显得格外扎眼。 这年头,能凑齐这么一套,可是下了血本。 赵大丫凑过来,摸了摸这床单的质地,眼底是掩不住羡慕。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敞亮的四件套!” 杨大嫂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悄声说:“低调点,这可是谢副指挥昨晚特意交代我今早带过来的。虽然说温莞现在身份洗清了,但这被单颜色还是太扎眼了,咱们几个知道就行。” 众人一听,都明白杨大嫂的用心。 杨大嫂抖开那床大红床单,上面绣着牡丹凤凰图案,针脚密实,颜色鲜亮。 饶是看过不少好东西的杨大嫂,还是感叹道: “这床单可真是好啊!我跟了我家老杨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花样,真不知道副指挥费了多少心思。” 另一边,温莞在大家的帮助下换上了新衣。 红色的上衣裁剪得体,衬得她腰身纤细,肤色白净。 “真俊!”赵大丫拉着她的手,左右端详,“谢副指挥见了,保管挪不开眼!” 屋里笑成一片,温莞被她们围着,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含笑的自己。 是我吗?! 与此同时,谢老爷子住处。 谢骁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仔细整理军装。 肩线笔挺,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力求连一个褶子都看不出来。 “别照了,够精神了。”谢老爷子站在门口,眼里带着笑意。 谢骁转过身,胸前别着的那朵大红花格外醒目。 “爷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正了正衣领。 门外传来吉普车的喇叭声,接着是几个年轻军官爽朗的笑声:“副参谋长,接新娘子去喽!” “咱们谢副参谋长今天可真精神!” “新娘子见了准喜欢!” 谢骁被他们说得耳根微热,却还是板着脸:“别贫了,出发。” 迎亲的队伍就这么出发了。 等进了基地,谢骁走在最前面,远远看见院门上贴着的喜字。 饶是经历过无数大场面,此刻心里竟也有些难得的紧张。 院子里传来女人们的笑声,紧接着听到赵大丫的大嗓门。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 院门从里面打开,赵大丫笑着站在门口:“哟,新郎官来得可真早。” 谢骁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后的战友就抢着起哄:“快让我们接新娘子走吧!” “急什么!得先过了我们这关!” 女人们笑着把院门堵得严严实实,这是老规矩。 接亲得要红包、要说好话。 谢骁从军装口袋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纸包,一个个递过去,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就在这一片喜庆喧闹中,谁也没注意到,对面暗处,一道阴冷的目光正死死盯着院门口。 那人看着谢骁脸上那难得一见的温柔,看着院里那片刺眼的红色,恨意滔天。 等发完红包,温莞这才缓缓走出门。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地朝院外望去。 可视线被人群挡得严严实实,她轻轻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紧张了。 “新娘子出门喽——” 随着一声高喊,谢骁立刻迎上前去。 阳光正好,落在温莞身上。 这一刻,她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他知道她穿红色好看,却不知道能好看成这样。 温莞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手放在他伸出的掌心。 掌心相贴的瞬间,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谢骁嘴角带笑,对四周却恍若未闻。 只觉掌中那只手柔软得不像话,让他不敢用力,又舍不得松开。 “走吧,我的新娘子。” “好。” 队伍一路热热闹闹地来到了供销社食堂。 食堂门口早就聚满了人,大红喜字贴在木门上,衬得门都亮堂起来。 走进里面,正前方的墙上并排贴着大红喜字和伟人画像,下面摆着一张铺了红布的长桌,算是主席台。 谢骁护着温莞穿过人群,走到主席台前。 两人在伟人画像前站定,谢骁军装笔挺,温莞一身红衣,格外登对。 杨主任作为供销社的主事人,走到新人身边,准备开口: “各位同志,各位亲友,今天咱们聚在这里,共同见证谢骁同志和温莞同志结为革命伴侣!” “首先,新人向伟大领袖鞠躬!” 谢骁和温莞转过身,面向墙上的画像,郑重地弯下腰。 “二鞠躬,感谢双方长辈的养育之恩!” 温明华和谢老爷子坐在前排椅子,见新人朝他们鞠躬,连忙抬手示意。 “三鞠躬,感谢各位领导、亲友莅临!” 两人最后转向满堂宾客,再次深深鞠躬。 鞠躬仪式完成,万众瞩目的证婚人也来了。 老首长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到台前,声音爽朗:“同志们,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谢骁同志和温莞同志,在组织的关怀下,今天要结成革命伴侣了!” 老领导转向两位新人:“你们要永远忠于革命,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能不能做到?” “能!” “能。” “好!”老领导满意地笑了,“现在我宣布,谢骁同志和温莞同志,正式结为夫妻!” 掌声再次响起,比刚才还要热烈。 简单的仪式结束,婚宴正式开始。 每张桌上都摆着四菜一汤。 虽然菜式简单,但在此时已经是极丰盛的了。 谢骁和温莞在杨大嫂的陪同下,一桌一桌地敬酒。 温莞杯子里兑的是糖水,谢骁却是实打实的白酒。 几桌下来,他的耳根已经微微泛红。 “还行吗?”温莞趁人不注意,轻声问他。 谢骁侧过头,朝她微微一笑:“没事。” 等敬酒接近尾声,谢骁怕温莞饿着,让人陪着温莞上去休息会。 他这边还得再陪陪老首长还有战友们。 杨大嫂见状,走过来扶着温莞:“走,我陪你去楼上休息室休息,收拾一下。” 二楼临时收拾出来了一间休息室,杨大嫂领着温莞坐下,自己转身下楼去取一些饭菜。 等杨大嫂走了,温莞这才觉得脸颊两边有些酸软,她戳了戳自己充斥笑意的脸颊,这才发觉,原来一直笑,脸也会有点累。 楼下,谢骁正被几位战友围着说话,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不自觉地往楼梯口瞟。 杨大嫂快步穿过人群,走到摆放饭菜的桌前,麻利地盛了一碗米饭,又夹了几筷子菜。 她端着碗转身,正好对上谢骁询问的目光。 “她在休息室呢,我给她送点吃的上去,让她缓缓神。” 谢骁点了点头,紧绷的脸柔和了些,这才继续和其他人说话。 楼上,温莞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杨大嫂回来了,刚想起身,门却被推开一条缝。 一道瘦削的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随即反手将门锁落下“咔哒”一声。 不是杨大嫂。 第234章 :没给温莞留活路 是沈明月! 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人,温莞有些意外。 她头发凌乱,眼神浑浊,背对着将房门反锁。 “沈明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沈明月扯出一个扭曲的笑,一步步逼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磨得发亮的短刀。 “托你们的福,我沈明月的人生是完了。可你以为,这世上恨你们入骨的,就只有我一个吗?有人比我更不想看到你们好过呢!我才能找到机会,站到你面前。” 她眼神癫狂,想到温莞和谢骁两人的恩爱画面,恨不得对她剥皮抽骨! 她将温莞逼至墙角,刀尖在温莞脸颊和心口之间比划,脸上带着一种另类的快意。 “你说我是先划花你这张勾人的脸,还是直接捅穿你的心口?” 温莞意识到沈明月这是疯了。 她将双手放在背后,意识迅速进入空间。 经历了上次被绑架时无力反抗的教训,她早已在空间里一个特定的地方,备下了防身的东西。 有辣椒水,还有一根硬木棍。 “沈明月,你冷静点!” “冷静?我跟你没什么好冷静的!”沈明月嘶吼着,举起刀猛地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温莞没有犹豫,硬木棍直接砸在沈明月持刀的手腕上,同时将辣椒水泼到她脸上。 “啊!”沈明月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只觉得手腕剧痛,眼睛也是一阵灼烧。 她下意识松手,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痛苦地弓着身子。 也随着这声惨叫,终于惊动了楼下。 脚步声杂乱地冲上楼梯,跑在最前面的正是谢骁。 他踹开门,一个箭步冲到温莞身边,目光迅速扫过她全身,“有没有事?” “我没事。”温莞摇摇头,将手中木棍往身后藏。 见温莞没事,谢骁终于放下心来。 他这才注意到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明月。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混进来的? 一连串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谢老爷子也走了上来,他一个眼神,立刻有警卫员把沈明月架住。 老爷子一步步走到沈明月面前,眼神带着压抑的怒火。 “好,很好。在我谢家的婚宴上,动我谢家的孙媳妇。沈家,确实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警卫,命令道:“把人带下去,看管起来。立刻联系沈家那边,让他亲自过来领人!”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知道,老爷子这是动了真怒。 沈明月被拖走时,有赣县本地的干部认出了她,互相窃窃私语着。 “那不是沈……” “她不是被……” “怎么跑这儿来了……” 谢老爷子暗暗打量这些说话的人,将他们的反应都记在了心里。 沈明月一个人,绝无可能如此精准地摸到这里,还避开了外面的守卫。 所以…… 老爷子心里翻腾着怒意,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稳步走到温莞面前,语气缓和下来:“好孩子,受惊了,没伤着吧?” “爷爷,我没事。” 听到温莞说没事,老爷子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可他看到沈明月掉落的那把刀时,眉头又紧紧锁了起来。 他捡起短刀,将他交给身边人,“把这个收好。” 谢骁也注意到这把刀,刀刃极其锋利,若是真扎扎实实刺中了……后果不堪设想。 沈明月这是抱着必见血的决心来的,根本没给温莞留丝毫活路。 “爷爷,让我去查,我非得……”谢骁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骨节都泛了白。 沈明月如此丧心病狂地对待温莞,已经彻底越过了他的底线。 谢老爷子抬手制止了他,目光深邃。 “这里乱糟糟的,先带你媳妇回新房休息定定神。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这边的事,有我。” 这话既是关怀,也是命令。 意味着上午的风波到此为止,不必再影响婚礼的氛围,剩下的调查和处置,由他接手。 谢骁知道爷爷的用意,点了点头。 他转身走到温莞身边,语气放缓:“莞莞,我们回去。” 温莞“嗯”了一声,将手边的东西卷进衣袖,由他扶着胳膊,下了楼。 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温莞甚至没来得及跟相熟的朋友们好好道别。 来到楼下,大多数宾客还懵着,不清楚楼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谢骁稳住神色,对迎上来的杨主任低语几句。 随即面向众宾客,解释着: “各位,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急事,我和温莞得先一步回去了。今天招待不周,还请大家见谅。” 他话说得含蓄,但上面隐约的动静,足够让在场的人心里各有猜测,但大多数人不敢多问。 杨主任立刻会意,上前打圆场:“各位继续,千万别客气,我代表谢副指挥再敬大家一杯!” 人群中的林东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不清楚楼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温莞一袭红衣,在谢骁的搀扶下坐进了车里。 她微微低着头,侧影显得有些单薄,但谢骁护着她的姿态极为小心。 车开走了,林东野目光放空。 心里告诫自己:有谢骁在,她不会有事。 慢慢的,宴席也到了尾声,经过这一出,大家吃完的也都陆续散了。 林铁山不知何时走到了儿子身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主桌方向。 霍老爷子还端坐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特意留到了最后。 “东野,去跟霍老将军好好谈谈。我先回去了。” 林东野沉默着,先将养父妥善送走,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第235章 :特别的“婚宴” 喧闹过后,食堂里只剩下霍老爷子独自坐着,直到林东野的身影重新出现,他的眼神才动了一下。 林东野在霍老爷子对面坐下,握紧拳头,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然后抬眼,开口,一气呵成。 “我想好了,我愿意认您这个爷爷。” “哦?”霍老爷子眼中掠过意外。 他原以为,少不得要费一番口舌,甚至可能谈不拢。 没想到,这小子答应得如此干脆。 “怎么突然想通了?” 林东野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也没有瞒着的意思,坦白道:“我只是这几天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想明白了什么?”霍老爷子皱眉追问。 “我不想有一天,因为我的无能为力,被迫做出违背本心的选择。” 话说完,林东野眼神与老爷子相撞,带着一种决绝。 霍老爷子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不是在寻求庇护,而是在争取筹码。 “进来了,就要守霍家的规矩,担霍家的责任。你确定,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林东野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但我也有条件。” 霍老爷子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他倒要听听,这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孙子,会提出什么条件。 “我想问问,霍家能给我什么?”林东野反问。 “认祖归宗,霍家子孙该有的资源、人脉,自然都有你的。” 林东野摇头,他说的这些太笼统,并不是他想要的。 “我,要的是话语权。” 话语权? 霍老爷子眸光一沉,重新审视着他。 半晌,他嘴角竟掠过一丝笑意。 好小子,倒是敢开口。 这锋芒毕露的劲儿,不像他父亲那般温润,反倒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好,很好。既然你有这个胆量,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下个月家宴,各房的人都会到。到时候,我会当着全家人的面,正式认下你这个长孙。” “至于你口中的话语权,你要是能在家里站稳脚跟,我自然会给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东野微微垂首:“谢谢爷爷。” “别急着谢我。” 霍老爷子悠闲的喝了口桌上的茶水,神色严肃。 "你那两个叔叔,底下盘根错节。你这样突然出现,他们明面上不会说什么,暗地里的绊子绝不会少。” “我明白。”林东野应道。 从他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恐怕与闯入狼群的羊羔无异。 但那又怎么样。 殊死一搏与原地等死,他宁远拼一场。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就要回京,你随我一起。”霍老爷子最后拍板。 林东野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已经是他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爷爷,今晚我得回红星村一趟,好好和他们…告个别。” 这一声“爷爷”,他叫得有些生涩,但霍老爷子心里很受用。 “去吧,明天我派车去红星村接你,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 林东野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霍老爷子独自坐在原处,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最终,嘴角牵起一个复杂的弧度。 * 基地院子里。 喧闹过去了,屋内只剩下谢骁和温莞两人,安安静静的。 谢骁把枕头拍了拍,摆弄得更舒服些,让温莞先靠在床边坐下。 “你先休息会,我去基地食堂,看看还能不能打上饭。折腾一上午,你都没吃上几口东西。” 温莞点点头,确实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 等谢骁走了,温莞独自靠在床头,身下是新的大红床单、墙上、窗上贴着的喜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崭新的红衣裳,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换了下来。 这身衣服是谢骁特意准备的,她舍不得就这么靠皱了。 换好衣服,没等多久,谢骁端着两个铝制饭盒走了进来。 一眼看见温莞换回了平常衣服,他目光微微一顿,却没说什么,只把饭盒放在屋内的小桌上。 “赶上尾声,打了点饭菜回来,将就吃一口。” 他把筷子递给她,自己拉过椅子坐在对面。 打开饭盒,里面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一点炒白菜,几块红烧豆腐,边上放着两个白面馒头。 两人看着对方,又看看摆在小桌上的简陋饭盒,不知怎么的,都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忙活一天,宾客吃席。”谢骁摇了摇头,嘴角带着无奈的笑意,“新郎新娘倒在这儿吃上食堂盒饭了。” 温莞抿嘴笑,眼角弯弯的,“也挺好的,清静。” 是啊,清静。 比起外面宴席上的喧闹和应酬,眼下这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反而有种别样的温馨。 两人没再说话,低着头,安静地吃完了这顿特别的“婚宴”。 吃完饭,谢骁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好空饭盒。 温莞想去帮忙,却被他轻轻按回座位上:“坐着歇会儿,这饭盒是借食堂的,我得赶紧给人送回去。” “那你快去快回。” “嗯。”谢骁应了一声,拿着饭盒快步出了门。 屋子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温莞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温莞只觉得困意袭来。 她原本只是想靠在床上眯一会儿,可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谢骁归还饭盒后,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工夫。 等他再次进来,一眼就看见温莞歪着脑袋靠在床头,已经睡着了。 谢骁走到床边,极轻地托住她的脸颊和肩膀,慢慢将她身子扶正。 他就这样坐在床沿,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被填的满满的。 第236章 :你输了,一败涂地。 这一觉,温莞并没有睡太久。 她睁开眼,就看到谢骁闭着眼睛趴在床边,想来也是累极了。 她只是轻轻动了一下,谢骁立刻就醒了。 “吵醒你了?”温莞有些不好意思。 “没,本来也没睡沉。”谢骁坐直身体,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睡好了吗?还要不要再睡一会?” “不用了,我已经醒了。” 温莞起身,身上穿着的是平常的旧衣服。 谢骁眉头微蹙:“怎么把衣服换下来了?穿着不舒服?” “不是,这衣服很好,我很喜欢。就是想好好收着。”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嫁衣。 对她来说,是最珍贵的礼物。 谢骁看出她是舍不得,心里软成一片。 “喜欢以后还给你买,买更漂亮的。” 温莞却摇了摇头,“这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是我们结婚穿的,意义不一样。” 谢骁心头一动,没再说什么。 只要她开心,怎么都行。 屋里安静了片刻,谢骁又想起中午的事,神色严肃了几分:“中午…沈明月那疯子,没对你做别的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温莞提到沈明月,眼神也冷了下来。 “没有,她没占到便宜。我反应快,她伤不到我。” 想到自己当时用棒子和辣椒水,她心里没有半分后悔,反倒有种出了口恶气的痛快。 谢骁闻言,眼里漾开笑意。 她的莞莞本就该是这样,会亮出爪子,会保护自己。 他伸手,很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嗯,我媳妇儿这么厉害呢。” 这话说得温莞耳根微热,转而想起沈明月那些意有所指的话,神色重新变得认真。 “阿骁,沈明月现在被关在哪里了?” “爷爷安排的人,应该把她扣在革委会那边,等着后续审查。” 谢骁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去看她?” 温莞点了点头说:“嗯,我想去看看她。” 谢骁眉头立刻蹙起:“去看她做什么?那种疯子,不值得你再费心……” “我想看她,是因为我和她曾经的恩怨…还有,她今天想要我的命了。这些,我要亲自做个了断。” 前世今生的纠缠,她曾经受过的那些苦,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谢骁明白她不想逃避,有些心结必须亲自解开。 “好,我陪你去。” 临出门之际,温莞似是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利落地换上了那套红衣。 谢骁对她的行为感到疑惑,温莞只解释道:“我要宣示主权。” 她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谢骁嘴角轻轻上扬,“好,那就让她看个清楚。” 革委会关押的地方,阴暗潮湿。 沈明月以前只看别人关在这里,哪里受过这种苦。 等温莞她们来的时候,沈明月被反绑着手坐在破凳子上,头发散乱,眼睛红肿,整个人狼狈不堪。 光线涌入,沈明月下意识地眯起眼。 待看清两人时,她浑浊的眼睛瞪大,尤其是看到两人如此登对的模样,她整个人发出尖叫。 “温莞!你个贱人!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温莞挽着谢骁的手臂,居高临下的走进来。 “沈明月,以前都是你看别人在这里受苦,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沈明月牙齿咬得咯咯响,死死盯着那身红衣,恨不得用眼神把它烧穿:“你是故意穿来恶心我的!” 温莞更贴近谢骁几分,唇角扬起浅弧:“我穿给自己男人看,需要什么理由?顺便,也告诉你,你输了,一败涂地。” “你……”沈明月气得浑身发抖。 她最在意的、求而不得的男人,此刻正被温莞牢牢挽在臂弯里,还穿着她做梦都想穿上的结婚红装。 这种明目张胆的炫耀,就像把她的伤口扒开,一次次撒盐。 “温莞你个不要脸的贱货!你以为你赢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打断她的叫骂。 温莞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误会那么久…… 沈明月被打得偏过头去,不敢置信地瞪着温莞:“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不过今天日子好,是我结婚的黄道吉日,最适合清理脏东西。” “清理我?哈哈哈……”沈明月癫狂地笑起来,“温莞,你别得意太早!等阿谢骁玩腻了你……” “阿骁——” 温莞忽然柔声打断,抬手替谢骁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衣领,装模作样道: “你看她,到现在还认不清现实,真是可怜。” 谢骁微怔,平日里温莞从未在旁人面前对他这般主动亲昵。 虽然还没有完全明白温莞的意图,但她既然这么做,必然有她的道理。 他立刻反应过来,握住温莞的手,语气宠溺:“手怎么这么凉?无关紧要的人,何必为她费神。” 他甚至低头捧起温莞刚才打人的手,轻轻朝泛红的掌心吹了吹气,眉宇间尽是心疼。 这极致呵护,让沈明月彻底崩溃了,她疯狂地挣扎起来。 “谢骁!你看看我!我才是最喜欢你的!为了你我家都没了!你为什么不看看我!温莞她就是个贱人!她凭什么!凭什么!” 温莞要的就是她情绪失控,这样她才逼着她说出真话。 她趁着她神志不清,厉声质问:“凭我背后有靠山,我虽然是资本出身,但我依旧可以嫁给他……” “至于你,你背后还有谁?你舅舅已经废了,你爸也放弃了你,你还能怎么样?除了像个疯狗一样在这里乱叫,你还能做什么?!” “我不是疯狗!我背后也有人,你们以为自己赢了?告诉你们,你们身边的人早就烂透了!哈哈哈……两个大傻子,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 她脸上带着一种疯狂的得意,眼神在温莞和谢骁之间来回扫视,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温莞,你以为供销社那些人是真心帮你?呸!有人早就看不惯你仗着谢骁耀武扬威了!还有你,谢骁——” 她看着谢骁,那个她从小仰望、拼尽全力也想靠近的男人…… 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心?为什么?! 她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谢骁,你身边跟着你的人,你以为就个个都忠心?有人巴不得你倒台,等着看你笑话,你知不知道?” 谢骁眸色骤沉,意识到沈明月定然是知道什么。 他将温莞护到身后,上前逼近:“沈明月,把话说清楚。” 第237章 :晚上该没力气了 沈明月看着他靠近,眼底闪过一丝痴迷,随即又被疯狂取代。 “说清楚?我偏不!我要让你们猜,让你们疑神疑鬼,哈哈哈……”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她死也要拖着他们一起难受,让他们永远活在猜忌里! 就在这时,温莞拉了一下谢骁的胳膊,从后面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阿骁,看来她说的都是假话,既然问不出什么,我们走吧。” 她说完,竟真的转身,作势要拉谢骁离开。 那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姿态,比任何逼问都更让沈明月抓狂。 “你们站住!”沈明月气得浑身发抖,“谁说我不知道!” 温莞脚步停住,转过身,眼神依旧淡淡的:“哦?那你说说看,是谁?” 这轻飘飘的语气彻底摧毁了沈明月最后那点理智。 她绝不允许这个女人,当着谢骁的面轻视自己。 “我告诉你们!是基地一个叫姓曾的!他以前没少给我舅舅递消息,汇报谢骁的一举一动!” 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但看着温莞骤然变冷的眼神,她又病态地笑起来:“没想到吧?你身边人都不可信。” 温莞静静注视她几秒,忽然也笑了。 “谢谢你,这份新婚礼物,我很满意。” 沈明月愣住。 温莞已经转向谢骁,语气平静:“阿骁,这个人,知道是谁吗?” 谢骁点了点头,眸光却一点一点在变冷。 温莞挽住他的手臂,转身前最后看了沈明月一眼,“你最后的价值,就是帮我们揪出这人。” 沈明月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携离去。 直到人影不见了,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不仅没让他们痛苦,反而帮他们清除了隐患! “啊——!”绝望的嘶吼在房间里回荡,却再也没人理会。 门外,温莞和谢骁对视一眼。 “现在去抓人?”她问。 “不急,今天是我们好日子,让他再蹦跶两天,到时候连本带利地收。” * 林东野站在县医院门口那棵老树下,犹豫不决。 明天就要跟着霍老头回京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赣县。 犹豫再三,他紧了紧手边的东西,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二楼江曼办公室门口,一个小护士抬头看见他,疑惑地问:“这位同志,你找谁?”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打量了林东野几眼,凑过去低声耳语了几句。 先前问话的小护士立刻恍然,脸上带着点暧昧的打量:“我记得你,是找江医生吧?她在里面呢。” 林东野有些不自在的道了声谢,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江曼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江曼正伏在桌前写病历,抬头见是他,愣了愣,收起桌上的文件。 “林东野?你怎么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拎着的网兜上,更是诧异。 如果没看错,那是麦乳精??? 他是要送给她吗? 林东野将那罐麦乳精放在她桌角,动作略显生硬:“我路过供销社,顺便买的。给你……补充点营养。” 他说得轻描淡写,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罐麦乳精,他攒了许久的票还不够,最后是找到杨主任好说歹说,又补了不少钱,才拿到这最后一罐。 可他不会说这些。 江曼毕竟是城里来的姑娘,见过世面,这种东西在她眼里,大概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他只是觉得,要走了,总该表示一下感谢,而麦乳精,是他这个时候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江曼望着这罐子麦乳精,又注意到他不太自然的神情,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要走了吗?” “嗯,明天。” 呵呵,果然。 江曼心里那股说不上的别扭劲儿更重了。 她帮他把身世查清楚,他这是要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行啊,林东野!好好好好得很! 她伸手拿过那罐麦乳精,利落把它放进了抽屉。 “东西我收下了,就不留你吃饭了。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林东野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思来想去,他们两个好像也没那么熟。 临走之际,他斟酌的最后开口:“江曼,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那些,再见。” 他转身离开,走的没有丝毫犹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江曼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许久,才猛地伸手,“哐当”一声把抽屉推了回去。 这家伙,真是讨厌! 她靠在椅背上,胸口有点发堵。 断就断吧,这样也好,省得以后麻烦。 …… 傍晚时分,天边染成了红色。 谢骁没惊动旁人,带着温莞,去了县里唯一的国营饭店。 谢骁进门看牌,点了粉蒸肉、蒜苗炒腊肠、炒青菜、两碗米饭。 这几乎是把今天牌子上所有的好菜都点了个遍。 温莞拉了下他的衣角,小声说:“点这么多,咱们能吃完吗?” 谢骁转过头,看着她,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中午没吃好,现在补上。不然……晚上该没力气了。” 最后几个字,他嗓音极其轻微,却尽数钻进温莞耳朵里。 这家伙,平时看着正经严肃,怎么说起这种话来……这么让人招架不住。 谢骁看着她这副又羞又窘的可爱模样,不再逗她,对服务员利落道:“同志,就这些,麻烦快一点。” 等菜的时候,两人对面坐着。 谢骁倒是不说话了,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再正经不过的军人坐姿。 可他那眼神,时不时就落在温莞泛红的耳尖上。 让她觉得刺眼得很。 好不容易饭菜上来了,温莞埋头小口吃饭,想借着吃饭把这烦人的氛围赶走。 可那米饭刚送到嘴边,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低笑。 谢骁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大块粉蒸肉放到她碗里。 “多吃点。”他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服务员端着菜过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一男一女相对坐着,女同志低着头,脸红得像熟透的果子,而对面的军人同志坐得笔挺,一脸正气,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着。 这样登对的一对儿,不管是谁路过都要多看两眼。 第238章 :我们是夫妻了 从国营饭店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路灯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还脸红呢?”谢骁走在她身侧,声音里带着笑。 温莞嗔怪地瞪他一眼,可惜夜色里看不真切。 “还不都怪你……在饭店胡说八道。” “我说什么了?”谢骁故作不解,侧头看她,“不是让你多吃点,怕你饿着?” “你明明……”温莞说到一半卡住了,那种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气鼓鼓地别开脸。 谢骁喜欢看她这样,有喜有怒的小表情。 谢骁故意咳嗽两声,直白地切换话题:“粉蒸肉味道不错,下次再来吃。” “嗯,腊肠炒得有点咸,下次不吃了。”温莞接上话。 谢骁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愉悦:“好,下回点个其他尝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脚步却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像是约好似的,都想把这回家的路拖得再长些。 “到了。”望着不远处的家属院,谢骁轻声说。 “嗯……” 回到屋里,两人就这么站定,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谢骁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 “累了一天了……你先去洗漱,还是我先?” 温莞不敢看他,“你、你先去吧……” “好。” 他一离开,温莞才像是得了喘息的机会。 目光扫过床上铺着的大红喜被,暗示性十足。 她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脑子里乱糟糟的,两辈子的记忆交织在一起。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紧张、羞涩吗? 还是更多不确定因素……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谢骁就回来了。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背心和军裤,头发湿漉漉的,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愈发显得肩宽腰窄,有种随性的力量感。 只是……这快入冬的夜里,他就穿这么少? 他不冷吗? 还不待温莞问,谢骁已经先一步开口:“我洗好了,你去吧。” “……嗯。” 温莞端着盆子出去,在水房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回新房。 推开门,再次回到房里时,谢骁正站在窗边,像是在看外面的夜色,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洗好了?”他听到动静,转过身。 “嗯。”温莞应着,走到床边,背对着他坐下。 她慢慢解开束发的头绳,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泛红的侧脸。 她能感觉到某人逐渐的靠近,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莞莞……”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比平时更低哑些,“要背对着我到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一只温热的手掌已扶上她的肩头,将她往他那边带了带。 温莞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终于避无可避地对上他的目光。 “温莞。”他叫着她的全名,“我们是夫妻了。” 他说着,不再犹豫,低头,撬开她的齿关,探索着每一处柔软。 “唔……”温莞忍不住轻吟一声。 他的动作很强硬,却又带着温柔。 她慢慢不再紧张,生涩地回应着他。 不知何时,他已将她扑到大红喜床上。 乌黑的长发在枕头上散开,衬得她脸颊绯红,眼眸湿润,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撑在她上方,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眉眼、嘴唇…… “莞莞,你是我的……” 衣衫不知何时被褪去,冷空气触及皮肤,让她本能地缩了一下,随即被他紧紧抱住。 他滚烫的可怕。 “阿骁……”她呢喃他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用意志力放缓了动作,极尽温柔地吻住她的唇,褪去了最后的阻碍。 月光透过缝隙漏进来,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上,随着动作晃动。 …… 一夜无梦,等温莞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 她刚动了一下,浑身像是被碾过一样,又酸又软。 腰间横着一条结实的手臂,沉甸甸的。 谢骁还睡着,呼吸均匀绵长,热气拂在她颈窝,有点痒。 他睡着时眉眼显得柔和了许多,不像白天那样总带着几分严肃冷峻。 温莞没敢再动,就那么静静躺着。 昨晚的片段零碎地闪回脑海,他一遍遍在她耳边唤她“莞莞”…… 她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赶紧把那些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 她悄悄打量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正看着,那双闭着的眼睛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 他刚刚苏醒,眼神还有些迷蒙,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 四目相对。 温莞下意识就想别开脸。 可搂在她后背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没让她逃开。 “醒了?” “嗯。” 谢骁从喉咙里发出低笑,没再说话,只是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着。 过了不知多久,微光透过窗帘洒进来。 他的手掌自然而然地下滑,轻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小腹上暖暖的,温莞这才意识到,昨晚他们什么措施都没做。 这念头让她身体一僵。 谢骁马上就感觉到了,手心在她小腹上揉了揉。 “怎么了?” 温莞摇了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想起前世,每一次他都会提前准备好措施,从无例外。 可昨晚……他明明有机会,却什么都没做。 她心里乱成一团。 要问吗?可这话怎么问得出口。 谢骁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回答,只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依旧紧绷。 他胳膊紧了紧,嗓音低了下来:“莞莞,心里在想什么,告诉我。” 温莞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动了动,却被他搂得更紧。 “我…昨晚你怎么没那个……” 后面那几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低低地“哦”了一声,带着了然的笑意。 “原来是为这个。” 他松开一点手臂,低头寻她的眼睛,“躲躲闪闪半天,就为问这个?” 温莞把脸埋得更深,你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谢骁却不让她躲,把她脸转过来。 他的眼神黑沉沉的,带着点笑意,又有点认真。 第239章 :我喜欢孩子 “怎么,是不喜欢孩子?” “不是。”温莞下意识地否认,却不说其他。 她怎么会不喜欢,只是…… 谢骁等不到她的下文,看她模样,不像是不喜欢,倒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正色道:“我喜欢孩子,但你要没准备好,或者心里不愿意,咱们就再等等。” 见他神情严肃,温莞还是把憋了许久的话问出了口。 “你喜欢孩子,上一世你为什么不要?” 谢骁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深,像望不见底的寒潭。 原来她一直把这个事记在心里。 也是时候,把这个事情告诉她了。 “不是不要,是不能要。” 不能要?温莞困惑地望着他。 谢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沉痛的自责。 “那时候在羊城,温家刚出事,革委会的人把你抓回去。等爷爷的人赶到救下你时,你已经伤得很重了。” “后来我们结婚后,我才知道,那次你的身体被打伤了底子。” “医生私下跟我说,你的情况……不适合生育。如果强行怀上,到了生产的时候,大人很可能会有危险。” 他说完,手臂收得极紧,像是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莞莞,我赌不起。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敢拿你去冒险。” 温莞整个人都愣住了,一些曾经遗忘的回忆仿佛充斥脑海。 所以,她那些被打的零碎画面,是那个时候……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她一直以为是他不爱,不愿,却从没想过,是他不能,不敢。 泪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谢骁看着她哭泣的模样,心疼得厉害。 “对不起,那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怕你多想,更怕你难过。” 温莞用力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她做不了母亲,可他呢?他同样也做不了父亲啊! 他喜欢孩子,却因为她的身体…… 他明明可以告诉她真相,甚至可以、可以另做选择。 可他什么都没说,还让她误以为是他冷漠,是他不愿。 谢骁看着她哭,以为她是怪自己瞒着她,只能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温莞捶打在他胸膛上,哭诉着:“你、你傻不傻!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为他疼,也为自己疼。 他们上辈子,怎么就错过了这么多,别扭了这么久? 谢骁任由她捶打着,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告诉你有什么用,除了让你跟着我一起忧心,一起难受,还能怎么样?” “再说,有没有孩子,没那么要紧。只要你没事,只要你好好在我身边,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得,让温莞哭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谢骁不再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没事的,都过去了。现在咱们都好好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怀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阿骁,以后什么事都不准瞒着我。” “好。”他应得毫不犹豫,低头吻了吻她额头,“以后什么都告诉你,绝不瞒你。” 温莞抬起头,眼圈还红红的,眼神却清亮了许多,“说话算话?” “嗯,”谢骁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说话算话。” 得到他的保证,温莞主动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 谢骁被她这难得的主动弄得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当即反客为主。 温莞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手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努力地回应着。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谢骁看着身下人儿,喉结滚动,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子: “天还早……”他意有所指,大手已经不安分地探寻,“不用急着起。” 温莞被他看得心尖发颤,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昨晚,还不累吗……” “不累。” 男人怎么能说累! 谢骁低笑一声,直接用行动表明。 他翻身将她笼罩在身下,细密的吻再次落下,这次却不止于唇瓣,而是沿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路向下…… 窗外天色渐明,屋内春意正浓。 * 红星村。 一辆醒目的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停在村口。 零星的村民上前打量这车里的人,却发现除了除了司机外,并无其他人。 正纳闷着,就见林东野拎着个包,从村里走了出来。 有那不知情的村民扯着嗓子问:“东野,这是要出远门啊?上哪儿去?” 林东野嘴唇动了动,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时,林铁山站出来替林东野解围:“东野小子出息了,被上面的领导看中,现在要去大城市发展了。” “嚯!去大城市啊!” “东野这孩子打小就机灵,是该出去闯闯!” “真是厉害呀!” 李婶子挎着个篮子挤过来,把篮子里的鸡蛋和馍塞进林东野手里。 “拿着路上吃,到了地方,记得捎个信儿回来!” 老王头也来了,走到他跟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东野啊!到了那边,好好的。” “谢谢李婶子、王叔。” 林东野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胸口堵得厉害。 他没敢再多说一句,只和大家告个别,就钻进了车里。 吉普车发动起来,卷起一阵黄土。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县招待所门口停下,司机引着林东野走进房间。 门打开,霍老爷子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穿着利落的军干装。 看到林东野来了,只淡淡说了句:“来了。” 林东野走进来,没应声。 霍老也不在意,朝旁边的警卫员递了个眼色。 那警卫员立刻拿起一件崭新的的确良军上衣,一看就价值不菲。 “换上!从这扇门出去,你就是霍东野。” 林东野看着那套新衣服,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接过了那件衣服。 布料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陌生的气味。 等他换完衣服,整个人已经变了样。 人靠衣装,这身行头将他挺拔的身形衬得更加利落。 霍老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眼底闪过满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走吧,时候不早了。” “知道了。” 林东野应了一声,抬脚,迈过了那道门槛。 从这一刻起,走出去的,是霍东野。 第240章 :未来,霍东野自己去闯 火车站里人声嘈杂。 谢骁和温莞站在月台上,正为老爷子送行。 “爷爷,这是红岩产的茶叶、这是红星村种的山货、还有……” 温莞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交给老爷子身边的警卫员。 谢毅点着头,眼里带着笑意:“好,这些是我孙媳妇准备的,都带回去。对了,你们小两口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谢骁和温莞对视一眼,才回答道:“等手头项目彻底收尾,我会打调职报告。不过……” “具体什么时候动身,还得看莞莞的意思。” 见他把话题抛过来,温莞狠狠瞪了他一眼。 谢毅看着小两口这眉眼交流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舒坦畅快。 “行,你们安排好就行。不过过年得回来,婚宴还得再办一场,风风光光的!” “听爷爷的安排。”谢骁应下。 将谢毅送上火车,霍老爷子也来了。 他身后跟着林东野。 不,现在该叫霍东野了。 霍东野这一身打扮,与之前在红星村时判若两人, 温莞站在谢骁身侧,也默默看着那个焕然一新的身影。 前世的霍家,似乎并没有寻回长孙这一出。 而现在……林东野人生的改变,或许是因为她而产生的蝴蝶效应?!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谢骁。 谢骁偏过头,低声问:“怎么了?” 温莞轻轻摇了摇头,还没等她开口,霍东野已经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要跟随爷爷回去了,你们保重。”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对过往的提及,只是例行公事般的道别。 温莞看着他疏离的神情,最终也只回了句:“再见。” 霍东野点头,随即回到霍老爷子身边。 火车“咣当咣当”开动,车上的人,再没有回头。 谢骁感慨于霍东野的变化,只道世事无常。 他收回视线,落在温莞蹙起的眉心上。 “路是他自己选的,是好是坏,都该由他自己走下去。”谢骁劝慰道。 是啊,她改变了开端,但未来的路,终究要靠霍东野自己去闯。 只是,她心里那点说不清的负疚感,依旧挥之不去。 谢骁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察觉到她情绪里的低落。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在想,是因为你,他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温莞猛地抬头,撞进他了然的目光里。 他是那么的了解自己,在他面前,掩饰总是徒劳。 她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就算没有你,该发生的依然会发生。蒋勇的贪欲,沈明月的偏执,霍家的寻找……这些,都不是因你而起。” 谢骁说着,目光投向铁轨,眼神里带着几分悠远。 “或许你只是让一些事情,提前或者换了个方式发生。”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她,“而我们,只要把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好,就够了。” 温莞望着他,心里那点说不清的负担忽然就轻了许多。 是啊,过去无法改变,未来尚未可知,唯有把握当下,过好眼前的每一天。 * 谢骁牵着温莞,两人就这样沿着路往回走。 “莞莞,后面怎么打算?回供销社上班?” 温莞想着,之前做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所以她还是希望可以回去继续把未完成的任务完成。 “嗯,杨主任那边还给我留着位置。你呢,这边的工作还要忙多久?” “估计得到年底,才能基本告一段落。” 谢骁说着,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想起沈明月提到的老曾,还有老曾之前那个对象…… 他脚步放缓了些,语气带着提醒:“回供销社也好。不过那个玲姐,你平时多留个心眼,别走太近。” 温莞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她不信,玲姐真的敢对她做什么。 “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思及那些人,温莞还是问出心里的疑惑:“那沈明月那边,现在怎么样了?爷爷走了,她还关在革委会?” “嗯,暂时还扣在那里。沈参谋长会再来一趟赣县,把人带回京处理。这事,你不用再操心了。” 温莞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多问。 这事由老爷子亲自出面收拾残局,是最好的结果。 天气转凉,寒风呼啸而过。 谢骁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暖着。 “走吧,回家。” “好。” * 温莞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她准备先回到沙子墩公社,把之前没有完成的事情了结。 田有福书记因为之前的事情,被组织查处,但上头念在他确实是一心想为村里好,没一棍子打死。 只是撤了他公社书记的职务,他现在就是个普通社员。 没了那顶官帽子,田母也消停了,许是儿子不当官了,又或是亲眼见了田老贵他们的下场,终于知道了怕。 至于田老贵那几个和蒋勇搅和在一起的,都被革委会按罪名处置了。 等温莞再一次踏进沙子墩公社,招娣和来娣两个丫头就像两只欢快的小雀儿扑了过来。 “温姐姐!”招娣喊着她,脸上是藏不住的笑,再不见往日的愁苦, 她拉住温莞的手,迫不及待地告诉她家里的变化。 “姐姐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你知道吗?我奶奶现在不骂人了,也不瞎折腾了,天天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我娘的病也好多了,能下地做饭了!还有爹……” 她眼睛透着高兴,“爹现在会关心我了,还会给我们做饭吃。” 温莞听着,心里跟着暖了起来。 她摸摸两个丫头的头:“招娣、来娣,真好。” 正说着话,村委会那边传来一阵动静。 几个村民陪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那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板笔直,脸上带着几分书卷气。 招娣踮起脚,凑到温莞耳边小声说:“温姐姐,咱们公社新来了个书记,可年轻了!听说是上头派下来的选调干部呢!” 那年轻书记也看见了温莞,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第241章 :赵大丫大喜的日子 “是温莞同志吧?我姓苏,是沙子墩公社新来的书记。刚在村里转了一圈,到处都在说你为乡亲们做的事。” 温莞有些意外,她做的那些事,这么快就传到了新书记耳朵里。 “苏书记,我就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苏明神色认真起来。 “无论是红星村的改变,还是之前牵头的茶叶改良,我都听说了。能让老乡们实实在在增收,就是最大的实事。” 苏明是真心佩服这个看似温婉,做起事来却比很多男同志还要有魄力的女同志。 “苏书记,您过奖了。” 温莞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再多客套,直接说明来意。 “苏书记,我正想找你聊聊鸭蛋合作的事。之前因为某些原因耽搁了。现在正好重新启动,尽快落实。” 苏明立刻点头:“这事我了解过,确实该抓紧。” 他们一起商量着,将沙子墩公社的鸭蛋,统一技术标准,统一收购,和供销社签个长期供应合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思路越聊越清晰,很快就敲定了大方向。 苏明看着眼前踏实肯干的温莞,忍不住再次感叹:“温莞同志,说真的,有你这样实打实为乡亲们办事的同志,真是我们赣县的福气。” 温莞谦逊地笑了笑:“苏书记年轻有为,愿意扎根咱们赣县基层,带领大家往前走,这才是乡亲们真正的福气。” ……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 温莞处理完沙子墩公社合作的事,又接着跑了附近几个公社。 她照着在之前总结出的经验,帮着各个公社琢磨自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色。 按照不同公社的特点,她都仔细做了调研,写了好几份详实的计划书,一并交给了杨主任。 这边刚告一段落,赵大丫结婚的日子就到了。 这天一大早,温莞就喊醒了谢骁,带着准备好的贺礼,往红星村去了。 王家院子里早已摆开了席面,来的都是附近的村民,大家伙凑在一起,热闹的很。 赵大丫穿着一身红袄子,脸上笑得像朵花,见温莞他们来了,赶紧迎上来。 “莞妹子,谢副指挥!你们真来了!” 算一算,赵大丫有段日子没见到温莞了。 温莞能来参加她的婚礼,她打心眼里开心。 温莞笑着把贺礼递过去,贺道:“大丫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肯定得来。” 谢骁在一旁,见她们说着体己话,刚退出去两步,就被热情的乡亲们围住了。 别看谢骁平日冷言冷言,话不多,但面对乡亲们的热情,他也都一一应着,脸上带着难得的温和。 赵大丫见谢骁走远了点,这才凑到温莞耳边,偷摸地说:“你跟谢副指挥……啥时候要孩子?到时候可得告诉我,我手艺不错,到时候给孩子做虎头鞋!” 温莞脸一热,嗔怪地推了她一下:“大丫姐!今天是你结婚,怎么说到我头上了!” 赵大丫被她推得晃了晃,笑得更欢实了,“这有啥好害臊的!男婚女嫁,生娃抱崽,不是顶自然的事儿嘛!” 她说着,又偷偷瞄了眼谢骁,暧昧的说,“谢副指挥瞧着就是个体格好的,你们加把劲,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温莞被她这话臊得满脸通红,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越说越没边了!今天你最大,安心当你的新娘子吧!” 正笑闹着,谢骁那边总算脱身,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温莞赶紧眼神示意,赵大丫别乱说。 赵大丫却是个胆子大的,见状干脆笑着扬声说:“谢副指挥,我正跟莞妹子说呢,等你们有了孩子,我给孩子做虎头鞋穿!” 谢骁脚步顿了顿,看向羞怯的温莞,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面上却依旧沉稳。 “先谢谢你了,今天你是主角,祝你们新婚快乐!” 他这坦荡的态度,反倒让赵大丫不好再继续调侃了。 开席后,温莞和谢骁被请到了主桌。 席间都是熟悉的乡亲,几杯酒下肚,话匣子都打开了,聊着今年的收成,谁家又添了丁…… 谢骁坐在温莞身边,听着乡亲们朴实的话,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弧度。 他见温莞光顾着说话,给她碗里夹了块肉,低声道:“多吃点。” 旁边有人瞧见了,笑着打趣:“瞧瞧咱谢副指挥,多知道疼媳妇儿!” 一桌人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唯独,坐在斜对面的林村长。 他不像往常那样跟着大伙儿一起说笑,只一个人闷头喝着杯里的酒,带着点落寞。 这时,同桌一位婶子好奇地看向温莞:“温干事,你们有东野那孩子的信儿没?他说是去大城市闯荡,走了也有些日子了。” “是啊,好久没有东野的消息了。”另一个大叔附和着。 温莞和谢骁对视一眼,意识到霍东野并没有把自己真实情况告诉给乡亲们。 她放下筷子,语气平和:“我这边也没有他的消息,不过他既然选择了出去闯,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这话说得含糊,乡亲们脸上都露出些将信将疑的神色。 谢骁见状接过话,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东野他聪明又能干,到哪儿都吃不了亏。大家放宽心,等他站稳了脚跟,说不定就有消息捎回来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众人脸上的疑虑消散了些,纷纷点头。 “谢副指挥说得在理,那孩子是块好料子。” “是啊,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对对,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席间的气氛又重新活络起来。 只是林村长依旧闷着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温莞将林村长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霍东野这一走,村长是最舍不得的。 宴席在喧闹中渐渐散去,乡亲们互相招呼着,三三两两地往家走。 温莞和谢骁正要走,林铁山却从后面追了上来,脸上带着酒意,眼神却很清醒。 “谢副指挥,温丫头……能不能借一步说句话?” 第242章 :副指挥醋劲儿上来 温莞明白林铁山的意思,三人一起来到角落处说话。 “村长,是为东野的事吧?”温莞开门见山的问。 “是。”林铁山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了口。 “我,我想问问,你们在外面,有没有东野那孩子的信儿?” “唉……他刚走那会儿,来过一封信,就说到了地方,一切都好,让别惦记。可这都过去些时日了,再没个音信。” 他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温莞和谢骁,那眼神里是一个父亲的担忧。 “那孩子,虽说不是我亲生的,可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一走,没了信,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温莞看着林铁山不安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霍家的情况复杂,可具体的情况她也不清楚。 她与谢骁交换了一个眼神。 谢骁也明白不说点什么,实难安抚一个老父亲的心。 他斟酌着开口,“林村长,您别太担心。霍家对孩子可能比较严格,他刚去,免不了需要学习些规矩。但他既然报了平安,您就该放宽心。他是个有分寸的人,能照顾好自己。” 温莞也补充道:“是啊,村长。他或许在习惯那边的生活,忙着安顿呢。等他那边稳定下来,肯定会再给您来信的。” 林铁山听着两人诚恳的话语,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 “哎,你们说得对。我就是、就是忍不住瞎想。那孩子,脾气倔,在外面要是遇上难处,指定自己扛,一声都不带吭的……” 他说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村口,仿佛还能看见那日他离开的样子。 温莞知道霍东野的性子,越挫越勇的他,不会让村长失望的。 她上前,柔声劝道:“他的性子您最了解,越是难,他越能扛过去。霍家……总归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不会亏待他。” “您啊,当前要做的就是保重好身体,等他回来看您了,您身子还是要这么硬朗才行。” 林铁山收回目光,知道温莞是为他好,脸上的皱纹稍稍舒展了些。 “你这丫头,就会宽我的心。行了,你们也回吧,路上当心点。” 他站起身,背着手,一步步走回家。 …… 回去的路上,谢骁开着车,隐约察觉到温莞情绪不对。 “怎么了?还是在想林村长的事情。” “嗯,看村长那样,心里有点不好受。那家伙这一走,连个确切消息都没有,老人家心里肯定空落落的。” 谢骁“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温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阿骁,我也有点担心,你看能不能打听一下霍东野在那边的情况?” 她说完,心里就有点后悔了。 她这样明目张胆地关心另一个男人,谢骁会不会…… 谢骁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过了好几秒都没说话。 就在温莞以为他生气了,想着怎么找补时,他却忽然开口。 “这么惦记他?” 温莞连忙解释:“不是!我就是看村长他……” “知道。”谢骁打断她,让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回去我给爷爷打个电话,让他帮忙问问。” 他答应得干脆,反倒让温莞准备好的说辞都派不上用场。 谢骁趁着前方路况好,快速侧头瞥了她一眼,神情微舒,声音也软了下来。 “莞莞,和我说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你我是夫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 这话说得坦荡,把温莞心里那点小心思都驱散了。 她明明已经确定了他的心意,可在相处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忐忑。 她实在是不该这样。 她侧过头,看着谢骁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起了点调皮的心思。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哦——原来我们谢副指挥这么大度呀?那要是以后我天天念叨别的男同志,你也肯定不生气喽?” 谢骁握着方向盘的手颤了颤,随即哼了一声:“你可以试试。” 那语气里的威胁,让温莞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我可不敢。万一谢副指挥醋劲儿上来,把我关在屋里不让出门,我可怎么办?” 谢骁喉结轻轻滚,声音压低了些:“主意不错,可以考虑。” 温莞被他这回应逗得耳根一热,嘴上却不服输:“这,谢副指挥还想搞强制措施啊?这思想可要不得。” 谢骁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语气听着挺正经,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真实情绪:“对自己媳妇儿,这叫合理管控。” “歪理……” 温莞说不过他,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干脆转过头去看窗外。 * 县医院。 午休时分,江曼坐在办公室里,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江曼拿起听筒,那头就传来父亲的声音:“曼曼,组织关系调动的手续都办妥了,你看看手头工作交接一下,随时可以回来。” 听到这话,江曼瞥下了嘴角。 她明明说过很多回,她不想回去,可是父亲还是一门心思给她办调动关系。 “爸,我说过了,我不想回去。” “胡闹!”江首长的声音沉了几分。 “你还留在赣县做什么?谢骁那边,等过了年,估计也就调回京了。” 提到谢骁,江曼语气更急了。 “我早就说过,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谢骁!” “那你是为了谁?”江父追问着。 “你之前说是为了赣县的群众,可你在那边也待了那么久,该做的贡献也做了。曼曼,你跟爸说实话,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江曼捏着听筒的手指紧了紧,没立刻接话。 “爸,我不为了谁……” “不为了谁,你一直留在那里做什么?!你的父母、你的家在京市!” 江首长语气重了些。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给女儿做思想工作,可女儿不知道认了什么死理,怎么都说不通。 电话那头,江曼没有说话,只有重重的呼吸声传入话筒里。 面对自己的女儿,江首长终究还是缓了语气,想到霍东野那边的情况,开始念叨起来。 “霍家那个孙子,霍东野,前段时间身份已经公开了。霍老爷子念着你当初帮忙的情分,这次你的调动,他也出了力。” 听到“霍东野”三个字,江曼故作平静地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只知道霍老爷子态度强硬,直接公布了身份,把他认回去了。不过霍家底下那些小辈,面上不声不响,心里未必服气。听说暂时被安排了个岗位,具体在哪儿、做什么,就不清楚了。” 江曼听着,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她能想象到,他该是怎样的格格不入和举步维艰。 “爸,他在那边……处境很难吧?” “大家族里凭空多出个继承人,能容易到哪去?那是他自己的路。” 江首长显然不愿多谈霍东野,话锋一转又绕回来:“曼曼,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听话,早点回来。” 江曼握着听筒,久久没有作声。 第243章 :买票,回家过年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眼看快过年了,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年味。 这天傍晚,谢骁从外面回来,掏出两张火车票,放在温莞面前。 “莞莞,票买好了,后天下午的。我这边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回去正好赶上过年。如无意外,这次能休息久一点,后面工作具体怎么安排,等上级通知。” 正说着,周小柱也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脸上笑开了花儿,扬着手里另一张车票:“副指挥、嫂子!我也买着票了!嘿嘿,回家过年,我娘说了,这次回去就把之前相看的那姑娘定了!” 温莞见周小柱这兴奋劲儿,也替他高兴:“那可得恭喜你了!” 周小柱挠着头,嘿嘿傻笑,“谢谢嫂子!我是随着副指挥调令走的,等副指挥年后工作都安排妥当了,我再返程!” “对了,嫂子,你喜不喜欢我家那边的特产,有可多好吃的……” 一想到要回家定亲,周小柱别提多兴奋,一个劲儿说起老家特产,就为了巴结好温莞。 他心里门儿清,只要把嫂子哄高兴了,将来请婚假的时候,副指挥保准点头。 温莞柔声婉拒:“小柱,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路途遥远,带东西太麻烦,就别折腾了。” 谢骁在一旁,白了一眼周小柱。 这小子跟了自己这么多年,倒从没见他这么殷勤过。 现在他身边有了温莞,倒是看他时常,溜须拍马献殷勤了。 他朝着周小柱做了一个“让他离开的”手势,转而望向温莞。 “莞莞,你这边呢?工作都安排好了吗?” 温莞点点头,“我这边没什么工作了。之前写的几个公社的发展报告都交给杨主任了,他也安排了新的同志接手跟进,我相信没问题。” 她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就是回京前,我想再回红星村一趟,看看我爸还有我弟弟。” 谢骁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应该的,明天我陪你一起去,顺便买些年货带上。” 提到回红星村,温莞很自然地想起霍东野。 她收拾着桌上的车票,状似随意地问:“对了,霍东野那边……你后来在爷爷那里问到了什么消息吗?” 谢骁在屋子坐下,摇了摇头:“爷爷替我去打听了,只听说他现在改名叫霍东野了,霍老爷子把他安排进了一机部,挂了个名头,算是先熟悉情况。” “眼下工业部门任务重,容易出成绩。老爷子这步棋走得稳,既让他避开霍家内部那些纷争,又能踏实学些真本事。” 温莞听着,放心了些。 至少霍老爷子这是在真心为霍东野打算,也是一种保护。 “一机部,听着倒是体面。” 谢骁却道:“他刚去,也就是看看文件、跟着开开会,具体业务一时半会儿还摸不到边。里头水深,具体怎么样,外面人也难知道细底。” 见温莞神色凝重起来,他知道她又想多了。 “别替他操心了,各人有各人的路。” 温莞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操心霍东野,只是在思考明天去红星村,该怎么跟村长开口。 至于霍东野…… 谢骁说得对,路都得自己走,怎么走,走到哪一步,都得靠他自己。 * 第二日一早,谢骁便带着温莞去了县供销社。 临近年关,供销社里挤满了置办年货的乡亲,热闹得很。 温莞正低头看着柜台里的东西,准备挑选些吃的、用的给父亲和弟弟。 谢骁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形自然地护着她,避免被人群挤到。 他目光随意地扫过,忽然定在了躲在角落的玲姐。 她眼神躲闪,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柜台后面去。 谢骁面色很快地阴沉下来。 他刚刚处理完老曾,那家伙为了自保,把知道的东西全招了。 婚宴那日,是他暗中买通关系放了沈明月。 而放沈明月的理由,不过是因为他之前说过谢骁的坏话,他怕谢骁秋后算账。 他指望着沈明月出来能搅黄谢骁的婚事,最好让温莞出事。 这样谢骁伤心之下或许就会离开赣县,或者有火气也冲着沈明月去,总牵连不到他头上。 至于沈明月为何对婚宴流程、休息室位置了如指掌…… 就是这个玲姐。 她因为眼红和私怨,偷偷递了消息。 谢骁见温莞正专注地挑选着东西,便索性不想让她插手这糟心事。 一个玲姐,他随手处理了就是。 “莞莞,看到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呼,你先在这看着。” 他对温莞低声说了句,随即不动声色地走出来,几步就堵住了正想逃跑的玲姐。 玲姐吓得一哆嗦,“谢……谢副指挥……” 谢骁目光沉沉地压在她身上,“你就是玲姐?见到我,躲什么?” “没、没躲…就是……太忙了……” “是么?”谢骁扯了下嘴角,毫无笑意,“那正好,外面清净,我们聊聊。” 他伸手虚扶在她肘后,看似随意,实则强硬地引着她往侧门走。 玲姐腿脚发软,几乎是被半推着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温莞放下选好的东西,觉得不太对劲。 刚一回神,就发现谢骁带着玲姐走了出去。 她赶紧让人把她选好的东西先包起来,待会再过来拿。 侧门角落。 谢骁见这里没什么人,便松开手,冷冷的看着玲姐:“自己交代,还是要我逼你交代?” 玲姐一惊,差点跪下去,“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谢骁眯起眼睛,神情瞬间变得冷峻。 “老曾可是什么都说了,需要我请你去革委会,跟他当面对质?” 革委会,那可是要命的地方! 玲姐一听,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彻底败露。 都怪那个该死的老曾,自打遇见他,一点好事都没有! “别!别!谢副指挥,我错了!我真是一时糊涂!我只是随口告诉他婚宴的时间和休息室……我没想过他会干那种事啊!” …… 温莞在门后听着,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怪不得沈明月那日能精准的找到休息室位置,原来,全是玲姐说出去的。 她之前只觉得玲姐这人小心眼,爱搬弄点是非,却从没想过,她心肠竟能坏到这种地步! 这是存心要借沈明月的手,往死里害她! 想到这里,她心头的火再也压不住。 温莞一步从门后跨出来,直直盯着玲姐:“原来,这一切还有你的助力。” 玲姐带着哭腔,向她求饶:“温、温莞…我错了!你听我解释……” “解释?”温莞厉声打断。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他是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了,还是拿你全家性命威胁你了?” 她越说越气,上前一步。 第244章 :别自己动手,手疼 温莞抬起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玲姐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捂着脸,像是第一次认识温莞。 她……她怎么会动手打人? 怎么会像个乡野村妇一样动手打人? 她今天是吃错了药吧! 温莞自然没有吃错药,她只是自从扇过沈明月那一巴掌后。 她就发现,有些人,光靠讲道理是没用的。 这一巴掌打出去,不只是打在玲姐脸上,更像是打碎了那个一味隐忍的自己。 她微微扬起下巴,掌心还隐隐发麻。 原来把怒气直接甩出去,是这般痛快。 她转过头,迎上谢骁的目光。 他就站在那儿,没有丝毫惊讶,更没有觉得她有任何不妥,反而漾着笑意。 他喜欢看她这样。 会发火、会动手、鲜活的温莞,才是真实的她。 温莞接收到他眼神里的信号,心头最后一丝不安也消散了。 他在笑什么? 谢骁很自然地拉过她手掌,轻轻揉了揉掌心。 “手疼不疼?” “不疼。” 谢骁就这样不轻不重地揉着,目光忽然转向另一边的角落。 “那边几个,看够了没有?” 那几个躲在角落的人,惊呼出声。 “我们只是过路的……”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 几个人慌忙缩回脑袋,一股脑散去了。 等人走光了,谢骁这才收回目光,眼神温和了些。 “没想到,温干事发起火来,能镇住不少人了。” 温莞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 “气出够了?要是没够,我再把她提起来,你接着打?” 他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十足的纵容。 温莞那点残存的火气,被他这态度弄得没处发。 她想到沈明月那般罪大恶极,也不过挨了她一棍子和辣椒水,还有一巴掌。 玲姐这边,一巴掌,已经够了。 “算了。”她声音平静下来。 谢骁低笑一声,也不勉强,只嘱咐她道:“下次再有这种活,喊我来。别自己动手,手疼。” 他毫无原则的偏袒,怕不是真要把她惯得无法无天。 “哪有你这样的……”她小声嘟囔。 “我哪样了?”谢骁挑眉,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好男人当然得宠着自己媳妇儿,天经地义。” 看他这副模样,温莞心里那点不好意思反倒散了。 也罢,他愿意宠着,她便安然受着。 谢骁牵起她的手,朝供销社走去,“走吧,年货还没买齐呢。” 两人不再理会瘫在地上的玲姐,离开了侧门。 他们刚走不久,就看到革委会的人朝这边赶来 等待玲姐的,将是公正的审判,和她应得的结果。 * 买完年货,他们回到红星村。 温莞直接来到父亲和弟弟住的地方。 他们现在被安排住在卫生所附近的小屋里,虽说不大,但也敞亮、安静。 温煦听见动静跑来开门,一见来人,眼睛顿时亮了:“姐!姐夫!你们回来啦!” 温莞把手里的网兜递过去,少年接过来时胳膊猛地往下一沉。 兜里装着两瓶本地白酒、水果罐头、还有一些糖果和鸡蛋糕。 “这些是给你和爸买的,罐头和鸡蛋糕都是你爱吃的。” 温煦宝贝似的抱着网兜,也不嫌弃重,咧着嘴直笑:“谢谢姐!谢谢姐夫!” 这时,谢骁从身后取出个布包,温莞接过来展开,是一匹厚实的深蓝色棉布。 “这布厚实,你改天拿去大丫姐那儿,她手艺好,让她抽空给你和爸做身新衣服。” “好嘞,姐!” 温明华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女儿女婿回来,心里开心,嘴上却念叨:“回来就回来,又买这么多东西……” “应该的,爸。” 谢骁接过话,顺手帮温煦把年货拎进屋里归置整齐。 温明华看着体贴周到的女婿,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才想起正事:“这眼看着就快过年了,你们今年过年……是怎么个打算?” 他问得含蓄,心里大概猜测女儿要回京。 毕竟是婚后的第一个过年,总得有个说法。 “爸,我们明天下午的火车,回京市过年。谢爷爷盼着我们回去。而且……谢家那边的意思,想在京里再给我们补办个仪式,他家的亲戚朋友大多都在那边。” 温明华听了,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这是大事,谢家看重你,是好事。” 他明白,那样的家庭,礼数周全才是正理。 “明天就走啊?”他想到时间,语气里有些不舍,“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嗯,都收拾好了。我和谢骁这次回去,可能要在京里待上一阵子。临走前再来看看您和小煦,您这边还缺什么吗?” “不缺,啥都不缺!”温明华连忙摆手,“林村长照顾得周到,工分、口粮都安排得妥当。你不用担心我们。” 温莞看着逐渐苍老的父亲,终于还是把压在心底的话问了出来: “爸,当初我问过您未来打算,您说想留在红星村。可这一年年的,我还是想问问您和小煦…往后有什么打算?” 温明华愣了一下,似乎没太明白。 温莞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您是想一直留在红星村,还是考虑回羊城看看?或者……” “跟我去京市?” 这话在她心里转了许久,还是说了出来。 “小煦年纪还小,总得正经上学读书,不能一直在村里这么耽搁着。京里的学校,总归比咱们这儿要好些。” 这话说到了温明华的心事上。 他看了看小儿子,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陷入沉思。 回羊城,那边早已物是人非。 去京市? 那是女儿婆家,他们父子俩去依附着,算怎么回事? 可留在村里,小煦的前程…… 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显得更深了:“这事,爸得好好想想。” 第245章 :这么凶的资本家小姐 从温父那边出来,温莞拎着多准备的两包点心,往村长家走去。 刚走到半道儿,就听见几个蹲在墙根晒太阳的生面孔在那儿嘀嘀咕咕。 “……就供销社门口,好家伙,那资本家小姐巴掌甩得叫一个响!” “没瞧出来啊,看着文文静静的……” “哼,细皮嫩肉的,打人那架势可真狠!就没见过这么凶的资本家小姐,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温莞脚步一顿,直接冲到几人面前。 “吃的是粮食,不像你,年纪轻轻蹲在这儿,满嘴喷粪,白糟蹋了碗里的饭!” 这话一出,几个男人瞬间大变,张着嘴:“你……你……”了半天,硬是憋不出下文。 他们都没想到正主就在这儿。 刚才不还在供销社那头吗?咋一转眼就…… 正僵着,王强从旁边出来,他瞅了瞅那几个男人,又看看面色冰冷的温莞,嘴笨得不知该说啥好。 “温技术员,这是怎么了?这几个是来拉货的,刚、刚从供销社那边过来……” 听到是刚从供销社回来了,温莞心里有数了。 “没什么,听见几只野狗乱吠,吵得人心烦。” 温莞语气淡淡的,可明眼人都能听出她话里的嘲讽。 王强被她说的一头雾水,更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时,谢骁很自然地站到温莞身侧,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他这一站,那几个汉子后颈发凉,想起关于这位谢副指挥的传闻,大气不敢出。 “管好自己的嘴,再让我听见谁胡言乱语……后果自负。” “明白了,明白了!是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后果自负”那四个字砸下来,几个男人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贴着墙根灰溜溜地窜了。 谢骁也懒得再理会他们,转头对王强说:“王强,林东野现在不在村里了。这种整天嚼舌根、破坏团结的人,你得管起来,不能放任。” 王强赶紧应声:“是,谢副指挥您放心,这几个人,赶明儿我就扣掉他们公分,再让大丫收拾他们几个。” 听到具体的惩戒措施,谢骁这才缓和下来,对着温莞说:“走吧,村长该等急了。” 等走远了,谢骁才低声问:“刚刚,没气着吧?” 温莞摇摇头,心里那点不快,在她骂出来那一刻就散了。 “当场就骂回去了,不气了。何况,王强说了让那几个人扣工分还交给大丫处理。我告诉你,大丫姐可凶了!他们肯定没好果子吃的!” 谢骁看着她这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帮她拨开脸颊的一缕头发,“你现在这样,挺好。” 温莞听出他话里的意味,故意问:“我哪样好了?” 谢骁却不答了,只牵紧了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去到村长家。 林铁山一见到他们,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是要回京了吗?” 温莞点了点头:“是的,村长。我们明天就回京市了,今天特意来看看您。这段时间,多谢您照顾我爸和小煦。” 她说着,把带来的点心放在院中的小桌上, 村长看了看那些东西,又看看她和谢骁,叹了口气:“回京好,谢家在那边,你既然嫁过去了,跟着去是正理。” 他招呼着两人坐下,语气有些迟疑,“那、东野那孩子,在那边……?” 温莞知道他会问这个,接过话:“村长,他身份已经公开了,现在叫霍东野。” “您别太担心,我打听到,霍家爷爷已经给他安排了工作,现在京市熟悉环境,一步步来。” 林铁山听了温莞的话,总算稍稍放心了点。 那孩子,被家人接纳了,又安排了好工作。 他终于能放下心来。 …… 从红星村回来,两人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大多是温莞的。 几件常穿的衣裳,还有她平时用惯的日常物品。 谢骁的行李更简单,一个包就能装下大半。 温莞看了看这间住了没多久的屋子,窗户上还贴着他们结婚时候的喜字。 心里忽然有点发闷。 在这里,她经历了太多,从最初的彷徨到后来的自信开朗。 一切,恍如隔世…… 谢骁正把几本书籍捆好,抬头见她站在箱子前发愣,眼神空落落的。 他放下手里的绳子,走到她身边。 “舍不得?” “嗯,毕竟在这儿待了这么久……” 谢骁伸手,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以后想回来看看,我就陪你回来。” 温莞靠在他怀里,没说话。 她知道他这话不假,可她也明白,一旦离开,再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这个她重获新生的地方,终究会慢慢变成记忆里的一个点。 第二天,天刚亮透。 谢骁提着行李,护着温莞,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卧铺车厢里还算安静,两人刚安顿好,就听见车厢连接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竟是江曼。 她手里只拎着个不大的旅行包,行色匆匆,眉眼间带着些焦躁。 看到铺位上的谢骁和温莞,她也明显愣了一下。 “你们也在这趟火车?” “江医生?你也回京?”温莞也有些意外。 江曼很快收敛了神色,看向他们对面的一个空铺位,“是,我在那边。” 她拎着包走过去,把行李放在铺位上。 谢骁和温莞对视一眼,都看出了江曼状态不对。 谢骁没说什么,只是把灌好热水的搪瓷缸递给温莞,低声道:“喝点热水,暖和。” 温莞接过杯子,她看着江曼蹲在床铺上,不知道忙着什么。 她心里隐约明白,江曼这次回京,多半是不情愿。 车厢里一时沉闷下来。 温莞觉得这安静的有点怪异,还是起身,拿着水壶走到江曼旁边,轻声问:“江医生,要不要加点热水?” 江曼眼神有些恍惚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温莞没走开,把暖水壶放在铺位下方,顺势在她对面的铺位坐下。 “江医生,这次回去是准备过年?” 江曼抬起微红的眼睛,脸上已收拾好情绪:“算是吧。家里催得紧。” 她望着温莞刚放下的热水壶,定了定神,转而问道:“你们也是回京过年?” “嗯,回去过年。” 江曼想起前阵子那场轰动不小的婚礼,抿了抿唇:“还没当面恭喜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温莞坦然接受祝福。 话头似乎又断了,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江曼望着窗外掠过的枯黄田野,忽然轻声问:“你们以后……还会回赣县吗?” 这话问得有些突兀,但温莞还是郑重的回答:“谢骁的工作调动得看组织安排,或许暂时不会回来了。” “但那里毕竟是我开始新生活的地方,有亲人、朋友。以后有机会,总会回去看看的。” 江曼依然望着窗外,目光飘得很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语了一句。 “是啊……总要回去看看的。” 第246章 :新媳妇回京了 火车鸣着长笛,驶入京市站台。 温莞跟着谢骁刚走下火车,月台前方就传来一道清亮含笑的声音:“小骁!这边!” 一位气质干练的中年女子正朝他们挥手。 她颈间系着丝巾,齐耳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看见他们时笑着挥了挥手。 “这就是温莞吧?一路辛苦了。”谢玉兰迎上来,亲切地握住温莞的手。 “我是谢骁的小姑,谢玉兰。” “小姑好。”温莞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应道。 谢玉兰目光温和,转头对谢骁说:“你爷爷一早就催我来接人,生怕耽误了。” 她朝外指了指,“车就在外面,先回家吃饭。” 走出车站,一辆军绿色吉普停在路边。 谢骁夫妻俩坐在后排,谢玉兰自然地坐在副驾。 “小姑,您今天没上班?”谢骁问道。 “快过年了,我那里不忙,请了半天假。” 谢玉兰从后视镜里对温莞笑了笑,“你大姑本来也要来接你们,但她是教导主任,学校临时开会实在走不开。特地嘱咐我传话,周末一定回来看你们。” 温莞轻轻点头。 她记得清楚,前世大姑确实比这位小姑忙碌许多。 而在外交部工作的谢玉兰,待人最为宽和,眼界胸襟都不同于寻常人。 吉普车平稳地驶过街巷,谢玉兰自然地指着窗外:“温莞很久没来京市吧?以后让谢骁多带你转转。虽说现在天冷,但等落了雪,雪景还是很美。” “好,谢谢小姑。” “这孩子,都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京市比赣县冷得多,衣服带得够不够?不够也没关系,回头让小骁带你去做两身新的。” 她说着,从副驾座位上取出一条叠得整齐的羊绒围巾,递到后座:“先披上这个,这北方的寒气不比南方,围上暖和。” 温莞接过围巾,前世的谢玉兰也是这样,总是在细微处对她释放善意。 “还是小姑想得周到。”谢骁在一旁开口,眼里带着笑意。 他这位小姑在外交部工作,常能拿到些内部供应券,买到的都是市面上少见的好东西。 这份见面礼,可见小姑对温莞的重视。 “你这孩子!”谢玉兰透过后视镜嗔怪地看了侄子一眼,“现在都是成家的人了,照顾媳妇这些事,该你多上心才是。” 谢骁笑着应下,车内其乐融融。 车子拐进家属大院。 谢玉兰率先下车,替温莞拉开车门,轻声说:“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早就盼着你们回来。等会儿见着人,自然些就好。” 温莞拢了拢肩上的羊绒围巾,感受到谢玉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这个带着安抚意味的小动作,和前世如出一辙。 这一刻,温莞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可心底却清楚地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三人刚走进院子,大门就打开了。 谢老爷子今日穿的格外利索,走出来迎着他们,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温莞身上。 “莞莞,路上还顺利?” “爷爷,很顺利。”温莞轻声应答。 谢玉兰在一旁抿嘴笑了:“爸,您这眼里就只有孙媳妇了?连亲孙子都顾不上瞧一眼?” 老爷子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地瞪了女儿一眼,“就你话多。” “我这不是替小骁抱不平嘛,您看,自从知道温莞要回来,您这嘴角就没下来过。昨儿个还特意让我去百货大楼挑新被面,说是要给孙媳妇换新的。” 温莞这才注意到,老爷子虽然端着架势,但眼神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小姑,您就别打趣爷爷了。”谢骁适时解围。 “好好好,小骁都开口了,我不说了。” 老爷子也被说得有些挂不住,转身往屋里走:“都站在外面像什么话,进屋说话。” 谢玉兰压低声音在温莞耳边说:“瞧见没,老爷子这是不好意思了。” 老爷子清了清嗓子,朝厨房方向扬了扬声音,“红嫂,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 红嫂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说:“早就备好了!知道你们今天到,我一大早就去供销社排队买肉呢!” 温莞记得红嫂,前世在谢家帮佣多年,是个心地善良的婶子。 谢骁把带回来的行李搬上二楼。 谢玉兰带着温莞在客厅坐下,顺手给温莞倒了杯热茶。 “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小骁的房间在二楼,等会儿让他带你上去看看。要是缺什么,尽管说。” 温莞捧着温热的茶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照片。 其中一张是谢骁少年时代穿着军装的照片,眉宇间已能看出如今的轮廓。 “那是小骁刚入伍没多久拍的。”谢玉兰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着解释,“那会儿还是个愣头青呢。” 愣头青?! 温莞望着照片里青涩的面孔,忍不住抿嘴笑了。 她至今都记得,第一次见到谢骁穿军装的模样。 眉目清朗,身姿笔挺。 后来她总是想,或许就是在那个瞬间,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才不是愣头青。”温莞轻声反驳,“他那会儿……就已经很好了。” 谢玉兰了然地笑了:“看来是我们小骁有福气。” 饭做好了,谢骁也收拾好行李下了楼。 红嫂在餐厅招呼吃饭,谢玉兰带着温莞往餐厅走:“走吧,尝尝红嫂的手艺,她做的红烧肉可是一绝。” 餐厅里,圆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冒着腾腾热气。 红嫂系着围裙,笑吟吟地开口:“小骁媳妇,快趁热吃,今天这红烧肉炖了整整一个钟头,肉都酥烂了。” “红嫂,您叫我莞莞就可以。”温莞介绍着自己,这才发觉大家的目光都在她这里。 她咳嗽两声,在众人的注视下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 肉块酥软即化,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怎么样?”红嫂期待地问。 温莞还没开口,谢玉兰就笑起来:“看这表情就知道了。红嫂,您这手艺可是把咱们新媳妇给镇住了。” 温莞连连点头:“好吃,比国营饭店做的还好吃。” “哎哟,这可夸到我心坎里去了。莞莞要是爱吃,往后我常给你做。” 她望着眼前登对的小两口,忍不住回忆:“小骁小时候最爱吃这道菜,每次都能吃两大碗饭。” 谢骁轻咳一声:“红嫂,您又把我小时候那点事儿翻出来了。” 众人都笑起来,连向来严肃的谢老爷子也眼角微弯。 饭后,谢骁带着温莞上二楼看房间。 他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铺着全新的棉被,蓬松厚实。 “瞧见没?”谢骁指着焕然一新的床上用品,嘴角上扬。 “听小姑说,这被面是爷爷特意让她买的料子,棉花也是新弹的,老爷子这是生怕冻着了他的宝贝孙媳妇。” 温莞摸了摸柔软的被面,心里暖融融的:“爷爷太费心了。” “可不是?”谢骁靠近一步,“现在这个家里,连我这个亲孙子都没这待遇。” 他故作委屈地摇头,“现在家里最得宠的可是你了。” 温莞被他逗得一笑,正要说话,却被他突然揽住腰身。 天旋地转间,她跌进柔软的被褥里。 “你……”她轻呼一声,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 第247章 :认真“检验”被子柔软度 谢骁撑着手臂,将她圈在身下。 “让我看看,爷爷挑的被子,是不是特别舒服?” 温莞脸颊微烫,伸手轻推他的胸膛:“别闹……” “怎么,在自己家里还怕人看见?”他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按在枕边。 温莞别过脸去,新棉被蓬松柔软,确实舒服得让人不想起身。 她挣扎道:“爷爷要是知道他、他精心准备的被子被你这样折腾……” 这个话显然取悦了某人。 他眸子亮晶晶的,缓缓低下头来:“这才不叫折腾,叫物尽其用……”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谢玉兰的声音:“小骁啊,带莞莞下来吃水果了!新买的苹果,脆着呢!” 两人同时一怔。 谢骁懊恼地把头埋在她颈间,闷声道:“小姑真是......” 温莞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发痒,推他肩膀:“快起来,别让小姑等久了。” 谢骁不情不愿地起身,顺手将她拉起来,又替她理了理衣襟。 临放开前,又飞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晚上再试试这被子够不够舒服。” 温莞瞪他一眼,率先往门外走去。 谢骁低低的笑声跟在身后,脚步不紧不慢地随着她。 楼下,谢玉兰正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瞧见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温莞脸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她只当没看见,笑吟吟地招呼: “莞莞,快来尝尝,这苹果又脆又甜。” 说着,递了最大的一块给温莞,“老爷子在客厅呢,一会儿该念叨你们了。” 温莞接过苹果,指尖还微微发烫。 谢骁自然地挨着,伸手也拿了块苹果:“小姑挑水果的眼光没得说。” 谢玉兰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那是,总比某些人强,就知道挑着好欺负的逗。” 谢骁正咬下一口苹果,被这话呛得连咳几声。 这时,客厅传来谢老爷子的声音:“谢骁,过来一下。” 谢骁立刻敛了神色,几口把苹果吃完,起身走向客厅。 厅里,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份文件,见他来了便摘了眼镜,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坐。”老爷子把文件推到他面前,正色道: “看看吧,沈明月的事,处理下来了。反革命诬告,加上蓄意伤人,数罪并罚,判了十二年。沈参谋那边也亲自登门道过歉,态度还算诚恳。” 谢骁拿起文件扫了一眼,没说话。 老爷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继续道:“老沈自己向组织递交了申请,请求处分。结果刚出来,降职,降衔,继续留在西北兵团。” 谢骁面色凝重起来,沈明月落得这个下场,是她自作自受。 可沈参谋这个处置……比他预想的还要重。 到了他这个年纪和位置,背上这样严厉的处分,几乎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以后恐怕再也无法调回京市了。 厅里一时安静起来。 老爷子放下茶杯,看向孙子,“沈家丫头是罪有应得,至于老沈…他教女无方,担这个责任,不冤。” “我叫你来,是要你记住,咱们谢家的人,行事要堂堂正正。若是有人存心伤害家人,也绝不能姑息。” “我明白,爷爷。” 老爷子满意地点头,转头说起谢骁的工作。 “你的调令还没下来,这几天你就好好陪陪温莞。明天带她去百货大楼逛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钱票不够,就跟我说。” 谢骁点头应下:“知道了,爷爷。” 老爷子挥挥手,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起报纸。 “温莞那孩子性子静,不爱开口要什么。你多上心,带她去看看时兴的料子,或者买个雪花膏什么的,别舍不得花钱。” 谢骁知道爷爷是真心疼温莞,一口应下。 “爷爷,您放心,不给您省钱。” 从客厅出来,谢骁看见温莞和小姑坐在一起,说着小话儿。 她侧着头,皮肤白皙,眼睛明亮。 嘴唇宛若熟透的樱桃一般,鲜艳、饱满,微微翘起。 忆起刚才在楼上的滋味,他眼底不由染上笑意。 老爷子说得对,是该好好陪她几天。 走过去时,正听见小姑在说:“……百货大楼新到了一批上海产的毛衣,颜色可鲜亮了,明天让谢骁带你去挑挑?” 温莞抬头,正好对上谢骁的目光。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肩膀。 “小姑都发话了,明天咱们就去。看看毛衣,再给你买点其他的。” 谢玉兰瞧着侄子这体贴劲儿,满意地笑了,起身把空间留给小两口:“行,你们自己商量,我回房休息休息。” 等小姑走远,谢骁告知温莞。 “刚才爷爷特意嘱咐我,明天务必带他的孙媳妇去百货大楼逛逛,看上什么就买什么,这是任务。” 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耳畔,温莞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我什么都不缺……” “不缺也得买。”谢骁语气笃定,带着点不容商量的劲儿。 “明天跟我去就是了,听话。” …… 第二天,晨光照进房间。 等温莞醒来时,枕边已经空了。 她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都透着酸软。 想起昨夜谢骁认真“检验”被子柔软度的情形,她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 那床新棉被,确实很柔软很暖和…… 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谢骁推门进来,军装穿得整齐,眼里却有些狡黠。 “醒了?”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拨开她颊边的碎发,“红嫂都问了三回了,我说你昨天坐车太累,得多睡会。” 温莞推开他的手,责备道:“都怪你……” 他俯身在她耳边道:“怪我什么?该怪这被子实在太舒服,才让我们温莞同志贪觉了。” 他话音未落,楼下传来红嫂的喊声:“小骁啊,让温莞多睡会儿!早饭在灶上温着呢!” 谢骁朝门外应了一声,又转回来捏捏她的鼻尖:“听见没?现在全家都惯着你。” 等温莞终于梳洗好下楼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红嫂正在院里晾衣服,瞧见她便笑了:“起来啦?灶上还有粥,快去喝一碗。” “好的,谢谢红嫂。” 等温莞吃完早饭,谢骁如约的带她去百货大楼逛逛。 年关将至,百货大楼里人来人往,比县里的供销社不知气派多少。 谢骁目的明确,直接领着温莞往化妆品柜台方向去。 玻璃柜台里整齐陈列着最时兴的护肤品:雅霜、友谊雪花膏……还有印着精致花纹的胭脂盒。 “莞莞,看看喜欢哪些?”谢骁站在她身侧,指着玻璃柜的东西。 温莞看着柜台里的化妆品。 这些东西她再熟悉不过,她的空间里也还有不少,只是她平日并不常用,怕被别人察觉出来。 在赣县的那些日子,她早已习惯了用皂角清洁,冬天顶多抹点便宜的蛤蜊油。 如今突然见到这些精致的玩意,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售货员见两人如此登对,笑着迎上来:“同志,这是要给爱人选雪花膏?这款友谊牌的卖得最好,滋润不油腻。” 谢骁接过那个白瓷圆盒,闻了闻,清雅的香气飘散开来,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早些年,你在羊城用的好像就是这个。” 温莞抬眼看他,有些愣神。 早些年? 那么早之前,他们在羊城见过吗?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牌子,应该是她十五六岁时,喜欢的用的牌子。 他怎么会知道?! 第248章 :谢骁回忆(月末加更规则) 售货员还在热情地介绍产品,温莞却半个字都听不进了。 她盯着谢骁的侧脸,想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瞧出点端倪。 谢骁察觉她的目光,转过头来:“怎么这个眼神?” “谢骁,老实交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温莞现在对买买买毫无兴致,满心只想知道这家伙究竟还瞒了她什么。 谢骁不急不慢地合上盒盖,凑近她耳边低语:“那年我因公去羊城,正巧看见你在百货公司挑雪花膏。你在柜台前试了许久,最后买的正是这一款,还一口气要了好几罐。” 曾经的记忆突然充斥脑海。 那是她十六岁生日,她和朋友去百货公司选礼物。 她在柜台前试了很久,最后挑中的就是这个牌子的雪花膏。 因为很喜欢,她一下子买了好几罐。 温莞怔住了,没想到他那时候在。 “那时候你在?为什么不和我打招呼?” “当时穿着军装,身边还有战友。看你试得认真,就没打扰。” 他似是想到什么,抿嘴一笑:“再说了,那时候你或许都不认识我……” 温莞努力在记忆里搜寻。 那时的她,知道谢家有谢骁这么号人,但好像的确没有正式的和他见过面。 “那你怎么知道……”她迟疑着,“那就是我?” 谢骁咳嗽两声,抬手又指向那个雪花膏,对售货员说:“这个给我拿三罐,包起来。” 待售货员转身取货,他才含糊其辞:“猜的。” “你骗人。”温莞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臂。 柜台后的售货员抿嘴一笑,识趣地低头整理货物,没来打扰。 谢骁没有正面回答温莞的问题,只是好像陷入回忆般,喃喃道: “后来每次经过京市的百货公司,都会想起你试雪花膏时的模样。” “有时候在柜台前站久了,售货员还会主动打开香膏让我闻……” 温莞上下打量一圈他,终于得出结论。 “所以,谢骁同志!你从那时候就惦记上我了?” 谢骁将钱票递给售货员,仔细把包好的雪花膏收进网兜,这才笑着回应她:“是啊,惦记了好久。好在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给你买了。” 温莞耳根发热,心里想着谢骁的变化。 如今,他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正想着,谢骁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发什么呆?小姑不是说毛衣很好,走,我们去看看衣服。” 温莞任由他牵着往二楼走,却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 谢骁察觉到她的目光,唇角微扬:“怎么?不认识自己丈夫了?” “就是觉得……你和在赣县时不太一样了。” “哦?哪儿不一样了?”他饶有兴致地追问。 温莞想到了些什么,抿唇笑了笑,却没说那些具体的变化,只由衷地说: “反正…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谢骁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没再追问,只牵着她上楼梯,朝着卖成衣的柜台走去。 玻璃柜台里挂着一排女冬装,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件草绿色的呢子军大衣,版型挺括,颜色正。 谢骁指着那件军大衣对售货员说:“同志,麻烦把那件拿下来看看,我们想试一试。” “好的,同志。” 售货员刚要把大衣取下来,旁边就猛地插进来一个尖细的女声: “等等!这件我们要先试!” 只见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妇女,拉着个年轻姑娘挤了过来。 那姑娘额前是厚厚的齐刘海,旁边的两条大辫子梳得一丝不苟,还抹了不少头油,亮得反光,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件军大衣,挪都挪不开。 “妈,我喜欢这件衣服,我要买!” 中年妇女抢先一步,几乎是从售货员抢过那件大衣。 她把大衣一比划,嗓门亮堂得生怕别人听不见:“这颜色正,这料子好,一看就是专供干部家庭的!我家秀儿穿上肯定精神!” 她说着,眼角余光扫过站在一旁的谢骁和温莞,下巴微扬,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劲儿,“这大衣我们看上了,正合适!” 那叫秀儿的姑娘也伸手就去摸,一脸势在必得。 谢骁眉头皱起,手却按在了大衣的另一只袖管上,没让她们完全抢走。 “这位同志,总有个先来后到。是我们先让售货员同志取下来的。” 中年妇女被他的气势慑了一下,但看着那件难得一见的好大衣,又想着背后的靠山,还是撑着嗓子: “你们又还没付钱!谁先拿到就是谁的!秀儿,快试试!” 售货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看看谢骁又看看那对母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骁没退让,看向售货员,语气冷了几分:“同志,这件衣服,是我们先要试的。没错吧?” 售货员被他看得一凛,连忙点头:“是是是,是这位解放军同志先开的口。” “买东西讲究个先来后到。如果这位女同志也喜欢,可以等我爱人试过,要是不合适,你们再看不迟。” 他往前迈了半步,身高的优势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现在,把衣服放下。” 那中年妇女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眼珠子一转,把谢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是个当兵的没错,模样挺精神,可看年纪不大,也不像多大的官,肩章上的星星杠杠她也瞧不明白…… 她家男人最近正巴结上霍家的人,霍家那是什么门第? 那可是有老将军坐镇的! 眼前这个当兵的,再厉害还能厉害过霍老爷子去? 想到这里,她瞬间有了底气,腰杆也挺直了。 “规矩?这衣服我看上了,那就是我的规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说出来吓死你!识相的就赶紧滚开,别自找难看!” 她一边嚷嚷,一边攥着那件大衣,还把女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摆出一副绝不退让的架势。 那麻花辫听到母亲给自己撑腰,也仰起下巴,挑衅似的瞪着温莞。 哼,皮肤白又怎么样,眼睛大又怎么样! 还不是没她命好,没找到个好男人! 第249章 :看我媳妇多厉害 温莞本不想多事,但见对方这般蛮不讲理,心头那股火也压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面对那气焰嚣张的妇女,毫不退让: “这位婶子,你是什么人,我们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百货大楼是人民群众买东西的地方,讲的是公平买卖,先来后到。你就是有天大的来头,也不能坏了国家的规矩。” 那妇女被噎得一怔,温莞撑这个空当,将那件被攥住的大衣夺了过来,稳稳放回售货员手中。 继续道:“再者,这衣服是国家的财产,是售货员同志在负责销售。您这样直接上手强抢,和旧社会欺行霸市的恶霸有什么分别?” 她这话将她比作旧社会的恶霸。 那妇女彻底被激怒了,脸红脖子粗地叫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我男人是跟谁办事的吗?霍家!霍老爷子知道不?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们!” 她越说越激动,撩起袖子就要冲上来教训温莞。 谢骁看出她的企图,正要动作,温莞却比他更快。 温莞侧身一让,同时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顺势往旁边一扯。 那妇女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扑向旁边的柜台,撞得哐当作响。 “哎呦喂!你这没教养的丫头,竟敢对长辈动手!” 那妇女摔了个大屁股墩儿,但见识了温莞的厉害后,不敢再贸然上前。 一旁抱着衣服的售货员看得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手上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动作还如此干脆利落! 温莞听到她口中的“霍家”,下意识多看了两眼这对母女。 她绝不相信,以霍老爷子那样的人,会纵容手底下的子孙在外面嚣张跋扈,仗势欺人。 那妇女扶着柜台站稳,头发都散乱了几分, 她见温莞听闻“霍家”非但不害怕,反而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气得手指直颤: “反了天了!你们给我等着!我这就叫人过来,非叫你们好看不可!” 她一边叫嚣,一边给身后的女儿使了个眼色。 那齐刘海心领神会,立刻转身钻出人群,一溜烟跑没影了。 温莞望着身旁的谢骁,见他依旧从容自若,眼底甚至带着几分“看我媳妇多厉害”的骄傲。 这份底气让温莞心里更稳。 她继续朝那妇女开口:“你口口声声霍家,我倒想问问,霍老爷子知道他的名头,被您这样拿来在百货大楼里强抢商品、辱骂军人军属的吗?” “你……你胡说!我没有!” 这话一出,直接把个人冲突拔高到了霍家名声上了。 周围群众也意识到不对劲,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就是啊,太不讲理了!” “霍家怎么了?霍家就能欺负人啊?” “看把她狂的!“我早年见过霍老将军,人家可没这么张狂!” “……” 正议论间,刚才跑掉的齐刘海领着个干部模样的人挤了进来。 “妈!张叔叔来了!” 那被称为“张叔叔”的中年男人,原本脸上还带着几分官威,可当他看到谢骁时,整个人猛地一僵。 显然是认识谢骁的。 “谢……谢……”他哆嗦着,那个“首长”的称呼卡在喉咙里,愣是没敢喊出来。 那妇女还没看清形势,见靠山来了,立刻扑过去抓住张经理的胳膊。 “老张啊!你可来了!他们欺负我们娘俩!还动手打我!你快……” “你闭嘴!”张经理甩开她的胳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讨好笑容。 “误、误会!这都是误会!谢…谢同志,她们不懂事,冲撞了您和这位女同志,我代她们向您赔罪!”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那母女彻底傻了眼。 “老张啊,这是怎么回事,你堂堂一个百货大楼经理,跟他道什么歉!” “闭嘴,闭嘴,你快闭嘴!” 张经理知道谢骁正往这望着,恨不得挖个地洞消失。 与此同时,人群再次被分开,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表情严肃,眉眼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正是霍东野。 温莞在看到霍东野的瞬间,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与之前不同了。 从前那个阳光爽朗的乡村青年不见了,此刻的他眉眼沉郁,周身笼着一层隐而不发的压迫感。 霍东野看到温莞时,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他早就听说了他们回京的消息,只是没料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碰面。 他朝他们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随即就像看垃圾一样,看着那对母女。 “我竟不知道,我们霍家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外面打着爷爷的旗号作威作福?” 他这话一出,那妇女面无血色,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张经理也是双腿一软,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向后挪步,只想尽快溜走。 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干嘛要跑这一趟! “张经理。” 霍东野见他要逃跑,对着他的背影开口,带着十足的威慑:“回去转告我小叔,手,别伸得太长。” “是是是!霍、霍同志,我明白!我这就走!这就走!”张经理如蒙大赦,连连鞠躬,仓皇地挤出了人群。 第250章 :更露骨,更迫不及待 等张经理灰溜溜地离开,售货员也开始劝散围观的人群。 那对母女互相使了个眼色,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齐刘海姑娘突然露出甜得发腻的笑容。 “东野哥哥~” 这一声叫得百转千回,让旁边的温莞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姑娘仿佛看不见霍东野黑到底的脸色,扭着腰就凑到了他面前。 “东野哥哥,你不记得我啦?我是秀儿呀!我爸爸跟着霍伯伯做事的,霍伯伯之前还说,让我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 她越说越离谱,脸颊绯红,眼神黏糊糊地缠在霍东野身上。 那明目张胆的模样,仿佛自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霍家孙媳妇。 霍东野避开了她的触碰,看着眼前这张矫揉造作的脸。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江曼也曾用类似的眼神和语气围着谢骁打转。 可眼前这个,比江曼那时更露骨,更迫不及待,那甜腻的腔调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谁是你哥哥?我认识你吗?” 齐刘海姑娘被他一句话噎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强撑着。 “霍伯伯没跟你提过吗?我爸和你家……我们两家早就说好了的!我、我以后可是要进你霍家的门!” 霍东野闻言,眼底的厌恶更深了。 这女人,就是他那个好叔叔处心积虑塞过来,恶心他的。 “进我霍家的门?谁答应让你进的,你就找谁去。只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对方秒变色的脸,才继续说出剩下的话: “我们华国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你想进门,得先让我那位好叔叔离了婚,腾出位置才行。就是不知道,他舍不舍得他那明媒正娶的夫人?” 这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那齐刘海姑娘脸上。 她羞愤得眼泪打转,指着霍东野“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最后“哇”的一声,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周围看热闹的售货员,也发出压抑的笑。 齐刘海的母亲臊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瞪了霍东野一眼,但慑于对方的身份,到底没敢再撒泼,赶紧扭头追着女儿去了。 那对母女走了,霍东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拍了拍衣袖,仿佛掸去了什么脏东西。 他转向谢骁和温莞,语气恢复了平淡:“又让你们看笑话了。” 温莞看着这样的霍东野,噗哧一声笑了。 这噎死人不偿命的劲儿,骨子里还是以前的林东野,并没被这个“霍”姓完全裹住。 “看来无论在哪里,你这张嘴都不会吃亏。” 霍东野闻言,一直紧绷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我始终是我,有些东西,变不了。” 他这话像是在对温莞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 霍东野再次看着那件草绿色的军大衣,对温莞道:“这颜色不错,衬你。” 依旧是简洁的评价,却比刚才多了点温度。 他随即转向售货员,说:“把这件包起来,给这位女同志,钱和布票记在我小叔叔霍怀昌名下。” 售货员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同志,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没有记账这个规矩,钱、票都得现付。” 霍东野扫向刚才张经理离开的方向,“你现在就去后面问问张经理,把我刚才说的话复述给他。” “好、好的,您稍等,我这就去问!”售货员不敢怠慢,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小跑着就朝后面的办公室去了。 谢骁见状,开口阻拦:“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自己付就行。” 霍东野却摆了摆手,“你们结婚时我没来得及备礼,这就当是补上的贺礼。何况,走的是我那位好叔叔的账,不算我掏钱。” 他这话说得平淡,却透着一股执拗,摆明了这礼物今日必须送给温莞。 温莞轻轻拉了拉谢骁的衣袖,递给他一个眼神。 谢骁接收到她的示意,没再强硬阻拦。 很快,售货员拿着开好的票据回来,恭敬地递给霍东野过目。 他扫了一眼,利落地签下名字,显然对这套流程并不陌生。 “同志,您的大衣,拿好了。”售货员将包得方正正的包裹递到温莞手中。 “谢谢。” 拿着这份沉甸甸的“贺礼”,温莞心情有些复杂。 霍东野见东西稳妥交到她手中,眼神微微一动,像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 他转而看向谢骁,语气随意地问道:“这次回京是过年,还是会长住?” “看组织安排,暂时不走。” 霍东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具体。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表情严肃起来:“我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去吧,你先忙。” 他朝两人略一点头,很快消失在百货大楼。 温莞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自觉地抱紧了怀中的大衣。 谢骁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包裹,另一只手牵住她:“怎么了?又在替他担心?” 温莞摇了摇头,“不是担心……就是觉得,他还是从前那个他,可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捆住了,挣脱不开。” 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一只原本在山林间奔跑的鹰,被硬生生关进了金丝笼。 即便羽毛依旧光亮,却失了那份自在。 谢骁听着,柔声道:“不要想那么多了。你现在啊,就想想还想去哪儿逛逛?或者,还想买点什么?今天都听你的。” 温莞知道,他是刻意将话题引开。 她深吸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笑意。 “嗯,不想了。我们再去那边看看毛衣吧,小姑不是说好看吗?” “好。” * 下午三四点钟,温莞和谢骁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刚进院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说笑声,比平时热闹不少。 第251章 :资本家小姐不会过日子 等他们进门,客厅里除了谢老爷子,大姑谢玉芬和她丈夫郭石也来了,身边还挨着他们那两个半大的小子。 他们夫妻一共三个儿子,大儿子去年下乡插队。 眼下跟在身边的这两个,说是还在上学,其实学校里也早没了正经课业。 谢玉芬身为京市中学的教改组组长,虽说每日忙活的仍是排课、抓纪律那些老一套,可名头到底不同了。 她腰板笔直地坐在那儿,一眼瞧见谢骁手里拎着的东西,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 “回来了?” 谢骁面色如常,应了一声:“大姑、大姑父,你们来了。” 温莞也跟着开口:“大姑、大姑父。” 谢玉芬抬手扶了扶那副黑框眼镜,语调是她一贯的拿腔拿调: “这都快吃晚饭的点儿了,中午也没见着人影。老爷子一个人在家守着,你们小年轻倒是会图自在。” 她话里带刺,却没直接点名,只是那眼神在温莞身上剐了一下。 谢骁没表态,只将手里的东西搁在墙边。 “我陪温莞去百货大楼转了转,也给家里添置点年货。” “年货?”谢玉芬视线落在那个装着草绿色军大衣的牛皮胶纸上。 “现在这年货是越办越高级了。咱们那时候,过年有件新布衫就高兴得不得了,现在倒好,呢子大衣都穿上了。” 这阴阳怪气的调子,满屋子谁听不出来? 坐在旁边的郭石悄悄用手肘碰了她一下,谢玉芬只当不知,继续道:“不是大姑要说你们,这成了家,过日子最要紧的是细水长流。” “再说了,小骁,你的调令还没下来,又娶了个没工作的。你那点津贴,可不能由着某些人过去养成的习惯大手大脚。” 她这话,简直是把“资本家小姐不会过日子”的标签直接拍在了温莞脸上。 温莞不傻,她听得懂。 她知道这位大姑一直不太看得上她,觉得她出身配不上谢骁。 正在厨房忙活的谢玉兰探出身来,忍不住帮腔:“大姐,您这话说的!小两口刚结婚,买点新衣裳添点喜庆怎么了?小骁乐意给自己媳妇花钱,那是他们小两口的情分,咱们当长辈的看着高兴才对。” “什么情分不情分!咱们谢家,最重要的是规矩、是艰苦朴素。” 回怼完谢玉兰,谢玉芬继续转向温莞,“温莞啊,你别嫌大姑说话直。你如今是谢家的媳妇,过去的事咱不提,可往后的言行举止,得更注意影响!不能给我们谢家抹黑!” 这话就说得有些难听了,连一直沉默喝茶的谢老爷子都皱起了眉头,将茶杯“砰”的一下放在了桌上。 温莞想起上一世,每次被这位大姑明嘲暗讽时,自己都选择默默忍受。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忍!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身旁的谢骁却已抢先一步,将她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后。 “大姑,温莞是我的妻子,我们如何过日子,花什么钱,自有我们自己的规划。” “至于,她以前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工作,我也不在意。她之前在赣县做的项目,组织上有评定,不是靠谁几句话就能抹杀的。” 他略微停顿,视线扫过脸色难看的谢玉芬。 “我希望,以后在这个家里,能听到的是对家人的尊重和关爱,而不是凭个人喜恶,轻易给人下定论。” 这最后一句,几乎是明着朝她这个大姑说的。 谢玉芬被亲侄子当众顶撞,脸色发白,手指抖着指向谢骁,“你……你简直……” “玉芬。”谢老爷子终于发话,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孩子们刚回来,买点东西过年,图个喜庆,没什么不对。你管好你自己家那摊事就行,别的,不用你多操心。” 老爷子发了话,谢玉芬终究没敢再当面发作,只能把满肚子火气硬生生憋回去。 但那眼神,却朝着温莞的方向狠狠瞪过去。 她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 怎么连老爷子和一向有主见的大侄子,都被这么个女人迷了心窍!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谢玉兰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推了推谢骁的胳膊。 “小骁,快带你媳妇儿把东西拿楼上归置归置,一会儿就该开饭了。” 谢骁没再多言,提起地上的包裹,带着温莞上了楼。 等他们上了楼,客厅里的气氛才稍稍松动。 谢玉芬那两个半大的小子,刚才大气不敢出,这会儿立刻活泛起来。 小的那个扯了扯谢玉芬的袖子,眼睛还瞟着温莞他们的方向。 “妈,我看见舅舅那网兜里有江米条!” 大的那个也忍不住插嘴,带着点羡慕:“好像还有一包高粱饴,用透明纸包着的,能看见糖纸!” 谢玉芬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一听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她一巴掌,呼在两个儿子的后脑勺。 “吃吃吃!就知道吃!两个没出息的东西!饿死鬼投胎啊?我看你们是欠收拾!” 两个孩子被打得缩起脖子,小的那个眼眶瞬间就红了,委屈地扁着嘴,却不敢哭出声。 郭石在一旁看得直皱眉,低声道:“好端端的,你打孩子做什么……” “打他们怎么了?一个个没出息的东西!” 对孩子撒完气,谢玉芬剩下的火气又冲着丈夫去了。 她恨他没出息,更恨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她指着郭石的鼻子骂:“都怪你没用!当个大学老师,听着风光,现在顶什么用?要不是靠着我们谢家,你早被当成臭老九扫进牛棚了!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啊?!” 郭石被她吼得肩膀一缩,头垂得更低了。 看着他这副窝囊样,谢玉芬心里更是凉了半截。 可怜她谢玉芬半辈子要强,偏偏嫁了个没本事的男人,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远在天边指望不上,眼前这两个更是榆木疙瘩,没一个能给她长脸的! 这三个孩子,都比不上她侄子一根头发丝!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一点地位也没有了。 郭石始终低着头,眼睛闭了闭,脸上是那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 晚饭就在这种微妙的氛围里吃完了。 吃完饭,谢玉芬便拉着脸,带着一家老小回家了。 谢玉兰帮着说了几句好话,顾念着家里还有丈夫、孩子,也很快告辞了。 客厅里只剩下老爷子、谢骁和温莞。 老爷子端起温莞刚给他续上的热茶,吹了吹气,看向温莞。 “莞莞,玉芬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那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一辈子改不了。加上她家那个……唉,位置比较敏感,她这心里不痛快,看谁都不顺眼。” 温莞轻轻点头,关于郭石的事情,她也清楚。 “爷爷,我明白的,您不用担心我。再说,谢骁他…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想到大孙子下午的表现,老爷子心里宽慰了些。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两人面前。 第252章 :领结婚证 “喏,这是你俩的登记介绍信,还有户口本,趁着年前办事处还有人,明天就去把证领了。” “谢谢爷爷。”谢骁笑着拿起那张盖着红戳的纸,宝贝似的接了过来。 温莞看着那张纸,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 她和谢骁虽然早已举行了婚礼,被所有人认可,但从法律程序上讲,确实还差这最后一步。 老爷子看着孙子眼中欢喜,又笑眯眯地补充道: “日子我也帮你们看好了,年后初六,黄道吉日,宜嫁娶。到时候在军区食堂摆上几桌,好好热闹一下,让他们都知道,我们谢家娶媳妇。” 谢骁和温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都听爷爷的。” 第二天一早,两人按规矩先去了军区医院做婚前检查。 温莞做完自己的项目,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谢骁。 拐角隐约传来一个老医生略带不满的训斥声: “江曼!你这是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记录都能写错!” 穿着白大褂的江曼低着头,站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面前,手指绞着衣角,一声不吭。 老医生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以为你去了基层一趟,会有所长进,怎么现在连最基本的错误都会犯!” 江曼的头垂得更低了,背脊绷得笔直。 正看着,谢骁拿着检查单子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他朝温莞看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对温莞说:“那位老人家是孙老,江曼的老师,是军区医院的权威大夫。” 温莞“哦”了一声,原来是江曼的老师,老师批评学生,实属正常。 这时,孙老也训斥完了,挥了挥手,让江曼离开。 江曼如蒙大赦,快步走了出来。 一抬头,撞上两人。 江曼脸上闪过难堪,飞快地移开视线,匆匆从他们面前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她看起来,状态不太对。”温莞轻声说。 谢骁心里也意识到了什么,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 谢骁拉回了她的思绪,将单子递给她,“检查单子都好了,走吧,先去拍照,再去办事处。” 温莞收回目光,不再去想江曼的失态,毕竟她今天还有正事要办。 两人先去了附近一家照相馆,照好了登记照。 随后,他们走进了婚姻登记办事处。 谢骁将准备好的材料,连同那张合影,一并递给了工作人员。 办事员仔细核对着所有资料,又抬头看了看他们,脸上露出程式化的笑容:“谢骁同志,温莞同志,材料齐全,恭喜你们。” “咚”、“咚”两声轻响,盖上办事处鲜红的大印。 办事员将两份结婚证分别递给他们:“好了,恭喜二位,正式结为革命伴侣。” 谢骁接过结婚证,仔细看了看上面并列的名字,小心地合拢,收进军装的内袋。 温莞也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心里莫名的欣喜。 两人沿着林小路慢慢往回,温莞想起昨天谢玉芬那些刺耳的话,虽然当时没往心里去,此刻却忍不住问道: “你的调令有消息了吗?后面组织上,对你有什么安排?” “赣县的工作基本收尾了,后续有其他人接手。估计不会再让我回去。” “可能和……‘之前’差不多,会有调动,但应该不会离京市太远。” 他口中的之前,温莞明白说的就是上一世。 那时候他被调走,刚开始,她独自留在家里,被琐事和冷眼磋磨,直到后来才随了军。 想起在京那些孤寂和无助的日子,她不想再重复一次。 她停下脚步,伸手拽住了谢骁的衣袖。 “阿骁,这一次,不管你去哪里,必须带上我。” 谢骁转过身,对上她眼中的担忧,反手握住她的手拽着自己口袋。 “放心,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下。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你。” “好。” 她轻声应着,指尖在他掌心微微一动,随即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步慢了些。 谢骁侧头看她,还是斟酌着开口,语气比方才更谨慎了几分: “莞莞,以后,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问完,他像是怕她误会,立刻补充解释。 “别误会,我不是逼着你出去赚钱,我的津贴足够我们生活。只是,我了解你的能力,你在赣县做得那么出色,我不愿看着你被日常琐事埋没了才华。” 温莞望进他眼里,读懂了他那份小心翼翼的珍视。 她嘴角微微弯起,嗔怪道:“傻瓜,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闲着的。等我们安顿下来,我也想找些事情做。只是具体做什么,还没完全想清楚,需要再看看机会。” 听到她对自己有规划,谢骁这才放下心。 “不急,慢慢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温莞点点头,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对未来生活的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些。 * 时间一晃就到了除夕夜。 谢家小院比往常热闹了许多,除了大姑谢玉芬一家,这次小姑谢玉兰也带着家人过来。 小姑父黄大江在银行工作,说话慢条斯理,看着很和气。 谢玉兰和黄大江忙工作,要孩子要的晚,膝下只有一个八九岁的女儿,叫黄玲玲。 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正躲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温莞这个嫂子。 “玲玲,快叫表嫂。”谢玉兰轻轻推了推女儿。 小姑娘扭捏了一下,才细声细气地喊了声:“表嫂。” 温莞蹲下身,与她平视,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糖,递到她的小手里:“玲玲真乖,吃糖。” 小姑娘看着掌心亮晶晶的糖果,眼睛一亮,抬头看了看妈妈,见谢玉兰笑着点头,这才小声说了句“谢谢表嫂。” 谢玉兰瞧着温莞这体贴的举动,眼里笑意更深,拉过身旁的丈夫,对温莞介绍道: “这是你小姑父,在京市银行上班。前阵子忙年底结算,一直抽不开身,今天才算正式见着。” 温莞连忙站直身子,礼貌地问好:“小姑父,您好。” 黄大江对温莞友善地笑了笑:“你好,听玉兰提起过你,说你在赣县很能干。” 谢玉兰在一旁笑着补充,“都是小骁跟我说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听来的那点儿事,转头就都跟你小姑父说了一遍。” 温莞下意识朝谢骁那里撇去,要他多嘴! 她转回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小姑,小姑父,你们可别听他乱夸。我就是做了点分内的事,实在当不起这么夸。” 谢骁接收到她的眼神,非但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嘴角微微上扬,一副“我媳妇就是厉害”的模样。 这边其乐融融,相比之下,大姑谢玉芬一家虽然也来了,但气氛就明显沉闷不少。 谢玉芬板着脸,不怎么说话,她丈夫郭石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两个半大的儿子也拘谨地坐在一边。 看样子是上次回去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温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去刻意凑近,只是安静地坐在谢骁身边,该添茶时添茶,该递东西时递东西,举止落落大方。 没过多久,厨房的红嫂喊着众人开饭。 第253章 :不想让她这么早生 众人起身,移步餐厅。 饭桌上已经摆得满满当当,虽不像后来年代那般奢华,但也是极丰盛的了:整只的酱鸡、红烧鲤鱼、油亮亮的红烧肉,还有几样时令炒菜和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饺子。 落座时,谢老爷子自然坐在主位。 谢玉芬抢着坐在了老爷子左手边,把她丈夫和两个儿子也安排在附近。 谢骁则带着温莞,和小姑一家坐在了另一边。 饭桌上起初气氛还算热络,大家互相敬酒,说着吉祥话。 酒过三巡,谢玉芬大约是几杯酒下肚,心思又活络起来。 她放下筷子,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温莞。 “温莞啊,这大过年的,你父亲……一个人在乡下,也挺冷清的吧?怎么没接过来一起过年?” 这话问得看似关心,实则刁钻。 谁都知道温莞父亲之前的成分问题,被苛待。 虽然如今情况缓和,但随着女儿来谢家过年,难免寄人篱下,惹人闲话。 温莞如常地放下筷子,迎上谢玉芬的目光,语气平和: “谢谢大姑关心。我父亲习惯了乡下清静,说在村里和乡亲们一起过年热闹。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有机会我再接他过来玩玩。” 温莞回答的体面,谢玉芬却像是没听到后半句,轻轻“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 “也是,乡下有乡下的过法。不过你这嫁到京市来了,以后就是我们谢家人了,以前那些不好的亲戚朋友……走动起来也得注意些分寸,别影响了小骁的前程。”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明显又是冲着温莞来的。 没等谢骁开口,谢老爷子“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大过年的,吃个团圆饭也不得安生!谢玉芬,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全忘了是吧?管好你自己家那点事儿就行,小骁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老爷子一发火,谢玉芬彻底噤声,用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米饭,仿佛那米饭是她的仇人。 谢玉兰见状,连忙推了推身边的女儿,“玲玲,快,给姥爷斟上酒,祝姥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小姑娘最听妈妈的话,立刻捧起酒壶,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给谢老爷子酒杯斟满,奶声奶气地说:“姥爷,喝酒,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孩子的举动,让老爷子的脸色稍缓。 他接过外孙女递来的酒,摸了摸她的头:“好,还是我们玲玲最乖。” 他说着,眼神无意地扫过谢玉芬和她身旁两个低着头的儿子。 这一眼,刺痛了谢玉芬的心。 凭什么? 凭什么她生的儿子,老爷子就看不上眼? 想当初,她家老大当年想去参军。 她求到老爷子面前,希望他能帮着说句话,疏通一下关系。 可老爷子呢?一句“让孩子自己闯”就给打发了! 要是当初老爷子肯伸伸手,老大何至于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插队,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 至于,眼前这两个小的,虽说性子弱了点,可也是他谢家的外孙,是男孙! 老爷子平时对他们母子几个,从来都是不冷不热,分明就是没放在眼里。 哪像对玲玲那个丫头片子,动不动就抱在怀里,一点小事就夸上天。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拼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生了三个儿子,在这大院里,谁不羡慕她肚皮争气? 可现在倒好,自己连同自己生的儿子,在这个家里都成了多余的。 不仅比不上谢玉兰生的赔钱货,现在连谢骁新娶回来的温莞,都能轻易踩到他们头上! 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谢玉兰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挤出一个歉疚的笑容,向大家举起酒杯。 “爸说得对,大过年的,是该高高兴兴的,是我不对。” 她话锋一转,对着温莞,“温莞啊,大姑刚才也是关心则乱,说话急了些,你别往心里去。来,大姑敬你一杯,算是给你赔个不是,也欢迎你正式成为我们谢家的一员。” 她这话说得好听,仿佛刚才那些夹枪带棒的话从未发生过。 但温莞早就看透了这个大姑,面上一套,心里或许是另一套…… 不过,既然对方递了台阶,她自然要顺势而下。 温莞端起面前的汽水,从容起身: “大姑您言重了,您是长辈,教导我们是应该的。我年轻,很多地方做得不周到,以后还要请您多指点。” 谢玉芬看着她这副沉稳的样子,心里冷笑,面上却笑容更盛:“哎,好好好,这孩子就是懂事。不过……” 她故意顿了顿,眼神在温莞腹部微妙地扫过,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看你跟小骁,年前就在赣县办了婚礼,满打满算,这也有些日子了吧?你们年纪轻轻,可得抓紧要孩子啊!咱们家就小骁一个独苗,都盼着你们早点开枝散叶呢。” 说着,她故意将嗓音压低了些,却又确保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 “不是大姑非要催你们,我这是过来人的经验。当年我跟你姑父才结婚,第二个月就怀上了!温莞啊,你这儿一直没动静,是不是在赣县那会儿条件太差,把身子给熬坏了?” “要我说,回头让老爷子托托关系,去军区医院找个专家看看?”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可句句都在暗示温莞身体有问题、生不了孩子。 一提到生孩子,温莞的手就攥紧了,指节绷得发白。 这种被当众审视的感觉,让她勾起了某些难受的回忆。 忽然,有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稳稳地包住了她。 是谢骁。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对谢玉芬说:“大姑费心了,我们俩身体都很好。婚检报告白纸黑字写着,您要是想看,我现在就可以拿来。” “至于孩子的事,不急。我觉得莞莞还小,不想让她这么早生。” “什么?!你不想让她生?!”谢玉芬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眼睛瞪得老大。 “谢骁!你、你是疯了,还是被这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她气得直喘,也顾不上面子了,手指头抖着指向谢骁: “娶媳妇回来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吗?!你倒好,你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供着,还是娶了个花瓶摆着看啊?!” 她越说越激动,好像谢骁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扭头就朝主位上的老爷子告状: “爸!您听听!您听听您这好孙子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咱家本来人就比隔壁霍家少,现在连这唯一的男丁都说这种糊涂话!这、这是要让我们老谢家绝后啊!” 第254章 :要孩子这件事,急迫? 谢骁脸上覆满冰霜,目光变得压迫。 “大姑,我敬您是长辈,但有些话,过了。” “温莞是我的妻子,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这都是我们的私事,不劳您费心,更不需要任何人来指手画脚。” “你……你反了天了!”谢玉芬被他这话顶得气血上涌。 这侄子,这次回来当真是变了! 变得连长辈都不尊重了! “够了!”谢老爷子再也忍不下去了,对这个女儿一次又一次失望。 “你看看你,还有没有点当长辈的样子?天天不是挑这个就是训那个,家里好好的气氛都让你搅和了!你哪怕有你妹妹玉兰一半的省心,我也就安心了!” 这话简直是往谢玉芬心窝子里戳。 父亲终于、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在他眼里,自己比不上逝去的大哥,现在连妹妹的一半都比不上了! “我搅和?”她声音颤抖,手戳着自己胸口。 “爸!这个家里最操心、最替谢家着想的人是我!玉兰她万事不操心,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您倒觉得她好?!我操心劳力,反倒里外不是人了?!” 她越想越憋屈,感觉自己半辈子的付出都被否定了。 “是,我就搅和了,那是因为我看不惯!看不惯您这么由着小辈胡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不就是为了开枝散叶?他现在连孩子都不想要,这像话吗?!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为了谁?” 谢老爷子霍然起身,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厉色,“我看你是为了你那点控制欲!为了显摆你在这个家里还能说了算!” 老爷子胸口起伏,显然动了真怒。 他不是不知道,自从长子离世、长媳离家后,她这个大女儿,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老大。 习惯了在谢家呼风唤雨。 那时他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无心料理家事,便由着她接手了家里的大小事务。 却没想到,日子久了,她竟把这当成了理所当然,把管束弟妹子侄当成了自己的权柄。 今天,他就要亲手撕开这层遮羞布。 “玉芬,我告诉你,这个家,只要有我一天,就还轮不到你来立规矩!你要还认这个家,认我这个爸,就给我收起你那套!要是再让我听见你为难温莞一个字——” “你就给我滚回你自己家去!” 谢玉芬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大哥不在了,她自认是这个家的长姐…… 可老爷子今天竟当着这些小辈的面,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好!好!我走!我这就走!”她一把拽起旁边的丈夫孩子冲出门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谢老爷子站在原地,身形晃了晃。 “爸……”谢玉兰赶紧上前扶住。 “我没事。”老爷子摆摆手,缓缓坐回椅子上,闭眼揉了揉太阳穴。 温莞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前世遇到这种场面,她只会低头忍耐。 她总以为,忍耐才是融入这个家庭的唯一方式。 却没想到,老爷子会这样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 她悄悄吸了吸鼻子,将那股酸涩压下去,下意识地往谢骁身边靠了靠。 谢骁立刻察觉,手臂稳稳揽住她的肩膀。 “没事了,有我在。” 老爷子这时也缓过劲来,睁开眼,看向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语气缓和了许多: “莞莞,别往心里去。这个家,谁也不能给你气受。” 这话是说给温莞听的,更是说给这个家里所有人听的。 “爷爷,谢谢您。” 谢玉兰在一旁看着,也松了口气,“爸,您累了吧?让阿骁扶您进屋歇会儿,这一晚上闹的。” 老爷子被谢骁扶着进屋后,客厅里安静下来。 谢玉兰的丈夫识趣地带着女儿先告辞了,谢玉兰自己却留了下来。 她坐到温莞身边,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莞莞,今天吓着了吧?别跟你大姑一般见识。她那个人,就是一辈子争强好胜惯了。” 温莞摇摇头:“小姑,我没事。就是给家里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谢玉兰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老爷子今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给你撑腰的。咱们谢家,不兴那套窝里横的风气!你呀,就把心放回肚子里,踏踏实实跟小骁过日子。” 她说着,拉着温莞的手细细端详:“至于要孩子的事情,一切随你们的心意。我当年也要得晚,这事儿啊,急不得,有时候也要看点缘分。” 温莞听着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心里暖烘烘的。 “谢谢小姑,我记住了。”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谢玉兰笑着站起身,“行了,我就先回去了,你们小两口也早点休息。明后几天我得去你小姑父家一趟,等初六你们办酒,我一定回来喝喜酒!” 送走谢玉兰,温莞回到客厅,发现谢骁已经下楼了。 他朝她伸出手,她走过去,被他拉着在身边坐下。 “小姑跟你聊了什么?”他问。 “没什么。”温莞靠在他肩上,轻声说,“就是让我别怕,还说生孩子这事急不得,还说要孩子要缘分。” “嗯,小姑说得对,这事急不来,看缘分就好。” 这是两人第二次正面谈起孩子的话题。 他感受着肩头的重量,声音放得更缓:“莞莞,你别有任何负担。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都不一样了。” 温莞想起他上次的话,轻声确认:“可你上次说过,你是喜欢孩子的……” 谢骁低头,蹭了蹭她的发丝,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是,我喜欢。但以前,就算没有,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至于现在……” 他将她圈得更紧了些,“现在,你我心意相通,这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有挺好,没有,我也一样知足。” 温莞靠在他胸膛上,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他没有说谎。 前世的执念,忽然就释然。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 “以前,我确实很想要一个孩子,非常想。那时候觉得,好像只有那样,才能证明自己……” “但现在……我好像不一样了。我发现自己除了家庭,心里还装着别的东西,比如想做好的事业,想实现的价值。这么一想,要孩子这件事,反而……没那么急迫了。” “所以……” 第255章 :两个女孩子聊天 “所以,我们可以等等,好吗?” 她将自己心态的转变,坦诚地摊开在他面前。 谢骁认真听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都听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等得起。” 对他而言,温莞本身,就是他全部归宿。 她有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所思所想,此刻能再次拥有她,已是命运最大的眷顾。 其他的,都不急,也都不重要。 * 等待办婚礼的这几日,有老爷子一手张罗,温莞几乎没费什么心。 这天,老爷子拿着拟好的宾客名单,坐在客厅里逐一念叨着。 大部分名字对温莞来说都十分陌生,直到听见“江峰义”。 她记得,这是江曼的父亲。 她轻轻拉了拉身旁谢骁的袖子,凑近他耳边,问道:“江曼,她会过来吗?” 她琢磨着,以老爷子的行事风格,既然请了江首长,多半也会邀请霍老爷子。 若是霍家老爷子来了,霍东野很可能也会露面。 她想起之前在医院撞见江曼失魂落魄的模样,总觉得和霍东野脱不开关系。 不管这两人之前有什么纠葛,若能借着这个机会说开,对谁都好。 谢骁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她会不会回来。” 老爷子听见他俩的嘀咕,花白的眉毛动了动:“江家那丫头?听说,她最近把自己关在家里,连医院都请假了,不怎么见人。这回,多半是不来了吧。” 温莞闻言,想了想。 还是对着老爷子提议:“爷爷,我想去江家看看她。之前在赣县,我们相处得还不错。” 老爷子点头同意:“嗯,你去看看也好。年轻人之间,好说话。带上点心意,就当是咱们家提前送份年礼。” “莞莞,我陪你去。”谢骁立刻接话。 温莞却摇头:“不用你陪着去了。我们女孩子家说说话,你一个大男人在旁边,反倒不方便。让我自己去吧。” 谢骁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放心。 “那、我送你到门口,晚些时候我再去接你。” 他补充道,“反正,两家隔得不远。” 老爷子在一旁看着孙子这副紧张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瞧你这点出息!离几步路都放心不下?让你媳妇儿自己去串个门儿怎么了?还能丢了不成?” 谢骁被爷爷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没再吭声。 温莞看着祖孙俩的互动,偷偷笑了笑。 对谢骁道:“放心吧,就在大院里,几步路的事。我去了也好安心说说话。”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温莞提着茶叶和点心,出了门。 没走多久,就来到江家门前,敲了敲。 开门的是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见到站在门外的陌生面孔,她疑惑的问:“你是?” 温莞见对方眉眼间与江曼有五分相像,便微笑着主动介绍:“阿姨您好,我是温莞,谢骁的爱人。之前和江曼在赣县认识,算是朋友。今天正好有空,过来看看她。” 江母一听“温莞”这个名字,立刻想起来了这么号人。 他听他家老江说过。 “是温莞同志啊!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快屋里坐!” 她一边让温莞进屋,一边闲话家常:“曼曼在她自己房里呢。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自从赣县回来就一直打不起精神,整天闷在屋里,连门都不爱出。她爸一早就去部里了,这会儿家里就我们娘俩。” 温莞安静地听着,随着江母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曼曼,开开门!”江母轻轻叩门,声音温和,“快看看谁来看你了?” 门内安静了几秒,然后从里面被拉开。 江曼站在门口,头发随意地拢在脑后,眼底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是温莞时,明显怔住了。 “……温莞?你怎么来了?” 她的脸色比前些天在医院时更差了些,蔫蔫的。 “江曼,我正好有空,过来看看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江曼这才反应过来,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 江母见两个女孩子聊天,便默默地替她们关上门。 江曼的房间不大,布置得却很有女孩子的气息,只是书桌上有些凌乱,摊着几本笔记本。 江曼随手把椅子上推开,有些局促地示意温莞坐。 温莞客随主便,也顺势坐下来,拿出带的礼物。 “前些日子去逛了百货大楼,买了这江米条,挺好吃的,给你带点儿。” 江曼瞥了一眼,嘴唇动了动,“谢谢。”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微妙。 最终还是温莞先开了口,“你最近还好吗?那天在医院看你气色就不太好。” 江曼回答得有些敷衍:“还行吧,老样子。就是有点累,想歇歇。” 她显然不想多谈自己,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我听我爸说了,你和谢骁你们要补办婚礼了?恭喜啊。” “嗯,定在初六。”温莞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就是爷爷想着热闹一下,你到时候来吗?” 她略作停顿,像是随口一提,“我听爷爷的意思,那天霍老爷子会来,霍东野应该也会到场,都是赣县认识的旧相识,老朋友聚一聚也好。” “霍东野”这个名字落下时,江曼的神情微微一顿。 她并不想刻意地去打听她的近况,但刚回京时,也曾听父亲提起过几句。 他……现在已经认祖归宗,是名正言顺的霍家人了。 她眼睫低垂,迅速掩去眼底的情绪。 “初六那天,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她这明显拒人千里的态度,让谈话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温莞并不气馁,轻声问道:“是因为……霍东野吗?” 第256章 : “不解风情”的事情 “不是,跟他没关系。” 这话听着不像否认,倒更像是在赌气。 温莞看在眼里,心里明白。 以她和江曼现在的关系,对方不会轻易对她吐露心事。 她没再追问,只语气平常地接话:“前些天在百货大楼,我碰见霍东野了。他好像被个不讲理的女人缠上,一时脱不开身……” 江曼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接话,却像是在等着下文。 “那女人也不知什么来路,反正就看他被缠着。他样子变了不少,处境……似乎并不轻松。” 江曼依旧沉默着。 不用温莞说,她也知道霍东野如今的处境。 可知道归知道,他好也罢,坏也罢,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他的事,早就跟我没关系了。”江曼别过脸,“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 江曼开始下逐客令了。 温莞却没有立刻起身。 她看着江曼强撑的的眉眼,心里那个猜测渐渐清晰。 霍东野那个直愣子,八成是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无意中伤了江曼的心。 以他那性子,完全做得出这种“不解风情”的事情。 “江曼,有些人就像块石头,看着又冷又硬。他们表达关心的方式,有时候笨拙得……反倒像在伤人。” 这描述,何其熟悉。 温莞想起前世的谢骁,何尝不是这样? 那时候的她,只觉得被他隔绝在世界之外,心里满是委屈。 现在想来,他那哪里是冷漠? 分明是个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内心戏十足的闷葫芦! 一个不张嘴巴的闷葫芦! 想到这里,温莞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涩。 只不过,霍东野和谢骁虽有某些相似之处,但终究是两个人。 她收敛心神,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目光重新落在江曼身上。 江曼别开脸,不肯与她对视。 温莞安静了会儿,给江曼消化的时间,才继续道:“他若真做了过分的事,那是他的错。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一时之气,就把自己困在原地,独自难受。” “如果你觉得值得,或许可以试着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把话说开。如果他真的不值得……” 温莞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如果霍东野真的无心,那及时抽身,放过自己,才是明智之举。 温莞知道,有些南墙,总要自己撞过才知道回头。 有些心意,也总要历经波折才能看得分明。 她站起身,也不再多说了。 “江曼,你好好休息,别钻牛角尖。无论怎样,都别委屈了自己。” 温莞走了,留下江曼独自坐在房间里,她看着窗外,反复咀嚼着温莞的话。 * 正月初六,缘着谢骁的婚宴,军区食堂里已是热闹非凡。 谢老爷子,红光满面,正跟几个老伙计聊得热络。 谢玉兰和丈夫里外张罗着,确保一切井井有条。 这时候,谢家的远方亲戚凑到谢玉兰耳边,压低声音问:“玉兰啊,玉芬……今天怎么没来?” 谢玉兰脸上笑容淡了些,轻轻摇头,“可能我大姐婆家有事情太忙了,来不了。” 这借口太过生硬。 谁都知道,以谢玉芬的性子,但凡与谢家沾边的事,再小都能被她搅出动静来,大侄子的婚礼她又怎会轻易缺席? 不少亲近的人心里都有数,只是在这喜庆的日子,谁也不会没眼色地提起。 谢老爷子像是察觉到了周围的议论声,目光扫了过去,随即又很快收回。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高声对着老战友们朗声道:“今天是孩子们的好日子,咱们老家伙也跟着高兴!来,走一个!” 他将那点家事轻轻揭过,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这时,霍老爷子带着霍东野缓步走来。 老爷子侧首看向身旁的孙子时,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而霍东野,始终落后半步,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 短短时日,他身上那些浮躁气息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沉稳。 霍老爷子显然对这个孙子颇为满意,与人寒暄时,总不忘侧身让霍东野上前,举手投足间尽是栽培之意。 “老谢啊,我又来了,恭喜啊!” “欢迎、欢迎。”谢老爷子立刻起身相迎。 两人虽然时常斗嘴打趣,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对亲如兄弟的革命战友。 寒暄过后,谢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霍东野身上,带着长辈的慈和:“东野这孩子,越来越有样子了。” 霍东野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谢爷爷好。” 言行举止得体,挑不出半点错处。 不远处,江曼正望着那边出神,直到父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问:“曼曼,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曼猛地回神,迅速收回视线,端起面前的茶杯掩饰:“没什么爸,爸,您尝尝这茶,挺香的。” 江首长:“……” 开席后,谢骁带着温莞一桌桌敬酒。 谢骁被灌了不少酒,眼角眉梢都带着酒意,但握着温莞的手始终很稳。 等走到靠里的一桌时,谢骁的脚步顿了顿。 这一桌坐的多是几位级别较高的领导,其中一位,正是当初谢骁为了坚持去赣县、跟他拍过桌子吵得面红耳赤的那位老领导。 谢骁深吸一口气,走到许师长面前,端起酒杯,语气诚恳: “许师长,当初在赣县调动的问题上,我态度不好,说话冲撞了您。这杯酒,我敬您,向您赔个不是。” 说完,他仰头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第257章 :心里装着的是谁? 许师长原本绷着的脸,看着谢骁的认错,又瞥了一眼他身旁沉静的温莞,脸上渐渐柔和下来。 他哼了一声,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行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小子,当初是犟得像头驴,不过……去赣县这一趟,没白去,干了点实事,也成了家,算是成熟了。” 他说着,语气转为正式:“既然说到这儿了,正好提前跟你透个风。你的新调令快下来了,去冀北驻地。” 冀北?谢骁和温莞对视一眼。 那地方他们知道,离京市不算太远,但条件比京市艰苦多了,周边村落也穷。 许师长看出他们眼中的思量,继续道:“我知道,那地方跟京里没法比,苦得很。” “不过,正因为底子差,上头现在正加大建设力度,从各军区抽调了不少骨干过去。那边正需要像你这样,既有能力又能吃苦的年轻干部。” “去了那边,不仅要抓好军事训练,更要稳得住人心。很多同志都是背井离乡调过去的,家属安置、生活保障,都是问题。” 他的目光又落在他身旁的温莞身上,“温莞同志,你在赣县的表现,我都听说过。到了冀北,也希望你能发挥所长,帮着把后勤、把家属们的工作生活安排好,让大家能安心扎根。” 这话看似随口一提,却是在点明,那里有让温莞这样的军属发挥作用的机会。 谢骁立刻明白了老领导的深意。 他再次端起已经满上的酒杯,神情郑重:“谢谢师长,我服从组织安排,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负您的期望!” 温莞也坚定地应道:“我也一样。” 许师长这才露出些笑意,“好!要的就是这个劲头!具体命令很快会下达,你们心里先有个准备。去吧,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接着敬酒去!” 告别许师长那一桌,他们敬到江曼这一桌。 温莞注意到江曼今天穿着体面,坐在父亲身边,神色比前几日看着平静了些。 她举起杯,对着江曼微微一笑,江曼也举杯回应,笑着回应她。 这一来一回,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着,他们又敬到霍东野那一桌,还未走近,就听见霍老爷子正对着同桌几位老同志侃侃而谈,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骄傲: “年轻人,就该放到一线去锻炼!东野调去一机部这才多久?整天跟着老师傅扎在车间里,硬是把那个卡了许久的机床传动精度问题给解决了!这一试,效率直接提了百分之十以上!” 他端起酒杯,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这孩子,像我们霍家的人,踏实,肯干,不搞虚的!” 话音落下,席间几位老同志都纷纷点头,看向霍东野的目光里带着赞许。 见谢骁和温莞过来敬酒,霍老爷子这才停下话头,高兴地站起身:“来来来,新人敬酒了!” 他先跟谢骁碰了杯,“谢家小子,恭喜啊!娶了媳妇,往后可得好好过日子!” 说完,自己先仰头干了,心情显然不错。 谢骁也利落地饮尽杯中酒:“谢谢霍爷爷。” 轮到霍东野时,他端着酒杯站起身。 比起霍老爷子的外放,他显得沉静许多。 他先看向谢骁,语气郑重:“恭喜你们,以后,好好待她。” “我会的。”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随后,他看向温莞脸上,声音比刚才略低了些,却同样真挚:“温莞同志,祝你……往后一切都好。” 他举了举杯,也将酒喝尽。 温莞迎着他的目光,同样认真地回应:“谢谢你,霍同志。也祝你前程似锦,一切顺利。” 她也顺势将汽水喝完。 敬完一圈后,谢骁被几个老战友围着说笑脱不开身。 温莞得了空,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片刻,见霍东野正独自走向侧门,似是去透气。 她没多想,跟了过去。 一出门,冷风瞬间扑面而来。 霍东野背对着门口,低着头,指间竟夹着一支燃着的烟。 看到这幅画面,温莞有些意外。 在红星村,她几乎没见过他抽烟。 听到身后的动静,霍东野迅速回过头。 见到是她,下意识就想把烟掐灭,避开她的视线。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温莞问道。 “里面太闷,出来透口气。”霍东野解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带着点烟熏过的微哑。 温莞走到他旁边,隔着一臂的距离站定,目光落在他指间上:“在抽烟?” 见已经被看到,霍东野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拿出来,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看着它们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有时候需要点这东西提神。” 提神?? 白雾袅袅,温莞忽然有些恍惚。 “今天,江曼也来了,在那边。”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向。 霍东野又吸了一口烟,才吐出这两个字:“是么。” 温莞见他这般模样,心里那点猜测更清晰了些。 她迫不及待追问:“你对江曼……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他沉默地吸完最后一口,将烟蒂摁灭在地上,动作不紧不慢。 “没什么想法。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来往了。” “是吗?”温莞轻声反问,“可我瞧着她……” “温莞。”霍东野打断了她。 叫了她的名字。 “江曼帮我认回霍家,这份情我记着。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别的想法。” 温莞没有接话,但那不相信的眼神却明明白白。 霍东野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扯了下嘴角,声音压得更低。 “温莞,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他眼底情绪翻涌,几乎要按捺不住,“我心里装着的是谁,从头到尾……你不知道吗?” 第258章 :清醒独立的自己 她、她该知道什么? 这个事情不是早已时过境迁,两个人也都有了新的开始,为什么他还会提?! 温莞不可置信的望着霍东野:“霍东野,你疯了!” 疯了? 他没疯,他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他的心里除了她,从未有过其他人。 但他清楚自己的分量,在她的心里,没有自己。 至于江曼,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本以为各自安好也就罢了。 可她为什么偏偏要给他牵红线、拉郎配! “温莞,我的事,以后你不要插手了。” 霍东野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温莞讪讪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着说不上的滋味。 是她多管闲事了吗?! 这一次,是她不明智了。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好好和江曼说清楚,以江曼那样的条件,没必要在霍东野这棵树上吊死。 她刚准备回里面,转身就看到江曼站在门后,似乎将一切都听了进去。 江曼眼眶微微发红,原来一切和她想的一样,霍东野果然…… 果然,忘不掉温莞! 就算温莞已经成为人妻,他的心里还是只她。 他就是那么执着、死心塌地的爱着温莞,把满腔的心意都依附于她一个人身上。 温莞尝试开口:“江曼,你怎么在这里?” “刚看到你出来,我就也跟出来了。” 两人一时无语,温莞想要开口劝慰,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如果是一开始就跟了过来,自然都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所以…… 温莞怕她想歪,赶紧解释:“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那样的……”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不用温莞解释,江曼那也清楚。 这一切,不过是霍东野的一厢情愿罢了。 温莞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 温莞和谢骁才是彼此爱慕的一对。 温莞瞧着江曼垂眸,不忍心再看她独自伤感,直接开口劝慰:“江曼,霍东野这人,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这话一出,倒是让江曼有些意外,她以为温莞会继续劝自己继续坚持。 毕竟,在世人眼里,劝和不全分。 “你是觉得我配不上霍东野?”江曼凝眉问道。 “不是。”温莞直直的看着江曼,否认道。 江曼不仅高挑美丽、还有惹人艳羡的工作。 至于家世、和性格也都出挑的没话说。 这样好的女孩,又怎么会配不上霍东野那家伙! “不是你配不上霍东野,而是那家伙配不上你。”温莞肯定的答道。 江曼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温莞就知道她定然陷进去了。 只有在感情里陷进去,才会迷失自我,下意识认为自己不好。 她看着江曼如今的模样,觉得和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 她上前一步,握紧江曼的微凉的双手,想借此带给她力量。 “江曼,在一段感情里,两个人应该是对等的。如果你一直觉得自己在追逐他、仰望他。这样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所以该放弃就放弃,不要轻视自己、迷失自己。” 江曼感受到手心的温度,感受到她文字的力量。 心忽然颤动了一下。 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从小被父母捧在掌心长大,只要她想要的,她都会千方百计地区争取。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对谢骁有意,所以即使大家都不让她去赣县,她也去了。 后来,她看清自己并不喜欢谢骁,也同样洒脱放手。 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努力又干脆。 却没想到,这次这段模糊不清的感情,不仅让她求而不得,更让她如此煎熬…… 其实细想,她也不是非霍东野不可。 甚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她也不确定。 是从愧疚渐渐转为心动,还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已经习惯了与他斗嘴的日常?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能忘记,她还是江曼。 不羁于感情,永远洒脱开朗的江曼。 想通一切,她回握住温莞的手。 这一刻,她仿佛忽然明白了,霍东野为什么会喜欢温莞。 “我知道了,我不会轻视自己,特别是为了不值得的人。”江曼回应着,重重答谢:“谢谢你,温莞。” “不用谢我。你能想通,该感谢的是你自己。” 几句话就能让她想通,这不是温莞的功劳,而是源于一个清醒独立的自己。 两人相视而笑,从这一刻,她们才真正将彼此视作了朋友。 …… 待她们返回食堂,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先前那个纠缠过霍东野的女孩,此刻竟又出现在婚宴现场。 她今日显然精心打扮过,依旧是那抹标准的齐刘海,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娇俏可人。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领着她来的,竟是霍东野的小叔霍怀昌。 林秀儿走到霍东野面前站定,嗓音甜得发腻:“东野哥哥,你怎么躲着秀儿呀?上次是我不懂事,回去后我好好反省了。” 她瘪瘪嘴,羞答答的吐出舌头:“霍伯伯说了,年轻人有误会说开就好,特意带我再来见见你。” 霍怀昌看着林秀儿没羞没臊的模样,满意的笑了笑。 不愧是他千挑万选的“侄媳妇”。 没让他失望。 霍怀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适时开口道:“东野,秀儿这孩子就是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她知道错了,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就好了嘛!” 霍怀昌说着,走到谢骁身边开始解释那日的事情。 “谢家贤侄,那日在百货大楼,实在是误会,误会啊!秀儿和她母亲,刚从外地过来没多久,说话做事没了分寸,冒犯了二位。” 听张经理提起那日的事情,他也是来气,没想到这母女二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啊,给他们霍家招黑不说,还偏偏招惹到谢家去。 不过,生气归生气,这对母女留着还有用,所以他今天专门来道歉了。 霍怀昌微微低下头,做足了道歉的姿态:“谢家贤侄,我在这里,代她们母女给你赔个不是,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她们!” 他这话说得漂亮,把蛮横抢夺,轻描淡写地说成无伤大雅的小误会。 谢骁:…… 第259章 :霍东野的救世主 其他人都看着,谢骁不便当众驳了对方的面子。 只能暂且先松口:“霍叔叔言重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就不必再提了。” 霍怀昌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意选在这个场合道歉,就是要大家看到,将此事翻篇。 至于林秀儿和霍东野的事情,霍老爷子站在边上看着,却没有发话。 他不是没有提醒过小儿子,这女人配不上霍东野。 但霍怀昌这次,却一改往常对老爷子的顺从,执意坚持己见。 霍怀昌说,霍东野认亲搞得太大,已经被上面人关注了。 若此时再迎娶家世显赫的女子,只怕更会树大招风。 倒不如选择林家这样知根知底、绝对可控的“自己人”,方能避免后患。 霍老爷子面对小儿子嘴里的借口,心中如明镜一般。 霍怀昌不过是存了私心,想要在霍东野身边安插耳目,得以控制他。 老爷子本想亲自出手,替霍东野解决了这个婚事,不过转念一想—— 如果这孩子连自己亲事都处理不好,将来又怎能担起霍家的重任? 所以,这次他选择观望。 温莞带着江曼进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面。 霍东野眉头紧锁,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断后退,试图与林秀儿拉开距离,满脸写着不耐和厌恶。 “请你自重,林秀儿同志。” 要不是人多、再加上她是女孩,霍东野真的想朝她脸上暴揍几拳。 他的一步步后推,林秀儿却一步步逼近。 她嘟囔着:“叫什么同志呀,多生分……叫我秀儿就好了!” 温莞轻轻碰了下江曼的手臂,示意着:“就是这个女人,上次在我也看到了。” 江曼明白了,这个女人就是温莞提到霍东野的“新麻烦。” 这股子甜腻劲,比当初她对谢骁过犹不及。 想到曾经的自己,她嘴角抿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温莞见她还能笑出来,心里明白她是真的放下了,比想象中还要洒脱。 江曼这性子,倒是让温莞越来越欣赏了。 江曼冷眼看着这出戏,你躲、我追、你插翅难飞…… 她忽然侧过头,对温莞低声开口,“看他这处境,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温莞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江曼。 她没想到,彻底放下后的江曼,竟能如此心平气和,甚至愿意伸出援手。 江曼倒也不是真心想帮助霍东野,她只是看不惯有人跟以前的自己一样。 这女人如此行径,会让她不经意间想到曾经的自己…… 那段自己的黑历史。 她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方向,霍东野正试图摆脱秀儿的纠缠,但被大家伙儿看着,他又不敢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嘴角绷得死紧。 人群中,甚至有人叫嚣着,让霍东野直接答应下来。 江曼:“现在看他这样,怪可怜的。我当医生的,行医救人打抱不平惯了。” 她说着,站了出来。 “这位女同志,麻烦你先松手。这样拉拉扯扯,影响不好。” 林秀儿正得意于自己制造出的局面,被江曼这么一拦,顿时柳眉倒竖。 她撩了撩那厚重的齐刘海,下巴一扬,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劲儿: “你谁啊?多管闲事!我跟东野哥的事儿,轮得到你插嘴?” 她嗓门亮开,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我们两家马上就要定亲了,我跟我未来男人拉扯一下怎么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毕竟在她村里,她见过她大姐和城里知青,亲嘴、拥抱,还有大晚上偷偷钻小树林! 她不过拉拉袖子,算什么出格? 霍东野也被这女人的脑回路气炸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也不知道他叔叔上哪里找的极品,就算是他在红星村生活了二十余年也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再一次甩开了林秀儿试图缠上来的手,向前一步,站到了众人视线中央。 “林秀儿,我再说一遍,我和你不是什么未婚夫妻关系。请不要再散布这种不实之言。” 这话一出,林秀儿更是不服气了! 他们怎么不是未婚夫妻了,他们的关系,不就是还剩下一层窗户纸的关系吗? 见众人疑惑地看着自己,林秀儿来不及多想,只想赶紧向众人解释清楚他们的关系。 “你胡说!霍伯伯亲口答应的!他说……等过完元宵就找机会,让我们订婚的!” 提到自己的名字,一直冷眼旁观的霍怀昌,此刻不得不出面了。 他脸上挂着无奈又宽厚的笑容,走到霍东野身边,一副苦口婆心的长辈模样: “东野啊,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他先是轻轻责备了一句,转而对着众人解释道,“秀儿这孩子,性子是直率了些,但心地纯善。我看她一心对东野好,才想着撮合他们。我们做长辈的,谁不盼着小辈好?” 几句话,既全了长辈的体面,又将“撮合”一事轻轻坐实。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霍东野一眼,那眼神里的压力不言而喻。 在这种公开场合,若是直接拒绝长辈“好意”,一顶“不服管教”、“忤逆尊长”的帽子扣下来。 对他这个急需站稳脚跟的霍家长孙来说,名声上的损害将是巨大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霍东野身上。 是顺势接下这份“好意”,还是…… 连主座上的霍老爷子也静默注视着长孙,看他究竟要如何破这个局。 霍东野意识到自己骑虎难下,难不成下半辈子真的要和这个女人纠缠不清…… 就在这个时候,江曼再次开口,声音清亮。 “霍叔叔,您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现在都是新社会了,早不兴旧式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组织上三令五申提倡婚姻自由,这可是原则问题。” 她如同霍东野的救世主般站了出来。 你问她?是真心想救霍东野吗? 是真心,不假。 只不过她要的,是让霍东野欠她的! 霍怀昌眼皮微微一跳,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跳出来搅局的丫头。 第260章 :模样周正,屁股大能生养! 就在这时,江首长走过来,拉扯住了江曼。 他不理解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丫头出什么头。 “曼曼!长辈们说话,你插什么嘴?还不快过来!” 江曼没有动弹,反倒是霍老爷子微妙的看向江曼。 原来这丫头就是江峰义的女儿,也就是她提供的线索,最后确定了霍东野的身份。 这丫头能在这个场合站出来替霍东野说话,看样子不仅有胆色、更有那么点特别的…… 江首长见女儿没有反应,眸色加深,压低声音,警告道:“这里没你的事,别瞎掺和!” 江曼被父亲拉着到一边,不甘地抿紧了唇,那双眼睛,依旧倔强地看向霍东野的方向。 霍怀昌见江家丫头被拉走,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江老哥言重了,年轻人性子直,说话也直,没事的。” 霍怀昌一副和事佬的模样,林秀儿自以为得了势,胆子更壮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齐刘海,脸上重新展开那招牌甜蜜微笑。 这次她甚至上前,准备给霍东野一个爱的抱抱。 “东野哥哥~你看,长辈们都觉得我们合适呢!你就别犟了嘛!咱们早点把名分定下来,我也好安心照顾你呀……” 她这话说得又直白又露骨,周围一些年纪大些的老同志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霍东野的忍耐,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达到了极限。 他猛地一抬手,挥开了她! “滚开!” 要不是这里好多人,他都想直接一脚把他踹飞! 他这一下毫无预兆,动作迅猛。 林秀儿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连精心打理的刘海都散乱了。 她先是一懵,似乎不敢相信霍东野竟敢真的对她动手。 随即,那点子惊愕迅速被委屈和泼辣取代。 她索性就坐在地上,双手往地上一拍,当场嚎啕起来。 “哎呀!打人啦!霍东野你打我!呜呜呜……我不活啦!” 她一边干嚎,一边偷眼去瞧霍东野和周围人的反应,“霍伯伯!您看看他呀!他这么对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她见霍东野脸色铁青,丝毫不为所动,立刻变换了策略,哭声陡然转成了那种带着钩子的撒娇: “东野哥哥~你怎么能推人家嘛~摔得人家好痛哦……” 她揉着自己的屁股,努力做出柔弱状,“你拉人家起来嘛~你拉我起来,我就不生你气了,好不好嘛?” 这两幅面孔,变化之快,看得周围人直摇头。 起初,大家伙儿还以为霍怀昌是真心为大侄子找对象,现在看到这姑娘做派纷纷明白了。 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给自己家里找来一个祸害。 霍东野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冷冷看着地上继续表演的女人。 要是早知道动手能激发她的本性,他倒是不用忍耐这么久。 天天看着这女人刻意模仿的城里姑娘做派,简直是煎熬。 这时候,有欣赏霍东野的长辈实在看不过去了,站出来跟霍老爷子说话。 “老霍啊,如今新社会,更要讲究志同道合,品德为先,你这孙媳妇人选还是得精挑细选!”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几乎是指着鼻子说霍怀昌眼光差、识人不明。 林秀儿坐在地上,眼见大家看向自己都带着嫌弃,她越发不理智,将霍怀昌之前交代的统统抛去脑后。 凭什么?她哪里不好了? 霍伯伯明明说过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些城里人,就是看不起她是从乡下来的! 想到这里,她把心一横,既然脸已经丢了,不如索性闹得更大些。 她就不信,霍家这样的高门大户,真能一点脸面都不要!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占理,哭声更加凄厉,双腿还在地上胡乱蹬了几下,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冤屈的架势: “哎呀!没天理啦!霍家欺负人啦!我年轻,模样周正,屁股大能生养!连霍伯伯都点头了,你霍东野凭什么这么作践我?!” 她一边嚎,一边用袖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偷偷观察着霍东野和霍怀昌的反应。 “今天你们霍家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我就撞死在这里!让大家都评评理!看看你们这高门大户是怎么骗我这乡下姑娘的!呜呜呜……” 她这般的撒泼打滚,让先前发言的老前辈,更是气得重重哼了一声,直接拍了拍霍老爷子的肩膀,给他一副“你好自为之”的表情、 霍老爷子头也有点痛,他知道林秀儿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万万没料到竟愚钝至此。 竟然敢闹到谢家的喜宴上来。 他这张老脸,真是被她给丢尽了! 霍怀昌脸色铁青,没想到林秀儿会用这种乡下泼妇的手段,他此刻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秀儿见无人应和,心一横,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桌子角撞去。 “胡闹!” “快拦住她!” “……” 两个机灵的勤务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林秀儿。 霍东野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没挪一下。 他看透了这个女人,惜命得很,才不会自杀,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放开俺!你们放开!”林秀儿使劲挣扎着,双腿乱蹬,头发彻底散开,活像个疯婆子。 “够了!”霍老爷子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嫌恶,“把她带下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勤务兵得令,半拖半架地把还在哭嚎挣扎的林秀儿弄了出去。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快得让霍怀昌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霍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勉强对众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家门不幸,让各位见笑了……” 他又特意转向谢老爷子开口:“老谢,真是抱歉了,影响了谢骁的婚宴。” 话未说完,霍东野已上前一步,稳稳站在爷爷身侧。 他先是向谢老爷子和谢骁、温莞方向,鞠了一躬,态度诚恳:“谢爷爷,还有两位新人,因为我,扰了喜庆,东野在此郑重道歉。” 随即,他转向众宾客,再次欠身:“也扰了各位长辈和同志的雅兴,是东野处事不当,给大家赔不是了。” 他这番举动,不推诿,不辩解,将责任全然揽到自己身上。 将一场闹剧干脆利落地画上了句号。 众人一瞧,心里纷纷有数,这是多好的孩子! 不卑不亢,偏偏被叔叔和那样一个泼妇缠上,真是倒了血霉! 几位老同志看向霍东野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惜和赞赏。 “东野这孩子,不容易啊……” “唉,摊上这么个糟心事,还能这么稳得住,难得!” “老霍啊,你这孙子,是块好料,可别被些不相干的人耽误了!” “……” 就连一些原本对霍家内部纷争不了解的人,此刻也纷纷对霍东野投以同情的目光。 霍老爷子将一切尽收眼底。 “怀昌。”他直接点了名,“今天这事,是因你而起。这姑娘,既然是你引来的,就由你负责妥善处理干净。我们霍家的门风,容不得这般乌烟瘴气!” 这话说的直接,意思明确告诉霍怀昌:你惹来的麻烦,你自己收拾烂摊子,并且,到此为止! 霍怀昌在父亲的逼视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是,爸,您放心,我一定处理好,绝不会再让东野受委屈。” 处理完这糟心的事,霍老爷子望向了站在远处的江曼身上。 第261章 :风言风语,刮起来 比起毫无体统可言的林秀儿,这姑娘,不错,眼光也不错! 回去他要好好了解了解这姑娘的情况。 霍老爷子心里转动着这些念头,脸上却丝毫未露端倪。 他转而看向身侧的霍东野:“这里没什么事了,走吧。” 霍东野立刻领会,低声应道:“是,爷爷。” 祖孙二人不再停留,提前退场。 一路上,霍东野没有回头,只是垂在身侧的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 婚礼办完了,但婚礼没请大姑谢玉芬这事儿,还是在大院里传开了。 没过多久,风言风语,还是刮进了小两口的耳朵里。 原来,谢玉芬在外面逢人就说,她为老谢家辛苦半生,如今侄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姑,连婚礼都不让她到场,全是那新进门的小媳妇温莞挑唆的。 话传到谢骁耳朵里时,想到温莞的委屈,他扭头就要往外冲。 他倒是想去问问,这个大姑到底是哪里看不上温莞,要如此贬低他! 难道就真的如同爷爷所说,是她心里那点控制欲?! “我去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站住。” 温莞走到谢骁身边,拉住他的胳膊。 “你现在冲过去,跟她理论,能有什么用?她是长辈,你是小辈,还是军人。在别人眼里,不管谁有理,你先上门吵就是你不懂事。” 谢骁胸口一阵发堵。 一想到温莞嫁给他、回了京,却因为这些家庭琐事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他心疼她。 一边是血脉至亲,一边是此生挚爱的妻子。 偏偏是他的亲人在不断伤害他放在心上的人,这种无力感,比他自己承受委屈都要难受千百倍。 温莞将他这冲动模样看在眼里,心头却又软又胀。 他的心意,她怎么会不明白? 若不是把她放在了心上,这个向来沉稳内敛的男人,又怎会如此方寸大乱。 她没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我知道你是为我。可咱们往后日子长着呢,为这点事冲动,不值当。你信我,我能处理好。” 谢骁被他安抚着,慢慢恢复冷静。 她身子软软的,声音也软软的,说的话却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他心坎上。 谢玉芬是她的亲大姑,想到她,谢骁心里头滋味复杂。 他父亲走得早,那时候他还小,是谢玉芬这个当大姑的,撑起了这个家,一步步走到今天。 这份情,他记着,也念着。 家里这些年,也确实多亏了大姑操持。 但这份情,是他谢骁欠大姑的,不是温莞欠的。 大姑有什么不满,冲他来就是了,凭什么把火撒在温莞头上? 欺负他媳妇算怎么回事? 他覆上她环在自己腰后的手,是心疼,也是决心。 “莞莞,我听你的。不过你记着,谁也不能给你气受,大姑也不行。” “放心吧,谁也不能给我气受!” * 第二天,温莞故意去谢玉芬家附近转悠,迎面碰上了跟谢玉芬关系不错的妇联副主任马大姐。 马大姐看见温莞,眼神有些闪烁,带着点探究。 她是认识温莞的,谢骁结婚的时候她也在。 那时候她还不清楚这新媳妇的厉害,只是听完玉芬妹子的话,才知道这新媳妇,可不是一般人! 厉害得很! 温莞主动停下,笑着打了招呼,“您是马阿姨?这么巧遇见您,谢骁常跟我提起,说您和我大姑最谈得来的好朋友!” 马大姐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人家新媳妇都笑着打招呼了,她也不好板着脸,只得赶紧点头应承: “哎,是我是我。小温啊,你这记性可真好。今天过来……是来找你大姑的?”她眼神里带着探究。 温莞闻言,脸上那点笑意淡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不瞒您说,马阿姨,我刚去了一趟。想着不管怎么样,我是晚辈,大姑心里有气,我该主动上门解释清楚,道个歉。可是,敲了半天门,家里好像没人。也许是大姑不想见我吧。” 这话听着是自责,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 这当姑的,这架子也忒大了点。 温莞瞧着马大姐脸上神色变幻,心里更确定自己想的法子有用。 跟谢玉芬这样的人硬碰硬,自然是不成的。 前几回谢家人越是护着她,谢玉芬的反应就一次比一次激烈。 要真要撕破脸,这整个家怕是要散。 所以,她不能硬碰硬…… 不为别的,就为谢老爷子对她的好。 老爷子年纪大了,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可让她继续忍气吞声?她也不愿意! 既然不能硬碰硬,那就换个路子。 谢玉芬不是最看重她那点名声,最爱端着“长辈”架子么? 那好,她就专挑这软肋下手。 温莞眉宇间染上些轻愁,恳切地看着马大姐,继续往下说: “马大姐,您和我大姑熟,有机会也帮我们劝劝。大姑可能是对我和谢骁有些误会……等这几天忙完谢骁调令的事儿,我们一定找个时间,亲自上门去给大姑解释。” 她话说得诚恳,没指责谢玉芬一句不是,却清清楚楚点明了:我们小辈懂事,忙着正事(谢骁的调令),还惦记着要去给长辈解释,是长辈在闹脾气,在不依不饶。 马大姐看着温莞带着点委屈的模样,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就偏了几分。 这新媳妇说话轻声细语,办事也瞧着挺周到,怎么看也不像玉芬妹子嘴里那个“心眼多”、“挑唆侄子”的人啊。 再联想到谢玉芬平时的为人…… 好强、脾气冲,他们街坊邻居的都知道她天天在家训男人。 这么一想,马大姐心里豁亮了七八分。 她再看向温莞时,语气也软和下来:“哎,好说好说,回头我替你们转达,你们有这份心就好……” 等马大姐这边一知道,没过半天,街道的风向就悄悄转了。 到了下午,谢玉芬带着丈夫孩子,大包小包地从外面回来。 她今天特意去了百货大楼,给儿子买了新布做衣裳,心里正盘算着晚上做点好的。 刚进大院门,她就觉着有点不对味。 第262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几个坐在门口闲聊的邻居,一瞅见谢玉兰,忽然就闭上嘴巴,眼神闪烁。 按照往常这时候,早该有人围上来瞧她买了什么新鲜货了。 今天大家却奇奇怪怪的,好像没看到她似得。 等她回了家,还是住对门的快嘴邻居,憋不住话,凑过来说道:“玉芬,你这一下午去哪儿了?你那侄媳妇,晌午过后可来寻你了!” 谢玉芬一愣,什么? “她来找我?来干啥的?” 早不早晚不晚的,怎么偏偏等她不在家的时候,来找她? 她认定温莞是来找不痛快。 “哎呦,你那个侄媳妇提着两包点心呢!在你门口站了足有一刻钟,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这才走的。我看那孩子走的时候,眼圈都泛红了!”刘嫂说得有鼻子有眼。 另一头的邻居家的大妈也搭腔,“玉芬啊,不是我们多嘴,孩子都低头服软了,有啥过不去的?你这当长辈的,闭门不见,传出去多不好听?” “就是,听说你那侄子马上要调去艰苦地方了,小两口忙得团团转,还惦记着来给你赔礼,这心意够重了……”刘嫂话多,继续帮腔。 听了这话,谢玉芬血直往脸上涌。 她什么时候闭门不见了?她根本不在家!这温莞,绝对是算准了她不在,跑来演这出戏! 明明是她不尊重长辈,怎么倒成了她谢玉芬倚老卖老,故意给小辈难堪! 她硬挤出个笑容,“都听谁胡胡扯啥!我下午带孩子去买布了!” 可邻居们互相交换着“看吧,还嘴硬”、“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的眼神。 有了这么一番折腾,谢玉芬也没心思做饭了,气呼呼的坐在屋子中央。 两个小子在外屋玩了一会儿,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老二捅了捅老三,朝屋子努努嘴,谁也不敢去谢玉芬那里触霉头。 饿得没办法,兄弟俩只好偷偷溜到父亲郭石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小声哼哼:“爸,饿……” 郭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晚还没吃,肯定是饿了。 他想去喊谢玉芬做饭,可看着谢玉芬周身透出的低气压,叹了口气。 还是不要招惹她…… 他蹑手蹑脚地出去,打算去厨房随便弄点吃的垫垫肚子。 厨房里,郭石本就不擅长做饭,心里又惦记着里屋那位的脾气,动作更是僵硬。 舀水、点火,想煮点玉米面糊糊,结果端锅的时候一个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连着半锅水和玉米面撒了一地。 “这、这……”郭石立马手足无措。 听到声响,谢玉芬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她一眼看到厨房地上的狼藉,心头的火再也压不住,彻底爆发了。 “郭石!你个没用的东西!煮个饭都能把锅砸了!你是存心不让我安生是不是?!”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嫁给你,一肚子学问,却连饭都不会做!我在外头受了一肚子气,回来还要看你在这儿败家!这日子没法过了!” 谢玉芬嗓门亮堂,街坊四邻见怪不怪,只是默默拉上了自己家房门。 隔壁刘嫂家正在吃晚饭,闻声对着自家男人抿了抿嘴巴。 “瞧,玉芬又在训他们家老郭了!” 男人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听着那边的斥骂,忍不住摇了摇头,“唉,老郭也是真够受的。好好一个大学老师,如今……” 话没说完,刘嫂赶紧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紧张地朝窗外瞥了一眼,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小声点!隔墙有耳,让人听见了又是是非。” 她扒拉了一口饭,咀嚼了几下,才凑近男人,小声嘀咕道: “玉芬这火气,八成是从下午那事儿上来的。我看啊,没处撒气,又回来折腾老郭了。” 她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同情,“我看啊,那新来的侄媳妇,指定是受了委屈。就玉芬这半点亏不吃的性子,谁能给她气受?” 老李悻悻地闭了嘴,闷头扒拉了一口饭。 这巷子里里,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厨房那边,谢玉芬的两个儿子吓得缩在门框边,大气不敢出。 郭石低着头,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弯腰去捡那摔瘪了的锅。 谢玉芬见郭石那窝囊样,心里更气了。 “捡捡捡!就知道捡!我跟你说话你聋了?啊?整天就知道耷拉着个脑袋,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她越骂越难听,郭石却涨得通红,握紧拳头,在心底下了决心。 他狠狠摔了刚拾起的锅,怒斥道:“是!我没用!我配不上你!这日子要是真像你说过不下去了,离、离婚!总行了吧!” 小儿子一听离婚,吓得“呜”的一声哭出声来。 “离婚?你在说什么,离婚?”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男人竟敢提离婚? 他是吃错药了,还是鬼上身了?! 混着孩子的哭声,谢玉芬双手叉腰,拉拢着嗓门:“郭石你长本事了啊!敢跟我提离婚?!”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个臭老九!跟我离了婚,变成抛弃革命伴侣的坏分子!你等着被拉出去批斗吧你!” 她唾沫横飞,一句句“臭老九”、“批斗”、“坏分子”,专往郭石最痛的地方扎。 郭石听着这些诛心之言,恍惚间想起许多年前,她也曾温柔腼腆地叫他“郭老师”…… 世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人怎么也变成了这样? 他什么也没再说,默默走进里屋,从床底下拖出旧皮箱,开始收拾自己寥寥几件的衣物。 谢玉芬看他真动手收拾,随即追到里屋骂:“滚!有本事你就滚!出了这个门,你别想再回来!我看哪个敢收留你这个臭老九!” 郭石充耳不闻,拉上皮箱走了出来,融进了外面的夜色里。 第263章 :是积怨已久了 谢玉芬眼睁睁看着他真的离去,气得浑身直抖,却硬是把冲到嘴边的骂声咽了回去。 他……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她绝不想被外人听见、看了笑话。 郭石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夜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寒意。 他能去哪里?朋友? 这个年月,谁还敢跟他沾上关系? 回老家?更是给家里人招灾惹祸。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谢家楼下。 楼上还亮着灯,他犹豫了很久,脸上火辣辣的。 到底是读书人,提着箱子来投奔岳父家,这脸面上实在过不去。 可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 最终,他还是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走上楼,敲响了门。 “谁呀?”里面传来温柔的声音。 门开了,温莞站在门口,看到门外神色憔悴落魄的郭石,吓了一跳:“大姑父?您、您怎么来了?快,快请进。”她赶紧侧身让开。 郭石臊得满脸通红,几乎不敢看温莞,“我……我找爸,有点事。” 今晚已经把话说出去,收不回来了。 索性将一切告诉老爷子,是打是骂,是撵是留,他都认了。 温莞是何等伶俐的人,一看郭石这提箱子架势,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没多问,只是让郭石先进来,然后走到老爷子门前,轻轻叩了两下:“爷爷,您睡下了吗?大姑父来了,说有事找您。” 老爷子应了声,说等会就下来。 温莞先下楼,给郭石倒了杯温水,声音放得轻缓:“大姑父,您先坐下喝口水,爷爷过一会就出来。” 郭石机械地接过杯子,温热感稍稍暖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看着眼前沉静温和的侄媳妇,再想到自己妻子谢玉芬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股无力的歉意涌上心头。 “谢骁媳妇,我、我得跟你说声对不住。玉芬她……之前那些事,是她做得不对。我没能拦着,我也有错……” 他重重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去。 郭石是一个读书人,骨子里透着清高,如今却要替妻子向小辈道歉,只觉得臊得厉害,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温莞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明白。 以郭石的性子,能放下身段跟她这个晚辈道歉,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何况错在谢玉芬,本就不该由他来担这个不是。 “姑父,您快别这么说。这事儿跟您没关系,哪能怪到您头上?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不等郭石再说什么自责的话,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大表弟下乡也快一年了,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 提到大儿子,郭石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具体啥时候能回来,这谁说得准呢?咱家这情况……” 他话没说完,苦涩地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父亲,他盼着儿子早日回京,可他也深知这其中的艰难。 老大是家里三个孩子里,最听话、最懂事的,也正因为懂事,才更让人心疼…… 郭石想着大儿子,眼神有些恍惚,自语道: “那时候,通知下来,说我家老大年纪符合,必须下乡。玉芬她当时就炸了,找老爷子闹也没用之后,在屋里摔东西发脾气……” “可老大那孩子,从头到尾没吭一声。自己悄悄把行李收拾了,就一个破书包。临走前一天晚上,他跑到我跟前,跟我说……‘爸,别跟妈吵了,这是我的责任,我该去。’” 郭石越说越难过,眨了眨发酸的眼睛,“那孩子当时才十六啊!这么懂事的儿子,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本事,护不住他……” 温莞安静地听着,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就在这时,谢老爷子披着件外套走了出来。 他抬眼一扫,看到一脸悲苦的郭石,还有他带的行李。 瞧这架势,准是又跟玉芬那混账丫头闹翻了,而且这次闹得不轻。 他沉着脸,没急着问话,先对着温莞说:“莞莞,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屋歇着去。” 温莞明白,马上上楼,回房。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还没等老爷子开口,门外又是一阵声响。 谢骁回来了。 他一身军装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一进客厅,看着翁婿二人对立而坐,他就感觉气氛不对。 这大晚上的,姑父提着箱子过来? 这时,温莞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从二楼房间走了出来,对他使了个眼色。 “阿骁,烤红薯买回来吗?我想吃了,拿上来吧。” 谢骁立刻会意,这是不想让他掺和楼下这摊子事。 他朝爷爷和姑父那边点了点头,没多问,应了声:“买了,我这就上来。” 说着,他才从军大衣怀里掏出个用旧报纸包得的东西,边往楼梯走边递向温莞。 那卖红薯的,只敢在天黑后,在偏僻的小巷口支个炭炉子,能不能遇上全凭运气。 他也是看温莞前两天提了句想吃,这才特意绕过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让他等着了。 等小两口一前一后上了楼,关紧了房门,楼下客厅重新安静下来。 谢老爷子叹了口气,对垂着头的郭石低声道:“走吧,跟我去书房说。” 书房门轻轻合上…… 谢骁这边,他回了房,把烤红薯外面那层焦皮小心掀开,吹了吹,递给温莞。 “之前你说想吃的,还热乎。” 温莞接过来,打开一看,这个红薯表皮还渗着糖油。 她今晚瞧见他穿戴得严严实实出门,心里就隐约猜到了几分。 她心里一暖,抬头想说话,却撞上谢骁的目光,正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期待她的反应。 温莞抿嘴笑了笑,低头小小咬了一口。 红薯入口即化,又香又甜,暖意一直从喉咙滑到胃里。 “真甜,”她眉眼弯弯,递过去,“你也吃一口。” 谢骁看她喜欢,嘴角扬了扬,这才咬了一口。 几口红薯下肚,谢骁想到刚刚楼下那场景,还是没忍住。 “楼下到底什么情况?我进门看见姑父那箱子,他跟大姑,这是怎么了?” 他眉头拧起,“是不是因为咱们婚礼那事?” 他本能地将事情往自己身上联想,毕竟最近最大的风波就是这件。 “不一定。”温莞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看样子,是积怨已久了。” 第264章 :床头吵架床尾和 温莞小口小口的吃着红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话题一转:“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大表弟。他下乡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大表弟下乡之时,那段时间大姑也没少为这个事情上门叨扰。 谢骁回答:“那时候政策压下来,家里有适龄的,必须去一个。大姑父又是那么个身份……爷爷当时已经动用了一些老关系,才勉强把大姑父的问题按下去,如果再去干涉表弟下乡的事,目标就太大了,不合适。” 想起那个下乡的大表弟,他语气有些沉重:“好在表弟自己懂事,主动去找了爷爷,说他愿意去,让家里别为难。那孩子……性子闷,但心里有数。” 温莞安静地听着,这孩子,倒是个懂事的。 不像他的母亲…… 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阿骁,现在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早点回来?” 谢骁疑惑地看向她:“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这事在谢骁看来并不算好办,何况,温莞她不认识大表弟,和大姑的关系也并不好。 温莞像是早就想好了说辞,语气自然地带上了担忧:“你不是马上要去冀北了?家里要是能有个年轻力壮的男孩子,总能多些照应。”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更深一层的盘算,那点私心,现在还不能告诉谢骁。 听她处处为这个家考虑,谢骁心头一暖。 他认真想了想,“政策上,倒也不是完全没路子。比如,有些单位偶尔会去知青点招收固定工,有名额,但指标极少。” 既然有指标,事情就好办多了。 温莞斟酌了说辞,继续开口: “阿骁,你这次调去冀北,是响应号召支援建设。组织上对家属安置一向有考虑……你这个时候向组织上申请将大表弟调回来,或许能说得通。” 谢骁思考着,父亲早逝、两个姑姑各有工作,身边确实缺少能照应的亲属。 温莞这个提议,是在政策框架内,合情合理地提出。 或许,真的可行。 “要是大表弟能回来,大姑父心气或许就能顺过来一些。大姑她看在孩子的面上,说不定也能收敛些。”温莞继续道。 谢骁听得心头温热,他的莞莞竟是这般善解人意……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捧住她的脸。 灯光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泛着莹莹微光。 “莞莞……”他声音有点哑,“你怎么这么好?大姑那样针对你,说了你那么多难听话,你不但不记恨,还替他们着想,替这个家着想。” 温莞的脸被他捧着,没躲,反而微微仰起头。 “或许,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呢?”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俏皮,又藏着深意。 谢骁明显没反应过来:“什么?” 温莞往前凑了凑,眼神狡黠。 “其实,我想让大表弟回来,不仅仅是为了宽慰姑父,也不单单是为了大姑。” “我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大姑从此安分下来。” “你……” 谢骁瞳孔微缩,捧着她脸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 书房里。 郭石垂着头,像个等着挨训的学生。 “坐。”老爷子自己先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郭石没敢全坐,只坐了半个屁股,两手紧张地搓着膝盖。 自从他娶了谢玉芬,老爷子对他的态度…… 说不上多亲厚,但也挑不出错处,该给的、该管的,一样没少。 老爷子就像个真正的大家长,威严,沉默,心思难测。 此刻,郭石心里七上八下,摸不准老爷子会是什么态度。 是觉得他给谢家丢人了? 还是嫌他闹得家宅不宁? “说吧,怎么回事。玉芬又闹什么幺蛾子了?”老爷子的语气平静。 郭石喉头滚动了好几下,才艰难地挤出声音:“爸,我、我跟玉芬……过不下去了。” 老爷子心里早有数,没打断,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郭石像是终于找到了泄洪口,将委屈一股脑地往外倒。 “爸,我不是嫌她脾气躁,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可她现在……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啊!” “就为晚上我摔了锅,她指着我鼻子骂、骂我是没用的东西,是臭老九,说离了她,我等着被拉去批斗……” 他声音发颤,手指绞在一起。 “我在这个家,就是个出气筒。她在单位受了气,回来骂我;跟邻居闹了不痛快,回来也骂我。” 他想起那些日日夜夜,他哽咽着,快说不下去了。 “……她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了。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真的,过不下去了……” 谢老爷子听着,眉心越拧越深。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闺女是什么脾性,强势、霸道、得理不饶人。 以往这小两口关起门来吵闹,他总想着是两夫妻间的事,床头吵架床尾和,他这个做父亲的,插手太多反而不好,总盼着玉芬年纪再大些,这脾气也慢慢变好。 可眼下,郭石说出这番话来。 老爷子知道,这不是积攒了太久太久的绝望,终于忍不住了。 “郭石啊,你说的这些玉芬的不是,我都听明白了,有些事情,确实是委屈你了。” 这一番评价,老爷子没有偏帮自己的女儿,反倒像是理解自己。 郭石差点又要掉下泪来。 “爸,谢谢您。” 老爷子站起身,拍了拍女婿的肩膀。 他理解归理解。 可日子不是一句“过不下去”就能轻易了结的。 他们相伴数十载,膝下还有三个孩子。 这个家若真的散了,往后又该如何? “若是真过不下去了,往后有什么打算?今晚住哪儿?明天、后天……往后的日子怎么安排?还有几个孩子,你又准备如何安置?” 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在郭石的脑子里。 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能有什么去处? 如果真的有,他就不会来这里了。 他看向老爷子,眼里空荡荡的,什么答案也没有。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老爷子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难。 “郭石啊,你就先住这儿,至于你和玉芬的问题,你好好想想,想好以后给我一个答复。” 第265章 :气晕过去了 第二日。 温莞刚刚睡醒,就听见楼下一阵吵闹声。 原来是谢玉芬听说郭石昨晚住进了谢家,气得一早就赶了过来。 谢玉芬整夜没睡好,心里翻来覆去全是猜测。 她猜着郭石会去哪儿? 最坏的设想,也不过是他冻得半死,露宿街头。 只是,她没想到,郭石这个家伙,竟然好意思住到她的娘家来! 谢玉芬叉着腰站在小院门口,眼泡肿着。 “郭石!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有本事别赖在我娘家!自己窝囊,还敢跑来我爸撑腰?!” 她越骂越气,矛头一转,又指向了老爷子。 “爸,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让个外人住进来挤兑自己亲闺女,您这心是偏到胳肢窝了!他郭石有种就别住我家,冻死饿死在外面算了,我看谁可怜他!” 谢玉芬越骂越起劲,只觉得骂完心里憋的气都顺畅了。 他郭石不想过了,她谢玉芬还不想过了呢!!! 谁怕谁! 正骂得起劲,她见温莞从楼上下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还有你!温莞!自打你进了我们谢家门,家里就没消停过!我看你就是个丧门星!” 谢老爷子脸色铁青的从房里出来,因为昨晚的事情,他也没睡太好。 结果一大早,还要在大女儿的骂声中苏醒。 他看着满身戾气的大女儿。 忽然意识到,她早已不是记忆中那个虽有些娇纵却不失善良的姑娘了。 这几年风气转变,她当上那个教改组长,手里握了点权,说话的腔调、办事的手段,都透出一股蛮横。 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模样。 “谢玉芬!”老爷子断喝她的粗言粗语。 谢玉芬被吼得一怔,下意识收声,但脸上还是那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老爷子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满嘴脏话,行为撒泼!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老爷子年轻时当兵打仗,文化程度算不上高。 后来条件好些,他严格要求几个儿女读书,指望他们成为有文化、明事理的人。 谢玉芬当年也还算争气,学习不错,又当了中学老师。 后来她与郭石相识相恋,两人并肩而立时,谁都赞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时的她,虽然也有些小脾气,大体上是知书达理的。 可后来形势一变,一切就都变了味。 她凭着那股“觉悟”,从老师成了教改组长,接触的不再是学生,而是各种各样的斗争和揭发。 起初,老爷子还安慰自己,这或许只是工作需要,人总要适应时代。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女儿变了。 她动不动就上纲上线。 在她眼里,所有的事情,都只剩下自己那一套逻辑。 老爷子回想着,眼底漏出明显的失望。 而这种目光,刺痛了谢玉芬的心! 在她看来,读书,读书有什么用?! 郭石他读的书少吗?当年可是名牌大学的学生! 现在呢? 还不是混成什么鬼样子了。 她觉得父亲就是找理由偏心,她哪里变了? 她一直都是谢家的大女儿,谢玉芬! “爸,我就算真的变了,也是这世道逼的!我不不厉害,我们全家都得被踩到泥里去!” 她怪完世道,又将矛头直指老爷子。 “我变成今天这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怪您!怪您偏心!我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可曾真心实意为我和我的孩子着想过?!” 她眼泪汹涌而出,混着鼻涕,也顾不上擦。 “当年远哥儿下乡,我求了您多少次?!就指望您能想想办法,别让孩子去那穷山沟里吃苦受罪!他可是您亲外孙啊!” “可您呢?!您跟我说什么?说政策压下来,没办法!说要注意影响……” “好!我认了!谁让我儿子摊上郭石那么个父亲呢!可转头呢?谢骁调任,为了娶媳妇,要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您却掏心掏肺地替他张罗。” “现在对这个新进门的孙媳妇,更是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还有!他谢骁结婚,我这个大姑不来参加,她温莞作为新媳妇,就是求也该把我求来!” “可她温莞不仅不来求我,还挑唆得谢骁不认我这个大姑,现在连郭石都敢造反了!合着就我一个是外人,你们才是一家人,联合起来排挤我,欺负我!” 她这番颠倒黑白“据理力争”,让老爷子心口闷痛。 他忽然喘不上气,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 “爷爷!” 老爷子这一倒下去,谢玉芬立刻慌乱起来。 她下意识想去扶,耳边却传来周围人的闲言碎语。 “哎哟!谢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这……这好像是气晕过去了?” “我的天,肯定是让谢玉芬给气的!瞧她刚才那泼妇样,把自己亲爹都气倒了!” “造孽啊……” 这些议论声,让她不敢上前一步。 完了,是她把老爷子气到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 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抓住了她。 她不敢上前,猛地拨开人群,像身后有鬼追似的,冲出了院子。 “玉芬!你跑什么?!”有邻居在她身后喊道,可她已经跑远了。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谢骁第一个冲上前,“爷爷!” 他还算镇定,直接将老爷子背到背上,朝着温莞喊:“莞莞,快,得赶紧送医院!” 温莞立刻应声,跟着谢骁的步伐。 …… 军区医院里。 谢骁背着老爷子直接冲进急诊室,“医生!急救!” 谢老爷子被推进急救室。 没过多久,孙老得到消息,带着江曼下来了。 孙老焦急地温:“阿骁,老谢怎么回事?他前些日子在我这儿做的检查,各项指标都还算平稳,怎么说倒就倒了?” 谢骁喉咙发干,那些家里的污糟事,实在难以启齿。 “孙老,我爷爷是急火攻心,被被家里的事给气着了。” 气着了?! 第266章 :急火攻心 孙老重重叹了口气,也没再多问。 “唉,你先别急,稳住神。既然人送来了,就安心等着,相信医生。” 他转头对江曼快速交代,“江曼,你在这里照应一下,我进去看看老谢的情况。” 走廊安静了下来。 江曼和温莞对视了一眼,她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交谈。 能把历经风浪的谢老将军气成那样…… 江曼不敢猜测对方的身份。 她转身走进旁边的医生办公室,很快用搪瓷杯倒了两杯温开水出来,递给两人。 温莞接过水,低声道:“谢谢江医生。” 谢骁也机械地接了过去,握在手里,却没喝。 他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目光死死锁在抢救室门上。 爷爷进去那么久了,连孙老进去后也没再出来。 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好的情况? 他心里的不安一分一秒的放大。 就在谢骁的神经快要绷断的时候,抢救室的门开了。 孙老率先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眼神平静。 他看向瞬间围上来的谢骁,摆了摆手,“别太担心了,暂时没什么大事。” 谢骁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爷爷没事…… 孙老继续解释道,“老谢这是急怒攻心,血压骤然升高引起的晕厥。幸好送来得及时,现在已经用了药,血压暂时控制住了,人也缓过来了。不过……” 他加重了语气,目光严肃起来。 “你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这次是万幸,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必须住院观察几天。你们一定要记住了,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再让他动气了!” “是,我记住了。” 谢骁话音刚落,只见谢玉兰匆匆赶来,显然是接到消息就赶过来的。 “小骁!爸怎么样了?”她冲到谢骁面前,气息还没喘匀,“我刚听说就赶过来了,怎么好端端的就……” 谢骁看着小姑焦急的样子,尽量用平稳的回答:“小姑,您别太着急,爷爷已经缓过来了,医生说就是急火攻心,得在医院观察几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玉兰连连说着,像是要说服自己,可提着的心并没完全放下。 她刚刚在来的路上,已经隐约听说了,是大姐早上跑到谢家门口大闹,这才把父亲给气倒的。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一阵阵发凉。 大姐那不管不顾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可万万没想到她连亲爹都敢这么气! 等人少后,她一定要找谢骁问个明白。 谢老爷子被推进了单人病房,人还在昏睡着。 温莞看出谢玉兰似乎有话要说,拿起墙角的暖水瓶,说了句“我去打点热水”,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谢玉兰再也按捺不住,眼圈通红。 “小骁,你跟我说实话!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姐……大姐她是不是疯了?!怎么能把爸气成这样?!” 她一路上听到的零碎信息已经让她心惊肉跳,此刻看着毫无生气的父亲,更是又怕又恨。 谢骁站在窗边,背影僵硬。 “大姑父昨晚和大姑吵了一架,提着行李,爷爷收留了他住下。” “吵架?”谢玉兰很意外。 那个一向老实巴交,连句重话都不会说的姐夫,竟然离家出走了?! 谢骁避开她震惊的目光,继续往下说,“天刚亮,大姑不知从哪儿得了信,直接冲到家门口……在院子里,就闹开了。” “大姑越说越过分,爷爷出来制止,她非但不听,还专挑最伤人的话说。爷爷一口气没上来,就倒下了。” 他刻意略去了某些细节,可寥寥几句已足够让谢玉兰在想象出大姐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她真是……”谢玉兰指节泛白,却骂不出更重的话。 “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就是作孽啊……是大不孝!” 谢骁闭上眼,眼前又浮现爷爷倒下时,大姑竟转身就跑的那一幕。 这件事,他不想告诉小姑。 他得自己去处理。 他转向小姑,声音低哑:“小姑,爷爷这里……劳您多费心。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谢玉兰下意识追问。 谢骁没回答,刚冲出病房门,拐过走廊,差点撞上一个人。 “阿骁?” 温莞举着热水瓶正要回病房,被他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意识到不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出什么事了?你要去哪里?” 谢骁被她拉住,撇过脸去,没说话。 温莞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这家伙,这样气势汹汹的时候,定然是要去找谢玉芬。 她虽然相信谢骁有分寸,但老爷子还没醒…… 还不行。 “阿骁,你冷静点!听我说!” “你知道爷爷最看重什么?是家里的安宁!他现在人还昏睡着,你就急着把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等他醒了,知道因为他,让你们姑侄撕破脸,你让他心里怎么想?” 谢骁对上她清亮目光,心头那团躁动渐渐平息下来。 温莞看着柔顺,骨子里却极有主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攥的拳头无声地松开。 “好,莞莞,我听你的,等爷爷醒来再说。” * 另一边,谢玉芬躲回家,反手就把门插得死死的。 两个儿子从未见过母亲这般失魂落魄,都吓呆了。 小的那个怯生生凑过来:“妈,你咋了?出啥事了?” “走开!别烦我!”她胡乱挥手,冲进里屋,浑身发软地瘫坐在床沿上。 外头静悄悄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难道…… 父亲倒地时那张脸,反复在她眼前闪现。 “不会的,”她喃喃自语,“老爷子身子一向硬朗,肯定没事的……” 她拼命安慰自己,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万一老爷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往下想。 气死亲爹! 这个名头扣下来,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她又怕又悔,盼着能有点消息,又怕等来的是最坏的消息。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闯下了大祸。 第267章 :不够“光明正大”的心思 病房外。 温莞耐心地陪在温莞身边,声音放得更柔。 “阿骁,你能想通就好。现在最要紧的,是爷爷能平平安安醒过来。” 谢骁点了点头,他也不确定调令具体哪天下来,一旦命令抵达,他就得立刻动身。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安抚好爷爷,让他把身子养好。 这样,他才可以放心的离家。 两人回到病房门口,并未立刻进去。 谢骁眼神落在病房门上,似乎想到什么,侧过头看向温莞。 “莞莞,我想过了,你之前提议的让大表弟回来的事,我仔细想过了。必须办,而且要尽快。” 他眉头紧锁,带着沉沉的忧患:“爷爷这次虽然是被大姑气到,但也说明他年纪大了,身边离不得人。大表弟是这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大,也是最懂事的。有他回来守在爷爷跟前,我才放心。” “等爷爷醒了,我就向组织上申请。最好能在我调令下来之前,将这事情落实下来。” 温莞听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谢骁以为她当初提这个主意,纯粹是出于对爷爷的孝心,是对家庭和睦的期盼。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更多的,是她存了心思要反击。 大姑谢玉芬在外头散播的那些闲话,她不是不知道。 除了说她温莞心眼多、挑唆谢骁不敬长辈,还指责老爷子偏心,只顾着亲孙子谢骁的前程,对亲外孙下乡吃苦却不闻不问。 这些话,她一直隐忍着没发作,但她记着呢。 她盘算着,悄无声息地把大表弟调回城! 等到事情办成,再选个大姑说是非最厉害的时机,让消息当着众人面宣扬开。 到时候,看大姑还有什么脸面说老爷子偏心?还有什么底气指责谢骁“不尊重姑母”? 至于她这个“挑唆是非”的新媳妇,只要这事儿办成了。 之前那些不利于她和谢骁的舆论,瞬间就能逆转。 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怕是立刻就要调转方向。 而谢玉芬最在意的面子,将被彻底撕下来。 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谢骁,“阿骁,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谢骁正沉浸在如何运作此事的思虑中,闻声看来,对上她格外认真的眼神,有些不解:“嗯?什么事?” 温莞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 她不该跟谢骁存了心思,既然事情现在已经变成这样,索性说清楚。 “我当初提让大表弟回来,不全是为了爷爷,也不全是心疼姑父。” “其实,是我存了私心。我想把大表弟弄回来,是想堵住大姑的嘴!等大表弟真回来了,我看她还有什么脸说爷爷偏心?还有什么脸指责你不尊重她?到时候,街坊邻居都会知道,是你这个她口中‘不不尊重他’的侄子,在背后默默做了一切!” 她一口气说完,紧紧盯着谢骁的反应。 她把自己那点不够“光明正大”的心思,摊开在了他面前。 谢骁愣住了,他猜到了温莞存了小心思。 只是这点小心思,也都是为了他…… 片刻的沉默后,谢骁忽然将她拉入怀里,拍了拍。 “我说你怎么突然对这事这么上心……挺好。” “知道护着自己,知道怎么反击,这才像我谢骁的媳妇。一味忍气吞声,那才是窝囊。” 他扶住温莞的肩膀,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四目相对,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大姑那张嘴,是该有人治治了。你这法子,比我跟她正面吵十架都管用。” 温莞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实处。 “莞莞,你这么做,既帮了表弟,安了爷爷的心,又能让她消停,一举数得。” 谢骁在心里谋划着,这事一定要加快办,还得办的漂漂亮亮的。 * 屋里黑透了,外头也静得吓人。 谢玉芬不敢点灯,就蜷缩在床脚,肚子饿得咕咕叫。 两个小的在外面拍门板,有气无力地喊饿。 她心里烦得要命,又不敢大声呵斥,只能压着嗓子让他们别吵。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一遍遍在心里念叨,试图说服自己。 要是老爷子真有个好歹,谢骁那小子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怕不是,早就打上门来了! 对,肯定是这样,老爷子没事,就是气晕了,缓过来了…… 这么想着,她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走出了房门。 门外,两个孩子眼巴巴地蹲在门口。 “妈,我饿……” “妈,你终于出来了……” 她张了张嘴,刚想痛骂两个饿死鬼投胎的家伙,转念一想,又怕引起他人的注意。 她又返回卧房,翻箱倒柜找出半包快干巴的桃酥,塞给儿子:“先垫垫,妈出去有点事。” 她也顾不上自己一天没吃饭,胡乱擦了把脸,溜出家门。 现在天黑了,她得去探探风声,不然这一晚上,她睡都睡不安稳。 她刚出大院门,就撞上隔壁的刘嫂。 “刘嫂……” 谢玉芬还没开口,刘嫂像是见了鬼似的,赶紧低下头,从她旁边溜了过去。 这反应让谢玉芬心凉,她也没脸叫住人家问,只好把头埋得更低,拐了出去。 到了街道口,她的脚步停住了。 京市那么大,她要去哪里打听? 万一谁都像刘嫂那样避着她、躲着她,又该怎么办? 她漫无目的地刚走出两步,就碰上了马大姐。 一看到马大姐,她眼睛亮了起来。 马大姐是她多年的老熟人,又在街道办工作,向来消息最是灵通。 可对方抬头瞧见她,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自然。 原来,谢玉芬一大早跑去父亲那儿大闹、还把老爷子气进医院的事,附近几条胡同早就传开了。 大家虽知道她平时厉害,可谁也没想到,这回她竟连亲爹的安危都不顾了。 谢玉芬赶紧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迎上前去:“马姐,才下班啊?” 马大姐眼神闪烁,嗯啊地应了一声。 “马姐,我……”谢玉芬斟酌要怎么开口,询问自己家那些事情。 “玉芬啊,你咋还在这儿晃悠?你家老爷子下午送医院抢救的事儿,街道办都快传开了!” 马大姐想到自己和她多年的交情,还是好言相劝着。 谢玉芬一听,差点没站稳,“抢、抢救?我爸他、他现在咋样了?” 马大姐左右看看,把她往路边拉了拉。 “人是救过来了,听说还昏睡着呢。你侄子和他媳妇,还有你妹子玉兰,都在医院守着。你说你……唉!” 马大姐这声“唉”,让谢玉芬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闹到这一步。 “我、我也不想这样……” 马大姐摇摇头:“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赶紧想想怎么着吧!等老爷子醒了,你们家这事儿……且有的闹呢!” 她说完,也不想再多掺和。 “你自己掂量着办,我先回了。” 谢玉芬一个人愣在街口,夜风吹过来,她感觉浑身发冷。 抢救、昏迷……她都做了些什么啊! 第268章 :没提别的条件? 太阳快落山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 谢老爷子一直昏睡着,慢慢醒了。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个人。 温莞察觉到动静,立刻抬起头,“爷爷,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爷子声音沙哑:“……就你一个?” 温莞点点头,端起旁边晾着的温水,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 “小姑回去了,说是给您熬点小米粥。至于谢骁,他等了很久看您没醒,有急事去军部了,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爷子听着,没反应,就算是知道了。 温莞喂完水,将杯子轻轻放回床头柜。 “爷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再叫医生来看看?” 老爷子摇了摇头,还是问出了口:“玉芬……她怎么样了?” 他没问小女儿什么时候回来,也没问谢骁去军部具体办什么事。 开口问的,还是那个让他操碎了心的大女儿。 温莞也早有预料他会问这个。 如实回答:“大姑那边没有什么消息,我和谢骁商量过了,一切等您醒来后再说。” 老爷子转过头,深深看了温莞一眼。 这孩子,懂事。 他之前还担心他昏过去,醒来家里会闹的不可开交。 现在看温莞条理清楚,能沉得住气,把局面稳住了。 即使玉芬那样子对她,她也一句抱怨没有,一句是非不提。 “好孩子,玉芬之前那样说你,你心里……记恨她吗?” 记恨? 温莞细数她和谢玉芬的过往,她对自己的影响,说不难受是假的。 可要说真恨得咬牙切齿,倒也没有。 “爷爷,说一点都不往心里去,那是骗人的。大姑那些话,确实让我难受。” “但要说恨,倒也谈不上。为了那些话,把自己气得咬牙切齿,日夜难安,不值得。” 多活一世,很多事情她已经想通了。 老爷子震惊于她的豁达。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竟这般通透豁达。 或许是因为……家里突逢巨变,又意外下乡?! 是了,定是那些特殊的经历,早早磨去了她身上的稚气,逼着她快速成长起来。 这么一想,她如今的沉稳懂事,反倒让人有些心疼。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很好。”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谢玉兰提着个铝制饭盒走了进来。 一看老爷子睁着眼,她眼圈立刻红了,快步走到床边。 “爸,您可算醒了!吓死我们了……” 老爷子摆摆手,“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谢玉兰赶紧打开饭盒,里面是熬得烂烂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 “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垫垫。”她小心翼翼地扶起老爷子,准备喂他。 一碗温热的粥下肚,老爷子精神也明显好了不少。 谢玉兰收拾着碗勺,想到医生的嘱咐,低声劝道:“爸,您以后可不能再随便动气了,医生说了,您的身体最忌情绪激动,以后……” 她话说了一半,就卡住了。 她本来想说让老爷子以后不要跟大姐置气,可说到大姐这个话题,又怕再刺激到老爷子。 老爷子直接开口:“郭石呢?还在家里待着?” “在,在呢。他很担心您,可他不敢出来,更不敢来医院瞧您。怕再惹出什么闲话,给您添麻烦。” 老爷子一听就明白。 郭石那是怕撞上谢玉芬,再把矛盾激化。 “窝囊啊……” 谢玉兰收拾好东西,看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温莞,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问道:“莞莞,谢骁呢?” 温莞:“他去军部了。” “去军部?”谢玉兰有些意外,“调令不是还没下来?这会儿去军部干什么?” 温莞想着,谢骁这一申请,瞒也瞒不住家里,索性直接告诉他们。 “他是为了大表弟志远调回来的事。” 谢玉兰明显愣住了,这个节骨眼把志远调回来? “志远?怎么突然……想着要把他调回来?” “爷爷需要静养,大表弟要是能回来,家里多个年轻人,总能多份照应。姑父那边……心里也能有个寄托。”温莞回答着。 并没有把话说得太透,但谢玉兰瞬间就明白了这背后的深意。 她喃喃道:“这、这能行吗?怕是没那么容易……” 温莞没再继续解释,老爷子却故意咳嗽了两声。 他老人家心里明白,这两个孩子,是为了这个家,在想法子,在奔波。 都是懂事的孩子啊…… 温莞见老爷子咳嗽,连忙又倒了点水递到他嘴边。 “爷爷,您别多想,一切等阿骁回来再说。” 老爷子应了一声,遥遥看向窗外。 …… 等谢骁回到医院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老爷子一直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 谢骁看见老爷子醒了,快步走到床边,“爷爷,您没事吧。” 老爷子摇了摇头,脑子无比清醒。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办得怎么样?”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如果孙子的办不好,他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非得把志远那孩子弄回来不可。 谢骁和温莞对视一眼,意识到温莞已经把事情说出来了。 他没有任何迟疑,肯定地点了下头。 “爷爷,都办妥了。京市机械厂扩招,正需要人手。我把家里的实际情况跟领导反映,原则上已经同意了,等我调动下来,后续走程序就行。” “……好。” 老爷子欲言又止,从谢玉兰和温莞身上扫过,开口道:“玉兰、莞莞,我有点口干,你们去护士站看看,能不能再要点热水来。” 两人自然立刻明白老爷子是有意支开她们。 她们乖巧的离开病房,将空间留给这两个爷孙。 房门合上。 空气一下子变得安静。 老爷子示意谢骁再坐近些,眼里异常严肃。 “阿骁,你跟爷爷说实话,这事儿……真就这么顺当?没提别的条件?” 第269章 :要离开京市了 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深知这世上没有凭空掉下来的馅饼。 尤其是现在,知青返城这事。 他怕谢骁这傻孩子又扛下了什么暗亏。 “爷爷,您放心,没为难。” 谢骁略微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次您病得突然,我又即将调任,家里确实需要人手。我把实际情况向组织作了汇报,这才特批同意的。” 老爷子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谢骁迎着那目光,又轻声补了一句:“其实……这是莞莞想到的主意。” 老爷子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他就知道! 谢骁这孩子,做事踏实,肯担责任,但论起这种找由头的细腻心思,怕是比不上他那刚过门的媳妇。 “嗯,她是个心里有数的。那…依你看,你大姑和你姑父这回这事,该怎么着?” 谢骁没想到爷爷会直接问这个。 他平日从不插手长辈的事情,更何况是他们的感情问题。 “大姑和姑父之间具体怎么处,我插不上手,也不该我插手。但大姑这次来家里闹这一场,把您气病这一桩,她不该。” 他毫不掩饰对谢玉芬此举的恼火,但界限划得很清。 “不瞒您说,爷爷,您刚进医院那会儿,我火气上头,真想直接去找大姑理论!是莞莞拉住了我。” “她说,这个家最终还得您来拿主意,让我等您醒了,听您的意思。” 他把问题轻轻巧巧地,又抛回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听着,靠在枕头上,眼皮耷拉着。 “你媳妇劝得对。”他先肯定了温莞,“但这个家,确实不能再由着玉芬这么胡闹下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过风浪,但女儿这次闹得实在太过,踩到了他的底线。 半晌,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眼神再没了疑。 “让你姑父,就还住在西边那小屋,吃喝用度,从咱们这边出,别短了他的,也别让人看了笑话。” “至于你大姑那边……你就不用管了。等志远那孩子回来,我自有办法收拾她。” 他不想因为家里的事情,影响谢骁的事业。 再说,这事情发展到现在,有一部分责任也是因为他对女儿的纵容。 “眼下,你先安心去冀北,家里的事,我心里有数了。” 老爷子没有具体说要怎么“有数”,但谢骁听明白了。 爷爷这是要把事情揽过去,不让他再插手。 毕竟,谢玉芬是他的长辈,他一个晚辈,无论怎么处理都可能被人抓住话柄 “我知道了,爷爷。”谢骁没再多问,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没再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晃眼。 谢骁一出来,谢玉兰就焦急的问情况。 “怎么样?爸跟你说了什么?” 谢玉兰心里跟猫抓似的。 老爷子跟谢骁单独说话,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生怕老爷子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大姐犯了再多错误,毕竟那是她亲大姐。 “爷爷没多说,就交代我,去了冀北之后,姑父还留在家里,吃用照旧。” 谢玉兰愣了一下:“那……大姐呢?爸就没说大姐怎么办?” 谢骁摇了摇头,“爷爷只说,等志远回来,他会处理。让我们……都别管了。” “别管了?”谢玉兰喃喃重复了一句,心里五味杂陈。 不管?哪能真不管?可老爷子发了话,谁又能插手? * 几天后,老爷子的病情稳定下来,出了院。 谢玉芬那边也一反常态地消停了,没再上门吵闹,也没在外面四处哭诉。 家里恢复了安静,唯一的不一样的是,谢玉兰把自己那个才八岁的小儿子郭志明,连人带个小包袱,送到了老爷子这儿。 孩子怯生生地传话:“是妈妈、妈妈说,爸爸不要我们了……让我跟着爸爸……” 郭石看着孩子拽着他衣角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别开了脸。 温莞和谢骁商量,默默给郭石房里加了一张小行军床 大人间的恩怨,孩子总归是无辜的。 老爷子回家那日,谢骁前往冀北基地的调令,正式文件下来了,三天后就走。 与此同时,郭志远调回京的批文,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了批准,只等那边办完手续,人就能回来了。 消息没有声张,谢玉芬那边似乎还完全蒙在鼓里。 谢骁私下跟郭石透了底。 郭石听说大儿子能回来了,脸上那层灰败气总算散了些,眼里有了点活泛气儿,照顾小儿子时也多了几分耐心。 出发前一晚,温莞里外收拾着行李,谢骁的军装、日常衣物、还有她自己的几件,都得拾掇利落。 谢骁话不多,跟在她身后打下手,两人没什么言语,动作却默契得很,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什么。 “家里的事情……大姑那边,真的不用我们再插手吗?”温莞有些不放心的问。 这几天她以为谢玉芬怎么也会登门来道歉,结果她除了那日把孩子丢在门口,连门都没进过…… “不用操心,有爷爷坐镇。而且,我已经给志远去过电话了,把家里这段时间的情况,都跟他说了。” “那孩子从小就懂事,有分寸。等他回来,知道该怎么做。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去冀北的事安排好。” 温莞听了,不再多问,继续低头收拾,她拿起那件上次在百货大楼买的军大衣。 “这个要带过去吗?会不会太扎眼?” 这衣服不管是料子还是做工,都一看就不菲,她担心穿过去,太惹眼,给谢骁带来不必要的关注。 “带,既然买了,就是穿的。” 他看着她,声音放低了些:“穿给我看。” 温莞被他后一句话说得耳根微热,嘴角也弯起浅浅的弧度。 她将大衣的褶皱抚平,叠好,妥帖地放进了箱子里。 合上箱盖,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两张面孔,随口问道:“说起来……也不知道霍东野和江曼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时日,光忙着应付家里这一团乱麻,也没有空出功夫打听他们的事情。 这一眨眼,他们自己也要离开京市了,时间过得真快。 第270章 :不比老谢家的孙媳妇差 与此同时,江曼家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正值休息日,江峰义见到来人时,明显愣了一下。 “老首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一边侧身让开,一边朝屋里喊,“媳妇,喊曼曼出来,有贵客来了!” 霍老爷子一个人前来,本就没有打招呼,也不想劳师动众。 “峰义啊,不用忙活,我顺路过来看看。”他摆摆手,目光落在闻声出来的江曼身上。 江曼看到霍老爷子,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礼貌地问好:“霍爷爷您好。” 她动作利落地沏了茶,端到霍老爷子面前的茶几上。 “好孩子。”霍老爷子接过茶杯,点了点头。 这姑娘眉眼清正,举止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比老谢家的孙媳妇差。 不仅不差,再想到她医生的身份…… 他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江峰义陪着坐下,心里却在快速盘算着这位老将军的来意。 霍老爷子平时不是喜欢交际的人,等闲之辈更不会亲自登门。 “老首长,您今天过来是……”江峰义试探着开口。 霍老爷子抿了口江曼泡的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前段时间,谢家小子的婚宴上,曼曼这孩子替我家东野说了几句公道话。” “我家那浑小子,自己脸皮薄,抹不开面儿,心里记着好,又不好意思亲自来道谢,非得让我这个老头子跑一趟。” 江曼:??? 霍东野不好意思?还脸皮薄? 这还是她认识的霍东野吗?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江峰义不似江曼只疑惑话里的表面,他更在意的是话中更深的含义。 霍老爷子是何等身份? 若真是单纯道谢,方法多的是,何须劳动他老人家亲自登门。 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峰义笑容不变,语气却更加客气:“老首长您太客气了。曼曼那孩子就是心直口快,说了几句该说的话而已,当不得您亲自跑这一趟,更当不得东野同志记挂。” 他巧妙地将江曼的行为定性为“打抱不平”,抹去了其中可能蕴含的私人情分。 霍老爷子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江峰义的弦外之音? 他顺着话头:“心直口快好啊!现在有些年轻人,心思太重,弯弯绕绕的,反而不如曼曼这样磊落坦荡来得可贵。” “说起来,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孙子,也多亏了曼曼帮忙,才能顺利认回来。” 江峰义听着,心里越来越沉。 看样子,霍老爷子这是不打算让他轻易蒙混过去。 他正思索着如何应对,霍老爷子却自顾自说着,像是陷入回忆。 “哎,东野那孩子,命苦,从小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但性子硬,能力也强,回来虽不久,工作上已经做出了些成绩,像我们老霍家的人。” 江峰义沉默地听着,没有接话。 霍东野最近在一机部的动静,他多少有所耳闻。 霍老爷子这般极力夸赞,话里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可作为父亲,他最先考虑的永远是女儿的幸福。 霍家那潭水太深,他舍不得女儿跳进去受委屈。 霍老爷子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今天来,本就不是为了立刻定下什么,而是先埋个种子,表明自己对江曼的认可。 “曼曼是个好孩子,”他再次强调,“有主见,有担当,不比你年轻时候差。将来啊,不知道谁家有这个福气。” 见时机差不多,他站起身,准备告辞:“行了,我就是顺路过来坐坐,不打扰你们了。” 江家人连忙起身相送。 走到门口,霍老爷子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江曼一眼,语气深沉: “曼曼,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或者有人欺负你,尽管来告诉霍爷爷。我老头子,还能说上几句话。” 江曼心里那份疑惑还未完全散去,但面对长辈如此直白的关爱,她还是恭敬地道谢:“谢谢霍爷爷。”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有空啊,也多去找东野那小子走动走动。他刚回京,身边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年轻人,你们都是从赣县就认识的革命同志。” 他话锋接着一转,又像是刻意澄清:“还有啊,之前那个姓林的姑娘,跟东野半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有些人自作主张,瞎胡闹!东野那孩子,绝不是那等胡来的人。” 这话说得,一下子将林秀儿那场闹剧定了性,彻底撇清了霍东野。 江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直到此刻,她才算彻底明白了老爷子这一趟的真正目的。 霍老爷子不再多言,对江峰义说了声“留步”,便离开了。 送走霍老爷子,江峰义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曼曼,霍老将军今天这话……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是看中了你,想替霍东野那小子铺路。” 他叹了口气,对于霍家。 那是什么地方?水深得很! 先不说霍东野自己现在脚跟还没站稳,内部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就说他那两个叔叔,是省油的灯吗? 今天能弄出个林秀儿,明天就能弄出个张秀儿、王秀儿! 他的宝贝闺女要是真……以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能少得了?” “曼曼,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只盼着你平平安安,找个能一心一意对你好的。霍东野他……”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江峰义心里也摸不准闺女到底怎么想的。 他只记得女儿刚从赣县回来那阵子,整个人状态明显不对,时而走神,时而又强打精神,那绝不是没事的样子。 江曼面对父亲,语气斩钉截铁。 “爸,我对霍东野,早就没什么想法了。以前或许……是有些不清醒,但现在看得明明白白。霍家的浑水,我不会去趟。” 听到女儿如此明确的保证,江峰义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一半。 “你能这么想,爸就放心了!咱们家不求攀什么高枝,平平淡淡才是真。”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一想到霍老爷子今日那亲自登门、意有所指的姿态,他心里又绷紧了。 霍老爷子显然是对曼曼上了心,这以后…… 江曼看出父亲的担忧。 总不能就因为当初在赣县顺手帮了他一回,就得跟他霍家绑一辈子吧? 天下没这个道理。 “爸,回头我找个机会,亲自去见霍东野一面,把话说清楚。” 她知道,霍东野是个明白人,只要她把话说清楚,他绝不会自讨没趣。 第271章 :看中江曼了! 江曼没拖沓,挑了个霍东野应该有空的时间,将人大大方方的约了出来。 他们约在离一机部不远的一个小公园。 足够安静,也足够开放,不会引起任何不必要误会的地方。 傍晚,霍东野准时到了。 明明是休息日,他却还穿着工作服,整个人带着忙碌后的疲惫。 他在长椅另一端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江曼?你找我什么事?” 江曼看着他的侧脸,直接切入核心:“前天,霍爷爷去我家了。” 霍东野闻言,眼底闪过错愕。 他眉头蹙起:“我爷爷?他去你家做什么?” 这事他完全不知情。 江曼观察着他的反应,心里有了数。 “霍爷爷也没说什么,就是夸了我几句,说我稳重、识大体。还说……以后我要是遇到难处,可以去找他。” 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让霍东野意识到,爷爷这是……看中江曼了! 想让她做霍家的孙媳妇! 震惊之余,一股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让他久久没有回话。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 江曼原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毫不犹豫地把事情揽过去,爽快地说一句“交给我”。 可现在这副样子,犹犹豫豫的? 完全不像他以前的处事风格。 “霍东野,我不信你不明白你爷爷的意思。”江曼率先开口。 “这件事,因你而起,也必须由你解决。你去跟你爷爷说清楚,最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她把话彻底挑明,压力给到了霍东野这边。 解决?他何尝不想干脆利落地解决? 可他的婚事,早已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多少人变着法子想往他身边塞人…… 他必须承认,江曼在很多方面,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她聪明冷静,家世清白,职业体面,更重要的是……他们知根知底。 若在平常,这或许是桩再好不过的姻缘。 可正是因为她这样好,他才更不能怀着这样不堪的私心。 他霍东野再难,也做不出如此自私的事。 把江曼也困进这束缚。 他很想坦荡的告诉江曼:“好,一切交给我,我会去爷爷那里直接拒绝。” 可是他怕说完,驳的不仅是爷爷的面子,更可能让爷爷对他失望。 他需要爷爷的支持。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如此优柔寡断,被逼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角落里。 他喉咙发干,几次想开口,却觉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避开了江曼的视线,声音沙哑:“江曼……给我点时间。” 这话一出,江曼愣住了。 “霍东野,这不像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是,不像我。如果是以前,在红星村,天大的事,我扛了就扛了。但现在……” 顾虑很多…… “如今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放在放大镜下盯着。答应或者不答应,都可能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 他得好好想想,如何体面的劝爷爷打消这个念头。 江曼看着他的挣扎,那颗原本带着兴师问罪意味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看出来了,他不是在推诿,他是真的被架在了火上烤。 晚风吹过,带起一阵寒意。 江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站起身,理了理衣摆。 “霍东野,不管你怎么去跟你爷爷说,都请你记好——别让你的事,波及我和我的家人。” * 出发的日子到了。 谢骁他们在家吃了早饭,就准备出发去冀北。 院门外,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静静等着。 周小柱身为谢骁的警卫员,也已经从老家归来,精神抖擞地立在车旁。 见谢骁夫妻出来,“啪”地立正敬礼: “副师,嫂子!” 谢骁调任冀北基地的职务也定了,延续之前的职级,任副师长。 谢骁顺手将一个行李袋递过去:“小柱,回来了。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周小柱利落地接过行李,一边往后备箱放,一边咧嘴笑。 “报告副师,都安排好了!我爹娘身体硬朗着呢!这回听说我跟着您去新单位,更是放心了,说跟着您他们一百个安心……” 他手脚麻利,放好行李,关上后备箱,又赶紧去给温莞开车门,嘴里还在絮叨: “嫂子您小心点儿,这车底盘高。路上您有啥需要就跟我说,我准备了些干粮和水,都放在……” 温莞弯腰坐进车里,听他这连珠炮似的话,看出他满脸喜庆。 “小柱,这次回家,之前说的那门亲事,定下了?” 一说到婚事,周小柱挠了挠后脑勺,带着点不好意思: “嗯……定、定下了。人家没嫌我常年在部队,双方老人就把事情定了。说等我下次休假就……” 他说到这儿,有点说不下去了,只顾着傻笑。 谢骁看了眼自己这憨厚的警卫员,无奈的笑着摇头:“快出发吧,你这张嘴,再说下去,估计天黑都到不了。” “是!”周小柱立刻把嘴闭上,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车子很快开出大院。 在大院外拐角的阴影里,谢玉芬缩着身子,死死盯着院门口的热闹。 她隐隐看见父亲站在最前面,虽然清瘦了些,但站得笔直,显然身体是大好了。 妹妹玉兰一家子都来了。 最扎她眼的,是她的小儿子,刚刚被温莞轻轻摸了摸头,那孩子竟也没躲闪…… 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都在光明正大地送行。 唯独她,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缩在这肮脏的墙角偷偷看着。 她心里难受…… 父亲身体好了,那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自己的气了? 第272章 :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吉普车缓缓开到冀北。 车窗紧闭着,也挡不住外面扬起来的黄沙往里钻。 周小柱一边开着车,嘴也闲不住。 “嫂子,您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我前两天特意先来了一趟,这儿就是风沙大了点,其他……其他都挺好!” 温莞看着窗外掠过的土黄色景致,神色平静。 比起下乡时见过的艰苦,这军区条件已经好上不少。 “没事,小柱,这一路辛苦你了。” 见温莞这样体贴,坐在她身旁的谢骁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累不累?累了就靠着我歇会儿。” 温莞转头对他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真不累。” 周小柱抿了抿唇,视线再次回到路面上,老老实实地开着他的车。 他明显感觉到,副师现在越来越不在意他这个“外人”在场了。 竟然,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周小柱握着方向盘,又有些憋得慌。 作为谢骁的警卫员,他提前两天就来报到了,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清了清嗓子,又兴冲冲地说起前日的见闻:“副师,冀北军区现在可热闹了!从全国各地调来的同志都到得差不多了,就是家属院那边还有点乱哄哄的,房子刚盖好,啥都缺。” “不过您放心,给您和嫂子安排的院子,我去看过了,很不错的。” 谢骁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他自己一个人是无所谓的,只是他现在带着温莞…… 他总想着,得尽力给她好一点的,再好一点。 很快,车子开进冀北军区,最终在一排办公区前停稳。 谢骁率先下车,临走前,不忘再次嘱咐温莞: “莞莞,我先去报到述职,不知道要多久。让小柱先送你过去安顿,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好,你去忙正事要紧。” 温莞心里明白,他来了就不可能清闲。 谢骁走后,周小柱开始带路,拎起行李,挎在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 “嫂子,咱们走吧,家属院就在前面不远!” 温莞提着随身的提包,跟在他身后,打量着这个她即将生活的地方。 风一过,卷起地上细细的尘土。 她自小生长在南方,此处的干燥与家乡截然不同。 但远处操场上传来的操练口号,又让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有人,有生机,这片土地就有无限可能。 没走多久,他们来到了家属院,一排排红砖砌成的平房,看着还算整齐。 周小柱提着行李走在前面,介绍着:“嫂子,就是这里!” 一来新面孔,几个正在空地上闲聊的军嫂,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温莞今天这身打扮,在京市再普通不过,但在这里,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太过干净,太过齐整,也……太过漂亮。 小而精致的脸蛋,皮肤白皙,站在那里,自成风景,与周围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周,这位是?”有个大嫂认出了周小柱,喊了一声。 周小柱赶紧笑着介绍:“刘嫂子,这是咱们谢副师长的爱人,温莞同志!今天刚随军过来!” 他又转头对温莞说:“嫂子,这刘嫂子,是刘副师的爱人,就住在您隔壁。” 刘嫂子闻言,随即笑起来:“哎呦!是谢副师长家的!可算是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吧?” 她嗓门亮,这一嗓子把附近几户人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又有两个军嫂围拢过来,一边打量着温莞,一边笑着搭话。 “早听说京市最年轻的副师长要调过来,没想到谢副师的家属也这么漂亮。” “妹子长得可真俊,这皮肤,咋养的这么白净?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温莞被她们围在中间,压下心头那点初来乍到的不自在,朝刘嫂子和另外两位嫂子点了点头: “各位嫂子好,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我年轻,好多事不懂,还得靠各位嫂子多指点。” 刘嫂子见她长得细皮嫩肉,说话也轻轻柔柔的,一看就是南方水乡娇养出来的姑娘。 再想想自己这糙皮老脸,还有风风火火的大嗓门,可不就是个粗人! 她亲热地挽上温莞的胳膊:“嗐,啥指点不指点的,住一块儿就是一家人走,嫂子我就住你家隔壁,带你认认门,去新家瞧瞧!” 说着,还扭头对周小柱招呼:“小周,东西搬稳当点,跟上来!” 周小柱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嘞!” 家属院是新建的,一排排砖瓦房,几家门口用篱笆围了小片菜地,刚冒出点绿芽。 刘嫂子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瞧见没,这边几户都住满了,老张家的,老王家的……你家那院子,位置好,清静!当初分房子,还是我家老刘说,得给谢副师这样的年轻干部安排好点的地方!” 刘嫂子的爱人和谢骁同级,只是年纪大了十几岁,发际线也明显比谢骁高了一截。 温莞微笑听着,不时朝院里的嫂子们点头致意。 大多数人听到刘嫂子的介绍,也都明白了温莞的身份,散发着善意的笑容。 唯有靠里头的一家,院门口站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妇女,她眼神在温莞身上溜了一圈,没说话,垂下脑袋,转身就回屋了。 温莞隐隐觉得不对,轻声问身边的刘嫂子:“嫂子,刚才那位是……?” 刘嫂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笑容淡了点,拉着温莞的胳膊往自家院子方向带了带。 “唉,那是高营长的爱人,叫苏秀荷。你刚来,不知道,她这人……性子有点独,不大合群。” 想着温莞日后总要和院里人相处,刘嫂子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她啊,是冀北本地人,家里成分不太好。就为这个,高营长的提拔一直卡着,上不去。” “苏秀荷可能因为这事,总觉得谁都瞧不起她,性子就越发别扭了。平日见着我们,也多是躲着走,不怎么说话。估计是看你……看你是城里来的,模样又标致,怕你瞧不上她,索性先不理人。” 刘嫂子话说得委婉,但温莞听明白了。 原来是同病相怜,不,或许这个苏秀荷的处境比她更艰难些。 如今她身份已经澄清,谢骁地位又稳,前途光明,旁人再议论,面上也不敢太过分。 而苏秀荷,却是实打实地因为成分问题影响了丈夫的前程,想来承受的压力更大。 刘嫂子说着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同情: “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高营长的老娘也跟过来了,话里话外嫌她耽误了儿子前程。最糟心的是,这两人结婚也七八年了,到现在还没个孩子……” 刘嫂子给了温莞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才继续道:“妹子,嫂子跟你说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跟她打交道,得多留个心眼,倒不是说她人坏,主要是……唉。” 温莞心里有数,环境造就人,她不会轻易去评判什么。 “我明白的,嫂子。” “明白就好!走吧,咱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帮你归置东西是正经!” 刘嫂子是个爽利人,感慨完,立刻又把心思拉回到了眼前,拉着温莞继续朝院子走去。 第273章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带着个小厨房,还有一个小院子。 确实如小柱所说,算是家属院里条件不错的了,但屋里空空荡荡,除了部队统一配发的木板床、一个方桌、两把椅子和一个五斗橱,屋里再没别的物件。 “房子是新的,就是里头空了点,啥都得自己置办。” 刘嫂子说着,引温莞往屋里走,“不过你们刚从京市来,以后慢慢添置就行。” 正说着,虚掩的院门又被推开了。 “刘嫂子,听到外面说话声音,就知道来人了。” 两个瞧着三十岁上下的军嫂一前一后笑着走进来。 “哟,这就是谢副师长的爱人吧?真年轻,真俊!”圆脸盘的嫂子快人快语,眼睛笑成了缝。 另一个瘦高个的嫂子也跟着点头,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啧啧两声: “这房子是真好,敞亮!比我们那边挤挤巴巴的强多了!还是你们干部待遇好。” 她这话听着是羡慕,可那眼神里的打量和比较,藏不住。 温莞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并不用在意他人说什么,只要充当好谢骁爱人这个身份就行了。 她依旧挂着体面的笑容,打招呼:“嫂子们好,我叫温莞。住宿环境都是组织上照顾,我刚来,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以后还要请嫂子们多照顾。” 那圆脸嫂子听得直点头,心里暗赞:这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模样也俊,虽说已经嫁了人,可看着还跟朵水灵灵的花儿似的。 她当即就笑着接口:“哎呀,温妹子你太客气了!我自己我介绍一下,我脸盘子圆,我男人又姓元,大家都叫我圆嫂子,我就住前面那排,以后有啥要搭把手的,尽管上家来找我,别见外!” 高个嫂子见圆嫂子这么痛快地自报了家门,也赶紧跟上,“我呀,因为个子高,大家都叫我长嫂子,也住前面那排。” 她嘴上应和着,眼神又在温莞身上溜了一圈。 作为从西北农村出来的军属,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质地精良的衣服,她心里琢磨着这料子怕是不便宜,怕是只有京市那样的大地方才有的卖。 温莞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大致有了谱。 她脸上笑容不变,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一打开,江米条的甜香立刻飘了出来。 “几位嫂子,我初来乍到,往后少不了麻烦大家。这是我从京市带来的一点小零嘴儿,给嫂子们尝尝鲜。” 这江米条炸得透亮,外面裹着一层糖霜,在这里,算是稀罕零嘴儿了。 圆嫂子“哎呦”一声,想到自家几个孩子,也没假意推辞,伸手捻了几根,小心地用手心托着。 “这可是好东西,嫂子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我拿回去给家里几个小馋猫尝尝,也让他们知道,咱们院里来了个又漂亮又大方的温姨姨!” 她这话说得实在又中听,既承了情,又夸了人。 温莞听她这么说,料定圆嫂子家里孩子不少,连忙将纸包又往前推了推:“嫂子别见外,多拿些,小孩子,都爱吃这个。” 长嫂看着那油亮亮的江米条,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 只不过她家孩子大了,不好拿孩子做借口。 只能自己意思意思拿两根尝尝。 刘嫂子见温莞这么会做人,也没客气,她家里大孩子、小孩子都有呢! “瞧瞧,还是温妹子想得周到。咱们今天可是沾了光了!我家那几个半大孩子,见了这个准要乐翻天!”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刘嫂子揣好了江米条,瞧着屋里还凌乱着,便撸起袖子:“来,温妹子,我们帮你搭把手,这地啊,扫扫拖拖,才有人气!” 她这一带头,圆嫂子和长嫂子也不好意思光站着看,纷纷应和:“对,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几人妇女手脚麻利,嘴也不闲着,一边干活一边给温莞介绍家属院的情况,哪家孩子多,哪家婆婆厉害,哪块地能种菜,水井在哪……信息量巨大,但都很有用。 温莞认真听着,心里默默记下。 忙活了一阵,几位嫂子见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拍拍身上的灰,准备告辞。 刘嫂子在几人里年岁最长,男人职位也高,自觉有几分责任,临走前特意对温莞嘱咐: “妹子,以后缺啥短啥,或是遇到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气受,别忍着,尽管来隔壁找我!” 刘嫂子并不了解温莞,只是单看她柔柔弱弱的,怕她性子软和被人欺负。 温莞心里明白这是好意,应承下来,“谢谢嫂子了。” 等送走了几位嫂子,温莞舒了口气,独自面对这日后属于她和谢骁的新家。 她打开皮箱,将自己带来的床单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 她本意是准备先躺一会,毕竟坐了那么久的车。 可铺完,她的心就跟着往下一沉。 这床板这么硬,和京市房里的床简直没法比。 她暗自懊恼着,之前在赣县下乡,不也睡惯了硬板床? 怎么才回京呆了多久,就娇气起来了?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既然要在这里长久生活,如果真的不习惯,想办法改善便是。 她盘算着,明天就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草席或厚实的褥子卖。 无论身处何地,日子总要过得整洁舒心才好。 正想着,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她一回头,正好看见谢骁走进院子,军装笔挺。 “回来了?”温莞迎上前,向他大大方方展示干净的新家。 谢骁在屋里扫了一圈,看着她骄傲的小表情,有些意外,“都收拾好了?你自己弄的?” “邻居几位嫂子热心,帮着一起归置的。”温莞言没多描述女人们之间的往来,又关心起谢骁:“你那边呢?手续都办好了吗?” “手续都办好了,人就算正式过来了。” 谢骁边说边走到主屋,一眼就认出温莞铺着的是从京市家里带来的床单。 那么眼熟。 他很随意地摸了摸床单,眉头立马就蹙起来。 这床板也太硬了,隔着薄薄一层床单,简直跟直接按在石板上没两样。 他自己皮糙肉厚,在部队什么硬板床没睡过,倒是不怕。 可…… 第274章 :这床没法睡,太硬了! “这床没法睡!太硬了!” 他想到温莞,晚上要躺在这上面……他心里立刻揪了一下。 这哪行?非得硌坏不可!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更“要命”的画面。 温莞看他不言不语,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 “是有点硬,我明天……” “等不了明天!” 谢骁是个行动派,立刻站直了身子。 “我现在就去找后勤!看他们有没有富余的褥子!实在不行,我让小柱去找点干麦秸,那个铺厚实了也软和。”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是真着急了。 温莞赶紧拉住他胳膊:“哎,你刚回来,歇会儿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谢骁脚步停了,可眉头还皱着,回头看了看那硬邦邦的床,又看了看温莞。 “这事不能等,你坐了一天车也累,晚上必须睡踏实。我先去问问,很快回来。” 他越说越心疼,脑子里全是她被硌得睡不好、眼圈发青的可怜样儿。 “听话,我就去后勤问一下,有就有,没有我再想别的法子,很快!” 他拍了拍温莞的手,态度坚决,“总不能让你头一晚就遭这罪。” 温莞看他这架势,知道是拦不住了。 谢骁刚回来就又出了门,那急匆匆的背影,活像是要去完成一项紧急作战任务。 这男人啊,在外面是说一不二的副师长,回到家却为了一张床垫这么着急上火。 估计很快,军区的人都知道新来的谢副师长四处找床褥子了…… 真拿他没办法。 温莞心里嘀咕着,继续归置起带来的行李。 分门别类的将衣服收拾进柜子里,同时记下家里缺点什么,等后面再添置。 没多大功夫,谢骁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扛着褥子周小柱。 “嫂子!”周小柱咧着嘴打招呼,额头上都是汗。 温莞一看这架势,知道这肯定是谢骁找后勤要来的。 “快,铺上试试。”谢骁动手和周小柱一起将褥子铺在床板上,又接着把床单铺平整了,眉头这才舒展开。 “先凑合用着,明天我休息,带你去县里供销社买其他的。” 温莞看着他这副不解决不罢休的架势,赶紧拦住他:“行了,这就很好了。你刚来,多少双眼睛盯着,别为这点小事兴师动众的。” “这怎么是小事?”谢骁看她一眼,语气理所当然,“睡不好才是大事。” 周小柱铺好垫子,极有眼力见地溜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院门。 等周小柱走了,温莞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放软了些:“真可以了,这比我刚铺个床单时强了十倍不止。你忙了一天,快歇会儿吧。” 谢骁这才顺着她的力道在床边坐下,伸手按了按,感受了一下厚度,总算稍稍满意了点。 “将就一晚,”他还是又强调了一遍,“明天带你去县里,挑床厚实舒服的。” 温莞没再反驳,只是在他身边坐下。 “嗯,听你的。”她知道,这是他的体贴,拒绝反而让他挂心。 两人相互依偎着,打量起这个新家。 这方小小的天地,空荡荡的,却是他们新的开始。 “莞莞,明天去县里,你看着还缺什么,咱们一次尽量买齐。” “好,要买不少东西呢!烧水的壶、炒菜锅……哦,对了,还得买把新扫帚……” 听着她的呢喃,谢骁对这陌生的屋子,也终于有了“家”的踏实感。 “嗯,都记下了。”他低声应着,手臂不自觉地环紧了她,“明天咱们慢慢挑,把家置办起来。” * 第二天天一亮,军区的起床号隐隐传来。 谢骁立刻醒了,他常年养成的习惯,雷打不动。 他动作很轻,想让她多睡会儿,没想到温莞也跟着醒了。 “再睡会儿?”他低声问。 温莞揉了揉眼睛,摇摇头:“不了,今天事儿多呢。” 她惦记着昨日他说去供销社的事情,也想早点去看看这边的供销社里都有些什么。 两人很快收拾妥当,一起出了院门。 清晨的家属院已经活络起来,见到他们夫妻二人出来,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大都朝他们微笑,算是打了招呼。 谢骁也点头回应,他虽然还不怎么认识这些家属,但日后相处久了,谁是谁家的他自然也都认识了。 等他们一走远了,刚才还一片和气的几个女人堆里,气氛就变了。 “瞧见没?”一个仪态丰满的嫂子撇了撇嘴,压低声音: “刚刚那位,昨天他家男人一回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急匆匆去找我们老张,为啥?就为给他那媳妇要张厚褥子!” 说话的女人就是后勤部老张的媳妇,胖嫂。 她这话一出,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透出深思的表情。 “这才头一天,就嫌条件不好?谢副师长也太顺着她了吧……”旁边有人搭腔。 “可不是嘛!”胖嫂子像是找到了知音,话匣子更收不住了,“要我说,就是那位身子金贵,受不了咱们这儿的艰苦。啧啧,一上来就嫌床硬,往后还指不定要挑出多少不是呢。” 这时,长嫂也凑了过来,想起昨日温莞那身好料子的衣裳和精致的点心,心里那点妒忌又翻腾起来。 “我昨天就看出来了,那位温同志啊,细皮嫩肉的,说话轻声慢语,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娇小姐做派。这不,刚来就显出不一样了。” 她这话像是给刚才的议论盖了个章。 几个女人交换着“果然如此”的眼神,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这些背后的议论,温莞和谢骁自然听不到。 吉普车旁,周小柱已经等在车边。 “副师,嫂子,咱们现在去县里供销社?” “对,走吧。”谢骁护着温莞上了车。 车子发动,温莞还在盘算着要采购的东西,对即将掀起的小波澜,还一无所知。 第275章 :给孩子的,就收下吧 约莫半个钟头,吉普车驶进了县城。 比起部队驻地,这里热闹不少。 县供销社门脸不大,上头挂着褪色的招牌,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车刚停稳,里头售货员一看是军车,再看见谢骁那一身军装,殷勤地迎上来:“解放军同志,要买点啥?尽管看!” “同志,有厚褥子吗?” “真不巧,褥子前天就卖完了。”售货员指着墙角,“草席还有几张,要不先看看?” 谢骁拿起一张草席摸了摸,手感粗糙,边角还有些扎手。 “只有这一种?”他虽然知道这里条件一般,但没想到只有这一种。 售货员摇头。 “现在就这些了,其他暂时没有。要不您看看棉花和布?自己絮一床也快。” 自己做床褥? 这话让温莞犯了难,以她的手艺,还真没有能力亲手絮过一床被子。 谢骁看在眼里,心下明了。 他不动声色地走近两步,在温莞耳边低声道:“先买着,回头请院里大嫂帮个忙,咱们按市场价付工钱。” 温莞想起昨天几位嫂子的热情,邻里间互相帮衬是常事。 只不过直接给钱,她们会收吗?! “这样行吗?会不会影响不好?”她轻声问。 “没问题,就住在咱们隔壁的刘嫂子,她家孩子多,经常帮人做针线贴补家用。咱们按规矩来,她肯定乐意。” 售货员开好票,谢骁利落地付了钱和布票。 两人又添置了些日用品,周小柱帮着把东西搬上车。 最后要走的时候,温莞又转向最开始的布料柜台。 “我们再扯些布吧。” 面对温莞的要求,谢骁从不拒绝。 “好,你想要什么尽管买。” 柜台上堆放的布匹种类不多,颜色也单调,远不能和京里的百货大楼相比。 温莞选了一匹藏青色的布。 这料子不算细软,但厚实耐磨。 “就要这个吧。”她抬头对售货员说。 她盘算着做个门帘,冬天挡风很管用,剩下的还能缝两个椅垫,塞些棉花,坐着也暖和。 售货员利落地量布,谢骁已经准备好了布票和钱。 “还想买什么?”他接过布匹,低头问她。 温莞摇摇头:“差不多了,日后还有需要的,慢慢添置吧。” …… 回到大院,谢骁帮着温莞归置东西。 等日用品都摆放整齐,两人便打算去刘副师长家拜访。 温莞特意打听了一下他家的情况,他家有五个孩子,三个大的在县里读书,剩下两个小点的住在家里。 她想着孩子没多大,是馋嘴的时候,又带了一包桃酥。 谢骁则拎起棉花还有布料,一同出了门。 刘副师和刘嫂子家就在隔壁,刚到门口就听见孩子们的嬉闹声。 他们敲了敲门,刘嫂子一见是他们,立刻热情地往屋里让。 “哎呀,温妹子,还有你男人都来了……快进来坐!老刘,来客人了!” 刘副师长从里屋走出来,他是个憨厚的中年人,发际线不仅比谢骁高,中间部分更是秃的亮蹭蹭的。 屋里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见有人来,也都到门口巴望着。 男孩下意识地往母亲身后躲了躲,女孩却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跟前,仰着头好奇地打量客人。 刘嫂子笑着拉过两个孩子:“姐姐叫小文,弟弟叫小武,是一对龙凤胎。我和老刘还有三个大的孩子在县里读书,得住校,放假才能回来。" 温莞拿着点心,柔声对孩子们说:“阿姨带了点零嘴,尝尝喜不喜欢?” 话音刚落,小文就像只欢快的小麻雀,一把拉着温莞的手,甜甜的叫:“姨姨。” 软软的小手握住温莞,温莞只觉得心都要化开了。 她顺势蹲下身,平视着小文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那眼里写满了对点心的渴望,根本藏不住。 “小文想吃点心,是不是?”温莞柔声问。 小文用力地点着头,两条小辫子跟着一甩一甩:“漂亮姨姨,小文想吃。” 看着她天真烂漫的小脸,温莞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解开油纸包,拿出里面的桃酥递到小文面前:“来,姨姨给你挑块大的。” 小文迫不及待地接过桃酥,咬了一小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星。 “好吃,好吃,谢谢姨姨。” 这时,一直躲在刘嫂子身后的小武,看见姐姐吃得这么香,眼巴巴地望着。 刘嫂子知道儿子胆小,主动推了推儿子,“没事的,这是以后住在隔壁温姨姨,想吃就去拿。” 温莞也察觉到了小武的害怕,又挑了一块递给他:“小武也来尝尝?” 小武这才慢吞吞地出来,小手背在身后,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姨姨。” 小武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模样斯文。 与他截然相反,小文早就三下两下把整块点心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活像只偷藏粮食的小仓鼠。 她一边嚼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真好吃!弟弟你快点吃,不然被我吃完了!” 刘嫂子看着这对性格迥异的儿女,忍不住笑道:“这俩孩子的名字算是起反了。小武文静得跟小姑娘似的,小文反倒跟个皮猴似的,整天上蹿下跳没个消停。” 温莞被小文活泼的模样逗笑,又取了一块桃酥递给细嚼慢咽的小武。 “不着急,还有呢!” 等孩子们吃得差不多了,谢骁适时开口: “刘嫂子,有件事想麻烦您。温莞她手艺一般,还不会絮褥子。我们今天去供销社买了点棉花和布料,能不能请您帮忙絮一床褥子?” “这有啥!”刘嫂子爽快地接过东西,“我明天就给你们絮上,保准厚实平整!” 谢骁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钱票:“不能让您白忙活,这点心意……” “这可不行!”刘嫂子连连摆手,“邻里邻居的,帮这点小忙哪能收钱?” 推让间,温莞接过几张票塞顺手塞进刘嫂口袋。 “嫂子,钱您不收,这几张糖票可得留着给孩子们甜甜嘴。您要是不收,下回我们可不敢再麻烦您了。” 刘嫂子摸了摸口袋,听到是难得的糖票,又有些欢喜。 “你们这小两口……也太客气了!” 刘副师也看出这两个小两口会办事,便也顺势开口:“既然是给孩子的,就收下吧。” 刘嫂子这才笑着把糖票收好,又想起什么似的,转换话题: “对了妹子,上午我在外头听见几句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