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真相集》 第六十集 韦后败亡 万里黄沙,长路漫漫。 字幕:金城公主本名李奴奴,祖父乃是章怀太子李贤,生父为邠王李守礼。 祖父长年流放在外,终被害死;父亲虽获赦还京,亦与相王李旦形同幽禁。李显深怜奴奴,便将其收留在太子东宫,自功扶养长大,亦便如同亲生之女一般。 是值早春正月,金城公主李奴奴随杨矩等踏上万里远嫁征程,便如文成公主当年情状。中宗李显亲自送至始平县,设宴百官,命随从大臣赋诗为公主践行。 因思今生难以相见,席间不禁唏嘘涕泣。乃将始平县改名为金城县,将百顷泊改名为凤池乡怆别里,并赦免当地死刑以下囚犯,免百姓赋税一年。 自神龙元年始至此,已将周兴、来俊臣所罗织诬陷宗室流人皆都放还。均州刺史谯王李重福乃中宗庶长子,独不得归,乃上表自陈:臣闻陛下焚柴展礼,郊祀上玄,苍生并得赦除;臣为陛下亲生赤子,偏加摈弃,皇天平分之道,固若此乎!天下之人闻者,无不为臣流涕。况陛下慈念,岂不愍臣栖遑! 表奏入京,落于韦氏一党之手,遂被隐匿不报。中宗则似乎将此亲子已全然忘却,只顾游乐不止,先幸骊山温泉,再幸韦嗣立庄舍。 因谓韦嗣立与北周高士韦夐乃是同族,又是韦后远亲,更赐爵为逍遥公。 当时宗室勋戚,皆依靠收取封地租税为生,谓之“食封”。神龙元年时,敕封相王李旦与太平公主食封各一万户;安乐公主四千户,长宁公主三千五百户,所封户数已超过唐初十倍至数十倍。至此韦嗣立入相,上疏请减食封,中宗纳而不行。 其后又有河南道巡察使、监察御史宋务光上书,请稍分封家,散配他州;且改将封家应得租税归入当地租庸,有司代收,每年送纳朝廷,以实国库。 中宗虽善其奏,亦不能行。 景龙三年,关中大饥,斗米百钱。由山东、江淮运谷至长安,牛死十之八九。群臣多请皇上再往洛阳,韦后不乐东迁,乃使巫者彭君卿劝说中宗:今岁不利东行。 中宗信之,便怒谓群臣道:岂有逐粮天子邪? 是年,伊拉克总督哈嘉智征服安国(布哈拉)及康国(撒马尔汗)。西域诸国不堪其扰,由是陆续遣使长安,向中国乞援。 宰相朱敬则自被贬之地涪州代还病卒,豆卢钦望死于此年冬末。 景龙四年春正月,唐中宗与韦后御幸梨园球场,命文武三品以上击球为戏,并分为两队拔河。韦巨源、唐休璟因其衰老,踣 地久不能起,中宗及后妃公主皆大笑。 夏四月丙戌,帝游芳林园,命公卿骑在马上争摘樱桃。 时有定州人郎岌上疏进言:韦后及宗楚客将为逆乱,若不早诛,大唐社稷危矣。 韦后大怒,命有司将其立毙杖下。 时有望气者西来长安,自称望见城东隆庆池北面,郁郁有帝王之气升起,比日尤甚。原来自当初武则天之世,忽有一日,长安城东平民王纯家菜园内水井忽溢,如大泉喷涌不息,逐渐浸成数十顷大池,便如湖泊。当时众臣皆以为祥瑞,报予武皇,太后赐号为隆庆池。 隆庆池北有五套宅院,是由相王李旦五子并排居之。其五子者,乃是长子成器、次子成义、三子隆基、四子隆范、五子隆业。 中宗闻说隆庆池有王气升起,所幸并未疑到相王五子身上,只命于池上结彩为楼,大宴群臣,泛舟为戏,以厌王者之气。 五月丁卯,许州司兵参军偃师燕钦融复又上奏:今皇后淫乱内宫,又复干预国政,宗族强盛;安乐公主、武延秀、宗楚客等图危宗社,其状早显,天下有识之士无不知之。此数人若不早除,李唐社稷必危;前车之鉴未远,惟陛下思之。 中宗惕之,遂秘召燕钦融入宫,当面诘之。燕钦融顿首抗言,引证博据,神色不挠,李显闻而默然,释其出宫。 宗楚客闻而大惧,遂矫发制令,亲率飞骑追及捕拿,就地扑杀,投于殿庭石上,折颈而死。宗楚客大呼称快,并道:试看当今天下,复有谁敢与我作对? 中宗闻说此事,虽不究问,心中亦颇不悦,对韦后一党厌恶之情形于颜色。韦后、安乐公主及其党徒见此,方始忧惧。 当月己卯日,中宗复在宫中赐宴近臣,但却不苟言笑。 国子祭酒祝钦明自请作《八风舞》,摇头转目,备诸丑态,中宗笑容方现。 吏部侍郎卢藏用见此皱眉摇头,私谓身侧诸学士道:祝公素以儒学着名,并注《五经》,今丑态百出,斯文扫地尽矣! 散骑常侍马秦客精于医术,光禄少卿杨均以善作烹调,皆为韦后裙下之臣。 此时见天子有反目之意,深恐事泄被诛,便劝韦后宜早为之计,效仿当年则天皇后临朝称制;安乐公主更欲韦后临朝,自己便为皇太女,于是一拍即合,双手赞同。 韦后从之,乃与二人合谋,使其各展其特长,一个烹调,一个下毒,做成毒饼以进。 中宗食饼之后便即不豫,继而病笃,勉强挨至六月壬午日, 暴崩于神龙殿内。 画外音:唐中宗李显两度称帝,共在位五年半,死时年仅四十五岁。平生曾做三件大事,一为神龙复辟,再为重用韦氏使其坐大,三为结交武氏使其乱政。除此三件大事,却又有两件发明创造,一为房陵黄酒,二为马球,鲜为后世所知。 先说房陵黄酒,相传是李显被贬为庐陵王后,将宫廷中酿酒秘方带到房州,后在酒曲中加入本地特有植物,更用房陵本地出产糯米加以地下井水酿成。因其酒性温和,有活血养颜功效,因而备受世人青睐。 至于马球,初名为“球”,类若现代足球,可打可踢,还可骑在马上以杆击之。中宗承宫廷蹴鞠之先,首创马球玩法,极为钟爱。所谓上行下效,至中宗复位,整个上流社会都以此为尚。长宁公主夫婿杨慎交,安乐公主丈夫武延秀,为讨好岳父,都拼命苦练打马球技艺,乃成个中绝顶高手。景龙三年吐蕃使团来朝,曾与唐朝打过一场马球比赛。最后唐朝大获全胜,打出国威,选出四个王牌运动员,其中便有中宗及其二婿。还有一个,就是大名鼎鼎李隆基。其后金城公主将此游戏带入吐蕃,进而风靡中亚、西欧,便为足球。 历史疑案:关于中宗死因,向来乃是唐宫一大迷案,并无定论。若依旧、新《唐书》及《资治通鉴》记载,唐中宗李显是被韦后两个情人杨均和马秦客毒死。但疑点却是:韦后淫乱后宫之事,早已天下皆知,中宗心中亦心知肚明;何必再有燕钦融一个外官,甘冒灭族危险,将此昭然之事,再密奏于天子,因而引发韦后杀机? 除此之外,中宗之死另有以下几个疑点。 存疑之一,是现存史册中首次提到中宗被韦后谋杀,乃在中宗驾崩十八日后,李隆基针对韦后政变之中,则带有明显作为檄讨理由,以及军事动员色彩,实在不足采信。 存疑之二,《旧唐书》提到安乐公主诸多作威作福细节,但却未提下毒情节。此绝非因为《旧唐书》有意袒护安乐公主,只能说编修此书之时,世人并不认可投毒弑帝之说。 存疑之三,韦后及安乐公主死后都被以礼改葬。若真有弑君重罪,岂可如此? 存疑之四,韦后母女当时并无毒死中宗必要。其母女虽然乱政,但未掌兵权,政变准备极不充分;且中宗一直是为其靠山,提供保护,韦后母女岂有自斫遮荫大树之理? 历史真相:虽然史籍并未详述唐中宗死因,但亦有形迹可循。其一,李唐家族向有心脑血管遗传病史,高祖李渊、太宗李世民、长孙皇后、高宗李治皆患 有风疾。除高祖年至七十,余者皆不长寿,李显五十五岁死亡亦属正常。其二,李显事先并无病史,暴卒也符合心脑血管疾病规律。若以此归罪韦后母女投毒,人为冤案概率则极高。 便说中宗李显暴死,韦后秘不发丧,只说皇帝病重,自升殿设朝,总揽庶政,使太子少保韦温总知中外兵马,并守宫掖。 字幕:韦温,京兆万年人,皇后从兄,字号不详,许州刺史韦玄俨之子。神龙中累迁礼部尚书,册封鲁国公;景龙三年同中书门下三品,授扬州大都督。 癸未日,韦后遍召诸宰相皆入禁中,并征诸府兵五万人马,使驸马都尉韦捷、韦灌,韦温族弟卫尉卿、左千牛中郎将韦璿,从子长安令韦播,外甥中郎将高嵩等分别统领,分屯京城各处;又命中书舍人韦元徼带兵五百,巡哨六街七十二巷。 又命左监门大将军薛思简将兵五百,驰驿戍守均州,以备谯王李重福举兵进京。 安排武将已毕,又以刑部尚书裴谈、工部尚书张锡并同中书门下三品,仍充东都留守;以吏部尚书张嘉福、中书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并同平章事,共辅朝政。 与此同时,太平公主亦与上官昭容密谋,起草天子遗制。议立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子,韦皇后知政,相王李旦参谋政事。 起草已毕,便即用玺,通告于诸宰。 宗楚客闻此,密谓太子少保韦温: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 韦温信以为然,遂帅诸宰相联名上表,奏请皇后临朝,罢相王李旦参知政事。 苏瑰惊道:遗诏岂可改邪! 韦温发怒,苏瑰惧而从之,乃以相王为太子太师。 诸事安顿妥当,这才向朝野宣布天子驾崩消息,京城士民闻讯无不震恐。甲申日,梓宫迁御太极殿,召集百官发丧,拥立皇太子李重茂即皇帝大位,是为唐殇帝。 殇帝即位,年仅十六岁,诏命大赦天下,改元唐隆。晋封相王李旦为太尉,雍王李守礼为幽王,寿春王李成器为宋王,以从人望。尊皇后韦氏为皇太后,临朝摄政,立妃陆氏为皇后。命纪处讷持节巡抚关内道,岑羲巡抚河南道,张嘉福巡抚河北道。 由是军国大政,皆握于韦后之手。 宗楚客与太常卿武延秀、司农卿赵履温、国子祭酒叶静能及诸韦尤不甘心,又复共劝韦后遵从武后故事,就此面南称帝。 为给称帝张势,宗楚客又密上图谶,称谓“韦氏宜革唐命”。更欲再施 弑杀中宗故伎以谋害殇帝,因深忌相王李旦及太平公主,不敢猝然下手,遂密与韦温、安乐公主谋之。 镜头转换,按下韦氏一党,复说临淄王李隆基。 李隆基乃相王李旦第三子,自得传定唐令牌,便即身为第四十四代鬼谷掌门。当时虽然年纪幼小,但深谙纵横之学,更明韬晦之术,因谓时机未至,便始终不露半毫锋芒。 其后无论薛怀礼还是二张,或是武承嗣及武三思,亦或是韦氏母女及太平公主,对此位少年亲王皆都熟视无睹,便无世间并无此人一般。 即便是其生父相王李旦,也不知此子胸中藏有三韬六略,纵横奇术,胜过百万雄兵。 自李旦被祖母武则天废除帝位,就此迁居东宫,闭门不出。根据宗室祖制,李隆基七岁开始出阁,建置官属。但因尚方监裴匪躬、内常侍范云仙私自谒见皇嗣李旦,武则天杀死二人,严令禁止李旦接见公卿大臣,李隆基兄弟再次入阁,幽闭宫中,不出门庭者十余年。 便在此时,李隆基得传定唐令及鬼谷秘籍,始习道术兵法,悄悄担起复兴唐室大任。 长寿三年,李隆基生母窦妃被户婢韦团儿诬谄“厌蛊咒诅”,与刘妃被秘密杀死。生父李旦也被诬告有异谋,幸亏太常工人安金藏大义剖腹,证明皇嗣不反,才躲过此劫。 此后在李旦妾室豆卢氏及姨母窦氏抚养照料下,李隆基方得屡渡险关,长大成人。 在宫中被幽闭七年之久,至圣历二年,李隆基十四岁时,才与诸兄弟再次出阁。二伯李显被接回洛阳立为太子,父亲李旦被封相王。 此后李隆基先在亲卫府任右卫郎将,后任尚辇奉御,负责掌管皇帝内外闲厩马匹。 在此期间,张柬之等发动神龙政变,杀死张易之兄弟,迫使武则让位于中宗。李隆基时当弱冠之年,亲眼目睹此场政变,默然无语,只精心研究,计算天数,静待时机。 此后李隆基被命为潞州别驾,离开两京,便更远离韦后母女及武三思等人视线,犹如一头钻进保险箱中。五年之后,李隆基从潞州回到京师长安,此时已是二十五岁青年,经纶满腹,距当年武侯诸葛孔明出山之时,刚好年少两岁。 自潞州回到京师,正是太子李重俊败亡之后,上官婉儿及韦氏母女阴气大盛之时。 李隆基便与同胞四兄弟居于长安城东隅隆庆池之北,委是闹中取静,便如世外桃园,一面冷眼旁观朝局,一面暗聚才勇之士,图谋匡复社稷。 当时京师禁卫军之中一 支特殊军马,乃是太宗时精选官户及蕃口骁勇者,使着虎文衣,跨豹文鞯,专门随从天子游猎,射击扑至圣驾马前禽兽,谓曰百骑。武则天增为千骑,隶属左右羽林卫;中宗时复增其制,谓之万骑,置特使以领。 李隆基相中此支精锐骑军,于是尽散家财,厚结其中豪杰将领。 时有兵部侍郎崔日用,素附韦、武二党,更与宗楚客相善。因闻知宗楚客欲弑殇帝,拥立韦后称帝之谋,亦知其谋难成,惟恐事败之后祸及己身,于是见风使舵,急遣心腹宝昌寺僧普润持书,密至隆庆池北王宅来见李隆基,告以宗楚客计划,并劝其速发。 李隆基知道时机已至,乃乘夜来见姑母太平公主,表兄卫尉卿薛崇暕。因召集内苑总监钟绍京、尚衣奏御王崇晔、前朝邑尉刘幽求、利仁府折冲麻嗣宗,谋诛韦党。 画外音:太平公主本来与韦后是为一党,但时移事异,此时太平公主态度,已与前番与韦氏勾结时背道而驰。当清算太子李重俊同党之时,安乐公主与宗楚客密议,便欲趁机陷害太平公主与相王李旦兄妹,于是罗织罪名,诬告其兄妹与太子同谋,向中宗奏请株连问罪。幸因主审官御史中丞萧至忠流泪进谏,太平公主与李旦方才得以幸免于难。自此之后,太平公主与安乐公主敌对之势已成,不能并立。李隆基乃是李旦之子,此中缘由焉有不知?故此毫不犹豫,即将姑母及其亲信皆都拉入自己阵营。 李隆基与姑母及表兄薛崇暕聚议,谋诛韦党。 薛崇暕说道:何不先将此事议于我舅父相王,使其襄赞?舅父向掌左右羽林卫多年,且曾为天子,有此老参预,则必更增五分成功把握。 李隆基道:不必麻烦他老人家。我兄弟与姑母仗此大义,是为拯救李唐社稷,亦为君父救急。若得成功,福祉归于宗庙列祖;万一失败,我因忠孝而死,亦不连累父王。今若复报告我父,徒陷其入于危险之地,与事且又无甚大补;设若其不赞成,则我等大事休矣。 太平公主:隆基之言是也。相王忠厚谦让,必不同意冒此大险,我等自行其事可也。 当下计议已决,决定依期行动。 唐隆元年六月,庚子日申时。李隆基依照先前谋划,身穿便服,引十数名鬼谷门兵家派高手,扮作随从,进入禁苑,来到内苑总监钟绍京住处。 字幕:钟绍京,字可大,虔州赣县人,曹魏国太傅钟繇第十七代世孙。 钟绍京门第出身,初因擅长书法而被兵部尚书裴行俭举荐,入直凤阁,得为内苑总监, 执掌处理皇宫内务之权。武皇则天之时明堂门额、九鼎之铭、殿门榜文,皆都为其所题。 虽然出身贫寒,但家藏丰富,有王羲之、王献之、虞世南、褚遂良真迹,至数十百卷。 李隆基入于内监,进门便问:兵丁壮勇所备如何?天将夕矣,我等速发。 钟绍京闻此,见李隆基只带十几个从人进来,脸色大变,浑身颤抖,竟至不能回答。 李隆基笑道:事到临头,钟大监遮莫是要反悔不成? 钟绍京道:非……非是我反悔。只是殿下仅带这十数个人来,济……济得甚事? 李隆基闻言微笑,伸手过肩,向身后使个手势。两名鬼谷门弟子越众而出,左名张果,邢州宗城人氏,号通玄先生,身材干廋且长;右名罗公远,鄂州唐年九宫山人,身形矬矮,发似墨染,面如少年。 二人非但道法高妙,且兼修习骊山门驻颜之术,今已九十三岁矣。 钟绍京见二人上前,吃了一吓,往后倒退一步道:我若不肯谋反,二位待要怎样? 张果笑道:倒也不便怎样。久闻公乃世家子弟,却要变个戏法,得罪休怪! 说罢,单手向空中一抓。钟绍京便即不由自主,身子离地而起,悬在半空,飘至桌案之后。张果复将手一放,钟绍京便跌落座中,不偏不倚。 罗公远又道:你曾替三殿下亲手撰写《讨韦檄文》,现今若要退缩,却已迟矣。 钟绍京道:我何曾写来?你便诬陷伪造,亦不可得。 罗公远道:未曾写过?现在写亦不迟! 说罢,将手往案上一指。钟绍京不由自由,似乎中邪一般,铺开绢帛,提起毛管,饱醮浓墨,刷刷点点,写出一篇《讨韦檄文》来。乃将自己所知韦氏与安乐公主,武氏父子,上官昭容及宗楚客等人淫乱不法之事全部书出,淋漓尽致,丝毫不留。 张果见他书毕停笔,复将手一招,檄文已离桌案,到于己手,复转交给殿下李隆基。 钟绍京不语,状如呆傻。便在此时,见门帘一挑,钟妻许氏自内室走出,对丈夫说道:有道是读书破万卷,货卖帝王家。夫君枉读这许多年书,因何不知大义! 钟绍京:我忠于朝廷,何谓不义? 许氏:今乃李唐天下,临淄王在此,正是代表朝廷。韦氏与宗楚客为何人?武皇太后犹将江山复还李氏,况此等跳梁小丑乎?夫君先祖公当年紧守潼关,坚决不降马超、韩遂,流芳千古;钟会公虽立下平蜀大功,但欲与姜维谋 反朝廷,终遗后世唾骂,君岂思之! 钟绍京闻此,汗流浃背,由是拜于李隆基脚下,连称死罪,反韦之意乃决。 将至入夜,城内宵禁,百姓还家,关门闭户。 万骑果毅李仙凫、葛福顺、陈玄礼等军官都率心腹,至于宫苑内监署衙,参见临淄王。李隆基见已有三百人之众,遂发布命令,正式发动政变。 当夜酉末戌初,羽林将士皆屯玄武门,逮夜更敲二鼓,天星散落如雪。 刘幽求道:天意如此,时不可失! 临淄王点头,便发号令。葛福顺闻令而动,拔剑直入羽林营,手起刀落,亲斩韦璿、韦播、高嵩三人,对众军叫道:韦后鸩杀先帝,谋危社稷。今夕当共诛诸韦,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怀两端欲助逆党者,罪及三族! 羽林之士皆欣然听命,立誓效忠临淄王。李隆基遂与刘幽求及鬼谷诸子出离宫苑南门,钟绍京帅丁匠二百余人手执斧锯随从。 葛福顺既杀韦氏三将,复率左万骑攻打玄德门;更命李仙凫率右万骑攻打白兽门,相约三更时分会于凌烟阁前。 众军大噪,葛福顺诛杀守门之将,斩关而入。 李隆基勒兵玄武门外,三鼓时听到凌烟阁有喊杀之声,遂帅总监工匠及羽林兵而入。诸卫兵在太极殿宿卫梓宫者忽闻喊杀之声,皆仓促被甲应之。 韦后见事不妙,逃入飞骑营去召人马;未知飞骑乃是当年英国公徐茂功旧部,早已接到李隆基所发定唐令,当即便将韦后斩首。 安乐公主正在内室照镜画眉,飞骑闯入,一刀斩之。 左、右万骑并斩武延秀于肃章门外,更杀内将军贺娄氏于太极殿西。李隆基引鬼谷门众弟子进入内宫,内宫守卫武士纷纷倒戈,共杀韦后同党,继于全城搜捕,洗劫诸奸府第。 太平公主下令:韦氏一党,凡府中男子高于马鞭者,尽皆处死! 薛崇暕遂命关闭宫门及京城四门,分遣万骑收捕诸韦亲党。 三更时分,斩太子少保韦温于东市之北。中书令宗楚客及弟宗晋卿乘青驴便衣逃至通化门,却被门军认出,掀去布帽,执而斩之。 相王李旦当时正在宫中,尚未知发生何事,听得外面大乱,奉少帝李重茂升御安福门,以慰谕百姓。司农卿赵履温奔至,在楼下拜倒,山呼万岁。 少帝即问:外面发生何事? 赵履温奏道:今有临淄王与太平公主作乱,追杀为臣,请陛下救命! 却未看到相王 李旦,便在天子身后。 李旦闻而大惊,喝道:胡说!此贼谎报乱情,与我砍了! 禁卫闻命,举刀砍下,赵履温头已落地。当初赵履温掌管户部,不惜尽倾国库资产以奉安乐公主,为起第舍,筑台穿池无休;且以颈亲挽公主犊车取媚,今日死得其所。 旁观百姓多曾被其劳役逼勒,因而家破人亡者极众,无不切齿衔恨。相王既命斩杀赵履温,百姓于是喝喊一声,皆都上前,争割其肉立尽。 此事未已,忽又见两个大臣奔至,拜倒楼下;相王看时,见来者却是秘书监汴王李邕,以及御史大夫窦从一。 两人一娶韦后之妹崇国夫人,一聚韦后乳母王氏,今各斩其妻,提首级前来献纳,以求赎党附韦后之罪。李旦见此,哭笑不得。 当时又有左仆射韦巨源闻乱,将要出府查之。家人劝道:外面乃是太平公主及临淄王作乱,专杀韦氏党人,相公逃匿不及,又何自投死路? 韦巨源道:我位居大臣,岂可闻难不赴! 出至街上,离开府门未及二三十步,忽见一队飞骑迎面而至。韦巨源刚要开口喝问谁为叛首,飞骑中便有人道:此老儿不也姓韦乎? 话犹未了,一柄陌刀飞来,早将韦巨源首级斫下。 于是羽林飞骑四出,见到韦氏同党府宅即入,更枭马秦客、杨均、叶静能等人之首,更将韦后陈尸于闹市。 崔日用复率兵至于杜曲,屠戮诸韦家族,连襁褓中婴儿亦无能幸免者,诸杜滥死非一。 太平公主虽对韦后一党大开杀戒,但对上官婉儿却网开一面,嘱令手下守护昭容宫苑,故此无人干扰。 将至四更,李隆基率引鬼谷门人及陈玄礼部军进入昭容苑,喝退太平公主府卫,点名必使上官昭容出见。 上官婉儿闻而大惊,暗道:未料鬼谷掌门亲自至此,恐我难逃此番劫数! 于是整冠肃服,亲自执烛率引宫人出苑,迎接李隆基入内。 临淄王却早知道上官婉儿乃骊山派俗家弟子,知其必有解释言语,遂止住众人,独引刘幽求、张果及罗公远三人入内。 上官婉儿面色凄然,入内摒退宫女,回身打开壁间暗室,取出己与太平公主所拟遗诏,递给刘幽求道:此乃中宗先帝病重之时,我与太平公主商议所拟。临淄王天纵聪睿,我是否韦氏同党,又如何暗保李唐宗室,自是一看便知。 刘幽求不敢私览,转身便将遗诏拟稿转呈临淄王。 李隆基见上面写 第六十一集 太平公主 雍州咸阳县,茂道乡洪渎原。牛车舆梓,缓缓而行。 画外音:上官婉儿祖父上官仪被冤杀,自于襁褓之中便与母亲入宫为奴,自学成才,并以无双文采得到武则天宠用,终为祖父平反,实在是千古奇女。李隆基是为第四十四代鬼谷掌门,而上官婉儿乃是第四十二代骊山老母记名弟子,两派之间渊源深厚,实非笔墨所能形容;故此李隆其乃向众人宣布已将上官婉儿斩杀,而上官婉儿即便以骊山派闷气秘术假死,自入棺梓运出京城,回至原籍,就此不知所踪。 历史真相:上官婉儿未被李隆基斩杀,有一事可以为证。开元初年,唐玄宗李隆基派人将上官婉儿诗作收集起来,编成文集二十卷,并令张说作序。此集今佚,但《全唐诗》竟收上官婉儿遗诗三十二首。倘若上官婉儿果是毒害中宗祸首,则李隆基岂有此举! 上官婉儿作为一代奇女,功过颇具争议。有人赞其文才,有人批其淫媚,推崇者有之,鄙视者亦有之。而其能与千古女皇武则天共处长达二十七年,亦倍使后人津津乐道。 《旧唐书》大批上官婉儿奉承权贵、淫乱宫闱,控制朝纲;但与上官婉儿同时代文人如张说、武平一等,却对其评价甚高。 上官婉儿一介女流,不仅成为当时文宗,且通过选用人才、品评诗文倡导一代文风,对于当时文坛繁荣,实有重要作用。 《旧唐书》作者刘昫只因不喜女子参政,仅凭道听途说而言之凿凿,将上官婉儿定为淫妇,就而打入十八层地狱,亦实为历代文人通病,不可当真。 镜头转换,复说朝廷之事。 唐隆政变成功,刘幽求因知少帝李重茂在太极殿中,于是说道:众人相约今夕共立相王为帝,既韦氏灭绝,何不早定大计! 李隆基遽止道:且慢。命先捕索诸韦在宫中及守诸门同党,皆都斩草除根。 乱了一夜,及至天晓,皇城内外皆定,再无反抗者。李隆基乃至太极殿,将政变经过报告父王李旦,跪请先斩后奏之罪。 相王闻报呆怔半晌,然后欠身离座,抱住儿子哭道:宗社祸难,由汝安定;神只万姓,赖汝之力也。 李隆基见父王不怪,这才放心。便在此时,太平公主及子薛崇暕亦领兵至,眼见天已大明,遂请相王敦请殇帝升殿,朝会群臣。 数声净鞭响,三通景阳催,众官到齐,各依文武品级分列两班。 李隆基先宣布韦氏朋党罪状,并说韦后、安定公主及诸韦皆已伏诛,众臣闻而大喜。 太平公主继又议于众臣,说少帝乃为韦氏所立,并非中宗先帝遗命,理应禅让于相王,众臣齐都附和。 少帝虽然年幼,倒也知趣,立即脱袍让位:此位本来便是叔父所有,要便拿去! 李旦反倒不好意思,让之再三,众臣皆都不从。太平公主遂传少帝诏命,自请让位于相王。李旦固辞不得,于是登御承天门,再为睿宗。 乃下诏旨,大封宗室诸王:以平王李隆基为殿中监,宋王李成器为左卫大将军,衡阳王李成义为右卫大将军,巴陵王李隆范为左羽林大将军,彭城王李隆业为右羽林大将军,光禄少卿嗣道王李微检校右金吾卫大将军。 封罢诸王,再封复辟功臣:以刘幽球首议功劳最巨,使任尚书右丞、户吏二部尚书、侍中,册封徐国公,赐免死铁券。李日知、钟绍京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平公主之子薛崇暕赐爵立节王,薛崇训为右千牛卫将军。 封罢复辟功臣,再贬当初阿附韦党勋裔外戚:降少帝李重茂复为温王,汴王李邕贬为沁州刺史,左散骑常侍、驸马都尉杨慎交贬为巴州刺史,中书令萧至忠贬为许州刺史,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韦嗣立贬为宋州刺史,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赵彦昭贬为绛州刺史,吏部侍郎、同平章事崔湜贬为华州刺史。 封赏罢黜各毕,复以钟绍京为中书令,命为三省首辅。 钟绍京少为司农录事,既典朝政,纵情赏罚,众臣皆都恶之。太常少卿薛稷劝其上表礼让,绍京亦自知并非宰辅之才,无奈从之。 薛稷遂入言于天子:钟绍京虽有勋劳,素无才德,又出自胥徒,一旦超居元宰,恐失圣朝具瞻之美。 睿宗深以为然,遂改除钟绍京为户部尚书,继而出为蜀州刺史。其后将立太子,以宋王李成器嫡长,而平王李隆基有大功,由此疑不能决。 李成器知道父亲必于册立太子时为难,于是主动上书,固辞太子之位道:国家安则先嫡长,危则先有功;苟违其宜,四海失望。儿臣宁死,不敢位居平王之上。 刘幽求奏道:臣闻除天下之祸者,当享天下之福。平王力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论功莫大,语德最贤,无可疑者。 睿宗准奏,遂立李隆基为太子。封宋王李成器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 数日后,追谥则天大圣皇后复旧号为天后,谥雍王李贤为章怀太子,置温王李重茂于内宅。追削武三思、武崇训爵谥,斫棺暴尸,平其坟墓。 越州长史宋之问,饶州刺史冉祖雍, 因谄附韦、武,皆命流配岭表;贬窦从一为濠州司马;罢诸公主府官。武氏宗属,诛死流窜殆尽。 侍中纪处讷行至华州,吏部尚书张嘉福行至怀州,皆复命收斩。 遣十道御使赍持玺书,至均州宣慰谯王李重福。 征罢奸党,重整朝纲。诏以太常少卿薛稷为黄门侍郎,使参知机务;因薛稷曾事奉天子于籓邸,子薛伯阳又娶仙源公主,乃为天子姻亲,故使其入阁为相。 又以姚崇为兵部尚书,洛州长史宋璟为检校吏部尚书,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由是姚、宋入阁拜相,二人协心革除中宗时期弊政,进忠良而退不肖,赏罚尽公,请托不行,纳纪修举,翕然复有贞观、永徽之风。 李旦复为天子,胞妹太平公主便即再次得势。 太平公主本就多有权略,武后则天当年便以为酷类自己,故于诸子女中独享宠幸。然而当时敬畏武后严厉,尚未敢招揽权势;及诛张易之有功,便为韦后、安乐公主所畏;今又与太子李隆基共诛韦氏,屡立大功,便既权势高涨。 睿宗益加尊重,常与图议大政,每入奏事,坐语移时;或有时见公主不来朝谒,则遣宰相就其府第咨询方略。 其后每与宰相奏事,辄问:尝与太平及三郎议否? 若说太平与三郎皆都同意,天子然后方才许可准奏。三郎者,太子李隆基之昵称也。 凡太平公主所欲,李旦无有不听,朝中大臣自宰相以下,进退升降皆系其一言,权倾人主,门庭若市。诸子并皆封王,居处奉养,拟于宫掖。 睿宗复辟之后,命谯王李重福迁升集州刺史。李重福将行之际,有幕僚洛阳人张灵均进言道:大王本居嫡长,自当继为天子。相王虽有讨平韦氏之功,安可越次而居大位!昔汉诛诸吕,犹迎代王,今东都百官士庶,皆愿王来。大王若潜行直诣洛阳,遣人袭杀留守,继而拥兵西据陕州,东下河北,此天下可图也。 李重福毫不思索,遂从其计。张灵均见谯王同意造反,乃密与郑愔勾结,暗聚徒众。 郑愔自秘书少监左迁沅州刺史,本就迟留洛阳不行,以俟谯王起事;此时见说造反,不由大喜,遂为李重福起草制书檄文,立其为帝,改元为中元克复。 并自说自话,遥尊当朝皇帝李旦为皇季叔,温王李重茂为皇太弟;郑愔自封为左丞相,知内外文部尚书;以张灵均为右丞相、天柱大将军,掌管军事,其余党徒依次授任官职。 李重福由此兴致勃勃,先遣家臣 王道先赶到东都洛阳,暗中招募勇士;己与张灵均假称乘驿,随后向洛阳进发。 如此草率造反,委实令人不解! 王道至于洛阳,郑愔大张旗鼓接待,并将驸马都尉裴巽府第腾出,以待李重福驾临。 东都重地,如此张扬胡为,岂有不被人知者?于是阴谋便即泄漏。洛州司马崔日知立刻出动,秘密捕获郑愔党羽数十人;稍经审问,便尽知其全部计划。 而此时王道以及郑愔,尚自蒙在鼓中。 八月十五日,李重福抵达洛阳,即率王道等人径来攻取左、右屯营,就此发动叛乱。将到天津桥时,跟从者已有数百人众,手持棍棒以助威势。 侍御史李邕先到左掖门,命令闭关拒守,后到右屯营中,对众军说道:李重福虽先帝之子,本已获罪;今又无故入城,必是作乱。公等受职圣朝,应尽诚节,立功以取富贵。 众将然诺。不一时李重福至,引众来夺屯营,诸军坚守不动,只以箭矢攒射。 李重福不敢上前,复至左掖门攻打留守府,但见重门紧闭,无人出应。李重福大怒,下令纵火烧城门;其火未发,左屯营兵赶来救护。 李重福由此计尽,驰出上东门,躲入山谷中。 东都留守裴谈率兵搜山,李重福走投无路,自投漕河而死,时年三十一岁。 唐睿宗闻此大怒,诏命碎尸示众三日,并谓群臣:重福幼则凶顽,长而险诐。幸托体于先圣,尝通交于巨逆。子而不子,自绝于天! 命以三品官礼安葬,以功拜崔日知为东都留守。 张灵均及郑愔二人侥幸未被擒拿,商议易服改扮,趁乱逃出城去。郑愔闻说改妆大喜,于是即刻行动;可笑其形貌丑陋,且又络腮虬须,偏却梳起发髻,更着妇人服饰。 张灵均乃扮作车夫,将郑愔藏匿车中,纵骑直欲出城。 然而未至城门,便被巡哨飞骑发现,就而止住车马,当场鞫问。张灵均神气自若,有问必答,因是满口洛阳语音,巡骑便皆不疑,释放其去。 张灵均暗叫一声:天可怜见! 便欲纵马而行,驰过城门。巡骑队长蓦然回首,忽见车蓬无风自抖,遂又回马唤住,命人掀开车帘检查。 车帘被掀开之时,只见内中有一个虬须妇人,正在瑟瑟发抖,故而震撼车蓬。 巡骑队长暗自称奇,于是问道:兀那妇人,何方人氏,出城何事,你夫做何生理? 郑愔见问,便欲谎言欺哄,然而上下牙 齿却只顾嗑碰打架,两股战栗,一字也不能对。巡骑便知必有暧昧之事,命将二人执拿。 张灵均回顾郑愔,向众巡骑恨恨道:吾与此人同谋举事,能不败乎! 众骑纷纷点头,皆都深以为然。于是绑送府衙,一同斩首于东都市曹。于是谯王李重福造反闹剧,就此玩笑般收场。 谯王李重福其事虽败,但在朝中引起震动非小,且就于太子是否当位,引发议论。 太平公主此时位高权重,渐有不臣之心,初以太子李隆基年少,意颇轻视;既而却渐渐惮其英武,心不自安。于是便欲更择暗弱者立之,以固自己在朝中权威。 乃命心腹诸臣,在朝堂外数为流言:太子非属嫡长,不当立。 睿宗闻而忧虑,制命戒谕中外,严禁浮议太子之事。太平公主不肯轻易罢休,便每觇伺太子所为,纤介举动亦必奏闻于天子;又在太子左右大量安插耳目,似布罗网。 李隆基见此,暗自盘算对策。 当此之时,宋璟为吏部尚书,李乂、卢从愿为侍郎,三人皆都不畏强御权贵,故而请谒路绝,人服其公。又以姚崇为兵部尚书,陆象先、卢怀慎为侍郎,武选亦称治平。 更有侍御史杨孚,乃为隋文帝杨坚侄孙,弹纠不避权贵,因常被权贵诋毁。睿宗不听,反而下诏褒奖杨孚道:鹰搏狡兔,须急救之,不尔必反为所噬。御史绳奸慝亦然。敬非人主保卫之,则亦为奸慝所噬矣。 由此可见李旦治国才能,比其兄李显强出十数倍矣。 字幕:睿宗景云二年,春正月癸丑,突厥可汗默啜遣使请和。 李旦许之,并以宋王李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默啜之子。因恐不肖之徒挟少帝李重茂为乱,改封襄王,出为集州(今四川南江县)刺史,遣中郎将率兵五百守卫之。 太平公主见中宗一脉将废,便与益州长史窦怀贞等人结为朋党,图危太子李隆基,使女婿唐晙邀左仆射韦安石至府密议,韦安石固辞不往。 睿宗亦密召韦安石,入内嘱道:我闻朝廷诸臣皆都倾心东宫太子,卿宜察之。 韦安石奏道:陛下安得说此亡国之言?此必太平公主之谋耳。太子有功于社稷,又仁明孝友,天下所知,愿陛下无惑谗言。 睿宗瞿然惊悟道:朕知之矣,卿且勿言。 未料此时太平公主正在帘后,听得一清二楚,由是咬牙切齿深恨,命同党大造蜚语构陷韦安石,欲收其入狱按之,幸赖郭元振救之得免。 公主 又尝邀截诸宰相于光范门内,说以易置东宫之事,众宰皆惊。 宋璟抗言道:太子有大功于天下,真宗庙社稷之主,公主奈何忽有此议! 于是已知公主之谋,遂同姚崇一起入宫,密奏睿宗:宋王成器乃陛下长子,豳王守礼是高宗长孙,太平公主挑拨其间,将使太子不安。臣等建议,须将宋王、豳王出为刺史,使太子胞弟岐王隆范、薛王隆业掌左、右率;将太平公主及武攸暨置于东都,方保太子安全。 睿宗:朕无兄弟,唯有太平一妹,岂可远置东都!至于诸王之论,可照卿意安排。 于是诏以宋王成器为同州刺史,豳王守礼为豳州刺史,岐王隆范为左卫率,薛王隆业为右卫率,太平公主及驸马武攸暨流放蒲州安置。 正月末,睿宗谓侍臣道:占卜者言五天内将有急兵入宫,卿等当为朕作好防备。 宰相张说奏道:此乃离间陛下与太子之言,陛下可使太子监国,则谣言自息。 姚崇赞道:张说所言,社稷之福也。 睿宗从之,即命太子监国。太平公主闻而大怒,痛责太子听信大臣,贬逐嫡亲姑母。太子恐姚、宋二相被承母所害,只得将宋璟与姚崇贬出京师,任楚、申二州刺史。 又取消宋、豳二王外出刺史之命,但保留太子监国,及将太平公主发往蒲州安置之命不变。仅此以退为进之策,便显鬼谷掌门纵横风范。 二月丁丑,睿宗诏命太子监国,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并听太子处分。参知机务刘幽求罢为户部尚书,以太子少保韦安石为侍中。 韦安石与李日知代姚、宋二人为政,自是纲纪紊乱,复如景龙之世。以左、右万骑与左右羽林为北门四军,使葛福顺等人为将统之。 夏四月,睿宗诏以宋王李成器为太子宾客,韦安石为中书令,并召诸宰相议道:朕素怀澹泊,不以万乘为贵,曩为皇嗣,又为皇太弟,皆辞不处。今欲传位太子,何如? 群臣不知天子真实心意,一时莫对。太子李隆基叩拜固辞,殿中侍御史和逢尧阿附太平公主,亦表示反对,此议乃止。 李隆基知道太平一党必然不肯罢休,便奏请仍要让太子位给宋王李成器,更请召太平公主还京。睿宗准许公主还京,但不许其辞让太子之请。 睿宗有十一女,西城与隆昌二女皆愿入山修道。上命乃以西城为金仙公主,隆昌为玉真公主,各于长安造金仙、玉真二观。因而逼夺民居,费用数百万之巨。 又有僧慧范仗恃太平 公主之势,侵夺民产,以致众议汹汹。御史大夫薛谦光与殿中侍御史慕容珣闻之,上奏弹劾恝慧范种种不法。 太平公主既已还京,闻此大怒,便即诉于皇帝,贬出薛谦光为岐州刺史。其后未久,又因韦安石不趋附自己,便明升暗降,崇以虚名,实去其权。 更以同党窦怀贞为侍中,并命其每退朝后必诣公主府第,汇报朝议内容。时人谓窦怀贞前为皇后阿父,今为公主邑司。 冬十月,诏命韦安石为左仆射、东都留守,郭元振为吏部尚书,窦怀贞为左御史大夫,崔日知为户部尚书,张说为左丞,并罢政事。 复以刘幽求为侍中,魏知古为左散骑常侍,崔湜为中书侍郎,陆象先同平章事,皆依太平公主之意。李旦本来不欲用崔湜,公主与其有私,涕泣以请,终于从之。 右补阙辛替否上疏切谏,建议停止大造道观,言辞耿介。天子虽不能从,而嘉其切直。御史中丞和逢尧出使突厥,说默啜既为大唐子婿,当袭唐朝冠带,以为诸胡示范。默啜许诺,乃着襆头、衣紫衫,南向再拜称臣,遣子杨我支及国相为使,随和逢尧入朝长安。 睿宗于年末召见天台山道士司马承祯,问以阴阳数术,誉为广成子再世。 尚书左丞卢藏用前尝隐居终南山中,武皇则天时被征入朝。临行之际,乃谓司马承祯:此山中便大有佳处,贤师何必非要远处天台山以居耶! 司马承祯答道:以愚观之,此乃仕宦之疾径耳! 讥讽卢藏用隐居是假,以此为阶入朝为官是真。“终南捷径”典故,即出于此。 司马承祯在长安留居旬月,至来年春正月,坚辞天子回山。睿宗苦留不住,重赐使归。司马承祯离了长安,渡河往东,却经并州来至幽州,见大都督薛讷。 薛讷乃薛仁贵长子,镇守幽州十余年,吏民皆安,未尝举兵出塞,胡虏亦不敢来犯。 因闻司马承祯来至,知其为上清派茅山宗第十二代掌门,虽只比自己年长十岁,但却是父亲当年忘年之交,不由大喜,急亲接出府,回至堂上以晚辈之礼参拜,并设酒以待。 饮宴之间,寒暄已毕,薛讷便问:仙长何故来此? 司马长祯:你休问我,专为你来。我只问贤契,可与燕州刺史李琎有隙? 薛讷奇道:仙长足迹向来不至边北,何以知之? 司马长祯:我在长安宫中流连旬月,因知有个燕州刺史李琎,向宰相刘幽求诋毁贤契。刘幽求受其贿赂,已向天子推荐左羽林将军孙 佺,便将来代贤契幽州大都督之位矣。 薛讷听罢,虎眼圆睁,怒道:这个谮贼!若非我镇守于此,其焉能轻易做此刺史之位?其只会刮地皮以奉上官,哪会带兵!今反告我,必与其不能干休! 司马承祯:不然。我便怕贤契因此火爆性子,坏了大事,故看在当年与薛大帅面上,前来阻止。你非但不当与其结仇作对,反应对其感恩载德也。 薛讷奇道:却是为何? 司马承祯:此后未久,京师必有圣旨到来,调贤契前往并州为官,并可继续带兵。再其后未久,京城朝廷必生奇变,新主登基。则到那时,贤契必当重用,施展奇才,并建乃翁当年盖世奇功。如此说来,贤契在此幽州十余年未得升迁,此时被李琎奏上一本,先退后进,以至腾飞,则李琎岂非贤契贵人者也? 薛讷听罢,知道司马承祯乃属神仙清流,必不诳语,于是大喜。 酒罢,司马承祯辞去。 太极元年五月十三日,大赦天下,改元延和,仅三月之后复又改元先天。 延和元年六月,太平公主丈夫右散骑常侍、司徒武攸暨病卒,追封为定王。 同年六月,睿宗果以孙佺代薛讷为幽州大都督,薛讷徙往并州。孙佺急功近利,率左骁卫将军李楷洛、左威卫将军周以悌发步骑二万八千,军分三路,北袭达奚酋长李大酺。 孙佺乃汝州郏城人氏,宰相孙处约之子,亦是名门子弟,纸上谈兵之辈。 达奚族酋长李大酺于前年曾遣使往东都进贡方物,与中国本来相安无事,与薛讷之间亦无冲突矛盾;孙佺初领幽州,便无故率军相攻,亦实是莫名其妙至极。 薛讷旧部乌可利时在幽州军营,秉直谏道:路险天热,前途极少水源草地,若由幽州往袭营州,有败无胜,请大都督慎之。 孙佺怒道:薛讷在边境镇守十余年,不能为国家恢复营州,使数万大军空食国家俸饷,是无能也。我今乘其无备,往必有功。你怎敢出此惑乱军心之言! 乃将乌可利斥退,使李楷洛帅骑兵四千前行。 李楷洛乃营州柳城契丹族人,领命出离幽州,引军潜踪进发。孰料早被奚族人侦知,李大酺遂派骑兵八千,伏于半路邀击。 李楷洛远来兵疲,与战不利,因命以车为营,固守待救。然而孙佺为人怯懦至极,闻说奚人有备,非但不敢往救李楷洛,反引大军退还。 奚兵随后追之,唐兵因而大败。孙佺不能归城,只得背倚冷陉山,列成方阵以守。 李大酺遣使质问孙佺:朝廷本已与我和亲,今大军为何而来? 孙佺无辞可答,遂谎称道:我新任幽州,奉命前来抚慰尔等,本与可汗无仇;此全是李楷洛违我将令,必与公等作战。我将斩之,以谢单于便是。 李使问道:既然如此,以何信物为证? 孙佺并无朝廷信物,情急之间,遂将军中缯帛万段,并自己所穿袍带赠之。 使者还报首领,李大酺笑道:岂有奉旨前来慰军,乃以缯帛及袍带为赐者? 于是回书孙佺:将军可就此南还,无相惊扰。 孙佺如蒙大赦,急命拔营南还,全军十余万人遂失部伍,乱成一团。 李大酺趁机率众逼之,并未交锋,唐军便即相互踩踏大败,兵士死伤数万之众。孙佺及副将周以悌为李大酺所擒,送与突厥默啜,请大汗发落。周以悌者,便是前番调拨阿史那忠节自立,勾结吐番为乱西北之人。 默啜道:如此废物,留其何用!着令将其二人推出帐外,一并斩首。 当时幽州唐将,只有李楷洛、乌可利突出重围,逃归幽州。 是年七月,彗星出于西方,入没于太微桓中。 太平公主见此天变,遂引观象者入谓睿宗李旦:彗星入于太微,必主帝座有灾,将被皇太子侵凌。 睿宗道:既然如此,我可传位避灾。即命黄门,草拟传位诏书可也。 太平公主未料弄巧成拙,不由大恨。太子李降基闻之,急驰入内苑,叩头于父皇座前辞道:儿臣越过诸兄立为太子,已是日夜不安;不知陛下春秋正盛,为何复又急于传位? 睿宗笑道: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之力。今帝座有灾,故传位于你,转祸为福,又何疑哉!你是孝子,为父深知。且天数有定,为何执拗成制,非要等我死后在柩前即位不可! 太子见话说至此地步,只得流涕而出。 七月二十五日,睿宗下诏,正式传位于太子李隆基,是为玄宗。 玄宗即位,尊父亲睿宗为太上皇。上皇自称“朕”,命曰“诰”,五日受朝于太极殿;皇帝自称“予”,命曰“制”,每日受朝于武德殿。 三品以上任命及重大刑案取决于上皇,余皆决于皇帝,改元先天。 彼时朝中七个宰相,有五个乃是太平公主之党。刘幽求欲谋诛之,遂命右羽林将军张玮密言于玄宗:宰相窦怀贞、崔湜、岑羲皆为太平公主推荐,日夜谋画篡位,若不早诛,来日被其先下手为台, 第六十二集 姑侄争锋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李隆基奏本刚刚呈上,侍御史邓光宾同时上奏:刘幽求等离间天子骨肉,其罪当死。 睿宗览奏,因谓刘幽求有诛韦后大功,诏命免其死罪,流配封州。 崔湜寄书广州都督周利贞,嘱令当刘幽求押至,便即杀之。未料此事却被桂州都督王晙预知,便于半路截留刘幽求不遣。周利贞屡次移文索取刘幽求,王晙皆都不应。 崔湜又屡逼王晙发遣幽求至流所,刘幽求恐其受己连累,亦道:公拒执政崔湜而保流人,势不能全,徒受连累。 王晙道:公为朝廷大计得罪权奸,我即与公同死,也无所恨。 竟连连抗命,坚拒不遣。 先天元年十月,金山沙陀突厥遣使入贡大唐。当时西突厥部族甚多,大者有铁勒、薛延陀、阿史那,中者有拔野古、仆骨、同罗,小者有处月、处密。沙陀又是处月别支,姓朱邪氏,向来居于金莎山下(阿尔泰山之南)。此番遣使入贡,方为中原朝廷所知。 孙佺等既为突厥默啜可汗所杀,唐玄宗乃以宋璟为幽州都督,以御达奚、契丹。 先天元年十一月二十日,达奚、契丹二万精骑入寇渔阳,边北震动。宋璟初至,兵将不熟,于是闭城不出,任凭胡虏大掠而去。 是时西域及吐蕃边界渐归宁靖,而北边突厥、达奚、契丹连岁滋扰,于是上皇李旦诰遣皇帝李隆基亲自巡边,西自河、陇,东及燕蓟。 又以朔方大总管、兵部尚书郭元振为右军大都督,并州长史薛讷为中军大都督,幽州都督宋璟为左军大都督,选将练卒,整军经武,以固边防。 薛讷复掌大军,甚赞司马承祯先见之明。 便在此时,一代名将唐休璟病卒,寿终于八十六岁高龄。唐休璟高宗时累官灵州都督,请复四镇;又任凉州都督,大破吐蕃,号称儒将,以知用兵及善料敌决胜闻名天下。 十余年来巡守北边,东自碣石,西逾四镇,绵延万里,无处不烂熟于胸,料敌未尝败绩。 唐休璟病卒,睿宗及玄宗皆都惋惜,追赠荆州大都督,谥号曰忠。 此后不久,宋之问以赇贿获罪,左遣越州长史;再被流配岭南,最终赐死。 宋之问工于写诗,向与沈佺期齐名,世称沈、宋。却为人卑鄙谄佞,又妄图入于宫闱,身登龙榻,成为武皇太后入幕之宾,因口臭见弃,遂成后世千古笑柄。 太平公主上言天变,未料反将太子李隆基推上帝位。又不 甘居下僚,复倚仗太上皇势力专擅朝政,与李隆基发生尖锐冲突。 由是乃与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诸宰相,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新兴王李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知右羽林将军事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寺卿胡僧慧范结党,图谋废掉唐玄宗。 又与宫女元氏合谋,欲在进献给李隆基服用天麻粉中投毒。 时有中书侍郎王琚,乃怀州河内县人,下邽县丞王仲友之子。少年丧父,聪敏好学。颇有才略,爱好玄象合炼之学,因而被薛仁贵选中,列入鬼谷门弟子。 并动用李淳风朝中关系,使其交好临淄王李隆基、驸马都尉王同皎,以卫护第四十四代掌门,助其完成复兴李唐大功。 王琚见太平公主权倾朝野,并且蠢蠢欲动,于是私向掌门人玄宗李隆基道:形势已迫,陛下不可不速行矣。 李隆基道:公主毕竟是我姑母,太上皇亲妹。今上皇健在,我岂可为此大逆之事? 王琚急道:妇人之仁,终恨千古。陛下身为大唐天子,岂不记太宗当年玄武门之事乎?又身为鬼谷掌门,犹忘却当年薛万彻之憾耶! 玄宗闻听,犹豫不定。便在此时,有人自东都洛阳而来求见,呈上一把佩刀,说是奉尚书左丞张说之命送来,并无书信封奏,亦无任何转告之言。 王琚说道:张相此意甚明,亦请陛下及早决断,不可拖泥带水也。 正说之间,黄门禀报:荆州长史崔日用入朝奏事,不及来日早朝,今在门外候见。 玄宗命入,崔日用入内先拜皇帝,后与王琚见礼。因见并无外人,开口便道:太平公主图谋叛逆,由来已久。今陛下已为天下之主,只需一道制书即可,其谁敢抗命不从? 李隆基:卿言甚是。然若惊动上皇,则某罪大矣。 崔日用:天子大孝,在使四海安宁。倘使奸党得志,则社稷宗庙将化废墟,陛下孝行何在!请令以左右羽林及左右万骑,将公主及其党一网打尽,则不会惊动太上皇矣。 李隆基深以为然,于是意决,当即任命崔日用为吏部侍郎。 魏知古闻说王琚及崔日用夤夜入宫,遂急入驸马府,告知太平公主,并进言道:其事急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公主闻言,咬牙恨道:小子既不肯为我傀儡,则休怪我手下无情矣。 乃聚党羽,发动叛乱。于是指使常元楷、李慈二人,率领羽林军突入武德殿;另派窦怀贞、 萧至忠、岑羲等人,在南牙举兵响应。 与此同时,玄宗李隆基亦调兵遣将,先与岐王李范、薛王李业、左仆射郭元振密议,继召龙武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尚乘奉御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决定率先下手。 先天二年七月初三甲子日,玄宗诏命王毛仲调用闲厩马匹,及禁兵三百余人,从武德殿进入虔化门,召见常元楷、李慈。 二人进见,玄宗不问情由,立命斩之;复率军至内客省,逮捕贾膺福、李猷。 乃命禁军押至朝堂,当即升殿,诏命当场执捕萧至忠、岑羲,令将与贾、李二人,一起推出午门斩首。 窦怀贞当时未及上朝,在家中听闻事变,急乘车自南门而出,欲入终南山中。但未料被门军追索甚急,不慎连车带马落入城壕,陷溺难出。 窦怀贞恐被拿住经受酷刑,乃长叹一声,解下腰间丝绦,自缢于车驾横梁之下。 门军救下,运至午门,已经断气。唐玄宗下令戮尸,命将其姓改为毒氏。 早有太平公主一党跑入内宫,将政变之事报与太上皇,望其能够阻止,以救余党性命。李旦闻此大惊,乃率内侍登上承天门楼,欲召皇帝玄宗来见。 郭元振进奏太上皇道:皇帝只奉上皇诰命,诛杀窦怀贞等奸臣逆党,并无他事。 上皇惊慌稍敛,李隆基随后亦至,跪于上皇面前,启奏窦怀贞等谋反之事。 李旦怒道:我早知此老贼,是朝中最不安分者。郭卿与我颁发诰命,列举窦怀贞等人所有太平公主党人罪状。已伏诛者不论,赐死薛稷于万年县狱中。 玄宗谢恩而退,诏令大赦天下。只是逆臣亲属党羽,不在赦免之列。 太平公主眼见事败,未待禁军来拿,先微服出离京城,逃入山寺之中。直到三天以后闻说皇兄宣布大赦,这才出来,还于驸马府中,预备来日进宫,私见太上皇求赦。 未料喘息未定,玄宗李隆基制使已至,宣布太上皇诏书:命赐死太平公主,使在自己家中自尽;公主诸子、诸婿以及府中党羽,皆命处死;薛崇简因平日屡次谏阻其母结党揽政,每遭太平公主责打,免于死刑,赐为李姓,并许留任原职。 太平公主至此再无指望,大哭入内,抑药而死。 玄宗又令籍没太平公主财产,御史在抄家时见其财物堆积如山,珍宝器玩可与皇家府库媲美;厩中羊马无数,城外田地园林千顷,放债应得利息,数年不能尽收。 更杀胡僧慧范,籍没其寺院田产,亦达数十万缗之巨。两项相加,足支国库开支数岁。 七月初四日,太上皇升殿,下达诰命:自今而后凡军国政刑,一皆听取皇帝处分。朕方无为养志,以遂素心。 诏毕,乃于同日徙居百福殿,便如高祖李渊于玄武门之变后当年一般,不再过问政事。 玄宗于是完全亲政,命将太平公主同党王晋、崔湜、慧范等,皆于闹市通衢正法斩首,并命王晋全族改姓曰“厉”。 太平公主既诛,功臣皆有封赏。 宦官高力士本系冯盎曾孙,自幼便患天阉残疾,被宦官高延福收为养子,故冒姓高;以赞襄平定太平公主之功,获授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官从三品。 当初太宗定制,内侍不置三品官,职司守门传命而巳。至此使高力士典军而知省事,官居三品,自后阉宦除三品将军者渐多,宦官势盛,自此开始。 玄宗正当青年有为之际,自亲政之后,立即大展宏图,励精图治。 是年冬,先引见京畿县令,戒以岁饥惠养黎元之意。继幸新丰,复征兵二十万,旌旗连亘五十余里,讲武于骊山之下。因见军容不整,龙颜大怒,命斩兵部尚书郭元振于纛下。 刘幽求、张说跪于马前苦谏,乃命流放新州。 虽赦郭元振死罪,但命立斩给事中、知礼仪事唐绍,以其制军不肃为名。其实玄宗是欲以此立威,并无真杀唐绍之意,只等诸将再来为其求情。未料金吾卫将军李邈未等有人进奏,便早遽宣天子旨意,敕命斩之。 玄宗不悦,寻罢李邈官职,并令废弃终身,永不起用。 众军因见三位大臣得罪,罢免一相,斩一文臣,又禁废一将,无不震慑失次,队伍愈加散乱。惟有左军节度薛讷、朔方道大总管解琬二军岿然不动,峙如山岳。 玄宗遣使轻骑往召主将来见,然使者不得入其阵营而还。玄宗深加叹美,下令慰勉。 阅兵已毕,复猎于渭川。玄宗欲以同州刺史姚崇为相,张说心怀嫉妒,使御史大夫赵彦昭进奏,弹劾姚崇为人小过,玄宗置之不理。 张说又使殿中监姜皎进言,故作举荐之辞道:陛下常欲择河东总管,而曰难觅其人;臣今观姚元之文武全才,真天赐其职最佳人选也。 玄宗冷笑道:此非卿真心举荐,乃张说之意,不欲使朕用其为相也。汝何得竟敢仰承宰相之意,面欺寡人?其罪当死! 姜皎叩头不止,首服请罪,并顺便拍一下马屁 :陛下天纵圣明之君,闻弦歌而知雅意,臣等微技,实无所施也。 玄宗遂恕其罪,即遣中使召姚崇诣于行在,拜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姚崇吏事明敏,即任兵部尚书,因缘边境之地所屯戍斥候,士马储械,无不默记。李隆基每事问于姚崇,其都应答如响,兵部同僚皆唯诺点头而已,故此委以重任。 天子罢猎还京,姚崇奏请依秩序进选郎吏。 玄宗往上仰视殿屋,不应其奏,姚崇因而怀惧辞出。散朝之后,高力士私下进谏:陛下亲政,新总万机,宰臣奏事,宜当面回复可否准行,奈何不理姚相之请哉! 玄宗笑而答道:朕任姚元之以庶政,若遇大事当奏闻共议;郎吏卑秩,乃以此烦朕,实非宰相胸怀。我不理会,是欲使其自悟也。 高力士连称圣明,其后因宣事至于省中,向姚崇转告天子之语。 姚崇闻而大喜,此后理政治国才能突飞猛进;闻者亦皆服天子大识君人之体。其实如此这般,皆鬼谷秘籍中末技也。 时有左拾遗曲江人张九龄,以姚崇具有重望,又为天子信任,遂寄书奏记,劝其远谄戒躁,精进纯厚。姚崇见而知惕,嘉纳其言,二人遂成知交好友。 十一月乙丑,刘幽求兼任侍中。辛巳日,群臣上表请加尊号为开元神武皇帝,玄宗从之。遂于戊子日受册,次月庚寅大赦天下,命改年号为开元。 开元元年,诏改尚书仆射为左、右丞相;中书省为紫微省;门下省为黄门省,侍中为监;雍州为京兆府,洛州为河南府,长史为尹,司马为少尹。以姚元之兼紫微令,复名姚崇。 紫微令张说见姚崇拜相,想到此前曾向天子进谄诬之,于是大惧,乃潜往岐王府中,托其代为申款调解。 姚崇闻说此事,私奏于天子道:岐王乃是陛下爱弟,张说是为朝廷辅臣,而密乘车私入王府,臣恐岐王将为其所误。 玄宗信以为然,遂将张说左迁为相州刺史;以黄门侍郎卢怀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代替张说职位。张说虽然才高八斗,但为人脾气暴躁,且又生性贪财,起而复落,亦为常事。 开元二年甲寅,春正月己卯,以卢怀慎检校黄门监。 玄宗李隆基精晓音律,以为太常礼乐之司,不应兼典倡优杂伎,乃更置左右教坊以教俗乐,命右骁卫将军范及为之。又选乐工数百人,自教法曲于梨园,谓之“皇帝梨园弟子”。又教宫女习之,更选伎女置于宜春院。 礼部侍郎张廷珪、酸枣尉 袁楚客皆上疏谏道:陛下春秋鼎盛,宜崇经术,迩端士,尚朴素,深以悦郑声、好游猎为戒。 玄宗虽不采纳,因欲开言路,咸命嘉赏。 姚崇见皇亲贵戚争营佛寺,富户强丁多削发以避徭役,因而上奏:佛图澄不能存赵,鸠摩罗什不能存秦,齐襄、梁武,未免祸殃。但使苍生安乐,即是佛身;何用妄度奸人,使坏正法!臣谓应抑佛道,以保国家徭役,并实兵源。 天子从奏,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以伪妄还俗者一万二千人。复敕令道:自今而后,各州所在毋得创建佛寺;旧寺颓坏应葺者,诣有司陈牒检视,然后听之。 二月七日,突厥默啜可汗遣子同俄特勒,及妹夫火拔颉利发与石阿失毕,将兵围攻北庭都护府。唐朝大都护郭虔瓘率兵迎击,首战得胜。 同俄特勒引兵复至,恃其英勇,单骑逼近城下。郭虔瓘早伏壮士于城壕之内,因敌酋近池,遂于城上挥起红旗,是为暗号。伏军见令突起,将同俄特勒斩于马下。 突厥军见少主至夜不回,以为是被唐军所擒,乃派使者进城,请尽以军中资粮以赎。郭虔瓘将同俄特勒首级付之,使者持归军营,突厥诸将乃捧首恸哭,引兵而去。 石阿失毕既闻同俄已死,惧罪不敢归还牙帐,遂携其妻,往北庭都护府请降。 唐玄宗闻报大喜,诏命重赏北庭都护郭虔瓘及其部下所有将士;准许石阿失毕归降,并封其为右卫大将军,授燕北郡王称号,命其妻曰金山公主。 同年闰二月,诏命以朔方军副大总管王晙兼安北大都护,并令丰安、定远、三受降城及旁侧诸军,皆受王晙节度。 于是安北都护府于多次迁徙之后,至此徙定于中受降城,并始置兵屯田。 三月,有边报至京,报说西突厥十姓酋长都担唆使部众叛乱。玄宗诏命碛西节度使阿史那献率部平叛,阿史那献遂攻克碎叶等镇,擒斩都担,降其部落二万余帐。 唐玄宗下令放假三天,举国庆贺。 有人密告太子少保刘幽求、太子詹事钟绍京有怨望之语,乃贬刘幽求为睦州刺史,钟绍京为果州刺史,紫微侍郎王琚坐罪同党,贬为泽州刺史。 更命将涪州刺史周利贞等十三人,皆为天后时期酷吏,放归草泽,终身不复再用。 明有御史姜晦上疏劾奏,说当初宗楚客等人私改中宗遗诏之时,韦安石、韦嗣立、赵彦昭、李峤同为宰相,不能匡正,宜皆问罪。 玄宗信以为实,乃诏贬韦安石为沔州别驾, 韦嗣立为岳州别驾,赵彦昭为袁州别驾,李峤为滁州别驾。 韦安石到至沔州,姜晦犹不肯罢休,又诬奏韦安石前曾检校定陵之时,趁便盗墓,隐匿殉葬官物,请派特使前往沔州征赃。 韦安石闻说此事,乃长叹道:如此罗织不已,构陷不休,只应须我死耳。 终至愤恚而卒。与此同时,李峤贬为滁州别驾,亦终卒于任上为止。李峤极富才思,前与王勃、杨炯相接,后与崔融、苏味道齐名,文章为广大后世学者取法。 夏四月辛巳,突厥可汗默啜复遣使往长安求婚,并自称“乾和永清太驸马、天上得果报天男、突厥圣天骨咄禄可汗”。 其后吐蕃国相坌达延上书,请遣前朔方大总管解琬至于河源,廛正边界,然后结盟。玄宗许之,因解琬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便复召拜为左散骑常侍,前往河源勘定边界。 解琬奉旨前往,但上言奏道:吐蕃无由请定边界结盟,必阴怀反叛计谋;臣虽前往,亦请预屯兵十万于秦、渭等州以备。 玄宗准奏,诏命二州修备。 当年冬,勘定边界未完,吐蕃军果然入侵,即被秦、渭守兵击退。 解琬以年老请求退休,朝廷不从,迁任太子宾客。 玄宗为帝,有二兄宋王李成器,申王李成义,二弟岐王李范,薛王李业;又有从兄,乃是豳王李守礼。玄宗对诸兄弟极为友爱,历代帝王鲜有能及者。 初即位时,命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于一榻,不分彼此。诸王每退朝后,则相从宴饮、斗鸡、击球,或猎于近郊,游赏别墅。 玄宗使中使存问,相望于道;自己亦多从诸王游玩,在禁中拜跪如家人常礼,饮食起居共之。更于殿中增设五幄,与诸王兄弟同处其中,谓之五王帐。或讲论赋诗、饮酒、博弈、游猎;李成器善笛,李范善琵琶,或自执丝竹,各显才艺。 李业偶因得疾,玄宗方临朝理政,闻而坐卧不安,须臾之间便派使者十次往返问候。散朝之后还于内宫,又亲为李业煮药,适逢回飙吹火,竟使胡须着火。 左右惊救,皆谏阻道:天子何必亲为汤药之事? 玄宗答道:但使王弟饮我此药而愈,损些胡须又何足惜! 李成器身为皇兄,为人尤其恭慎,从不私下议论时政,亦不与大臣互相交结。玄宗由是愈加信重,离间之言也自无从而入。 群臣请循旧制故事,请诸王出任外州刺史;玄宗虽然不舍,亦无由反驳,只得从其所奏。乃以宋王李成 器兼岐州刺史,申王李成义兼幽州刺史,幽王李守礼兼虢州刺史。 玄宗励精图治,崇尚节俭。因下制命曰: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百官所服带及酒器、马之衔镫,三品以上听饰以玉,四品以金,五品以银,自余皆禁之;妇人服饰,从其夫、子。其旧成锦绣,听染为皁。自今天下更毋得采珠玉,织锦绣等物,违者杖一百,工人减一等。 此后未久,复诏罢两京织锦坊,布衣素服。开元盛世气象,自此而显。 薛讷自从幽州大都督左迁并州长史,即被任命为和戎大武等军州节度大使。唐朝节度使官职设置,便自薛讷起始。当年六月,大武节度使薛讷上疏,奏请北击契丹,复置营州都督府,恢复太宗皇帝当年辉煌。 玄宗览奏,喜其壮志凌云,乃擢升薛讷同紫微黄门三品,使筹备北伐之事。以姚崇为首诸宰相上书谏阻,玄宗皆都不听。 当年七月,遂拜薛讷为三军统帅,以左监门卫将军杜宾客、定州刺史崔宣道为副,率兵六万,北出檀州。于是祭旗出师,兼程北征。 大军在途,烈日高悬,众将士铁甲铿锵,无不汗流浃背;马喘如牛,毛如水洗。 杜宾客见此,乃向元帅进言:今值盛夏,士卒披甲执戈,背负资粮,深入寇境,绝难取胜。若依末将之见,未若暂且养兵歇马,待至秋凉再行征进。 薛讷答道:盛夏草肥,牛羊繁殖,因粮于敌,正当其时。当趁此一举灭虏,机不可失! 大军行至滦水山峡,将要入谷,杜宾客复又谏止道:此处地势险恶,将军不可轻进,请许末将先以哨骑前往探之。 薛讷笑道:我今番出兵,神鬼不知。若都似将军如此小心,则直待天亡胡虏耶! 于是不听,大驱军马入谷。杜宾客心忧如焚,遂请令道:既大帅不听末将之计,某请率本部军押后,以备万全。 薛讷笑道:便与你五千步卒,一千五百精骑,以为后军。我若一举破敌,却不可分功! 于是便将六千五百步骑分之,纵令大军迅速穿谷而过,径往营州进发。 当时正是午末未初时刻,骄阳似火,三军未曾午餐,肚中乏食,个个恹恹欲睡,毫无精神,皆靠前军引领,后军拥簇而行。 将近申初,全军皆入深谷之中,跌跌撞撞,两眼昏花,无不嚷饥。 部将请令就地扎营,埋锅造饭。 薛讷喝道:此是何 等要紧所在,尔等敢请于此止兵扎营?且待行出此谷,便有山林清泉,依水傍林为炊,岂不是好?休得聒噪,只命三军速行! 话犹未了,忽听两侧山上喊声大作,鼓角齐鸣,有人大叫:也不必等待出此山谷,你等唐蛮,便皆为我口中美餐也! 唐军诸将抬头惊视,只见山上契丹伏兵四起,也不知有多少人马。个个张弓引矢,对准谷底;到处旗帜烈烈, 薛讷见此,痛悔不迭,捶头叫道:我不听杜左监之谏,果中胡虏奸计矣! 当下便欲传令,命后队复作前队,退出谷去。话未出口,忽后军哨马驰至,气喘吁吁报说:契丹兵已截断后路,杜将军正与其争战,不能入谷! 薛讷叫道:事至于此,有进无退!谷外有李思敬接应,只要杀出谷去,便可反败为胜。 未行数步,前面亦有哨马来报:对面谷口皆被契丹兵以巨木大石阻断,寸步难进! 诸将闻报,无不变色。便在此时,只听一声信炮,其后弓弦乱响,山上矢石交集,如同冰雹下击。于是唐兵各寻躲处,数万大军在狭谷中挤作一团,瞬间大败,死者什之八九。 薛讷到此地步,亦只得拼出性命,仗其白马长戟,英勇无敌,且战且进。 于是血透征袍,直将一袭白袍染作红衣,又作紫黑玄裳;杀到日落西山,方得夜幕遮护,仅与数十骑突出谷口,逃脱性命。 契丹军酋首下令休追,立于山顶笑道:我道白袍薛礼之子,当是怎样一个好汉,原来是如此老怯如婆,不堪一击也! 身侧诸将闻而哄笑,于是皆都高呼“薛婆”。 直到峡谷之战结束,崔宣道方才引领后军到来,距滦水峡尚有十里,已是夜幕四垂。 正要下令就地扎营,同时派人打探前军情况,便闻探马来报,说前军已经覆没,元帅匹马败逃。崔宣道闻报大惊,料知契丹军将至,便命撤军还走,亦至大败。 败兵之讯报入长安,唐玄宗大怒,问明交战过程,便命将薛讷征还入京,立即斩首。 姚崇与宋璟此时反而奏道:薛讷为国镇守幽州十余载,多负辛劳,并无纤毫过错,被贬并州,亦无怨言;其父薛礼多有救驾之功,又为我大唐立下十大功劳。陛下不可因此一败,便杀勋臣之后。秦穆公不问孟明视之罪,使知耻而后勇,终报崤山之恨,陛下岂忘之耶! 玄宗便从其奏,命削夺薛讷本兼所有官爵,以白衣充军效力;因崔宣道误期不至,及李思敬等八员大将按兵不救峡谷之危, 第六十三集 开元天宝 昔有孟明知耻后勇,今看白袍戴罪立功。 薛讷受命,单骑到至渭源,招募勇士,就地教习武艺,演练阵法。 当年十月,吐蕃十万大军复寇渭源,关中为之震动,甚有朝臣计议迁至东都以避之。 当初只因鄯州都督杨矩为送亲大使,奏请割让河西九曲之地与吐蕃,以为金城公主汤沐之地;至此吐蕃兵马今番资以入寇。杨矩悔惧不已,因而自杀谢罪。 唐玄宗不肯迁都,并欲下诏亲征,遂尽发关中兵马十余万人,马四万匹,以备西进。 此时便说薛讷,因闻坌达延拥众十万皆都屯于大来谷,便不待朝廷大军来至,与王晙所部二千人会合,共得五千兵众,来迎吐蕃。 前距大来谷三十里,天色昏黑,薛讷下令就地安营下寨。 王晙请命:兵法云,击其不防,攻其不备,则战无不胜。末将请趁夜往袭敌营,将军引大军自后继之;若我战之不胜,不过以身报国,若能得志,将军自后猛击,必获全胜! 薛讷:公言甚是,但须我亲为前锋,将军后继为援。 王晙:不可。岂有以三军统帅冲锋陷阵者耶!滦水峡之危,将军岂忘之乎? 薛讷大壮其志,遂执手相送,誓与共存。 王晙遂选勇士七百人,皆衣胡服,骑乘快马向西,淹没于夜色之中。 恭讷即引四千三百人继后而进,又分三百军绕道疾行,命多携鼓角,抄于敌后五里;下令前军遇敌则大声呼喊,后军则鸣鼓角以应之。则敌人必以为落入重围,不战自乱。 当夜二更,吐蕃军马刚入睡不久,其梦正酣。忽闻蹄声震地,直入中军牙帐,便如天踏地陷,原来是王晙率领七百勇士杀至。 蕃虏自梦中醒来,正懵怔转向,又闻前营叫喊连天,后营数里之外鼓角雷鸣,群山皆应。坌达延闻此声势,以为是唐帝亲征而来,于是惊惧,急命撤退。 吐蕃军以为腹背受乱,落入唐军重围,遂不敢往来路复回,只是四散奔逃,自相杀伤,死者万计。薛讷亲镇武街,在临洮之南,去大来谷二十里,于路截杀。 虏军被夹在大来谷中,便如前番薛讷被困滦水峡一般,左右冲突不出。 直至来日来光大亮,吐蕃全军大溃,王晙方自垓心杀出,前至武街,与薛讷军汇合。 薛讷计点王晙军马,不由赞道:去时七百,还师五百有余,破贼十万之众,便是三国魏之文鸯、吴之甘宁、蜀之赵云,亦不如将军智勇双全也! 王晙称谢:若非将军辅以疑兵之计,前营呐喊,后营击鼓,末将何能?建此大功! 二人抚掌大笑,命三军稍加休憩,饱食战饭,复上马再战。乃追击吐蕃军至洮水南岸,复又战于长城堡。 吐蕃军背水一战,后退无路,只得誓死抗争;薛讷军少,渐渐不支。先锋丰安军使郎将王海宾率部冲击,陷入重围,力战而死。 便在此时,薛讷率主力赶到,趁势猛攻,吐蕃军死伤数万,横尸遍野,洮水为之不流。 吐蕃主帅坌达延在部将保护下奋力渡河逃窜,大将六指乡弥洪因断后而被生擒。唐军尽收其羊马,并缴获器械无数,取得十数年来对吐蕃作战最大胜利。 玄宗听闻报大喜,对姚崇、宋璟说道:卿等知耻而后勇之奏,真金石之论也。如今我非但不必迁都,亦不必御驾亲征矣。速命紫微舍人倪若水赶赴前线,记录诸将功勋! 薛讷等既败吐蕃,乃焚其桥梁,并毁河东之城。 经此一战,吐蕃元气大伤,西边暂告安定。 镜头转换,按下吐蕃,复说突厥。 此时突厥可汗默啜已渐衰老,昏虐愈甚;葛逻禄等部陆续前诣凉州降附,突厥十姓胡禄屋等诸部亦诣北庭请降。 玄宗命北庭都护郭虔瓘存抚其众,又遣左散骑常侍解琬前诣北庭,便宜区处安置。 薛讷以功复职,拜左羽林军大将军,封平阳郡公,又拜其子薛畅为朝散大夫。王海宾死于武街之战,亦以其子王忠嗣为朝散大夫、尚辇奉御,养于宫中。王晙立有大功,除授银青光禄大夫、原州都督,迁并州长史,赐爵清源县男。 并命设置陇右节度大使,升防御副使郭知运为之,客领鄯、奉、河、渭、兰、临、武、洮、岷、郭、叠、宕十二州之地。 又说突骑施部,自可汗娑葛自被突厥可汗默啜袭杀,阿史那守忠继之。 守忠之弟名唤遮弩,因恨所分部落少于其兄,遂叛入突厥,并请借兵以伐守忠。 默啜可汗遣兵二万往击守忠,虏之而还;却对遮弩说道:汝既叛亲兄,则何有于我! 遂将其兄弟二人一并杀之。可悲可笑!似遮弩这般借外敌以弑亲兄,着实该杀! 然而突厥默啜虽然袭破突骑施部,却不能安抚西突厥十姓。至开元三年正月,十姓降者已达万余帐,以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三姓为多。其后十姓之婿高文简亦与陕跌都督思泰帅众降附,胡禄屋酋长支匐忌等也相继入朝。 玄宗下诏, 招抚来降者皆处河南之地。诏命以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大总管,赤水等军并受节度,居凉州以迎十姓降者。又以左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大总管,和戎等军并受节度,居并州勒兵以备默啜南侵。 默啜果发大兵,攻击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等部。玄宗敕命北庭都护汤嘉惠、左散骑常侍解琬发兵救之。又敕汤嘉惠等与三姓诸部,及定边道大总管阿史那献互相应援。 当时卢怀慎与姚崇同为宰相,清谨俭素,不营资产,妻子不免饥寒,所居不蔽风雨。自以为才能不及姚崇,每事推之,人谓“伴食宰相”。 姚崇因子丧谒告请假,十余日政事委积,卢怀慎不能决之,惶恐入谢。 玄宗并不怪罪,且慰之曰:朕以天下事皆委姚崇,只以卿坐镇雅俗而已。 姚崇假满复还,将所积案宗须臾裁决俱尽。因而颇有得色,顾谓紫微舍人齐浣道:我为宰相,可与前朝何人相比?又何如管、晏? 齐浣答道:愚以为管晏之法,虽不能施于后,犹能及其身;公所为法,随时更改,似不及管晏,可谓救时之相耳。 姚崇掷笔笑道:救时之相,也谓难得矣! 是年春夏之交,山东大蝗,民但于田旁焚香设祭,而不敢杀。姚崇奏遣御史,督种州县捕而瘗之;卢怀慎以为杀蝗太多,恐伤天和。 姚崇怒道:惜楚庄吞蛭而愈疾,孙叔杀蛇而致福,奈何怜闵蝗虫,而忍看民之饿死?如果杀蝗有祸,崇请一身当之! 汴州刺史倪若水因拒御史之命,并且上奏:蝗乃天灾,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消除之。昔刘聪捕蝗而埋,为害益甚。 姚崇致函倪若水道:刘聪乃是伪主,德不胜妖;今日圣朝,妖不胜德。古之良守,蝗不入境;若修德可使蝗不入境,良守岂非缺德之人? 倪若水览书大惧,乃不敢违命。 姚崇敕委使者详察各州县官捕蝗勤惰上报,由是虽然连年蝗灾,不至大饥。 暮秋九月,唐玄宗拜薛讷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为副总管,征讨默啜。攻伐相持半年有余,至次年夏六月,默啜终被拔曳固颉质略袭杀。 拔曳固、回纥、同罗、霄、仆固五部皆来归降,唐朝北部边境遂平,危机解除。 薛讷完成谢幕之战,就此彪炳史册,于是便以年老为由上书要求致仕,回家休养。开元八年,薛讷在家中逝世,终年七十二岁。 朝廷叙其战功,玄宗皇帝兼鬼谷掌门李隆基 追赠其为太常卿,谥号“昭定”。 民间话本:在《薛丁山征西》之中,称薛仁贵长子薛讷为薛丁山,且为鬼谷门兵家一派创始掌门王敖老祖亲传之徒。薛丁山娶有三妻,分别是窦仙童、陈金定、樊梨花,皆是武艺超群之辈;樊梨花且又师承骊山老母,法力无边,以各种道术及法宝,帮助夫君薛丁山打败西凉。及至后来,又有《薛刚反唐》一书,称薛丁山夫妇受到儿子薛刚连累,终被武后满门抄斩。由是薛刚借西凉兵反唐,以为父母报仇。 历史真相:自白袍将薛礼开始,薛氏前后五代俱为唐朝战将。薛家将第一代人物薛仁贵,第二代是为长子薛讷,幼子薛楚玉。第三代中,薛讷诸子有名者三人,一为薛徽,再为薛直,三为薛畅。恭讷又有五孙,一名薛揖,再名薛振,三名薛拚,四名薛坚,五名薛干。薛楚玉诸子之中,只有一位名载史册,名叫薛嵩,也便就是薛刚原型。薛家将第四代有名人物,乃是薛嵩之子薛平;第五代人物,就是薛平之子薛从。从薛仁贵直到薛平,祖孙五代都是唐朝名将,整个家族显赫二百余年,从初唐直到晚唐,见证兴衰,是为定唐功臣。 开元三年冬,薛讷致仕去职之后,玄宗乃以左羽林大将军郭虔瓘兼安西大都护、四镇经略大使。郭虔瓘以敌寇嚣张、安西兵老,不能征战西域为由,奏请自关中募兵万人以益安西,并请沿途州县递供马、牛、驴代运,并备熟食以饷士兵。 将作大匠韦凑却不以为然,上疏谓其不宜削弱关中,以资荒远;且因凉州沙漠迷漫,驮马熟食,州县难以供应;又穷兵远征,致中国疲耗,求功不成,得失相远。姚崇亦不主张郭虔瓘之策,其后郭虔瓘征募、递送、觅敌俱无下文,终不见虏,卒然无功。 西域又有拔汗那国,原系西汉乌孙国附属部落,后由伊犁河迁至葱岭之外,远离中土。 当时吐蕃勾结大食国,共立阿了达为王,发兵攻打原拔汗那王。唐监察御史张孝嵩向朝廷陈述碛西利害,请往巡察形势,玄宗许之。 既至安西,适逢拔汗那王求救于唐,都护吕休璟不允其请。 张孝嵩遂对吕休璟道:远人来求,我若不救,则无威信以号令西域。 吕休璟见其是朝廷特使,不敢得罪,遂以杂兵万余与之。张孝嵩乃引杂兵,西出龟兹数千里,连下数百城邑,长驱而进。 开元三年十一月,围攻阿了达于连城,张孝嵩亲自披甲执兵督战,自午至晚屠其三城,俘斩千余人,阿了达只引数骑逃入山谷。 张孝嵩传檄西域诸 国,则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皆遣使请降,由此威震西域。 开元四年春正月,丙午日。 诏以鄫王李嗣真为安北大都护、安抚河东、关内、陇右诸蕃大使,以安北大都护张知运为副。陕王李嗣升为安西大都护、安抚河西四镇诸蕃大使,以安西都护郭虔瓘为副。 二王虽然挂职,但皆不出阁,诸王遥领节度使之制自此为始。 当年夏末,突厥可汗默啜北击拔曳固,恃胜轻归,不复设备。拔曳固首领近卫悍卒颉质略自柳林突出,直驰至默啜马前,一刀斩之,直如当年关公斩颜良一般。 直到颉略割去可汗首级,驰骑走远,默啜随从才惊醒过来,于是一哄而散。 当时唐朝大武军子将郝灵荃奉使巡抚突厥,颉质略以默啜首级来献,郝灵荃大喜,与其相偕还至长安,诣阙拜见天子,献首请功。 默啜之子小可汗继立,迅为骨咄禄之子阙特勤击杀,并诛默啜诸子与亲信略尽,而立兄长左贤王默棘连,是为突厥毗伽可汗。毗伽以阙特勤为左贤王,专典兵马。 默啜既死,突厥内乱,铁勒九姓诸部纷纷降唐,唐皆安置大武军之北。突厥势衰,铁勒归属,唐朝国富兵强,契丹酋长李失活、奚酋李大酺亦帅所部来降。 玄宗诏以李失活为松漠郡王,行左金吾大将军兼松漠都督。以李大酺为饶乐郡王,行右金吾大将军兼饶乐都督。 单于副都护张知运接收突厥降户,收其兵仗,令渡河南居河曲,降户皆相怨怒。其后御史中丞姜晦为巡边使,降户诉无弓矢,不得射猎为生,姜晦命令悉还其兵仗。降户陕跌思泰、阿悉烂等人既复得兵仗武器,便自河曲叛逃。 张知运与叛户战于青刚岭,为降户生擒,欲押送突厥。行至绥州境,将军郭知运以朔方兵邀击,降户大溃,由是释放张知运而逃。 唐玄宗闻报,以为张知运丧师辱国,诏令斩之,传首诸边。 铗跌思泰与阿悉烂等既败,复又逃入大漠,来投突厥。毗伽可汗以弟阙特勤治军旅,妻父暾欲谷为谋主,蕃人甚为敬服,突厥降户亦纷纷逃归。 毗伽欲南下为寇,暾欲谷谏阻道:唐主英武,人和年丰,未有空隙,不可以攻。我众新集,须休养生息三数年,始可观变而动。 毗伽又欲修筑城堡,并建寺观。暾欲谷又奏道:不可。突厥人口稀少,之所以能抗拒唐朝,正因逐水草而迁,居处无常,若筑城定居,必将为唐所并。且佛、老之道,教人仁弱,我突厥皆习武射猎,不须寺 观。 毗伽闻而大悟,皆都从之。 字幕:开元四年,闰十二月。 姚崇罢为开府仪同三司,以刑部尚书宋璟守吏部尚书兼黄门监,与紫微侍郎同平章事。上将幸东都,又以宋璟为刑部尚书、西京留守,尤其重用。 开元年间,姚、宋相继为相,姚崇善于应变成务,宋璟更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协心辅佐,使赋役宽平,刑罚清省,百姓富遮。 唐世贤相,前称房、杜,后称姚、宋,他人无以伦比。姚宋二人每次进见,玄宗辄为之起,去则临轩送之。 玄宗在位四十五年,使用开元年号二十八载。期间先用姚崇、宋璟为相,后用张嘉贞、张说、李元纮、杜逻、韩休、张九龄为相。诸相各有所长,且尽忠职守,因此政局稳定。 开元年间,玄宗改革吏治,将全国分为十五道,设置采访使以监督考察地方官吏。又改革科举制度,限制进士人数,减少冗官,提高官吏整体素质。又发展经济,提倡节俭,一改武则天以来奢靡之风。并令宇文融清查逃亡户口及籍外田地,大增税收及兵力来源。 开元五年,太上皇李旦去世,寿享五十五岁。 画外音:李旦一生几度沉浮,几多生死,看似软弱,其实是极善审时度势者。其复辟之后亲政数年期间,事实证明其亦大有治理国家能力、谋略以及胆识。 太上皇驾崩,玄宗大恸,哭泣累月,不能自已。 为父亲理葬已毕,李隆基眼见四夷降服,国内政敌皆除,便即注重以法治国。 时因姚崇喜好结党以打击政敌、又招权纳贿,便被玄宗毅然罢相,代以禀性耿直、清廉自律之宋璟为首相。 宋璟为政,直言上谏、不树私恩、严于律己,且继续施行姚崇时期善政,绝不因人废事。但最后宋璟因工作失误,以及过于守旧,亦仍被李隆基罢相,代以张嘉贞接替。 其后不久,张说又取代张嘉贞。张说上任之后,大刀阔斧改革,裁减边防军二十万,将府兵制改成募兵制;又改革宰相机构,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增加中书省权力;又自任集贤殿书院首座,以延揽名人雅士。在张说辅佐下,开元盛世发展至极顶。 开元十三年,唐玄宗率百官、贵戚及四夷首领,从东都出发,至泰山封禅。 张说后继数任宰相,都因不和而被罢免。开元时期最后一位贤相,乃是岭南才子张九龄,凭借才华出众被玄宗相中,得以入阁以掌权衡。 张九龄 看重品德才干,而不重其家世背景。在吏部参与选拔官吏之时,一直主张公正选才,量才使用。同时对于玄宗李隆基每有过错,也必及时劝谏,既不以天子好恶让步,亦不因玄宗知遇之恩而隐瞒实情。 李隆基不仅慧眼识贤,还对吏治亲自进行整治。因精简机构,裁减冗员;确立严格考核制度,派按察使到各地巡查民情,纠举违法官吏,严惩不怠。又恢复谏官及史官参议制度,并重视县令任免。李隆基常对县官亲自出题考核,优秀者当即提拔,无能者马上罢黜。 李隆基知人善任,赏罚分明,办事干练果断,是其能开创开元盛世主因。 然而开创盛世之后,李隆基逐渐开始满足,沉溺于享乐之中。先前励精图治精神,改革时节俭之风,皆都荡然无存。 开元二十五年,李隆基因听信所宠武惠妃谗言,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子废为庶人,后并杀害;次年改立三子忠王李亨为太子。 武惠妃死后,李隆基日夜寝食不安。因闻武惠妃所生寿王李琩妃杨玉环美貌绝伦,艳丽无双,于是不顾大礼,纳为己妃。 杨玉环懂音律,擅长歌舞,可谓玄宗知音。 自此之后改元天宝,唐玄宗愈加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对后宫赏赐不计其数。 户部郎中王鉷投其所好,岁贡额外钱百亿万,贮于内库,以供宫中宴赐,且还告诉玄宗道:此皆不出于租庸调,无预经费。 玄宗不问经费来源,反以王鉷为御史丞、京畿采访使,任其刻薄下僚,转剥黎民。 国舅兼宰相杨国忠为讨好玄宗,屡次报告说仓库如何丰富,且将各地应输往京师租税兑换成布帛,存于左藏,请玄宗帅群臣参观。 玄宗看罢大喜,遂视金帛如粪壤,赏赐贵宠之家,无有限极。宰相张九龄等人因屡次劝谏,先后皆被罢官,李林甫因善阿谀爬上相位。 李林甫被人喻为“口有蜜,腹有剑”,凡才能在其之上而被皇帝所重者,必都千方百计除之。且是表面友好,暗中阴谋陷害。又收买天子左右,悉知皇帝举动,以备迎合帝好。 天宝六载,玄宗竟将天下贡物都赐给李林甫。 唐玄宗册封杨玉环为贵妃后,费尽心机讨其欢心。因其酷爱时裳,便置后宫专门为贵妃量体裁衣者七百余人。又贵妃爱食荔枝,遂下令开辟从岭南到京城长安贡道,以便荔枝能及时快马运到长安。 由是举朝奢侈之风炽盛,大臣、贵族、宗室无不专投杨贵妃所好。 贵妃族兄杨国忠平步青云,入阁拜相;大姐封为韩国夫人,三姐封为虢国夫人,八姐封为秦国夫人,同入内宫受宠;其他庶兄也有封赏,皆为朝中高官。 只因杨国忠毫无治国之能,又好专权,于是吏治混乱,朝政日非。 玄宗彼时只知沉溺于酒色之中,并放任杨氏兄妹结交方镇节度使,内外勾结。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为讨好杨贵妃,得知玄宗要在华清宫新开浴池,立即在范阳以白玉石制成鱼龙凫雁,以及石莲花置于池中。 玄宗喜悦异常,每巡幸华清宫时,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都陪同前往,竞为车服,饰以金翠,间以珠玉,一车之费,不下数十万贯。又竞购名马,皆以黄金为辔衔,车马绵延十数里,国人无不反感侧目。 杨国忠尝对从人说道:某家起于细微,因缘椒房之亲,以至于是。吾今未知税驾之所,念终不能致令名,要当取乐于富贵耳。 于是更加骄奢淫逸,擅权弄法。由是各种矛盾不断激化,祸乱近在眼前。 李隆基对于唐朝危机丝毫不觉,反对外发动系列战争。 边将贪功求官心切,由是乃向邻国肆意挑衅,使得边境战乱不断。又因放纵杨国忠与安禄山相互倾轧争宠,最终导致安史之乱。 在三代鬼谷掌门颜真卿、贾耽、柳公权尽力维持之下,并大将郭子仪、李光弼浴血奋战,唐朝虽未至于灭亡,却已是大伤元气,盛世不再。 李隆基仓惶出逃,到马嵬坡,随行将士哗变,诛杀杨国忠,又迫使天子缢死杨贵妃。 唐玄宗最后逃到成都,太子李亨不与父亲随行,独自逃到朔方,先斩后奏,在灵武即立帝位,遥尊玄宗为太上皇。 肃宗称帝之后,先从河西、安西征调万余精兵,又调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河北节度使李光弼所部五万军队,灵武一时军威强盛。 遂任命朝官将帅,建立全新军事系统,又请回纥助以精锐骑兵,全面部署抗击叛军。 适遇叛军内讧,安禄山为其子安庆绪所杀,部下不服,战斗力随之削弱,形势由此急转,始对唐朝有利。 至德二载,李隆基由成都返回长安,居于南内兴庆宫,是为有唐以来第三个太上皇。 李隆基前明后昏,除沉溺酒色,其沉迷艺术爱好也是个中原因。史说唐玄宗善书,所创八分书驰名天下,甚至称为有唐一代稀世之珍。 李隆基又富音乐才华,好奏琵琶、二胡、笛子、羯鼓,无一不通。且作有《霓裳 羽衣曲》、《小破阵乐》、《春光好》、《秋风高》等百余首乐曲。 因在皇宫内亲设教坊,名曰梨园,后世皆称戏班为“梨园”,便自唐玄宗处伊始由来。李隆基还喜舞蹈,相传《霓裳羽衣舞》曲调,便是玄宗皇帝根据印度所传《婆罗门曲》加以改编,又称有月宫神仙托梦,因而创成。 只因玄宗功过分明,故说封禅泰山之时,也是一波三折。 当大队人马到至泰山西侧,突然东北风大作;及至到泰山脚下,则变作丽日晴和;但至前晚斋戒沐浴上,突又狂风大作,寒气彻骨。 李隆基向天祈祷之后,果又风静树止,气温随之转暖。封禅之后,李隆基亲撰《纪泰山铭》一文,刻在山顶大观峰。 宝应元年四月,李隆基病逝,终年七十八岁,谥号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庙号玄宗。 《华夏真相全集·隋唐篇》一书,至此遂告终篇。 其后自安史之乱以至黄巢起义,大唐天下便即摇摇欲坠,兵权皆都归于方镇,终尾大不掉。鬼谷门传至第四十五代掌门颜真卿,以书生之身担负起万万斤重担,力挽狂澜于即倒,则又是一番惊心动魄,更多风流人物争相出世,群雄众奸亦一并粉墨登场。 其后并有朱全忠篡唐,五代沿革,乃至两宋故事,皆在《华夏真相全集·两宋篇》中。 (全书完) 第一集 渔阳鼙鼓 字幕:玄宗奠定开元世,鬼谷再传贾敦诗。丧乱太祖令牌出,卫公李靖已先知! 画外音:大唐垂拱元年,西元六八五年,秋八月戊寅日,李隆基生于东都洛阳。李隆基出生之时,其父李旦为帝,母窦氏为德妃,正是唐朝宫闱多事之秋。当时豫王李旦虽被立为睿宗皇帝,名为大唐国主,又年富力强,却只能居于别殿,不许听政。武则天年逾花甲,仍临朝称制,军国政事皆由她专断。武则天在镇压徐敬业扬州叛乱之后,兴告密之风,冤狱迭起,唐宗室诸王及朝臣中拥李派皆受迫害。自垂拱以来,任用酷吏,先诛唐宗室贵戚数百人,次及大臣数百家,其刺史、郎将以下,不可胜数。 镜头推出,垂拱三年。 李隆基以皇子身份,被封为楚王。其后武则天命李隆基过继予李弘为子,继其香火。 又过两年,李隆基五岁。生父李旦被祖母武则天废除帝位,迁居东宫。天授二年,楚王李隆基年仅七岁开始出阁,建置官属。 左羽林大将军薛讷入阁署辅佐楚王,受其先父薛仁贵遗命,将鬼谷门文治武功绝技及兵法秘籍传授给李隆基,并授以创派太祖王诩亲传“太祖令”,使为鬼谷掌门。 武则天因担心李旦复辟,严令禁止李旦接见家人及公卿大臣。李隆基兄弟与二伯父李贤的三个儿子再次入阁,皆幽闭宫中,不出门庭者十余年。 便在这十余年间,李隆基悬梁刺骨、废寝忘食,将鬼谷门各项绝艺皆学得精透,且文彩飞扬,才艺双绝。 西元六九二年,武则天称帝,改元长寿元年,李氏国祚中断。 二年腊月丁卯,李隆基被降封为临淄王。其母窦妃被户婢团儿诬谄厌蛊咒诅,次年正月与刘妃一起被秘密杀死于宫中,不知埋在何处。 同年八月,其父李旦也被诬告有异谋,武则天命酷吏来俊臣审理,幸亏太常工人安金藏大义剖腹,以证明皇嗣不反,才躲过这场灾难。 十二年后,李隆基任尚辇奉御。 张柬之等朝臣发动神龙政变,迫使武则天让位于中宗。 李隆基目睹政变,其后出镇潞州。 景龙四年,西元七一零年。李隆基从潞州回到京师长安,暗中聚结才勇之士,在皇帝亲军万骑中发展势力,使尽为自己所用。 武则天去世,中宗李显懦弱无能,朝政大权落到韦皇后和安乐公主之手,复唐功臣宰相张柬之被贬官驱逐,太子李重俊被杀,中宗亦终被二人合谋毒杀。 李隆基于是趁机而起 ,联合姑姑太平公主及其子薛崇简,与苑总监钟绍京,万骑果毅李仙凫、葛福顺、陈玄礼等军官等密谋策划,欲先发制人。 七月二十一日夜,葛福顺突袭羽林营,诛杀韦后党羽韦跨、韦播、高嵩,策反羽林军,并攻入玄德门。李仙凫亦引兵攻入白兽门,于三更会师于凌烟阁。 李隆基引兵进入内宫,内宫卫士纷纷倒戈响应,韦后逃入飞骑营反被斩首。宗楚客、安乐公主、武延秀、上官婉儿等人也陆续被杀。 太平公主命于全城搜捕韦氏集团,将成年男子皆处死,史称“唐隆政变”。 大事底定,李隆基将政变经过报告其父相王李旦。当日,睿宗李旦重新即位,李隆基被改封为平王,兼殿中监,同中书门下三品、兼押左右万骑。 嫡长子宋王李成器坚辞太子之位,李隆基因消灭韦党有功,终被立为太子。 字幕:李隆基被立为太子之后,与太平公主矛盾日益加剧。 睿宗感到不安,遂颁诏命太子监国。 景云三年,西元七一二年。李旦不顾太平公主反对,毅然将帝位让给李隆基,改元先天。 太平公主大怒,遂与心腹重臣合谋,勾结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薛稷、李晋、李猷、贾膺福、唐晙、常元楷、李慈、李钦、胡僧惠范等,准备以御林军、南衙兵合力起兵夺权,并计划在李隆基饮食中下毒。 李隆基闻之,与王琚、张说、崔日用商议,召集弟岐王李范、薛王李业及郭元振、龙武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内兄尚乘奉御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将军李守德等,商定率先行动。 次年春,太子与公主武力相向。 李隆基命王毛仲率家兵三百余骑,自己亲率李令问、王守一、高力士、李守德等亲信十余人,先杀左、右羽林大将军常元楷、李慈,又擒获太平公主亲信贾膺福及李猷,杀宰相岑羲、萧至忠,逼令尚书右仆射窦怀贞自裁。 太平公主逃入佛寺,三日后返回,终被赐死家中。 李隆基终掌大权,得以亲政。父亲睿宗遂以帝位让与太子,自己退为太上皇。李隆基于是正式即位,是为唐玄宗。改年号为开元,表明励精图治,再创伟业决心。 唐玄宗天纵聪颖,且具宏图大志,又掌鬼谷门安邦治国奇策,于是选贤任能,终缔造千年难遇之“开元盛世”。 李隆基所选任贤能之士甚多,在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者,便有贤相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等, 其余文武济济,更不足论。 字幕:张说,字道济,洛阳人,科举时策论天下第一。 张说就任宰相重职,裁减二十万边防军,将府兵制改成募兵制;又改革宰相机构,将政事堂改为中书门下,增加中书省权力。在张说辅佐下,开元盛世发展到极致。 开元十三年,西元七二五年,唐玄宗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普天同庆。其后又换了几任宰相,到岭南张九龄为相时,皆以品德才干任官,公正选才,量才使用。 只因李隆基知人善任,赏罚分明,至此天下大才,皆入朝班。 唐玄宗李隆基开创盛世之后,免不得渐渐暴露本性,开始自我满足,沉溺于享乐。先是放弃励精图治,继而抛却节俭之风。 贤相张九龄等人先后罢官,佞臣李林甫爬上相位。 至开元二十五年,西元七三七年。李隆基听信宠妃武惠妃谗言,将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个亲生之子先后废杀,改立三子忠王李玙为太子。 同年武惠妃病死,李隆基不顾人伦及朝臣物议,又强夺武惠妃子寿王李瑁妻杨玉环为妃,从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君王再不早朝。 自从有了杨贵妃,李隆基奢侈之风大盛,满朝大臣勋贵及宗室争投杨贵妃所好,巴结逢迎。其族兄杨国忠更是平步青云,以不学无术之身做上宰相高位。 杨贵妃大姐封为韩国夫人,三姐封为虢国夫人,八姐封为秦国夫人,其余兄长也各有封赏,皆做了朝中高官。 杨国忠与李林甫朋比为奸,权势熏天,无人能比,自此大唐王朝小人日进,贤人渐远。李隆基因耽于后宫享乐,将朝中大事皆付于杨、李二奸,故此导致朝政混乱。 便在江河日下,繁华未退之时,有位奇人通过科举,进入盛唐朝堂,拉开本书序幕。 镜头转换,沧州南皮,冀州故地。 大唐开元十八年,此地生出一个奇童,乃是曹魏太尉贾诩嫡传二十一世孙。此人名唤贾耽,字敦诗,父名贾琰之,燕居不仕。 贾耽生自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况且聪悟过人,具一目十行之才,有过目不忘之能。从小就喜读地理书籍,又爱骑马射猎,按察各处地形,虚拟何处可以野战,何处可以伏兵。 天宝十年,贾耽二十二岁,免不得到长安京师逢科应试。 三场经论策考罢,贾耽果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只拿出三五分才能,便以两经登第,自此走上仕途。 此时大唐朝中,正是杨、 李二奸用事。 贾耽因朝中无人,又不肯委屈求全,攀龙附凤,免不得仕途蹭蹬,直在不紧要的清水衙门胡混了七年之久,直到乾元元年,方才出任贝州临清县尉。 却因上疏议论时政,为杨国忠不喜,又被左迁为绛州正平县尉。 贾耽器重识高,涵泳万顷,颇得太原尹王思礼赏识,除授度支判官,后转试大理司直、监察殿中侍御史。 便在此期间,胡儿安禄山出场,将欲播乱乾坤,颠覆大唐李氏江山。 镜头闪回,唐睿宗景云二年,西元七一一年。 贺拔延嗣因其战功,被擢升为凉州都督,兼充河西节度使,自此始有节度使之称。 至唐玄宗开元年间,乃于中原各州郡之外,复在周边四境设立十镇,分属九个节度使,及一个经略史管辖。 哪十镇,哪十使,各管何方?开列如下,看过便知:其一安西节度使,治所龟兹城,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统兵二万四千;其二北庭节度使,治所北庭都护府,屯伊州、西州二州境上,统兵二万。 以上两镇相连,专对西域天山南北两路诸国。 其三河西节度使,治所凉州,统兵七万三千,防御吐蕃、突厥。其四朔方节度使,治所灵州,统兵六万四千七百;其五河东节度使,治所太原府,统兵五万五千。 以上两镇互相应援,专对突厥。 其六范阳节度使,治所幽州,统兵九万一千四百;其七平卢节度使,治所营州,统兵三万七千五百。以上两镇专对东北奚族、契丹。 其八陇右节度使,治所鄯州,兵七万五千;其九剑南节度使,治所益州,兵三万九百。 以上两镇专对吐蕃,并兼顾南抚国内各少数部族。 其十岭南五府经略使,治所广州,统兵一万五千四百,绥靖境内各少数部族。 如此便是所谓“十镇九节度”,分管天下兵马,镇守八方。 九大节度使及岭南五府经略使受命之时,皆是由朝廷恩赐双旌双节,得以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威仪极盛。 节度使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又常以一人兼统两至三镇,多者兼达四镇。 天宝五年之时,王忠嗣一身兼为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掌握天下劲兵,威权之重,朝廷莫敌。 画外音:唐朝初立之时实行府兵制,屯兵之所唤作折冲府。天下共置折冲府六百三十四个,其中有二百六十一个位于关中, 以保卫京师长安,故此彼时全国军力是外轻内重,保证唐室朝廷有足够兵力保卫京师。至如今唐玄宗设置十镇节度使,许其率兵镇守边地,则各镇军力日渐强大,共计大军近五十万,便为内轻外重之局。朝廷中央能够直接调派兵力,此后则不满八万人。十镇节度使之立,终至外重内轻尾大不掉,渐有凌驾中央之势。 闪回结束。当此天宝年间,李林甫拜相揽政。 李林甫熟悉十镇历史,恐再有大臣由节度使任上因战功取得高位,入朝中与自己分庭抗礼,于是上奏唐玄宗道:以陛下雄才大略,而四方夷狄未被剿灭者,皆因文官为将,不敢亲冒矢石身先士卒之故也。陛下不如任用蕃将,其雄健骁勇,且能效死,此所谓以蕃制蕃,则夷狄何愁不灭,朝廷何愁不安! 玄宗因偏信于他,故而准奏,因令安思顺代为统领节度,提拔安禄山、高仙芝、哥舒翰等胡人为各镇节度使,使掌兵权。 李林甫奏请胡人为大将者,无非是因胡人没有入朝为相资格,不能与其争位夺权。其小人自私之心,竟至于斯! 字幕:安禄山本名扎荦山,生于辽东营州,父乃康姓胡人,母阿史德氏为突厥族巫婆。 安?山父亲早死,随母在突厥部族生活,母改嫁于突厥将军安波注之兄延偃。 开元初年,突厥族破落离散。扎荦山与将军安道买之子安孝节、安波注子安思顺、安文贞一起逃离突厥,遂与安思顺等约为兄弟,从此即冒姓安氏,名禄山。 安禄山长大成人,通晓六国语言,故为牙郎。 开元二十年,安禄山偷羊被抓,幽州节度张守珪欲乱棍打死。 安禄山高叫道:大人不欲消灭二蕃族耶?为何要杀斗士! 张守珪见其形体魁梧,语言豪壮,遂命释之,使与同乡史思明为哨兵,并收为义子。开元二十八年,安禄山三十八岁,始任平卢兵马使。 天宝元年,唐玄宗在平卢设置节度,任命安禄山为代理御史中丞、平卢节度使,可到朝廷上奏议事。此时安?山已经四十岁,方才得入朝堂。 天宝三载,安禄山四十二岁,接替裴宽任范阳节度使。 采访使张利贞、黜陟使席建侯常受其贿赂,屡在玄宗驾前为其美言,说其公正无私;裴宽离职,李林甫又极力推荐安禄山之能,玄宗愈加宠信。 安禄山乃投玄宗所好,请为杨贵妃养子,玄宗大喜准奏。此后安禄山每次进宫朝见玄宗,都必先拜望杨贵妃。 唐玄宗奇而问之,安 禄山则答:臣乃胡人,便依胡人规矩,向来母前而父后也。 玄宗闻奏愈加高兴,乃命杨铦以下杨家兄妹,皆同安禄山结为兄弟。天宝六年,安禄山提拔为大夫,呼李林甫为十郎,奉之如神。 安禄山肥胖,体重三百三十斤,而在唐玄宗面前跳胡旋舞,动若旋风。玄宗到勤政楼理事,每于座旁竖金鸡羽屏,左置木榻令安禄山宽坐,类若二圣同朝。 天宝十载,安禄山进宫朝拜唐玄宗,请任河东节度,唐玄宗准奏,又以皇太子之女嫁与其长子安庆宗为妻。 于是安禄山身兼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借助杨贵妃之宠,所有奏请无有不应。 右相杨国忠妒忌安禄山夺宠,以为不能共存,于是多次进言,说安禄山定会叛乱。 天宝十二年,玄宗派中官辅趚琳去范阳,侦察安禄山反状。趚琳受了安禄山贿赂,回来后大讲安禄山忠心耿耿。 杨国忠不肯甘心,又对唐玄宗奏说:陛下若召禄山进京,定不会来。 玄宗下令召见,安禄册却早已得到信息,昂然进宫面圣。屡次三番下来,玄宗遂对杨国忠起了疑心,不信其奏。 次年正月,安禄山到华清宫见驾,乘机哭道:臣本外族,蒙皇上越级提拔,以致为国相所忌,欲要杀我。 此一着以退为进,果使玄宗上当,遂封安禄山左仆射,纵其回到范阳。 安禄山又自请为闲厩使、陇右群牧,命心腹吉温为武部侍郎、兼中丞,夺取张文俨马牧之职,暗选好马良骥,以充精骑,只待起兵反唐。 此后只要有人说安禄山要造反,唐玄宗定会将进谏者捆绑起来,送交范阳。 安禄山本有反心,又被宰相杨国忠所逼,为求自保,且受部下蛊惑,遂于天宝十四年起兵范阳,扯旗反唐。 字幕:天宝十四年,仲冬十一月,初六日。 安?山借口奉玄宗密旨,讨伐逆臣杨国忠,征发大军十五万,祭旗出征。 三声炮响,一通鼓罢,半夜行军,黎明吃饭,一天前进六十里,出于范阳城外扎住大营。次日击鼓升帐,分兵遣将,决定以高尚、严庄为谋主,孙孝哲、高邈、何千年为骨干,分拨职责已毕,向南逶迤而行。 当时大唐建国近一百四十年,天下承平日久,满朝文武不习战事,百姓不闻征鼓之声,徒闻安禄山叛乱爆发,朝廷一片动荡惧怕。 玄宗李隆基初闻边报,以为又似杨国忠前番蓄意诬谄好人,犹自不信。 这 一日黄门监忽报,有河北使者司兵参军李平自平原郡而来,奏报军情重事。 玄宗急命宣进,李平跪倒丹墀,山呼万岁:末将奉平原太守颜真卿大人之命,特来密报陛下,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已反。河北郡县大都被叛军攻陷,只有平原城被颜真卿大人严防固守,尚且未失。请陛下急发各镇兵马,前往平叛为要,勿使叛军渡过黄河,危及两京! 玄宗闻说河北诸郡俱失,不由吓了一大跳,复又细览奏表,大怒道:河北二十四个郡,便是十日陷一镇,也需要八个月方能俱下。除此颜太守外,难道就再无一个忠臣乎? 李平闻此,无言可答。 玄宗又问众臣:孤不知颜真卿竟如此忠贞体国,胆色过人。其乃何等人耶? 便有吏部郎官奏道:颜真卿字清臣,别号应方,京兆万年人,祖籍琅琊郡临沂县。乃秘书监颜师古五世从孙、司徒颜杲卿从弟。开元二十二年登进士第,历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因不能胜任,被贬为平原太守,以至于今。 一边说着,却偷偷看了宰相杨国忠一眼,便此打住。 玄宗由此猛悟:何谓不能胜任?必是颜真卿得罪了国舅权相杨国忠,方被贬黜外任。 于是又问李平:卿且详细奏来,那颜太守既在安禄山辖区为官,又怎生筹备城防以抵御叛军,而被逆贼不觉耶? 李平奏道:平原郡本属范阳节度史辖区,颜太守固然不敢公然修整战备,以抗反贼。当时安禄山谋反迹象已显,颜太守不欲从贼,便假托境内阴雨不断,多处城垣坍塌,报与节度使司;一边以此为借口,乃暗中加高城墙,疏通护城河,招募壮丁,储备粮草。表面上却每天与宾客驾船饮酒,以此麻痹安禄山。安贼信以为真,认为颜太守乃是个书生,不足忧虑。安禄山在范阳起兵之时,平原郡本有三千静塞兵,太守又增招士兵万人,派录事参军李择交统领,任用刁万岁、和琳、徐浩、马相如、高抗朗等人为将,分别领军。安贼叛军南来,太守在城西门犒劳士兵,慷慨流涕陈词,全军感奋。饶阳太守卢全诚、济南太守李随、清河长史王怀忠、景城司马李韦、邺郡太守王焘亦各领军前来归附相助,故保城池不失。 玄宗点头慨叹,即命李平速回平原。同时下诏,遣使赍往渤海郡,命北海太守贺兰进明率领五千精锐士兵,渡河援助平原郡。 李平叩拜谢恩,与信使同出殿外,各自上马分头而去。 玄宗遣使出京,余怒不息,复下诏令,诛杀安禄山在京长子安庆宗。并命打开府库 ,任命高仙芝、封常清等人为将,一路招募商贩为军,出京东出洛阳,抵抗叛军。 那些商贩走夫及无赖少年,眼里只有金银绸缎罢咧,济得甚事?一路摇摇摆摆出城,一个个盔歪甲斜,便是长安百姓沿街看了,也忍俊不止,摇头叹息。 挨到这年十二月,告急文书雪片般报到朝廷。 先说安禄山叛军已渡过黄河,整备攻城器械,三面攻打陈留郡。又说范阳叛军个个骁勇善战,官兵难以抵敌,不则一日,州城失守,河南节度张介然殉难,守城将士皆降。 朝廷上下及京城内外一时人心悚惧,个个惊慌,处处皆闻念佛祷告之声。 洛阳城内时有安禄山幼子安庆绪,看到长兄安庆宗被杀布告,急逃至河北,哭告其父安禄山。安禄山时在战车之上,闻报不由号啕大哭:我儿有何罪过,要被皇帝杀死! 陈留城前来迎降守军不禁婉尔,暗自忖道:兴兵造反乃是诛九族大罪,还说你儿并无罪过?这可真是奇谈怪论,莫名其妙至极。 安禄山因痛彻肺腹,以至狂乱愤怒,见迎降唐朝官军挤满大路两边,以为是在看自己笑话,便即下令,命其自相砍杀,否则一律活埋。 因见胡人个个张弓搭箭以待,唐军不敢不从,为了自保性命只得相互斫斩,直杀死六七千人,安禄山才率大军进入陈留城。 陈留太守郭纳无力抵抗,只得赤膊悬印,出府投降。 叛军既下陈留,乘胜追击,大军开到荥阳。荥阳太守崔无诐虽率城中军民奋力抵抗,但因寡不敌众,终至州城失守,崔太守与数千将士殉难。 叛军得了荥阳,继续向洛阳进发,当日驻扎在泥水罂子谷。 唐军大将荔非守瑜领军设伏,射死叛军数百人,并亲自射中安禄山战车。安禄山绕道泥水罂子谷南而过,对唐军形成合围,荔非守瑜箭尽,投河自尽。 安禄山怒气冲冲,气势昂昂,率领部队一路向西,浩浩荡荡向洛阳挺进。 镜头转换,早有伏路细作将叛军行程探明,飞速报到唐营。 新任范阳节度使封常清急令整备迎敌,率六万募兵东讨。 封常清虽然是个能征惯战的名将,但靠着以金银绸缎招募来的六万乌合之众,如何与边镇铁骑交锋?真是大军未交,胜负已定。 封常清兵至洛阳,先命斩断北部河阳桥,然后布置军力,在洛阳坚守。 安禄山早已搭浮桥渡河,攻陷陈留西来,先锋已到葵园,兵锋更锐。封常清派遣骑 兵与叛军交战,杀死叛军前锋数十百人,小胜一场。 次日叛军主力大至,封常清战之不利,只得引众退入上东门。叛军鼓噪而至,如蚁附城,只用半日之工,便从四个城门拥入,疯狂杀掠城中人吏。 封常清与叛军展开巷战,先败于都亭驿,再退守宣仁门,连连失败。 眼见得叛军如潮水般涌入,无力遏止,只得从提象门而出,令后军砍倒树木,以阻叛军。封常清便借着叛军兵锋稍滞之机退至谷水,一路向西奔至陕郡,向高仙芝告以失败之由。 高仙芝明知不敌,遂与封常清合兵退守潼关,一边遣人进京,向朝廷告急。 镜头闪回,叙述高仙芝来历。 字幕:高仙芝,高句丽人。 高仙芝姿容俊美,善于骑射,骁勇果敢,幼时随父入唐,二十岁时被授予将军。后任都知兵马使,受安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詧节度,出军时身边仅带数十随从,皆都衣甲鲜明。 封常清时在夫蒙灵詧门下为小军,因羡慕高仙芝才华风度,便慷慨激昂,向高仙芝投书一封,毛遂自荐,愿为鲜衣随从骁骑。 但封常清形貌差强人意,不但身材细瘦,而且斜眼短脚跛足。 高仙芝见到封常清后,嫌他相貌丑陋,不胜其烦说道:我侍从已足,卿其休矣。 封常清发怒道:末将仰慕将军高义,诚愿甘心侍奉,将军何拒人于千里之外!将军以容貌取人,必错失子羽,望将军思之。 高仙芝勉强录为侍从,此后便随军征战,倏忽多年。 天宝初年,达奚诸部叛乱,自黑山以北直到碎叶城,长安震动。唐玄宗诏令夫蒙灵詧前去平叛,夫蒙灵詧派高仙芝率二千精骑自副城向北,直至绫岭下邀击叛军。 高仙芝派细作将叛军动向探听明白,乃命军将兼道而进,先于途中埋伏,以逸待劳。 达奚部因行军劳顿,人马皆疲,果然进入高仙芝埋伏圈内,尽为唐军所杀。封常清因亲自参与此战,故不待高仙芝吩咐,大战过后已在帐中私下写好捷报,呈递高仙芝。 高仙芝见书中所云尽是自己心中所想,毫无遗漏,不由大为吃惊,便马上采用,一字不易,呈送节度使大营。 夫蒙灵詧亲出大帐迎接慰劳,厚赏其功。 节度府中判官刘眺、独孤峻争问高仙芝:此前捷报是何人主笔所书?将军帐下怎有此般人才,我等竟不知者! 高仙芝洋洋得意答道:是我侍从封常清信笔为之。 第二集 仙芝遭陷 高原之巅,冰塔林立。 唐军诸将立马山丘,面对无际冰川,皆都萌生退意,畏缩不前。 正在此时,却见二十名骑兵从前面行来,口中呜哩哇啦,不知说些甚么词语,身上皆穿着阿弩越胡服装。 高仙芝知是自己前日所派出二十名亲军,于是故作大喜之状,回身对诸将说道:阿弩越胡阿诗那部大人前日送来密书请降,我尚犹疑不信,不想果然派人前来迎接我军。今有向导引路,且城中更有内应,胜利在望,你众军何不并力上前? 那二十名亲军首领故作口舌生硬,以汉语高喊道:阿弩越胡阿诗那大人已切断娑夷桥,阻断吐蕃援兵来路,派我等来迎接唐朝大军。敢问前面,可是高将军所带人马乎? 高仙芝扬声答道:某乃高仙芝是也,便请前面带路! 诸将因战前细究地理,早知娑夷水藤桥是小勃律通往吐蕃唯一之路,闻其桥断,吐蕃定然不能入援小勃律,闻言无不心中大定,畏惧顿消,挥众军迅速下岭,向阿弩越城进发。 唐军兵临阿弩越城下,守军疑是天兵降临,果然派人前来唐营请降,无需争战。 高仙芝乃手加额,连念十余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次日率军入城。 进入阿弩越城之后,高仙芝立命将军席元庆、贺娄余润率兵修补桥梁道路,率一千骑兵突然行至小勃律都城孽多城下。 小勃律王闻说唐军已至城外,一路险阻障碍皆不生效,不由骇然,对左右众官道:闻说唐王乃是天可汗,无所不能,今观果然如此! 正说话间,城上守军送来唐将席元庆箭书。 小勃律王观其书道:今有大唐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将军,率天兵十万至此,一万精骑为先锋。不取汝城,亦不斫汝桥,但借汝路过,向大勃律去。 小勃律王惊惧道:唐朝都是神兵,有十万之众,我城中只有五六千人,如何守得住?若是借路给他,事后被吐蕃赞普知晓,必是个死罪。若不借路给他,等其破城,且是个剐罪。罢咧,咱们跑他娘的吧! 话音未落,侍卫来报:城中百姓闻说唐朝大军到来,各部首领率其部众已然越城而出,逃入山谷,守城之将已献了东门。 小勃律王及吐蕃公主闻报,更是六神无主,由是二话不说,急撩开飞毛长腿,下殿奔至后苑,慌忙逃入石窟躲避。 席元庆兵不血刃入城,擒捉了负隅顽抗的四五个首领,即据住城池,派人往报主将。使者骑快马飞驰还营,来见主帅报捷。 高仙芝接报大喜,乃率唐军主力入孽多城,先下令处死那五六个负隅顽抗首领,然后急令席元庆率军出城,砍断通往吐蕃藤桥。 诸将这才知道藤桥此前并未断绝,不由面面相觑,惊惧万状,流汗后怕。席元庆领命,遂引军狂奔六十里,在日落时终将藤桥砍断。 藤桥刚断,吐蕃兵马已至婆夷水东岸,只得隔水观望,又不能飞渡,怅恨而归。 高仙芝断桥之后,再派出亲军人马,在王宫内外细细搜查,寻到小勃律王,劝谕投降。小勃律王至此才知唐兵只有七千人马,后悔不及,只得投降,于是平定小勃律国。 高仙芝由此声威大震,拂菻、大食诸胡七十二国尽皆投降归附。 天宝六年八月,高仙芝押解小勃律国王及吐蕃公主,经赤佛堂路凯旋而归。行至婆勒川连云堡,与边令诚会师返回。 九月末,回军至播密川,高仙芝即令行军主薄刘单起草捷报,派中使判官王廷芳进京告捷,自引边令诚及十数名随从来见四镇节度使夫蒙灵詧,汇报战况。 夫蒙灵詧闻说高仙芝凯旋归来,妒恨其私自上报军功,于是大骂道:高丽奴才,竟敢自专如此!你的于阗使、焉耆镇守使、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诸职,是从何处得到? 高仙芝不能自安,惊惕答道:全靠明公大力栽培。 夫蒙灵詧愈加恼恨道:捷报不经我上奏,却是为何? 高仙芝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唯唯。 边令诚知道夫蒙灵詧已起杀心,自己既为钦命监军,于是回营秘奏玄宗:高仙芝立有不世大功,却为夫蒙灵詧所恨。若高将军被其一旦所害,其谁会为朝廷效命卖力耶! 玄宗李隆基深以为然,既下诏叙西征之功,升高仙芝任鸿胪卿、御史中丞,代替夫蒙灵詧担任四镇节度使,命夫蒙灵詧回京。 夫蒙灵詧领旨大惧,恐高仙芝怀恨报复,不料高仙芝反持部下之礼拜见,恭敬如常。 夫蒙灵詧奉旨回京之后,高仙之接任四镇节度使,走马上任。 都护府中副都护程千里、衙将毕思琛、行官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都曾在夫蒙灵詧面前谗害高仙芝,自思今番落在他的手里,恐受报复,于是心怀恐惧,忐忑不安来见。 高仙芝离座,绕过帅案,指着鼻子将其数人大骂一通,皆有理有据,然后说道:我气出了,今后便是兄弟,不得再提旧恨。 诸人大喜,因此全军皆安。 高仙芝既任安西四镇 节度使,便以封常清为庆王府录事参军,充节度判官,赐紫金鱼袋。不久又加朝散大夫,此后每次出征时常令其为留后使。 天宝九年,朅师国王亲附吐蕃,小勃律王请求唐朝调发安西兵助战。 高仙芝再上葱岭,仅用百日便击败朅师国军队,俘虏朅师王勃特没。因有两次西征之功,高仙芝由此名满天下,威镇西域,并被吐蕃、大食部族誉为山地之王。 高仙芝也由此自大贪婪,肆意作威作福。 当时中亚石国地处丝绸之路,富甲西方。高仙芝垂涎石国财富,欲掠为己有,遂上疏玄宗,诬告石国国王无蕃臣之礼,请令讨伐。 彼时石国那俱车鼻在位,因对唐朝忠诚,曾被玄宗册封为怀化王,并赐免罪铁券。 玄宗览奏,因不明就里,只得准其出兵。 高仙芝率唐军到达石国,那俱车鼻施亦不明唐朝来伐之意,遂遣使到唐营请和。 高仙芝此时便似被猪油蒙了心智,不顾名将身份,竟大施阴谋,一面假意派人与石国约和,然后乘其不备出兵掩袭,破其都城,俘虏石国国王及其部众。 入其国都之后,又纵兵杀掠,连老弱病残都不肯放过。共获石国瑟瑟十馀斛,黄金五六橐驼,其馀口马杂货无数,皆入高仙芝私家府库,大失将士军心。 回军途中,高仙芝又诬蔑突骑施反叛,攻破其国,俘虏突骑施移拨可汗。遂向朝廷报功,自谓“破九国之胡”,入朝献俘,那俱车鼻施、移拨可汗皆被处斩。 唐玄宗以高仙芝功勋卓着,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其后识破高仙芝西征底细,未治其罪,但也不赏其出征将士。 监察御史裴周南上奏,遂改任高仙芝为右羽林大将军。 由于高仙芝兵伐无辜,使唐朝在西域威望大降。石国王子逃到诸胡部落,将高仙芝欺诱贪暴之事遍告诸胡昭武。 诸胡部落大怒,遂暗中联合大食国,欲合攻安西四镇。高仙芝获知此事,心中不安,遂亲率蕃、汉兵三万攻打大食。 唐军深入大食国境七百余里,到怛罗斯城与大食军遭遇,激战五日未见胜负。唐军中葛罗禄部众突然叛变,与大食夹击唐军,高仙芝大败,乘夜逃跑。 拔汗那部众又挡住去路,幸亏右威卫将军李嗣业杀开一条血路,高仙芝方才得以逃脱。此战唐军士卒死亡略尽,只有千余人得以还归。 高仙芝被解除安西四镇节度使之职,入京任右金吾大将军,节度使由王正见担任。次年王正见死,封常清 接任节度使,高仙芝被封密云郡公。 至此安禄山反唐,向长安进攻,唐玄宗惊恐,这才急派封常清赶赴洛阳募兵迎战。 唐明皇派出封常清,犹不放心,复命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卫尉卿张介然为河南节度使,程千里为潞州长史,沿线布置防御。 又命荣王李琬为帅,高仙芝为副,边令诚为监军,率飞骑、彍骑及朔方、河西、陇右等兵,又募关辅新兵共五万人进屯陕郡。 闪回结束。封常清兵败汜水,失了洛阳,才率部退守陕郡,与高仙芝合兵。 官军大败,失了洛阳,贼势高涨。 高仙芝闻说叛军势力凶猛,其锋正锐,只得接受封常清坚守潼关拒敌意见,一面下令打开太原仓库,将库中缯布全部分赐给将士,率兵向潼关撤退。 不料安禄山精骑来得迅速,至中途便已追及,从后面掩杀。唐军一触即溃,甲仗资粮委于道路,尽为叛军所得。 唐军以辎重阻敌,幸得退到潼关,高仙芝复振雄威,拿出旧日用兵手段,整顿部伍,修完守备,据险抗击,士气渐渐振作。 叛将崔乾佑一时不能攻下,于是退居陕郡。 当时临汝、弘农、济阴、濮阳、云中等郡皆降安禄山,潼关孤城以守,关中震动。 叛军攻下洛阳,安禄山便派部将段子光,传送唐朝东都留守大臣李憕、卢奕、蒋清三人首级到河北示众,以威慑据守不降诸郡。 段子光领命来至河北,于是先到平原郡,口称使命,叫开城门。 太守颜真卿命来使入见,段子光昂然入府,令随从将李李憕等三人首级呈于大堂之上,威劝郡中署吏及诸将士道:安王大军已下东都洛阳,潼关亦将不守。今河北之地诸郡皆归安王,惟尔等不畏天命,负隅顽抗。东都留守三公只因抗命不降,落得身首两分。尔等若是知机识趣,便开城投降,皆不失高位。如其不然,一旦城破之后,皆如三人此般下场。 衙中众官见状,各怀悚惧,诸将亦觉脊背发冷,一时军心动摇。 太守颜真卿见状,一阵冷笑,喝令左右:匹夫大胆,竟敢以平民首级冒充留守三公,来赚我平原郡城池。左右,与我拿下! 卫士闻命上前,将段子光及其数名随从擒住。 段子光心慌,依旧色厉内荏叫道:颜真卿,你不要后悔! 颜真卿又复冷笑:杀你此等小人,有何后悔?拉出堂外,就地斩首! 既斩叛使, 颜真卿复对众将说道:我在京中为官之时,一向认识李憕等人。此三个首级皆为假冒,是为瓦解我军斗志,故施此拙计,岂能瞒我! 诸将闻言,心中略定。 过了数日,颜真卿暗用蒲草编做人身,接上首级,装殓厚葬,设灵哭祭,致眼中出血。 颜真卿既杀安禄山劝降使者,知道不能就此善罢,于是派遣使者潜至常山,请族兄颜杲卿共同组织义军,分兵牵制叛军,阻断其返回范阳归路,以减缓安禄山西进步伐。 颜杲卿接到从弟密书,深以为然,便与本州长史袁履谦、真定县令贾深、内丘县丞张通幽等人商议,谋划攻打土门县,从背面攻击叛军。 安禄山派李钦凑、高邈率军五千镇守土门,隶属于常山郡。时逢高邈前往幽州未回,颜杲卿便召李钦凑到郡衙议事,劝其大醉,命袁履谦斩杀。 当夜闻报:高邈回到蒲城。 颜杲卿遂命冯虔、翟万德与崔安石等心腹:务必杀之,休留后患。 次日侵晨,高邈随从先到稿城驿站,皆被崔安石所杀。不久高邈亲至,问亲随何在,崔安石答道:太守早备酒筵舞乐以待将军,贵介已在旅舍中矣。 高邈不疑有诈,刚靠近厅前下马,早被冯虔擒获。同日叛将何千年从东都洛阳前来赵郡,亦被冯虔、翟万德在醴泉驿擒捉。 颜杲卿遂派己子安平县尉颜泉明,押送高邈、何千年两个叛将,并携李钦凑的首级,率贾深、张通幽、翟万德等送至京城。 不料到了太原,被节度使王承业留下颜泉明、贾深等人,扣下颜杲卿表状,自呈表章另行上奏,另遣心腹到长安献上叛将首级,以为自己功劳。 玄宗不知内情,见到表章自是龙颜大喜,遂提升王承业为大将军,连同其下属牙将获赏赐者一百多人。 颜杲卿既杀叛军将领李钦凑,便收兵训练士卒,发檄文传告河北各郡县,说朝廷任命荣王李琬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哥舒翰为副,统领大军三十万,即将出兵土门。 各郡县于是皆杀掉叛军守将,远近响应。十七郡吏守皆愿重新归附朝廷,并公推平原郡太守颜真卿为盟主。 颜真卿乃共集二十万兵力,截断燕赵交通,一面修表上奏朝廷。 唐玄宗闻报大喜,遂命颜真卿为户部侍郎,加拜河北招讨采访使,命其辅佐河东节度使李光弼。颜真卿奉旨,乃命李晖为副使,任李铣、贾载、沈震为判官。 当时常山、平原二郡颜氏兄弟联手,一时军威大振。 安禄山率领军队向西已至陕县,闻说河北有变,立命史思明、蔡希德回师,率军北渡黄河,平定后方。 天宝十五年正月,史思明回师河北,率军攻打常山郡。 颜杲卿城中兵少难敌,遂向太原节度使王承业求救,但王承业坐山观虎斗,置之不理。颜杲卿求告不果,只得昼夜防守常山,拼死作战。 城内兵员短少,不过数日,御敌物资已全部用完。 正月八日,城池陷落,颜杲卿、袁履谦被叛军俘获,送到洛阳。 史思明攻下常山郡后,乘胜攻打邺县、广平郡、巨鹿郡、赵郡、上谷郡、博陵县、文安县、魏郡、信都诸郡,河北大部州郡又复都被叛军占领,于是平原郡便成孤城。 颜杲卿被解往洛阳,安禄山见之大怒,当面斥责道:我把你从范阳户曹奏请为判官,得任光禄、太常二丞,代理常山太守。我有何事亏负于你,而致背叛于我? 颜杲卿怒目而视,答道:我家世代为唐朝大臣,永守忠义,即蒙将军奏请署官,便当尽忠于朝廷,岂能随你反叛国家?况尔乃营州牧羊羯奴,窃取皇帝恩宠,方有今日。天子又有何事有负于你,而致反叛朝廷耶! 安禄山大怒,遂命人绑颜杲卿于天津桥柱,肢解并食其肉。 颜杲卿致死骂不绝口,安禄山乃命钩断其舌道:看你尚能骂乎? 颜杲卿含糊不清而骂,终致遇害,时年六十五岁。其幼子颜诞、侄颜诩以及长史袁履谦,都被先截去手脚,在旁陪刑。 袁履谦见何千年之弟在旁,含血喷其脸面。遂被碎割零剐,观者无不为之流泪。 河北诸郡重新陷落,清河太守遂派郡人李萼来向颜真卿求援。李萼至于平原,以利害说之,建议颜真卿联结清河郡,用其钱粮抗敌。 颜真卿深然其计,便派出六千援兵往助清河,又向李萼求问破敌之计。 李萼说道:今闻朝廷派程千里统帅十万军队,自太行山向东,欲兵出郭口,限制叛军西进。明公不如趁此机会发兵攻打魏郡,杀其叛将袁知泰,再以精兵占据郭口,迎接程将军东来,合兵攻打邺城、幽陵。平原、清河两郡共有十万军队,若能合兵一处攻向洛阳,再分精锐控制要冲,明公坚守平原不与敌战,则不过数十日,叛贼必然溃败,自相残杀而死。 颜真卿闻而大悦,乃传檄清河等郡,并派大将李择交、副将范冬馥、和琳、徐浩率清河、博平郡五千军队驻扎堂邑,往攻魏郡。 魏郡叛军守将袁知 泰闻报,派白嗣深、乙舒蒙领兵二万出城交战。 叛军战败,被斩首万级,袁知泰败逃汲郡。 史思明占领常山,复引军围攻饶阳,并派游军截断平原郡救兵。 颜真卿恐不能胜敌,便写信请求临淮节度使贺兰进明,愿将河北招讨使相让。贺兰进明领兵北上来救,却在信都败于叛军,只得退回。 恰逢平卢守将刘客奴杀平卢节度使刘知晦,据渔阳起义反正,前来平原纳降求助。 颜真卿大喜,即派部将贾载渡海北上,送去十多万军费,并以十岁儿子颜颇做为人质。众将坚决请求将颜颇留下,颜真卿不听。 朝廷任命刘客奴为柳城太守,赐名刘正臣,拜平卢军节度使。 镜头转换,按下河北,再说京都长安。 洛阳失守消息,早已传至京师朝廷。玄宗李隆基接到封常清兵败告急奏疏,颇为恼怒,下诏削其范阳节度官爵,命以白衣身份在高仙芝军中效力。 高仙芝却知封常清本事非凡,此番兵败皆因兵弱,亦非作战之罪,于是依旧命其为将,巡监左右厢诸军,以助守城。 边令诚时任监军,因向高仙芝建议数事,高仙芝皆不听从,于是怀恨在心。 因大军退守潼关,边令诚便借入朝奏事,趁机向玄宗反映官军败退之事,免不得添油加醋道:封常清以贼势动摇众军,而高仙芝弃陕地数百里,又盗减军士粮赐,皆入于私囊。 此番谗言本来不足为信,但高仙芝因有错伐西域之事在先,唐玄宗便先入为主,听信边令诚一面之辞。由此大怒,派遣边令诚为使,持天子剑赴潼关,斩杀高仙芝与封常清。 边令诚奉旨,率领二百羽林军,气势昂昂到了潼关,先擒封常清,问其还有何话说。 封常清叹道:常清所以不死,欲亡于阵前,以报天子隆恩。今讨逆无效,死乃甘心。 于是引颈伏诛,临刑之时拿出一通旧日表文,请边令诚转呈天子。封常清死后,尸体陈于粗席,见者无不流涕感伤。 将近午时,军士来报,高仙芝回到官署。 边令诚带百名陌刀手直入衙署,面南而立,高声呼道:朝廷恩命,跪听圣旨。高仙芝以兵退潼关失机,又减截兵粮,中饱私囊。国难当前,罪莫大于此。然思卿此前有功于国,特命减罪,恩命自裁,钦此。 高仙芝抗言道:说我败退,死罪不辞。然以我减截兵粮中饱私囊,则属诬陷。天上地下,兵士皆在,足下岂不知乎!我于京中召募健儿 ,装束亦未能足,本欲努力破贼,然后凭军功获取高官重赏。不料贼势凭陵,众寡难敌。我引军至此,亦欲固守潼关,待机胜敌。说我侵吞军粮,不亦枉乎! 堂外士兵闻言,皆大呼道:冤枉! 声音震天。边令诚不听,催其早死。 高仙芝叹道:封二弟从微至着,随从于我,初拔判官,俄又代我为节度使,今日又与我同死于此,岂非天命也! 言毕不再多言,慷慨赴死。 边令诚监斩高仙芝及封常清,得报私恨,心满意舒,引二百羽林军归还长安,见唐明皇缴旨,并呈上封常清遗疏。玄宗拆视,见其奏疏写道: 昔中使骆奉仙至,奉宣口敕,恕臣万死之罪,收臣一朝之效,令臣却赴陕州,随高仙芝行营,负斧缧囚,忽焉解缚,败军之将,更许增修。臣常清诚欢诚喜,顿首顿首。臣自城陷已来,前后三度遣使奉表,具述赤心,竟不蒙引对。臣之此来,非求苟活,实欲陈社稷之计,破虎狼之谋。冀拜首阙庭,吐心陛下,论逆胡之兵势,陈讨扞之别谋。酬万死之恩,以报一生之宠。岂料长安日远,谒见无由;函谷关遥,陈情不暇!臣读《春秋》,见狼瞫称未获死所,臣今获矣。昨者与羯胡接战,自今月七日交兵,至于十三日不已。臣所将之兵,皆是乌合之徒,素未训习。率周南市人之众,当渔阳突骑之师,尚犹杀敌塞路,血流满野。臣欲挺身刃下,死节军前,恐长逆胡之威,以挫王师之势。是以驰御就日,将命归天。臣今将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为辞;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 玄宗览表已毕,怅然若失,流涕满腮。后悔听信了边令诚谗言,以致自毁长城。 画外音:唐玄宗枉杀两员大将,不免引起军心动摇,锐气大减,再无战心。其后事实证明,封常清退保潼关战略十分正确,若能据关坚守,以待天下勤王之兵齐聚关中,则平叛战争绝不会旷日持久,大丧元气。值此首错既犯,后来哥舒翰、李泌、郭子仪、李光弼等将所提战略计划,亦都被玄宗先后否认,以致盛唐转衰之势渐成,不可逆转。 镜头转换,按下朝廷,复说叛军。 安禄山兵进洛阳,杀守将蒋清,命河南尹达奚珣任职理事。陕郡太 守窦庭芝投奔河东,临汝太守韦斌投降。 天宝十五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僭越称帝,国号大燕,年号圣武。 达奚珣以下数人委任丞相各职,分兵南下西进,欲夺取唐朝天下。 五月,南阳节度使鲁炅率荆襄、黔中、岭南兵卒十万,在叶县城北枌河抵敌叛军。 南阳唐军虽众,奈何多年未经战阵,不敌叛军大将武令珣武勇,胡骑精锐善战,只一战下来,致令唐军全军覆没。 唐明皇李隆基闻报大惊失色,自思朝中再无能征战将,急命征召太原骁将郭子仪,令其率朔方镇兵,从土门路出征。 字幕:郭子仪,华州郑县人,祖籍山西太原。 郭子仪早年以武举高第入仕从军,文韬武略过人,积功至九原太守。李林甫及杨国忠二奸先后揽政,非亲不取,故而一直未受重用,在任上蹉跎岁月。 安禄山起兵之时,郭子仪因母亲向氏病故,因向朝廷请求去职,回至原籍太原守丧。 唐玄宗此时国乱思良将,遂下旨夺情,征召郭子仪任朔方节度使,兼摄御史中丞,命其率朔方军前来勤王,平灭叛贼,保卫京师长安。 天使奉旨出京,不敢怠慢,直如旋风驰至太原,来见郭子仪,宣读明皇诏旨。 郭子仪只得奉诏,不则一日,引本部军来至长安,参见玄宗。 李隆基见郭子仪一表堂堂,英雄气概,不由大喜,当即问道:朕欲使卿前往河北,抵敌叛军先锋大将、范阳节度使史思明,卿可敢去否? 郭子仪:国家有难,为臣者替主分忧,万死不辞。臣荐举一人,尚乞陛下允可。 唐玄宗:未知卿所举何人? 郭子仪:此人名唤李光弼,营州柳城契丹族人,出身柳城李氏,初任左卫亲府左郎将,乃左羽林大将军李楷洛第四子也。李楷洛累官朔方节度副使,封蓟国公,以骁勇善战出名,故与臣相熟。因在反击突厥战争中暴卒,获赠营州都督,谥号忠烈。李楷洛死后,蒙朝廷恩典,李光弼袭封其父蓟郡公之爵,并掌父亲旧部,镇守蓟州。手持一杆点钢长矛,有万夫不当之勇,兼具韬满腹,实为难得将才。 玄宗大喜,遂命下诏:封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遣使赍诏至蓟州,征任李光弼为河东节度副使,带本部兵马受郭子仪节制,参与平乱。 天使飞马到达蓟州,直到国公府衙宣布圣旨,并赐符节。 李光弼接了圣旨,拜受玺印,即起五千燕赵精骑,离了蓟州,自太原东进。时 第三集 哥舒哭师 将军百战后,一旦凯旋归。 天宝六年,哥舒翰大胜吐蕃而回。朝廷战后叙功,诏命提拔其为右武卫将军,充当陇右节度副使、都知关西兵马使、河源军使。 此前吐蕃每当麦熟,就到积石军收割庄稼,唐军无人敢御。哥舒翰就任,派王难得、杨景晖等人暗中引兵到积石军设伏,将吐蕃五千骑兵杀尽,匹马不还。 哥舒翰擅使长枪,每次临阵皆都一马当先。追上吐蕃军后,又每自身后用枪搭在敌人肩上喝斥,待吐蕃军惊恐回头,便用长枪刺中其喉,挑落马下。 哥舒翰有家奴名叫左车,年仅十五六岁,颇有膂力。每当主人挑敌落马,左车必定随侍在旁,便下马将敌将斩首,然后飞跃上马,如演杂技。 主仆配合默契,如影随形,遂成常事。 彼时唐玄宗极重边功,有次诏命王忠嗣挂帅,攻打吐蕃石堡城。 王忠嗣审时度势,于是奏道:石堡城地形险固,吐蕃举国而守。若攻下此城,定死数万士兵,得不偿失。不如休兵秣马,以待时变。 唐玄宗不悦,遂派将军董延光攻打石堡城,令王忠嗣出兵配合。 石堡城果然未能攻克,董延光将责任尽数推到王忠嗣身上。 宰相李林甫趁机落井下石,让王忠嗣旧属出首,诬陷故主阴谋拥立忠王为太子。唐玄宗大怒,将王忠嗣召回朝中严加审讯,又征哥舒翰入朝。 临行之时,帐下幕僚中有人谏劝哥舒翰,宜多拿金帛进京,以营救王忠嗣将军。 哥舒翰道:若朝廷正道尚存,王公定不会冤死。如其正道将丧,贿赂又有何用。 于是轻装入朝,参见天子。玄宗与哥舒翰谈得投机,命哥舒翰取代王忠嗣职位,任鸿胪卿、陇右节度使。 哥舒翰谢恩已毕,便于天子高兴时进奏,极言王忠嗣无罪。 唐玄宗不听,哥舒翰叩头跟随进言,言辞慷慨、声泪俱下。玄宗感于哥舒翰赤诚,亦明王忠嗣之冤,终于高抬贵手,仅将王忠嗣贬为汉阳太守。 经过此事,朝廷上下对哥舒翰交口称赞,谓其侠义勇壮。 天宝七年,哥舒翰就任陇右节度使,在青海建造神威城,屡败吐蕃来攻。又在青海龙驹岛建造应龙城,吐蕃因此不敢靠近青海湖。 哥舒翰深知天子开疆拓土心愿,既被委以重任,便采取步步为营方略,以神威城及应龙城互为犄角之势,取得节节胜利,之后兵发石堡城。 石堡城地势极为险要,雄伟坚固 ,易守难攻,一向为吐蕃军前沿阵地。吐蕃举国以守,唐军此前多次试图夺取石堡城,都未能奏效。 唐玄宗此番势在必得,便将朔方、河东等地十万士兵统归哥舒翰指挥,以倾国之力,奔袭石堡城。天宝八年六月,唐军远奔而至,石堡城攻坚战打响。 吐蕃人据险而守,以檑木滚石牢牢封锁通往城中唯一山道。 唐军猛攻数日,仍然不能得手,哥舒翰欲杀攻城先锋官高秀岩、张守瑜。二将恐惧获罪,乃不惜一切代价,发起一轮又一轮冲锋,以死伤数万人代价终于攻下石堡。 吐蕃大将铁刃悉诺罗及四百部众被俘,战死无数。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切正如王忠嗣预料,石堡城一战,果然得不偿失。 唐玄宗闻报却是大喜,以为不世边功,哥舒翰亦因功拜特进、鸿胪员外卿,赐绢物千匹,庄园一座,并加摄御史大夫,又加封开府仪同三司。 天宝十二年,哥舒翰再次击败吐蕃,攻占洪济、大漠门等城,占据九曲之地。 至此,唐军在河西、陇右占据绝对优势,与吐蕃界线已推进到青海湖以西。 十三年七月,哥舒翰在九曲设置洮阳、浇河二郡,成立宛秀、神策二军。 画外音:神策军后在唐代宗逃难时护驾有功,入京成为朝廷禁军,唐德宗、宪宗时常以此军讨伐藩镇,长安西北两面防御吐蕃重任,也由神策军承担。至于素日宿卫京师及四出征战,神策军皆为顶梁之柱。 哥舒翰由此功成名就,每次承奉帝旨,皆骑白毛骆驼入朝,日行五百余里,风光非凡。 自天宝以来,朝中宰相与藩镇大将之间关系极为微妙,以至互为攀援。先是李林甫为相之时与安禄山交好,其后哥舒翰则与杨国忠融洽。 杨国忠取代李林甫为相,便极力拉拢哥舒翰,一边打压安禄山。 唐玄宗得知哥舒翰与安禄山、安思顺关系不睦,趁三人一同入朝之机,欲撮合其冰释前嫌。乃派宦官高力士设宴款待哥舒翰与安禄山,命两人以兄弟相称。 安禄山虽长相愚蠢,但极富贼智,深知天子心意。又寻思此时自己靠山已倒,杨国忠用事,于是酒足饭饱之际,主动向哥舒翰示好,攀亲扯情。 哥舒翰:我与你有甚亲情可攀? 安?山:我父是胡人,母为突厥人;贤弟父为突厥人,母是胡人,正所谓血脉相同,怎令愚兄不感到亲近哉? 哥舒翰:野狐嗥窟,是乃忘其根本,不祥之兆。哥舒翰深 受皇恩,怎能不尽心耶! 安禄山咂摸半晌,以为哥舒翰是在讥讽己为胡人,不由勃然大怒,指着哥舒翰破口大骂道:我以诚意相待,尔突厥逆种,竟敢如此说话,对某指桑骂槐! 哥舒翰正要回骂,高力士连使眼色,只得隐忍不言。 哥舒翰屡立战功,加上宰相杨国忠着意拉拢,是以官运亨通,冠于当朝。但亦因嗜酒如命,醇酒美人时时相伴,以致身子渐被淘虚,渐渐再无当年威猛睿智。 安禄山起兵反唐之时,哥舒翰入朝面圣行至土门军,因洗澡导致突然中风,昏迷很久方才苏醒,落下半身不遂遗症,回京以后,只好在家中闭门不出。 唐玄宗既信宦官边令诚诬陷,斩了封常清、高仙芝,忽然想起哥舒翰病废在家,于是只得遣使赍旨往府中宣召,命其挂帅。 哥舒翰以身体有恙极力推辞,天子不允,最后只得接受任命,带病出征。 玄宗又命田良丘充任行军司马,马军指挥王思礼、步兵指挥李承光等为将,与哥舒翰领军二十万,赴潼关拒敌。 出师之际,唐玄宗亲自饯行,命百官到郊外相送,又加封哥舒翰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对哥舒翰寄予殷切厚望。 不知今日老将,已非当年勇壮。 安禄山造反之初,族弟安思顺先向唐玄宗告发,因此免罪。 哥舒翰一向讨厌安思顺,此时大权在握,就命心腹人伪造安禄山写给安思顺密信,又假装在潼关城门抓住送信之人,构陷成罪,上报朝廷。 安思顺无法辩解,与弟安元贞都被玄宗处死,家人被流放岭南荒芜之地。 大军到至潼关,哥舒翰部下心腹之将王思礼进言道:安禄山造反,是以清除杨国忠为借口,未说要反叛朝廷。若将军留兵三万镇守潼关,自率精锐回师京城诛杀杨国忠,安禄山叛军自然瓦解。此乃汉景帝挫败七国之计,明公以为如何? 哥舒翰虽有此意,但又恐被朝廷视为安禄山第二,终未采纳其计。 不料营中却有杨国忠心腹细作,探知此事,急遣密使上京,报与奸相。 杨国忠大惧,遂奏请唐玄宗同意,复招募一万三千精兵,由心腹杜乾运统领,屯兵灞上,名义抵御叛军,实为防备哥舒翰率军回京杀己。 哥舒翰心知肚明,表请将灞上军纳入潼关军统一指挥,又以商讨军情为名将杜乾运召到大营,将其斩首,吞并其军。 经过这次较量,杨国忠恐慌万状,哥舒翰也整日不安 ,一将一相,都在心里打鼓。 哥舒翰据守潼关以后,因抱病难以处理军务,遂委任行军司马田良丘主持大局。田良丘不敢独断专行,遂请王思礼主管骑兵,李承光主管步兵。 偏偏王思礼和李承光互不服气,常常争执不下,步骑两营各行其事,致使军中号令不一。由是唐军士气低落,人无斗志,致令兵锋未交,败局已定。 时在河北,李光弼与郭子仪率军,接连大败叛军史思明部,切断叛军范阳老巢归路。 叛军东进,复被张巡阻于雍丘,南下之军又被鲁炅阻于南阳。潼关在哥舒翰经营下固若金汤,叛军主力延续半年之久,都劳而无功。 安禄山腹背受敌,西进长安又变得十分渺茫,一度打算放弃洛阳,回老巢范阳固守。 哥舒翰乃一代名将,对当前形势自然看得十分清楚,于是数次上疏天子,奏道:安禄山手下尽是蕃将胡人,所到之地烧杀抢掠,百姓不会归心。如我军坚守潼关,叛军久攻不下,定会军心涣散,众叛亲离,进退失据。到时尽出潼关守军,趁势出击,复又加之各路勤王之师相助,则叛乱可平,大局可定也。 唐玄宗因当时各地捷报频传,重新充满必胜信心,览奏见说固守待机,于是不悦。 杨国忠察言观色,遂承帝意,不停煽风点火,要求兵出潼关与叛军决战。 唐玄宗于是再度听信杨国忠谗言,屡派中使持诏前到军中,催促哥舒翰出关迎战。 哥舒翰明知必是杨国忠设计陷害,再三向皇帝表奏:安禄山久统大军,精通兵法,远路而来,利在速战。我军占据险隘以逸待劳,利在持久。今其暗藏精锐,以老弱病残引诱我军,定有诡计。若是我军轻出,必然落入叛军圈套,到时悔之不及矣。 唐玄宗此时已被冲昏头脑,哪里肯听?反而屡降诏旨,使者项背相望,严词苛责。哥舒翰因有高仙芝、封常清前车之鉴,当然知道抗命后果,于是彷徨无计,只得奉旨出兵。 天宝十五年六月四日,哥舒翰集合二十万军马,恸哭出关东进,驻扎于灵宝西原。 灵宝南面靠山,北临黄河,中间是七十里狭窄山道。叛军早已依山傍水设伏,唐军出关迎战,主客之势由此逆转。 六月初八,两军决战。 唐将王思礼率五万精锐一马当先,庞忠等诸将率十万大军紧随其后,另有三万人在黄河北岸高处,击鼓助攻。叛军故意示弱,唐军中计,一路被诱进狭隘山道。 只听一通鼓响,号角长鸣 ,两侧山上忽然伏军大起,无数滚木檑石如冰雹般砸下。 唐军在隘道上没有周转余地,立时死伤枕籍,遭到重创。 哥舒翰急令毡车在前开路,叛军便将数十辆草车点燃推下山谷,烈焰熏天。唐军被烟熏双目,只知胡乱放箭,直到日落时分,弩箭用尽,未伤到敌人分毫。 叛军统帅崔乾佑见时机已到,遂令精锐骑兵从唐军背后杀出,前后夹击。 唐军乱作一团,溃散逃命,掉进黄河淹死者数万之众,号叫声惊天动地。败军争相挤上粮船,数百艘运粮船不胜载荷,都沉入黄河之底,最终上岸者仅有十之一二。 逃回唐军却又掉入潼关城外自己所挖堑壕,填满深沟,后面败军踏尸而过,跑回潼关。哥舒翰派人清点人数,报说二十万大军仅剩下八千余人。 哥舒翰遭遇平生未有大败,不由仰天痛哭,慨叹自己常胜将军声名,至此付诸东流。 崔乾佑由是乘胜大进,率军抢占潼关。 哥舒翰撤到关西驿,令张贴榜文招揽失散兵卒,想要继续把守潼关。军中吐蕃将领火拔归仁带百余骑兵包围驿站,入见哥舒翰道:贼兵至矣,请元帅上马迎敌。 哥舒翰不知是计,走出驿站上马。 火拔归仁及众将却在马前叩头劝道:此番大帅拥二十万兵马,一战而没,有何脸面再见天子?且不见高仙芝与封常清遭遇乎?请大帅献关,投降安禄山! 哥舒翰不从,火拔归仁就将其双腿绑于马腹,押出潼关,往东来投叛军。正往东行,恰逢叛军前锋田乾真赶到。 火拔归仁将哥舒翰呈献,兼程送往洛阳。 闪回结束,书接前文。安禄山见哥舒翰浑身上绑,被推上大殿,不由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喝道:匹夫!你过去一直看不起我,现在却又如何? 哥舒翰此时已完全丧失英雄胆色,居然跪在安禄山面前,伏地谢罪道:小将肉眼不识陛下,以至于此。陛下乃拨乱之主,天命所归,今李光弼在土门,来瑱在河南,鲁炅在南阳,我愿为陛下招降,一举平定三方唐军。 安禄山大喜,遂尽释前嫌,将哥舒翰封为司空,又命人将火拔归仁拖下去斩首示众,以向哥舒翰示好。可叹此辈:背主忘恩为求荣,不料反将一命倾。 哥舒翰见斩了火拔归仁,心中怨气稍舒,于是寄书昔日手下诸将,命其向叛军投降。众将接到书信大为惊怒,皆复书责骂其不为朝廷死节,有失大臣体面,并无一个投降。 安禄山大失所望, 命将哥舒翰囚在禁苑之中,不复以其为意。 灵宝之战使战场形势急转而下,长安东门洞开,再也无险可守。 唐玄宗万般无奈,只好收拾金银细软珠宝,带上杨贵妃姐妹,提携皇子皇孙,率领满朝官员,弃城而逃。并命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率禁军一千人保护车驾。 太子李亨亦率二千东宫卫队,为父皇及后妃殿后。三四千余众,仓皇离了长安故都,向西而行。 论说此次仓皇出逃,并无具体行止。但依着宰相杨国忠意思,是要经由河西进入汉中,逃往蜀地成都,再待机卷土重来。 明皇玄宗此时身不由己,无可如何,也只得再次听从,且自由他。 一众君臣将佐出离长安,向西不知行了几日,车驾队伍行至马嵬驿。 唐明皇在车上眼见夕阳如血,又觉身心俱疲,乃命就地扎营,自与贵妃杨玉环歇驾于馆驿正殿之中。陈玄礼率一百禁军驻于中庭护驾,余兵皆随太子扎营于馆驿之外。 太子李亨当年已四十六岁,被立为皇嗣十八年来,先后被李林甫、杨国忠屡献谗言排挤陷害,几度蹉跌沉浮。十余年来一味韬光养晦,每日里如临深渊,似履薄冰。 此时见父皇因宠信杨国忠,终致天下大乱,抛离故都长安,踏上流亡之路,乃决心趁此机会除去奸相,并夺军权皇位,一报当年之恨。 李亨屯兵马嵬驿外,见父皇已入内歇息,知道时机已至,失不再来。于是升坐中军宝帐,召集东宫亲信密议,就问诸将下步行止。 当下众意一致同心,要除去杨氏兄妹,兼夺皇位。太子于是意决,即派常侍李辅国为使,去拉拢陈玄礼密谋兵变,先杀杨国忠。 李辅国领命,来到中庭求见陈玄礼,将太子计划告之。 陈玄礼听罢兵变之谋,沉吟不语。 李辅国见此情状,遂冷笑道:将军且要仔细忖夺才是。太子殿下与杨国忠誓不两立,举朝哪个不知?只因当初杨国忠掌管天下诸镇节度使,又与高仙芝结交,故此奈何不得他。如今玄宗陛下避乱出逃,所带三千禁军,太子东宫卫队独占两千,禁军精锐飞龙禁军亦皆听命。两个太孙广平王与建宁王,又典亲兵扈从,将军自忖能与抗乎?且杨国忠已成众矢之的,将军宁与此国贼殡葬耶! 陈玄礼因与众军同行同宿,自知军心皆怨,恨不能生食杨国忠之肉,听罢心意遂决。于是答道:公公请回,某愿惟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李辅国出庭回奏太子,报说大事已定。 陈玄礼唤来心腹卫士张小敬等十数人,暗地吩咐,布设妙计。 张小敬等领命刚出,见宰相杨国忠骑马从驿中出来,被二十几位吐蕃使者拦住,向其陈诉无食之苦,并请示归途。 便在此时,禁军中忽有人大声喊叫:杨国忠与胡虏密议,意欲谋反! 杨国忠闻声大惊,见事不妙,急荡开吐蕃诸使围拢,拨马想走。冷不防一骑飞来,马上之将抬手一箭,已将杨国忠射落马下。 众人惊视之,见放箭者正是骁骑卫士张小敬。 杨国忠亡魂皆冒,滚身而起,带箭狂奔,直向馆驿内逃去,欲入内院寻求玄宗庇护。 当时禁军布置周密,怎肯让其逃脱?直追到马嵬驿西门内,将杨国忠乱刀砍死,并割下首级,献予龙武大将军。 陈玄礼见军变已成,说不得抛下幻想,令将首级挂在驿门示众。 禁军遂一拥而入,寻着杨国忠之子杨暄并韩国夫人,也都杀死,斩草除根。 唐玄宗闻听殿外鼎沸,急令宰相魏方出殿,看是发生了甚事。 魏方走出殿外,立于庭中大声斥道:今陛下在内安歇,尔等何敢无礼喧闹? 话未落音,便见寒光映目,早有一把钢刀挥至,魏方人头落地。宰相韦见素闻听外面惨叫不善,亦急自内殿出来看时,前脚刚刚出门,已有一根铁棍飞来,被击伤头部。 韦见素一个趔趄,坐倒在槛外台阶之上,鲜血流下,遮其眼目。忽又见眼前钢刀耀目,又有人要上前砍下。 只听庭中有军士大叫:此位是韦相公,且勿伤他。 那把钢刀方在头顶生生停住,千钧一发,韦见素侥幸免于祸患。 玄宗闻听外面叫嚷不休,又见两位宰相外出不回,便知道有些蹊跷,却不知道已经酿成兵变。当下在殿中稳身不住,只得带了高力士及两个黄门小监,亲自出至中庭。 天子一脚踏出门首,早见魏方尸横就地,韦见素满头流血,众军喧闹不休。 唐明皇已经全然明白,不愧聪智帝王,不问杀官之罪,先善言告谕军士,令各归本队。 禁军见天子出来,依然嘈杂不休,千人集于驿站之外,仍不散去。驿门外众军更是高声喧嚷,并不时传来刀枪撞击之声。 玄宗见众军不肯奉诏,只得高呼道:龙武将军何在?汝等欲要弑君耶! 陈玄礼闻听天子呼唤,排众而前,跪地奏道:臣禀陛下,酿成今日之局,皆因杨国忠谋反,逼令安禄山起 兵,以致社稷倾颓,不可收拾。众将实为陛下江山之故,已将其父子处决,臣请陛下饶恕众军,只究为臣治擅专之罪可也。 唐明皇道:既是杨国忠谋反,尔等有功无过。待回驾长安之时,再行叙功封赏。 天子说罢,便要进殿。陈玄礼却不肯起身谢恩,依然奏道:杨国忠父子虽已伏诛,贵妃尚在左右供奉,请陛下割恩正法。 玄宗见说要杀杨贵妃,倚杖回身,转入驿内,倾首而立,良久不发一言,神情悲怆。 回首忽见高力士在身后侍立,玄宗遂流泪叹息道:贵妃常居深宫,安知国忠反谋?朕若杀她,岂不是累及无辜! 高力士见状,忙上前跪禀:臣启陛下!贵妃确实无罪。但将士们已杀了宰相,贵妃乃杨相胞妹,若仍在陛下左右服侍,将士恐其日后挟恨报复,心中岂能自安?请陛下审时度势,使将士心安,才能确保陛下平安! 玄宗见已无法挽回,万般无奈,只得命高力士到馆驿外向三军传谕,赐杨贵妃自缢死,稍时将尸首公示于众。 三军闻听此诏,同声欢呼,这才停止骚乱喧嚷。 可怜七十二岁唐玄宗,老泪横流,凄苍入内,与贵妃杨玉环诀别,愿其善处转生,来世再做夫妻。杨贵妃此时叫天不应,也只得挥泪揖别天子,并叮嘱皇上前路保重。 于是杨贵妃被缢杀于驿中之佛堂,终年三十八岁。 杨玉环死后,陈尸于天井之中,使禁军将士验明正身,然后就地掩埋。 陈玄礼见处死贵妃,跪地请罪,并向玄宗表示效忠。 画外音:禁军诛戳杨国忠父子,继而逼杀杨贵妃,其实皆是太子手段,并非禁军自下哗变。太子策划政变意在夺权,但并未危及皇帝者,实是陈玄礼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为李隆基立下护驾大功。陈玄礼日后追随玄宗入蜀,唐玄宗不予怪罪,而车驾复返长安之后,却被肃宗李亨勒令致仕,其真实原因,在今日马嵬兵变中已埋下伏笔。 玄宗此时已然明白,太子李亨名为诛杀杨氏,其实矛头已指向自己。自此入蜀已不可逆转,玄宗与太子李亨也就此撕开面纱,分兵各行其路。 唐明皇次日晨起,便留下太子,独自起驾入蜀。 一路艰阻,到达成都之时,回顾扈从官吏军士,共一千三百,宫女仅二十四人而已。 画外音:对于杨玉环被赐死在马嵬驿,坊间另有传闻。据说当时禁军主帅陈玄礼因怜贵妃貌美,且又忠心明皇,不忍杀之,遂与高力士密谋,以侍女与贵 妃对换了衣裳,代替娘娘受死。其后高力士用牛车陈列假尸于天井,陈玄礼主持查验真伪,他人不得近前,因此得以蒙混过关。而杨贵妃则由陈玄礼亲信护送南逃,在吴淞口扬帆出海,到日本油谷町久津登岸,就此隐居。日本至今留有贵妃生活遗迹,并有大量学者坚执此说。 镜头转换,按下玄宗西逃,复说太子李亨。 太子拜送父皇西去,既率东宫卫队北上渡渭,一路之上风餐露宿,一旦遇有草动风吹,则便仓皇颠沛,惊魂难定,每过时而不得食。 这一日抵达朔方军治所灵武,带军入城设防,太子这才方得喘息,惊魂稍定。 歇兵数日之后,便有众臣提议:请太子殿下发放檄文,将各路平叛部队召集到灵武,分别设防,以此指挥勤王之师,继续抗敌,是为上策。 太子采纳众臣之策,既遣使节,分路赍檄而去。 众臣复又一齐上疏:今上犹在,擅自调兵便是谋反重罪。殿下既欲调遣天下各镇节度使勤王平叛,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诚请太子即天子大位。 太子闻此,故作惊惧,不肯应允。众臣再三奏请,这才半推半就,准其所奏。 天宝十五年,西元七五六年七月。 李亨在众臣拥戴下于灵武登基,是为唐肃宗。却又恐天下物议,诸侯不服,又遣使赍表至成都,通报其父唐玄宗,并表示愿遥奉玄宗为太上皇。 玄宗为保社稷,至此无可奈何,遂退位为太上皇,命吏部尚书房琯与左相韦见素、门下侍郎崔涣前往灵武,正式册封唐肃宗为皇帝。 房琯字次律,河南偃师人,正谏大夫房融之子,自幼好学,风仪沉稳。 至德元年八月,太上皇使者在途,郭子仪、李光弼二人已赶到灵武,前来勤王护驾,面见新帝,并请领取旨意。 唐肃宗见父皇昔日所拔大将肯向自己效忠,不由大为欣慰,遂当即任命郭子仪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朔方节度使。授李光弼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任河东节度使,并特加为北都太原留守。 此后郭子仪转战河北及关中,提调诸路王师,李光弼则奉命由灵武率军五千赶赴太原,继续征讨叛军。 唐肃宗检阅大军,发兵南征,前锋兵至彭原。 十月,房琯等终至灵武军,在顺化郡拜见李亨,陈述太上皇玄宗让位之意,并纵论当前形势,言辞慷慨。 唐肃宗因为房琯素有盛名,对其倾心相待。房琯也自负才华过人,以天下 第四集 张巡抗燕 长河落日,暮鼓声声。 安禄山播乱大唐江山,恶贯满盈,终至死于非命,享年五十五岁。 安庆绪与严庄听得宫内再无声息,知道皇帝已死,当即入内。命李猪儿挪开床榻,挖了一个数尺深坑,以带血毡被裹着安禄山尸体,连夜埋在坑中,并诫令宫中严加保密。 次日清晨,严庄拿出早已拟好诏书,对百官宣告说皇帝安禄山病危,诏立安庆绪为太子,军国大事皆由国师处分。 闪回结束。安庆绪继承帝位,尊安禄山为太上皇,数日后方宣告太上皇驾崩。 因改年号载初,诏命史思明回守范阳,留蔡希德等继续围太原。 史载安庆绪乃安禄山次子,生来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但骑射功夫一流,在历次大战中皆能身先士卒,屡立战功,便为其父麾下大将。 至此虽然得以篡位为帝,却因生性懦弱,说话颠三倒四,更无称孤道寡之乐。 严庄遂不令安庆绪跟大臣见面,自己身兼御史大夫,又封冯翊郡王,独揽军政大权。并大力提升将领官职,安插心腹,以此笼络人心。 便在洛阳宫变同时,叛军与唐兵在并州却激战正酣。 至德二年正月,燕将史思明、蔡希德发兵十万进攻太原,企图由北道夺取灵武。 此时李光弼奉唐肃宗之命,新任太原留守,加上自己所带来五千精兵,城中只有军士不满万人,且半为疲弱之卒。 诸将听闻史思明即将攻城,皆大为恐惧,便向主将献策,须严防死守,筑墙抗敌。 李光弼不以为然,说道:太原城方圆四十余里,如今叛军十万大军兼程而来,三两日便可兵临城下,此时才修城墙,如何来得及耶!只能空耗人力。 于是从容分兵派将,安排已定,只等燕军前来。 果然到第三日辰时,只听战鼓隆隆,又见尘土飞扬。史思明前锋大军已至,四面围城,逼近城墙扎下营寨,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声势浩大。 李光弼见燕军近城下寨,心中早有计较,一面安排滚木擂石一应器械防御固守,一面暗命掘子军从城中挖地道通到城外,只一天一夜便挖到燕军大营之下。 史思明当日安营,休息一夜无话;翌日五更传餐,天明便命架梯攻城,势在必得。 李光弼早有预备,在城上四面安装大量石炮,喝令一声:发石! 斗大巨石便如石雨落入敌人军阵,刹时击毙大量叛军。 李光弼又见叛军冒石登 梯攀爬上城,喝令:泼火! 原来四门各有数百军士早架大锅烧开滚油,闻命各以铁勺就锅内舀油,顺着云梯往下倒去,那滚油见风便着,不一时便将云梯烧断。 攀城叛军也都浑身着火,跌落城外,惨号之声耳不忍闻。 史思明在东门亲自督军攻城,从寅末卯初直至未时,城下早已死尸累累,填满城壕,但无一人能登上太原城墙。 蔡希德从西城飞马跑来,劝谏史思明:城内守备严密,如此强攻徒伤士卒,不如暂且收兵回营,另谋良策。 史思明虽然怒火冲天,万般无奈,只得依从,便令鸣金收兵回营。 李光弼听得城外鸣金,亦命止战,容其收尸掩埋,不许放箭。 燕军激战一日回至营盘,疲累欲死,倒头便睡,便连夜饭亦不想吃,个个鼾声如雷。史思明与蔡希德等众将商议来日攻城之策,安排值哨之兵妥当,也自去睡了。 睡到中夜,忽听营中喊杀声四起,犹如天塌地陷,好不惊人。史思明被从梦中惊醒,未及细问,早被四个亲军从榻上架起,急忙胡乱披挂了拥出大帐,上马便走。 史思明在马上放眼望时,只见满营冒火滚烟,到处都是唐军,正在放火杀人,勇猛如虎,如同砍瓜切菜,自家兵马毫无还手之力。 好不容易在亲军护卫下冲出大营,又见蔡希德从西面驰来,狼狈万状。 史思明见到蔡希德,惊怒问道:却是见鬼,我大营内哪里来的这许多唐兵? 蔡希德欲哭无泪,叫道:李光弼甚是奸狡,早将地道挖至我大营之下。伏兵夜半齐出,在我营中内里杀起,致令鹿角寨栅无施其用。 史思明:叵耐狡贼。我必报此仇! 蔡希德:城内之兵就要杀出来也。请将军向正北去罢,某来断后! 话犹未了,忽听城上号角大作,又见城门大开,火炬如同长龙,杀声震天,却是李光弼亲率大军,杀出城来。 史思明与蔡希德只得各寻生路,纵马便逃,哪里还顾得甚么前锋断后? 李光弼率众军直杀到天明,次日早不见了燕军踪影,打扫战场清点战果。 不一时军政司来报:此战俘斩叛军一万多人,马匹千余,缴获辎重粮草无数,可谓大胜。 李光弼大喜,遂收兵进城,设宴与诸将贺功,并以所获军资犒赏三军。 经此太原一战,李光弼以少胜众,天下扬名。 史思明一直跑出三五十里,一路收集溃散之 兵,最后查点人马,见折损近二万兵马,另有万余带伤,焦头烂额。 史思明大怒且恨,下令安营扎栅,与诸将商议,必欲整军,回师再战。 正说之间,忽听探马来报:洛阳京师,父子内讧。主公安禄山为其子安庆绪及军师严庄合谋所杀,安庆绪自立为帝。 史思明听罢心凉半截,不由仰天长叹,于是只得退兵范阳。却留下蔡希德等诸将,命其整军再围太原,听候继任皇帝旨意。 蔡希德眼见众军断臂折腿,斗志全无,心中虽然暗骂,但如何敢与史思明相拗?只得口中应诺,执手而别,眼睁睁地看着史思明去了。 转眼过完残冬,到了二月春暖。蔡希德等燕将围困太原既久,又未得洛阳指令,于是各怀狐疑,渐渐懈怠。 李光弼料知时机已至,遂率敢死队突然开城而出,向燕军发动进攻。 燕军毫无防备,被一击而溃。城中守军趁机倾巢而出,奋勇追杀,直斩首七万级,再次缴获大批军械。蔡希德仅率数百骑及十数员副将逃脱,燕军几乎全军覆没。 唐军太原之战,至此取得完全胜利。 李光弼志气昂昂,继而乘胜而进,又收清夷、横野等军,击破好畤、大横关一带叛军。 捷报传至行在,唐肃宗大喜,加李光弼为司空兼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封魏国公。帐下随征诸将,亦各有升赏。 太原之战是平乱以来首次大胜,李光弼自此名满天下。 唐肃宗闻知并州之敌已被肃清,乃南巡凤翔郡,准备调集诸路兵马,光复洛阳。 及至凤翔,忽然得报,方知安禄山已死。 李亨大喜若狂,认为反击时机已至,乃传檄各州勤王之师、各路节度使向关中聚集,并急遣仆固怀恩出使回纥,以宗室公主与回纥可汗缔结婚姻,并求其出兵讨伐叛军。 仆固怀恩领命,遂赍圣旨国书,护送公主直往西域回纥去者。 字幕:仆固怀恩,铁勒族仆骨部人,首领仆骨歌滥拔延之孙,世袭金微都督。 仆固家族乃属铁勒九大姓之一,仆固乃系“仆骨”音讹之误。 安史之乱初时,仆固怀恩任朔方左武锋使,骁勇果敢,随节度使郭子仪在振武军及其以东连败叛将高秀岩、薛忠义,又配合李光弼战于常山,数次挫败史思明部。 去年七月,因随郭子仪赴灵武见驾,故此被唐肃宗留下,以为禁军统领。 仆固怀恩既奉肃宗圣旨,送公主联姻回纥,并请借 兵,果然不辱使命。回纥可汗允许借兵五千,皆是勇猛善战回纥精骑,与唐军联手,共平伪燕叛军。 当仆固怀恩引回纥兵回返之时,肃宗皇帝已由灵武移驾到凤翔府,距长安三百一十里。 此时江南税赋正溯汉水而上,河西、陇右、安西、西域镇兵也正向凤翔集结,总计兵力数十万,形势一片大好。 仆固怀恩便至凤翔,向天子回报。 肃宗闻听回纥肯予出兵相助,更是锦上添花,不胜之喜。乃命各路军马发兵平叛,收复长安、洛阳两京,派郭子仪率朔方军攻克河东郡,以仆固怀恩为副将。 大唐平叛反击之战,就此拉开帷幕。 至德二年二月,初十戊子日。 郭子仪大军行至河东郡蒲津关,与燕军对阵。蒲州到潼关一带,皆是燕将崔乾佑部扼守,襟带长安与洛阳两京要冲,实乃两军必争之地。 蒲州城西门外蒲津渡建蒲津长桥,夹岸及黄河洲渚分置西关、东关、中潬三城,统称蒲津关,皆以蒲津桥相连,形如锁钥。 果然是开下形胜,雄关险道,易守难攻。 郭子仪命令三军,在河西关前扎下营寨。当夜率二十名侍卫潜登高处,远望雄关,详察地形。回营之后,因思蒲津易守难攻,不由眉头紧锁,饮食俱废。 正在此时,营外门军来报:禀大帅,捉到一个敌国奸细,因在大营前面探头探脑,形迹可疑,故此拿来,呈报将军发落。 郭子仪命令唤进,问其何来,究系何人。 来人却不惊慌,行完参见之礼起身,便环顾左右,欲言复止。郭子仪会意,遂命左右退出,帐中只余自己与来人两个。 那人赞道:早闻节度大人胸怀磊落,果然将军本色。实告将军,某非奸细,倒是卧底间谍,专为献关而来。将军可识得李子锋殿下乎? 郭子仪闻言大喜,一跃而起:某在长安之时,与殿下常相往来,交情甚厚。闻说贼军攻占两京之时,殿下陷落于潼关城中。先生莫非是殿下派来,以教我耶! 来人大笑:大将军心思睿敏,一猜就着。在下李通,正是李子锋殿下门客。 郭子仪:殿下今无恙乎?城中情势如何? 李通:殿下安好。如今这蒲州城中,不但有李子锋殿下,另有故唐永乐尉赵复、河东司户参军韩旻、司士徐景等,皆心向唐室,不曾忘本。因闻将军奉天子之命而来,意欲克复两京,故差在下来见将军,愿为内应。将军可差人随某回城,面见殿下详议, 便知真假。 郭子仪闻说大喜,以手加额道:此真乃皇帝陛下洪福,天佑我大唐也。既子锋殿下有意献关立功,郭某敢不从命! 于是急唤随从进帐,命去速请宗室殿下李怀文,亦是李子锋同族从兄。 不到片刻,李怀文应召而至。郭子仪又命李通,将前番话语说了一遍。 李怀文闻言流涕,便自请冒险入城,与从弟李子锋接洽,共谋里应外合之策。郭子仪大悦,便重赏李通,将二人亲送至帐外,目送其消失于夜幕之中。 送走李怀文及李通,复转回大营升帐,连夜调兵遣将,安排次日酉时夺关。 一夜无话,到了来日,唐营内金鼓不催,号角息声,全体将士都在帐中大睡,全无动静。 酉时刚过,天色昏蒙,郭子仪部下众将依照昨日军令,各自率本部军悄悄离了营盘,接近蒲州城下,忽然发起进攻。 随着号角长鸣,鼓声震天,火光照耀如同白昼,唐军呐喊攻城。 城上守军大惊,急报主将。崔乾佑亲自上城,指挥御敌。 城内赵复、韩炅等人闻得城外鼓声大震、号角长鸣,知是信号,于是同时在蒲州城中起事,纠集原属大唐官民,攻击城内叛军。 李子锋及李怀文亦趁乱出府,率李通等亲军直奔西门,斩关落锁,迎接唐军入城。 崔乾佑在城头正指挥御敌,闻见哨马飞驰而至,报说西门已失。乾佑大惊,又见来不及组织反击,遂仗着一身武艺,匆匆翻越城墙而出,跑到城外,夺马而逃。 繁星点点,天交定更。马蹄声声,击碎夜幕。 崔乾佑越墙夺马,一口气逃至蒲州城北旧府兵营之内,急呼升帐聚将。原来其人深谙兵法,未雨绸缪,早在此处留驻八千精锐骑军。 三通鼓罢,诸将聚齐,崔乾佑命令兵分两路:先派副将刘守易,率三千兵去救援蒲州,自己则亲率五千兵往守蒲津关,阻止唐军渡河。 崔乾佑虽然留有后手,奈何郭子仪更是善战,早已攻入蒲州,然后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由赵复等为向导,直趋蒲津,三面攻打不停。 不到半日,关上守军支持不住,弃关而走。唐军趁乱斩断城锁,打开城门进入。 崔乾佑带兵到时,见城上皆换大唐旗帜,关隘已归郭子仪所据。崔乾佑长叹一声,只得拼命杀透重围,复又逃往安邑。 安邑县令及城中守将闻说燕军兵败蒲津关,岂肯再归附反贼?遂假意开城接纳,却趁崔乾佑率军进城一 半之时突袭,落下千斤重闸,将燕军截为两断,关门打狗。 崔乾佑煞是警醒,偏未率先进城,于是再次脱身逃走,率剩余人马翻越中条山,再渡黄河逃往洛阳,去投奔安庆绪。 二月二十二,庚子日。 郭子仪之子郭旰、兵马使李韶光、大将王祚兵出蒲州,渡过黄河南下,一举攻克潼关,进逼洛阳。 燕帝安庆绪闻说潼关被唐军所得,不由胆裂魂飞,急忙驰令长安守将安守忠、李归仁率军东下,重新夺回潼关。 二将领命东来,疾行一昼夜,抢在唐军之前,先占据潼关之西永丰仓。 唐军虽然攻克潼关,但闻永丰仓为叛军所占有,面临断粮之危,于是不得不出城西向,与东来燕军决战。 二月二十九,丁未日。唐燕两军在永丰仓南原展开大战,苦战两日。 唐军因失地利之先,于是大败,死者万余,郭旰、李韶光、王祚先后于此战中阵亡。 第三日,多亏仆固怀恩率部赶来,拼力冲杀半日,接应出残余唐兵,往北退到渭水。只见茫茫大河,浊浪淘天,并无舟船可渡,而后面呐喊声隐闻,追军将至。 仆固怀恩站在马背上往回遥望,喝令一声:众军下水! 乃率先驱马入河,抱着马头泅渡而过。 众军纷纷仿效主将所为,这才渡过渭水,摆脱燕军,败归蒲州。仆固怀恩入城来向元帅请罪,郭子仪闻报痛失爱子,至数日不语不食。 至此唐军锋锐受挫,潼关又复落入燕军手中。 燕将安守忠等既得潼关,复又乘胜追击,重新攻占冯翊,唐将萧贲战死。叛军此时穷凶极恶,遂大开杀戒,尽屠冯翊城军民。 安守忠屠了冯翊,复率骑兵二万来攻蒲州。 郭子仪怀愤出城大战,杀叛军八千,生俘五千人,安守忠狼狈逃回潼关。郭子仪犹自恨恨不息,深悔不能为爱子报仇。 此战之后,唐燕双方在蒲州、潼关对峙,关中战局暂时稳定下来。 镜头转换,按下关中,再说中原。 安禄山于范阳起兵,迅速平略河北诸郡之后,一面西征洛阳,同时另派一军南下中原,以张通晤为将,率军三万,去经略江淮之地。 张通晤奉命渡河,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攻陷宋、曹等州郡,饮马淮河,兵锋直达谯郡,未曾遭遇强烈反抗。 唐朝谯郡太守名字唤作杨万石,毫无骨气且又胆小如鼠,闻听燕军到来,一矢不发,便即投降。其后 又传檄属下各县,命令一齐倒戈,不许抵抗。 并命真源县令张巡,令其引军向西接应燕军。 张巡见檄大怒,将文书扯得粉碎,大骂杨万石。信使抱头鼠窜,回谯郡报告太守。 字幕:张巡,蒲州河东人。 开元年间,张巡进士及第,历任太子通事舍人、清河县令、真源县令。因不屑行走权相杨国忠门路,历年不得升迁。 但因为官清正廉明,深得县中百姓爱戴,黎民称之为青天,望之如父母。 得知安禄山起兵造反之事,张巡忧国哀民,每于酒后痛骂杨国忠误国,只恨自己官小职微,不能杀敌报国。 此时接到知府杨万石劝降檄文,如何不气?于是骂走信使,复率县中吏民,大哭于真源玄元皇帝祠,然后发出布告,宣布起兵,对抗燕军。 县中百姓鼎沸,一日间响应者便有千余人众。 此时吴王李祗为灵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马使,统合河南兵马,抗击安禄山叛军。 又有单父县尉贾贲、阆州刺史璇之子等领兵而起,遥尊吴王旗号,对宋州展开反攻。 燕将张通晤孤军无援,遂败走襄邑,被顿丘令卢韺所杀。 贾贲便领兵至于真源县,与张巡会合,共得两千余兵,商议恢复中原,先夺雍丘。 当时雍丘县令乃是令狐潮,早举全县投降燕军。闻张通晤兵败襄邑,遂率兵向东驰援。军至襄邑之时,方知张通晤已死。 令狐潮遂击败唐军,俘虏百余官兵以归,皆命囚于雍丘。燕军大将李庭望南来,令狐潮前去朝见,唐军俘虏便趁机越狱,杀守斩关,迎接贾贲、张巡进入雍丘。 其后未久,安禄山攻克潼关,唐明皇玄宗西狩,叛军声势涨天。 唐肃宗至德元年二月,令狐潮又率燕军一万五千,意图夺回雍丘,杀死贾贲、张巡,以报前番夺城之恨,同时为燕国建立战功。 当时雍丘城内,唐军总共不过三千余人。 贾贲闻报,遂请张巡守城,自己奋勇出城交战。因兵力悬殊不敌,最终兵败而死。 张巡在城上看到,不由目眦尽裂,遂开城来救,驰骑决战。 从早至晚,张巡身上被创无数,但仍奋然力战,直到敌人恐惧而退。张巡带伤回城,积极整顿防备,全城军民遂推张巡为主将,兼领贾贲所部。 张巡为便于号召诸郡,共抗燕兵,遂自称河南都知兵马使,奉吴王李祗为河南兵马大元帅,自任先锋使之职。 自此张巡便以雍丘为治所基地,指挥带领诸县军民,先后击退燕军多次攻击,累计杀敌近万人,拖住数万燕军在此,使其不能南下半步。 而十数阵下来,城内唐兵也死伤一千余人,损折近半。 令狐潮无计可施,只得退兵。 张巡抗敌事迹终为吴王李祗闻之,于是表奏肃宗,举荐张巡为河南巡院经略,自此名正言顺,可以调动河南诸郡共抗叛军。 但燕军在河北及关东一带势力正盛,唐军勤王之师未集,中原有何兵力调配?说不得只是凭依孤城,独自抗敌而已。 至德二年三月,令狐潮会同燕将李怀仙、杨朝宗、谢元同等,率大兵四万余人蜂拥而来,志在必得,企图一举攻下雍丘。 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雍丘吏民闻说令狐潮引四万燕军大举来攻,而城内仅有两千守军,无不大为恐惧。 张巡浑然不惧,乃升厅聚将,当众分析道:敌军主将令狐潮原是本县之主,自然深知我城中虚实。但亦正因其知我城中虚实,则必有轻我之心,自谓万无一失,不复为备。而敌军远来,又不复为备,取败之道也。我可出其不意,趁其立足未稳出城袭之,敌可惊而溃。乘胜逐而击之,则敌势必折。当初张文远在合肥,能以八百步卒破吴主孙权十万大兵者,亦同今日之雍丘也。 众将士听罢此番言论,不由大为鼓舞。 于是张巡派一千人守城,亲自率一千精骑,分成十个小队,每队百骑,安排已定。 当夜燕军大至,旁若无人,挑灯在城下安营,不设游哨护军。 张巡在城上看得清楚,暗道侥幸,对众军言道:燕军自来送死,是大唐皇帝之福,上天眷顾雍丘百姓。 于是顶盔贯甲,命令击鼓吹号,大开城门,率十个小队突然从城中杀出。 燕军不意城中竟敢冒死出击,一时手足无措,返身便逃。 张巡身先士卒,奋不顾身,挥舞雪片大刀,直冲向燕军阵中,排头价砍去。 敌军虽众,但事出突然,昏暗中又不知城中出来多少兵马,是否另有援兵在后,兼之无有军官指挥,在亡命精骑冲突下顿时大乱,纷纷后撤。 张巡率军追杀二十里,杀敌数千,得胜而回。 燕军糊里糊涂,直跑出三十多里,这才住脚扎营,又乱了半夜。 次日天明,令狐潮向李怀山等说明城中虚实情况,燕军诸将这才平复心绪,复又鼓勇率军而回,再次集结攻城。 令狐潮命令环城四周,安置百门石炮轰击,城楼及城上女墙全被毁坏。 张巡复命于城上竖立木栅,并于木栅上蒙以兽皮棉被,以抵御燕军投石进攻。燕军所投之石落于城上,复为唐军所用,砸向攻城之敌。 燕军虽然死伤累累,仍鼓勇而上,纷纷缘城攀登,不肯后退。 张巡又命用蒿草扎束成捆,灌上油脂,焚而投之。 燕军士兵身上皆穿皮甲,害怕被烧,乃不敢登城。 张巡又将两千军分为两班,昼夜轮流;白日守城抗敌,夜间则趁燕军松懈困怠之际,出城突袭敌营。如此坚守雍丘达六十多日,共历大小三百余战。 时到五月仲夏,城外烈日如火,燕军无法立足,并频发疟疾瘟疫,兵不能战。又逢夏季多雨,突发暴雨不停,三军复又陷于泽国,苦不堪言。 令狐潮见不能取下雍丘,只好与诸将商议,决定撤兵北去,待秋季复来。 张巡在城上看到燕军营中旗号移动,知道必是要撤,便待其移营时果断率兵出城追击。燕军心急回师,兵败如山倒,被张巡俘虏两千余人,获得辎重无算,令狐潮也几乎被擒。 经此一战,燕赵铁骑无敌神话自破,雍丘守军士气大振。 令狐潮因撤兵失利,十分愤怒,岂能心甘?于是走到半路,收拾败兵,回头再次率兵南下,围攻雍丘。因知强攻不易取下雍丘,便改变策略,欲图诱降。 计议已罢,来日列阵城外。 令狐潮单骑而出,在城下呼唤张巡,互相问候,趁机劝道:皇帝西逃,长安失守,天下大事去矣。足下坚守危城,欲为谁乎? 张巡答道:休问我是为谁。足下平生以忠义自许,今日反来劝我投贼,忠义何在! 令狐潮愧不已,无言以对。由此恼羞成怒,挥军力战,因久攻不下,再又添兵加将。 便在这时,有关中难民逃回,将长安失守、玄宗西逃信息传至雍丘。诸将闻听哗然,皆至张巡府来商议行止。 张巡已从令狐潮口中知道此事,乃问诸将想法。 座中有六名将领官至开府、特进,在军中都有相当影响,执意要献城以降。 张巡假装许诺,称来日商议具体投降细节事项,众将告归。 次日,张巡在堂上放置唐明皇画像,先率领将士朝拜,然后宣布六人投敌计划。 全军上下有感于国破家亡,遂群情悲愤,纷纷指责六将无耻行径。张巡见军心可用,遂命将六人 第五集 霁云射塔 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攻一守,智者胜。 张巡前用草人之计,借得燕军十余万支利箭,此后竟然乐此不疲。于是一连几夜,城中仍如前番一样,城墙上都出现草人,垂下吊上,仿佛钓鱼。 燕军细作及巡哨军士见了,皆都嘲笑张巡故伎重演,贪得无厌。于是只箭不发,且懒得再去帅帐禀报。 不单是燕军嘲笑,便是雍丘守城之军,也都逐渐厌烦,暗笑主帅无聊。 张巡倒是极为认真,每日都要派雷万春引军上城监督,催督夜缒草人,不许懈怠。 如此十来日,燕军起初尚有以射草人为靶取乐者,到第五日上,便已习以为常,连射靶之戏也不玩了。雷万春见此,下城报于大帅。 张巡点头笑道:时机至矣。 到第十五日晚上,张巡升帐,遂命雷万春挑选五百勇士,趁夜半三更,顺沿长绳坠下城去。燕军哨兵远远望见,摇头发笑,以为又是草人借箭,自去拄戈倚树盹睡,不去管他。 五百勇士毫发无伤落地,悄悄掩至令狐潮大营,发一声喊,各亮长刀杀入。 便似前番盗粮一般无二,此次五百勇士亦有明确分工,四百个专管杀人,一百个却都抽出浸油火把点燃,胡乱扔进各个营帐。 此时夜风猛烈,燕军大营顿时成为火海,复又延及马厩,登时万马奔腾,将军营搅成一锅乱粥。燕军顿时大乱,自相冲撞践踏,不辨敌我。 正是:仿佛赤壁周郎火,更似乌巢粮草营;陆逊焚烧七百里,更无今日满天红! 可怜五万燕军刹时尽陷于火海,主帅令狐潮下令集合人马,又有何人听他?且自保命不及。仓皇之中,已不及组织抵抗,被五百唐军杀得四散走避。 令狐潮无奈,纵驰胯下火马,一直逃到十几里之外,这才稳住脚步。 下马看时,见那匹千里良驹已被烧成秃尾癞皮老驴一般,惨不忍睹。 令狐潮屡受张巡之辱,此恨怎能忍得?当下纠合兵马,见军士并无太多折损,乃命整队回师,再次围城。 部下众将无不赞叹:屡败屡战,而不堕攻城之志,大帅真乃将军,古之未有。 遂都奉命回师往南,再围雍丘。 雷万春站在城头,见令狐潮率军复至,哈哈大笑道:令狐大帅初为唐朝县令,复为胡虏将军。以五万大军围攻雍丘百日不下,先送粮草,后资箭矢,如此殷勤,真乃忠臣耶! 城上众军听了,无不哄笑。 令狐潮在 城下听得清楚,不由气得五内冒火七窍生烟,遂命身旁弓手,悄悄摸到护城河边,一齐往城上放箭。雷万春不曾防备,登时脸上及肩胛被射中六处,鲜血直流。 只是燕军往上仰射,相隔又远,是以虽然射中,但皆未曾致命。雷万春哼了一声,并不躲避,仍旧巍然挺立不动,犹如天神降世。 令狐潮在城下见了,不由大疑,乃问左右随从:城头上这位将军,难道又是张巡计策,所置木人,欲借我箭乎? 左右强忍住嘻笑,小心奕奕答道:他适才还曾开口辱骂大帅,因何便是木偶草人?确实是张巡手下郎将,名唤雷万春者。 话音未落,只见城头走上一将,正是主帅张巡。因见雷万春身中数箭,挥手令军士将其扶下城去,找军医起箭敷药。 令狐潮又恨又妒,扬声说道:才见雷将军如此,方知贤兄军令森严。然天道归燕,贤兄何必逆天而行? 张巡答道:天地君亲师,人之五伦也。你背主投敌,不懂人伦,何谈天道? 令狐潮被他一句话气个倒噎,又无言以对。 张巡自思雍丘被围日久,城中木材燃料及水源也将枯竭,于是又思一计,缓声道:明皇陛下已弃关中西狩,我臣节已尽,但势不能降燕。我欲弃城撤退,将军肯后退五十里,予某三日期限,使我逃逸,不知可乎? 令狐潮久攻雍丘不下,早就心焦如焚,见张巡如此相求,便想也不想,当即答应,传命兵退五十里扎营。 张巡哈哈大笑,急率城中军民齐出,只一日便将城外燕军营房拆掉,将木材带回城中。又用一日,令军民满载河水入城,可资半年。于是复将吊桥高悬,专等燕军复来。 令狐潮闻报张巡并未弃城而走,不由大怒,立刻回兵包围雍丘。 张巡于是登城,向令狐潮喊话:我尚未走,贤兄因何又来围城? 令狐潮大怒道:三日期限已过,你如何食言,不弃城而走? 张巡将两手一摊,无可奈何道:我本欲远走,奈何被你围了这百十日城池,将战马全部杀光吃尽。无有战马,又如何能远逃他乡哉? 令狐潮问道:依你之计,便要怎样? 张巡答道:若贤兄欲兵不血刃取得此城,便当放我远走,再无后顾之忧。兄若肯送良马三十匹与弟,我得马出奔,兄方可得雍丘。 令狐潮闻言,在城下盘算半晌。毕竟取城心切,遂命挑选三十匹良马,送至雍丘城下,眼看着张巡派人出城,将马牵进城内。 张巡得到三十匹良马,点首唤过身边第一员悍将南霁云:将军,今番用到你矣。 南霁云:敬候明公指派,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张巡壮之,遂于营中选出三十位骁勇将士,将马匹按人分配,令南霁云为将,与其相约道:明日燕军若来,两军对垒,公等可不待其成列而攻,须每人杀一敌将,方为英雄。 南霁云与三十骑勇士应诺,其声震天。 次日一早,令狐潮复率兵来到城下,见城门依旧紧闭,便大声呼叫张巡,责其失约。 张巡上城答道:贤兄休要急躁,请让开大路,某这便弃城而逃了也。 说罢下城,下令打开城门。南霁云等三十一骑等候已久,于是飞驰而出。 令狐潮再次脑筋短路,复又信以为真,见城门大开,于是传令三军,让开一条大路,令张巡自走,不许阻挡。 燕军闻命向两旁闪开,队列立刻散乱,不复成阵。 不料城门开处,来者并非张巡,却是三十头猛虎。南霁云率领三十骁骑,直冲入通道,忽然抽出肋下长刀,排头价乱斫过去,一刹时人头滚滚,哀嚎四起,燕军大乱。 南霁云放过他人,催马直奔令狐潮,一边喊道:反贼,还认得你家南将军乎! 话音未了,寒光闪处,长刀已至令狐潮颈项。 令狐潮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缩颈藏头,将要害躲过。只听咔嚓一声,却是因为躲得稍迟,头盔已被斩落,长发披散,遮住头面。 令狐潮不愧乃是久经征战之将,啊呀一声,将身子伏在马背之上,双手勒住马颈,双脚乱踹马镫,回身便逃。 南霁云手下三十名勇士催开铁骑,各自不得空闲,挥动长刀左挑右杀,瞬间砍落十四名叛将下马,斩首百余级,在燕军阵内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燕军诸将待要反击,忽听战鼓如豆,雍丘城门大开,张巡率领二千步骑奋勇冲至,迅如狂风,卷地而来。 燕军于是大溃,随主帅令狐潮一直狂奔退到陈留,这才止住。 张巡率领得胜之兵回城,燕军气沮,一时不敢再攻雍丘。 潮起复潮落,妙计施连环。 令狐潮退兵之后,张巡探知有燕军步骑七千余人进驻白沙涡,欲断雍丘后路,于是再次出城,夜间率兵突袭,大败燕军。 回军经过桃陵,又与四百余名燕军相遇,全部将其俘虏,斩杀主将,尽释胁从。 由此雍丘之围得解,张巡威名远播。 河南诸郡民众纷纷脱离燕军,前来雍丘归附者达一万余户。张巡在雍丘被围四月,围城燕军常有数万之众,而张巡仅有两千士兵,但每战皆捷。 至德二年七月,河南节度使虢王李巨进驻彭城。因闻张巡依孤城抗贼事亦,大为称赞,遂遣使授予张巡为都督先锋之职,河南招讨使依旧。 不料使节前往雍丘路上,却被燕军所擒,押送主帅令狐潮,并搜出李巨赦书。 令狐潮大喜,以为是绝佳机会,于是差派四名心腹军士假作朝廷使者,持李巨赦书前至雍丘,并说肃宗皇帝已至彭城,要张巡前往见驾。 不料四人因不懂朝廷礼仪,当场被张巡识破,经逼问招供后被杀。其余随从,则被押往吴王李祗处所。 令狐潮见斗智斗勇,皆不是张巡对手,不由仰天长叹,只得引兵撤退河北。 延至当年八月,燕将李庭望率二万余人东袭宁陵,于雍丘城外三十里处宿营。 张巡侦知,遂亲率三千士兵,手持短兵夜袭其营。燕军大败,李庭望连夜而逃。 十月初四,令狐潮又与叛将王福德一同率领步骑万余进攻雍丘,张巡再领兵迎击,杀敌千人,燕军败逃。 十一月初八,令狐潮率兵万余扎营于雍丘城北,张巡领兵邀击,燕军逃走。 十二月,令狐潮、李庭望在雍丘北构筑杞州城,以断雍丘城粮食补给。鲁郡、东平相继被燕军攻陷,济阴郡太守高承义献郡投降,虢王李巨退守临淮。 叛将杨朝宗意图攻取宁陵,断雍丘之后。 张巡遂主动放弃雍丘,率将士三千余人,马三百匹,移师坚守宁陵,与睢阳太守许远、城父令姚訚等在宁陵合兵。 杨朝宗率兵进至宁陵城西北,张巡派部将雷万春、南霁云领兵迎战,大破敌军,杀叛将二十员,斩首万余级。 死尸塞满汴水,倾流而下,杨朝宗率残部连夜逃去。 唐肃宗闻说张巡战功显赫,遂下敕书,任命张巡为河南节度副使。张巡遣使向虢王李巨为部下请功,李巨只给折冲都尉与果毅都尉委任状三十通,绝无赏赐。 张巡激愤难耐,寄书言道:宗社尚危,围陵孤外,渠可吝赏与赀? 李巨嫉妒张巡威名功绩,虽不回书驳斥,竟也一直不予理睬。 至德二年春,安庆绪派部将尹子琦率同罗、突厥、达奚等部族精锐,与杨朝宗合兵共十余万人,大举进攻睢阳。 张巡、许远面对强敌,激励将士固守,从早 至午,接战二十余次,士气不衰。 许远自以才能不及张巡,乃推张巡为主帅,自与姚訚筹集粮秣军资,全力相助。 张巡任主帅后,首先清除内部叛将田秀荣,然后率军出城袭击叛军,再次以少胜众,大败叛军,并缴获大批车马牛羊辎重。张巡将战利品皆分给将士,自己分毫不取。 捷报传至凤翔,唐肃宗遂拜张巡为御史中丞,许远为待御史,姚訚为吏部郎中。 五月麦熟时节,叛军散于城外各处村镇,催督百姓收麦,以充军粮。 张巡命南霁云率军突然冲出,直捣尹子琦大营,斩将拔旗。又命勇士几十人手持钩、陌刀、强弩从城上吊下,潜入护城壕中,趁城外叛军毫无戒备奋勇杀出,再次重挫叛军。 当年七月,叛军再次围城。 此时睢阳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守军只剩千余人,皆以树皮为食。 叛军强攻睢阳,先用云梯爬城,又用钩车、木马攻城,皆不见效,便又围城挖壕,壕外加筑栅栏,以作长期围困。城中守军多因饥饿而死,存者又大多伤残疲惫不堪。 张巡遂杀其爱妾,煮熟犒赏将士,许远也煮其奴僮以飨士兵。此后城中麻雀、老鼠及铠甲弓箭上皮革皆都食尽。值此绝境之下,休说唐军将士,便是被张巡所策反李怀忠等叛将,亦皆死心塌地帮助张巡守城,誓死不肯再次反唐。 便在此时,御史大夫贺兰进明接替李巨任河南节度使,驻军临淮。 李巨旧部许叔冀、尚衡驻军彭城,却皆持观望,不肯相救睢阳之围。张巡命部将南霁云杀透重围,到彭城求援,许叔冀不允,只答应赠送绢布数千匹,令南霁云带回睢阳。 南霁云愤怒出城,在马上回首谩骂,要求与许叔冀拼死决斗,许叔冀闭城不敢回答。 南霁云又至临淮,见贺兰进明告急求救。 贺兰进明妒忌张巡声望,不肯出兵,又想留下南霁云,遂大设酒宴招待。 南霁云怒发冲冠,拔刀断指,拒绝与宴,上马而去。出得府衙,复回身抽箭,射入佛寺宝塔砖中,愤然道:我若破贼回来,定灭贺兰进明! 出得城来,南霁云自觉饥饿难耐,坐在马上打晃。因思未曾借到救兵,回去无法向主帅交待,遂又来到真源,求见张巡故友李贲,诉说睢阳之困。 李贲闻之大哭,因城中无兵,只得送马百匹。 南霁驱马返回睢阳,在宁陵宿营之时,万幸得到城使廉坦相助三千军队。于是重整精神,率三千勇 士乘夜突围入城。 围城叛军发觉有人闯营,加以阻挡,南霁云边战边进,三千士兵大多战死,到达睢阳城下时,只余一千人马。 当时大雾,张巡在城上听到呐喊厮杀之声,对诸将说道:此乃南霁云归来也。 便令打开城门,接应援军入城。南霁云闯营之时,从叛军手里抢得牛马数百头,悉数赶入城中。将士们都执南霁云双手哭泣,感动万端。 南霁云虽然最终闯营入城,亦使叛军判知睢阳已无外援,围攻更急。 城中得到南霁云数百头牛马之助,得以裹腹活命,于是议论出城突围,向东转移。 张巡、许远经过商议,皆认为睢阳是江淮屏障,如果一旦放弃,叛军必会乘胜鼓噪南进,江淮以南必失。而且带领饥饿士兵行军,必然全军覆没。 思索再三,于是决定死守孤城,与睢阳共存亡,生死不计。 至德二年八月,回纥三千骑兵到达灵武。肃宗下达诏命,对叛军全面反击。 广平王李豫率领蕃汉联军攻击长安,燕将安守忠大败而逃。 唐军到达陕郡,严庄急调集精锐抵御,郭子仪于陕州曲沃进击,在新店击溃叛军主力,消灭燕军十余万人,尸体横陈三十余里。 唐军节节胜利,眼见得便可兵进中原,解救睢阳之围。 只是可惜,奈何天不从人愿。十月初九,燕将尹子琦闻报本国叛军在关中节节败退,急欲结束睢阳战事,乃下令全力攻城。 城中唐军将士此时兵不满千,又大都因饥饿伤病,再也无力作战。张巡城门将破,遂向西叩拜,行君臣大礼已毕,起身慨然说道:粮尽兵疲,孤城防卫之计已穷,必不能保全矣。臣生时不能报效陛下,死亦定变成厉鬼,以来杀贼可也。 乃与许远携手相搀巡防,布置最后一石一矢。远望东方天际,见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战至未时,睢阳矢尽粮绝,终至城陷,城门洞开。 尹子琦率燕军一拥入城,张巡与许远二人饿倒在城头之上,虽见燕军来至近前,却已无举刀自杀之力,乃一起被燕军所俘。 叛军将二人押下城头,被俘睢阳将士见到主帅被缚遭擒,皆起立哭泣,悲不能胜。 张巡镇定如恒,向众军说道:诸位将军皆乃我大唐忠贞之士,张巡能与诸公并肩抗贼二载,此人生之大幸事也。此时既落贼手,得其所也,尤需镇静而喜,有何害怕之有?更且无需悲伤耳。世人固有一死,乃是命中定数,今我等死于王事, 复有何憾哉。 众人闻而愈加大哭不止,皆因悲伤难禁,无法仰视。 尹子琦对张巡说道:我闻明公督战之时,每尽力大声呼喊,往往眼眶破裂血流满面,银牙咬碎。两国交战乃是常事,何至于此耶! 张巡答道:我欲用正气灭贼,争奈力不从心耳! 尹子琦发怒,用佩刀撬开张巡嘴唇,果然发现口内只剩三四颗牙齿。 张巡骂道:某虽牙齿尽没,乃为君父而死,幸也!你投靠叛贼,乃是猪狗不如之辈,便是齿坚如石,又岂能长久乎! 尹子琦为其气节所感,便想要当场释放,于是以佩刀压颈,胁迫张巡投降。 张巡宁死不屈,骂不绝口。尹子琦回首,见南霁云在一旁挺立冷笑,复又逼迫他投降,南霁云只是冷笑不应。 张巡厉声呼叫:南八,男儿一死而已,岂能向不义之人投降! 南霁云笑道:某欲有所作为,公所知者。既明公有命,南八怎敢不死! 尹子琦至此计穷,长叹一声,命令行刑,将张巡、姚訚、雷万春等三十六人一同杀害。张巡由是英勇就义,终年四十九岁。 平叛之后,唐肃宗感念张巡忠烈,追赠为扬州大都督、邓国公,并授其子官职。 历史真相:睢阳之战,从至德二年正月互为攻守,至十月城破,屏障江淮半壁江山十个月之久。前后大小四百余战,张巡以不足万人之众,杀伤贼兵十数万人,乃古今守城绝例。安庆绪数十万大兵被张巡牵制,方使唐军顺利转入反攻,从容收复两京。当时朝廷仅剩下江淮流域赋税支撑军费,睢阳是江淮重镇,如果失守,运河阻塞,后果不堪设想。亦只因有张巡、许远二人固守睢阳,其间朝廷因不断得到江淮财赋接济,唐室天下得以保全。 镜头转换,按下睢阳,复说南阳。 画外音:当时在淮泗汝南之间,另有一支抗敌孤军,与张巡、许远坚守睢阳遥相互应。此便是邓州刺史、金乡公鲁炅扼守南阳故事,亦值大书一笔。 字幕:鲁炅,幽州范阳人,身材高大,略通经史。以荫补左羽林长,后隶安西节度使哥舒翰麾下。因功累迁左武卫将军,复拜右领军大将军。 安禄山叛乱之时,鲁炅为山南节度使。因不肯降贼,率兵立栅于滍水之南阻挡叛军,被安禄山手下武令珣、毕思琛率大军来攻,兵败退保南阳。 唐玄宗为保荆襄之地,因命鲁炅为上洛太守,后升任邓州刺史、南阳太守,兼任南阳守捉、防御使。不久兼任御 史大夫,充任南阳节度使。 鲁炅领旨上任,率领岭南、黔中、山南东道五万军,驻于叶县之北,防备燕军。因表荐薛愿任颍川太守、防御使,庞坚担任副使,复在滍水以南修筑营寨,深挖壕沟自保。 武令珣、毕思琛前来进攻,鲁炅坚守不出。叛军顺风放火,浓烟飘向营垒,士兵头顶木板逃跑,叛军箭发如雨,鲁炅及宦官监军薛道等人侥幸逃脱,余众全军覆没。 当时唐营军械丢弃如山,燕军因致大富,足支数年之用。 至德二年,鲁炅召集散军守卫南阳,复遭叛军围困。潼关失守,哥舒翰奉安禄山之命寄书召降,鲁炅不从。燕将武令珣来攻,数月不克。 武令珣其后死于军中,田承嗣接任,继续进攻南阳。 唐颍川太守来瑱、襄阳太守魏仲犀闻知南阳势危,遂合军一处,前来援助鲁炅。 魏仲犀遣胞弟魏孟驯为将,奈何其弟无能,率兵刚到明府桥时,望见叛军旗帜便逃,致令部众未曾交兵,便已大败,救援南阳之举化为泡影。 此时南阳城与睢阳极其类似,城内粮食早被吃光,乃至煮弓箭牛皮筋角为食。致令斗米五万钱,一只老鼠也可卖到四百文,军民饿死无数。 唐肃宗李亨派宣慰使曹日升前来劳军,提升鲁炅为特进、太仆卿。但道路为叛军阻绝,天使不能进城。 适逢颜真卿从河北来到襄阳,力劝襄阳太守魏仲犀派精骑十名,护送曹日升进城,传达天子命令,城内由此而军心渐稳。 曹日升复率千名士兵运粮进城,使军民得食,鲁炅又能坚守百日。 南阳遭围一年,日夜作战,军队以死人为食,终无救兵到来。 五月十五日夜,鲁炅率领数千士兵由宛城南门突围而出,向南逃往襄阳。燕将田承嗣尾随追击,鲁炅拼死战斗,杀死叛军数千,终将田承嗣杀退,南保襄阳,拒住汉襄要隘。 叛军欲南下扰乱江汉,幸亏鲁炅当住要道,江南方得以保全。朝廷遣使下达诏命,升任鲁炅为御史大夫,襄邓等十州节度使。 至是年十月,长安、洛阳两京收复,叛军逃往河北,襄阳之围始解。 便说广平王李豫及副帅郭子仪,自收复长安之后,率领唐军攻克陕郡,一路直逼东都,如汤泼雪,势如破竹。 安庆绪大惧,只得弃了洛阳,败逃退往河北。 燕将李归仁则率燕军精锐及胡兵数万,溃归范阳。郭子仪遂收复洛阳,并遣军攻占河内等地,李光弼率军自太 原东进,攻占漳河之北重镇滏阳,先断绝燕军北归范阳之路。 燕国丞相严庄眼见不敌唐军之锐,遂拿出见风使舵绝技,率叛军余部向唐军投降。 肃宗仍为重用,任命其为司农卿。 陈留军民亦响应唐军,杀燕将尹子奇归附王师,亦算为张巡及许远两位英雄报仇。 鲁炅与张镐、来瑱、吴王李祗、李嗣业、李奂攻打河南、河东道,旬月之内收复两州,只有叛将能元皓占据北海,高秀岩占据大同,急未克复。 朝廷诏命鲁炅为开府仪同三司、御史大夫、京兆尹,封岐国公,食邑两百户。 张镐奉大帅郭子仪之命,继又率兵北上,以与李光弼呼应。 肃宗闻报官军节节胜利,不由大喜,于是放松军事调度,转而忙于筹办迎归太上皇还都之事,未及调遣各路军马,追击清扫燕军残部。 字幕:可惜!其后史思明之乱复起,皆因此时不追穷寇之误。 安庆绪逃奔河北,途中检点人马,见步兵不满三千,骑兵才三四百,不由大是丧气,心中凄凉。向东自原阳北渡黄河,一口气逃到新乡,这才停住脚步,暂歇车马。 便于此时闻报,丞相严庄已经降唐。诸将心思不由大为动摇,各怀离散之志。 阿史那承庆、李立节、安守忠、李归仁等部,分别逃散至恒郡、赵郡一带。只有范阳旧将张通儒、崔乾佑等两三人,时常前来参拜。 北至卫州,已无大将前来拜见护驾;再等到汤阴,连随从军马也已逃走半数有余。 安庆绪知道人心已变,也不敢过问,徒呼奈何。 到相州之时,只剩士卒一千、骑兵三百,皆已疲惫不堪。安庆绪勉强挨到邺城,入城设置衙署,整修战备。 喘息未定,探马入衙来报:漳河对岸滏阳城中,有河东节度使李光弼把守,驻有精军一万,精骑五百,挡住我军北归去路。 安庆绪闻听大惊,呆愣半晌,如同痴傻。 安庆和见兄如此,遂献计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时前有李光弼大兵拦路,后有郭子仪等追兵,我等再无生路。反正是死,不如瞒天过海,冒险一搏可也。 安庆绪听罢,被激发赌徒本性,精神陡振,问道:计将安出? 安庆和答道:今虽两京复失,但燕国兵将皆散于范阳、河北等地,元气尚存。皇兄不如亦效李亨当初所为,发下数道檄文,遣使去招诸路兵将前来勤王。为坚诸将之信,可说我兄弟自占据邺郡, 第六集 郭公平叛 烽火连天日,方知太平好。 九大节度使齐出河北,威风气势非凡,早有河北细作探知,报到范阳。 范阳城中一众叛将闻报,无不目瞪口呆,摇头咂舌,只吓得颜色更变,更无一语出口。惟有主帅史思明只愣证了片刻,随即仰首长笑,不可遏止。 诸将不免问道:我等皆知这九大节度使,每一个都是当世豪杰,天下无敌,随便拿出一个来,都不易对付,何况九个齐来!大帅却哂笑不止,却是为何? 史思明好半天才止住笑声,对诸将说道:若其真个单独率兵来时,本帅都要恐惧三分,便正是齐来,方可成就公等英名也! 众将不解,齐声问道:此言何意? 史思明:诸公试思,彼九大上将,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今分别带兵,二十万大军竟无统帅,却使一个无知宦官节制,岂能畏服?此中原因甚明,乃是肃宗皇帝郭害怕子仪、李光弼功高震主,故遣宦官鱼朝恩制衡。羊率群虎,必为我所败,又何疑焉! 众将虽然口服,必中狐疑。 按下九大节度使陆续奉诏起兵不表,单说朔方节度使郭子仪一路。 郭子仪拜了圣旨,亲自带领所部唐军跨过黄河,兵锋直指获嘉、卫州。安庆绪闻报郭子仪兵至,不由大慌,遂亲自带领七万军队,前来援救卫州。 双方相遇,两阵对圆,三通鼓罢,便即交战。 战有三五十个回合,郭子仪便佯作不敌,带领部众撤军。安庆绪不知有诈,随后追杀而至,落入唐军伏击圈内。 郭子仪见燕军入伏,一阵箭雨,安庆绪便损兵折将,狼狈退回邺郡。 安庆绪眼见无力反击,只能困守邺城,一面遣使向范阳史思明求援,说待退了唐军,自愿将帝位相让,绝不食言。 史思明接到救援书信,见有此大利可图,不由心中狂喜。遂对诸将说道:我等既与唐廷反目,说不得唇亡齿寒,只得与安庆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即刻点兵,带领十三万大军离了范阳,以李归仁为先锋,向南奔赴邺城。 不则一日,兵至漳水,前临魏州。 史思明乃派李归仁率兵三万,去解邺城隔岸滏阳之围,自亲率大军攻占魏州,欲选一个坐山观虎斗架式,坐收渔翁之利。 李归仁领命兵至滏阳,只见唐军包围坚固,将城池团团围住,在外面筑三道城墙,挖三道战壕,楼橹望台雄伟,气势非凡。 于是倒抽一口凉气,立即派出细作, 探问对方唐军何人为将。 不移时细作回报,是朔方节度使郭子仪。李归仁点头赞叹,自知不敌,于是命令扎住营寨,按兵不动,一边听候主将消息。 史思明自率精兵五万,绕到相州南边攻打魏州。 魏州节度使崔光远毫无防备,被打个措手不及,只得弃城南逃。史思明遂占领魏州,稳住阵脚,亦自按兵不动,静观邺城外围动静。 不过旬日,唐军各路节度使先后皆至,崔光远亦引军杀回,四面包围邺城。 监军大人鱼朝恩将中军大帐设于南门,召集各位节度来见,一同商议军事。 三通鼓罢,一声堂威,鱼朝恩居中高坐,九大节度使两旁列座。众人参拜监军,又相互寒暄已毕,各自落座,议论军情,商议对策。 河东节度使李光弼离座而起,向监军大人说道:“我有九部二十万大军,反贼亦分两路近二十万军,可谓势均力敌。若依李某之计,莫若分兵两路,一路围困邺郡,使安庆绪坐困愁城,动展不得;另一路北渡漳水,分兵去攻范阳。如此史思明必然回兵还救故巢,则邺城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一鼓可下。邺城既陷,范阳便为孤城,岂能持久?如此安、史两路贼军各自为战,首尾不能兼顾,我既可一战而定河北,逆贼可擒也。 话音未落,郭子仪率先点头称赞,其余各路节度使亦都唯唯喏喏。 鱼朝恩面色铁青,暗中切齿。直待众议息了,这才勉强含笑说道:李节度乃常胜将军,所言自是有理。非是洒家不从将军高见,实乃皇帝陛下临行有旨,命我等定要先拿下邺城,然后挥师北上范阳,将河北之地叛乱全部平息。陛下实是如此吩咐,列位休怪! 此话既出,九大节度使各无别论。 于是二十万大军围攻邺城将近半年,各不用命,空费粮饷。安庆绪既不出战,唐军也不攻城,史思明自然也无需前来相救。 三军每日狩猎嘻戏,便如野游露营。 值此中原凋蔽,斗米万钱之秋,也亏得鱼朝恩肯费朝廷钱粮,徒养大军于此。直到来春正月,唐军仍然无法攻下邺城。 眼见春水渐涨,有人向监军大人献筑坝截流、决水淹城之策,鱼朝恩大喜从之。于是命在城外挖了三条河道,同时筑坝屯集漳水,全部从三条河道灌入邺城。 邺城果然被大水淹没,瞬间成为一座绝望之城,城中大乱。 唐军诸将由此大喜,鱼朝恩自也得意非凡,命令准备槛车囚笼,预备破城之后押解安庆绪入京请功。 李光弼见此,便来向鱼朝恩请战,建议分兵进逼魏州,先击破史思明南军。 鱼朝恩已觉胜券在握,不肯采纳。 二月,城中大水渐退,唐军围困邺城不下,已是师老势屈。 便在此时,形势突变。史思明突然出手,引军而出,节节向唐军逼进。 挨到三月初六,鱼朝恩见大水已退,实在不能淹死邺城叛军,只得下令二十万唐军撤围北移,布阵于漳河之北,寻找史思明北路军决战。 史思明休整半年有余,此时便如下山猛虎,亲自上阵,命大军驻于邺城北五十里之外,安营下寨,厉兵秣马,预备决战。 却不急于列阵搦战,只是派遣兵将轮番而出,开始频繁骚扰唐军水上粮道,采用游击战术,分成若干小股部队,此出彼入,不断偷袭。 鱼朝恩对于此种骚扰自是不放在心上,分别命令九大节度使轮流护粮,但亦只限于疲于奔命,对燕军无可奈何。 眼看唐军对小股部队骚扰已经习以为常,史思明便知决战时机已到。 因命李归仁驻军漳河以北,以牵制唐军主力;暗自精选五万骑兵,亲自带领,绕行上游东侧,强行冲入唐军阵营。 唐军以为史思明大军在北,此必又是小股游击人马,于是不以为意。 九大节度使虽然皆是久经战阵之将,但因不相统属,又恐擅自出兵得罪了监军大人,竟然无人前去围攻阻击这五万燕军骑兵。 史思明率五万骑兵如入无人之地,迅速冲垮唐军连营,致其阵型大乱。 东面正是郭子仪营盘,虽陡遭攻击吃亏,但郭子仪毕竟是天下名将,急忙组织反击,两军陷入胶着混战。 另外八大节度使闻听东营喊杀连天,知是燕军来袭,于是各出精锐,前来增援。 可煞作怪!便在此时,突然一阵狂风刮来,天色昏暗如夜,沙暴扯天连地,士兵对面不能见人。此时旗号衣甲无法分辨,交战双方乱成一团,完全不分敌我,甚至自相残杀。 战够多时,沙尘稍息,郭子仪急令鸣金,先带领本部军退出战团,并命撤回河阳,以防史思明趁乱反扑洛阳。 唐军各部惨败,相继引还,只有李光弼与王思礼部未受折损。 史思明不敢穷追,带军退守沙河。邺城之战结束,唐军损失过半。 鱼朝恩为摆脱罪过,便向肃宗皇帝上疏,状告郭子仪临阵逃脱。 李亨念及郭子仪大功,亦难见罪,只得诏命撤其 元帅之职,以李光弼取而代之。 双方大战,一胜一负,亦且各有折损。反倒是邺城之中安庆绪,未出一兵一卒,成为坐山观虎斗者。 大战结束,守城军将来报,唐朝及史思明大军皆撤,城外一片战后狼藉,无人清理。 安庆绪大喜道:尔等全军出城,速到战场上拣拾军资,休等史思明前来抢夺战利。 诸将闻言猛醒,急出邺城而来。大搜官军溃散之后遗留营地,果然得到大批粮食,并军需辎重堆积如山,不计其数,运回城中。 安庆绪命人盘查检点,回报所得之粮,足支城中军民食用半年有余。 既然有粮,安庆绪便高坐无忧,全忘了当初请求史思明出兵时,所许以帝位相让之诺。 史思明在滏阳驻兵多日,不见邺城中动静,遂派人入城,对安庆绪严词谴斥,责其背约,欲来发兵攻打。 安庆绪复又害怕,厚赏来使,另遣使与其同回滏阳,表示愿对史思明称臣。 史思明闻说称臣而非让位,不由大怒。略一思索,又换作一副笑脸,便回信安庆绪,说愿改称兄弟,且请安庆绪前来歃血立盟。 安庆绪览书,这才将一颗惊悚之心安放到肚里,感激莫名,便率其四弟及部下孙孝哲、崔乾佑、高尚等人,前来滏阳约盟。 史思明闻报安庆绪亲自前来,大笑出迎,与安庆绪携手揽腕,同入宝帐,设宴相待。 安庆绪见史思明如此,自是如沐春风,谈笑自若,复拿出旧日皇帝体态,颐指气使,飞杯传盏,逸兴横飞。 不料酒过三巡,史思明却将面目反转,立刻换了态度,喝令部下:与我拿下! 侍卫闻声而动,如狼似虎,将安氏兄弟及孙孝哲等随臣从席上踢倒掀翻,揪到帐下。 安庆绪此时方才清醒过来,哭求饶命。 史思明冷笑道:似你这弑父之贼,何必求活?我可看在往昔情份,饶你全尸便了。 乃命以毒酒灌下,赐死其五兄弟;将孙孝哲、崔乾佑、高尚等推出帐外,全部处斩。 史思明既杀安庆绪,遂带兵进入邺城,收降安氏遗众,将城中守兵尽皆收为己有。然后留己子史朝义驻守邺城,自己率军返回范阳。 安庆绪临死时方悟,原来坐收渔利者并非自己,而是史思明。 字幕:唐乾元二年五月,史思明复其国号大燕,自称应天皇帝,年号顺天。 史思明既然称帝,遂下诏旨:立正妻辛氏为皇后,封世子 史朝义为怀王,周挚为宰相、李归仁为将军,改称范阳为燕京。 消息传至长安,肃宗李亨大为惊怒,始悔当初收复两京之际,只顾迎回太上皇,未曾及时调集诸路兵马,直捣范阳,殄灭余寇,复又养成贼势,至有今日。 镜头闪回,补叙唐明皇李隆基回銮之事。 唐肃宗至德二年,安禄山被杀,安庆绪出奔河北。李亨便遣使西去成都,迎接父皇玄宗返回长安,居兴庆宫内,称太上皇。 玄宗虽然回銮,但亦知江山如昨,社稷非旧,于是不再过问政事,只在兴庆宫与大明宫间悠游,独自怀念往事,感伤贵妃。 此时贴身侍卫,仍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与内侍监高力士。另有亲妹玉真公主与旧时宫女、梨园弟子,闲时陪伴娱乐。 玄宗对杨贵妃之死一直耿耿于怀,自从成都回来,即派人前去马嵬驿祭悼。后来又欲隆重改葬,遭宦官李辅国反对而止,密令宦官将贵妃遗体移葬他所。 宦官从棺中得到贵妃香囊,归献玄宗。上皇将其珍藏于袖,随时观看把玩,以遣怀思。 又命画工描绘贵妃肖像张挂于别殿,朝夕视之,每为欷歔。 上元元年,宦官李辅国恐高力士重新得势,为固恩宠,上奏肃宗: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玄礼、高力士屡谋不利于陛下。今六军将士尽是灵武勋臣,皆反仄不安,臣虽晓喻而不能解,不敢不以奏闻。 李亨览奏,不置可否。 同年七月,肃宗患病。李辅国乘机擅自矫诏,强行把玄宗迁居西内。在太上皇车驾途经夹城之时,李辅国又率射生将士五百骑,剑拔弩张,气势汹汹拦住去路。 玄宗胆战心惊,几乎坠下马来。幸亏高力士挺身而出,厉言将李辅国斥退,玄宗才得以安全迁居甘露殿。 刑部侍郎颜真卿率百官至甘露殿问安,招致李辅国厌恶,于是再次矫称天子诏命,将颜真卿降为蓬州长史,撵出京城,余党亦皆遭降黜。 其后肃宗病愈,得知此事,并未责怪李辅国,反倒安慰数语。 不几日,圣旨下达:高力士以潜通逆党之罪,敕令流放巫州;陈玄礼勒令致仕,玉真公主命即搬出西内,出居玉真观中。 至此西苑只剩玄宗只身一人,冷居甘露殿中,茕茕独处,形影相吊,好不凄惨。每每思及当年与贵妃品词填曲,观其姊妹午后出浴,对月当歌,此时愈觉清冷,度日如年。 肃宗李亨亦恐落大臣诟病,为示孝道于朝野,又另选后宫百 余人,派到西苑之内,以备洒扫庭除,伺候上皇起居。 又使伶人十数人,时常进宫为上皇演练霓裳羽衣之曲,为父皇解忧。 不料太上皇不听此曲则已,每闻此曲便更触动情怀,泪下如雨,只得罢演。 李隆基晚年忧郁寡欢,终于宝应元年农历四月五日驾崩,终年七十八岁,葬于泰陵。 字幕:乾元二年,西元七五九年,仲秋八月。 史思明闻知肃宗李亨患病,以为天赐良机,乃整束十万大军,离了范阳,一路南下。 汴州节度使许叔冀不加抵抗,当即举州叛降史思明,致使汴州失陷,叛军遂南下江淮。复又分兵西进,侵逼东都,直犯洛阳。 边关告急奏章报到长安,肃宗大惊,遂命李光弼兼幽州长史、河北节度使,行便宜之权,前往御敌,复使鱼朝恩为监军。 鱼朝恩不听李光弼放弃洛阳、退守蒲津关意见,只催促李光弼前往洛阳寻敌决战。 李光弼无可奈何,乃留部将李抱玉守住河阳,自与朔方节度副使仆固怀恩进攻洛阳。唐燕两军遇于洛川,李光弼命仆固怀恩为先锋,与史思明先见头阵。 仆固怀恩自负才能,不在洛阳城北邙山设伏,而在平原布阵,致使大败,退守闻喜。 李光弼见洛阳已不能守,遂急引大军西撤,屯集据守河阳,重新布置守备。 史思明大获全胜,不胜之喜,再次兵入洛阳,威逼长安。由此贼势大涨,关中震动,京师长安一夕数惊。 当年十月,史思明复率大军西出,前来进攻河阳。 画外音:河阳城位于洛阳东北,北依太行,南濒黄河。初建于北魏,由南城、中潬城、北城夹河而立。南城、北城筑于黄河南北两岸,中潬城筑于河中沙洲,三城以河阳浮桥相连——史谓河阳三城。三城便如锁钥,扼住黄河咽喉,比起洛阳无险可守而言,战略价值可谓重大。李光弼乃不世名将,选此坚守,自有深意,岂是鱼朝恩等不学无术之辈可知! 史思明大军北来,先在河阳南面修筑月城,与李光弼军相持。筑城已罢,史思明领兵而出,沿河南列阵,先派骁将刘龙仙至城下挑战。 李光弼坐镇南城指挥,命裨将白孝德出战。 白孝德奉令,引军出城列阵,扎住阵角。因见对面敌将猖獗至甚,不由大怒,因驱坐下枣红马,抡板门刀出战,只十合便击斩刘龙仙于马下。 燕军余众大骇,遂不敢进。史思明却也不以为意,收兵回营,强作欢笑 。 因营中有良马千余匹,遂命部将引五百军士,每天放至黄河南岸洗马,循环不休,以示马匹之多,企图借此吓唬唐军。 李光弼在城头看了数日,便思一计,下令于军中挑选牝马五百匹,将其所产马驹留在城内。待燕军再将马匹放至南岸水边之时,便令将牝马全部散放于黄河北岸。 那些牝马留恋城中马驹,不肯食草,皆都仰天嘶叫不已,声闻南岸。 燕军战马皆是牡马,听见牝马嘶叫,全部下水,渡过黄河跑到北岸,便为唐军所获。 史思明凭空送给李光弼战马千匹,不由气急败坏,纠集战船数百艘,置火船于前,军船随后,欲乘流直下烧毁河阳桥,切断三城联系。 李光弼见敌军在上流头组织战船,偏又早就料着,乃命唐军以数百艘战船,皆在船上捆绑铁叉长竿叉,横隔水面迎战。 燕军火船被阻,不得近桥,反而烧着自家军船,因水流湍急,无法躲避。 李光弼命众军在桥上以石炮发石,击沉燕军着火船只,军士纷纷落水,死亡大半。 史思明连败,恼羞成怒,又派兵至河阳之西,企图断绝唐军粮道。 燕军行动又为唐军细作侦知,回报主帅。李光弼遂亲自率军至野水渡防御,将自己行踪故令燕军细作得知。 天黑以后,李光弼留部将雍希颢率兵千人把守野水渡营栅,自己则潜踪返回河阳。 史思明认为李光弼长于守城,不善野战,今既离城至野,便派骁将李日越率骑兵五百,欲于夜间前去劫营,务必生擒李光弼。 李日越引军奔至野水渡,却被雍希颢使空营计围住。兼又得知李光弼早已离去,不敢回见史思明复命,只得率部投降唐军。 雍希颢带李日越到城中来见主帅,李光弼厚加款待,遂收为心腹。 李日越与燕军骁将高庭晖相厚,以书暗地相招。高庭晖决意投降朝廷,便自动入见史思明请战,蒙史思明允准,带本部军临阵倒戈,也投降了李光弼。 史思明接连受挫,暴跳如雷,便孤注一掷,率主力大军倾营而出,再次进攻河阳。 李光弼以郑陈节度使李抱玉守河阳南城,自率中军屯于中潬城。 燕将周挚先攻南城,被李抱玉击退,遂舍南城,转而全力进攻中潬城。周挚恃其势众,命前锋大将安太清率士兵填堑开栅,直逼中潬城下。 李光弼带领士兵连夜在城外深挖战壕,又在战壕内侧摆放栅栏,以拦截燕军冲锋。 接连数日攻守,每次燕军突破栅栏,唐军就出城回击,然后迅速再次构建栅栏,往复不已。如此三番两次之后,燕军人困马乏,锐气尽堕。 李光弼在城上看到燕军力衰,乃命部下镇西节度使荔非元礼,率敢死士出栅奋击。 荔非元礼奋力击退燕军。安太清寸步不能前进,前功尽弃,只得回报主将周挚。 那周挚倒也执着,见攻中潬不下,便命安太清领兵在此袭扰,牵制李光弼注意力,自己又收精兵劲卒,渡河来攻北城。 李光弼见安太清忽然加紧攻势,但力度锐减,早知其意,急率军经由河桥进入北城,果见周挚驱兵大至。 李光弼登城观察敌阵,看清其薄弱之处,遂分遣骁将郝廷玉、论惟贞、仆固怀恩等,分率三路军出击,以仆固怀恩为中路前锋,分辖左右两翼二路军马。 李光弼站立城楼之上,亲自执旗督战,援槌击鼓。 仆固怀恩此番奋不顾身,欲赎丢失洛阳前罪,率诸将拼命奋击,终将燕军击溃,歼敌千余人,溺死于黄河中者无数。 李光弼见敌军已溃,遂亲带余部自城中杀出,一场混战,又生俘燕军大将徐璜玉、李秦授以下五百余人。 周挚拼力杀出重围,仅领数骑逃走。 李光弼不敢稍息,复命仆固怀恩经河桥上趋奔中潬城,对城外燕军发动突然反击。安太清于是大败,引残部退守怀州。 此时史思明不知周挚等已经战败,还在挥军力攻河阳南城。 李光弼便命押着徐璜玉、李秦授等往南城河边,向史思明展示俘虏。 燕军由此气沮,军心涣散,史思明只得收兵,一时进退失据,不知该往何方屯驻。 李光弼见河阳三城得以保全,遂分兵遣将,使仆固怀恩引本部军趁势去攻怀州。仆固怀恩引兵刚去,李光弼却又故使燕军细作得知,报予史思明知道。 史思明复惊,急亲引军来救怀州,李光弼早也亲自引军迎击于沁水之上,等个正着,又将史思明击败。史思明至此仰天长叹,只得退回洛阳,以养精蓄锐。 安太清在怀州拒守一月有余,久等救兵不至,城中堪堪粮尽矢绝。 仆固怀恩、郝廷玉等唐将遂派敢死军挖掘地道入城,里应外合斩关落锁,于是攻克怀州。安太清等守将皆被生擒,送往朝廷,肃宗皆命斩杀。 因河阳大捷,遂叙功行赏,封李光弼为太尉,宣布改元上元无年,大敕天下。 上元二年春, 史思明在洛阳厉兵秣马,元气恢复,兵强马壮。于是便欲寻唐兵主力决战,以报前番河阳之耻。 史思明部下兵将虽然英勇善战,但亦残暴,不得民心。史思明每攻陷郡城,皆命杀光老弱男丁,以壮丁为挑夫,再放纵士兵将城中妇女奸淫殆遍,凶淫无比。 前番魏州一役,史思明军一天内就杀掉三万多人,平地流血数日不绝。 此番养足精力,史思明便派出间谍,到长安扬言,说燕军将士思归范阳,欲弃洛阳北返,以诱骗唐军决战。 大太监鱼朝恩先闻说此信,欲立大功,挽回前番相州大败脸面,便力劝唐肃宗下令,召集诸州各路节度使,合兵向洛阳进攻。 李亨惟鱼朝恩谗言是听,于是传檄诸军。 李光弼等接到圣旨,只得出战,果然落入史思明所设埋伏。唐军再次大败,河阳、怀州等军事要地尽失。 史思明乘胜进攻陕州,却被李光弼挡在姜子坂,兵势受阻。 燕军出战不利,退守永宁。 史思明下令筑三角城,约期一月筑成,以贮备军粮。其子史朝义率军士苦干,新城筑好,未及泥抹外墙。史思明巡视到此,将史朝义及上将骆悦召至,扬言皆予诛杀,以立军威。 骆悦不敢回言,只轻轻扯动史朝义袍襟,令其以父子之情告求饶命。 史朝义却知其父六亲不认,乃战战兢兢,跪地哀求:工期甚促,筑城兵士日夜不休,太过乏累,请父皇容歇半日,即刻上泥涂浆。 史思明喝斥道:好个爱惜属下之主!就敢违我将命耶? 遂立马城下,目视兵士上泥。士兵何敢怠慢?拼命劳作,斯须而毕。 史朝义见工程如期而就,刚欲松一口气,谓父皇定有升赏。不料史思明忽冲史朝义大骂道:你不是说军士乏力,不能完工耶!如何这半日之间,便全部告竣?分明你是故作体恤下属,邀买人心,另有图谋。等我攻克陕州,再来斩却你这奸诈家贼! 说罢驰马而去。史朝义大惧,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父去半天犹不敢起身。 骆悦等人也因前日兵败惧诛,便拉起少主,找个背静所在,七嘴八舌,力劝史朝义先下手为强,干脆效那安庆绪一般,弑父自立。 史朝义不敢答应,骆悦等人就说计谋已泄,要投降唐军。史朝义思虑再三,点头允诺。 当日史思明夜宿营中,亲信曹永明率人于帐外守卫。史朝义问明是曹永明当值,便派心腹侍从将其悄悄唤至自己帐中。 第七集 陷害真卿 安史之乱就此结束,历时七年又两个月。 唐代宗诏命改元广德,大赏功臣:任命降臣田承嗣为魏博节度使,李怀仙为卢龙节度使,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薛嵩为相卫节度使。分疆裂土,各使管领旧部兵马。 画外音:自此之后,唐朝进入藩镇割据之局,与宦官专权互为表里,成为唐朝灭亡两大祸害,愈演愈烈,致国运日下,再也不能复振矣。 历史真相:安史之乱前后长达七载,致两京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两京中间畿辅之内不满千户,井邑楱荆,豺狼所号。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为人烟断绝,千里萧条。安史之乱摧毁朝廷集权能力,以致安史余党在北方各藩镇封建割据,使唐王朝自盛而衰,一蹶不振。铁勒族将领仆固怀恩为私结党羽,有意将安史旧部力量保存,使其继续控制河北地区,田承嗣、李宝臣、李怀仙皆领节度使之职,所谓河北三镇,集军政经济大权于一身。以后淄青李正已,宣武李灵曜,淮西李希烈等亦皆各自割据,自补官吏,不输王赋,不入贡于朝廷,与朝廷分庭抗礼。 安史乱后,潼关及虎牢关之间数百里内,仅有编户千余,邓州方城县从天宝时万余户,骤降至二百户以下。朝廷政令不及,税收只能征自东南八道。 代宗一朝,各地叛乱四起,浙东袁晁、浙西方清、苏常张度、舒州杨昭之乱相继不断。 安史之乱又致边防空虚,西边吐蕃乘机而入。至广德元年,吐蕃已陷兰、廓、河、都、洮、岷、秦、成、渭等州,尽得陇右、河西。 此后河西守军与内地联系断绝,但仍然奉唐正朔,坚守西域。 吐蕃乘虚深入,占陕西凤翔以西十余州,十月又占奉天,兵临长安城下。 代宗李豫复弃长安,向东逃到陕州避难,缙绅百官则南奔荆襄,或隐藏山谷。 吐蕃兵占领长安,立唐宗室广武王李承宏为帝,劫掠府库市里,纵兵焚烧闾舍。旧日繁华西京,至此萧然一空。 代宗至于陕州,见禁军皆已离散,不由大为忧虑,惟恐吐蕃军追击而来,无力抵敌。 此时鱼朝恩率驻陕州军及神策军奉迎圣驾,重组禁军,代宗帝心方安。 因此唐代宗感动异常,遂对鱼朝恩倍加宠信,任为天下观军容处置宣慰使,专典神策军,一时荣冠公卿,权宠无比。 喘息方定,便闻吐蕃在长安重立广武王为傀儡皇帝。代宗大怒,遂命雍王李适挂天下 都招讨之虚职,启用郭子仪为副帅,实统三军,迎击吐蕃。 郭子仪虽是临危之际复被启用,亦为报效朝廷而热血沸腾,遂不计被鱼朝恩诬陷前嫌,组织旧部反击长安。 乃命部将长孙全绪率二百骑出蓝田,白天击鼓扬旗,夜晚点火,以为疑兵。 又命数百人化装潜入长安,在城中到处扬言传说:郭令公将亲率大军来也! 吐番兵闻说郭令公将至,惊恐异常,遂全部撤离长安,距其陷落仅十五日。郭子仪遂以疑兵之计,加以谣言惑敌,数日内便吓退吐蕃番兵,恢复西京长安。 广德元年十二月,代宗李豫回到长安,郭子仪率兵接入大明宫殿,伏地请罪。 代宗执手相扶,流涕说道:朕悔没有及早用卿,方到此种地步。 便当场赐予免死铁券,命绘画像于凌烟阁上,以表彰郭令公兴唐大功。长孙全绪等五百将士惑敌有功,也都加官进爵。 郭子仪率诸将叩拜谢恩,便趁代宗皇帝高兴之时奏道:安史之乱七年之久,其间平叛功臣被小人谗言所害者,并非微臣一人而已。今安史叛贼已灭,吐蕃番邦亦败退归国,陛下实应念及李光弼前功,召其回京,赦其被谄之罪。 代宗闻奏,沉吟不语。 镜头闪回,补叙李光弼由来经过。 在长达七年安史之乱期间,李光弼自始至终指挥大军,战功推为中兴第一,由此进封为临淮郡王。宝应元年,挥军收复许州,斩叛军首级一千余级,擒获叛将二十二人。 史朝义分兵进攻宋州,李光弼领军救援,将其击退,又派部将张伯仪率领各军,在衢州击败袁晁义军。 方清在歙州率饥民起义,李光弼又分兵讨伐,转战江淮之地。 宝应二年,史朝义自杀身亡,李光弼再次击败袁晁义军,俘获袁晁。 代宗战后叙功,因下诏增李光弼实封食邑二千户,授其一子为三品官爵,又赐免死铁券,名藏太庙,绘其画像于凌烟阁。 李光弼军营治所在于徐州,个人只决断军旅之事,其余一切事务皆委托判官张傪处理。张傪为政精明,处理事务十分自如。 诸将事奉张傪,如同事奉李光弼,因此军中整肃,东夏得以安宁。 李光弼虽在平定安史之乱中功劳盖世,却遭宦官鱼朝恩、程元振嫉妒陷害,因此心寒。宝应二年吐蕃乘虚攻入关中,占领长安,代宗出逃陕州,先是急诏李光弼奔赴陕州行在,李光弼害怕遭到鱼朝恩陷害,拖延未去,这才临危 启用郭子仪。 代宗返回长安后,任命李光弼为东都留守。 李光弼再借故诏书未至推辞,率军回徐州收取租赋。李光弼治军严整,先谋后战,能以少胜多,与郭子仪齐名,故此二人也是英雄相惜。 闪回结束。代宗听罢郭子仪之奏,慨叹良久,乃下诏征召李光弼入朝,叙功论赏。 奈何李光弼却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惟恐是鱼朝恩欲召自己,入京加以谋害,始终停滞徐州,不敢入朝。 部将田神功见大帅如此胆怯,此后言辞之间便有不恭之态,并常伴以冷言冷语。 李光弼因而自觉很不得志,颇感耻辱惭愧,竟致忧郁成疾,于广德二年七月十四日在徐州病逝,终年五十七岁。 代宗闻报甚为叹息,为其辍朝三日,遣使吊恤其母,追赠太保,谥号武穆。 出葬之日,又命百官送葬至延平门外。 镜头转换,按下李光弼,复说另一平叛功臣仆固怀恩。 在七年安史之乱中,仆固怀恩家族中有四十六人为国殉难,可谓满门忠烈。 早在奉命出使回纥借兵之时,唐肃宗李亨所允和亲公主,其实便是仆固怀恩之女光亲可敦。因欲替国分忧,故以爱女冒充宗室公主,远嫁回纥登里可汗。 广德元年,安史之乱终至平定,仆固怀恩奉代宗之命,护送女婿登里可汗,及其八千回纥骑兵还归漠北。 时有宦官监军骆奉先,误信使团中小人谣言,竟不问青红皂白,便向朝廷诬告仆固怀恩与回纥勾结。代宗偏听偏信,而仆固怀恩远在万里之遥,自然无法辩冤自明。 代宗遂遣宰相裴遵庆以慰问之名,前往探究其因。 仆固怀恩见到裴遵庆之后,闻说被人诬陷,不由搂抱天使双足大哭,悲不能抑。 裴遵庆知道仆固怀恩其实冤枉,便请其自行入朝自鸣其冤,然后告辞而去。 仆固怀恩允诺,将行入京。副将范志诚劝止道:大帅既已被朝廷嫌忌,为何还要去不测之地送死!明公难道不见李光弼、来瑱二人之下场乎?这两人功高不赏,李光弼被夺权,来瑱被杀,大帅岂不为自己着想? 仆固怀恩听闻此言,果然不敢入朝。欲派子进京,又被范志诚以来瑱被害事例劝止。 字幕:来瑱,邠州永寿人,右领军大将军来曜之子,出身将门名家。初随其父在安西四镇任职,后历任左赞善大夫、殿中侍御史、颍川太守等职。 安史之乱时,来瑱屡败叛军,由于 叛军畏惧,故得“来嚼铁”绰号,因功升任淮南西道节度使,又被唐肃宗李亨下诏任命为河南节度使。 朝廷收复长安洛阳两京之后,来瑱与张镐、鲁炅、吴王李祗、李嗣业、李奂攻打河南、河东道,全部收复,因功授任开府仪同三司,兼任御史大夫,封爵颖国公,食邑两百户。 上元三年,来瑱遭行军司马裴奰等人谗害,受到唐肃宗冷落。 代宗即位后,暗派裴奰攻打来瑱,却被来瑱擒获,将其押送京师赐死。来瑱入朝请罪,代宗恐伤诸将之心,只得宽恕,并授任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等职。 当时宦官骠骑大将军程元振当权,与王仲升二人共同向唐代宗再进谗言,陷害来瑱。 此举正中代宗下怀,于是故作恼怒,免除来瑱官爵,贬为播州县尉。 来瑱行至播州途中之时,复又接到代宗诏书,将其赐死。 其后来瑱部下梁崇义担任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留守之时,给故主来瑱修建祠堂四季祭祀,上奏朝廷请求依礼改葬。民心军意如此,唐代宗只得下诏同意,并恢复来瑱官爵。 仆固怀恩听了范志诚之谏,实在无言以对,便不敢再以亲子送京冒险。 而对于仆固怀恩是否与回纥勾结反叛,朝廷无法平息各方争议,代宗便诏命河东节度使辛云京,派兵护送仆固怀恩进京,当面堪断。 辛云京却错会朝廷旨意,将派兵护送理解为派兵擒拿,于是发兵来攻。 仆固怀恩也错以为朝廷遣兵来诛杀自己,遂派儿子仆固玚与辛云京开战。 辛云京战之不利,遂遣使入京,奏报仆固怀恩抗命造反。唐代宗大怒,便欲增兵征讨。 检校刑部尚书颜真卿闻此,急出班阻谏:当初陛下避狄入陕之时,臣去找仆固怀恩晓以春秋大义,其闻命必来。如今仆固怀恩身为边镇节度使重任,进无勤王之名不能来京,退又无法解除众人猜疑,进退无据,怎会前来见驾?况声称仆固怀恩谋反者,只有辛云京、骆奉先、李抱玉、鱼朝恩四人而已,满朝大臣皆谓其被冤枉。陛下轻举兵戈,必生后悔。 唐代宗:但若不得怀恩至京,此案怎了? 颜真卿:今仆固怀恩所部朔方将士,皆为郭子仪旧部。若依臣愚见,陛不如派郭子仪去收其部众,必可消弭兵乱。 代宗闻此,以为善策,即宣郭子仪上殿,委以朔方边镇弥反重任。 郭子仪自谓当仁不让,即刻奉旨启行,前往朔方招徕旧部。 画外音:颜真卿此计看来甚妙,却可惜只立足朝廷方便,却不为仆固怀恩谋划,导致仆固怀恩走投无路,最终被逼,走向反叛之途。 果然郭子仪一去,只需一封手书,朔方边镇众将即刻背离仆固怀恩,纷纷来归。 仆固怀恩见此,本欲投降郭令公,但恐随其入京,必然会被朝廷以谋反之罪诛杀。因恼恨辛云京诬陷自己谋反,遂不与郭子仪争竞,又遣己子仆固玚去攻打辛云京。 辛云京大败,退守榆次,仆固玚攻打榆次不利,因酒后暴打士卒,不幸被部下杀害。 便因如此误会,仆固怀恩便永背反叛之名,再也无由自辩。 永泰元年九月,仆固怀恩欲报鱼朝恩诬陷之仇,以及天子听信谗言逼害之恨,满怀对于唐廷怨愤,引吐蕃、回纥、吐谷浑、党项、奴剌等部,总共数十万大军来犯。 郭子仪奉命率兵抵御,将仆固怀恩老母请至军中,使劝其子回头。 仆固怀恩之母应诺,慨然进入吐蕃军营,责怪其子不该造反。怀恩解释情不得已,老母大怒,竟以八十高龄提刀追杀其子,口中骂道:吾为国家杀此贼子,取其心以谢三军。 最后自行绊倒在地,以至气恼吐血身亡。 仆固怀恩大为悲痛,号哭不已,亦为自己负气之行愧悔,乃于其后暴死于鸣沙军中。 后来吐蕃、回纥叛军皆为郭子仪所平,班师回朝,面见皇帝,报说仆固怀恩母子皆呕血而亡之事。 代宗沉默良久,乃道:怀恩不是反臣,朕固知之。然至于今日之下场者,是为其左右范志诚等辈所误耳。 郭子仪因低声问道:陛下实乃明君,得非亦为左右佞臣所误耶? 代宗看了一眼班首所立鱼朝恩,无语可答。此时鱼朝恩刚被加封为国子监事,兼光禄、鸿胪、礼宾、内飞龙、闲厩等职,并进封郑国公,再次权倾天下,朝中无人可及。 大历五年,三月寒食节,皇宫宴会。宴后鱼朝恩被代宗命人擒获,终缢杀之。 字幕:大历十二年,西元七七七年,宰相元载获罪被杀。 经宰相杨绾、常衮举荐,颜真卿获召入朝,担任刑部尚书,随后升任吏部尚书,就此入阁拜相,名列六部之首。 此时天下承平,颜真卿勤劳政务,与皇帝及同僚打打太平拳,自求平安多福而已。在此期间,其书法技艺渐至炉火纯青,天下无有能出其右者。 这一日,颜真卿偶至泰陵,私自前来参谒祭拜故主玄宗李隆基之灵。 事后闲步观景,忽觉守墓老者极为眼熟,待仔细端详,发现竟是已死官宦高力士。颜真卿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屏退从人,与其交谈,方知就里实情。 原来自上元元年八月,太上皇李隆基移居太极宫甘露殿,高力士与宦官王承恩、魏悦等人因侍从李隆基登长庆楼,便被李辅国设计陷害,流放黔中道。 高力士行至巫州,见其地荠菜多而人不食,感伤不已,因而歌咏道: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不同,气味终不改。 宝应元年三月,高力士遇赦回归,闻太上皇已死,乃号啕痛哭,死而复苏,便命家人奏报朝廷,说自己吐血而死。 代宗李豫因高力士乃耆宿长辈,曾护卫先帝,便诏命追赠扬州大都督,使陪葬泰陵。下葬之时,棺中其实只有衣冠,并无尸体。 而高力士本人却隐却本来面目,在此拥庐居住,为故主守陵一十五年。 颜真卿闻罢,嗟叹不已,便要将高力士接回府中,养其终老。 高力士摇头道:老奴今日肯示本来面目拜见宰相大人,其实自知天命已至,将不久于人世矣。我死之后,当陪伴故主于地下,更无他求。 颜真相:则公公今以真面目示我,必有见教。 高力士:老奴当年被李辅国陷害,拜辞故主之时,太上皇亲赐典籍一册,令牌一枚,名单谱系一卷,密嘱我若见你颜大人之时,务必转赐大人。太上皇嘱咐,说大人已知鬼谷门历代相传之事,无须多言,见了此物自然明白。唉,谁知造化弄人,这一等竟便是十七年之久,老奴将垂死之际,方得再见大人之面! 当时言罢,遂进入内室,自墙内暗格中取出一个檀香木匣,郑重交予颜真卿。 颜真卿大礼参拜,接过打开看时,见内中果是三样物什,一如高力士所说。 其书乃名《鬼谷子秘书》,令牌名为“鬼谷太祖王诩之令”,那卷名单,自是《鬼谷门历代掌门祖师谱系》。 颜真卿拜授此三件信物,从此便为鬼谷门第四十五代掌门,习学本门绝技。 高力士见上皇所嘱之事终得完成,不由满心欣慰,乃长笑三声,又大哭三声,自入泰陵墓道,从里面按动机关,关上墓门。 大历十四年,贾耽升任鸿胪卿兼左右威远营使,同年以检校左散骑常侍兼梁州刺史、山南西道节度、观察、度支、营田等使,加朝议大夫,封广川男。 也便在当年,唐代宗李豫驾崩,谥号睿文孝武皇帝,庙号代宗,葬于元陵。 在位十八年,终寿五十三岁。 李豫崩逝,太子李适即位,是为唐德宗。 颜真卿任礼仪使,常遭兵部侍郎袁傪排斥,奏疏无法上报朝廷。时值战乱之后,典章法令废弛,颜真卿虽然博古通今,但建议亦多被权臣阻扰,难以实施。 颜真卿因刚正得罪宰相杨炎,被改为太子少师;到奸相卢杞掌权,更厌恶其刚正不阿,改授为太子太师,罢其礼仪使。 卢杞又探听哪个方镇偏远有缺,欲将颜真卿排挤出京。 颜真卿知其心意,乃登门去见卢杞道:公之先父卢中丞为安禄山所杀,头颅被送到我平原郡时,脸上满是血污。是我不忍心以布擦拭,而亲自用舌舔净。公今与我同朝为官,奈何如此不肯容忍耶! 卢杞遂惊惶下拜,只得自承为子侄晚辈,但内心却愈加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当此之时,藩镇割据之势渐成。 河北三镇节度使独立为政,继任不由朝廷委派,而是自传子侄,或由部下悍将夺位。 代宗大历年间,李怀仙为部下朱希彩、朱泚、朱滔所杀,三朱相继为节度使;田承嗣死,其侄田悦承袭。 至德宗建中二年,李宝臣死,其子李惟岳请求继任。 德宗李适欲改此状况,拒绝其请。于是李惟岳、田悦与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等,联兵抗命。 唐德宗派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等率兵讨伐,贾耽受命进屯谷城,攻取均州,荣立军功,获加银青光禄大夫。 梁崇义兵败自杀,贾耽至京献俘,受到朝廷封赏。 贾耽谢恩已毕,辞帝下朝,便来诣拜颜真卿府。 颜真卿见其不请自来,暗赞历代先师天机之深,便依照谱系所载,将鬼谷门掌门之位传予贾耽,并传秘籍及太祖令牌。 其后不久,部将王武俊杀其主李惟岳归降朝廷。但因不满朝廷封赏,复与田悦、朱滔相互勾结,联兵反叛,相约称王。 朱滔称冀王,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又约淄青正己子李纳称齐王,乱事扩大。 直到兴元元年正月,德宗下诏罪己,重申待河北三镇如初,战乱才逐渐平息。此后河北三镇自立节帅,便成惯例。 建中三年,西元七八二年。 平叛主帅淮南节度使李希烈公然反叛,复联合李纳、田悦、朱滔三镇,各自称王,并于次年起兵,攻陷汝州。 奸相卢杞闻报大喜,以为终得机会报复 ,遂奏请天子,派颜真卿前往李希烈军中,传达朝廷旨意,真实意图是欲借刀杀人。 德宗李适想也不想,当即准奏。 朝臣为此大惊失色,共推宰相李勉上奏:若弃国老之重入于虎口,必贻朝廷之羞。 德宗宠信卢杞,不准其奏。 河南尹郑叔则见此,亲到颜府,力劝颜真卿休去,请以病辞。 颜真卿答道:郑公好意,某铭刻肺腑。然皇上圣旨,安能避乎? 因思已将掌门之位传于贾耽,再无牵挂,乃坦然而往李希烈军营,前来颁旨劝降。李希烈闻天下名臣颜真卿到来,欲以下马威吓之,遂命部将及养子一千多人聚集厅堂内外。 颜真卿刚始宣读圣旨,众人看李希烈眼色,皆手执尖刀冲入,围住天使谩骂威胁。颜真卿面不改色,声音朗朗,坚持将圣旨读毕,然后将圣旨供起,坦然受死。 李希烈命众将退下,请颜真卿住进驿馆,逼其上书朝廷,为自己洗刷罪行。 颜真卿不听,且昂然不屈。 李希烈便扣留颜真卿为质,逼迫其亲侄颜岘到朝廷继续请求,德宗李适不予答复。颜真卿每次给诸子写信,惟告诫严谨敬奉祖宗,抚养孤儿,从未有其他之语。 李希烈器重颜真卿名满天下,故旧门生遍于朝野,不欲落下害贤之名;遂派朝廷降将李元平劝说,令其扶保自己称帝。 颜真卿怒斥李元平道:你受国家委任,不能报答朝廷,尚欲来诱说我乎? 李元平惭愧无言,诺诺而退。 李希烈请同党设盛会,唤颜真卿列座,并指使戏子借唱戏之名,攻击侮辱朝廷。 颜真卿怒道:公为皇帝臣子,安能如此悖伦忘义! 起身拂衣离去,李希烈惭愧非常。当时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等藩镇使者在座,皆劝李希烈为帝,拜颜真卿为相,以借其名望,招徕天下名士。 李希烈复使李元平去见颜真卿,说与此事。 颜真卿斥责道:你不曾听说我家兄颜常山乎?安禄山反叛时首倡义兵抵抗,后来即使被俘,也骂贼而死。我近八十岁矣,官至太师,名节为重,命何轻哉?岂受你等叛贼所迫! 李元平将其言语回报李希列,在座众人无不失色。 李希烈恼羞成怒,遂命在庭院中挖一丈深坑,传言说要活埋颜真卿。 颜真卿闻说此事,冷笑道:死生有命,何必搞此鬼把戏! 荆南节度使张伯仪奉旨来伐,最终兵败 而逃,丧师极众,连旌节亦被叛军抢去。 李希烈命将被俘士兵左耳割下,并张伯仪旌节一起送给颜真卿观看,以见其行色。 颜真卿知道王师覆没,于是痛哭扑地,气绝复醒,从此不再开口说话。李希烈同伙周曾、康秀林欲袭杀李希烈,尊颜真卿为帅,事败被杀,颜真卿被押送到蔡州龙兴寺。 颜真卿自知必死,于是写好给德宗遗书,并自己墓志祭文。 写罢,复指寝室西墙言道:此乃我弃尸之地耶! 李希烈称帝,派使问登基仪式,颜真卿答道:老夫年近八十,曾掌朝廷礼仪,只知诸侯朝见皇帝之礼,不知叛臣称帝之仪。 李希烈为之气沮,但仍不敢杀之,恐绝天下之望。 镜头闪回,叙述李希烈出身来历。 字幕:李希烈,燕州辽西人,年轻时参加平卢军,随从李忠臣泛海征战河北有功。 李忠臣任淮西节度使,令李希烈任光禄卿,军中交口称赞其才。李忠臣贪暴恣肆,由此大犯众怒,将其驱逐,上报朝廷。 代宗诏令忻王李造为节度副使,派李希烈为留后主事,又令滑亳节度使李勉兼管汴州。德宗即位,加李希烈为御史大夫、节度使,改淮西军称淮宁军。 成德节度使李惟岳,魏博节度使田悦,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起兵反叛,李希烈奉诏讨伐,朝廷拜为南平郡王,兼汉南北兵马招讨处置使,都统诸军。 梁崇义兵败自杀,荆襄平定。 德宗皇帝赏赐功劳,拜李希烈为检校右仆射、同平章事,拥兵割据其地。复委任李承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坐镇襄阳。 李希烈于是不满,大掠而去,朝廷故作不知。 建中三年,唐德宗以李希烈为检校司空、淄青节度使,命征讨淄青节度使李纳。 李希烈拥兵三万驻扎许州,却派部将李苣去见李纳,与其相约结为唇齿,阴谋图取汴州,同时传檄给李勉借道。 李勉在陈留准备军需,建桥清道以待,严加守备。 李纳派游兵引导李希烈阻断汴州饷路,李勉凿通蔡渠运道引运东南粮饷。 李希烈串联河北三镇,兵势炽烈。朱滔等人称王,愿尊李希烈为帝,李希烈乃自号建兴王、天下都元帅。 由是朱滔、李纳、王武俊、田悦、李希烈五贼叛唐,凶焰燃烧半个天下,屡败王师,取得汝州。又拘捕李元平,兵众西进。东都大惊,朝野士人皆逃避至河阳、崤渑等地。 由是 第八集 雪夜入蔡 镜头缓移,八水长安,大唐宫阙。 字幕:王叔文,越州山阴县人。 王叔文苏州司功出身,因棋艺绝高任翰林院待诏。略知诗书,尤喜谈论治国方略,初为太子李诵侍读。 李诵为太子时,曾与东宫众侍读议论政事,欲就宫市弊端进谏皇帝。众侍读称赞太子仁德,惟有王叔文不言。 众人散去,王叔文私谓太子道:殿下侍奉皇上,除问饮食起居,不应擅预宫外事务。今天子在位既久,若有小人离间说太子收买人心,当如何辩解? 李诵闻言拜谢,从此看重王叔文,宫中事情多倚其决断。 王叔文秘密结交当时名士,和韦执谊、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等人结为生死之交,又纳凌准、程异于太子之党。 自此将帅王公,秘密结交于私门。 李诵继位之初便已病倒,遂于宫中垂帘,使百官呈议,皆决于帘幕之中。东宫侍读王伾劝皇帝委政于王叔文,顺宗从之,遂将王叔文从右银台门召进宫中,任为翰林院学士。 王叔文遂奏请吏部郎中韦执谊为相,勾结朋党揽政,自以为才冠古今。不久自请兼任度支、盐铁副使,又任尚书省户部侍郎,专擅玩弄权势。 宦官俱文珍深所厌恶,奏请天子,若使王叔文常管钱粮盐铁,当免其学士职务。 王叔文闻而大惊,乃复请入翰林院,愿罢内廷之职。于是不理公务,只召集党羽私议策划,欲夺取宦官兵权。 遂任命将军范希朝统领西北各镇行营兵马使,韩泰为副。虽有任命,边镇诸将仍听命于神策护军中尉,不去参见范希朝、韩泰。 唐顺宗久病不愈,百官力请求立太子,宦官俱文珍等更是一手操办,谋将顺宗长子广陵王李淳立为太子,更名为李纯。 顺宗拗不过群臣宦官,遂诏立李纯为嗣。 诏书颁布,举国士民庆贺,唯王叔文面有忧色,不断吟诵杜甫诗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以致哽咽流泪,人皆私下嘲笑之。 俱文珍等复以顺宗名义下诏,由皇太子主持军国政事。皇太子代理国政,第一件事便贬王叔文迁任渝州司户参军。 当年八月,俱文珍等拥立李纯即皇帝位,即唐宪宗。 顺宗退位称太上皇,史称“永贞内禅”。 王叔文于由此失势,次年元和元年便被赐死。王伾被贬为开州司马,亦不久病死。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韩晔、 凌准、程异及韦执谊等八人,先后被贬为边远八州司马,史称“二王八司马”。二王前后掌权一百四十六天,永贞革新宣告失败。 李纯即位,是为唐宪宗,改元为元和元年。 宪宗继位后刚明果断,能用忠谋,力图削平藩镇割据,恢复朝廷政令统一。 在位初期,任用杜黄裳、裴度、李绛相继为相,利用藩镇之间矛盾,先后平定四川节使度刘辟、江南节度使李琦叛变;又大力整顿江淮财赋,招降魏博节度使田弘正,任用名将李愬,使其渐掌兵权。 元和二年十月,宰相武元衡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任命柳公绰与裴度为节度判官,二人彼此推重,情谊笃好。唐宪宗屡次用兵伐叛,又多次外出游猎。 柳公绰借事讽谏,于元和五年献上《太医箴》。 宪宗览箴,认为柳公绰高才,下诏任命为御史中丞。其后淮南节度使李吉甫主持朝政,排挤柳公绰外任潭州刺史,柳公绰请求改命自己分司东都洛阳,未获允准。 此年溪峒首领张伯靖聚众起事,柳公绰与黔中经略使崔能、荆南节度使严绶、剑南东川节度使潘孟阳奉命征讨,至元和八年八月,张伯靖上表请降。 柳公绰被移授为鄂州刺史,将母亲迎至府治江夏奉养。 西元八一四年,元和九年九月,淮西节度使吴少阳死。 其子吴元济匿丧不报,私承节度使之位,自掌本州兵权。朝廷遣使吊祭,吴元济拒而不纳,继又举兵叛乱,威胁东都。 淮西节度使府治蔡州汝阳,地处中原,战略地位重要。自李希烈以来,一直保持独立状态;至今吴元济复又叛乱,实为朝廷心腹之患。 十年正月,宪宗决定对淮西用兵,天下震动。 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感到威胁,上疏声言助朝廷征讨吴元济,却暗地支持吴元济起兵。 李师道先派人暗中潜入河阴漕院,杀伤十余人,烧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将江淮租赋尽皆烧毁;因宰相武元衡力主对淮西用兵,复又派人入京,加以暗杀。 刺客复欲在洛阳焚烧宫阙,杀掠市民,后因事泄未能得逞。 李师道虽然频施恐怖手段,亦曾使一些朝臣对征剿淮西产生动摇。但唐宪宗始终坚持用兵,毫不退让,并为此筹备两年军资。 元和十二年,夏七月,诏命下达。 诏命裴度以宰相兼彰义节度使,使为主帅,率军奔赴淮西,与随唐邓节度使高霞寓等合兵,命中原各郡诸将随军征讨, 大举进攻吴元济。 复遣使诏命鄂州刺史柳公绰,抽调五千鄂军,隶属于安州刺史李听麾下,随其出兵。 柳公绰拜诏,乃上书朝廷:朝廷只命我江夏出兵以下淮西,却使别州刺史管领,莫非谓我乃儒生,不懂行军作战乎?臣请亲带鄂州兵马北上建功,望乞诏准。 朝廷壮其豪气,复诏同意。柳公绰遂带一万精兵渡过湘江,直抵安州。 李听闻说柳公绰带兵到来,以廉使礼节接见。 柳公绰道:将军所以背弓插箭,戎装以见,无非因战争之故。公若去其戎装,你我不过同为守臣,焉有互相统属关系?将军世代簪缨,极谙兵法,我虽儒士,若公谓某不应指挥军队,自当解甲回朝。如若不然,我将签署职名,依军法行事。 李听逊谢道:愿听中丞吩咐。 柳公绰遂以御史中丞身份,命李听为鄂岳都知兵马使、中军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交付三职官牒;又挑选六千精兵,交由李听统帅。 复告诫鄂州众将校:行营事务,一切由都将李听决断,不得违误。 诸将唯唯领诺。李听感念畏惧,一改初时自矜之状,便如柳公绰部下一般。时人见之,无不钦佩柳公绰临机应变大才、统御下属之能。 鄂军在征讨淮西行营之时,柳公绰多次命亲随探访慰问官兵家属。如有人遭遇患病、生育、丧葬之事,必定赠给钱粮。但若探知有出征将士之妻在家嬉游放荡,不守妇道者,柳公绰则令将其沉江,绝不姑息。 随征官兵皆都感激,相互传说:中丞为我等操持家事,使无后顾之忧,焉不拼命作战! 元和十一年,朝廷诏命平卢军节度使李道古领军,召柳公绰回朝为给事中。 宪宗欲招李师道归降,乃加授李师道为司空,借机派柳公绰到平卢镇所郓州,宣读朝廷文诰,以试探其是否有归降之意。 柳公绰奉命到郓州宣旨,李师道表示愿受朝廷节制,但不肯入京奉职。柳公绰遂代天子抚慰一番,机智脱身回朝复命,复受任为京兆尹。 前去府衙途中,见宦官所辖神策军校骑马不避,立即下令,在坊市中杖杀。 宪宗发怒,责问道:卿不请圣旨,擅自杖杀朕之近侍,所为何故? 柳公绰奏道:京兆者,天下取作准则之地。臣受陛下嘉赏拔擢,神策军将跃马冲过,乃轻视朝廷典法,非只称量臣之权威。臣只知杖杀无礼之人,不知神策军将。 宪宗怒道:何不上奏? 柳公绰答:臣之职份所在,只知决断,不应上奏。 宪宗反问:当众将人打死,则无人奏禀耶! 柳公绰又答:在街上打死人,本街金吾卫将军上奏;在坊间打死人,左右巡使上奏。臣既任京兆之尹,只管执法,不管上奏之事。若执法有误,则愿受制裁。 宪宗无奈,乃不再追究。柳公绰后因母亲去世,离职守丧。 自元和九年对淮西用兵,由于诸镇讨伐兵互不统属,号令不一,以致朝廷军久战无功,因循三年之久,反多挫败。 元和十二年,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大败于铁城,又命袁滋挂帅,也无战功。宪宗由是大为懊恼,切责宰相裴度无能,诏命群臣再荐良将,统帅诸军。 坊、晋二州刺史李愬闻诏,毅然上疏自荐,愿到前线效力,平灭吴元济。 宪宗览奏,因不知李愬底细,便问群臣:李愬其人如何? 宰相李逢吉出班答道:李愬字符直,洮州临潭县人,亦是陛下宗亲,乃西平郡王李晟第八子也。少有谋略,善骑射。因门荫任协律郎,历官卫尉少卿、太子右庶子、太子詹事,及坊、晋二州刺史等职。其才可堪任用,必定不辱使命。 宪宗大喜,于是当即下诏,任命李愬为左散骑常侍,兼邓州刺史、御史大夫、随唐邓三州节度使,更为西路唐军统帅。 李愬由此平步青云,得为建节大员。因而奉旨上任,拜受印玺,引本部兵出离晋州,直奔淮西汝南而来。至于西路唐州兵营,请随行宦官宣布朝廷诏旨。 袁滋领旨谢恩,即向李愬交割了元帅印信,随宣旨官回京领罪去了。 李愬接了帅印,点卯询问军情已毕,见当时西路唐军新败之后,士气低落,诸将皆无精打采,已无战心。李愬微笑点头,便即吩咐散帐,也不整理军务,训练士卒。 亲军不解,问道:大战在即,部队涣散至此,将军因何不大力整顿,鼓励士气? 李愬笑道:两军相拒三载,朝廷大军屡屡败绩,叛军正对袁滋尚书无所作为感到放心,亦且松懈至极。我若训练士卒,杀气弥天,岂非令吴元济加强戒备! 于是传令诸军:天子因知我对军士慈爱,且对敌军忍耐心强,故命我安抚调养诸军。至于作战之事,非我之责。 兵将闻说,无不大悦。 次日,李愬遣散袁滋所养营中乐妓,从此不再设宴奏乐,每日必亲自巡营,见有兵将受伤者,则必亲自前去探望。 唐营更换新帅之事,早有细作报 到汝南城中。 叛军因曾打败高霞寓、袁滋等唐廷名将,正在气焰高涨,目中无人之际,且因李愬名声地位不高,根本不值一顾,因此未增戒备,反而愈加松懈。 李愬见成功迷惑敌军,便策划袭击蔡州,上表请求增派兵力,上陈作战计划。 宪宗览奏大悦,乃颁诏旨,复调昭义、河中、鄜坊步骑兵两千,拨付李愬调用。 字幕:元和十二年,二月初七日,西元八一七年。 这日午后,唐营小将马少良率引数十骑兵,照例在大营之外巡回侦察。忽然遇到吴元济帐下捉生虞候丁士良,正在河边赏景,一边放马啃青。 马少良见之大奇,便问随骑:此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我营前放马? 部骑中有个老兵,骇然答道:此是吴元济手下骁将,名叫丁士良,武艺高强,且又箭法如神,经常危害唐州、邓州等地,恶名早着。趁其尚未发现我等,小将军还是躲了吧。 马少良怒道:焉有是理!你诸将止马于此,看我擒拿此贼。 说罢,拍马上前,舌绽春雷,一声大喝:泼贼,可识得你家马将军么? 丁士良闻言,大吃一惊,阿呀一声,跳起身来,奔向坐骑。未及马身,马少良已至,将枪杆作棒,一枪将丁士良抽倒在地,复下马将其擒获,就地捆缚结实。 从骑见其,一齐围上。那老兵矫舌不下,赞道:小将军真乃天人也! 于是众骑簇拥小将,回至大营,将丁士良押至中军大帐,来见元帅。 李愬闻说擒得奸细,下令击鼓聚将,就此升帐。诸将到齐,认出所擒奸细乃是丁士良,无不大喜,继而切齿痛恨,七嘴八舌皆嚷:请大帅将此贼剜心处死,为阵亡将士报仇。 李愬佯作答应,当面责问丁士良罪状。 丁士良面无惧色,冷哼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某杀敌建功是为本份,说甚罪状! 李愬见此,于是环顾诸将:丁将军真乃大丈夫也。彼所言是实,此前各为其主,军人杀戮常事,今不惧死,何必杀之! 诸将闻此,面面相觑,皆都无语。李愬于是起身离座,亲为丁士良松绑。 丁士良大为感激,拜倒在地:若蒙将军见纳,末将愿为将军效力,绝无虚言! 李愬大笑允诺:将军肯弃暗投明,李某幸甚。就复命公为捉生将军,待建立军功,某必上奏朝廷,予以重用。 丁士良感激涕零,遂向李愬献计:我今被擒,贼营皆都不知。若 蒙大帅信任,末将请求亲往文城栅,将吴秀琳谋主陈光洽擒来,大帅便可尽知吴军虚实。 李愬毫不怀疑,即刻听从其议,令带百名精骑前往,亦不令大将随行监督。 丁世良与李愬约定三日来归,率队而去。 诸将皆道:大帅如此轻信,危乎殆哉。休说此贼必不回来,且又陷我百名将士! 李愬但只微笑不语,宣布散帐。 两天之后,只听马蹄杂踏,一队骑兵直奔大营而来,近而细看,原来正是丁士良率队最来。马上捆绑一人,正是敌军谋主陈光洽。 李愬闻报大笑,亲自迎出帐外:未至约定之期,将军建功而归,真信人也。 三月初五,李愬由唐州移兵屯驻宜阳栅。便命陈光洽寄书招诱其主将吴秀琳,率文城栅军队向官军投降,吴秀琳回书应之。 二十八日,李愬领兵到文城西五里,派唐州刺史李进诚率兵八千人前至城下,召呼吴秀琳开城。不料城中箭石密集如雨,众军无法上前。 李进诚无奈回营,向主将报告:吴秀琳诈降,今又变卦矣。 李愬笑道:非也,此是等候我亲自前去。 便率数十亲军,赤手空拳来到城下,自报姓名道:李愬在此。吴将军何不出城相见? 吴秀琳在城头看得清楚,立命收起兵器,打开城门,亦只率数十亲军出城,下马拜伏在李愬身前,连称死罪。 李愬以手抚摩其背,好言安慰,遂兵不血刃,收降吴秀琳三千人马,将文城各将女眷全部迁至唐州。又得勇将李宪,可称千人之敌,亲为其改名为李忠义,视如心腹。 经此一战,唐邓军中士气便又复振,人人皆有拼死一战决心。 此后前来投降敌军于路络驿不绝,李愬皆予以妥善安置,使人尽其用。 若得知降者家中有父母需要照料,便发给粮食布帛,打发回去,并说道:你等皆是朝廷百姓,无奈从贼,岂能丢下亲属不管。 众降军皆感动流涕,声称愿随李愬建功赎罪。 李愬于是检点帐下,选出马少良、董少玢、妫雅、田智荣、阎士荣、柳子野、李忠义、李荣宗、李佑等十个猛将,最为亲信得力,号称山河十将。此后每战,必使十将为先锋。 这日击鼓升帐,便派董少玢等山河十将,分别出兵,攻打各处叛军栅垒。下将领令,皆踊跃而出。董少玢当日便占领马鞍山,攻克路口营栅。 夏四月,马少良占领嵖岈山,擒获淮西将领柳子野; 妫雅、田智荣攻克冶炉城;阎士荣攻克白狗、汶港两处栅垒。其后妫雅、田智荣又攻破西平。 五月,李愬派柳子野、李忠义袭击朗山,擒获守将梁希果。十八日,又派方城镇遏使李荣宗,率兵攻克青喜城。 经过近一年小规模作战,唐军接连获胜,于是全军士气大振,个个再无惧敌之心。 李愬通过不断作战练兵,见振奋士气目的已达,于是准备决战,彻底平灭淮南叛军。 此后继续以实战练兵,借此鼓舞士气。每当得到淮西降兵,李愬定要询问淮西备细,对其地形及兵力分布,都做到了如指掌。 遂定谋取蔡州之策,问计于降将吴秀琳。 吴秀琳一力赞成,复献计道:使君若欲取蔡州,非先擒骁将李佑不可。 李愬采纳其议,遂设计生擒李佑,免其一死,加以优待。 李佑感佩李愬胸襟诚意,立誓愿受驱使。李愬谋划愈为隐秘,每常单独唤李佑、李忠义入于内帐计议,他人皆不能参与。 众将规劝主帅,宜对降将加以提防,李愬不听,相待李佑更厚。诸将不悦,遂暗自上书朝廷,声称李佑是淮西内应。 李愬闻其诽谤,泣谓李佑:岂上天不愿我平定反贼,使众议纷纷如此! 乃施苦肉之计,枷锁李佑送往京城,却暗中上表,向皇帝说明计策。宪宗信任李愬,颁诏释放李佑,加封为将,令回军中。 李愬大喜,遂以圣旨平息众论,并任李佑为散兵马使,秘谈终夜。诸将在帐外偷听,听到李佑感动哭泣,这才停止猜忌,亦皆倾心侍奉李愬。 当时唐、随二州节度使有牙卫队三千,号称六院兵马,最为精悍勇锐。李愬任命李佑为六院兵马使,委以不二重任,诸将此番不疑。 六月二十六日,李愬暗中准备妥当,先行试探出击,派兵攻打朗山,失利而归。 诸将惆怅恼恨,李愬却大喜道:诸公休恨,我计可施矣! 遂募集敢死之士三千人,号称突将,每日亲自教练夜袭之术,各使精熟,细心准备。 七月秋初,暑气渐消,金风送爽。 宪宗因对淮西用兵四年,馈运疲弊,深以为患,遂再命宰相裴度兼领彰义军节度使、淮西宣慰招讨使,赴前线督战。 裴度到达郾城,发现宦官监军阻挠诸军作战,遂上表请予撤回,宪宗准其所奏。 诸将至此得以专断独行,战力大增,李愬亦得以不受牵制,便宜行事。 九月 末,李愬见秋高气爽,草壮马肥,便命擂鼓聚将,下令攻打吴房。 军中谋士谏道:今日不利攸往,乃行军凶日。 李愬说道:我寡彼众,利于出其不意。敌人亦必因今天乃是凶日,不加戒备。所谓敌之凶日,便是我之吉日,击则必胜。 便率军前往,一举攻克吴房外城,斩首一千余级。却不乘机进攻内城,复率兵马佯撤。淮将孙献忠率骁骑五百人追击,李愬回军力战,阵杀孙献忠。 由此连胜两阵,诸将精神大振,请求乘胜攻打吴房内城。 李愬却道:此非我计。 率军而回,先与北线郾城唐军兵势相接,又遣将攻克蔡州南部白狗、汶港、楚城诸栅,切断蔡州与申、光二州联系。 十月初,唐军主力进驻文城栅,距蔡州仅六十五里。 李佑因向李愬进言:以末将所知,淮西精兵皆在洄曲,蔡州守卫全是老弱。将军可以乘虚直捣其城,出其不意,一举擒获吴元济。 李愬深以为然,遂派人前赴郾城,将奇袭计划密呈裴度。 裴度十分赞赏,同意出兵。 十月初十,风雪交加,天寒地冻。 李愬分兵遣将:使部将史旻留镇文城,李佑率敢死队三千为前锋,自将三千人为中军,李进城率三千人殿后,共计九千兵马,趁雪连夜,向蔡州进发。 李愬下令只说向东,除各军领兵将领,全军上下均不知行军任务。 东行三十里后,官军夜抵张柴村,全歼负责烽燧报警士卒。 李愬命令:稍事休整进食,留五百人把守城栅,防备朗山方向之敌;另以五百人切断通往洄曲桥梁,然后全军立即开拔。 诸将皆问:军队开往何处? 李愬这才宣布:直入蔡州,取吴元济首级去也。 诸将闻说皆大惊失色,但军令如山,只得率部急进,至此亦难计生死了。一路行来,夜深天寒,风雪大作,旌旗为之冻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于道。 张柴村以东道路,唐军无人认识。人人以为此去必死无疑,但无人敢于违令。 暴雪愈下愈大,唐军强行军三十五里,夜半之时,终于抵达蔡州。 八千精兵行动,且又是在深夜寂静之时,未免脚步杂沓,马蹄踏雪有声。众将恐怕惊醒城内守军,皆以为忧。 接近蔡州之时,见城外有一处鸭池,上万只鸡鸭尽宿于池畔草丛。 李愬灵机一动,便令投石惊扰鸡鸭,使其鸣啼 喧噪,以掩行军时踏雪之声。 此时蔡州城中,兀自一片和平祥和气象。 自从吴少诚任淮西节度使,吴氏三代割据淮西抗拒朝命,唐军已有三十余年未到蔡州,故此蔡州守军毫无戒备。 四更时分,李佑、李忠义在城墙上掘土为坎,身先士卒登上城头,杀死熟睡中守门士卒,只留巡夜者照常击柝报更,以免惊动敌军。 李佑在外城既已得手,便命手下急急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后又依前法袭取内城。 鸡鸣时分,大雪渐止,李愬亲引诸将进至吴元济外宅。哨卫觉察情形有异,急奔至内室,禀告吴元济官军来临。 吴元济高卧未起,大笑答道:岂有此理!此必是俘囚作乱,谣言惑众。孤天亮后召集亲军,当杀尽此辈便是,尔等休得惊扰。 接着又有门将抢入府来,在庭院中高声报说:内城已被唐军攻陷矣。 吴元济透过窗纸,看到院中积雪盈尺,更不相信,漫不经心答道:此必是洄曲守军不耐夜寒,派其子弟前来向我索求寒衣者。 乃从容起床,欲待唤人更衣盥洗。 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府外传令,闻令响应者声震天地,怕不有上万人马? 吴元济这才感到恐惧,一脚踢翻盥盆,摘弓挎剑,自角门出府,急呼左右亲随披甲执兵,随自己登上牙城拒敌。 李愬引军入城,顷刻间八千精兵便集结完毕,极为神速。 当即便分兵一半进攻牙城,另一半把守内外二城。又自率降兵作为向导,拥入镇守洄曲淮西大将董重质府宅,聚其家属。 董宅合家上下,无不惊怖。李愬善言抚慰,并遣董重质之子前往洄曲,招降其父。 其子见全家皆已落入其手,命在顷刻,焉敢不从?急出城趋至洄曲军营,来见父亲:蔡州内外城俱失,全家已被李愬拘执,以礼相待。因命儿出城,来劝降父亲大人也。 董重质闻说大惧,乃单骑驰回蔡州,至李愬军前投降。 李愬大喜,由此断绝洄曲守军回援蔡州之望,遂命集三军之众,全力攻打牙城。 蔡州百姓皆受吴氏父子欺榨已久,满怀怨恨,争先恐后负柴抱薪,相助唐军焚烧牙城南门。只攻打了一日,黄昏时分城门毁坏,吴元济走投无路,只得弃兵投降。 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亦相继降唐,淮西遂平。李愬利用风雪阴晦、烽火不接天气孤军深入,置全军于死地而后奇袭得胜,一战而定淮西,可谓用兵如神。 第九集 甘露之变 长庆元年,冬十一月。 穆宗突然下诏,要驾幸华清宫,落日归还。 此时正值西北胡族引兵犯境,神策军中尉梁守谦将神策军四千及八镇兵赴援,京师紧张,四面戒严。御史大夫李绛、常侍崔元略等跪在延英殿门外切谏,皆曰天子此时不宜轻出。 穆宗固执不听,遂自大明宫复道出城,率神策军左右中尉仪仗,以及六军诸使、诸王、驸马千余人,前往华清宫而去。 直到天色很晚,才还驾大明宫。 次日升朝,谏议大夫郑覃等人一起劝谏:今边境形势多变,若前线有紧急军情奏报,不知道陛下何在,如何是好?另陛下常与倡优戏子狎昵,大肆赏赐毫无节制。天子持社稷江山之重,无功岂可滥赏! 穆宗笑道:此皆乃社稷之臣也。 诏命对郑覃等大加慰劳,但对其谏言根本不理,依旧我行我素。是月下旬,穆宗在禁中与宦官内臣打马球为戏,一位内官突然坠马。 穆宗恐慌,停于大殿休息,突然双脚不能履地,一阵头晕目眩,由此卧病不起。当时不知何病,就如今断之,应为脑溢血。 宫外群臣多日不知穆宗消息,不知天子所在,遂致乱作一团。 长庆四年,正月初一。 穆宗驾崩于寝殿,终年三十岁。共计为帝三年,其中游乐二年,卧病一载,就此撒手而去。正是贪生之心太甚,反愈速其死,足堪讽刺。 穆宗驾崩,长子李湛即位,是为唐敬宗。 李湛于长庆四年正月丙子日继位,改次年年号为宝历。敬宗根本无心国家大政,游乐无度,较穆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例行早朝也不放在心上。 谏议大夫李渤及左拾遗刘栖楚极力劝谏,敬宗不改,后至不愿上朝。 李德裕进献《丹扆箴》六首劝谏,敬宗令翰林学士草诏表扬,但愈加疯狂游乐。 镜头转换,皇宫之外,染坊之中。 时有染坊役夫张韶,与算卦先生苏玄明乃是好友,常相往来。忽这一日,二人酒酣,张韶兴起,但请苏玄明为自己起卦,占算时运。 苏玄明掷钱得卦,解其卦象道:兄注定将有大福大贵,能坐在皇宫御榻上与我喝酒。 张韶闻听,笑到打跌:你这老道,想是醉矣。你我是何人,堪登龙床御榻! 苏玄明却正色道:汉高祖刘邦何人?时运到至,神鬼难挡。我已算出,来日皇上必然出宫,白天打马球,晚上猎狐,尽日不在宫中。你我何不趁 此,共图大事! 三五盅酒下肚,竟然一拍即合,仅为要体验一下皇家生活。商议已定,二人便各自寻找帮手,张韶去寻染坊同行,苏玄朋自去联络长安街头闲人。 那长安闲人之中,自有本领高强神偷,亦有武功出神入化老者,也有年轻漂亮女子,专门在京城租下高档住房,接待有钱公子。待对方钱快花完时退房走人,俗谓仙人跳。 更多是街头闲汉,多爱刺青纹身,文刺白居易诗,武刺左臂“生不怕京兆尹”,右臂南汇“死不怕阎罗王”,皆欲入皇宫一睹帝王居所,遂尽入苏玄朋部下。 京师之地藏龙卧虎,经过张韶及苏玄明一番活动,不到三两日,便招募到一百多人。 于是二人大发雄心斗志,便商议下步如何进入大明宫中。 张韶时常进宫,因在案下铺下生纸,以炭笔画图,口中演讲:大明宫东南西北四面,共有十三座宫门。每个宫门皆有监门宦官看守,即便是熟知官员进入,亦须核对门藉;若非朝中大臣,则更须凭有鱼符进入,并严加审查。 苏玄朋:若是如此,我等不如择其一门,冲杀进宫。 张韶:不必动用刀兵。我有一计,只需利用运送紫草车辆进宫,便即神鬼不觉。 苏玄朋:宫中需要紫草何为? 张韶:紫草根部含有紫草素,用来染织。因紫色属贵,故此宫中多需。 苏玄朋闻而大喜,于是议定,来日进宫。 忽这一日,穆宗果然率众出宫,到清思殿打球猎狐去讫。 张韶探听明白,以为时机已至,便令苏玄朋纠集一众江湖奇侠,皆命躺在紫草车中,混入大明宫内。约定白天各觅地方躲藏,待到夜深,听令统一行动。 大明宫内殿堂林立,草木茂盛,藏上百十来人,自然毫无问题。 一切依计而行,并无差误。来日辰时,十数辆运草车内装载这些奇能异士,顺利通过左银台门,进入宫中。 运草车将至内宫禁门,守门宦官发现草车皆负重载,颇觉可疑,乃上前拦车检查。张韶见被人识破马脚,只得仓促行事,抽刀杀此宦官。 于是藏在车中众人也纷纷跳出,手持兵器,呐喊造势。 苏玄朋充任军师,命令兵分两路,一半去攻打弓箭库,另一半人则朝清思殿杀去。当然亦有神偷诸人,则趁机到处游走,到各宫踅摸宝物。 一时之间,大明宫内杀声四起。 当时唐敬宗正在清思殿打马球,听到喊杀之 声,只道宫内发生兵变,急率内侍宫女,狼狈逃到左神策军避难。 左神策军中尉马存亮急忙接驾,因问:陛下今日因何未击球猎狐,却光降臣下营中? 敬宗喘息不止,答道:休要啰唣。说甚猎狐,我这条真龙,直差些被人猎杀矣。爱卿欲立功封侯乎?则速带兵马,到清思殿中,去擒杀弑君贼子可也。 马存亮领旨,遂唤过部下兵马使康艺全:带上一千兵马,前往清思殿中拿贼! 此时清思殿中,张韶及苏玄朋等人攻入,见无一人,只御榻上排列无数珍馐美食,真个令人眼花缭乱,垂涎欲滴。张韶与苏玄朋见此,二话不说,便即登上御榻,狂吃大嚼。 苏玄朋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问道:贫道之卦,到底如何? 张韶满嘴流油,含糊答道:果然神算,分毫不爽! 一众江湖好汉闻言,一拥而上,争盘夺碗,乱成一团。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大响,殿门飞向两边。复听院中数声惨叫,两人血人奔入殿内,嘶叫道:快走快走。神策军杀进来矣! 话未说完,已仆地身死。 张韶大惊,立起身来,口中尚有一大块鹿肉未曾咽下,差些噎死。苏玄朋跳下御榻,怀中尽是奇异鲜果,散落一地。 左神策军兵马使康艺全率兵而入,见状哭笑不得:我道是何人造反,却是一帮妄人。众军士,与我尽杀,一个不留! 众军应诺,执兵入内。只用一盏热茶时间,便将张韶等人杀死,血溅御座,尸横深宫。 来日群臣登殿,闻说造反者不是染坊役夫,便是江湖游汉,不由皆都发呆。 八月秋夜,又有妖贼马文忠与宦官季文德勾结,纠集千余人图谋不轨。 结果因事不秘,被人告发,马文忠遭受剐刑,季文德绞杀,当事人皆被缉捕杖死。 敬宗却不思改悔,此后一面敷衍大臣苦谏,一面却变本加厉玩乐,花样不断翻新。宝历元年十一月,敬宗突发奇想,要去游幸骊山。 拾遗张权舆闻此,在殿中叩头进谏:骊山大凶,不可游也。自从周幽王以来,游幸骊山帝王皆被大祸。秦始皇选葬于此,国家二世而亡;先帝玄宗在骊山修建行宫,而致安禄山叛乱;穆宗驾幸骊山,享年不长,回来后便即驾崩。骊山凶哉,陛下不可去也。 众臣听罢此谏,都被唬了一跳,暗道:此老如此直言不讳,恐要人头搬家。 不料敬宗听罢此言,反倒引发更大兴致,说道:骊山果有如 此凶恶?越是如此,我越应前去,以验证贤卿之言。 众臣无不骇然,更不再谏。 于是敬宗固执前往骊山,尽兴游乐而归。即日回到宫中,并对左右侍者言道:彼张权及叩头直谏者,皆为沽名钓誉,实不可信! 宝历二年,夏六月。 敬宗命令宫中举行体育盛会,马球、摔跤、散打、搏击、杂戏等项杂呈,热闹非常。左右神策军士卒、宫人、教坊、内园,分成若干组,各骑毛驴打球,极具创意。 此日敬宗兴致极高,一直折腾到二更方罢。 敬宗除却擅长游乐,亦且残暴不仁。因此专门豢养力士,昼夜不离左右。若宦官小有过犯,轻则辱骂,重则捶挞,人皆满怀畏惧、心中怨愤。 宦官许遂振、李少端、鱼弘志等因打夜狐不力,而被削职。 十二月初八,辛丑日。 敬宗出去打夜狐还宫,又与宦官刘克明、田务澄、许文端,及击球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定宽等二十八人饮酒。 饮至半酣,敬宗入室更衣,大殿上灯烛忽然熄灭。 及至灯火复明,刘克明与苏佐明自内室而出,宣布皇帝突然驾崩,死因为过度劳累,又兼暴饮,以致心脏忽然停跳。 敬宗就此不明不白而死,终年仅十八岁。 刘克明等当日杀死敬宗,伪造遗旨,迎宪宗之子绛王李悟入宫为帝。 两天后,宦官王守澄、梁守谦又指挥神策军入宫,杀死刘克明及绛王李悟,改立李昂为帝。是为唐文宗,改元太和,谥号先帝李湛为睿武昭愍孝帝。 李昂本名李涵,为唐穆宗李恒次子、敬宗李湛之弟,母为贞献皇后萧氏。 文宗李昂在位,朝臣分为牛、李两派,各有朋党,互相攻击,众多清廉有志之士,便成党派之争牺牲。当时朝野官员调动频繁,以至于皇帝生死废立,皆操纵在宦官手中。 太和五年,李昂与宰相宋申锡暗中策划除掉宦官,但被王守澄及其门客探知,反诬告宋申锡谋立漳王李凑。结果李昂中计,宋申锡被贬死。 文宗其后得知真相,由是大怒,一心铲除宦官势力,夺回政权。 由是下诏,将王守澄赐死,命饮毒酒自尽。复提拔郑注为御史大夫、李训为宰相,并纳郑注等人建议,命王守澄部下仇士良为左神策中尉,掌管禁军。 政变初战告捷,文宗由是大喜,遂命郑注为风翔节度使,密令其挑选数百亲兵,欲趁王守澄下葬时,将宫中宦官斩尽杀绝 。 未料宰相李训为了抢功,决意先下手杀尽宦官,再逐走郑注。 于是便乘郑注去风翔搬兵之时,入宫来见文宗,商定改变原有计划。 文宗便问:卿能铲除宦官,固然是好,但兵从何来? 李训答道:外兵入京,易为诸宦得知,弄巧反拙。臣有一计,陛下可命户部尚书王璠为太原节度使,大理卿郭行余为宁节度使,命二人在赴镇之前,先在京城召募兵卒。如此易于掩人耳目,则不动外镇之兵,即可全部铲除宦官也。 文宗以为妙计,当即从之,诏命即行。 又以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府事,太府卿韩约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刑部郎中兼御史李孝本权知御史中丞。使其三人罗致吏卒,与王、郭二人联手,谋诛宦官。 西元八三五年,太和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文宗升朝于紫宸殿,命文武众臣奏事。 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奏报:左金吾仗院内石榴树上,夜降甘露。今当仲冬时节,甘露凝于庭树,是谓天降祥瑞,臣故上奏。 宰相李训:恭喜陛下。既然天降祥瑞,又近在宫禁,臣谓陛下宜率群臣亲往一观。 文宗喜而从之,乃至含元殿,命宰相和中书、门下省官先往观看。 官员们回来,奏称疑非甘露,倒似人为。李昂复命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仇士良、鱼志弘,带领宦官前去察看,查实回报。 仇士良奉皇帝旨意,引众宦官来至左金吾仗院时,忽见韩约惊慌失措,神色有异。于是立刻引起警惕,再细看时,又发现幕后似有士兵埋伏,便慌忙退出。 李训等本来欲以观看甘露为名,将宦官诱至金吾仗院,一举歼灭,至此计划失败。 仇士良立时明白,此必是李训居中捣鬼,遂率宦官退到含元殿,迫使天子李昂下殿,乘坐软舆,进入内宫。 李训因见事急,一面召唤金吾卫士上殿保驾,一面攀舆高呼:陛下不可入宫! 金吾卫士闻听宰相呼唤,即与京兆府吏卒五百人登殿奋击,当场杀死宦官数十人。仇士良命宦官将李训打倒,强抬李昂进入宣政门,朝臣一时惊散,不敢追击。 李训见事不济,便单骑出宫,走入终南山佛寺中躲避。宰相王涯、贾餗、舒元舆却不明真相,退到中书省,等候文宗召见。 仇士良挟持李昂退入内殿,立即调遣神策军五百余人,各持刀枪,冲出东上阁门,逢人即杀。金吾卫士及吏卒不敌神策军之勇,死者六七百人。 接着关闭宫城,各门搜捕,又杀千余人。再将李训、王涯、舒元舆、王璠、郭行余、罗立言、李孝本、韩约等照单全收,先后捕杀,皆遭族诛。 此番朝臣与宦官之争,史称甘露之变。 当甘露事发之时,郑注正率亲兵五百人赶赴长安。 中途闻知事败,不敢进京,返还凤翔,却也被宦官监军杀死。 文武群臣及其家属,因此事变而被牵连致死者数千人众,朝堂几乎为之一空。此后文宗李昂被宦官软禁,国家政事皆由宦官专权,朝中宰相只行文书之职而已。 自此宦官气势凌人,威胁天子,藐视宰相,欺凌朝臣有如草芥,朝廷上下全无体统。 文宗对此一筹莫展,只是饮酒求醉,赋诗遣愁,对当值学士周墀慨叹:朕遇竟不如周赧王、汉献帝耶! 周墀闻此,惟伏地流涕而已,并无一策可献。 忽一日,文宗在便殿召见六位学士,说起汉文帝节俭,便举起自己衣袖说道:某身为帝王,此件衣服已经洗过三次矣。 众学士闻言,皆都纷纷颂扬文宗节俭品德。当时柳公权亦在帝侧,却是闭口不言。 文宗大奇,待朝散时便专门留下柳公权,问道:适才之事,卿因何不言? 柳公权流涕答道:臣谓君主大节,应起用贤良,黜退佞臣,听取忠言劝戒,分明赏罚。至于穿着洗过旧衣,只不过是素常小节,何足轻重,亦对众自夸! 文宗惭愧不已,大为赞叹道:我知卿为舍人,不应降为谏议。因卿有谏臣风度,则任你为谏议大夫可也。 于是次日下旨,任柳公权为谏议大夫,兼知制诰,仍任学士,掌管撰写诏书。 开成三年,西元八三八年。柳公权调任工部侍郎,不过备员而已。 文宗召柳公权问事:卿在工部,可知外边对朝政有何议论? 柳公权因文宗暗纳外祖郭旼二女进宫,故此借机答道:自郭旼被任为邠宁节度使,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文宗奇道:郭旼是尚父郭子仪之侄,太皇太后叔父,供职期间并无过错。今从金吾大将升任邠宁节度使,亦不谓越级升迁,众臣有何议论哉! 柳公权道:凭郭旼功绩品德,命为节度使自无不当。人们所议论者,谓其将二女献入宫中,因此方才升官,未知真假。 文宗闻言面红过耳,急忙解释:二女进宫,是来看望其姐太后,并非进献于朕。 柳公权道:瓜田不拾履,李下不整冠。若 无嫌疑,这事因何嚷得家喻户晓?昔王珪劝太宗送卢江王妃出宫,则外界议论自然止息,又何疑哉。 文宗大悟,当即派内使张日华,将二女送还郭府。 柳公权因进谏之功,升迁为学士承旨。 文宗起初继位之时,因自己系承敬宗之位,于是先欲以敬宗之子晋王李普为嗣,可惜李普五岁便即夭折,故而转立己子鲁王李永为太子。 当时杨妃受宠,却不满意李永,谋于仇士良等人,李永便即暴死。 因太子李永暴亡事件,唐文宗受到严重打击,由此一病不起。 杨妃大喜,于是推荐安王李溶为嗣。 文宗议于群臣,宰相李珏不从,复力举敬宗第六子陈王李成美为太子。经过一番较量,宰相最终战胜皇妃,李成美继嗣为皇储。 大宦官仇士良、鱼弘志担心陈王登基,拥立之功被李珏所居,故置文宗圣旨于不顾,复以李成美年幼多病为由,重新伪造诏令,派神策军前赴十六王宅,迎请安王李溶即位。 不料便在此时,事情突变,以致张冠李戴,异峰突起。 据《唐阙史》记载,当时安王李溶与颖王李瀍都住在十六王宅。神策军匆忙来到十六王宅时,却忘记是要迎接哪位亲王,站在门口傻眼,不知所为。 神策军走后,仇士良亦猛然想起此前所下命令不明,遂复派心腹手下追至王宅传令:奉天子诏旨,迎接大的!迎接大的。 意谓安王年长于颖王,应迎接安王李溶。神策军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清应该接谁。安王和颖王在府中听到外边喧哗,以为发生兵变,皆不敢出。 颖王妃王姬灵机一动,从容走出王府,至神策军官兵面前道:尔等听着,所谓“大的”,乃说颖王殿下李瀍也。 神策尉将问道:王妃因何知之? 王妃答道:颖王殿下身材魁伟,当今皇帝亦称其为“大王”,尔等尚不知乎?且颖王与仇公公乃生死之交,常在一起喝酒。拥立新君乃是朝廷头等大事,你等可要小心在意,若是出了岔子,可是要满门抄斩!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难辨真假。 王姬立即转身,回至府内,将李瀍于屏风后边扯出,推出府门,引至众人面前。 神策军士观之,见李瀍果然高大魁梧,所言不虚。遂拥李瀍上马,护送至少阳院。仇士良看到李瀍,恨不能以头撞墙,却恐皇帝得知,不能明言,免不得只好将错就错。 数日之后,唐文宗李昂自觉病重,遂命枢 密使刘弘逸、薛季棱出宫,叫来宰相杨嗣复、李珏二臣,嘱其辅助太子李成美监国。 仇士良、鱼弘志得讯,当夜便伪造遗诏,复废太子李成美为陈王,更立颍王李瀍为皇太弟,负责处理军国大事;并带李瀍登上朝堂,接见百官。 文宗李昂闻知,无可奈何,群臣更是无人反对。 正月初四日,李昂病死于长安宫中太和殿,享年三十二岁。 文宗既崩,仇士良等奉颍王李瀍即位,改名李炎,是为武宗皇帝。谥号先帝李昂为元圣昭献孝皇帝,庙号文宗,葬于章陵。 李瀍即位之时,已是二十七岁。在此之前安心为王,无意争夺帝位,只尽情四处观光旅游,并酷爱问道炼丹,笃信神仙之事。 有日游历故赵之都邯郸,偶然结识歌妓王姬,艳惊四座,歌舞俱佳。 李瀍当即为其赎身,带回王府金屋藏娇。二人婚后夫唱妇随,在长安传为佳话。 李瀍至此竟然继立为帝,自己也颇感意外。 便说武宗即位之初,仇士良等人仗恃拥立大功,胁迫皇帝大开杀戒,尽除朝中政敌。文宗宠妃杨氏、陈王成美、安王李溶等潜在对手,均被赐死。 八月,为文宗举行安葬典礼。仇士良又杀枢密使刘弘逸等,以解除竞争威胁。 复又裹胁武宗,命将宰相李珏、杨嗣复处死。幸有李德裕拼死求情,这才改为罢相,赦免性命,贬往外地为刺史。 武宗因欲有所作为,遂任用李德裕为相,对朝廷弊政进行改革,图强国之道。 仇士良等人见皇帝信任李德裕,屡欲设谋害之,却皆被武宗巧妙化解。 武宗欲除宦官当政积弊,着意延揽名儒宿臣。因早闻柳公权清名,遂罢其内府学士,命为右散骑常侍,以备方便请教政务军事。 宰相崔珙见此,又向武宗举荐,柳公权当为集贤殿学士。李德裕本来甚喜柳公权,却因与崔珙党争,见他举荐,便偏将柳公权降为太子詹事,改为太子宾客。其后经屡次升迁,柳公权终任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封河东郡开国公,历任工部尚书,食邑二千户。 字幕:李德裕,字文饶,小字台郎,中书侍郎李吉甫次子。 李德裕被武宗任命为相理政,延续宪宗时期朋党之争痼疾,且逐步形成牛李党争,至此愈加难解难分。 牛党一派以牛僧孺为首,李党一派以李德裕为尊,前者重进士及第,后者重门第出身。在朝廷议政之际,两党成员往往互相攻击,意气用事, 是非蜂起。 以至朝廷混乱,愈演愈烈,复为宦官乘机夺权提供方便。 西元八四一年,会昌元年,暮秋九月。 卢龙军陈行泰杀节度使史元忠,自主留后掌军,并遣监军上表朝廷,请求节钺。 雄武军使张仲武请发兵进击张绛,武宗恩准,遂以张仲武知卢龙留后。李德裕坐镇军枢从容调度,旋即平定卢龙军乱。 会昌三年四月,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病死。 其侄刘稹欲仿效河朔三镇惯例,要求袭任节度使职务。朝中众臣建议对其纵容让步,宰相李德裕则力排众议,坚决主张讨伐。 武宗采纳李德裕之议,决定对昭义镇用兵。 李德裕奉命起草诏书,谕令成德节度使王元逵、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代朝廷出兵讨伐昭义叛军,二镇表示奉诏。 朝廷便命王元逵为泽潞北面招讨使,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与河阳节度使王茂元、河东节度使刘沔、河中节度使陈夷行合力讨伐,各道兵马一齐进发。 李德裕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听取镇州奏事官高迪意见,大破叛军偷兵之术,并令各路讨伐军进据叛军要害。 又用降将刘稹心腹高文端之计,合围泽州、断绝固镇寨水道,复招降鄜州守将王钊。 会昌三年八月,邢、洺、磁三州先后投降。 昭义军部将郭谊、王协见势不妙,遂谋杀刘稹,投降唐军以赎罪。 卢龙、昭义二镇叛乱先后平定,李德裕声名雀起。 便在平定藩镇叛乱期间,唐武宗下令毁佛。 画外音:自周天子武则天崇佛以来,寺院土地皆不输课税,僧侣免除赋役,天下青壮为逃避赋役多入佛门,致国库收入锐减。安史之乱以后徭役日重,百姓又多借寺院为逃避之所,更伤国本。唐武宗本就崇信道教,深恶佛教,又因讨伐泽潞财政急需,故此灭佛。 武宗李炎在藩邸之时即好道术,即位后更拜道士赵归真为师,常炼仙丹妙药。 赵归真宣扬佛道不能并存,武宗从之,自会昌二年十月陆续下令:凡违反戒律僧侣必须还俗,并没收其财产。不许供养佛牙。京都长安及东都洛阳只准保留佛寺二所,每寺留僧三十人;天下各州道只留一寺,余皆毁去。拆废寺院铜像、钟磬所得金、银、铜等,一律交付盐铁使铸钱,铁器则交付本州铸为农器,还俗僧侣各自放归本籍,充作国家税户。 武宗此次灭佛,天下共拆除寺庙四千六百余所,拆招提、兰若四万余 第十集 懿宗佞佛 大中初年,柳公权转任少师。 十二年正月一日,举行元旦朝会。柳公权年已八十,居班首向宣宗称颂祝贺,因年迈疲惫,在称贺之后本欲为宣宗上尊号“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但误称“光武和孝”,因此遭到御史弹劾,被罚一季俸禄。 议事官以此嘲笑,恨其尸位素餐,犹不退休。 大中十三年五月,宣宗李忱因食用太医李元伯所献仙丹中毒,月余不能上朝。 八月七日,李忱驾崩,享年五十岁,群臣上其谥号为圣武献文孝皇帝。 群臣拥太子李温即位,是为唐懿宗。追谥先帝,庙号宣宗,次年二月葬于贞陵。 唐懿宗咸通初年,柳公权以太子太保之职致仕,回府静养。此后以六年时光,将鬼谷门秘籍、太祖令牌尽行传于安南都护高骈,使为本门第四十八代掌门。 咸通六年,西元八六五年,柳公权去世,时年八十八岁,获赠太子太师。 懿宗在位,沉湎游乐,在宫中每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席间并陈奇珍异宝,花样繁多。尤喜观看乐工演出,致于一日不能不听音乐,外出游幸亦必随从携带优伶。 宫中供养乐工有五百人之多,时而大加赏赐,动辄上千贯钱。 懿宗随时到长安郊外行宫别馆,来去不定,官员随时都要备好食宿,乐工自然不能少。陪同出行亲王也要备好坐骑,以备懿宗随时招呼,苦不堪言。 懿宗每次出行,宫廷内外扈从多达十余万人,费用开支之大难以计算,国库不支。 左拾遗刘蜕劝谏,希望皇上能以国事为重,减少娱乐,懿宗不听。 咸通年间,朝野穷奢极欲、醉生梦死风气盛行。韦庄诗中有“瑶池宴罢归来醉,笑说君王在月宫”之说,描尽其世态之象。 唐懿宗即位之初,便即罢免令狐绹,改任白敏中为相。 白敏中是前朝老臣,入朝时不慎摔伤,一直卧病在床无法办公,三次上表请求辞职。 唐懿宗都不批准,因首相不朝,正好借故不理朝政,与其他宰相朝会也是敷衍了事。 右补阙王谱上书谏道:宰相白敏中卧病已有四月,陛下虽与群臣坐语,未尝有到三刻者。如此,陛下何有闲暇,治理天下大事哉! 懿宗览奏不悦,竟将王谱贬任县令。 唐懿宗在位期间,共任二十一位宰相,大多碌碌无为、爱财如命、为人不堪之辈。 长安百姓将其中曹确、杨收、徐商、路岩等宰相 编谣唱道:确确无论事,钱财总被收。商人都不管,货赂几时休! 这些宰相毫无大臣风范,便使朝廷政务如同儿戏,以致朝野扰乱,中外危机四伏。 大中年时,唐安南都护李琢残剥百姓,致使交趾纷乱。咸通四年,南诏国三攻安南,并陷交趾。又徐州一带土风雄劲,甲士精强,常蓄造反之意。 唐廷遂诏命徐州节度使孟球,召募数千豪士,赴援安南都护府平叛。留其中八百人戍守桂林,约定三年后归还故乡。 咸通九年,这批戍卒在桂林已经戍守六年,却为朝廷遗忘,还是没能回到家乡。 戍卒屡次请求返回徐州,徐泗观察使崔彦曾听从亲吏都押牙尹戡谗言,以目下朝廷军带匾乏,难以发兵为由,命令戍卒再多留守一年。 戍卒闻说此令,皆大愤怒。许佶、赵可立等九人随即发动兵变,一怒之下杀了都头王仲甫,拥立粮料判官庞勋为都将,请其带领众人返回家乡。 于是庞勋率领戍卒,夺取监军院所储兵器铠甲,一路打回老家徐州。 史说庞勋生年不明,出身不详,只因其勇武多智,被桂林戍卒推为领袖。于是率众一路北上,经湖南、浙西进入淮南,往徐州而来。 唐廷闻变,下诏切责。 崔彦曾大惧,急遣三千精兵前往阻拦,并命当场予以剿杀,一个不留。 庞勋大怒,遂攻克宿州,自称兵马留后,全歼三千彭城官军。 遂乘胜北渡濉水,一战攻取彭城,俘徐泗观察使崔彦曾,队伍极速扩至万余,朝廷大震。庞勋便此据守彭城,固其外围,招兵买马。 咸通九年十月,庞勋率军攻下宿州,搜集城中大船三百艘,装满资粮,顺流而下。 河南道都虞侯元密闻报大惊,遂统领官兵三千人前来围攻宿州。 庞勋却早已闻报,乃趁唐军远来立足未稳冲出重围,佯作溃散逃跑,在汴河沿岸选择有利地形,设下埋伏。 元密轻敌,自后率官兵追来,遭到伏击,官兵大败,无一生还。 庞勋于是乘虚攻克徐州,队伍猛增至十余万人。由此志得意满,乃分兵攻城略地,先后攻取濠州、滁州、和州等地,复遣重兵围攻泗州。 唐懿宗闻报,即命康承训为义成节度使、徐州行营都招讨使,王晏权为徐州北面行营招讨使,戴可师为徐州南面行营招讨使,率兵三万往攻都梁城,合力镇压徐泗叛军。 庞勋闻报朝廷三面来攻,便生奇计,指挥义军乘夜退出 都梁,留给唐军一座空城。 戴可师率领兵马先至,以为叛军闻风逃逸,不疑是计,便引大军入城宿歇。 次日大雾迷城,庞勋命部将王弘立引兵数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杀回,趁雾攻入城内。官军四散逃窜,被淹死于淮河者无数,折损二万余人,余则溃散。 戴可师单骑越城逃走,途中也被追兵击杀,取了首级而还。 庞勋大获全胜,缴获器械、资粮、车马数以万计,由此声势大盛。庞勋就此日益骄傲自满,便将军政事务皆交于部将王弘立等,自己热衷于饮酒作乐,不复有远志。 时有彭城儒士周重,以才自负。庞勋闻之,便将其迎为上宾,奉为军师。周重告诫庞勋:自古骄满奢逸,得而复失,成而复败者多矣,况未得未成者乎? 庞勋闻之,虽然口中称谢,但是不听其劝。 既得数州之地,桂林戍卒尤其骄横霸道,经常抢夺他人资财,掠人妇女,无所不为。 庞勋因其共同举义之功,不作严厉惩治,反而愈加骄纵,以至于无法控制,一时间数州之内,民不聊生。 庞勋胸无大志,一面继续派兵遣将攻城掠地,一面却与周重商议,欲趁此投靠朝廷,并谋求节度使之职,幻想得任高官,便即罢兵。 周重奉命,乃起草奏表:臣举义军起于彭城,乃汉室兴亡之地也。因节度使刻削军府,刑赏失中,遂致迫逐。陛下夺其节制,剪灭义军,或死或流,冤横无数。今闻本道复欲诛夷,将士不胜痛愤,推臣权知兵马留后,弹压十万之师,抚有四州之地,臣闻见利乘时,帝王之资也。臣见利不失,遇时不疑,伏乞圣慈,复赐旌节。不然挥戈曳戟,诣阙非迟。 庞勋观罢大喜,遂遣部将张溶奉表进京。 徐州百姓皆知其遣使进京,谋求节度使旌节之事,以为战乱将终。城内孩童亦作歌谣唱道:得节不得节,不过十二月。 周重闻之,却谓败亡之音,隐而不言。 镜头转换,淮南节度府。 淮南节度使令狐绹问其幕僚:庞勋占有数州之地,此时军威大盛,若是乘胜挥师西征南下,形势极为有利。且有周重为其谋主,若果南下,我将若何? 幕僚答道:可奏报朝奏,速派大将来剿。 令狐绹老奸巨猾,摇头笑道:非也。今天子耽于游乐,大将皆不能用。况若庞勋发兵南来,旦夕即至,甚是近便。长安距我千里之遥,远水岂能救近火! 幕僚便问:若依使君,该当 若何? 令狐绹:我闻庞勋并无大志,只求为朝廷一路刺史而已。我便依其心意,施缓兵之计,如此如彼,淮南便可高枕无忧矣。 幕僚及众将闻此,皆都拜服。 令狐绹于是派人前往徐州,游说庞勋:令狐大人愿代将军向朝廷奏请,求为徐泗节度使,并假节钺。只是信使往来,需要月余,此间只求庞公不可发兵攻城掠地,以增罪状。 庞勋不知是计,于是按兵不动,原地待命,错失进取淮南大好战机。 令狐绹一面寄书稳住庞勋,一面上表天子,要求急派精兵,前来征剿。朝廷乃重作部署,再派十万重兵,以义成节度使康承训为帅,来攻徐州。 康承训领命而至,派出先锋前往徐州搦战,自率七万官兵驻军柳子寨。当时从新兴到鹿塘一带,官军壁垒相连三十余里。 庞勋闻报大惊,只得命降将张玄稔拒守徐州,自分兵把守濠州。 康承训闻说庞勋分兵,遂升帐遣将,下令兵分三路进攻,对徐州合围。唐军先锋到城外搦战,张玄稔遂遣大将王弘立率主力三万,出城迎战。 唐军先锋一触即溃,将王弘立引入伏击圈。官军三路夹击,叛军几乎全军覆没。 康承训大败徐州叛军,遂自率中军,兵出柳子寨。庞勋别将姚周不敌败走,官军骑兵乘胜追击,复将姚周队伍屠杀殆尽。 张玄稔闻说王弘立及姚周兵败,立即临敌叛变,举宿、徐二州降唐。 庞勋急率兵自濠州来救,却已回天无力。庞勋由此猛然醒悟,方知朝廷宁可容许各地藩镇拥兵自立,绝难忍受起于草莽之乱世英雄,实乃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共日。 遂向周重告罪认错,接受其意见谋划。 咸通十年四月,庞勋诛杀徐泗观察使崔彦曾,以及监军张道瑾,宣布与唐朝彻底决裂。复自称天册将军、大会明王,将欲南下,经营江淮。 但此时义军已受重创,军心尽丧,虽亡羊补牢,其实晚矣。 画外音:庞勋起兵以来,并未发布战斗檄文,亦无宗旨口号,更无推翻唐朝之志,实属被逼而起,更无远图。如此乌合之众,较之汉末黄巾军差之远矣,更绝无成功可能。 咸通十年九月,庞勋在蕲州战死。近万名义军于阵中捐躯,其余几乎全部投水溺死。 濠州义军吴迥孤军奋战,直到十月城中粮尽,吴迥突围战死,部众也被追兵斩杀。 至此,一场由兵变演成大乱,坚持一年有余,终至宣告失 败。 庞勋起义虽然终至烟消云散,但对唐室打击沉重。自此藩镇割据愈固,朝中宦官愈加把揽朝政,皇帝愈加昏庸,百姓愈加思变,四海人心离散,再也难为收拾。 濠泗之乱既平,朝廷赏军叙功,大封随征诸将。 沙陀朱邪赤心派兵随征,立下大功,诏拜其为单于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徐州观察使,赐名李国昌,预备属籍,并赐京城亲仁里官邸一所。 此后李国昌恃功,益为横恣暴虐,不服王化。 咸通十年六月,陕州大旱,百姓向州府报告旱情。 观察使崔荛反命杖责诉旱百姓,并手指院中之树道:此树尚有枝叶,何旱之有! 陕民闻讯愤怒,众起哗乱,遂驱逐崔荛出境。崔荛逃于民舍,渴而求水,那民舍人家便以尿给之,说道:老爷既是说何旱之有,我家无水,便请老爷喝尿便了。 崔荛又羞又恼,率从人狼狈逃离,只得回到长安京中待罪,一边将在任上所刮民财贿赂宦官,以求免罪。 宦官既然得了他的重贿,遂赦其罪,只贬官为昭州司马,复收拾上任害民去了。 咸通十年冬,西川定边军节度使李师望擅杀南诏使者杨酋庆,欲激怒南诏以邀边功。李师望贪残,聚私货百万,导致士卒愤怒,欲为叛乱。 唐廷听闻监军奏报其事,乃以太府少卿窦滂为定边节度使,代替李师望之职。 不料窦滂贪残更甚于师望,上任未至期月,复致定边民困卒怨。 由此西川诸将皆恨李师望当年奏置定边军,分裂西川属州,乃合谋驱逐窦滂,阴遣人致意南诏王,使其发兵入侵。 南诏国王世隆见有机可乘,遂倾国入犯成都。 十一月,南诏兵攻陷嶲州,唐朝定边都头安再荣放弃清溪关,退守大渡河北。 南诏王密令分军开道,驰至犍为南沐源川,窦滂遣兖海戍卒五百人拒战,全军复没。 十二月十四日,南诏王命令士兵换上兖海士卒之衣,一路诈称官兵,渡江攻陷犍为,纵兵焚掠陵、荣二州,廿九日进陷嘉州。 窦滂此时无将可派,只得亲率军结阵于大渡河北,抗击南诏。 南诏国王善用兵法计策,诈称与窦滂议和,遣清平官数人至唐军大营谈判;却趁其麻痹不防,派蛮兵乘筏渡江。 唐军毫无防备,忽被蛮兵杀入营中,不由大乱,人不及兵,马不及鞍。 幸有忠武军、徐宿军及安再荣士卒枕戈以待,当时紧 急反应,与南诏蛮兵激战,窦滂方才得以乘机逃走。 唐军于当夜袭击南诏营寨,蛮兵大为惊忧,唐军得以安然退归成都。 南诏军遂攻取黎、雅、邛三州,定边驻地皆陷。 咸通十一年正月,唐懿宗以邛崃三州失陷于南诏,诏废定边军节度使,仍以其所辖七州归西川节度使。因定边节度使窦滂屡败于南诏,贬为康州司户,调离西川。 西川百姓闻南诏大兵将至,纷入成都躲避,城内人满为患。 西川久无战事,军备废弛。节度使卢耽召彭州刺史吴行鲁为代理参谋,命其与前泸州刺史杨庆复防备。二人修造防守器具,招募士卒,选勇士三千人号为突将。 正月五日,南诏兵进至眉州,抵达新津,逼近成都。 卢耽闻报大惊,遂遣副使谭奉祀致书南诏酋首杜元忠天,向其求和,却被其拘留不放。卢耽只得派人赴京告急,奏请朝廷遣使与南诏约和,以纾成都之患。 唐廷闻报,即命知四方馆事、太仆卿支详为宣谕通和使,前往南诏军大营议和。 天使未至,南诏军已攻陷双流,进抵成都城下。 当时唐廷征发援兵万人已至汉州,定边节度使窦滂尚未解职启行康州,亦率败兵退奔汉州,与朝廷援军汇合。 卢耽为保成都,急遣部将王昼赴汉州催促援兵。 窦滂欲坐观成都陷没以分其责,因言于朝廷援军,称南诏兵多于官军数十倍,此去亦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援军诸将闻说惊惧非常,于是疑惑不进。 二月一日,南诏猛攻成都。卢耽见朝廷援军不至,只得率阖城军民奋力坚守。 此时太仆卿支详已至西川,遣副使至南诏大营约和,南诏王不听,仍命攻城不已。唐廷复以左神武将军颜庆为东川节度使,统辖援蜀诸军。 二月十二日,颜庆率军至新都,一战大破蛮军,杀敌二千余人。次日乘胜再与数万蛮军大战,杀五千余人。蛮兵大败,退保星宿山。 南诏王见战事不利,再次拿出当日诱哄窦滂手段,一面派遣使臣杨定保,与唐朝钦使支详议和,同时却增派兵马,围攻成都愈急。 哪知颜庆复却不上南诏王之当,自率唐军进抵成都城下,杀败蛮军。 南诏军折损近半,支吾不住,南诏王只得命令烧其攻城之具,率全军向南遁逃。 颜庆复解成都之围,始教蜀人修筑雍门城以卫成都,穿堑引水,植插鹿角,分置营铺。经此一战,南诏不敢再犯成 都。 当年四月,都城长安。 唐懿宗诏命徐州观察使夏侯瞳,招喻庞勋义军残部,召集百官商议,处置徐州事宜。 太子少傅李胶上奏:徐州屡为祸乱,皆由节度使统御失当。今其使额虽降,兵额仍存,作为支郡则粮饷不足,分隶它镇则人心不服。泗州前因庞勋进攻时坚守不克,与徐州结仇已深,宜有更张,归属别镇,使其便于治理。 懿宗听从其言,乃诏命徐州仍为观察使,辖徐、濠、宿三州;泗州为团练使,割属淮南。半年之后,又命徐州观察使为感化军节度使,徐泗之乱后事方告停定。 不料此时天下纷扰之势已成,益州及徐州事定,光州变乱复起。 咸通十一年五月,光州军民驱逐州官,刺史李弱翁逃奔新息。 朝廷闻报,召集朝臣计议。左补阙杨堪上言:刺史不道,百姓负冤,应诉于朝廷,置诸典刑。但若擅自驱逐,便乱上下之分,此风绝不可长,宜诛乱民,以惩来者。 朝议虽皆称是,但不得执行。 八月,魏博节度使何全皡年少袭位,骄暴嗜杀,又擅减将士衣粮。将士因此作乱,何全皡单骑逃走,被将士追杀,公推军中大将韩君雄为留后。 成德节度使王景崇上奏朝廷,请授韩君雄为节度使,以慰众军。朝廷准奏,下诏以韩君雄为魏博留后,其后授任魏博节度使。 叛乱将士未得惩处,反受显爵之封,自此各镇兵将擅杀节度使以代之事,便成常态。 八月十五日,懿宗爱女同昌公主病卒。懿宗痛惜不已,杀翰林医官韩宗劭等二十余人,又令收捕众医官亲族,拘于京兆狱中。 宰相刘瞻上疏谏阻,懿宗不悦。京兆尹温璋亦面见懿宗力谏,懿宗大怒,诏贬刘瞻为荆南节度使,温璋为振州司马。 温璋含愤不过,当日饮药而卒,时人皆为惜之。 宰相路严素与刘瞻不合,借机落井下石,奏称刘瞻与医官通谋误投毒药,致公主于死,为掩其罪过,才为医官求情。 懿宗偏听偏信,因再贬刘瞻为欢州司户,其所引用朝官数人,亦皆因此事牵连被贬。 自此朝中大臣人人心寒,此后但有冤屈不平之事,亦各自明哲保身,再不进谏上言。 十一年十二月,懿宗复议平定徐泗叛乱之功,封沙陀酋长左金吾上将军李国昌为振武节度使。李国昌由此恣横,随意擅杀朝廷所置长吏。 期年之后,皇帝诏徙其为大同军防御使,李国昌称病而不 奉诏。 西元八七三年,咸通十四年三月,唐懿宗安排迎奉佛骨。 不料诏书一下,立即招致群臣纷纷劝谏。大臣一谓此举劳民伤财,二谓有宪宗迎奉佛骨之后暴死前车之鉴,均谓此举不祥。 懿宗充耳不闻,迎奉佛骨规模且比宪宗有过之而无不及。从京师到法门寺沿途,禁军兵仗绵延数十里,场面壮观,远远超出祭天大典。 四月八日,佛骨舍利迎入京城,在宫中供奉三天,懿宗命送京城寺院,使士民百姓瞻仰。信众不惜点燃手臂,或在头顶燃香奉礼,富豪之家则举行法会,不惜花费巨资。 甚至以水银为池,金玉为树,招集高僧大德,又请来戏子载歌载舞,以示庆贺。 宰相以下朝廷百官也竞相施舍金帛,数量更甚于犒赏出征三军。 佛骨迎入京师之后,唐懿宗旋即病重不起。七月十九日,终致无力回天,就此驾崩。终其骄奢淫逸一生,时年四十一岁,葬于简陵。 懿宗既死,宦官拥其第五子李俨即位,改名李儇,年仅十二岁,是为僖宗。 李儇曾封晋王,在懿宗诸子中并无突出才能。只因懿宗正当病重,宦官刘行深、韩文约为便于控制朝政,故此借执掌玉玺之伪造遗诏,立年仅十二岁李儇为太子。 与前面数任皇帝相似,李儇在宦官拥立下继位,改年号为乾符。 僖宗与其父皇并无二致,专事游戏,并朝廷政务,一概委任宦官田令孜处理,自此朝中任免官员,都由田令孜决定,而不必奏报皇帝。 字幕:田令孜,字仲则,本姓陈,四川人氏,随义父入内侍省做宦官,遂改姓田。 懿宗时任小马坊使,李儇自幼便由其伴为玩耍,颇为依赖。此时李儇当即帝位,呼为阿父,便屡次提升田令孜职务,直至左神策军中尉、左监门卫大将军。 田令孜于是恃宠横暴,把持大权,无所不为。 唐僖宗虽然年少,但极有骄奢淫侈天赋,初为天子便利用长安左藏、齐天诸库金币赏赐乐工、伎儿,所费动以万计,致使国用耗尽。 田令孜便给唐僖宗出谋划策,将长安两市中外客商宝货登记入册,全都送入内库,供皇帝挥霍。如有商人向官府陈诉,则被送到京兆尹,用棍摔打死。 僖宗喜而从之,公开大掠客商。 田令孜之兄名唤陈敬瑄,出身地位极其卑贱,曾于街市上以卖烧饼为生。 田令孜为培植党羽,安排心腹,便向僖宗进奏:请以家兄陈敬 瑄为首,及左神策军大将军杨师立、牛勖、罗元杲等,出镇西蜀三川。 唐僖宗准奏,但难以决断职务主次,便让四人击球以赌,视其胜负任命封疆大臣。 最后赌赛结果,陈敬瑄击球得胜。僖宗即命其为西川节度使,杨师立为东川节度使,牛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罗元杲击球落败,因不授职。 任命下达成都,当地吏民皆为吃惊,竟不知道陈敬瑄究竟是为何人。 原西川节度使崔安潜更是云苫雾罩,丈二和尚摸不看头脑。 字幕:崔安潜,字进之,宰相崔慎由之弟,出身名门。 崔安潜早年进士及第,一直官运亨通,历任观察使、忠武军节度使,镇守许州。 懿宗咸通末年之时,忠武军都将李可封从戍边之地路过许州,为胁迫驻守军队主帅,竟无礼索取先前本州所欠粮盐,并命大军在许州滞留四天,使全境惊恐不安。 李可封离去之后,守将告知节度使大人,崔安潜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安排已定。 秋七月,李可封复还许州,崔安潜便将其及部将逮捕诛杀,致使朝野大震。 似崔安潜如此边镇大将,何等跋扈,何等威风?但时值田令孜用事,使其卖烧饼出身之兄一逼避于益州,再逼竟以西川节度使让之。亦实为可悲可叹,复可气可笑。 崔安潜探明陈敬瑄来历,无可奈何,只得再通兄长关节,复求许州节度使之职。 田令孜见安排其兄目的已达,自然也就不再为难崔安潜,诏准其请。 画外音:只因僖宗不问政事,纵使田令孜胡作非为,又逢唐朝土地兼并严重,全国农民因无田而四处流亡者,竟达于一半以上。大中之治以后,朝廷每况愈下,至乾符二年,最终逼得天下百姓揭竿而起,黄巢起义于此张本。 乾符元年,关东大旱,百日无雨,庄稼颗粒无收。 饥民告到州府县衙,要求官家给予赈济。州府县官不听,反将求告饥民暴打枷号,趁机逼税。便有个别清官,将本州旱情上报,要求减免税赋,开仓济民,朝廷亦不批准,反派各州道民风观察使下到郡县,逼勒催缴。 那些民风观察使皆系当朝权宦所派,一个个如狼似虎,离得长安四出,便如过境蝗虫,所到之处,蚕食净尽。百姓轻者卖儿鬻女,重者易子而食,苦不堪言。 便有山东道民风观察使何浑,率领部从来至濮州郡长垣县,催缴本县租税、差役。 县令王从闻是朝廷钦差到来,远迎亲接 第十一集 黄巢举兵 宦官索债,朝纲必败。 王仙芝与黄巢由此军威大壮,起初东攻沂州不克,便转攻山东、河南,进逼汝州。到乾符二年十一月时,已攻掠十余个州,至于淮南。 受其影响,各路义军亦于江淮间蜂拥而起,人数多者千余,少者亦有数百人众。至此农民义军已成燎原之势,无可阻挡,淮西、淮南各州府官吏惊骇,纷纷报入长安。 唐僖宗即命左金吾卫上将军齐克让为泰宁军节度使,率军讨伐王仙芝。 王仙芝为避敌锋芒,遂率军转战陈、许、襄、邓诸州,将各城百姓不分老幼,全部裹挟而走,号称三十万兵马之众。 唐廷见贼势浩大,立即诏令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军五节度使,分兵合击。 十二月,唐僖宗李儇专任平卢节度使宋威,命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特赐禁军三千,甲骑五百;更传檄诏命河南诸藩镇,所遣各军均由宋威指挥。 王仙芝与黄巢商议,决定避实就虚,采取流动战术,率军跳出河南,转而进围沂州。 宋威率领河南诸镇官军紧随其后,直被义军牵着鼻子车转了半年,至乾符三年七月,终于紧紧咬住义军尾巴。 王仙芝见甩之不脱,遂率部回身决战于沂州城下,战之不利,义军大败。 沂州城外一战,王仙芝损兵近半,只得在乱军之中将自己衣甲脱下,套在一名小军死尸身上,复换了那小军服装,方在诸将保护之下,拼死杀出重围。 当下趁夜走出百里之遥,沿途收集部众,寻着黄巢,二人复又合兵一处,军威稍振。 宋威得胜,遂命打扫战场,追讨敌猷。 部将见到亲军尸体,便即割下首级,献给主将,报说已斩敌将之首,看其服饰正是王仙芝,黄巢下落不明。 宋威不认识王仙芝,亦不加详究,只道义军乌合之众,主帅已死,叛乱便即平定。 于是具折上奏,报说叛首王仙芝已死,并遣散诸道兵马,使其各归防所,自己亦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还,着令班师回京。 王仙芝、黄巢躲入深山,闻说官军班师散去,遂经短暂休整,于八月再进河南,迅速攻占阳翟、郏城等八县之地。 朝廷闻听义军死灰复燃,不由大慌,遂以冒功之罪罢去宋威帅位。 复下诏命:以宰相王铎任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镇守洛阳,实为诸路总帅。令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二千,北上汝、邓二州,扼 守要道,以断贼军南下之路。 又命凤翔节度使令狐绚、邠宁节度使李侃,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进驻陕州、潼关,阻止王仙芝西进,进而聚歼王、黄联合叛军。 早有义军细作侦知,飞报首领。 王仙芝闻报,因知北、西两面官军势大,汝、邓二州兵少,遂不待李福选援兵到来,急率中军以出阳翟,猛攻汝州城。 经过一场激战,义军全歼官军,占领汝州,杀死唐将董汉勋、刑部侍郎刘承雍、生擒刺史王镣,兵锋直指洛阳。 由此东都大震,百官出奔。 唐僖宗见事不济,遂纳朝臣建议,下诏赦免王仙芝罪过,招抚义军。 王仙芝正在兴头之上,对此置之不理,乘胜北上攻占阳武,复渡河南下围攻郑州。 昭义军节度监军雷殷符率军设伏,迎战王仙芝于中牟。王仙芝因轻敌战败,其后复又南下,与黄巢蚁聚在邓、汝之间。 当时关东各州县大多畏惧义军,都坚守城池按兵不动,以图自保。 因此农民军得以纵兵四略,王仙芝并率一部义军趁机南下。 乾符三年十月,王仙芝攻打唐州、邓州不下,次月引军而去,继续南进,一举攻占郢州、复州,十二月攻陷随州。 王仙芝所过之处大肆烧杀抢掠,相比匪盗尤其狠毒,一路之上杀戮净尽,几乎不见活人。 复说黄巢,自率另一支义军,东进淮南。 于是相继进入申州、光州,复又攻打隋州,擒其刺史。其后便以安州为据点,分奇兵包围舒州,攻打庐、寿二州。又转向东南逼近扬州,声震淮南。 蕲州刺史裴倔不敢抵抗,开城迎降。 只用半年时间,两路义军在江淮河汉之间流动作战,官军顾此失彼,使义军迅速发展到三十万人。 平卢节度使宋威老迈昏庸,不能打仗,兼有夺帅之恨,便与招讨副使曾元裕暗自商议,各自保存实力留敌自重,并不寻敌交战,待贼兵一走便即撤军。 皇帝闻知大怒,便下诏令:以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为行营都统,以前任鸿胪卿李琢代替宋威,以右威卫上将军张自勉代替曾元裕,领兵平叛。 此番官军皆换血更帅,皆是能征惯战之将。 王仙芝连战连败,数战下来,身侧只余五千部众。于是顿觉恐慌,便找来降将汝州刺史王镣,与其商议接受朝廷招安。 王镣乃是宰相王铎从弟,依仗其兄名望权位,遂与蕲州刺史裴偓商议, 联名为王仙芝写信给朝廷,表示愿意接受招安。 僖宗回书准降,诏授王仙芝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之职。 王仙芝便欲就此投降,即派使往长安上书,却为黄巢部将截住,搜出降书。 黄巢看罢降书,勃然大怒,亲至王仙芝大营,表示坚决反对招安,并大骂王仙芝道:你我二人共立大誓,欲横行天下。今汝独取官而去,使此五千余众,何所归乎? 说罢怒犹不息,复以怀杖击伤仙芝头部,头破血流,部众喧哗不已。 王仙芝知道黄巢武艺精绝,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且盐帮部众尚多,遂忍辱不言,诸将亦不敢轻动。 蕲州刺史裴偓不敢在营中多呆,终与王镣觑个方便,离了义军营寨,逃奔鄂州。 黄巢由此亦与王仙芝反目,气愤愤地,自引冤句子弟兵二千北上。义军另有三千余人,则随从王仙芝大掠蕲州,转战淮南之地。 乾符四年二月,黄巢率军攻陷郓州,杀节度使薛崇,三月又破沂州。 王仙芝一度向南攻破鄂州,王、黄复又再度合兵。但因攻打宋州不利,二人复又发生争执,不久再次分兵。 乾符四年八月,王仙芝率部再次攻占安州、随州,以后又转攻复州、郢州。 虽然不断取得胜利,但连续作战经年,城池常常得而复失,部众陆续折损,便觉渐致强弩之末,有些后力不继起来。 自唐僖宗于是年三月发布《讨草贼诏》,各镇官军渐渐云集淮汉之地,地方各州武装亦加紧镇压力度,坚壁清野,义军粮草亦渐捉襟见肘,日见不敷。 九月,王仙芝率众攻蕲、黄二州,被朝廷招讨副使曾元裕、监军宦官杨复光击败。 杨复光时为招讨都监,因见农民军力量分散,又苦于一时难以平息,便欲再次劝降,遂派判官吴彦宏潜入郢州军营,策划王仙芝投降。 王仙芝因见已无黄巢作梗,遂听从吴彦宏劝说,写下降表,派心腹大将尚君长、蔡温球等人,随吴彦宏前去邓州唐军大营,向杨光复请降。 当吴彦宏潜入王仙芝军营之时,便有人报知平卢节度使宋威。 宋威因为连吃败仗,正忧心再被天子问罪,闻听此报,便灵机一动,唤过副将赫连明,吩咐其带二百精卒,往邓州官道上埋伏去讫。 赫连明领命而往,在臭水沟中直等了一日一夜,并不见有何动静。 正在狐疑之际,忽听马蹄得得,一队人马驱驰而来,为首者果是都监判官吴 彦宏。 赫边明大喜,让过吴彦宏,唿哨一声。十数条绊马绳一齐跳起,将尚君长、蔡温球及十数个随从战马绊倒。 众人各无防备,摔落马下,被平卢军将一哄而上,上了绑绳,簇拥而去。 判官吴彦宏跑出半里之遥,忽听身后扑通哎哟乱响,拨回马来看时,只见赫连明背影。饶是如此,吴彦宏亦立刻认出,高声喝道:赫连将军,此数位乃是招讨都监大人贵客,你怎敢如此无礼,将兵劫去! 赫连明不答,只是催马而行,转眼间已跑得远了,追之不及。 吴彦宏单人独骑,亦不敢前去追讨,只得无精打彩还至邓州,向杨复光禀报,说宋威如此无礼,将王仙芝所遣议降使者劫走。 杨复光大怒,但因手中兵马不如平卢之众,亦不敢强行派兵讨人,只得当即具折,说明尚君长前来求降之事,派人快马飞驰长安,奏报于天子。 哪知便在此同时,宋威亦写下奏疏,遣使急送京城,向皇帝谎报战功,宣称与王仙芝激战于颍州西南,俘获其帐下第一上将尚君长,并行军高参蔡温球等,大获全胜。 僖宗同时收到两份战报,均奏同事而说法迥异,因懒于派人细察,也便不了了之。 宋威见朝廷并无回复,为防止杨复光节外生枝,遂命斩杀尚君长及蔡温球。 杨复光精心劝降之计,竟因己方大将夺功,以致再次失败。自是欲哭无泪,只能咬碎钢牙,暗气暗憋,无处诉苦。 王仙芝在郢州苦等三月,忽闻听尚君长遭害凶信,自思投降不成,反折帐下两员大将,如何不恼?只得收起投降求官美梦,组织义军南下,猛攻江陵。 依其本意,是欲溯流而上,进占巴郡,从而入侵西川,独霸益州为王。 乾符五年,正月初一。王仙芝率军攻占罗城。 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率兵来救,大败王仙芝于荆门。王仙芝拼死突围而去,引残部到申州之东,复被招讨副使曾元裕击败,折损将士二万,元气大伤。 捷报传至长安,唐僖宗精神大振,遂擢升曾元裕为招讨使,颍州刺史张自勉为招讨副使,又调西川节度使高骈,任荆南节度使兼盐铁运转使,集中兵力,加紧围剿王仙芝。 杨复光切齿仇恨宋威,不断向唐僖宗进言,诉说宋威屡败王师、杀良冒功之罪。 事隔不久,宋威又被义军打败。僖宗趁机免除其职,军权交由杨复光接任。杨复光发兵进攻义军,终在湖州道重挫王仙芝军,擒其大将徐磨莒。 僖宗闻报大喜,又任王铎为招讨使,杨复光仍为监军。 然而王铎胆小如鼠,闻听起义军南下,不发一矢,便即弃城而跑。 王仙芝即兵败远窜,继任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便即收复荆南。僖宗遂派忠武军别将宋浩任荆南节度使,泰宁军别将段彦谟为副手。 宋浩由微官而成大将军,见到杨复光时便即不卑不亢,有时还不免讥讽几句。 杨复光大为不悦,暗道:我干爹杨玄价亦是宦官,曾任忠武军监军,当时你不过是其帐下微末小吏,今一旦得意,便敢与我并肩,甚么东西! 其后经过观察,发现段彦谟也不愿屈居宋浩帐下,两人貌和神离,各自心知而已。 杨复光为除掉宋浩,遂私下找来段彦谟,设宴以待,与其密议。段彦谟见有杨复光支持,便以重金收买勇士,终于将宋浩暗杀。 杨复光害怕朝廷追究责任,使罗织各种罪名,强加于宋浩身上,上奏皇帝。僖宗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事亦不了了之。 其后在杨复光推荐下,段彦谟被委任朗州刺史,离开中原。 唐僖宗不但不敢治罪杨复光,为安抚一众将士,反擢升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杨复光任忠武军监军,驻扎邓州,以阻止王仙芝军北上。 乾符五年二月,义军在湖北黄梅遭到曾元裕围攻,几乎全军覆没,王仙芝最终死难。 王仙芝死后,部将尚让率领余部北上,因尽千辛万苦,终在亳州与黄巢会合。 黄巢闻说王仙芝死难,念及以往兄弟情分,不由放声大哭,终日不食。尚让及众将苦劝乃止,遂共推黄巢为黄王,号称冲天大将军。 称王之后,黄巢遂挥师北上。三月进攻汴、宋二州,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张自勉所阻,转攻卫南、叶县、阳翟。 朝廷征调义成军三千人,守卫东都伊阙、武牢等地,河南官军一时势壮。 黄巢避敌锋锐,率军渡江南下,与旧部王重隐呼应,攻下饶、信等州。 四月,起义军在舒州渡江,攻下宜州。七月转入两浙,攻下越州,又从衢州凿七百里山路到达福建,十二月攻下福州,转入广东。 黄巢军在广东辗转九月有余,直到乾符六年十月,终得攻克广州,活捉节度使李迢。 义军在广州休整两个月后,将至元旦新春,军备武装得到大大补充,人强马壮。 黄巢自觉元气尽复,适逢岭南发生瘟疫,军士思归,乃以百万都统名义发 表北伐檄文,规定“禁止刺史殖财产,县令犯赃者族”,挥师北上。 是年自桂州大编木筏,沿湘江而下,进逼江陵,北向襄阳。 唐廷得知黄巢北上,急遣宰相王铎为南面行营招讨都统,屯兵江陵,又任命李系为行营副都统兼湖南观察使,统兵十万屯驻潭州,以塞岭北之路。 黄巢率军连下永州、衡州,直抵潭州城下。 李系惊恐,紧闭城门不出。 黄巢挥兵力战,一日而下潭州,唐军十万人大部被杀,血染湘江。 大将尚让乘胜追击,以五十万军进逼江陵,王铎再施逃跑神功,北奔襄阳。 黄巢兵不血刃占据江陵,北趋襄阳。只因赶得急切,却被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瞧出便宜,与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大破黄巢于荆门,俘斩义军十之七八。 黄巢遭受重挫,在湖北立脚不住,只得与尚让收集余众,渡江东走。 画外音:若是此时朝廷诸路兵马倘能齐心协力,乘胜追击,则黄巢之乱必就此而止,再无其后之事。奈何朝廷积弱已久,且皆被无知宦官把揽朝政,腐败至极,早对各路藩镇失去控制,号令不行,乃发奇变,痛失良机。 便在黄巢大败荆门,沿江向东逃窜之际,可煞作怪,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竟吩咐鸣金收兵,回城关门落锁。 部将不解,因问:眼见可得全功,使君因何不追? 刘巨容答:你众人不知。朝廷中宦官当道,向来无信于天下,有功不赏。既然如此,则不如留此巨贼,使朝廷不得不借重我也。 众将闻此,皆都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淄州刺史曹全晸忠于朝廷,不惜孤军犯险,便要横渡长江,拼力追杀黄巢。 未料便在此时,朝廷诏旨忽至,偏于此时临阵换将,任命泰宁都将段彦谟为招讨使,夺了曹全晸兵权。 段彦谟就任伊始,便奉监军杨复光密令,诛杀宋浩二子于军中,以免其为父报仇。 于是淄州军攻势亦止,黄巢与尚让由此得以喘息,复振军威,转掠江西,连下饶、信、池、宣等十五州三吴之地,由是军势复盛。官军胜而复败,宁不令人瞠目结舌哉! 西元八八零年,唐僖宗广明元年,三月。 淮南节度使高骈派骁将张璘,渡江南下狙击义军。黄巢攻势受挫,引军退守饶州,张璘乘胜进军,黄巢又退守信州。 值春夏之际,岭南大疫,黄巢军兵力损失惨重,死者十之三四,军威不振。 张璘穷追不舍,黄巢眼见不敌,走投无路,乃遣使至唐军营中,佯作投降高骈,又贿赂张璘大量黄金,恳求其手下留情,在高君侯面前多为美言。 张璘虽然是一员善战悍将,但眼见得许多黄金晃眼,亦便自动收了万丈杀气,化作一团笑脸,回营向主将言说:黄巢仰慕君侯高义,欲痛改前非,愿归降朝廷,复为国家干国忠良。将军不如趁此息兵,允准其降为上。 高骈果然听信其言,遂上奏朝廷,声称黄巢军不日当平,不烦诸道兵马,请悉遣归。 宰相卢携又听信高骈,遂以朝廷名义,遣散诸道官兵。 黄巢得知唐兵皆已北渡淮河,立即与高骈绝交,五月又率军北上,乘胜攻占睦州、婺州,设计阵斩其救命恩人张璘于信州。 六月,又相继攻克池州、宣州等地,七月强渡长江北上淮南诸州,兵势甚盛。八月,黄巢军击败淄州刺史曹全晟,渡过淮河,淮北相继告急,各州县望风而降。 高骈慑于义军威势,且羞于前番中其诡计,遂坐守扬州,保存实力。 字幕:高骈,字千里,祖籍渤海蓚县,南平郡王高崇文之孙。 高骈出生于禁军世家,历右神策军都虞候、秦州刺史、安南都护。年少时为人严谨,自幼研习兵书法,却不得其门而入。因在京师之时暗受少师柳公权传授,乃为鬼谷门第四十八代掌门,学得满腹经纶兵法,方才武略豁然贯通。 其又喜好文学,诗文绝佳,常与士人交往,谈论治道之理,且为左右神策军宦官所器重。最初只在右武卫大将军朱叔明属下担任司马,后累官升为神策军都虞候。 高骈自习成鬼谷门兵法韬略之后,凡带兵战无不胜,所向无敌。 究其平生,可谓战功赫赫,不但举朝称赞,亦被后世史家视为唐末良将。 唐懿宗初年,党项族叛乱,高骈率领一万禁军戍守长武城。当时诸将均惧敌不出,未有战功,惟独高骈多次发动奇袭,杀获甚多,懿宗十分赞赏。 吐蕃犯边,懿宗命高骈镇守秦州,任为秦州刺史兼防御使。 高骈设计诱降吐蕃将领尚延心,以及浑末部一万多帐落,先后收复河州、渭州,随后又出兵平定凤林关,连建奇功。 咸通五年七月,经宰相夏侯孜推荐,懿宗任命高骈为安南都护,抵御南诏入侵。 次年,高骈率军破峰州蛮,其后进兵收复交趾,进检校刑部尚书,以都护府为静海军,授为节度使。曾整治安南至广州江道,沟 通交广物资运输,且复政绩斐然。 平复南蛮之后,高骈凯旋入朝,被授为右金吾大将军,除天平军节度使。 唐僖宗即位后,加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位宰相。 乾符二年,高骈出任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观察等使,进检校司徒,封燕国公。 在任上虽称刑罚严酷,有滥杀无辜之毁,但因有干才,筑成都府罗城加强防御,又在边境驻扎重兵,迫使南诏修好,使蜀地获得数年安定,亦被川民及朝廷嘉许。 乾符五年,徙任荆南节度使,镇守湘州。 当时王仙芝、黄巢起义军转战江南,朝廷任高骈为镇海军节度使、诸道兵马都统、江淮盐铁转运使。次年又迁淮南节度副大使、盐铁使,镇压起义军,并主管江淮财赋。后进检校太尉、东面都统、京西京北神策军诸道兵马等使,封渤海郡王。 乾符六年之时,黄巢军沿长江南岸西进,高骈为镇海军节度使,因遣将领张璘、梁缵阻击。黄巢方在中原立脚不住,转由浙江南进广州。 至此却不料中了黄巢诈降之计,并在信州阵亡猛将张璘。 高骈此时拥众自守,不复与黄巢叛军拼力死战,一半是哀痛大将张璘之死,一半却也是伤心朝廷变化无常,听信宦官之言擅杀忠臣良将,慑于黄巢威势倒在其次。且又与权宦田令孜有怨,恐一旦兵败失势,必为其谗害,故而拥兵十余万坐守扬州,以保存实力。 只因高骈固守扬州不出,便给黄巢大开方便之门,一路畅通无阻。 于是黄巢越过扬州北上,复在徐州渡过淮河,并向官军将领发出檄文:冲天大将军、百万都统进攻京城,只向皇帝问罪,不干众人之事。尔等宜各守疆界,休要触犯大将军锋芒。若违此令,一并殄灭,莫谓言之不预也! 各镇接到檄文,都想保存实力,不愿为唐朝天子卖命,于是闭门,听任义军北上。 消息传到长安,唐僖宗聚集大臣,各自束手无策,相对流涕不止。广明元年十月,黄巢攻陷申州,入颍州、宋州、徐州、兖州。 十一月十七日,黄巢率军攻下东都洛阳,留守刘允章投降,并率百官迎接。 在洛阳歇兵十余日后,黄巢挥兵西进,攻打陕州、虢州,并发檄文警告潼关守军道:“我于淮南驱高骈如鼠跑穴,尔等休得拒我! 檄文发出,河中节度使李都诈便遣使来至大营进表,表示义军来日,愿献关以降。 十一月二十一日,唐僖宗以田令孜为汝、洛、晋、 绛、同、华都统,统帅左、右神策军,并博野等军十万来守潼关。 神策军士皆是长安豪富子弟,平日高车大马,悠然自得,未尝经历战阵。一旦听说出征,只吓得父子抱头相哭,为逃避战事,多以金帛雇商贩与贫民代行。 田令孜虽名为汝、洛诸州都统,但亦只是挂名遥领,只派左军大将张承范、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等,率军前往拒战。 神策兵过华州之时,身上只有三日粮,皆不能吃饱,兵无斗志。当日到了潼关,张承范、齐克让当即布置防务,令众军只守潼关,而弃关左禁谷而不顾。 十二月一日,黄巢大军进至潼关,齐克让率军战于关外,义军稍退。 张承范命尽出府库中黄金以飨士兵,众军感激涕零,纷纷请战。黄巢兵急速攻关,王师官兵却无弓箭,只得掷石以守。 只攻守了六日,关上朝廷将士断炊,士气愈加低落。 黄巢一面率义军奋力攻关,一面使尚让、林言率前锋由禁谷迂回到关后,前后夹攻。 官军立时溃退,博野乱军并直奔长安,大肆劫掠平民以充军饷。黄巢一举破关,又乘胜攻克华州,留部将乔钤驻守,自亲率大军直捣长安,兵抵灞上。 十二月五日,朝廷百官刚刚退朝,传闻博野乱兵入城,即各自逃匿,不顾皇帝。 田令孜这位三军大帅亦早便逃回宫中,率神策军忠心护卫皇帝僖宗,狼狈逃往咸阳。 僖宗凄然回顾,见只有福、穆、潭、寿四王与两个妃嫔从行,太监西门匡范统领右军殿后。文武百官及诸王、妃嫔,多不知去向。 唐僖宗只得效仿明皇玄宗,带随从宦官田令孜等,仓皇逃奔四川成都。 田令孜恐僖宗到成都后秋后算帐,见责平叛不利之罪,于是全都归咎于宰相卢携当时不允招安之策,贬卢携为太子宾客。 卢携气之不愤,仰药而死。 十二月五日,黄巢前锋柴存顺利进入长安,遣使报入中军。遂以尚让为平唐大将军,盖洪、费全古为副将军,下令将士向长安进发。 唐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官数十人,远至灞上迎接,向黄王冲天大将军投诚献降。 黄巢乘坐金色肩舆,随从将士皆披发束绫,身穿锦袍,手执兵器,簇拥黄巢而行。义军浩浩荡荡,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 长安市民夹道观看,尚让一路散发檄文,告谕士民百姓道: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