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人生》
2. 第 2 章
话音刚落,教室里的气氛就像刚刚打开的气泡水,喧哗声和不情愿的叹息声充斥在每个角落。
“老师,学校就不能宽容一点吗?几天时间根本不够啊!”教室后排的一个看起来挺活泼的男生嘟囔着,脸上写满了苦闷。
“对啊,怎么如此残忍,刚开学一下子就考试!”另一个同学附和道。
班主任老吴不顾他们的吵吵,他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抬高了音量,“好了!大家都安静!”他微微扬了扬眉,继续说道,“年级组已经够宽容了,给你们快一周的时间适应。你们前面几届的师兄师姐们可都是开学第二天就考试的。”
“现在开始点名,互相认识一下。”不待底下反应,他拿起点名册,开始根据学号念起一个个名字。
“时越。”
“到!”听到个男声应了一声,顾知秋听到声音眼睛微微扫过左后方的座位。她不确定是不是未来经验的加持,觉得隔着教室走廊也能感受到少年人的气场。
内心忍不住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哪怕自己多出十几年的生活经验,看上去也没比十几岁的时越沉稳到哪儿去。
点名结束后,便是安排代理班干部的时间。吴老师说他对班上的同学有个大概的了解,大概可以做一下安排,一个月后再做正式的班干部选举。
“我们暂时认命李明杰为代理班长。”教室里响起了几个稀疏的掌声,李明杰从座位站了起来,朝四周同学笑了笑,温和的眼神中带着笃定。
“接下来是团支书,刘敏!”
……
顾知秋没有太仔细听,之前她好像也就担任过英语课代表。她眼神在教室里扫一圈,想看看有没有眼熟的,再一次瞄到左后方的时越。他似乎跟自己一样,对这个繁琐的开学流程没有什么兴趣。
接下来是发书和课表。班长已经领了好几个男生把新书搬回了班级,正在分发。她把拿到书整理好放桌面,深深吸一口气,全新的生活即将在眼前展开了。
不一会,老吴拿出课表,“这些是你们未来一个学期的课程,大家拿到后,互相传阅,自己抄一下。”他把课表放到第一排门口的那个女生手中,又补充了一句:“后面如果生活上碰到什么难题,可以问班长或者来找我。各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通过课代表反馈,或者直接问任课老师。我相信每一个老师都不会吝惜于为你们答疑解惑的,希望大家能有充实且不负韶华的高中生活!”
课表传到自己手里时,顾知秋翻了翻崭新的《代数》,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公式依然陌生——多出的阅历能让她勉强读懂商业合同,却没法突然打通数学任督二脉。
「至少英语和语文不会差。」她边抄边想。前世当编辑时校对的数万字稿件,早已把语感刻进肌肉记忆。
几天时间飞快,转眼就是周五——入学测试时间,教室里弥漫着薄荷清凉油的味道。
顾知秋转着签字笔,看向发卷子的数学老师。这位总爱把"你们是我带过最差一届"挂在嘴边的“小老头”,一脸严肃的站在讲台前,宣读考场规则。
顾知秋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恶补,此刻已经对高中题目有点印象,不像第一天那么两眼一抹黑。暗叹还好年级组仁慈的推迟了几天考试,否则自己的成绩一定能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是立体几何,她盯着自己画出来的辅助线,想再多写一点。一直以来的考试习惯——至少要把试卷填满,期待阅卷老师给点辛苦分。
窗外的树梢在风中沙沙作响,顾知秋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了片树叶。比起前世职场里的明争暗斗,此刻这种纯粹的学业焦虑竟让她感到久违的鲜活。虽然最后一题几何题并没有头绪……
「最后十五分钟!」
监考老师的提醒让顾知秋回过神来。数学卷上的空白最后那题,辅助线画了也无从下手。
她偷偷抬眼——看到她左前方的时越早已经气定神闲的在收拾文具,大概是已经做完了。她觉得上帝果然极不公平,给了他出色容貌的同时,还不忘给他一副好脑子…
"收卷!"
斜后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时前桌女生正拼命涂改选择题,橡皮屑像雪花般落在她鞋面上——这双崭新的不知名品牌的白球鞋,前世她宝贝了整整一学期。
「听说好几个年级最高分都在我们班!」
午休时间,刚从食堂回来的顾知秋,一进门就听见班长正挥舞着正在发的英语卷:「时越146分!作文只扣了两分!」
「估计时越又是数学满分吧?」前面两个女生小声讨论着,探头望向后排。
顾知秋的看了看自己的英语试卷,140分。这个成绩她很满意——毕竟好多年没有接触应试习题。工作后她经常要为了一篇稿子熬了几个大夜,而现在,她只需要应付一场考试,还挺幸福的。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的玻璃窗,在黑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知秋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看着教室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同学。
李明杰正站在讲台旁,和几个男生讨论着篮球赛的事,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刘敏则坐在前排,低头翻看着新发的课本,偶尔和同桌小声交谈。
而时越——顾知秋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左后方飘去——他正低头翻着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书,修长的手指偶尔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像是在做备注。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教室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高冷到真是……一点都没变。」
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探头进来,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时越身上。
“时越,老吴找你。”
时越合上书,起身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前排,顾知秋立刻低下头,假装在整理试卷。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上,她才松了口气。
「……我又没干坏事,我紧张什么?」
她摇摇头,把卷子塞进抽屉,却听到旁边传来男生的声音。
“顾知秋,你英语考得真好啊!”
顾知秋转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是江一鸣。他站在她的课桌旁,手里转着一支签字笔,似乎是路过。
“还行吧。” 她谦虚地应道,毕竟人家时越146还很淡定呢。
“还行?”江一鸣激动地音调都高了,“140分在我们年级都能进前三了吧,你是不是也拿越哥当标准了啊?! ”
顾知秋笑了笑,然后开始整理起下午要用的书本。她对江一鸣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前世他是时越的死党,性格张扬,成绩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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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以前是七中的吧?”江一鸣突然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我听说七中年级主任特别严,抓到好多早恋的学生?”
顾知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还好,我又不早恋!”
“果然,学霸都是身处高冷地区。”江一鸣耸耸肩,直起身子,“不过比时越好,那家伙连‘还好’都懒得说。”
顾知秋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
“你们很熟?”
“和谁?越哥吗”江一鸣夸张地摊手,“我跟他从小学就是同学,传说中的青梅竹马!” 他说完故意挑挑眉。
顾知秋忍不住轻笑出声,但很快又收敛了表情。原来是看到时越已经从班主任那回来,进了教室。
“对了,”江一鸣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文学社招新,有兴趣吗?听说你这次作文也写的很好,被语文老师当做范文了!”
“你还兼职招新工作么?”顾知秋有点疑惑他话题的突然转折。边说边顺手接过传单,上面潦草地写着「文学社招新,本周六下午活动室」。
“社长是林然,你应该不认识,是高二的。他是我远房表哥,也是你们寒带地区的同类。我正好今天路过他们社团,看到传单……”江一鸣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他真的很厉害,上一届市作文竞赛他拿了高中组一等奖!”
顾知秋的手指微微一顿。
林然,是前世她还暗恋过的师兄。当然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他后来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
“……我考虑看看。”
下午放学铃响起时,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走读生可以不上晚自习,顾知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余光瞥见时越回到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低头写着什么。
「刚考完试,学神已经奋笔疾书了。」顾知秋心里有点好奇他写的内容,不过当然只在心里默念。
走出教室时,她听到身后传来江一鸣的声音:
“越哥,走,打球去不!”
“不去。”
“靠,你又回家啊?”
“嗯。家里有事,要先回去。”
校门口,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顾知秋站在公交站台前,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公交车,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只只?”
她回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小跑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顾知秋怔了怔,随即认出了对方——徐嘉瑜,她前世的闺蜜。
“嘉瑜?”
“没想到会在站台碰到你,我还想回去的时候给你□□留言呢!你们班和我们班隔了一整层,我想去找你都没时间!” 徐嘉瑜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以后看来可以在站台遇见你了!”
前世,她和徐嘉瑜在高二那年因为一些不愉快渐行渐远,后来彻底断了联系。而现在,她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笑容依旧明媚。
“……嗯,好的啊。” 顾知秋轻轻点头,声音有些暗哑,“以后有机会一起走。”
公交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的瞬间,顾知秋回头看了一眼旁边。
突然看到时越独自在隔壁非机动车道上骑着自行车,看起来背影挺拔而孤独。
3. 第 3 章
回到家后,顾知秋靠在门框上看母亲忙碌的背影。厨房里飘出红烧排骨的香气,围裙带子在妈妈腰间勒出一条的褶皱,灶台上的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她还是有些恍惚妈妈如此年轻的模样。
"只只回来了啊,洗手准备吃饭!你爸一会到家!"盐粒均匀撒落,仿佛随手就能调出家的味道。
"妈妈,你每天做饭累不累啊?"顾知秋钻进厨房,水流冲过她指节分明的手指。她顺手捏了块卤牛肉,肉质比记忆中的还要好吃几分。
"馋猫!"妈妈作势要打她手背,却把最大的一块肉塞进她嘴里,"累什么累,你考上重点高中,妈妈高兴还来不及。"
顾知秋咀嚼着满口鲜香,脑中不由浮现前世妈妈在ICU的模样,而自己却陪着客户在高档餐厅,对着摆盘精致的牛排出神。原来,无论多高级的“Fine Dinner”,也无法复制这份镌刻在味蕾里的温暖记忆。
"发什么呆呢?"妈妈关火的间隙瞥了她一眼,"摸底考成绩出来没?是不是考的不好啊?"
"英语140,数学103。"她故意把数学成绩说得很轻。
"总体都不错啊!"妈妈眼睛一亮,锅铲在锅里翻炒,"数学...要不要给你报个补习班?隔壁张阿姨说她儿子在省重点老师那补了半年,提高了二十多分呢。"
顾知秋看着母亲眼角还不明显的细纹。前世她觉得这些话絮叨又无聊,现在却只听出了藏不住的关切。原来那些被她嫌弃的"眼界局限",不过是为人母最朴实的牵挂。
晚饭时爸爸带回一盒稻香村的点心。"你张叔叔去京市出差,特意让他给你带的枣泥蛋糕。"
顾知秋想到前世父亲退休后迷上厨艺,总说等她回家后给她露两手。可她当时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直到整理妈妈遗物时,在他们房间发现了一本手抄的菜谱,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失败经验的总结。
"爸,你们单位最近是不是要竞聘出国培训啊?"她突然问。
父亲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欣慰的说到:"果然高中了就是不一样,开始知道关心爸爸的工作了!?"
"是啊,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肯定最关心的就是你们两个~"她低头扒饭,回忆起前世父亲就是在这个秋天错失国外进修机会,自然也于升职失之交臂,为此还消沉了一阵子。
"爸爸,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顾知秋放下筷子认真对着父亲说,“不过无论结果怎么样,你在我心中都是最好的爸爸!"她想了想还是补了句。
“哎呦!是怕你爸没选上不开心吗?你看你姑娘已经知道安慰人了。”顾妈妈打趣说道。餐桌上方的白炽灯,在红烧排骨的油光里折射出属于家的光圈。
周五的清晨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李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这次摸底考,最后一道大题只有三个人做对。"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顾知秋看着那道折磨她的几何题被拆解成清晰的步骤。当李老师讲到第二种解法时,突然对着他们说到,
"时越,你上来演示一下第三种解法。"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时越走上讲台的步伐很轻,粉笔在他手中像被施了魔法,几个简洁的辅助线就让难题迎刃而解。顾知秋注意到他写字时左手会无意识地抵住黑板,袖口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
"顾知秋。"李老师突然点名,"你来说说时越同学这个解法的关键在哪里?"
全班视线瞬间聚焦过来。顾知秋站起来时,余光瞥见时越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她桌角露出的错题集上。
"他...他发现了隐藏的等腰三角形关系。"她的声音有些紧张,"通过构造对称轴简化了问题。"
"很好。"李老师满意地点头,"看来课后有认真研究早自己做错的地方。"
下午放学后直到晚自习上课前,是文学社面试。公共教室303,林然坐在窗边的位置,夕阳西下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旧时光》?"他推了推眼镜,"这个标题很有意思。"
顾知秋交的是一篇改编自己以前专栏写过的短文。当林然读到"时间并不是线性的,它是一个巨大的圆圈,我们在其中不断回旋,重复过去,直到消失。"时,镜片后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这句是引用的博尔赫斯吗?"林然夸她这句话用在这篇文章里的确有“点题”之妙,很快看完全文后放下纸稿,对她伸出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欢迎加入文学社!下周六下午1:30社团活动,到时候记得来参加,还是这个教室。"
对于自己写的东西,顾知秋还是挺有信心的,所以情绪没什么起伏。低头走出教室时,差点撞到人,一看是沈蔚然抱着一摞精装书站在门口,穿着淡黄色的衬衫,颜色像初秋的树叶。
"抱歉。"顾知秋侧身让路。沈蔚然看了她一眼,似乎忍着没有多说什么,进了303活动室。“温柔女高实则傲娇小公举”,顾知秋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标题,不由失笑自己媒体人的DNA启动。
周五下午地的第二节是体育课,大多时间是自由活动的多,自动自发的男女分组。女生们要么打羽毛球,要么是结伴坐在树荫下看别人活动,一些用功的女同学则是在背语文诗词或是英语单词……
徐嘉瑜她们班也是同一时段的体育课。此刻的顾知秋正和她坐在梧桐树下,聊着明星们的八卦,顺便看男生们打篮球。她看到时越穿着黑色运动服在三分线外起跳,球划出完美的抛物线。
"喂,你看那边。"徐嘉瑜突然拽她袖子。沈蔚然正走向篮球场,手里拿着一袋运动饮料。阳光下,她瓷白的皮肤配上黝黑茂密的头发,像幅精心构图的油画。
“青春少女真的太好看!我也为沈蔚然投一票选她做校花!”顾知秋不由感叹说。
“我觉得你更好看!我们班班长上次看到我跟你一起,还跟我偷偷打听你呢!”徐嘉瑜立马表达自己的立场。
“噢~我亲爱的朋友,你对我的友情分加太多了!”顾知秋立马古早西方电影翻译腔附体。两人笑闹的身体倒向彼此,眼睛却依然看着篮球场上的热闹。
江一鸣笑意盈盈的接过饮料,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表情和动作可以看出来他一定在很狗腿的在表示感谢。接着第一瓶饮料分给了站在旁边的时越,他接过饮料时点了点头,也像在表达感谢,不过转身把饮料先放到了休息区。
"给你说个八卦。"徐嘉瑜兴奋地压低声音,"听说沈蔚然初中就和时越同校,追了三年都没结果。”
不等顾知秋反应,她声音压得更低,“当然不是那种昭告天下的追,也就是经常打球时候送送饮料啊,女神包袱还是很重的,每次送饮料都是给整个队的人送!然后课后问问数学物理题啊之类的。就~女生肯定能感受到她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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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人长得好,还有钱!这下更羡慕了…”顾知秋感叹。
“???清问这是重点么?”徐嘉瑜无语。
“那请问重点是什么?”顾知秋虚心请教
“重点是沈蔚然喜欢时越啊!”
“哦,这不很正常么!时越又高又帅成绩好,据说家里还有钱!几乎符合这个年纪小女生的一切择偶审美标准吧。”顾知秋不以为然的说。
“……这个年纪的小女生!请问阿姨您今年高寿!说的自己好像三四十了一样。”徐嘉瑜吐槽。
顾知秋:……可不就是三四十了么。
她望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少男少女,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家里压箱底的相簿,高中毕业照上——时越站在最后一排最边上,看上去不是很合群的样子,所以上辈子沈蔚然有没有追到过时越呢?!
附中推行素质教育,高一高二学生周六只要上半天自习,下午是各个社团活动,三点后可以自由出校门。
周六这天中午下课后,顾知秋想着周末人不多,准备图书馆借书。到了之后,里面人的确很少。她在经济学区找到《博弈论》,想周末没事做的时候了解一下这备受推崇的书有什么过人之处。却发现被人放错了位置。
顾知秋踮脚够向上层的书时,一只修长的手比她更快,轻轻取下。
“是要这个吗?”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他的影子拉长在地板上。顾知秋微微愣了一下,手里书轻轻晃动——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时越站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影子。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Tee,衬得皮肤越发白皙。
"啊!是啊,谢谢你啊。"顾知秋道谢接过书后,随手翻开。发现扉页的借阅卡上最新登记的名字是"时越",还书日期是昨天。她接过书时,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块小小的墨迹,像是不小心蹭到的水笔墨渍。
“你也来借书吗?”
“嗯,来还快到期的书,再来看看有什么新的!”
“感觉你看好多书!请问学神是有什么时间管理的秘诀吗?”顾知秋学着班上其他同学的说法,称呼他为“学神”,说完又觉得有点小尴尬,毕竟两人还没那么熟。
"下周三数学小测,"时越突然说,"会考函数的单调性定理。"
"啊...你怎么知道..."顾知秋没想他会跟自己分享考试的知识点。
"学神的第六感?"没想到他也会开玩笑,嘴角极微微地上扬,眼带笑意,"你可以看看。"
说完两人之间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时越的目光扫过她怀里抱着的《现代散文鉴赏》,那是林然推荐的书目。
“你是加入文学社了吗?”他眼神略带探询地问。
"嗯?昨天去面试的。"顾知秋有些意外他会知道,"你呢?有参加社团吗?"
时越摇头,"暂时可能没时间参加学校的活动。"
“那后面有时间再决定吧!感觉你做什么都会游刃有余的!”顾知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顺着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是么?”时越无意识的转动手上的腕表,声音很轻,像是落叶飘落到了湖面。
两人做完借书登记,出了图书馆时,窗外传来放学铃声。在校门口各自告别后,顾知秋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一刻的时越,比她记忆中的更鲜活。
4. 第 4 章
早读课,教室、走廊充斥着嘈杂的背书声。顾知秋心血来潮借来的《博弈论》还没来得及打开,想趁着没上课前翻一翻,一张便签纸从扉页滑落。
「第37页例题。」
字迹厚实有力,却干净利落,认出字迹的主人后,先入为主的觉得字体都透露着一丝沉稳的气息。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那个空座位——周一早读课是是物理竞赛班的晨会时间。
这便签是给他自己看的?还是……暗示她看这个题?顾知秋眉头轻轻皱起,抬眼看向窗外,窗外阳光炫目,透过玻璃三三两两的撒进教室,让人瞬间平静下来。她决定不再纠结,总会有机会亲自问他。
很快就和班级其他的人一样,投入到背诵课文中。
数学小测看到集合求参数范围的时候,顾知秋笔尖停顿了一瞬,又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画了个小小五角星。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拉回题目上——心里暗暗窃喜:便签上的例题,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收卷!"
数学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大家纷纷停下笔来。顾知秋交卷时,无意扫到前排沈蔚然的草稿纸上除了演算步骤,还写着一行外文,她只辨认出写得格外大的"Musik"—德文的“音乐”。
上一世爸爸为了争取去德国进修的机会,也曾在家练习了一段时间德语。顾知秋记得自己还摘抄过一句——"Musik ist die Sprache Gottes an die Menschen."(音乐是上帝与人类沟通的语言)。她后来上大学后还因为这句话参加了吉他社,一练就是很多年。
周六的文学社活动定在下午两点。顾知秋提前十五分钟到达活动室,发现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她看见林然正在整理书架,听到推门声抬起头来。
"来得正是时候。"他笑着推回有些滑落的眼镜,"来帮我看看新到的杂志和书要怎么分类。"
文学社有自己的阅览室,大部分是学生捐赠或是社员带来的书籍。
下午的太阳透过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知秋蹲在书架前,门再一次被推开。沈蔚然抱着几本大大的书站在门口。她散开了头发,长发在阳光下像流动的绸缎。目光在顾知秋和她手中书之间转了个来回,轻轻"啧"了一声。
顾知秋只是点了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面试和前面的例会上从没见到过沈蔚然,看来她也是文学社的。果然林然出声为她们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又投入到整理中。
“我们这还有这么高深的书?”顾知秋朝他扬了扬手中《存在与时间》。这本书是她前世工作几年后才接触到的,当时那个同事推荐的理由是:不一定看全本,读导读书或片段也足够自己装腔了,显得神秘又又有内涵。
“这本啊,这本是你们班时越捐的。”林然闻言探头看了看,社长对大部分书籍来源了如指掌。
“学神的世界果然非我等凡人能企及!”顾知秋暗自腹诽。
而此刻,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时越抱着一摞物理竞赛资料站在门口,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后定格在她身上。
"走错了。"他的音量不大,"抱歉。"
门关上的瞬间,沈蔚然合上精装的书籍,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林然的眼镜片反射着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什么也没说。
顾知秋也假装面上丝毫不露异色,继续埋头整理书籍。
周六晚饭时间,难得她和爸爸都早回家。饭桌前,爸爸神神秘秘清了清嗓子,“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下。”迎上妻女纷纷看向自己的眼睛,他非常自豪的继续说,"厂里要派技术骨干去德国进修,确定有我了。"
"已经定下来了吗?"妈妈盛汤的手停在半空。
"没错,要去半年!"爸爸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喜悦。"其实前段时间已经差不多确定了,我怕中途有什么变化。所以今天通知下来才跟你们讲,不出意外的话,回来就能升副主任工程师!"
顾知秋咬着筷子,脑中闪过前世的画面——自己发烧肺炎住院,妈妈恰好回了外婆家,爸爸两头奔波,焦头烂额之际在单位和领导有点小争执……后来进修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出院那天,他的同事已飞往德国。顾知秋永远忘不了爸爸当时落寞的眼神,却只是摸着她的头说:"只只比爸爸的前途重要。"
今世,她暗下决心,要让爸爸顺利出国,更要守护好妈妈的健康和爸爸的平安!
"哇!老爸,我周末去书店帮你买本德语入门书籍和CD,你可以现在就开始学点简单的对话。"这一次,她一定会提前预防生病发烧,"家里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妈妈的!"
他们闻言惊讶地对视一眼。灯光下,妈妈笑意盈盈的眼中全是满足,对爸爸打趣说,"看看!只只真的长大了!所以你放心去吧,家里有只只照顾着呢!"
顾知秋闻言有点赧然,脸不由的红了起来。刚刚一时激动,忘记了自己只是个高中生的身份。还是硬着头皮跟他们说,“哎呀!我说的是认真的,我要从明天早起陪妈妈去买菜开始!”
周日的菜市场人声鼎沸。顾知秋帮妈妈提着菜篮,在干货摊前挑选核桃。
"多买点,吃了补脑的。"妈妈笑着往袋子里又抓了一把,"你最近学习这么用功......"
顾知秋站在一旁随机打量早晨菜场匆匆的人群。突然在几米处的渔产区看到熟人,想不注意都难——时越,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米色风衣的年轻女性,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
她正在挑选着虾,跟摊主说着些什么。而时越安静地站在半步之后,手里提着印有"外文书店"袋子,还有几个装着蔬菜的袋子,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臂,上面好像贴了个创可贴。
她见时越接过摊主递来的塑料袋。道谢时微微颔首的姿态,仿佛跨国公司CEO视察基层工作时的那份礼貌却疏离——既不会显得失礼,脸上的面无表情也避免了进一步寒暄的可能。
想到这她不由笑出声,声音不大,没想到时越却转头看过来。顾知秋瞬间尬住,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扯扯嘴角后便生硬的转过头,蹲下来金和妈妈继续挑核桃。
晚上,她坐到书桌前,夜风从纱窗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她想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课后习题,课堂上偶尔听不懂的物理公式,还有那张“第37页例题”的便签,都还在等着她去逐个“击破”。
早读课前,顾知秋和许丹丹一起拿着杯子去楼层开水房接水。清晨的校园,比平时更显宁静。操场上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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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在跑步,目光所及,都是在赶赴高考这条路上不同年级的同学。
顾知秋放慢脚步,父亲的话涌上心头,“挑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错过了准备的机会。”想到这里她的拿着杯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随即放松,像是把过去那一次让父亲放弃德国的遗憾,让其消散在风中。有些事,不必再重蹈覆辙。
看着校园里的路灯还没灭,空气中带着冷清的秋意,她突然出声:“你看过《悲惨世界》里‘谬尚咖啡馆聚会’那段吗?里面寒冷昏暗的感觉像不像我们现在的情景?”
许丹丹:“我虽然没看过《悲惨世界》,但是我觉得高中生活的确是个悲惨世界!”说完故意靠到她肩上假装嘤嘤。
顾知秋:“……还是抓紧回去背书吧。”
下课铃一响,顾知秋放下手中的书本,合上桌上的笔记。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时,背部有些微微的僵硬感。高中的课业安排得满满的,每一天都像打了鸡血似的过得飞快,今天的物理课的电流和电压的关系,似乎怎么也理不顺。
每天按部就班的完成学生最重要的任务——学习。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枯燥,却没那么多复杂的人事关系、社会关系去尔虞我诈,可很多人在上学的时候却迫切想要长大想要逃离。大概人都是这样的,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幸福。
教室里,王飞宇和李明杰正在角落里争论着今天的物理题,似乎都不认同对方的解题思路。
李明杰的手指比划着,“你这里懂不懂啊~这个是电流方向决定的……”,而王飞宇却始终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你这个要通过步骤展示出来,谁能看出电流什么方向啊!”
顾知秋路过时,随口问了句:“你们又在讨论啥呢?”
王飞宇看了她一眼,挠了挠头:“这道题,我觉得应该这么个步骤,班长他呢,坚定不移的说自己的答案才是正确的!”说完递上了他的草稿本。
“所以就吵起来啦?”顾知秋笑着低头看了手中被赛过来的纸张,“我的物理成绩,估计做不了你俩的裁判了。”
李明杰听到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一丝自信的笑意,递过他的解题步骤:“我觉得你肯定会认同的我的答案的!”
“当然!你有坚持自己观点的实力。”顾知秋赞同的点点头。
王飞宇嗤笑了一声,这时候时越正好走了进来,李明杰特别熟练的拉了他一把,“来,来,来,我们问问学神我说的对不对好吧?”话音未落,已经抽过顾知秋手里的资料出去。“顾知秋和王飞宇正在质疑我的解法呢!”
顾知秋:???她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时越的解题思路比李明杰的更简单些,顾知秋听完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这么思考。她笑着礼貌的道谢,时越此时也正抬头看向自己,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温和却认真的说,“没什么!下次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一起讨论。”
顾知秋愣了愣,发现他的表情依旧淡然,似乎很少有波动。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再次道谢:“嗯,好的,好的,谢谢~”
时越笑了笑回了座位,等他坐下好一会了,王飞宇还在感叹,原来学神这么友爱又礼貌,之前都被他高冷的外表给骗了。不过忘了让他帮忙看自己的思路到底对不对了……
5. 第 5 章
课间操休息时的教室像一锅煮沸的水,青春特有的躁动与活力。
王凯站在讲台上,和江一鸣夸张地模仿着老吴和数学老师的招牌动作,周围同学笑作一团。
顾知秋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上节课的语文书还没收起来,偶尔抬头看一眼班级的热闹。远远看来她像在专注的思考着什么,走进一看就会发现其实只是在发呆。
“Hello,美少女!请问你在思索什么?”顾知秋回过神来,一只纤细的手在她眼前挥舞。抬头一看,是徐嘉瑜,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溜到她们班的。
顾知秋抬起头,看见好友故作轻佻的动作和表情,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在想物理作业最后那道题。对了,你写完了吗?"老吴也带徐嘉瑜她们班的物理。
徐嘉瑜:……“咱俩是见面需要互相伤害的关系吗?”
“那请问徐美人,来此地有何贵干呢?”
“我来跟你借小说~独乐乐不如带我一起乐!我们班下午第一节体育课,我急需精神食粮。”徐嘉瑜压低声音。
她俩从初二开始沉迷校门口租书店的言情小说,经常废寝忘食的换着看。好在初三最后的冲刺时刻没掉链子,否则重点高中都没戏。
“还真没有!好久不去租书店了,你们班作业不多吗?我感觉每天觉都不够睡!”顾知秋早已经忘记曾经的租书习惯,而且现在这心理年龄和曾经的工作经历,已经不太适合那些霸总小说了。
“好吧~我最近也没碰到什么好看的书,想来[找书小能手]这里看看会不会有新发现的,没想到同路人已经弃我远去也……”徐嘉瑜哀怨的抱怨。
“周末陪你去逛街啦!这周日时间全给你。”顾知秋感觉自己也该维系一下友情了。上一世和小鱼儿之间其实只有一些小误会,但年少气盛的年纪,谁都不愿意低头。于是,两人越走越远,后来再见面会也生疏甚至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徐嘉瑜闻言心满意足的回班了,不一会,上课铃声响起。
物理课上,老吴正在黑板上刷刷写下公式:
v=v0 +at,x=v0t+1/2at?
写完后他转向讲台,“这里有没有人能回答一下,为什么平均速度等于v0+v/2?”
闻言大家都默契十足的低下头,就怕自己跟老吴眼神有什么交集。一时间,翻书的翻书,假装记笔记的记笔记。
“时越,你来试着解答一下。”老吴声音再次响起。
被点到名的少年从容起身,声音清朗得像夏日山涧的清泉:"因为速度随时间是一次函数,图像是一条直线,平均值就是首末端点的平均。画出来就是梯形的面积。"
在老吴满意的点头示意后,时越坐下。少年修长的手指握着的笔,在笔记本上流畅移动,偶尔停下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光线穿过他浓密的睫毛,似乎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衬得他的侧脸更加的立体。
下课铃响起,几个平时比较活泼的同学围着时越讨论问题。他的回答简短精确,很像他做题的风格——没有多余的凑字数,但不曾遗漏任何知识点。
此情此景,顾知秋脑子自动闪过标语:成功企业家在高中时就如此沉着冷静,连社交都自带“成本控制”意识。
她无意识的转动手中的笔,看着他有些严谨的神情,忍不住脑补适合他的新闻头条——
《冷面学霸逆袭商界,会议上以一敌七》
讲完题后,时越起身拿着杯子像出去接水。顾知秋甚至觉得,此刻他走的路线都仿佛是按照公式计算出来的——直达目标的最短路径。
晚上放学到家,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映出茶几上整齐摆放的一叠文件——护照、机票,和一个还没拉上的黑色小行李袋。顾知秋换下校服,刚走出房间,就看到父亲正俯身反复摆放那些证件的位置,神情专注。
“下周三的航班。”父亲终于将它们摆放妥当,抬头时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向往,“这次是去斯图加特,厂里安排我们参观总部的生产线,也在那学习。”
顾知秋坐在饭桌前,一边吹着妈妈刚给她煮好的馄饨,一边跟父亲聊天:
“爸爸,你有空的时候多拍些照片,到时候带回来给我和妈妈看……”
“听说莱茵河的黄昏像油画一样美。”她想到上一世,在30岁那几天休了年假,特意去了德国。把莱茵河的日落和斯图加特工厂的照片都带去了父亲的墓碑前。
而这一次,他可以自己亲自去触摸心中的梦想了!
父亲温和的笑了笑,眼神越发的柔和起来,“只只在家要听妈妈的话啊,有什么想要的,电话里告诉爸爸。”
“放心吧!”她一把放下筷子,夸张却不失严肃的敬礼,“我一定会好好表现,和妈妈在家等你凯旋归来!”一副请将一切交给自己的模样。
父母都笑出声,那一刻,萦绕家中几日的离愁仿佛消散了不少。窗外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也像是在低语着家中即将到来的变化。
顾知秋吃完最后一口馄饨,自己收拾餐具去了厨房。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对父亲说道:
“爸爸,周六下午我和妈妈陪你去买个新的背包吧。到时候你可以把随身的东西都装里面,更方便安全。”
那晚回房间后,她坐在书桌前,做着数学练习册,偶尔抬头地望向窗外夜色下的梧桐树。
风吹过,树影婆娑,像是一种无声的告别仪式,也像是心底某种情绪的回声。
她在翻开日记本,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最近的思绪,那些时间的印记,还有父亲即将离别的这个秋天,都藏进文字里。
转眼又是周六下午,校园的空气中混着刚修剪过的树枝的味道。文学社的活动室里,阳光依旧斑驳地洒落在地板上,像是某种图腾。
林然站在白板前,认真地写着活动策划案。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让顾知秋想起了昨天那节让她头疼的物理课。
“我提议做一期‘青春与远方’的主题征文。”
讨论会上,沈蔚然忽然举手,语气中带着兴奋。
顾知秋觉得她光线下的脸庞,像只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她起身时裙摆轻扬,“可以设置三个子栏目:诗歌、散文和微型小说。这个主题应该会有很高的参与度”
顾知秋看着她,目光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从眼前人的身上看到了前世杂志社那个据理力争的同事,她们有一样的倔强与锋芒。她曾经为一个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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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争论到深夜,最终谁也没能说服谁。当然,工作更久一些之后发现,那些争论更多只是年轻时候对“赢”的执着。
“顾知秋觉得呢?”
林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看过来的眼神温和而专注。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顾知秋微微坐直,轻轻清了清嗓子:“主题很好……”她顿了顿,目光略略游移,又稳稳落回黑板上,“或许可以增加一个副标题,比如‘未能寄出的信’或者‘不可名状的情绪’。”
她说完后,同社的一个有个男生“哇”了一声,眼睛发亮:“好喜欢这个名字,听着就有股淡淡的遗憾。”
“可以理解成不能说出口的告白,也可以是一封写了却没勇气送出的信。”另一个女生点头,笑了笑,“很有青春文学的气质。”
顾知秋抬头,透过尘埃在光束中漂浮,看向林然。林然迎上她询问的目光,点点头出声赞同。不知为何,顾知秋此刻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名字。
社团会三点半结束,走廊里不时响起回音,是路过同学们的谈笑声,这属于休息日前特有的样子。顾知秋把资料收好,走出教室时,正好撞见徐嘉瑜。
“走吧,你们散会了吧?”徐嘉瑜朝她晃了晃手里的胶带和闪粉,“你不是答应来帮我的吗?我一个人贴了这么久,快累瘫了。”
两人一路往操场走去,秋日的天已微微泛橘,西下的太阳拖长了教学楼的影子。顾知秋一边听徐嘉瑜吐槽她们社团每周例会的"形式主义",一边偶尔走神地看着前远方。秋日的天空,湛蓝得仿佛是最色泽饱满的珠宝。
篮球场边,夕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徐嘉瑜正踮着脚尖往红色横幅上贴闪粉字母,嘴里哼着孙燕姿的歌。
顾知秋蹲在地上帮她整理啦啦队新到的队服,鼻尖萦绕着阳关下新布料的气味。
此刻,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回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篮球场另一端。
时越穿着黑色的运动服,袖口随意挽至手肘,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他的步伐稳健而轻盈,肌肉线条仿佛随着动作在起伏。
接过江一鸣递来的篮球,他几乎没有停顿,瞬间起跳,身体像一张等待拉开的长弓,向上跳跃时,几乎在同一瞬间定格、投射。时间仿佛被拉长,连微风仿佛都变得静止,看起来像被镶嵌进夏日长空的一幅画。
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带着余晖的光芒,稳稳落入篮筐。"唰——" 空心入网,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操场上。
"没想到你们班学霸打球也这么厉害。"徐嘉瑜小声嘀咕把手里的闪粉蚊子贴到横幅上。
顾知秋没有接话。她看向时越,他的侧脸在阳光下似乎有些模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
而这一刻的他,与平日里那个一丝不苟的学霸判若两人。
此刻,球场上的少年,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枷锁。尽情释放着他的自由与力量。
顾知秋微微发愣,原来人都是有两面性的,那个总是理性、冷静的人,却也能如此放肆、自由。
远处的球场上,那个黑色的身影又一次高高跃起,篮球划出的弧度,像是青春最动人的注脚。
6.第 6 章
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在夜色中格外悠长。为了更好的适应高中生活,顾知秋最近都是在学校上自习。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鞋底偶尔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街灯昏暗,沥青路面上投下一个个光圈。偶尔有自行车从身边掠过,车铃毫无节奏的乱响,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
快到家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看今天的夜色,满天的繁星闪烁。小时候,奶奶常会说,这样满天的星星,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正在此时,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脚边。
父亲明天就要启程飞往德国了,离别的认知在此刻变得无比真实。从莫名回到高一以来,她一直忙于适应校园生活,还不曾好好感受下这个曾经温暖的家——厨房里经常冒着热气的旧砂锅,阳台上那几盆生机勃勃的的绿萝,书桌上那盏后来被自己失手摔坏的台灯。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一定会有不一样的人生的,对吧?"她轻声说出口,仿佛在问飘落的树叶。
上一世的父亲,终其一生都是个普通且不得志的小工程师,生命在五十五岁那年终止于一场车祸;而而母亲的手术......顾知秋加快脚步,想要赶紧回到家,去再仔细看看此刻还依然年轻的父母。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感激人生得以重来的这个机会。
气喘吁吁的推开家门时,红烧肉的香气扑面而来。父亲正蹲在客厅中央整理行李,周末新买的行李箱大敞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叠好的衣物。
"只只回来啦?"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怎么走的这么急?饭马上好,先去洗手。"
“你们还没吃啊?”
“特意等你,咱们一家三口短时间内没机会一起吃晚饭,今天一起吃。”妈妈麻利的翻转着锅铲,“今天有你爱吃的卤牛肉。”
顾知秋收拾好后,蹲到父亲身边:"爸爸,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父亲笑着摆摆手,“只只在家要听妈妈的话。有什么想要的电话里给我说。”
“爸爸,你在德国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和妈妈在家等你。”顾知秋想了想,“如果看到好看的明信片可以带点回来,我分给同学。”
父亲眼镜后的眼睛微微发亮:"好,到时候一定记得给你带。"他顿了顿,似乎还是不放心,想要叮嘱点什么。
"你就放心吧,我和妈妈一定会好好在家里等你回来,不会把家拆了的。"顾知秋看穿他的想法,故作轻快,想让离愁别绪消散些。
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母亲似乎还哼起走调的歌。顾知秋突然想起以前父亲放弃这次机会后,偶尔喝醉都会念起"当年要是去了德国……"。这份遗憾,终于此刻可以得以圆满了。
窗外星光闪闪,夜风吹动窗帘,仿佛传来远处火车鸣笛声,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奏响乐章。
清晨五点十五分,顾知秋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看见父亲正在客厅里最后一次检查行李。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有些陈旧的墙面上。
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把衣衫都重新摆放了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将顾知秋昨晚塞进去的三人合照夹在记事本里。
厨房亮着灯,母亲正在煮茶叶蛋。蒸汽模糊了窗户,让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柔和。"怎么起这么早?"母亲头也不回地问,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
"想和你一起去送爸爸。"顾知秋接过母亲手里的勺子,帮着在粥里搅动。水汽氤氲中,她看见灶台上摆着自己最爱吃的芝麻烧饼,摸了下,已经加热好了。
"好了,今天就不要请假了,等爸爸回来的时候带你一起去接好吗?"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去摆放碗筷。
出租车在晨雾中穿行。顾知秋透过后窗玻璃看着渐行渐远的父母,一阵伤感涌上心头。但她又无比清晰的知道,父亲这次带走是他梦想的种子。命运的齿轮这一次转向了不同的方向。
物理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电线焦糊味。顾知秋和她的同组搭档李明杰正在组装电路,小灯泡忽明忽暗,仿佛在等待下一次点亮。
“你爸去德国出差啦?”李明杰闲聊问,手里的动作没停。似乎是看出顾知秋的有疑惑,他继续说,“我听我妈说的。”
李明杰的妈妈和她妈妈是同一个单位,不算熟悉。可能因为两家孩子在同一个班级,最近联系又多了起来。
“嗯,要去半年。”她调整着电阻器。
"你爸真牛!"李明杰由衷的赞叹。顾知秋看着个这个以前几乎没什么交流的班长,意识到自己其实错过了很多这样的时刻。她以前几乎从没认同过父母的价值,无论是父亲工作上的成就与遗憾,还是母亲工作的认真、对家庭的贡献。也没有跟同学好好相处,越长大跟所有人的关系都是越是疏远……
她看着手中正在填写的实验数据,顾知秋轻轻捏了捏手中的笔,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次,她不再做命运的旁观者。所有的一切,都要牢牢把握在手中。
午休时,教师办公室安静得出奇。顾知秋站在语文老师桌子旁边,看着她批改她的作文。阳光斜照在红笔上,在纸面投下一道晃眼的光斑。
"这篇《车站》写得很好。"语文老师推了眼镜,"特别是对父亲背影的描写......"她突然停顿,指着一段话,“尤其这里,用''苍凉''来形容父亲的背影,让人很容易就带入自己老去的父亲。"
顾知秋盯着那个词,想到自己写作时,脑海中是上一世有次送爸爸去车站时候的场景——他来自己工作的城市,像看她过得好不好,那是和父亲告别时的背影。只是顾知秋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样子。这次人物主题作文时,以前的记忆和现实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语文老师笑笑,“今天喊你过来,主要是市里有个高中生作文比赛,题材不限,我看你这篇作文就可以修改后去参赛试试。”
“真的吗?”顾知秋属实有些意外,虽然以前的工作是跟文字打交道,但是她很久没这么真情投入的写文章了,得到认可自然还是很开心。
“你这篇写的很不错,很能让读者共鸣。”王老师的温和的看着她,递出参赛报名表和作文纸,“不过,我刚刚提到的几个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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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参照这个方向修改一下,然后誊写到这篇参赛作文纸上就可以,学校班级姓名不要忘记填写。尽量不要有涂改。”
“好的!谢谢王老师。”顾知秋赶忙接过道谢。
“好了,回班吧,把作文顺便带回去发了。”
顾知秋回到教室坐下后,她低头看着那份作文稿,耳边回荡着王老师的声音:“你写得很好,尤其是对情感的描写。”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父母的了解是多么浅薄。一直以来,她习惯了看到父亲在家里老实稳重、似乎没什脾气的模样,却从没想过父母的心中也有属于他们的热情与理想。
"只只!" 一道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
她抬头,看见徐嘉瑜又溜来了,站在桌前看向她,:“你这次又在想什么呢?”满脸写着“别想瞒我”。
顾知秋收回思绪,笑着回道:“没有,我在发呆。你怎么又来我们班啦?”
“嘿嘿!当来是来恭喜你来,听说你要参加市里的高中生作文比赛啦?”
顾知秋:……“你真是‘年级百晓生啊’,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老人家的法眼,还有法耳!”说完对她竖起大拇指以示敬佩。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参加比赛,我与有荣焉!我感觉你一定会获奖的!”
顾知秋被她说的有些期待起来,心里忍不住的很感动。
“小鱼儿!谢谢你!”她刚刚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年少时的自己眼中似乎很少看到友情和亲情的珍贵,可能因为它们都太唾手可得。可有些东西失去了再也追不回来,懂得的时候为时已晚。这一次,她一定会用心经营每一份珍贵的情谊。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顾知秋和徐嘉瑜一起走向食堂。走廊里的人来人往。班级里几个爱捣乱的男生正在走廊上拍篮球,而其他同学则在低声讨论着新的社团活动。学校里的生活,似乎比想象中的更丰富多彩。
正当她俩走过教学楼旁的小花园时,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时越往操场方向走去,阳光似乎也格外偏爱他,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原本冷峻的面庞此刻意外的很温柔,但也与周围的喧闹隔绝开来。
顾知秋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他的身上。虽然他依旧是那个“学霸”“学神”,可能由于那个“37例题”便利贴,又或者是那次课间关于物理题的讨论。他变得不再是单纯的遥不可及,而是逐渐接近现实的“同学”。
徐嘉瑜察觉到顾知秋的停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上露出了特有八卦的笑容:“哟,这不是你们的时越嘛,怎么,只只同学,你对他有兴趣了?”
顾知秋一顿,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此等‘学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从初中跟徐嘉瑜熟悉以来,就发现她绝对是“嗑别人CP”的“天选之人”——别人随口一句话,徐嘉瑜都能从里头嗅出“暧昧”。她脑子里随时都能编一出偶像剧,把两人的互动脑补成恋爱桥段。
说完两人哈哈大小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笑声太大,时越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位女生立刻默契十足的收敛笑容,假装看向别的地方。
7.第 7 章
周六傍晚,学校附近的街道上满是炸串的香气,顾知秋数着水泥地上的裂缝往前走。第七十七块砖的位置向左拐,"星星影音"的霓虹灯招牌,在暮色中不规律的跳动闪烁,上次来老板说是电线接头松了。
推门时熟悉的铃铛声想起,柜台前围着五六个穿校服的学生。其中一位梳高马尾的女生正举着《恶作剧2吻》的DVD尖叫:"啊~~这次终于有这套啦!"她身旁的男生立刻哀嚎:"陈小雨你故意的!我答应人家今晚一定借到!"
“人家是哪家?我只管我自己家。”那个叫陈小雨的女生把碟抱的更紧了些。
顾知秋贴着玻璃柜挪动,目光扫过分类混乱的碟架。网络的兴起,2008年的影像店生意早不复前几年的盛况。此时,最热门的碟片可能在任何店里的区域,可以是塞在在"最新上架"的塑料货架上,又或者在借后刚归还区域——就像上课讲台上永远找不到的粉笔擦,找到全凭运气,但大部分时候还是能找到。
"找什么碟?"
一道男声从头顶传来。抬头一看,店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上了梯凳,黑色休闲裤沾着灰尘,手里拿着不知是准备上架还是下架的碟片。
顾知秋报出名字,老板让她自己先找找。此刻身旁走近一枚压迫感十足身影。她转头看了看,想挪开点距离,竟是时越。
"请问《头文字D》的珍藏版还有吗?"他开口后才注意到她,微微一顿,眉眼间也带着一抹意外。
她愣了几秒,半笑着点头:“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时越笑了笑,问她在找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最后一排右边的位置,‘精品收藏类’货架。我刚刚才放上去,最近刚来的绝版,你运气不错。”店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手里的鸡毛掸子给时越指了指大概的位置。
“我这店里大部分是周边学校的学生,见到认识的人也不奇怪咯。”边说边走回柜台,留下两张面面相觑、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脸。
顾知秋正想着说些什么打破此刻尴尬的气氛,一本《科幻世界》突然从货架上层滑落。时越下意识去接,同时伸出两只手却撞个正着,不小心碰到一起,少年身上飘来淡淡的薄荷味。
两人的动作都顿住了。时越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没怎么过话的女生,只见她大概是吓到了,嘴巴微张,甚至轻轻倒吸一口气。柜台后的老式电视机正在播放《武林外传》,郭芙蓉的笑声填补了这段突如其来的沉默。
"哎呀,还好有你在,才没被砸到。"顾知秋先反应过来,收回手,顺手把接到的碟片放到最近的货架上。
“你刚刚身手也很敏捷!”时越笑着说。
“完了!被你发现我其实是武林中人。看来要让你发个毒誓不可以泄露我的身份才行了。”顾知秋一本正经说到。
时越这会儿笑容更大了些,笑意直通眼底。
顾知秋感觉心脏仿佛漏了一拍。突然想到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些英雄们看见冰山美人笑容的那副感受—— “她平日里的脸庞总似雪山之巅的万年积雪,冷冽不可方物。此刻忽然一笑,宛若春风一夜吹至,冰河解冻,雪莲初绽,那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直让他看得痴醉了。”
她回过神暗自腹诽:上帝真是不公平啊不公平!给了有的人好脑子好家世好样貌就算了,还给他一副这么好看的笑容,试问哪个少女能不迷糊?!
而时越指了指老板说的角落,示意他过去先找碟片。
顾知秋也走到另一区域,去找自己要的,走在他身后时忍不住打量着他的背影。没一会,两人又在同一排货架前。
“《头文字D》你还没看吗?”顾知秋偏头问他,她记得当时电影上映,班上几乎所有男生那一阵子天天在讨论。
“其实看过了,想买一张收藏。来了好几次了。”他抿了下唇,补充道,“没想到今天运气不错。”
顾知秋点了点头,此刻的氛围似乎大家都更放松了一些,“我也是被我表哥带着看了电影版。看完之后特想学开车。”上一世的观影感受也不算说谎吧。
时越轻轻笑了一下。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吵嚷:“靠!真的没了!”
这时候,门口的铃铛又叮当响起,伴随着略显吵闹却有些耳熟的声音,像是江一鸣。
顾知秋抬头一看,正是他,和另一个穿七中校服的男生抱怨着什么。那个男生穿着篮球裤,鼻梁上贴着块创可贴,声音像还在变声期,带点破锣似的哑气。
“诶诶诶,陈子豪你别像个女的一样拉我耳朵!”江一鸣嚷嚷着。
“你刚才不是说《铁拳无敌》是历史正剧嘛!我信了你个鬼!”
那个叫陈子豪的男生作势还要拉,两人推搡着进了店里。后面跟着沈蔚然,脖子上围着条天蓝色的方巾,在店里昏黄的灯光下,衬得整个人越发出尘清冷。
“你们两个别吵了。”她白了他们一眼,进来后一下看到里面的两个人,音调不自觉的明快起来,看向时越,:“呀!你也来租碟啊?早知道一起过来的呀~”
时越点点头,江一鸣他们也走了过来。
“顾知秋,你也在这啊!你跟越哥约好的吗?”他大喇喇的问说。
顾知秋:……
见时越似乎没有回复的意思,他只好解释两人是碰巧遇上的。
“哦!我还以为越哥开窍了,知道同学友爱、另结新欢了!”
顾知秋:同学!不会成语其实可以不说的!
对面的沈蔚然听到这里似乎脸色有点不太好。小店里此刻人越来越多,店主忙的满头大汗,计算器播报声聒噪个不停。
几个低年级的学生一边翻碟一边斗嘴,有的蹲在地上比划封面,讨论起最近的热播剧。两个女生争论起到底是《恶作剧2吻》的男主“直树”帅,还是《仙剑》的“李逍遥”更有魅力。各种声音混合着电视机的声音,像是一锅热腾腾的乱炖粥。
沈蔚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到时越,:“时越,你不是要《头文字D》的?我昨天在那个天福影音买一张新的,带海报的那种!”她停了一下,“你需要的话……可以送给你。”
时越点头:“谢了!我已经找到了。”
“你们先聊,我还没找到我要的碟。”顾知秋说完转向碟架边,假装忙着找东西。
时越走回来,递给她一张DVD封面,“你要找的是这个吧?刚好在最下面。”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刚问店主的《反恐二十四小时》。她面带惊喜:“你在哪里找到的啊?我刚刚一个个看过去的……”
“就这排架子,可能放的有点高,你看不到。”他语气平淡。
顾知秋:这位同学!不会说话也可以不解释的其实。
这一幕刚巧被江一鸣瞥见,故意捏着嗓子,:“越哥我也有个东西找不到,你也来帮帮我!”
顾知秋偷偷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子豪已经伸手“啪”地拍了江一鸣后脑勺一下:“你快点吧,再打岔都老板要打烊了!”巷子外,天色已经暗下来,星星影音的灯光在夜幕中亮得更闪了些。
店主适时开始催促:“快点挑啊小同学们,一会真要打烊了!”
众人这才纷纷带着各自心仪的碟片去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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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账。顾知秋排在时越后面,他拿着结账时,江一鸣问他等会要不要一起回去,时越轻轻地点了点头。
“要不今晚烧烤摊集合吧?走北边啊,顺路!顾知秋,你跟我们一起吧!”江一鸣不知道突然又抽得哪阵风。
那个叫陈子豪也跟着起哄:“对啊!一起走啊,我请你们喝汽水!”
沈蔚然:“你知道人家有空吗?又不是没吃过烧烤!”
这时候几双眼睛都看向顾知秋。她想起早晨出门前妈妈说晚上会加班,留了钱让她自己解决晚饭。
“行啊!正好我今天也要在外面吃晚饭。”她答的也干脆。
一行人热热闹闹离开了租碟店,街边的灯一点点亮起来,巷口的油炸摊冒出热气。陈子豪打头阵,边走边喊:“今晚的口号是什么?——烤串不够再来两份!”
“汽水喝爆!记得打包”江一鸣接上。
“老板多放辣!”陈子豪跟着吼。
顾知秋忍不住笑出声,忽然觉得,这样的青春——带着朝气的、充满笑闹的、还有那么些“中二”的瞬间,好像也不错。
她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她旁边的时越,少年一手插兜,另一手单肩背着书包,没有说话,神情却也是难得的放松,柔和得像此刻的晚风。
第二天是周日,顾知秋起得比往常稍微晚一些,她抱着一碗白粥配榨菜,坐在阳台,脑子却来来回回播放着昨晚的租碟店场景:星星影音闪烁的光、时越难得放肆的笑、江一鸣的喧哗,沈蔚然若有若无的眼神——还有那张突如其来的《反恐二十四小时》。
勺子在碗里无意识的搅拌着,她忽然低低笑了一下。又突然想到一句很老土的话:有些人本来就是光,在你还没准备好走近时,就照进了你的人生。
吃完早饭,她还是把那张DVD塞进了老式光驱里,准备一边整理手账一边听背景音。片头音乐刚响起,她妈就敲门进来,说小姨中午会过来吃饭,让她陪去买点菜。
“快换衣服,要穿外套,今天风大。”
菜市场人声鼎沸,顾知秋站在摊位前看着母亲和摊贩还价,她在摆弄转动钥匙圈上的小熊挂件。她忽然听到背后有熟悉的声音在喊:
“阿姨,帮我称一斤鸡翅。”
她回头,又是时越。最近两人的缘分是不是过于深了?他身着一件藏蓝色卫衣,领口叠着白tee的边,手上提着好像还是书店的袋子。声音一如既往礼貌、疏离,却和昨晚书店的他判若两人。
他似乎没发现她,递过钱后便转身往另一个摊位走去。顾知秋也没出声,还悄悄往旁边躲了躲。她忽然不太想被他发现——莫名觉得有些局促。
从市场出来,天开始飘小雨,母女俩撑着伞快步往家走。街角的电线杆上贴着补习班的广告,纸边被风吹得翻卷。
“期中考试快到了,你数学最近别掉以轻心。”妈妈忽然说,“我问了问班上的同事,下周周日你去那个数学老师那看看吧,她说她们家孩子成绩提高挺多的。”
顾知秋嘴里含着糖炒栗子,含糊的点了点头。
她想起时越昨晚说“其实看过了,想再来一遍”。有些事,值得一遍一遍地做;有些人,不是因为多特别,而是因为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对你送出了一个你觉得温暖的笑容或举动。
顾知秋花了一个下午在复习和写作业中度过,晚上还抽空听完了三集美剧。她在日记中写到:现在的每一天,也许以后都值得回忆。
睡前,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发呆。她在心里默默列了一串清单,最终脑子一团浆糊,决定等明天到来在说,至少回来的这段时间,适应的还不错不是吗?!
8.第 8 章
课间操后,校园广播里传来广播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同学们大家好!下周五是我校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各班体委请于明天下午放学前提交报名表。希望做好班级动员工作,鼓励大家踊跃报名,展现附中学子的青春风采!”
讲台上,体育委员李响拍了拍桌子:“同学们!同志们!同胞们!!!请大家积极战斗起来吧!为班级争光的机会来啦!”
班上立刻笑成一团,却无人响应。
李响没办法,举着表格,继续大声叨叨:“大家给点力啊!咱们先从硬骨头啃起来!男子3000米长跑,请问有哪位勇士愿意为三班的荣誉而战?”
“越哥!”江一鸣抢先喊了出来,“不要吝啬自己的实力,初三当时班上就是靠你才拿了长跑冠军呢!请为班级集体荣誉添砖加瓦好吗?好的!”
“哇~请大家像时越同学一样,做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好么?”李响跟着江一鸣一唱一和,说完作势要把时越名字填入报名表的样子,不过还是看向他等他点头。
“行!帮我报上吧。”时越语气淡淡,却引得班上一些人小声讨论起来。
“4x100m也来个吧,你最后一棒,也算我一个。”江一鸣这次没等回应就自顾自的填上,然后将表格还给李响。
顾知秋轻靠在后座的桌上,正好跟体委的眼神对上,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顾知秋,你不报一个吗?看你就骨骼清奇,适合跑步。”
……。不过她其实还挺想感受下100米和跳远的氛围的,而且这两项应该还算擅长。
“……那我报跳远和100米试试看?”她没考虑多久。
“好!”江一鸣猛点头,“看你也是有体育健将的气势!”
顾知秋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女子100米和跳远是吧?"李响在表格上刷刷写下名字,又抬头问,"要不要再加个4x100接力?还差两个女生。"
顾知秋还没来得及回答,沈蔚然已经从前排转过身来:"我报接力。"说完又看了顾知秋一眼,"如果我俩都报的话就齐了"
顾知秋没什么意见,笑着点头:"好啊,我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李响大笔一挥,把两人名字都填了上去,"咱们班这次争取拿个总分前三!"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往外走。顾知秋收拾着书本,余光瞥见时越被江一鸣拉着讨论什么战术。少年侧脸在阳光下轮廓分明,眉头微蹙的样子却没不耐烦。
"你以前练过跑步吗?"沈蔚然突然出现在她桌边,手里还拿着订正用的荧光笔。
顾知秋合上笔袋:"小学时拿过区里短跑第二名,后来就没专门练了。"
"哦——"沈蔚然温柔的声音拖长了音调,"那还挺厉害的呀。我只有初二时候参加过一小段时间的田径队,后来听说小腿会粗,而且又要准备中考,就放弃了。"她顿了顿,"要不要放学后一起去操场练练?"
顾知秋抬头,对上沈蔚然看起来挺热切的眼神。她嘴角微微上扬:"好啊,正好我也需要恢复一□□能。好久没有这种运动了。"
晚自习上课前,顾知秋和沈蔚然一起走到了操场。夕阳将跑道染成橘红色,抬眼看过去,几个男生也在练习接力交接棒。她一眼就看到了时越——他穿着黑色运动裤和黑tee,跑动时看上去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像一头年轻的猎豹。
"看什么呢?"沈蔚然站在了她身后,"我们先热身吧,以免运动受伤。"
两人沿着跑道先是快走了两圈,然后开始拉伸。顾知秋集中精神,没去看男生那边的状况,专注地活动着脚踝。
"你好像和时越挺熟的?"旁边的沈蔚然突然开口,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
顾知秋正在拉伸大腿,闻言动作稍微顿了一下:"还可以吧,大家都是同学。"她直起身,"开学才没多久呢,我跟他又不是一个初中。不过感觉时越人挺好的。"她实话实话,没什么需要遮掩的。
沈蔚然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这倒是~江一鸣和时越两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我和他们在初中做过同班同学。"她笑了笑,"因为之前感觉时越很少主动和女生说话,就是看你俩在租碟店挺聊得来的。"
顾知秋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不知道怎么接,正想转移,一个足球突然朝她们飞来。她下意识伸手一挡,球擦着指尖改变了方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穿校足球队对付的男生从远处跑来捡球,看到她们后眼睛一亮,更加不好意思的继续连声道歉。
班上男生们好像是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江一鸣小跑过来,"两位女将提前训练呢?"他转头朝跑道那边喊,"越哥!李响!你们来看,我们多积极,胜利在望啊!"
时越和李响闻声走来,时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李响看了眼顾知秋和沈蔚然:"哇!两位女侠如要一起练吗?我们刚好在练交接棒。"
沈蔚然立刻应道:"好啊!"她自来熟的挽上顾知秋的手臂,"走吧,正好适应一下。"
四个人来到接力区。李响简单讲解了一下交接棒的技巧,然后拉起时越示范了起跑姿势。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与平时少见的锋利锐气。
“来,我们陪练,就按照女生跑步时候的站位吧!顾知秋,你第一棒!”李响递给她一根练习棒,"注意递交第二棒时不要减速。时越第二棒,江一鸣第三,沈蔚然第四。"
“我想试试第三棒的感觉,之前一直跑的都是最后一棒。”沈蔚然突然出声。
“到时候女生组你应该还是最后一棒,换位置没有赛场的感觉!”李响还想劝她。
“反正我们今天就是来找接棒的感觉的,本来也无所谓第几棒咯。”
“行啊,我来做最后一棒吧,我来体验一把压轴的感觉。”江一鸣走到沈蔚然旁边,跟她换位置。
“有没有可能倒数第二的位置才属于压轴?”沈蔚然出声提醒,“我也是为了压轴才要在第三棒的!”
各就各位站到指定位置。顾知秋听到李响指令后立刻开跑,在交接时她全神贯注地伸手中接力棒,却在交接给时越的瞬间快了半拍松手,接力棒"啪"地掉在了地上。
"哎呀!"她懊恼地蹲下身去捡,耳根发烫。
"没关系,可能还没适应。"时越走过来,在她身旁蹲下,"手腕要再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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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他做了个示范动作,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顾知秋突然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指节处似乎有几道细小的疤痕。
"我来试试!"沈蔚然挤了过来,不着痕迹地隔在两人之间,"时越,你看我这样对不对?"
接下来的练习中,顾知秋渐渐找到了感觉。夕阳西下,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当最后一次完美完成交接时,江一鸣最后一棒,兴奋的跳了起来:"太棒了!感觉要是有男女混合4x100接力的话,我们第一也不在话下啊。"
“要不你写封信到校长信箱,建议他运动会上增加这个项目。”沈蔚然打趣。
“Good Idea! 我会认真考虑,谢谢沈同学的建议。”江一鸣一本正经。
李响擦了擦汗,"真的很不错了,感觉多练几次还会有进步的。对吧,越哥?"
时越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说了声:“还不错~”
顾知秋看到沈蔚然脸上因为这简单三个字扬起了笑容,她也跟着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四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交错。江一鸣提议去吃校门口的关东煮,沈蔚然积极响应。顾知秋本想拒绝,却听见时越说:"一起吧,补充点能量。"
热腾腾的关东煮摊位前,江一鸣正绘声绘色地描述他初二运动会他如何"绝地反击"。顾知秋小口喝着汤,忽然发现时越的碗里全是萝卜和海带——跟她一样,没有丸子类。不过她是因为前世工作后因为身体原因进了两次医院才养成的习惯,刻意不吃或少吃过度加工的食品。
这个小小的共同点让她莫名有些小小的开心。抬头时,正对上时越的目光。少年迅速移开视线,低头喝了口汤。路灯在他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对了,"江一鸣突然转向顾知秋,"你助跑跳远最好成绩是多少?"
"初中时大概是3.95米吧,"顾知秋想了想,"不过估计现在肯定退步了。"
"哇!那很不错啊!"江一鸣夸张地瞪大眼睛,"咱们学校记录才4米2!"
"沈蔚然初中最好成绩好像是4米。"他看向顾知秋,"要不你俩打个赌?看这次运动会谁跳得更远。"
顾知秋还没回答,时越却难得主动的说:“比赛突破自己就好,不需要以别人为为标杆!要不我们一起跑3000米来比一比?"
江一鸣:。。。“你还是不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他的声音有些哀怨。
“答案很显然!不是~”时越的补刀让几人之间的氛围越发轻松。
晚上回家的路上,顾知秋回想着时越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少年平时虽稍显冷漠但总是温和有礼,那一刻却似乎流露出难得一见的郑重。她忽然很想了解,在那副似乎对周围一切都漠然优等生的外表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回到家,顾知秋在日记本上写道:
"今天的夕阳很美,操场所有人的影子都被拉长。美得像幅画。
可他手上的细小伤口是怎么来的呢?
窗外,一轮新月悄悄爬上树梢。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声,夜色温柔地笼罩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9.第 9 章
运动会当天,天高气爽,属实运动的好时节。校园里彩旗、横幅飘扬,主席台上方悬挂着"苏城师大附中第33届秋季运动会"的红色横幅。。
"下面进行开幕式第一项,运动员入场!"广播里传来激昂的进行曲。
各班方阵依次经过主席台。当高一(3)班队伍行经时,江一鸣从胸前口袋中口袋里掏出一面小国旗热情打起招呼来,仿佛明星粉丝见面会那般。大家辛苦的憋笑,台下的氛围跟着热络了许多。坐在下面的老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知秋站在班级方阵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运动裤侧边的缝线,她的目光扫到了时越。他今天穿着蓝色校服套装,后颈处露出一截黑色发尾,阳光照射下泛着微微的栗色光泽。
"喂,发什么呆呢?"沈蔚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等会儿先比100米,你第几组?"
"第三组。"顾知秋收回视线,低头检查自己的号码布,"你呢?"
"第二组。"沈蔚然拨了拨马尾辫,"希望我们可以决赛见啦。"
广播里开始召集女子100米预赛选手。顾知秋做了几个深呼吸,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一看,是时越和江一鸣,时越递来一瓶运动饮料。
"来,来,来,补充点电解质!",江一鸣替时越开口张罗起来,大约是刚刚才为其他同学加油,声音还处于特别亢奋的状态
顾知秋接过瓶子喝了一口,再次瓶子还给他的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时越的手背。少年的皮肤温热干燥,像阳光散发的热气。
"谢谢。"她若无其事的谢过,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顾知秋,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她在心底默默唾弃自己。
"各就位——"发令员举起信号枪。
顾知秋站在起跑线上,膝盖微微弯曲。微风吹过耳畔,夹杂着跑道特有的橡胶味。这一刻,她忽然无比真实地感受到当下的自己——不是前世那个身心俱疲的社畜,而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16岁少女。
"砰!"
发令枪响的瞬间,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跑道两侧的景物疯狂地向后拉扯,融化成一片流动的、失焦的色彩。这一刻,脑中只有“不要停、向前冲”唯一的念头。
"顾知秋!加油!"跑道一侧传来江一鸣快要破音的助威声。
最后冲刺,她超过了原本领先的女生,全力冲过过终点线。弯腰喘气时,计时员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高一三班顾知秋,12秒92,小组第一。”
这个数字让顾知秋放下心来——比她训练时的最好成绩快了0.5,进决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了。抬头时,她看到江一鸣和时越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时越举着刚刚的水示意拿过来。阳光下,少年的眼睛像两泓清浅的泉水。
"原来平时训练你是隐藏实力了呀。"沈蔚然走过来,"咱们可以决赛见啦。"
下午的跳远比赛前,顾知秋独自在沙坑边热身。远处传来男子3000米比赛的加油声,她忍不住朝跑道方向张望。时越正跑在第二的位置,步伐稳健得像一台设置精密的机器。
"是在看我们家的时越吗?"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一鸣不知何时溜达到了沙坑边,手里还举着个冰淇淋。
顾知秋差点被口水呛到:"请问你和你们家的时越,你们手续合法吗!"
"嘿嘿,开个玩笑。"江一鸣三两口吃完冰淇淋,"不过说真的,我要是女生我肯定对越哥死缠烂打、非君不嫁!成绩好长得帅体育佳,简直全方位无死角的好男人!"
“你是男生其实也不影响的!”顾知秋笑着说。
江一鸣正想说什么,操场跑道上突然突然响起一阵欢呼——时越在最后一圈反超了第一名。她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如一阵风般冲过终点线。
“我去给我越哥送水去。”江一鸣话音未落就奔向时越的方向。
"请女子跳远选手到检录处报到!"
沙坑边的裁判吹响了哨子。顾知秋深吸一口气,走向起跑线。第一跳她有些紧张,只跳出了3米91的成绩。高二的一个女生则以4.05米暂列第一。
"膝盖再抬高一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越不知何时来到了赛场边,额前的碎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助跑最后两步要加速。"
顾知秋惊讶地看着他:"你已经休息好了?恭喜,刚刚看到你第一个冲破终点线。"
"嗯。"时越简短地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沙坑上,"你初中能跳4米,现在应该不止。"
第二跳,顾知秋调整了节奏。助跑、起跳、腾空——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落在沙坑中央。
"4.15米!"测量员高声宣布。
旁边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顾知秋从沙坑里爬起来,拍掉腿上的沙粒,看到沈蔚然脸色严肃地走向起跑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顾知秋对她说了个“加油”的嘴型。
沈蔚然的最后一跳非常漂亮,但在落地瞬间,她的手臂向后撑了一下。
"犯规!"裁判举起红旗。
最终,顾知秋以微弱优势夺得第三名。领奖时,她看到时越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前排,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偏爱他,在他周身撒下光圈,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冷冽,多了温柔。
"恭喜啊。"沈蔚然在颁奖台边看着她,声音有些发紧,"希望我们接力赛可以好好配合,争取拿个好名次"
此刻广播里传来通知:"请女子4x100米接力选手到检录处报到!"
阳光将整个操场染成金色。女子接力决赛作为今天的最后一个项目,吸引了操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顾知秋经过几次练习、调整后,最后是站在第二棒的位置。发令枪响后,第一棒的张薇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交接棒时,她冲刺太猛,顾知秋差点没接住接力棒,幸好跟跑了没几步后稳住身形。耳边传来李响急促的呼吸声:"快!"
风在耳边呼啸,顾知秋拼尽全力冲向第三棒。交接的瞬间,她听到耳边传来加油鼓劲欢呼声。这些声音莫名给了她力量,接力棒稳稳地传到了下一棒手中。
当最后一棒冲过终点线时,高一(3)班获得了第二名。四个女生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沈蔚然也露出了比平时更真切的笑容。
"表现不错。"李响走过来,给她们每个女生送来水,"大家巾帼不让须眉啊。"
“这话说的,我们班一直是巾帼碾压须眉好吧!”在场女生们不客气的反驳。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希望大家这好状态保持到明天的比赛啊!”
一阵笑闹声中,夕阳的余晖洒在少女们汗湿的鬓角,将细小的汗珠染成金色。她们眼中闪烁的光芒,似乎比奖牌都要耀眼。
运动会结束后的周一,教室里各种氛围和谐的混合着——有人还在回味比赛时的精彩瞬间,有人则已经埋头于课本中。顾知秋推开教室门时,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瓶酸奶,上面贴便签。
"To:运动高手
——江大帅哥"
她略显无语的转头看了看,江一鸣正冲她挤眉弄眼,目光扫过时越时,他正专注地翻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
"谢了。"顾知秋冲江一鸣摇了摇手里的酸奶,顺手放进了抽屉。她注意到沈蔚然的座位空着,桌上也空空的没有任何书本。
"沈蔚然请假了。"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许丹丹主动动为她“答疑解惑”,"听说接力赛后脚踝有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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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秋点点头。她翻开数学笔记本,发现上周的错题还没整理完。认真学习的话,高中生活比她预想中要忙碌得多。
"同学们注意,"老吴走进教室,敲了敲讲台,"期中考试定在下个月15号,从今天开始住校生的晚自习延长到九点。各科老师会陆续发放复习资料。"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江一鸣夸张地趴在桌上:"这才刚开完运动会啊!都不给我们喘气的机会啊!"
吴老师推了推眼镜:"高考可不会等你们喘完气再考。对了,"他转向时越,"物理竞赛的校内选拔赛这周五举行,你准备得怎么样?"
时越抬起头,声音平静:"还行。"
"什么叫还行?"老吴笑得有些无语,"你可是我们全班甚至全年级的希望啊。这次期中考试和竞赛都要重视,知道吗?"
顾知秋悄悄观察着时越的侧脸。少年无声的点头后,眼睫低垂,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下课铃响后,江一鸣立刻蹦到时越桌前:"越哥!物理期中考试求带啊!我这次要是再不及格,我爸说要没收我的游戏机,外加零花钱减半。"
时越合上习题集:"你先把课本例题做明白再说。"
"唉~课本多无聊。"江一鸣抓了抓头发,突然转向顾知秋,"对了顾知秋,你物理怎么样?要不我们组个学习小组?临时抱佛脚应该也有点用的。"
顾知秋正在收拾书包,闻言想了想。她物理的确是比较拖后腿的一门,现在的她,面对高中物理题可能还不如上一世呢。
"我物理还挺一般的..."她斟酌着措辞,"不过你们要是组织学习小组的话,我也想参加,希望能抱到佛脚。。。"意有所指的看向时越。
"那你可就选对对了!这个佛脚绝对够牢靠!"江一鸣边说边拉过时越,"那我们今天都留在教室自习了啊!”不等对方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他继续念叨:“沈蔚然物理也挺好的,等她回来如果愿意加入的话,我们队伍可以壮大。"
时越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记得带习题册。"
晚自习教室里挺安静的,顾知秋和江一鸣坐到时越旁边的空位置,毕竟人家是要准备物理竞赛的人,拨冗辅导他们两只菜鸟,肯定是“菜鸟”围绕“佛脚”。
教室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知秋翻开物理课本,发现很多曾经模糊的概念现在竟然还留有印象——这具年轻的大脑比她想象中更好用。
"这道题江湖救急!"江一鸣推过来一张试卷,愁眉苦脸地指着一道大题。
顾知秋扫了一眼,是道关于小车在斜面上受力与加速度的综合题。时越已经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起了示意图。
“先分析受力情况……”他的声音很低,笔尖在纸上流畅地移动着,很快勾勒出斜面、小车和受力箭头。
顾知秋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时越讲解问题时整个人仿佛在发光,那些物理概念在他口中变得简单明了了。她注意到他专注时眉目沉静,侧脸在灯光下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懂了吗?"时越抬头,正好对上顾知秋的目光。
"啊~懂了。"顾知秋慌忙移开视线,感觉耳根有些发烫。她假装整理笔记,心跳不合时宜的乱了几拍。
已经好几次这样了。这种反应太奇怪了——明明她的心理年龄早就过了青涩慌乱的阶段,可此刻的反应却不由她控制,让她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我...我去接杯水。"她站起身,想要出去平复一下,透透气。
“哎!帮我也带一杯啊!”江一鸣话还没说完,顾知秋已经走出了教室。
室外楼道尽头的饮水机旁,安静而凉爽。顾知秋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10.第 10 章
顾知秋不紧不慢地回到座位上。时越和江一鸣正在讨论另一道题,看到她回来,江一鸣立刻招手:“快来!这道题越哥讲了两遍我还是没懂!你来听一听,我怕他一会生气,想要掐死我”
接下来的几天,班级学习的氛围更胜从前。沈蔚然回来上课后,对顾知秋的态度变得若即若离——时而热情地问她要不要参加学校下个月诗朗诵比赛,时而又冷淡得像个陌生人。顾知秋心想:少女的心思果然很难猜!
时越则更加专注于准备物理竞赛,常常一个人埋头做题到很晚。
周五的物理竞赛选拔赛结束后,顾知秋在空教室里发现了一张被遗落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边边角角却画着好多个小小的月亮图案。她想起那天借时越书里看到的书签,上面刻着“To the moon and back”的字样。
“找什么呢?”
身后的声音不大,顾知秋还是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时越站在门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的草稿纸...”她递过去,“画得挺满的。”
时越接过纸,目光在那个月亮图案上停留了一秒:“考得怎么样?”
“还行”顾知秋模仿他平时说话的调调和表情,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下周一公布成绩。”时越收起草稿纸,“刚刚江一鸣说要庆祝考试结束,说去星星租碟,周日下午一起去他家。要一起去吗?”
顾知秋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随口问到:“还有谁去啊?”这才注意到时越左手食指处有一道新鲜的刮痕,血迹还未干:“你手怎么了?”
“实验课不小心划的。“”时越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没事。”
走出教学楼时,秋风吹落一片梧桐叶,正好落在顾知秋肩上。时越下意识伸手拂去,指尖还没碰到衣料,动作便戛然而止。
顾知秋也怔住,偏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瞬,眼神都有些慌。
“……谢谢。”她轻声说,把叶子自己拿了下来。
“嗯。”时越收回手,语气淡淡,却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红。
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风从走廊口吹进来,带着微凉,把刚刚那点小小的尴尬也悄悄搅散。
顾知秋觉得心跳再次不规律起来。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无论她如何告诫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这颗年轻的心脏似乎一直有它自己的主张。
远处,江一鸣站在校门口朝他们挥手,身旁是拿着书包的沈蔚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你们怎么这么慢啊!”江一鸣在校门口蹦跳着挥手,手里拎着超市买的一大袋零食,“再晚点,人家都都要打烊了!”
沈蔚然站在他身旁,看到顾知秋和时越一起走来,她的眼神怔愣了下,随即扬起笑脸:“时越,竞赛考得怎么样?”
“还行。”时越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短。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和顾知秋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看得另外两人莫名奇妙,江一鸣追着问他们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四人沿着放学的人流走向影音店。路边的梧桐树落叶比之前更多,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声响。顾知秋走在队伍稍后的位置,看着前方时越的背影——少年肩上的书包带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某种无声的节拍器。
“喂,想什么呢?”沈蔚然突然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听说你们搞了个了物理学习小组?”
顾知秋点点头:“为了抱佛脚组建的!现在考完了,是不是小组也要解散了啊?”她看向旁边江一鸣。
“不用吧!成绩还没出来呢,而且我爸知道我学校上晚自习,给我涨了零花钱!”江一鸣满面笑容,“或许我们可以把物理学习小组改为学习小组,就当提前适应在学校上晚自习啦,反正下学期所有学生都要留校上自习了!”
“那这小组加我一个吧?”沈蔚然的声音轻快得不自然,“我要和你们一起进步!”
江一鸣即可表态:“那自然是大大的欢迎!不过你不是说要参加朗诵比赛吗?”
沈蔚然瞪了他一眼:“时间又不冲突啊。”
快踏入店铺时,时越突然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顾知秋看到一只橘猫正蹲在租碟店门口,懒洋洋地舔着爪子。暮色中,猫咪的皮毛像一团小小的火焰。
那只小猫在看到时越走近时,竟然主动蹭了蹭他的裤脚。店主从店里探出头来,惊讶地推了推眼镜:“呦~稀奇!阿橘平时不太搭理人。看到帅哥这么主动!”
时越蹲下身,轻轻挠了挠猫咪的下巴。他的侧脸线条突然变得柔和,嘴角浮现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像是冰封的湖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温暖的湖水,刹那间,仿佛点亮了暮色。
“越哥!”江一鸣嘟囔,“为啥猫都这么黏你?”他转头问老板,“老板,这猫一定是小母猫吧!”
沈蔚然突然挤上前,“我也想摸摸——”
橘猫敏捷地躲开她的手,一溜烟钻回了店里。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同性相斥,同性相斥。”有江一鸣在的场子,很难冷掉。
“进去选碟吧。”顾知秋推开了店门。铃铛清脆作响,是熟悉的旋律从记忆里跳出来。
店里比上次来时更显拥挤,新到的电影海报贴满了整面墙。江一鸣直奔科幻区,沈蔚然则跟着时越去了文艺片区域。顾知秋在喜剧片货架前徘徊。
“看这部怎么样?”时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手里拿着《海上钢琴师》的碟盒,声音笃定,“你是不是挺喜欢的音乐的。”
顾知秋接过碟片,翻来了一下,她从未在班级里提起过自己的爱好——前世是上了大学后开始学吉他,但是这会儿还没机会展示什么音乐细胞吧。
“上次好像看到你在图书馆借过《西方音乐史》。”似乎看出她眼神里的疑惑,时越的声音似乎更轻了,“所以我随便猜的。”
顾知秋的心微微一收,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那本书其实只是顺手拿的——因为在食堂听到两个女生讨论时越小时学古典音乐,看到书时鬼使神差就借了。心中感叹于他的心细如发。
她抬眼望了他一瞬,唇角带出点笑意:“好啊,我也一直想看。就租这本吧?”
最让租的碟江一鸣带了回去。他因为家里更添置了最新款的DVD播放机和超大电视机,力邀好朋友们一起去。
走出店门时,暮色已深,昏黄的街灯让人眼前朦胧一片。
“江一鸣,你和沈蔚然是隔壁小区,你送她到家楼下吧。我送顾知秋。”时越解释说,“天色有点晚了。”
江一鸣夸张地捂住胸口:“越哥你变了!以前都是我求着你才肯陪我走夜路!”
“你比夜路更危险!路过的野猫都被你吓得狂奔。”时越面无表情地吐槽,大家都想到江一鸣那次的糗事,沈蔚然更是露出今晚最开怀的笑容。
顾知秋跟他其实是相反方向,正想婉拒,却听见时越说:“我顺路。”
顾知秋:……霸总在高中已露霸总端倪。
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两人并肩走着,偶尔手臂轻轻相碰,又迅速分开。顾知秋发现时越走路时会不自觉地避开地上的裂缝,这个小小的强迫症让她莫名觉得可爱。
“对了,你物理竞赛,”她打破沉默,“如果进了省队,是不是要经常去培训?”
“嗯。”时越抬头看了看月亮,“每周六要去师大上课。”
“那你要很忙了,又要准备竞赛又要兼顾学校的考试。”
时越突然停下脚步。月光下,他的眼神静静落在她身上,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不问我能不能考到期待的名次吗?”
顾知秋摇摇头:“最重要的是你喜欢,不是吗?”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时越的眉头微微舒展,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这个给你。我抽空整理的物理重点。后面可能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复习了。”
笔记本扉页上画着一个精巧的月亮,旁边写着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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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秋想到——那些草稿纸上的月亮图案,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谢谢。”她郑重地将笔记本放到书包,“我一定会好好看的,虽然这次成绩已成定局,但会继续努力,争取下一次还能提升。”
到小区楼下时,顾知秋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月亮吗?”不等时越开口,她急忙补充,“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随口问一下的。”
时越无声的笑了笑,“没事。不过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可以吗?”其实时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习惯的,他上网查过资料,说月亮是孤独的象征,也是夜晚的伙伴。
顾知秋再次很诚恳的道谢,跟他告别回家。
周末的观影聚会如期举行。江一鸣家宽敞的客厅里,摆着一套中式实木沙发。他和时越两人坐在中间的长座上,正对着电视。而沈蔚然和顾知秋各占据分布两侧边的单人椅。地方够大,四人互不干扰。
当《海上钢琴师》播放到主角在暴风雨中弹琴的片段时,顾知秋发现时越闭上了眼睛,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无形的琴键。
“越哥你的乐感不减当年啊!”江一鸣感叹。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下,忙抬手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你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时越迅速收回手,坐的更正了些,“只是有些不受控制的节奏感。”
顾知秋愣了愣,只觉得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只见时越站了起来:“我去拿点饮料。”起身时,还顺手把桌上的空杯子带走了。
经验告诉她,当一个人对某项技能表现得无意流露又抗拒时,通常藏着不愿提及的故事。
电影结束后,天色尚早,沈蔚然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江一鸣立刻积极响应,从冰箱里抱出一堆零食铺在茶几上。
“第一个问题我要问越哥!”江一鸣转动空饮料瓶,瓶口真不偏不倚指向时越,“请说出你暗恋过的女生名字!”
空气瞬间凝固。沈蔚然的身体微微前倾,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顾知秋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时越,生怕错过什么劲爆新闻。
“没有。”时越的回答干脆利落。
“不是吧!初中那么多女生给你递情书!”
“那是她们的事。”时越拿起瓶子,“该我了。”
瓶口转向了顾知秋。时越沉思片刻,问了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如果你能回到过去某个时刻,你会选择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的巧合性让她想想笑都笑不出来。
“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暑假吧。”她选择了一个安全的答案,“那时候爷爷还健在,我的每个暑假都是在乡下度过的。早晨总能听到院子里鸡叫,午后躺在树荫下看书,街角的小卖部总会卖我爱吃的冰棍。”
游戏继续进行,但顾知秋的心思已经飘远。直到沈蔚然突然问她:“你觉得我们班哪个男生最优秀?“”
顾知秋用余光看到时越正在翻看一张DVD封面,似乎对这个问题毫不在意,但是如果看得足够仔细,会看到他的的手似乎捏得更紧了些。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她笑着打太极,“优秀的标准是很主观的啊。比如江一鸣最会活跃气氛,李响体育全能,王飞宇画画很强...”
“那时越呢?”沈蔚然追问。
客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顾知秋感到四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一道格外灼热。
“这是属于第二个问题了……”顾知秋顿了顿,“不过我还是可以回答一下。当然是长得帅成绩好运动好的全能型选手。”顾知秋不吝赞美,秉承实事求是原则。
江一鸣高呼:“我越哥当之无愧!”而沈蔚然和时越则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聚会散场时还是下午。时越照例提出送女生回家,但这次沈蔚然抢先挽住了顾知秋的手臂:“这次我和顾知秋顺路,一起走就行啦!”
月光下的街道上,沈蔚然突然开口:“你知道时越家的事吗?”
11.高山流水
顾知秋摇摇头。她其实不想背后讨论同学的私事,尤其是跟另一个还不太熟的同学。
“我他爸爸之前从研究所辞职下海开了公司,也因为这样我们两家才认识。不过我们的爸爸都很忙,两家人也没见过,直到初中在一个学校,才陆续有了交集。”沈蔚然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他爸爸平时很多时间都在出差。初中有一次,他来了学校和我们班主任有些小争执...听说是因为学校安排时越在晚会上表演钢琴,他爸坚决不同意他花时间在钢琴练习上。当时在学校还闹得挺轰动的,从那之后时越再也没提到过钢琴。"
“其实……”沈蔚然看向她,声音轻了些,“时越的爸爸也许只是怕他重蹈某些……,不太好的经历吧。”
顾知秋突然想到草稿纸上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对于时越而言,那是每一个孤单时刻,自己为自己创造的光。
“为什么要跟我说我这些呢?”
沈蔚然停下脚步,月光照在她柔美的侧脸上:"我也不知道,可能想显示自己了解时越更多吧。”想了一下,她继续说:“却也很矛盾的可能也希望你更了解他一些。”
这个回答让顾知秋哑然。不过此刻,有些心疼那个在电影前自发打拍子的少年。
周一早晨,物理竞赛成绩公布了。时越毫无悬念地获得第一,将代表学校参加省级比赛。全班欢呼时,顾知秋注意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仿佛喜悦中掺杂着别的什么。
课间,顾知秋从小卖部回来,在走廊撞见时越正站在阳台前发呆。少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在阳台上轻轻敲打,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举动。阳光将他睫毛的阴影投在脸颊上,像两片小小的鸦羽。
“恭喜呀。”她眨了下眼,把刚买的饮料塞到他手里,“请你喝饮料,算是庆祝。”
“谢谢。”时越愣了愣,忙道谢。顾知秋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其实...”
未说出的话被突然响起的上课铃打断。走廊上的学生如潮水般涌向教室,时越只能对她点头示意先回去上课吧。
这天的最后一节是音乐课,音乐老师请假,大家留教室自习。老吴过来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月底省里有考察团来我们学校,学校组织文艺汇报演出。到时候优秀的节目会获得奖励!表现特别优异的话,也许能跟高考挂钩!”附中是个主张素质教育的重点高中,不时会有一些文体活动。
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大家小声讨论起来。
“希望大家引起重视,积极报名!不过学校也会有初赛选拔。这两天文艺文员记得把报名名单交上去!”老吴清了清嗓,把被打断的话继续说完。
江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她身后,拍了拍她,挤眉弄眼问:“顾知秋,你是不是要报个吉他弹唱?”
顾知秋:。。。。“你怎么知道我会吉他?”
江一鸣:“因为我上次看到你的吉他谱,在下不才,初三暑假恰好学过一些。”
“我很久没弹过,手早就生了。而且我现在没吉他,想报名也没办法。”
“那好办啊,我暑假的吉他还在家躺着呢,你回去练练就上手了。”江一鸣顿时委屈的说,“当时我觉得好马配好鞍,还特意买了把很贵的,我妈昨晚还为这事骂我呢!”
“那我考虑一下吧!” 顾知秋自己也很矛盾,想参加集体活动留下点青春的印记,内心有些胆怯。
放学后的教室里只剩下值日生。顾知秋擦完黑板,发现时越的物理书还躺在课桌上。她犹豫片刻,拿起书本准备放自己的书包里,明天再带给他。书页中滑落一张照片——一名气质优雅的年轻的女子站在钢琴旁,怀里抱着约莫五六岁的男孩,两人如出一辙的眉眼间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2000年5月,小越第一次登台表演。
"那是时越的妈妈。"
江一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顾知秋差点把照片掉在地上。她急忙将照片夹回书中,只听见他继续说:"两年一次外出演出前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他的声音又沉重了几分,“拖到今年暑假还是去世了。从那以后,越哥就再没碰过钢琴。"
顾知秋不知道该以什么反应面对江一鸣这一番沉重的现实——那些月亮图案,回避的态度,以及那道无名指上的伤痕。会不会是一个少年在失去至亲后,用决绝的方式与过去告别的证明?
“他妈妈...是钢琴家吗?”顾知秋的声音有些发紧。
"嗯,年轻的时候是乐团的首席,越哥出生后就在师大做了老师。"江一鸣靠在课桌边,声音没了平时的欢脱。"其实那次车祸是她去外地演出,对方司机醉驾才……而那次演出她本来想推掉陪越哥去参加竞赛的,但是越哥说不想她因为自己放弃他妈妈本来的生活和梦想……”
江一鸣的声音越发低沉,似乎在揭开一道未能愈合的伤疤,“这是越哥的隐私,我不该说这么多。但是我看他最近跟你在一起的状态好像开朗了一些,希望他身边有多一个真心对待他的朋友……”
顾知秋机械地点点头,喉咙发紧。她想起昨晚看的《海上钢琴师》,想起主角在舷梯上徘徊的瞬间。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终于找到停泊的港湾,潮水却要将你推向别处。
第二天清晨,顾知秋特意提早到校,将上次旧书店淘来的《宇宙的琴弦》放在时越的课桌里。书里夹着一张便签:“每一个音符,都会变成属于你的光。”
她没想到时越会来得更早。刚放下书,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身时,少年正站在她的身后,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手里拿着那本书,朝她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顾知秋一时语塞。“我觉得你更适合做这本书的主人,也许能在里面遇见一些不同的答案。”
“谢谢。”时越的声音很轻,却分外清晰。“我之前的确找这本书很久,没有找到。谢谢。”
顾知秋见他这样,心里微微一松,忍不住又开口:“其实……我一直在想,音乐是不是也能带来一点答案。”
她顿了顿,像是怕他说拒绝,语气放得很轻:“比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吉他和弦,也许可以和钢琴合在一起,看看会不会有不同的灵感。”
她笑了笑,补上一句:“物理里不是说过嘛,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相隔很远也能产生共鸣。”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风声。时越抬眼看着她,目光中的坚冰似乎有了细微的裂痕。这时候同学也三三两两涌入教室,最终,他没有立刻答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放学的时候顾知秋故意慢吞吞的收拾书包,等时越站起来的时候,她也一起站了起来。冲到时越身边后,她什么也没说,时越也是,只是安静的看了她一眼。两人一路沉默的走到校门口。
“你有话对我说?”时越打破了沉默。
“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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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表演的事~你看要不要再考虑下?如果你参加的话,我可以吉他配合。虽然我弹得不算很好……”顾知秋一鼓作气的说完,灯光下眼神殷切的看向他。她不知道自己这么执着于拉时越参加比赛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那样他可能会开心点。但是她没深入的去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时越的开心与否。
“好!我回去想一下可以表演的曲目。”就在顾知秋还在思量着如何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他的时候,对面的人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其实在时越的心理,当他看到她眼神里难以忽视的真诚时,不知为何,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我可以试着放下?
顾知秋直到到家后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就这?就这么简单他就答应了?那自己准备好的满腔腹稿算什么?
接下来的一周,时越依然埋头于物理题海。要不是周末前他把乐谱交给顾知秋,她几乎以为他已经把参赛的事抛诸脑后。
江一鸣的吉他早就借来了,顾知秋最近放学后几乎都在紧锣密鼓地练习,慢慢恢复手感。
顾妈妈虽然不懂音乐,只觉得女儿弹得真不错,不知道是因为吉他太简单,还是孩子太有天赋。
文艺汇演的前一天,顾知秋被音乐老师叫到办公室。推门进去时,她看见时越已经站在那,桌上摆着她俩最近练习的乐谱——《量子交响曲》。
“你们俩的节目通过了初审。”老师掩饰不住的开心,除了艺考生,高中都不重视音乐课,“你们这节目挺有创意的,时越的钢琴肯定没问题,顾知秋你的吉他练得怎么样了?”
“蒯老师,其实任何乐器都可以互相配合的,强弱有序增加层次感。”时越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就像光的波粒二象性,看似矛盾实则统一。”
虽然顾知秋不懂什么二象性,却莫名觉得很燃。她看向时越,发现少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像冬芽在寒枝上悄然萌动,带来久违的生机。
走出办公室时,暮色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一刻,两颗心跳动的声音,仿佛在秋日的黄昏里,达成了某种无声的共振。
演出当天,礼堂座无虚席。当主持人报出节目名时,顾知秋抱着吉他走上舞台,看见时越已经坐在钢琴前。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那道浅浅的疤痕。
灯光暗下,琴声率先响起。时越的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起舞,顾知秋吉他的和弦融入其中。两种乐器交织出的声波在空气中振动,如同量子纠缠般密不可分。
演奏到快要结尾的部分时,她看见一束追光追洒在时越身上。少年挺直的背影在银辉中显得格外孤独,又格外坚强。那一刻,顾知秋觉得,一些伤痕也许不会消失,但它们也是生命乐章中不可或缺的音符。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寂静数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时越转过身,目光穿过炫目的灯光,准确找到了舞台另一侧的的顾知秋。两人四目相对时,他嘴角微微上扬,是真实的、带着温度的微笑。
这个笑容让顾知秋在租碟店昏黄的灯光下,少年也是这样,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
演出结束后的回班级上,江一鸣兴奋的在顾知秋和时越两人座位之间穿梭,“你们太神了!我觉得应该是本场最佳,至少创艺最佳!不服来辩!”
而顾知秋望向不动声色的时越,心里想到:有些人,有些事,也许坦然放下,才能更好的铭记。
12.余音未散
演出结束的第二天,班级里仿佛还留着掌声的余韵。课间操时,江一鸣还沉浸在被昨晚的演出的热情之中,语调提得高亢——
“......昨日文艺汇演圆满结束,恭喜高一(3)班的《量子交响曲》斩获创意一等奖!欢迎表演者上台领奖。”
接着自导自演自己cue自己,朝讲台下鞠了个夸张的九十度躬,嘴里一本正经:“感谢大家为我们投票!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们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
李响看不下去,抓起一本课本作势要向他扔去,"既然你取得这么大的荣誉,那把奖品分给大家吧!"
“别着急,在这儿呢!”江一鸣回座位,变魔术似的从书桌里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罐已经拆封过的高乐高,“一人一口,别客气!记得自备水杯啊!”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顾知秋余光瞥见时越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干净,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敲击桌面,像是无意识的打着节拍。
窗外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这一带的冬天总是来得温吞,空气中还带着深秋的清爽。
“听说有学校的领导特别喜欢你们的节目,”许丹丹转向她,马尾辫扫到了墙上,“有可能推荐到省里艺术节呢,不过不知道艺术节前两年都没办,今年不知道能不能办起来。”
顾知秋把挡在两人中间的笔袋往旁边挪了挪,听到前面有个男生问:“真的假的?听我哥说艺术节上美女可多了!”
“千真万确!”江一鸣不知何时挤了过来,“我听到教导主任和老吴说的!”他兴奋地压低声音,“据说还有奖金呢!到时候你们如果真拿到的话要怎么庆祝呢?”
顾知秋看着物理作业,残忍地打断他想象力的继续发散:“要不咱先把昨天的作业做完吧,下午物理课要讲题呢。”
顿时哀嚎声起,都着急慌忙的回座位赶工了
文艺汇演的热度持续了好几天。江一鸣每天都要在课间重演他那套“获奖感言”,当然每天的都有新台词。这天午休,他正站在还没开始的时候,班长走进教室,直接站到讲台。
“同志们,最新消息!”他声音洪亮,“下周要开启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大家赶紧复习吧。”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完了玩了,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教室后面不知道哪个男生哀叹。
顾知秋正低头整理笔记,忽然听到一声“时越!”,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声音低沉有力。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顾知秋转头看他的方向,发现他握着书的手指似乎紧了紧,身形也有点僵。
中年男人扫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时越手中的书上停留了一瞬:“出来一下。”
走廊上的谈话声断断续续飘进来。“物理竞赛...”“北京的机会...”“你妈妈要是还在...”
“哎,”江一鸣凑到窗边,压低声音和沈蔚然聊着,只见沈蔚然撇撇嘴。看上去也是在讨论时越的事,他们共同知道的更多一些。
顾知秋望着走廊上时越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远在德国的父亲。她低头翻他刚刚接自己的习题集,发现夹着一张熟悉的便签:“周六上午九点,市图书馆。有个物理讲座。”这次便签的指向性很明确。
放学铃响后,时越迟迟没有回教室。顾知秋收拾书包时,发现他桌洞里露出一角琴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往里推了推。
“看什么呢?”许丹丹突然出现在身后,“哦~给时越送什么东西啊……快说,你俩是不是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一副了“别骗我,我早已洞悉一切”的模样。
"快快别别瞎说啊!"顾知秋激动的叠词都出来了,"要是给小鱼儿听去,不知道要发散出多少出大戏来。"
“不过凭良心说啊,”许丹丹促狭地眨眨眼,“我感觉咱们学神对你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就连江一鸣好像都说之前没见过他这么有耐心的讲题呢...”
“顾知秋。”时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音量不大,不知道是刚回班还是已经已经待了一会了。他手里拿着两本书,“能借我一下你的语文笔记吗?”
许丹丹做了个鬼脸溜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对她暧昧的眨眨眼。顾知秋没搭理,找出笔记本递出去。
“谢谢。”时越接过笔记本,指尖不经意相触,“周日下午...你有空吗?”
迎上她看过来的眼神,他接着说:“市图书馆周日下午有个讲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晚上回去把简介发给你,到时候一起去吧。”
顾知秋想到那张便签,心想这次总算可以“确诊”自己不是自作多情。突然注意到他左手腕上多了一块精致的机械表,看牌子价格不菲,跟他这个年纪有些格格不入。
“我爸给的。”时越注意到她的目光,语气平淡,“生日礼物。”
她连忙说,“你生日在平安夜啊?生日快乐啊!”
他扯了扯嘴角:“不是。我生日是上个月的20号,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祝福。”
顾知秋还想着说些什么,走廊上突然传来班长的大嗓门:“越哥!老吴找你!”男生们似乎都习惯了跟着江一鸣的称呼。
时越跟眼前的女孩说了声,转身离开。顾知秋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一个小盒装的巧克力——父亲从德国寄来包裹里面的。她快步追上去:“时越!”
少年回头,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生日礼物。”顾知秋把巧克力塞到他手里,“虽然这个礼物有些仓促,但明年我一定会记得是哪一天的...”
时越低头看着掌心的巧克力,突然笑了:“不会,”他握紧挥了挥手,“谢谢你的礼物。”
走出校门时,顾知秋发现天空飘起了细雨。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绵密的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她没有带伞的习惯,站在廊檐下等雨停,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没带伞?一起走吗?”
时越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雨中,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我往东面走。”顾知秋说。
“顺路。”时越走近一步,“我爸订了餐厅,就在你家附近的那片区。”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路过一家琴行时,时越的脚步好像慢了下来。橱窗里,一架三角钢琴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以后还想弹吗?”顾知秋似乎觉得他看着钢琴的眼神充满了怀念,知道伤痛并不会一朝一夕就消失,但是希望经过上次的表演,“钢琴”不再是他生活中不能提及的禁忌。
时越沉默了一会儿:“还不知道。”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盖过了其他声响。转过一个路口,时越突然开口:“我爸想让我转学到京市,他以后工作重心也会在那里。”
顾知秋满脸写着讶异,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不知作何反应。
“如果我同意的话,他今天就是来帮我办转学手续的。”对面这个男生似乎是在跟她解释事情的始末,但是语气无波无澜,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你要走了吗?”顾知秋故意忽略心底的失落感。
“其实从物理竞赛后就开始考虑了,比赛拿了奖对转学会有很大帮助。”
“哦~”顾知秋听到自己的声音,正想再说点什么。男生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不过我拒绝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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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听起来好像很想他转学一样。“我想说的是,京市的机会应该更多……”
时越停下脚步,“有很多原因。”他似乎是想到什么,笑了一下,雨幕下的夜色似乎都亮了一些,“例如...这里的学习小组氛围更好?”
“嗯!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说完两人对视一笑,继续赶路。
“到了。”时越在一家装修的挺富丽堂皇的餐厅门口停下,“很抱歉今天不方便喊你一起,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请你吃饭。”
顾知秋笑了笑:“应该我请你吃饭,占用你学习时间那么多补习物理。”她停了一下,“补上你的生日祝福,时越,希望你一直是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
“那…再次谢谢你的巧克力。”时越无比认真地再次道谢,说完递过伞柄给她,“伞你先拿着。”
看着时越走进餐厅,顾知秋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尖,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暖意。
这个冬天,似乎也那么冷。
第二天下午的体育课上,寒冷的气温也抵挡不了男生们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顾知秋正和许丹丹讨论韩剧《一枝梅》的剧情,突然听见江一鸣大喊:
“越哥!传球啊!”
只见时越灵活地闪过防守,一个漂亮的转身跳投,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应声入网。场边响起一阵欢呼,连体育老师都忍不住鼓掌。
“有些人真是一行行行行啊,”许丹丹惊叹,“学神就连打球都这么厉害。”
“你也很厉害,发音标准清晰,可以参加多音字识别大赛。”顾知秋打趣。
“你去办一个这样的节目,然后黑幕我,送我巨额奖金。”两人你来我往的又闲聊了起来。
周五晚自习走出校门时,冬日气息早已经笼罩了城市。路边的梧桐树上,最后几片黄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顾知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来糖炒栗子的甜香,提醒她——冬天确实来了。
“等一下。”时越突然叫住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似乎还在想着措辞,“这个...给你。是上次我们一起搭档的礼物。”
顾知秋接过纸袋,里面是一本精装书。
“...”顾知秋有点意外,“这也要互赠礼物吗?可我没给你准备……”
“不用!你不用给我准备的。因为没有你,我不会参加这个比赛。”时越打断她,目光去里全是真挚,“等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
回到家,顾知秋小心地拆开父亲寄来的包裹。这次除了她上次说好吃的巧克力,还有好多张明信片。她将整理了一下,准备分给朋友们。书桌上的旁边是时越送的那本书。台灯下,两样东西并排放着,一个来自遥远的异国他乡,一个来自触手可及的身边。
她看了看书名——《宇宙的奥秘》,翻开发现有一张折叠的A4纸,打开后熟悉的字迹印入眼帘:
“在物理学的世界里,宇宙最神奇的现象不是黑洞,也不是暗物质,而是两个相隔光年的粒子,能够瞬间感知彼此的变化。
我想,这大概就像是在茫茫星海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彼此悄悄相连。
哪怕隔着遥远的时间空间,总会在某个瞬间生出一种熟悉的共振。像星光映照另一片孤独的行星轨迹。”
顾知秋反复看了这行字,窗外风刮得树木沙沙作响,似乎也欲语还休的诉说着心事。
她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的日期后只留下一句话:“所以我们应该算是关系更亲近的朋友了吧?!”
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有些心情还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但此刻,在这座城的冬夜里,书桌上那本新书和手写信,像在静谧中诉说着什么。
13.心弦微动
月考的余温还未散尽,期末考的阴云已经笼罩了整个高一(3)班。老吴在黑板右上角挂上了“期末倒计时”的牌子,红色的数字每天由值日生更新,像一枚无声的战鼓日日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这道题,时越用了两种不同的解法。不过顾知秋的的解法也很巧妙。”老吴举着两份作业本,“都很有创意!希望大家可以向他们两位同学学习,发散思维。”
教室里响起一片起哄声。江一鸣,冲顾知秋挤眉弄眼:"可以啊知总,已经和越哥站在同一起跑线了!"
顾知秋有些耳根发热,她这个解题步骤其实是做作业的时候时越点了一下方向。所以严格说来,这三种解法都该记在他名下。她忍不住偷偷看向斜后方,时越神色如常,背脊笔直,修长的手指一圈圈转着笔。
“别贫了!等会看到你们自己的卷面,就笑不出来了。”老吴向江一鸣轻丢了一个粉笔头,“来,课代表把作业发下去,我们来讲训练题!”
晚饭后,许丹丹拽着顾知秋来到操场边散步消食。今天打饭的时候食堂阿姨手没抖,两人都吃的有点撑。
"看什么呢?"许丹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篮球场上的时越。促狭地笑了笑,“看帅哥咱就正大光明的看。不过跟学神做同学真是不错,长得帅成绩好。我跟你说,之前初中很少联系的同学,上礼拜还Q上跟我打听他呢!”
“确实!研究表明,看帅哥有利于身心健康!”顾知秋深以为然的。
两人笑闹着走远。顾知秋却忍不住回头一眼,落日余晖下,少年起跳的背影干净利落。
周五下午的自由班会,因为考试的来临,虽然氛围比平时紧张了些,但是又暗藏着对寒假的期待。
“离期末只剩十天了。”老吴推了推眼镜,指了指倒计时牌,“这十天能不能收心认真复习,关系到你们整个寒假的生活质量。”说完他目光精准落在江一鸣那一排,“还有一些平时嬉皮笑脸的同学,希望也能严肃对待这次考试,对下班学期的学习也是非常关键。”
“好了,这里是我让班长贴的目标墙,大家把自己的目标写上,开学后来看看有没有实现。”老吴扫了讲台下一圈,“每个人都要写,现在就开始吧。”
江一鸣第一个走到讲台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寒假目标榜”上,还一本正经地吆喝:“大家积极点啊,我先开始。”
"我要冲进年级前五十!"
"寒假作业在一周内完成!"
"学会弹《量子交响曲》!"
李响看到他的目标后深表无语,“你一个寒假能做这么多事?这几个能在高中三年完成,你都是传奇!”
江一鸣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知道什么叫目标吗?实现不了的才叫目标!”
全班哄笑,连老吴都忍不住轻叹,却也没制止,算是默许这个让大家暂时缓口气的小插曲。
傍晚,顾知秋在自习室的角落里发现了时越。他面前摊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夕阳透过高窗,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似乎阳光真的格外偏爱他。
“这有人吗?”顾知秋轻声问。
时越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摇摇头。两人安静地复习了一会儿,顾知秋忍不住开口:"你...以后是走专业物理的方向吗?"
“应该吧。”时越不假思索,停顿片刻又补充道,“目前来看,大概率是的。”
顾知秋翻开笔记本,随口问:“那你以后会专攻哪一类题目?竞赛还是研究方向?”
时越思索了一下,手指在书页上停顿,“目前偏向竞赛题目吧。等基础稳了,再考虑研究方向。”
顾知秋点点头,“我也要继续努力,争取找到自己的目标,不过我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提高成绩。”说完脸垮了几分。
时越抬眼看她,轻轻一笑:“慢慢来,你这次成绩肯定有进步的。”
顾知秋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学霸的肯定。两人又一起低头投入复习,空气里只剩下翻书和笔划纸的沙沙声。
晚自习上课铃响,两人才收拾书本,一起走出自习室。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路灯下,雪花在微风中轻轻旋舞,映出两人拉长的身影。
"寒假...有什么计划吗?"时越突然问。
顾知秋呵出一口白气:"大概就是看看书,写写寒假作业吧。"她想起之前从旧书摊淘来的那本《欧洲建筑史》,还停在哥特式教堂那一章。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这儿有些书可以借你。"时越说这话时目光望向远处,耳朵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了,微微泛红。
“好呀!那你给我推荐点适合我的!”顾知秋点头回应,对他的书单有点好奇。两人肩并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冬日的雪夜,气氛静谧温柔。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成绩公布那天,顾知秋的名字赫然排在班级第六,数学单科更是冲进了年级的前五。老吴在班会上点名表扬她进步非常大。班上同学顺着老吴的表扬,纷纷看向她。
顾知秋难得的有些脸红发热。心想:“果然时间花在哪里是可以被看见的。”
时越依旧稳坐年级第一,教务主任在年级大会上夸他是“难得的好苗子”。李响和许丹丹也各有进步,沈蔚然的成绩很稳定,依然是班级第三的位置。而江一鸣因为英语拖后腿,被老吴“亲切”地约谈了半小时。
盼望着,盼望着,寒假终于来了。江一鸣从办公室出来后,还在班里安慰几个考砸了的女生,“考得好或不好,分就那那里不增不减。”,嘻嘻哈哈的表明目前最要紧的事,那必须是过个好年。
放假的傍晚,冬日阳光如金粉洒落,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同学们刚出校门,就被满街的年味包围了。街边糖画摊早出摊,商店门口的红灯笼映得夕阳如火。
“顾知秋!许丹丹!”江一鸣和李响从街角冒出来,手里还拎着奶茶,“走走走!我请客喝奶茶!”
“你怎么忽然这么大方?”许丹丹疑惑。
“怕过完年就再也没钱了啊!”江一鸣甩着手里的钱包,“快!趁我良心和钱都还在的时候!”
四人刚走到奶茶店门口,就撞见从校外回来的老吴——一场语重心长的“冬日教育”在寒风中拉开序幕。
“买奶茶是可以的,暂时放松也们问题,但你们的寒假作业一定不要忘记。尤其是江一鸣,记住啊执行力决定未来啊!”
江一鸣一边点头一边回应老吴:“回去一定好好写作业……”随即心底暗戳戳补充,“写完第一页就奖励自己打一局游戏……”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
江一鸣家的客厅灯火通明,空调温度开得很高,茶几上堆满了刚囤的年货。他把一袋糖瓜丢到沙发角落,自己躲回了卧室。门一关上,立马切换状态,打开电脑开始播放“吉他入门教学视频”。
“文艺路线,懂吧。”他自言自语,拨弄两下后,随即在淘宝下单新的吉他弦,“沈蔚然肯定吃这一套。”
而此刻的沈蔚然,正站在凳子上贴春联。"你们考试是不是又是时越年级第一啊?"沈妈妈跟她闲聊到,
“那肯定的呀!我们年级有句名言‘流水的第二,铁打的时越’!”
时越家则一如既往地安静,他父亲还要出差。
“我要去北京开会,除夕当天会回来!年前那几天你自己安排。”他将一个厚实的红包放在餐桌上,“正好这个时间想清楚,是不是确定不想转过去?”说完就拿着行李箱出了门,楼下司机已经在等。
时越没有说话,默默把红包收进抽屉。
顾知秋的房间里,一盏小台灯映出温暖的光晕。她翻着父亲从德国寄来的明信片,科隆大教堂依旧沉静宏伟,信里只有简洁的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书桌上,《欧洲建筑史》摊在第128页旁边,紧挨着的是那本《宇宙琴弦》,静静地并排躺着。
除夕前夜,她在日记本上写下:
“充满魔幻的2008,在此刻结束啦!
Hello 2009!”
窗外,鞭炮声此起彼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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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传来母亲剁饺子馅的节奏。她拿起手机,屏幕一闪一闪,想了想,给时越发了一条短信:
“新年快乐。”
不多时,屏幕亮起。
“新年快乐,顾知秋。”
除夕夜的烟花在窗外炸开时,顾知秋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时越回复了什么,急忙划开屏幕,却发现是班级Q群里的消息轰炸。
江一鸣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他抱着吉他,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配文:“文艺青年养成计划启动!求推荐适合新手的曲谱!”
李响秒回:"《小星星》了解一下?"
许丹丹发了个可爱的表情,“江一鸣你要是能把《小星星》弹明白,我可以让顾知秋的寒假作业给你抄。”
群里顿时闹成一团在刷屏。
此时沈蔚然发了一条:“可以从五月天的《拥抱》开始练,和弦简单。”
这条消息一出,群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然后被江一鸣一连串的“!!!”刷屏,有几个你男生笑骂他又发病了。
顾知秋笑着退出群聊,发现通讯录里多了一条未读消息。时越发来消息,
"年初三图书馆开门,"消息紧接着跳出来,"要来看书吗?"
顾知秋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想起那天在图书馆时越跟她提起过年市图书馆也会开放,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她回复道:"好啊,正好有题想问你呢。"
放下手机,顾知秋走到窗前。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将她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客厅传来母亲喊她帮忙包饺子的声音,厨房里飘来韭菜鸡蛋馅的香气。
“来啦!”她应了一声,却忍不住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亮起,时越的回复很简单:“嗯,等你。”
这个寒假似乎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大年初三的早晨,顾知秋特意起了个大早。她翻出最厚实的羽绒服,围上那条天蓝色的围巾——这是妈妈去年织的羊绒的,保暖又舒适。
市图书馆比想象中热闹。不少学生都选择来这里自习,安静的氛围中偶尔传来翻书声。顾知秋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找到了时越,他面前摊着几本物理竞赛题集,正专注地写着什么。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顾知秋突然注意到,他今天戴了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书卷气。
“Hello同学,请问这有人吗?”顾知秋轻拍时越的肩膀一下,声音很低,笑容可掬地看向他。
时越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看清来人后很快扬起笑容,拿过自己放在隔壁位置的作业本,示意顾知秋坐下。
顾知秋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一道力学题,转向时越,“等会有空帮我看看,?我这个受力分析总感觉哪里不对。”
时越点点头,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顾知秋的手背,两人同时缩了一下。
时越拿过笔记后,立刻专注的看起来。“这里,”他指着她画的绳子和滑轮,“你把滑轮摩擦力忽略了,但这个小摩擦会影响绳子两端张力的平衡。如果加上摩擦力,后面的加速度就会变化。”
顾知秋眯起眼睛,“所以我算出来的两个物体速度不一样,是因为摩擦力没算进去?”
“对。”时越顺着她的解题步骤慢慢讲解,“你可以先把系统当作整体考虑,求出总加速度,再把摩擦力单独加到对应物体上,这样推导就通了。还有这里,”他指向一条垂直向下的力,“重力分力方向你标错了,影响了最后的合力方向。”
顾知秋把头凑近些,发丝垂落在纸页上,轻轻点头,“原来是这样……要把每个力都分解清楚才行。”
“没错。”时越微笑,手指在纸上示意,“力学题大部分都要先画清受力图,弄清每一个作用力,然后再写出方程。你下次再细心点肯定没问题的。”
顾知秋叹了口气,“以后一定要更仔细才行。”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作业里。外面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光影在书页上流淌,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
14.情绪交汇
中午时分,两人在图书馆附近的粉丝店吃饭。街道上年味正浓,行人如织,大部分商铺早已经开门营业。路过一家琴行时,时越的脚步有些慢了下来。
橱窗里陈列着一架三角钢琴,外形看着很像雨夜中的那台。顾知秋注意到时越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黑亮的琴身映出两人的倒影。
"要进去看看吗?"她小声问。
时越摇摇头,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下次吧。”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少了往日的沉重,多了几分释然。
粉丝店里热气腾腾,挤满了各类人群。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顾知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出两杯热茶到一次性杯子里。
“我妈自己做的茶包,”她将其中一杯推到时越面前,“你尝尝,冬天喝这个喉咙会比较舒服。”
时越道谢后,捧起茶杯。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干净,热气氤氲中他的眉眼柔和了许多,眼睛像是盛着一泓清泉。
“刚刚那款钢琴,是我妈以前用的型号。”他突然出声,“我从有记忆开始,这台钢琴就一直在家里。”
时越垂下眼睛,看着掌心水杯里渐渐消散的热气。
“她曾经是乐团的首席,我出生后才转行回学校当老师的。。”他轻声道,“那时候我还小,只知道每天她都会在琴凳前练习很久。”
他语气仿佛是在尘封已久的旧物,
中午时分,两人在图书馆附近的粉丝店吃饭。街道上年味正浓,行人如织,大部分商铺早已经开门营业。路过一家琴行时,时越的脚步有些慢了下来。
橱窗里陈列着一架三角钢琴,外形看着很像雨夜中的那台。顾知秋注意到时越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会,黑亮的琴身映出两人的倒影。
"要进去看看吗?"她小声问。
时越摇摇头,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下次吧。”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少了往日的沉重,多了几分释然。
粉丝店里热气腾腾,挤满了各类人群。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顾知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出两杯热茶到一次性杯子里。
“我妈自己做的茶包,”她将其中一杯推到时越面前,“你尝尝,冬天喝这个喉咙会比较舒服。”
时越道谢后,捧起茶杯。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干净,热气氤氲中他的眉眼柔和了许多,眼睛像是盛着一泓清泉。
“刚刚那款钢琴,是我妈以前用的型号。”他突然出声,“从我有记忆开始,这台钢琴就一直在家里。”
时越垂下眼睛,看着掌心水杯里渐渐消散的热气。
“她曾经是乐团的首席,我出生后才转行回学校当老师的。。”他轻声道,“那时候我还小,只知道每天她都会在琴凳前练习很久。”
他语气仿佛是在尘封已久的旧物,轻轻抖落了积尘,让被尘封的一切显现。
顾知秋安静地听着。
“后来,我长大了些。她开始教我弹琴,记忆中中她总是很耐心的一遍遍教我。每一次我的一些小进步,她都特别高兴。”说到这里,他的嘴角眼角都微微弯了弯。
很快他声音低沉下去:“后面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江一鸣上次来跟我道歉,说他跟你说了我妈的事。”
顾知秋心口微微一紧,捧着茶杯的手收紧了一些,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时越望向窗外,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映在他的瞳仁里,却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那次演出,是我劝她去的。所以,我…一直没法原谅自己。”
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指尖缓慢摩挲着杯壁。
“不过,我要谢谢你。因为跟你一起准备演出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她那么爱弹琴,如果我因为她而厌恶钢琴、再也不碰钢琴,她反而会难过吧。”
顾知秋抬眼望向他,轻声说,“我听说人不会因为生理的死亡而彻底消失,只有被遗忘的那一刻,才是真的离开。所以……只要你一直记得她,她就一直都在。”
时越扯了扯嘴角,似是释然:“所以我会一直用我自己的方式,记住她。”
这个寒假,他们像这样在图书馆见了三次面。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埋头做题,偶尔顾知秋会他问几条物理题,或是对对数学卷子答案。
也许是上次两人粉丝店的一次走心交谈,所以后面两人的相处变得更加熟稔自然。即使没有交流,氛围也不会尴尬。顾知秋无需刻意为了活跃气氛找话题,时越虽然话不多,却从不会没礼貌的倨傲,两人之间相处轻松愉快。
图书馆自习仿佛才是昨天的事,眨眼,开学第一天的铃声就已响彻校园。
高一(3)班的黑板上,老吴亲手写下"新学期,新希望"六个大字。讲台下却是一片叽叽喳喳——每个人似乎都满腹寒假的故事,迫不及待要"与同学分享。
“大家安静!”老吴敲了敲讲台,“大家刚从假期和过年的气氛中回来,状态难免松懈。但高一下学期是非常关键的一学期,是为文理分科打基础的一学期。一定要引起重视!”他推了推眼镜,“时越,你来分享一下假期学习经验?”
时越站起身,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
“制定计划,按时完成。”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重点攻克薄弱环节。”
“就这?”江一鸣起哄,“那我觉得我又可以了!”老吴瞪了他一眼,示意不要插嘴,转头看玩笑的看向时越,“能不能多点细节?”
“每天保证八小时睡眠。”他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效率比时长重要”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好几个男生纷纷表示这个他们也能做到。
老吴无奈地摆摆手让时越坐下,目光转向沈蔚然:“沈蔚然,作为学习委员,你来说说。”
沈蔚然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我主要是跟着学校发的寒假作业进度走,每天固定时间复习。还要注意劳逸结合。”她顿了顿,“有可能的话,可以和同学组成学习小组,互相督促。”
下课铃响后,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江一鸣跳到讲台上,挥舞着一沓照片:“同志们!看看我寒假的成果!”
照片上是他抱着吉他各种凹造型的样子,
“哇哦!”李响打趣道,“请问照片拍了这么多,《小星星》学会了吗?”
“好说好说!”江一鸣大手一挥,“等到元旦晚会,哥给你们露一手!”
“下一次元旦晚会已经分班了,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在一个班呢!”许丹丹声音不大,不过教室的喧闹声褪去,显得格外清晰。
“哎呀!请大家不要提前不快乐未来的不快乐好不好!”江一鸣的话很有感染力,教室里很快又恢复了笑闹声。
“帅哥的笑容就是温暖生动,像是冰雪初融……”许丹丹胳膊捅了捅顾知秋,让她看时越。谁知她一转头,两人目光碰上,她只能扯开一个更大的笑容,明亮得有些过火。
时越像是被晃到,连忙转开视线,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耳尖泛着可疑的红晕。
午休时分,许丹丹拉着顾知秋去小卖部。“听说这学期要重新分座位了,”她声音里有难掩的沮丧,“老吴好像要按期末成绩排座位。“”
顾知秋正在挑橡皮,随口应声,“为啥换位置啊?”
“就是说啊,我不想和你分开!”许丹丹头凑到她身上撒娇。
“不过听说沈蔚然刚刚去找老吴了,”说到八卦,许小姐又重新振作起来,“听说是她想和时越做同桌,想要加强一下自己的物理和数学。”
顾知秋挑笔的手顿立顿,随即继续在纸上试写,“那老吴怎么说呀?”
“还不知道呢,前方线报还没传来。”许丹丹耸耸肩,“不过沈美人成绩那么好还要加强。所以你懂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怎么不想和时越做同桌,我看你没事老看他。”她不知道又抽得哪门子疯,推了推顾知秋还是试笔的手。
顾知秋手里的划出一条歪扭的斜线,“……你比徐嘉瑜还能脑补!我什么时候老看他了?”想了想,还了补了一句,“我只想和你做同桌。咱就等老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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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吧。”
“哇塞!简直受宠若惊!在和时越的比赛中,我竟然赢了时越!”
顾知秋:……
两人闹了一阵,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课,”下个月有全市物理竞赛,这也是为后面省级竞赛做选拔 。有兴趣的同学下课后希望可以踊跃报名,下课后课代表把报名整理一下,明天上课前送到我办公室。”刚上课,老吴就宣布了这个重磅消息。
下课后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沈蔚然和几个平时物理不错的男生围着课代表报名。顾知秋转头看向时越,发现他已经开始翻看竞赛大纲,神情专注而平静,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划过。
“顾知秋,你要报名吗?”物理课代表在她附近时,随口问她。
“我?”顾知秋摇摇头,“算了,我还是先把基础打好吧。”
放学时,天空突然飘起细雨。顾知秋又一次没带伞,正犹豫要不要冒雨跑回家,一把黑伞递到了面前。
“一起走吧。”时越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伞面微微向她这边倾斜,“这次还是顺路。”
顾知秋心说:这是什么顺路总是在雨天的缘分啊!
雨丝细密,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回家的路上。顾知秋闻到时越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很好闻。
“你肯定参加物理比赛的吧?”她语气笃定。
“嗯。”时越点点头,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肩头,“你怎么不报名?”
"我...我物理实在是一般般。还是先把课内知识学好吧。”顾知秋轻声回答。
“你如果想报名其实可以的。”时越的声音很轻,却有不容分说的坚定,“如果有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算了算了!我志不在此,就不耽误你复习的时间了吧。”顾知秋连忙摆手。时越没再说什么,两人安静的在雨中回家。
第二天一早,教室里炸开了锅。许丹丹消息十分可靠——老吴果然重新排了座位。而顾知秋最人意外的是她和时越成了同桌。
“啊!我竟然和你同桌!”沈蔚然看到座位表上自己和江一鸣的名字并排。
“我竟然和女神同桌!”江一鸣也同样感叹,不同于沈蔚然的惊讶,他的声音里全是惊喜,第一次感受到老吴原来如此可爱。
班长推了推眼镜,转述班主任的话:“老吴说了这次分座位是综合考虑的结果。根据大家的成绩短板和长版互补,实现共同进步。”
顾知秋抱着书包,在新座位坐下。比之前座位退后了一排。时越已经在那里了,正在整理书本。见她过来,他不着痕迹的让出了更多的空间。
“Hello, 新同桌,以后请多指教。”顾知秋非常客气。
时越的嘴角微微上扬:“嗯。”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下午放学后的教室里,吃晚饭的吃晚饭,体育锻炼的体育锻炼。教室里渐渐空了,只剩下几个人,似乎都在埋头做着习题。
顾知秋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时越。他回来后就专注的做着物理题,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写出流畅的公式。窗外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默契的半轴。
“这道题…”顾知秋看着时越做完习题的空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习题册往他那边推了推,“可以帮我看下吗?”
时越放下笔,把习题册朝自己拿近了些。他发梢似乎还有刚刚从外面回来夹杂的雨水气息,还是混着熟悉的薄荷香。“这里,”他纸箱题目中的关键条件,“你忽略了摩擦力的方向。”
顾知秋恍然大悟,正要道谢,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沈蔚然抱着一叠试卷走进来,看到两人正在低头讨论些什么,她似乎有些怔忪。
“物理竞赛的模拟试卷。”她把试卷放在时越桌上,“老师说让我们都先做一遍。”
时越点点头,“谢谢。”却并没有立刻翻开试卷,继续帮顾知秋讲完刚刚那道题。
窗外,朦胧细雨的夜色中,一树早樱在春风中摇曳,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像是要守护这一刻的安宁。
15.春和 花明
雨水节气刚过,草木早已悄悄冒了新芽,拂面的风还夹杂的些许凉意。
晚自习结束后,顾知秋背着书包独自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街灯昏黄,照在潮湿的青石路面上泛出细碎的光。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最近她有些心烦意乱,说不清是为什么。成绩稳中有升,和好友、同学的的相处也依旧自然,可她却总有一种莫名的茫然——好像有无数扇门在她眼前打开,却没有哪一扇门上写着她的名字。
九点半到家后,电饭锅着保温,饭菜还有温度,母亲晚上加班不在家,留了字条。她随便扒了几口米饭,回房间洗了澡,又打开了文学社通知。
【校文学社春季投稿开启,优秀作品将在校刊和市读者文摘同步刊登】
从小学开始,她已经养成写日记的习惯。后来越写越多,逐渐写身边的故、编撰的故事…前世,也确实误打误撞的以笔为业了,审过稿件也写过稿件。现在却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些文字轻飘飘的,像是风一吹就散的纸片,没有骨架,也没有力量。
“我有什么投稿的优势?”她心中暗忖,“比别人多了几年的工作经验?可那只会让我的文字没了真情实感的温度。”
她烦躁地拿起笔,划掉草稿纸上的一个词,又换了个更“质朴”的,却怎么都不满意。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校园讲堂上,台下坐满了同学老师和家长,她手里拿着一叠作文稿,却怎么也读不出来,呼啸的风把她吹得头发凌乱,连眼睛都睁不开。
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
她叹了口气,坐起来,摸出草稿本,重新整理那篇迟迟未完的稿子。
中午在食堂,许丹丹一边喝汤一边看她:“你这两天魂儿都不在,跟学神成为同桌被他魅力迷得神魂颠倒了?”
“……我被你的脑回路迷倒了!吃你的青菜。”顾知秋笑着戳她。
“那还有什么啊?上次你说你爸下个月就回来了,所以也不是因为这个”许丹丹放下筷子,“大姨妈来了?我记得你刚结束啊!”
顾知秋:……
“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偶尔有点焦虑,然后翻翻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感觉都都很幼稚。”
“那就写幼稚的呗。”许丹丹耸肩,“反正咱也没指望拿奖,重在参与!而且有我陪你一起垫底呢。”
“……你真是安慰人的小天才。”顾知秋更笑不出来了,“下次不要安慰了!”
课间休息,教室立刻热闹起来。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手里晃着课本,讨论着MBA,“湖人赢了国王队”,“科比就在最牛Bee的”……声音越来越高,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角落里,有几个女生在讨论着许嵩的新专辑,兴奋安利着《非你不可》,坚定地说自己以后长大了有钱了一定要去看他的演唱会,笑声和小声尖叫交织在一起。
顾知秋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这一切,脑袋空空没有任何想法。也许成长的烦恼有时候不是来自某个具体事件,而是那种“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或“我该怎么做”的持续无措感。
晚上十点,作业写完,许丹丹发来Q。
DAN:你还没睡吧?
DAN:我刚写完物理,眼都花了
“我也是!”顾知秋打开台灯,缩在被窝里回复,
栀栀复只只:你明天交稿吗?
DAN:我在改。你呢?决定投不投了?
栀栀复只只:还没想好……你说,我是不是太犹豫了?
过了一会许丹丹头像又跳了起来
DAN:你不投,我不投,谁来地点乐悠悠……
栀栀复只只:……你rapper啊!
DAN:不过我听说沈美人的已经交稿了!
DAN:咱也交吧,不是说了么,青春不怕试错!
栀栀复只只:……好的,总裁
顾知秋放下手机,躺回床上。她只是在刚刚的一瞬间想了很多,人生哪有什么准备好再去做的事,很多时候,是你先迈出那一步,才有风来帮你扬帆。
夜已经很深,窗外风吹过树梢,隐约有猫叫和远处的汽车声。风吹皱了操场的柳影,吹绿了阳台窗边上的三角梅,也悄悄吹散了顾知秋心头的迷雾。
又过了几周,迎来了学生时代最盼望的时刻之一——春游。
在校门口等待集合的时候,江一鸣在激情诗朗诵:“啊!盼望着盼望着,它终于来了!”
这一天,阳光正好,每个人都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塞满了零食和饮料。江一鸣的MP4开了外音,正在播放周杰伦《七里香》的MV。
“老班说了,八点准时出发!”班长清点着人数,“大家分成两排,按照座位顺序排队吧,依次上车啊。”
顾知秋站在时越旁边,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卫衣,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在晨光中更显清爽。
不远处,沈蔚然正和几个女生说笑,目光对视的时候,她嫣然一笑,格外耀眼。
“沈美人今天化妆了吧,真是精致到头发丝了!”许丹丹转头小声和她咬耳朵,顾知秋点头,“确实很好看。”
“人都到齐了吧?”老吴拿着扩音器走过来,“要准备发车了!班长和团支书协助管理一下秩序,大家注意安全!”
大巴车上,江一鸣非要拉着时越和顾知秋坐一排。“越哥坐窗边,顾知秋坐中间,我坐过道!”他大声宣布,“这样我可以随时去拿零食!”
“江一鸣,你怎么像带着爸爸妈妈去春游啊。”王飞宇看到他这安排,忍不住打趣。
话题中心的三人:……
车子启动后,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顾知秋望着飞速后退的街景,故意找话题:“对了,你们知道青山湖的传说吗?”
“什么传说?”江一鸣立刻来了兴趣。
“据说在湖边最大的那棵许愿树下诚心许愿,梦想就会实现。”顾知秋继续说,"但不是随便许愿就灵的。独自站在树下闭眼,心无杂念的默念三遍愿望,还要把手指轻轻触碰到树干上结出的年轮纹路,许的愿望才会被记录。”这个传说倒也不是顾知秋自己编的,她是在一本趣闻轶事上看到的,正准备今天去试试。
没想到时越:“你现在...有什么新愿望吗?”
顾知秋愣了一下,“我...”
"我知道!"江一鸣插嘴,“肯定是想考上好大学!不过这个是今天所有人的愿望,不算!”
“那你呢?”顾知秋反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江一鸣突然正经起来:“我想当歌手。”他压低声音,“虽然我爸想让我学医...但我觉得音乐才是我的真爱。”
顾知秋:……“一个寒假就让你到真爱了吗?你之前不是还要当作家?!”
江一鸣不满,“这真爱怎么能根据时间长短来衡量呢?作家是之前的爱!”
顾知秋笑了笑,“不知道你下个月爱又会转移到何方了,爱情是流动的不由人的,在你这具象化了!”坐的近的同学闻言都笑了起来,车厢更加热闹起来。
时越也跟着弯了弯唇角,顾知秋转头看他,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你呢?暂时的最爱是什么?”她轻声打趣。
“物理吧。”时越的目光落在远处,“但可能也会流动。”
青山湖比想象中还要美。湖水碧绿,倒映着周围的山色,岸边的柳树已经抽出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曳。
老吴把大家集合在湖边的一片空地上:“先进行班级活动!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去许愿树那边看看。”
江一鸣立刻提议:“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用这个矿泉水瓶转,瓶口指向谁,谁就要回答问题!”
大家围坐成一圈,游戏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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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开始。瓶子第一次转到了许丹丹。
“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
“你暗恋过我们班谁吗?”
许丹丹的脸瞬间红了:“这什么问题啊!我选大冒险!”
“那就去跟第一个经过的陌生人要电话号码!”大家放过她,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要求。
游戏继续,瓶子转到了沈蔚然。
“真心话。”她撩了下头发,“问吧。”
“听说分座位的时候,你想跟时越做同桌,为什么?”一个女生大胆提问。
沈蔚然抬起头,直视着时越:“因为我觉得他很优秀,我想‘近朱者赤’,变得更优秀!”
这个回答让现场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掌声和口哨声。时越表情没什么变化,而顾知秋不知为何,觉得胸口闷闷的。
瓶子继续转动,这次指向了时越。
“真心话。”他的声音很平静。
江一鸣眼珠一转:“如果必须在我们班选一个人一起去荒岛求生,你选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时越身上。他沉默了几秒,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顾知秋:“...顾知秋吧。”
"为什么?"沈蔚然脱口而出。江一鸣更是夸张的捂紧胸口,“我死了~我最爱的人竟然不选我……”
在大家的笑闹声中,时越声音很清晰,“她……待人诚恳,有自己的想法,面对困难不会慌乱又井井有条。我觉得如果她在身边,荒岛上至少不会乱。”
顾知秋愣了一下,有点惊讶地抬头望他,没想到自己在他心中评价还挺高的嘛,心说,“小伙子,有眼光!”
游戏进行到一半,班长招呼大家去野餐。各小组铺开野餐垫,分享带来的食物。顾知秋拿出妈妈做的饭团,时越则带了几个面包店买的三明治。
“越哥,这是你自己做的?”江一鸣咋呼地问。
时越点点头:“嗯,付钱请楼下的面包店做的。”
江一鸣切了一声,“你的冷笑话好冷。”没忍住伸手拿了一个,满意的点了点头:“确实比学校便利店的好吃多了!”
后来他递给顾知秋,示意让她也尝一个,顾知秋则递上自己的饭团。一口咬下去,觉得江一鸣也不算夸张。
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同学都去了传说中的许愿树。那是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干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枝干上系满了红色的许愿带。
顾知秋站在树下,仰头望着那些随风飘动的许愿带。每一根都承载着一个少年的梦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要许愿吗?”时越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手里拿着两根许愿带。
“当然!”顾知秋接过其中一根,想了想,在上面写下:“希望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过一生!”
她偷偷瞥了一眼时越的许愿带,但对方很快把它系在了高处,看不清内容。
“你们许了什么愿啊?”江一鸣突然冒出来,“我许愿能组个乐队!”
沈蔚然也走了过来,看向时越他们。
时越摇摇头:“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么,等灵验了跟你们分享。”
“啊!那我已经说了怎么办。”江一鸣苦着脸。
“那就重换一个,你愿望肯定不止一个!”
回程的大巴上,夕阳西下,车厢里比来时安静了许多。玩累了的同学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打盹。顾知秋看着旁边安静的男生,突然轻声问:“时越,你相信那个许愿树的传说吗?”
时越思考了一会儿:“要说实话吗?”
……
没等她回答,他继续说,“不过我相信努力可以改变一些事情。”
顾知秋点点头,心中某个地方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拿出手机,给许丹丹发了条消息:“我决定投稿了。”
许丹丹:???这难道不是昨天就说好了吗!!!
16.雨后 晨光
初夏的雨来得突然,像是一场毫无先兆的突袭。顾知秋站在教室窗前,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痕将校园景色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短信:爸爸今晚的飞机,等你放学回来我们一起去机场。
放学铃声响起,顾知秋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时越正在整理物理笔记,见状抬头问道:“有急事?”
“嗯,我爸今天从德国回来。”顾知秋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我跟我妈去机场接他。”
时越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给,外面雨挺大的。”
顾知秋有点不好意思:“感觉我一直在跟你借伞……”嘴上推辞着,手却很老实地接了过来。借伞还伞,感觉很快要成了他们之间的日常,谁让自己这么不长记性呢。
雨中的机场熙熙攘攘。顾知秋踮着脚在人群中寻找父亲的身影,终于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推着行李车走来。父亲比记忆中瘦了许多,机场锃亮的灯光下,两鬓似乎还冒了了些许白发。
“爸爸!”顾知秋挥手喊道。
父亲看到她,疲惫的脸上绽开笑容。他快步走来,摸了摸她的头:“只只好像长高了。”
回家的路上,父亲一直在询问她的学习情况,对自己的工作只字不提。顾知秋注意到,当母亲问起“项目还顺利吗”时,父亲的笑容僵了一瞬。
“挺好的。”他拍拍母亲的手,“一切都正常。”
那晚,顾知秋半夜起来喝水,发现父母还在客厅低声交谈。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说是要架构调整,整个部门都要重组,我这种外派回来的最危险,因为去之前差不多是明示着回国后升职的...”
“等正式通知吧。总会有办法的。”母亲轻声安慰。
顾知秋轻手轻脚地退回房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一世的她从未注意过父母的这些烦恼,她似乎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父母的一切付出。原来在她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是父母的肩膀一直在扛起不同的压力。
第二天清晨,顾知秋特意早起做了早餐。父亲惊讶地看着桌上的煎蛋和粥:“只只会做饭了?”
“那是!这半年我跟妈妈学了可多东西了。”顾知秋语气轻松,希望家里的氛围也能跟着松快些……她递过筷子,“爸,你多吃点。”
父亲低头喝了一大口粥,竖起大拇指,看着妈妈欣慰的说:“姑娘真是长大了!”
周三早读课,沈蔚然神色不明的走到生活委员旁边,说:“我的ipod不见了,昨天中午还听歌了的……一会收班费的时候你帮我问问,有没有谁看见啊。”
顾知秋趴在桌上,低头用草稿纸计算着——如果每个月精打细算,零花钱至少能剩下多少。窗外的雨声像节奏不规则的鼓点,伴随着她的思绪。
“大家静一静!”生活委员拿着装班费的提盒在讲台上敲了敲,“沈蔚然说自己新买的ipod不见了,白色,有没有同学看见?”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瞬间扩散开,后来偏离到有些诡异的方向。"许丹丹最后走的吧?"班上一个平时跟沈蔚然关系很好的女生开口,音量正好可以被清晰听见,"我回教室拿外套时,看见她还在。"
话音落地,班上几道目光瞬间转向许丹丹。顾知秋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她有些无语此刻教室里的逻辑——当事实无从证明,人们便将怀疑寄托在最后的身影上。
“看我干嘛?”她听见许丹丹的声音,还好,她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或者说如果有证据可以出示,直接报警也行,我配合。”
教室骤然安静,那个女生可能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涨红了脸:“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吧。而且你也不能证明不是你啊……”
“她不需要证明不是她,就像你也不需要证明不是你一样。今天早上来教室的人也不少,每个人都有嫌疑。”顾知秋也站了起来,看向那个女生:“而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和语言负责,你的随口一说可能给别人带来很多困扰。许丹丹保有追究的权利。”说完她看了一下和自己隔了两条走廊的许丹丹,见她僵硬的肩膀松了下来,相信她懂自己的眼神。
教室里的躁动仿佛被骤然抽干的池水,所有人一时都沉默了。只有窗外的雨又开始断断续续地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像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敲打。
江一鸣不合适宜的笑出了声,“知总,虽然你说的事实,但,要不要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啊?”
这番话像一记锤声,击退了刚刚班级里凝重严肃的气氛。那个女生似乎有点想哭,沈蔚然适时开口,“算了吧,可能我不小心放到哪里了,要不我再找找。”
此时,一向话不多的时越站了起来,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大家都不要乱猜了。”他站起来,扫视了一圈,“丢了东西是事实,但光靠印象就指责别人,也的确不对。要么沈蔚然先再找找吧,如果明天还找不到就报告吴老师处理,毕竟也不是小金额。”
这句话让班上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午休时,早晨的大雨早已经停歇,顾知秋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耳机里放着陈绮贞的《还是会寂寞》。风吹起校园角落的积水,阳光终于从云层中探出头,浅浅照在她的发梢上。
许丹丹坐在她旁边。
“知总,你今天简直太帅了!我都有点崇拜你了。”她忽然说。
顾知秋摘下一只耳机:“今天才崇拜?只有一点?”
许丹丹:“……”
“知总放心飞,丹丹永相随!”她摆了个浮夸的pose。
被她浮夸的说辞逗乐,看她情绪也恢复的差不多。两人都没再说话,感受着风吹过树叶的缝隙,阳光照射下,树木的影子在地面上一颤一颤地晃动。
傍晚,教室传来新的消息:原来 iPod 被沈蔚然自己带去广播室放歌,忘记拿回来了。两个负责广播的同学小心翼翼地把 iPod 送回。
所有一切归回正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晚自习刚到家,饭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着热气。父亲罕见地没什么胃口。母亲几次试探性地问工作,他都不肯细说,只是喝了一口汤便放下筷子:“我下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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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要去上海看看朋友。”
母亲皱眉:“不是说等调令下来就回总部吗?怎么又变了?”
父亲低声叹息:“总部那边新任主任空降,我原来的项目可能要被砍,我想提前做准备。”
顾知秋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听着,心底却渐渐翻涌起一股久违的焦虑。她模糊的记忆里,父亲好像也曾在她高三那年短暂赋闲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去了外地工作,当时她只知道是工作调动。
也是长大后才知道那段时间母亲偷偷卖了几件金首饰,家里压缩开支,当时的她却丝毫未曾察觉。
饭后,她跟母亲一起收拾碗筷时,小声问:“妈,要不要我暑假补习班就不报了吧?”
母亲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感觉没有必要啊!补习的话要全部按照老师的思路跟步骤。没有自己安排时间自由。”她扯起个轻松的笑容,“再说我成绩也不差,我现在的同桌还是年级第一,他挺热心帮助同学的,我有不懂的都可以问他的。”
母亲望着她的眼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眼角泛起了微红:“你爸说得对,只只是真的长大了。”
次日清晨,教室的气氛终于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有人在讨论昨晚的韩剧,有人在追着学习文员确认期中考试到底安排在周几。
而顾知秋,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边翻着数学笔记,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公式。时越也是安静坐在一旁看着物理竞赛资料。两人的目光出奇一致的沉静。
时越接过本子后没再写什么,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然后又各自投入到手里的习题册中。如果此刻有人留意的话,会看到阳光从他俩侧脸滑过,是两张各有各的好看却一样坚韧的青春面孔。
当晚,顾知秋在日记本上画下两个交叠的圆圈。大圈里写着"父母的烦恼",小圈是"我的世界"。她盯着那两个圆圈看了很久,直到笔尖在纸上渗出一点墨痕。
“希望自己能为他们也做点什么。”她在旁边小小地写下这一句,又划掉了。
她合上日记本,站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已经快十一点。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钟摆不知疲倦的摇晃着。像是在提醒她成长的意义。
次日清晨,学校又恢复了往常的喧嚣。校园里还带着雨后的湿润气息。操场上,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潮湿的跑道上,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
升旗日,今日国旗下讲话的主题是“责任与成长”。顾知秋低着头听着台上学生会主席的标准发音,“感恩父母”“规划未来”,心里却悄悄笑了——她明白,成长不只是被讲出来的道理,更是亲眼看到、亲自去实践、还有亲身感受的生活。
她微微转过头,目光穿过几排同学的肩膀,看见时越站在她斜后方的位置,双手自然下垂,目光沉静。或许,他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阳光斜斜洒在他的侧脸,映出温润而稳重的轮廓,让人心里不自觉地踏实。
顾知秋的脑海里闪过昨晚父母低声交谈的情景,想起父亲眉间的倦意、母亲轻声的安慰……也许成长,是在日常中承担责任,也是在平凡中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17.盛夏 扶桑
附中对“素质教育”的执念,体现在出其不意的方方面面,例如的辩论赛——期末周临近前,学生会为高一同学举办了辩论会,美其名曰活跃思维,时间定在周六下午。
顾知秋则赶鸭子上架,代表文学社。她在礼堂侧门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演讲稿的边角,纸张已经有些微微卷边。远处的蝉鸣声,听得人心浮气躁。
她嘴里含着上场前许丹丹给的薄荷糖,糖块在舌尖上化开一片清凉,心神似乎也跟着平静了些。望向舞台上灯光下的辩论台——两支队伍已经就位,一字排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本场辩题:“高中阶段,成绩是否是评价一个学生最重要的标准?”
顾知秋所在的是反方立场:不是。
主持人宣布开赛,双方一辩展开陈词。随着节奏推进,对峙也越来越激烈。反方三辩是高一(2)班的学生,嘴皮子利索,带着几分咄咄逼人:“请问对方辩友,我们不是说‘成绩唯一’,而是说成绩是最重要的且最可衡量的标准。你们讲能力、潜力、性格——请问这些能一眼看出来吗?能让招生官快捷高效的筛选出‘优秀’学生吗?”
他着重读出“优秀”二字。
江一鸣在第三排,伸长脖子看着台上,突然喊了一声:“知总,加油!”,前排有人转头看了看声音传来的方向,注意力很快重新回到台上。
顾知秋站是反方三辩。她起身,平日的多次联系,让她此刻的声音不疾不徐:“我们当然承认成绩的重要性,但我们想要追问的是——如果成绩成为唯一评判标准,那教育的终极目标,究竟是培养一个‘独立的人格’,还是书写‘标准的答案’?”
正方三辩立刻接话:“但社会是残酷且现实的!正因为成绩的最重要属性,让高考成为公平战场,让资源不够或是羞于展示的人通过成绩来证明自己!”
顾知秋轻轻地扫了一眼观众席。
“可是,”继续开口,“我们身边其实并不少这样的例子。比如,有个同学数学成绩一般,但每逢运动会,他能把十几个项目的同学调度得井井有条,让班级最后拿下年级最佳;还有的同学,语文总是丢分,可他画海报的速度和创意,是所有社团活动都抢着要的人才。我相信这样的同学,哪怕分数不突出,将来走上社会也会他们自己的一席之地。”
“如果只因为总分不够高,就被偏颇的竞争机制淘汰出局,——那这种评价机制,真的公平吗?”
观众席前排,那个以严厉出名的数学老师,眉头轻蹙,似乎在思索她的话。
她又继续道:“这段时间,我父亲所在的部门因为被公司发展计划,可能会并到新部门了,而他原本的晋升计划也暂时搁置。他工作以来,做事一向认真,但现在,公司却有可能是一个从总部调来的新人。”
她的语气没有抱怨,只是平静地陈述,“这让我意识到,即使我们已经很努力,可能也不能被认定‘优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本身是个优秀的人。”
“所以,成绩是重要的,但不该是压倒一切的最重要的标准,更不能是唯一标准。”
对方想要反驳,却被时间铃打断。
反方是顾知秋做的最后陈词,当是现场格外安静:
“人类的进步,从不是某一种能力的胜利,而是无数种可能的共同闪耀。是科学家的公式、作家的文字、音乐家的有音符、画家的色彩、工人和农民的汗水等等所有的一切,一起铸就了这个世界。
如果我们只以分数来定义学生,那些还在努力爬坡的身影,那些有责任感、创造力和坚持不懈的人,可能永远得不到一次被看见的机会。
而我们真正该守护的教育,应该容得下多样,理解迟到的花期,也相信不一样的轨迹。让花成为花,让树成为树,因为星光,不止一颗,也从不只在天上。”
礼堂一时间鸦雀无声。
接着,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辩论赛结束后,顾知秋去图书馆的路上又碰到时越,太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越突然开口:“你今天引用的数据,是上周《周刊》那篇?”
“你也看了那篇?”顾知秋惊讶地转头,发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似乎松了线,晃晃悠悠地挂着。
“每周三图书馆新刊区更新我会看一下。”时越又说,“你最后那段结辩陈词说的真的很好。”
一阵微风拂过梧桐叶,沙沙声盖过了心跳。她笑了笑:“其实我们队每个人都写了结辩陈词,我昨晚背了好久呢,但是最后还是临场写的,突然那个场景就让我想到那些话。”
“不过接下来就没办法发挥了。”顾知秋想到即将到来的考试,有点笑不出来了。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随时可以问我的。如果我没在教室,可以Q/Q给我留言。”时越温和的说。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周,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整座校园仿佛都是弦上待发之箭,正在最紧绷的状态。顾知秋坐在教室里,笔尖在习题集上快速移动,额前的碎发被窗外的热风吹得轻轻晃动。
“知总,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你会了吗?”江一鸣从上次辩论会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称呼。拖开她旁边的椅子,一股脑将习题册摊在桌上,上面全是红色批改痕迹。
顾知秋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我整理的,你看看需要吗?”她翻开的那页字迹工整,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重点,旁边还画了简易示意图。
“哇,太需要了!这也太详细了!简直越哥附体啊!”江一鸣夸张的竖起大拇指。
顾知秋被他浮夸的表演逗得笑出声:“这确实是问过他解法的。”
江一鸣一把抱住笔记本,“可惜他要准备物理竞赛,咱们学习小组早已形同虚设,他都很久没来上晚自习了。”
话音刚落,他一抬头余光瞥见教室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时越手里拿着两本书,目光在他俩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到她旁边坐下。
江一鸣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咦,说曹操曹操就到!今天怎么有空来上自习啊?”
“竞赛班的课从这周开始少一节,给我们时间准备期末考试的复习。”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顾知秋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水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没错!又是一个没带伞的雨天,顾知秋觉得自己应该批发个10把伞,放在教室备用。
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再一次上演——又碰到了带伞的时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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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同行的还有江一鸣。时越再一次递出她的折叠伞,两眼带着两人心照不宣的笑意:“走吧,一起去站台。”
“幸好我也带伞了!今天我和越哥护送你去车站。”江一鸣把伞朝时越那边凑了凑。三人一起步入雨天的黑夜,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盖过了脚步声。
有江一鸣在的现场一定不缺话题,完全不需要另外两人的“捧哏”,也能一路畅聊无阻。
快走到站台之前,他突然拉住时越等落后两步的顾知秋,"知总,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嗯?“”顾知秋从伞下夜色里抬起头。
"就是...辩论赛上你说的那些话。"江一鸣难得露出有些羞涩却认真的表情,"我初中成绩一直一般,老师基本都放弃我了。要不是体育特长加本校初中部,可能根本进不了这所学校。有时候我好羡慕你和越哥这种学霸学神啊,对比下来我好像一无是处。"
顾知秋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江一鸣,你知道为什么我转学来第一天就和你说话吗?”
"因为我帅?"他立刻恢复了嬉皮笑脸。
“因为你是第一个主动帮我们搬课桌搬新书的人,当时大家都还不认识。”她想了想,"而且后来我发现,你记得全班每个人的生日,运动会时给所有参赛同学准备能量饮料,我觉得这些和考高分一样的重要。"
江一鸣愣住了,耳朵尖慢慢变红:“哇,原来我有这么多优点!你这样说我会害羞的。”
期末考试持续了三天。最后一场结束铃响起时,整个高一高二年级似乎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松了口气。顾知秋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发现江一鸣已经在走廊上等她。
“知总!倒数第二道函数题你算出来是多少?”江一鸣迫不及待地问。
“好像是三分之二π吧。”
“哇!一样!”江一鸣兴奋地跳起来,"我竟然连大题都做出来了,简直考神附体。这次我感觉能及格!不,可能会上110!"
“越哥!”他朝着不远处的时越招手,着急慌忙走过去问:“倒数第二道大题你还记得答案吗?”
“三分之二π。”时越说完,看了顾知秋一眼。她迎上目光点点头。
“好了好了。更稳了!”江一鸣高兴勾上时越的肩膀,另一只手想同样拉过顾知秋,才发现不对,讪讪收回,“嘿嘿”带过。
“对了,暑假你们有什么计划?”江一鸣兴致勃勃看向两人,想了一下:“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游泳馆?”
“我这两周要参加物理竞赛培训。”时越说。
“我可能得回奶奶家一段时间。不过应该七月中就回来了。”顾知秋想起父亲昨晚的电话。
“那等你回来到时候可以一起有图书馆。”时越看向顾知秋。
顾知秋连忙点头,就怕他是顺口客气一句。省了一笔补课费,自己肯定是双手双脚的乐意。心中不忘感叹:“原来比你优秀的人果然还比你努力!”
拿成绩单时,顾知秋站在年级大榜前,第一眼时越还是稳坐成绩单榜首。顺着名单往下找,在年级第五十二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离前五十差了那么一点点,但这已经是她两世以来最好的成绩!她对自己...没法更满意了!
18.静夏 微光
室外的天气像被拧开了高温阀门,整个城市闷热的像一座巨大的蔬菜大棚。
教室里已贴上了暑假的临时封条,课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椅子整齐的摆放在桌面上,教室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没有谁在上面趴过无数个昏昏欲睡的午后。
顾知秋背着包走去老吴的办公室,沿路是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是夏日长假前特有的热烈和沸腾。学生们兴奋的讨论着暑假的安排,树梢的蝉鸣热烈又执着……
“报告”
“进来吧,”老吴抬头看到是她,“过来看看这个”
他桌上堆着各种资料、试卷,手里拿着几张纸,“这个,暑假的数理思维班,我们班有十个同学都在名单上,七月十五开始上课。”
“我的成绩也能参加?”顾知秋刚刚才在心中自我了一番,但是也明白和真正学霸之间隔着天堑呢
“这是根据这学期考试成绩来的。你这次进步明显,而且成绩正好卡在范围内,这个暑期班一共五十二名学生。”老吴耐心的解释,“所以不要浪费这个机会,用心学习。真正做到开拓思维,争取取得更大的进步。”
拿到通知单的那一刻,顾知秋莫名有种“被选中”的实感,做好学生的感觉确实很不错。
走出校们时,徐嘉瑜已经蹦蹦跳跳去了对面便利店买汽水,许丹丹背着书包站在路边阴凉处等她,因为顾知秋的关系,她们俩现在也成了密友。“老吴怎么放假还找你啊?”
顾知秋走得不快,快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扬了扬手里的通知单,“喏!让我来补课的。”
“哇!听说这个班挺难进的呢!让我来膜拜一下,沾沾学霸学气!”许丹丹故作夸张的把纸条贴向自己。
“你们在看什么呢?”是江一鸣的声音,旁边站着时越。
凑近一看,“这个啊~越哥也刚刚拿到,沈蔚然也会去,应该还有李明杰他们吧...年级前52都进了”
顾知秋点点头,深表佩服,“还是你的消息更灵通!”
“那是!江湖人称百晓生!”江一鸣说完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你们好好参加,到时候我能抱的大腿就更多了!”
这时买水的徐嘉瑜也回来了,“Sorry,没买你们俩的,刚刚没看到你们来!”她举了举手中的三瓶冰汽水。
“本来还想请你们喝呢!”江一鸣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几个人并肩走向公交站台,路边便利店的LED屏滚动着天气预报:“本周最高气温可达38度,请注意防晒与补水。”
“你这次的理科进步很大。”时越突然开口。江一鸣和徐嘉瑜、许丹丹不知道在battle什么,顾知秋和他走到了“队伍”的前列。
“你帮我讲的那两套模拟题真的太有用了。”她感激地说。
“你理解能力比你以为的要好,好得多。”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那一瞬间,蝉鸣声似乎也静了些,顾知秋不太敢与他对视,低头打开汽水喝了一口水掩饰情绪,耳朵却不争气地发热。【这该死的生理性害羞!】她在心底默默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暑假就这么开始了。
两天后,顾知秋坐上了开往北方小城的火车。
到站后,顾知秋跟在父亲身后,拿着自己的书包,从列车上下来,站台上的风扑面而来,空气中带着湿润的青草味和干透的泥土气息。不像苏城那样湿热,有种被山泉过滤过的凉意。打电话后,他语气带着难得的轻快:“你奶奶昨天晚上特意包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荠菜饺子。”
去年过年爸爸还在德国,她差不多已经有整整一年没看到奶奶,想到这里脚步都急切了几分。
爸爸带她打了辆出租车,他坐副驾驶,跟司机师傅用方言亲切的攀谈。车外只有蝉鸣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顾知秋在后座,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绿意出神。
“这次你成绩考得不错。”父亲可能怕她无聊,转头看向她。
“比之前有进步,当然跟我们班第一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她如实说
“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比之前的自己好就足够了。”父亲温和的笑了笑。
没一会就到镇上奶奶家,在离家大概200米处车停了下来,顾知秋和她爸爸拿好行李下车步行进去。
“老爸……你上次说的你们公司的事情,后来怎么解决的啊?”下车后,顾知秋斟酌了几秒才问出口。
“还在等定论。”父亲语气还是不急不缓的平静,“不过我这年纪了,升不升职也无所谓。公司换结构是大势,所以不去纠结了。”
他顿了顿,又说:“但你说得对,再努力的人,也不一定能换来所谓‘被看见’。能在台上说出那样的话,爸爸很为你骄傲。”
她上次把演讲视屏给父母看了,现在突然被“贴脸开大”,怪不好意思的。
奶奶家门口这条小路,已经修成了水泥路,她记得小时候坐在三轮车后框里,常会被颠得直哭。
她早已经门口等他们,穿着洗得泛白的碎花衬衣,笑眯眯地一边握着絮叨着“瘦了,瘦了”,一边接过她的书包。奶奶的手似乎比记忆中更枯瘦了几分,却让人安心。
屋里依旧是那张老藤椅,门边还晾着自己家种的蔬菜,焯水晒菜干,厨房里飘来炸肉的香味。
晚上吃饭时,父亲喝了点酒。他们提起顾知秋小学时候在堂屋写作业,被隔壁人家大鹅追着咬的场景。几人哈哈哈大笑,饭桌上气氛轻松愉悦,像这凉爽的夜一样怡人。
饭后她在屋外的竹椅上乘凉,晚风徐徐。奶奶递给她一叠旧信封:“你小时候写给你爸的信,我都给你们留着呢。”
顾知秋接过,翻开一封,小学生字体工工整整地写着:“爸爸妈妈,我今天语文考了100分,数学只考了91。奶奶说我成绩好是遗传了你,说你小时候也很爱学习。你和妈妈下次回来能带我回到你们工作的地方吗?”
她抿了抿嘴,眼角忽然酸了酸。
小时候她一直住在奶奶家,直到小学三年级爸妈在那边稳定下来才把她接去上学,童年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上来。
那夜她睡得很沉,梦里回到了小学时的家里,她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父母放假回到奶奶家,一手拎着行李,一手递给她买的零食——那是她童年时最期待的时刻。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就跟奶奶去镇上的早市买菜了。她挎着竹编的菜篮,沿着水泥路,脚步轻快。走在她前面的,是她的奶奶——那个靠一台缝纫机养大四个孩子的女人,也是她成长记忆里最不声不响却最可靠的那块石头。
在老家的生活安静又充实。凌晨就能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打破了小镇的静谧。但顾知秋也觉得安心,像一首单调却安心的曲调。午后,蝉叫得聒噪,窝在木头沙发上看书,茶几上放着半只西瓜,为午后带来丝丝凉意。
傍晚时候,奶奶常带她去地里摘菜。晒了一天的黄瓜还带着暑气,没熟的西红柿散发着青涩味。晚饭后,待太阳完全落下后,有些人家会在门口支起竹床乘凉,偶尔能听见青蛙声和远处田埂上传来的蛐蛐叫。老人们摇着蒲扇说闲话,孩子们追着一只破旧的皮球闹腾,直到夜色深沉。
第五天下午,她和爸爸要返程奔赴各自的“战场”了,工作的工作,补习的补习。登上回程列车时,奶奶把一个小罐塞进她手里,说:“只只,这是奶奶给你酿的栀子蜜,闻起来吃起来都有栀子花的香味,从小你就最爱这个味道……”
她一路小心翼翼地拿着那罐玻璃瓶,这是属于奶奶、属于童年的味道。
到家的的第二天,江一鸣的短信就来了,说是市图书馆四缺一,让她赶紧来。
背着书包走进市图书馆时,她额角还渗着汗。顺着电梯上到五楼,在右侧靠窗的位置,看见了熟悉的几个人影。
时越坐在最靠窗的位置,身边摞着两本厚得可以当砖的竞赛教材。他正低头在草稿纸上演算,额前碎发垂着,还是那么赏心悦目。
再往旁边,是许丹丹,正举着借的相机,偷拍顾知秋的“迟到到场”照。
她挥手,“你再晚五分钟,江一鸣就要用留给你位置铺开睡觉了。”许丹丹看了眼刚刚拍的照片,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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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真的很上镜啊,有清纯校花那感觉了……”
江一鸣闻言凑了过去,“确实!不过感觉知总还是本人更好看,你技术还有待加强。”这两人又小声争论起来。
顾知秋把书包放下,拉出椅子坐下。在时越的旁边。
“在复习电磁感应?”她看了一眼时越的本子,见他正画法拉第感应圈的示意图。
“嗯,”他抬头对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你试试这题。”
他把一本书翻到某一页推到她面前,那一页的标题是《感应电动势的判断》。
“我昨晚试了但没算出来。”她拿出草稿纸开始草算,旁边时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运笔。
不远处的落地窗玻璃上,倒映出两个低头思考的身影,恍若并肩的投影。桌上的其他人见状也收起玩闹的心思,开始认真做起题来。
几人一起吃完午饭后,去图书馆后街的冷饮铺买冰镇酸梅汤,老板娘每一杯都装得满满的,还细心地在杯口扣上了防漏盖。
“我感觉老板娘的酸梅汤是不是独门秘方,怎么每次喝都提神醒脑,直冲天灵盖。”江一鸣边走边说,一口下去,一个激灵,“……哇!好酸!”
许丹丹翻了个白眼,“某人上午偷瞄时越答案的次数都快赶上我看小说了。”
“我那叫研究。”江一鸣振振有词,“要向优秀榜样学习。”
顾知秋笑着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酸味像在喉咙里炸开,她眨了眨眼,确实有些清醒过头。
几人到图书馆一口休息区闲聊,室外的阳光强烈刺眼,似乎要将路面融化。
“时越,”顾知秋忽然侧过头看向旁边一直安静的人,“你当初为什么会参加物理竞赛啊?”
他微微一愣,手拿着杯子,目光似乎落在记忆中的某一处,“初中老师推荐的,其实刚开始也没多喜欢。”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后来因为我妈的原因,接触到国外的一位医学物理学家。通过他我才知道,物理书里那些看似晦涩的公式,它们可以捕捉生命最细微的反应。”
顾知秋听得很认真,声音温和却无比笃定:“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目标的。”
酸梅汤渐渐融了冰块,塑料杯身起了一圈水雾,许丹丹和江一鸣的斗嘴也告一段路,几人他们坐着不说话,蝉鸣声在树上此起彼伏,夏天在此极致绽放。
许丹丹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了,下午再不复习我今天习题根本做不完。”
“快走快走,进去蹭空调。”江一鸣说完站起来,把喝完的饮料扔进垃圾桶,“来吧,同志们,我们回去继续发光发热。”
顾知秋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展开笔记,就听见旁边传来轻轻的一声——
她偏过头,正好对上时越递过来的那张纸。
“这是我上周整理的习题归纳。主要有几题思路比较特别,你可以参考一下。”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注解清晰明了,还有几道题旁标了红色星号。
她感激的轻声说了句:“谢谢。”说完觉得诚意似乎不够:“真的特别特别感谢!”
傍晚图书馆关门前,几人才收拾书包下楼。出门后江一鸣长呼一声:“今天任务完成!明天继续!”
时越慢了两步,走在顾知秋身边。
他们走出大门时,路边灯光刚亮起,一排银白色灯杆像沿街的星星。
“你刚才那题,其实有更简的解法。”时越低声说。
“啊?”顾知秋回头看他。
他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草稿本,翻到某页递给她。
“这一步用旋转参考系处理,就可以省掉后面两行。”
顾知秋盯着那行公式,半天没说话。
“你这效率实在太高了,自己做完了竞赛题,还能有空帮我改题目……”她小声感慨。
时越不知道说了什么,顾知秋没听清,眼神不解地看向他,想让他再说一遍。
看着顾知秋的眼睛,时越忽然觉得夏天好像也没有那么烦闷,有某种东西正在悄悄发芽。
19.分班 新章
图书馆之约的第二周,学校组织那个数理思维班就开课了,好在每天只有上午两节课。
实验楼的冷气似乎比教学楼更足一些,刚踏进补课的教室,皮肤上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凉意。顾知秋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人,空气里浮动着不同于平时班级下课的、高度专注的寂静。
她一眼就看到了时越——坐在里面靠窗那排的第二个位置,正低头看着一本习题集。旁边的座位空着,顾知秋自然地走过去坐下。昨天Q上,时越问她要不要给她占位置,她求之不得的赶忙答应。
课间休息时,沈蔚然坐了到他们前面的空位置上,和时越讨论问题,“第三题的那个辅助线,你是怎么想到的?我总觉得我的解法有点问题。”
时越言简意赅:“只是构造对称点,转化线段和。”
顾知秋下意识地在一旁听着,心里默默记下这种思路。沈蔚然恍然,笑着道谢:“原来如此,谢了。”
时越只微微颔首,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笔记上。
午饭后,江一鸣约好了图书馆的老位置等他们。
“知总,高手过招的感觉如何?”江一鸣好奇的问她。
“感觉自己是去陪跑的,不过确实很锻炼思维能力。”顾知秋如实说。
“听说你们课时结束后,测验的前三名,能直接拿到年底省挑战赛的推荐资格。”“百晓生丹”分享她听来的消息。
“我和大神们一起成长,与有荣焉。”,顾知秋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但是也没盲目自信到靠自己可以在短短一个月内,物理和数学进入年级前十。
八月中旬,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许丹丹和江一鸣,暑假作业做好的第二天就没冒过泡。时越和顾知秋,则像是被设定了流程——固定图书馆半日游。
头顶空调一刻不停歇的工作着,两人各自埋头忙自己的事情。顾知秋作业做好后通常都是看看杂书、发发呆。
她看着身边男生心无旁骛做题的侧脸,复杂思绪一时在心中涌出。
好像身边所有人,都会自动自发地将“时越”这个名字捆绑到“天赋”“学神”这类轻松的词汇一起,就像他生来就是如此聪明、解题如此轻松。
而直到这个暑假,几乎每天时间都和他在一起学习、做题,她亲眼见他如何日复一日地枯坐,如何将演算纸写到密密麻麻再无空隙……那看似游刃有余的轻松背后,是沉默到极致的汗水和努力。所谓“学神”,不过是一名学生将努力做到了极致后,旁人贴上来的最轻巧的标签。
【图书馆半日游】的日子仿佛被装上了加速器,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暑假,日历已经飞快地已翻到了开学报道的日子。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阳光将攒动的人影烤得更加焦灼,旁边书上的知了叫得比放假前还要声嘶力竭。公告栏上贴着的纸上,展示着高二学生们高中生活的第一个大“动作”——文理分班。
“找到了!”许丹丹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脸颊热的有些泛红,“我在七班,看了下嘉瑜也是!”她抓住顾知秋的手腕,”呜呜呜,从此山水有相逢,咱俩文理两隔,再不能手拉手上厕所了!”
顾知秋无奈的让对面这位女同学冷静,表示演技有点过了。许丹丹白了她一眼,又灵活地钻回公告栏前,不一会儿就传来她的喊声:“只只!你在(3)班!还有时越,你们还在一个班。”
顾知秋的心莫名一定,顺着缝隙挤进去,果然在理科三班的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刚退出来,就被许丹丹挽住胳膊。“说真的,以后就不能天天在一起了。”语气透露几分真切的不舍。
“不过没关系!我和徐嘉瑜可以吃饭的时候来找你,一起去食堂、小卖部!”不待顾知秋回答,她自己很快恢复,并自封为“文科班外派驻理科三班特派员”。
笑闹间,顾知秋的目光扫到公告栏的另一侧,时越正独自站着,斑驳的树影落在他黑色的Tee上。他似乎看完名单准备去教室,目光恰好也投向她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时越微微点头,嘴角有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看什么呢?”许丹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手肘碰了碰她,促狭地说:“学神还跟你一个班啊。这下放心了!”
顾知秋刚要开口让她八卦的心压一压,江一鸣的声音从后来传了过来。
“知总!咱俩再续前缘,还在一个班!”说完笑嘻嘻看向许丹丹,“丹姐,恭喜你终于脱离苦海,以后不会再被物理摩擦了!”
“是啊,以后轮到我看你被摩擦了。在理科班好好做人,别上校内头条啊。”许丹丹故作深沉地拍拍江一鸣的肩膀。
几个人说笑着走去教学楼,顾知秋再回头看时,方才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高二(3)班的教室在四楼最西侧,比高一时更靠后,也更安静。顾知秋推开门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一眼看去,好多张新面孔。
“知总!这边!”江一鸣在倒数第二排挥手,他指了指前面的位置,“给你留的。“”
她走过去,一眼看见时越坐在江一鸣旁边,正低头翻看一本物理竞赛题集。听到动静,他抬了下眼,目光于她交汇时,笑着无声地打了个招呼,注意力又回到书上。
“谢啦!”顾知秋对江一鸣低声道谢,坐下时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安静的存在感。
“听说这次分班,年级前五十是几个班级平均分配的,但我们班大佬密度明显更高,看见前排那个戴黑框眼镜的那男生没?林修远,上学期的年纪第二,不过还是比越哥少十几分。,”江一鸣压低声音。
顾知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教室前排坐着身形瘦削的男生,正独自翻看一本英文原版书,看不到什么表情。不知道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教室,在时越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面无表情地移开。
“浓烈的火药味啊。”江一鸣挑了挑眉,无声的吹了个口哨,转头看向时越,“越哥,弄死他。”
时越:……
老吴走进教室时,班里立刻安静下来。他推了推眼镜,自我介绍后没有多余的寒暄:“高二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相信大家早就已经了然于心了…”他环视教室,“有很多同学高一就是我带的。无论是谁,希望都能明白,对于你们而言,此刻最重要的目标就是两年后的高考,收起散漫的心思,立刻投入到学习中来。”
教室里更安静了,顾知秋回头瞄了一眼,发现时越依然趁机在做题里,0秒投入进新学期。
“座位暂时这么坐,第一次月考后再按成绩重排。现在发新课本和课表。”
第一节课就是他的物理课,一开始上课,就宣布了下周要测试的消息。
林修远第一个举手提问:“吴老师,这次小测会年级排名吗?”
“当然,”他点头,“高二开始,每一次考试都是你们理科班的统考。”
顾知秋注意到,林修远问话时,目光似乎若有似无地扫过时越的方位。而后者,还低着头看自己的试题,毫无察觉。
课间,沈蔚然走到时越桌前:“物理竞赛的报名表你填了吗?”
时越摇头:“还没。”
“明天截止了,”沈蔚然提醒,“今年省赛提前到十月底。”
“好的,谢谢。”时越的语气很礼貌,只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蔚然笑了笑,转身离开,马尾辫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沈蔚然真是……又好看又热心。”江一鸣望着她背影感慨。
顾知秋没说话,低头摆放自己的新书。
午休铃声一响,许丹丹的短信就跳了出来:“二食堂老位置,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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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收拾好书本,发现时越的座位已经空了。江一鸣伸了个懒腰:“去跟丹姐她们一起吃饭啊?带上我。”
食堂角落的四人桌是她们的“老位置”。顾知秋到时,饭菜已经点好,她的那份都是自己爱吃的。
“新班级生活如何?是不是学霸云集,压力山大。”徐嘉瑜递给她一双筷子。
“嗯,还是老吴班主任,第一节课就宣布下周有小测。紧迫感瞬间上来了。”
“OMG,”许丹丹夸张地捂住胸口,“感谢文科救我狗命!我们历史老师今天讲张謇出使西域,跟讲故事似的,感觉超有意思。”
“政治老师更绝,”徐嘉瑜接话,“说以后用市场经济原理带我们分析校门口手抓饼店的定价策略。”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顾知秋觉得似乎又回到了高一时光。许丹丹突然压低声音:“对了,听说你们班那个林修远,初中时就拿过数学竞赛全国一等奖,性格特别傲?”
“还没跟他说过话,”顾知秋摇头。
“不过我今天看他似乎看了越哥好几次,你看到没?”江一鸣问。
“哇哦,”徐嘉瑜眼睛一亮,“这难道是什么''学霸相吸''的剧情?”
江一鸣:“感觉不是很友好,我也说不上来。”
“不过说真的,”许丹丹总结,“还是文科班的气氛相对轻松活跃些,你们班承载了学校老师、领导们太多的关注和期待了。”
几人闲谈一会后去送餐盘,看到不远处,沈蔚然坐在在时越对面。她指着书上的某处说着什么,时越偶尔点头,表情专注。
“啧~啧~”许丹丹摇头,“美女学霸和帅哥学神的世界,我好想加入。”
“江一鸣!”沈蔚然突然转头看过来,“你物理作业还要不要啦?”
“要要要!”他立马收起搞怪,小跑过去,中途还不忘回头对她们仨挤挤眼睛。
晚自习的教室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顾知秋盯着物理作业,已经卡了二十多分钟。她尝试了三种思路,都无法完美地将导体棒在磁场中的加速度与回路里感应电流的变化关系理顺。
“怎么都算不通……”她小声嘀咕,揉了揉眼角发酸的眼角,有些烦躁。看了下窗外,已是彻底的夜色,教室灯光下浮动着一层闷热的潮气。
就在这时,一张折叠好的草稿纸从后方悄悄递到她桌角。她下意识回头,撞上时越的目光——对方看她接过纸条后,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写自己的题。
顾知秋摊开纸条,是他遒劲利落的字迹,列出关键步骤,末尾附着一行小字:【思路正确。第三步后,用高斯定理重构模型,可简化计算。】
她怔了一下,重新审题计算,对照着他提供的思路再算一遍,果然顺利得出了答案。心头莫名泛起一点轻微的涌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到自己卡壳的。
晚自习结束前,她悄悄回头,想表达感谢,先写了简单两个字【谢谢。】
想了想,又写了一行:【你怎么知道我会用卡住啊??】
时越看完,没抬头,只是淡淡写了几个字,推回给她。
——【你做题习惯先保守再推进,卡住时会停顿很久不下笔】
顾知秋捏着纸条,看着那行一针见血的判,原来他连这种她自己不曾观察到细节都注意到了。
回家写完题后,顾知秋翻开日记本,在角落画了一个小火箭。那是她暑假在图书馆立下的小目标——既然还有选择,希望可以冲一冲TOP。
今天的心情,她只写了一行:
【‘你习惯先保守再推进’,从不知道他一直看得这么仔细。】
合上日记本,随后熄灯休息,四周沉进静谧的黑。窗外蝉声未歇,夜风裹着夏末余温。
夏天还没过去,某些新的篇章,已然无声开启。
20.希冀 初萌
周五,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时,教室里的人陆续散去,顾知秋还在和最后一道大题较劲。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伸了个懒腰,把草稿纸随手夹进课本,一张熟悉的纸掉了下来——是时越前几天递给她的那张解题思路。
纸的边角已经被折得有些软塌,但字迹依然清晰。她又看了一遍,每一笔都棱角分明,像他的人一样干净利落。
“还没走?”
顾知秋吓了一跳,猛一抬头,时越正站在课桌旁,手里拿着几本教材。
“马上就好。”她赶紧合上课本,把那张纸往书里又塞了赛。
时越的视线在她手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只是说:“那一起下去吧。”‘
九月的夜风已带了几分明显的凉意,吹散白日的浮躁。顾知秋深吸一口气,看向疏朗的星空,高二的日子果然是堆叠着无数的试卷和讲义,想要出成绩,必须付出更多的心力。
隔日午饭点的食堂,许丹丹和徐嘉瑜一左一右“挟持”了顾知秋,美其名曰【吸吸理科班的‘数学细胞’】。
徐嘉瑜忽然胳膊肘碰了碰她,低声问:"那个那个男生,是你们班的吗?好像看了你好几眼了。"
顾知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林修远独自坐在不远处。他的目光仿佛一种冷静的审视。与她对视的瞬间,又极其自然地低下头,继续用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他就是林修远。”顾知秋说。
“就是江一鸣说的那个特别关注时越的学霸?”许丹丹问。
“学霸的胜负欲吧。”徐嘉瑜说,“从小到大一直是年级第一,升高中后却一直被时越压着。所以想要超越、甚至碾压咱们时学神。”
“那他盯着你看干嘛?是觉得你是时越在乎的人,所以打算横刀夺爱,让时越痛不欲生?”许丹丹思维有又开始发散,激动地和徐嘉瑜衍生出无数离谱的情节。
顾知秋:……
周六的图书馆自习室比平日更安静些。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窗边的地上投下光影。顾知秋正在做一道地电磁难题,无意间瞥见前排椅脚下躺着一页草稿纸。她俯身拾起,一眼认出那是时越的字迹——上面是一道竞赛题,下方列着清晰的解题步骤,却在一处有停滞,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断
她凝神看了片刻,一个念头浮现。她抽出笔,不太确定地在那页纸的空白处,尝试着写下自己的推论——试图绕过复杂的受力分析,直接从能量和做功的角度寻找一个更简单的平衡点。
刚写到一半,时越便从门外走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的资料。
“这个……是你的吧?”顾知秋将草稿纸递过去,对自己的解题步骤有点没底气。
时越接过来,目光落在她补充的步骤上。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推演她的思路。
“这里,”他指着她写的一处转换,语气里带着发现新线索般的认真,“避开受力分析,直接找能量关系……”
顾知秋眼睛微微睁大:“……原来的方法好像走进死胡同了。”
他肯定地点头,坐到她旁边的座位,用笔在纸上快速补充了两个辅助公式,“看,这样就把你这个‘能量捷径’和题目条件连上了。” 他抬眼看向她,“下次你可以更大胆地把这个想法推进到底。”
听到这里,顾知秋心里止不住地泛起一丝小小的得意。像含了一颗薄荷糖,提神醒脑之余还有不易察觉的甜意。暑假里日复一日的“理科思维课”、“图书馆半日游”,此刻都有了意义。自己想象中那条看似遥不可及、通往更高处的路,也并非遥不可及,只要她更努力、扎实地走下去,一定能够抵达。
傍晚时分,天色毫无预警地暗了下来,外面下起倾盆大雨。顾知秋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眼前大雨发呆,不知道等多久才能停。
"没带伞?"
熟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时越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图书馆,刚刚明明已经走了。他校服外套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洇湿了一小片。
“嗯!”顾知秋语气带着无奈。
“那你拿着。”他递过来一把长柄黑伞,看起来伞骨很结实。
“那你呢?”顾知秋没有接。
“我再上去借本书,等我走的时候雨可能已经停了。”时越把伞塞进她手里。
没等她再说什么,他已经快步走入大楼里。顾知秋撑开伞,雨水噼啪敲打着伞面,一声声,敲在她莫名有些慌乱的心上。——不知道这是什么缘分,她和时越好像陷入了借伞—还伞的循环,当然一直是他借她还。
周一清晨,顾知秋特意提早了一会到校。她拿着着那把黑色长柄伞,伞面已经晾干,折叠得整整齐齐。清晨的校园还很安静,只有几个值日生在打扫落叶。
她走到教室门口,正犹豫着是把伞直接放进他桌上还是等他来了再说。一抬头,恰好看见时越从走廊那头走来,秋日的晨光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卫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顾知秋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早上好。”等他走近,她顺势将伞递了过过,“谢谢你的伞。”
“早上好。”他似是有些意外,脚步微顿,接过伞时,指尖无意间轻触到她的,两人都微微一怔,迅速移开。
“昨天……没淋到雨吧?”他移开视线,声音比平日更温和些。
“没有没有,多亏了你的伞,而且够大。”顾知秋抿了抿唇,斟酌了一下又问,“昨天雨一直没停,你回去的时候淋到了吧?”
“还好,”他摇摇头,“昨天我打车回家,跑到校门口,没多远。”
上午的物理课上,老吴宣布:“下周三的月考会增加一道附加题,做对的同学可以获得额外加分。”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林修远坐直了身体,眼中闪着光芒:“吴老师,附加题难度怎么样啊?”
老吴推了推眼镜:“相当于省赛水平把。不过不用担心,只要掌握好基础知识,还是有机会很大的解出来的。”
下课后,林修远立刻被几个同学围住,只听他提高了音量,声音里似乎有种刻意炫耀:“竞赛题我有经验,下午放学可我可以整理一下解题技巧,大家一起看看...”
江一鸣推了推前座的顾知秋,小声嘀咕,“他是这么热心分享的人吗?感觉有什么阴谋……”
顾知秋:“好好看你的书吧,管他阴谋阳谋。”
下午自习课,老吴又带来了一则更重磅的消息:“本期结束后,学校有十几二十个名额参加顶尖高校组织的‘知行’冬令营。是一个跨学科的综合性冬令营,旨在拓宽学术视野,促进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需要自主报名,但是会参考期中、期末两次大考的平均成绩以及平时的综合表现进行选拔。”他强调道,“有意向的同学,尤其是目前成绩比较位列前茅的同学,好好把握,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教室里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大家瞬间热切的讨论起来。
“自主报名?我还以为直接按按成绩指定呢!”
“去年怎么没有这个政策?”
“听说这种营含金量很高,还能提前接触大学资源和教授……”
“冬令营就是花钱去体验学术氛围的啦,费用也不低,并不是能给你什么保证!”
“不过~我同学有些冬令营表现特别优异且竞赛获奖的话,有些学校会给单招的机会……”
放学后,同学口中冬令营的热议还未冷却。顾知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等教室里人离开得差不多后,才回头转向时越的座位。他正在整理笔记,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纸张分类。
“冬令营,”顾知秋想了想开口,“你肯定参加的吧?”说完她觉得自己问了废话,成绩排行榜的【榜一大哥】,就算他不去,学校也会绑着他去吧。
时越抬头,目光真诚:“嗯,这个机会确实难得。你呢?”
“我……”她有些迟疑。以前从没机会参加这种活动,内心深处肯定想要体验一下那种氛围,她也非常想知道顶尖的高校究竟有何不同。热烈的向往和现实的顾虑在她心里拉扯,“我……可能再想想。”她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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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经济上的考量,只是含糊道,“现在成绩还不稳定。”
“你可以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信服的力量,“你的理解力和直觉都很好,综合成绩也很均衡。为什么不试试?”
教室的白炽灯照眼前男生的侧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顾知秋仿佛明白了为什么时越总是那么从容——因为他眼中一定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而不仅仅是一张成绩单。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啊,那我试试!一起加油。”
时越愣了一下,随即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好,一起!”
这个简单几个字,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奇妙的、心照不宣的联结,比任何的承诺都要珍贵。
接下来的几天,班级里的学习氛围越发紧张。林修远身边聚集了一批"追分族",讨论各种应试技巧、高分攻略。而顾知秋则按照自己的节奏复习,偶尔和时越讨论一些自己不太理解难题。
周五下午,物理的模拟测试。收卷时,林修远信心十足。时越则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平静模样。
“知总,最后那道大题你解出来了吗?”江一鸣哭丧着脸凑过来。
顾知秋点点头:“正好上次时越讲题的时候,讲到了这个知识点,今天用上了。”
“啊!越哥偏心!”江一鸣夸张地捂住胸口作心痛状,看向时越:“为何不能为我开一次小灶?”
时越无语地瞥他一眼:“这个点自习课时候我讲了两次,你一次在睡觉,一次在补别的作业。”
江一鸣立刻讪笑着挠头:“啊哈哈哈,是吗,那...算了,反正我也考不了年级第一。”
放学路上,顾知秋和时越同走了一段路。他们默契地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疏远也不逾矩。
“最后那道题,”时越忽然开口,“是从能量守恒切入的?”
顾知秋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的解题路径变简洁了,跳过了很多常规的受力分析步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了然。
“嗯,总觉得原来的解法太绕了。”一种被关注和理解的感觉让顾知秋心头一暖。
“很好的转变,”他颔首,语气是纯粹的肯定,“保持这种直觉,效率会越来越高。”
他们在十字路口停下,红灯倒计时一秒一秒地跳动。顾知秋偷偷看着时越的侧脸,突然希望这个红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下周考试加油!”分别时,时越说道。
顾知秋重重点头:“你也是!”
期中考试前的周末,顾知秋将自己完全埋进了各种讲义种。周日晚上,当她正揉着发僵的脖颈休息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来自时越的消息:【有空吗?有一题想分享给你。】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在屏幕上方停留片刻,才回复过去:【有空的。】
消息很快回复,是一张图片。点开,是一道比较冷门的物理题。
顾知秋立刻抓起笔,沉浸到题目中。演算,验证,然后忐忑地拍下自己的解题过程发回去。
几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时越:【看来这个知识点已经全部掌握了!点赞.jpg】
她对着屏幕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没等她回复,一条消息又紧随而至:【明天考试,今天好好休息。】
看着这行字,她只是简单的回复:【你也是,明天见。】
只是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笔时,心情已截然不同。顾知秋忽然觉得,无论能否去冬令营或最后能否实现自己考学的梦想,只要能保持现在的努力和投入,未来至少不会再遗憾或后悔。
睡前,她翻开日记本,在新的一页郑重写下:
”期中考在即,目标从未如此清晰。冬令营的资格,其实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机会,更是为了能站在更高的地方,亲眼见证那片我所向往的、更广阔的风景。”
合上日记,她望向窗外,星子虽疏,却明亮而坚定,如同她心中的希冀,以及那条愈发清晰、通向未来的路。
21.晨夕 同途
考试前的日子,是被无限拉长的专注。
顾知秋的房间,台灯常常亮到深夜,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是最熟悉的背景音。她反复咀嚼那些难懂的概念,直到它们变得清晰、熟练。这日复一日的重复,渗透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常里。
母亲有时会推开房门,递上一杯温牛奶,只是小声提醒:“别熬太晚,注意眼睛。”
考试周的校园,空气里都带着焦躁的味道。教室里交错着翻书生、低声背诵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叹息。考试终于在一阵高压的氛围中落下帷幕,最后一科交卷铃声响起时,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期中考试的成绩是在周三下午贴出来的,下午放学后,公告栏前挤满了看成绩的人。
江一鸣挤了进去,很快跑了出来,“知总,年级第二十五名,冬令营应该是稳了”他兴奋地拍了拍顾知秋的背。
顾知秋笑了笑,自己往人群里挤了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寻找。时越,他的名字一如既往地出现在最顶端,年级排名第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为自己,可能也为他。
“只只!离清北只有一步之遥!‘狗富贵,勿相忘’!”待她走出来时,徐嘉瑜搂住她的肩膀,语气夸张却真诚,只是重点加在了“gou”字。
“走走走,吃饭去!”许丹丹兴奋地拉起她的胳膊,“今天必须你请客!”
“这才是期中考试呢,后面还要参考期末考和平时成绩的。”顾知秋对两位好友的欢脱没辙。
“没事,我们看好你,肯定是没有问题!”江一鸣跟着附和。
三人正要离开,顾知秋突然注意到公告栏的另一侧有个熟悉的身影。时越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榜单上。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兴奋或沮丧,只是平静地看着,仿佛在确认一个早已知道的结果。
“越哥,一起啊!知总请吃饭!”江一鸣冲时越招手,准备拉他一起。
时越转头看她,只是笑了笑说:“好。”
几人行往小食堂的二楼,学校食堂界的爱马仕”——提供小炒服务。找了一张靠窗的四人桌坐下,徐嘉瑜和许丹丹默契地坐到了一边,江一鸣则自动拖了一张椅子加到方桌侧面,只剩下时越金和顾知秋,两人坐一排。
刚坐下,许丹丹就笑嘻嘻地开了口:“只只,点菜的重任就交给你和学神了!我们今天只带张嘴。”她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徐嘉瑜,“对吧嘉瑜?”
徐嘉瑜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对!我们要一个糖醋里脊,一个酸菜鱼,其他的你看着办吧,相信你的眼光!”说完不忘“wink”一下,其中的暧昧不言而喻。
“那我看着点咯。”顾知秋第n次无语于好友的脑洞,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朝窗口方向走去。
“我跟你一起吧。”时越也跟上。
两人在点菜窗口看了下菜单,很快点好五菜一汤。顾知秋正要从口袋里拿饭卡,却见时越极其自然地将卡贴在了刷卡机上。
“嘀”的一声轻响。
顾知秋一愣,连忙说:“哎?……”
时越收起卡,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下次再你来吧。这次就当恭喜你进步。”
窗外暮色渐沉,食堂里饭菜香气夹杂着少年们的笑语,是一片充满生机的气息。
冬令营的正式报名通知在期中考试结束后几天天拿到的。晚自习回家后,饭桌上,妈妈问起:“只只,今天我在单位碰到你们班长的妈妈,说你们学校要选拔参加冬令营。报名开始了吗?”
“妈吗,这两天刚开始,我……”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上高中开始心思就这么重了。”妈妈轻轻叹了口气后起身,回卧室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顾知秋的面前,“这里面的钱是上次给你准备的补课的,没用上。只要是学习上的正事,家里砸锅卖铁也会想办法的。何况,还到那份上。”
妈妈想了想,又说道:“所以该报名的报名,该争取的争取。对学习有利的事,我们都支持。之前你爸爸工作的事现在也稳定下来了,家里不需要你担心。”
顾知秋听得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不住把信封往妈妈那推了推:“妈妈…现在只是先报名,还得要选上了,才需要交钱呢。”
妈妈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你安心报名,肯定没问题!”
直至此刻,她内心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熨平。
期末考完的几天后,冬令营的录取通知函终于发下。时越、林修远、沈蔚然,顾知秋毫无悬念地在列。
上面里面详细列出了活动安排:团队项目、挑战赛、文艺展示与交流分享。她和时越、林修远被分在了同一个小组,还有两名来自外校的学生。沈蔚然则是分到了别组。
“听说林冉也会在你们组,”午饭后,许丹丹闲聊时说,“她在她们学校超级有名!是隔壁一中的校花兼学霸,去年物理竞赛省也获奖。”
“林冉?”顾知秋想到她好像在自己那组的组员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
“据说性格特别好,人又聪明又漂亮。”徐嘉瑜接话。
“……你们消息怎么都这么灵通啊!”顾知秋怀疑自己是山顶洞人,消息永远慢她俩一步。
江一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知总!刚刚年级主任找我,我也能去夏令营啦!”
“啊?”徐嘉瑜惊讶地看着他,“你也进你们班前十了啊?”
“怎么可能!”江一鸣反应比她还大,“在下不才,说是让我代表学校,参加冬令营的文艺汇演。”
顾知秋真心为他高兴:“恭喜啊!”
“嘿嘿!到时候越哥,你,我还有沈女神,咱们可以愉快的度过这个寒假了!”
冬令营前几天,徐嘉瑜和许丹丹借着陪她采购的名义,三个人狠狠逛了一整天,恨不得走遍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想去的角落。她俩更是贴心地给顾知秋配了个“女神忠实的仆人”——一个大大的化妆包,里面从发圈到暖宝宝、感冒药、润唇膏,应有尽有。
开营的前一天,顾知秋拖着行李箱站,从机场大巴走下来,停在大学门口。她抬头看向那面被冬日薄雾环绕的古老校门。冷风吹得她鼻尖发红,耳朵藏在绒帽下,眼神清澈,心中只有无尽的期待。
“顾知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时越站在不远处,呼出的白气在他唇边消散。身穿黑色的羽绒服,戴着灰色围巾。
“你也刚到吗?”顾知秋看到他,声音里透着没察觉的欢快。
时越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行李箱上:“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这箱子很轻的。”顾知秋连忙摇头。报到处的学长学姐们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大家都顺利领到了证件和宿舍钥匙,顾知秋发现大家的临时宿舍都挨得很近。
开营仪式在大礼堂举行,暖气开得足。主持人是一位大四的学长,幽默风趣,迅速点燃了沉静的冬日气氛。破冰环节中,江一鸣因为模仿了几个老师的语气而成为全场焦点,逗得大家捧腹。
“那是你们学校的吧?”一个温润的女声在顾知秋耳边响起。她转头看见一位身穿米白色高领毛衣的女生,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是...林冉?”顾知秋猜测道。
“你认识我?”林冉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笑了,对了,通知上有组员的名字,所以你是顾知秋吧?”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这是时越恰好走了过来。林冉的目光立刻转向他,眼中的笑意更加明亮真切。
“时越!没想到我们分在一组,真是太巧了!省赛之后就没见过面了。”她打招呼的方式自然又热情。
时越礼貌地点点头,语气平淡却温和:“好久不见。”
接下来的小组会议中,林冉总是有意无意地找时越讨论问题。两人配合默契,时越虽然话不多,但对林冉的专业提问都给予了详细解答。顾知秋也看到了林冉看时越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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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酸涩。
开营第二天的上午是“学科组内合作竞赛训练营”。活动以破冰+集体头脑风暴展开,各小组围坐在一间多媒体教室里。
顾知秋的小组很快围绕一个逻辑推理题展开讨论。林冉很快展现出她的才华——思路清晰、表达流畅又极具亲和力。
“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先列出所有可能的排列组合?时越,你觉得这个方向怎么样?”林冉自然地征询意见。
顾知秋安静地听着,时越依旧寡言,却很认真地在纸上写出思路。林冉偶尔低头凑近他,两人偶尔在同一本草稿纸上书演算,笔尖几乎相触。
她注意到林修远冷冷扫了一眼,没有说话。他拿起一张草稿纸独自演算,动作飞快,仿佛要用数据证明自己的存在。
顾知秋也默默专注在自己的纸上,没多说话。但很快,林冉和另一名男生意见相左,在一个问题上有了争执,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就在此时,顾知秋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刚才想到了一种类似于折中方式。”
众人看向她。
她简明扼要地说完自己的逻辑,并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小模型。
时越最先点头:“这个很清晰。”
林冉也附和:“比我说的更简洁。”
小组气氛缓和下来。林修远第一次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乎多了几分复杂。
午饭时,沈蔚然端着餐盘默默坐到顾知秋对面。
“你们组林冉和时越很熟?”沈蔚然状似无意地突然开口。
顾知秋一愣,“好像是一起参加过竞赛吧。”
沈蔚然只是“嗯”了一声,两人陷入了沉默。一顿饭下来,气氛有些微妙。
挑战赛的前一晚,顾知秋在宿舍里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走到天台,冬夜凌冽的风透过窗户吹来,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远处的教学楼还亮着几盏灯,像黑夜中的灯塔。
手机突然震动,是时越发来的消息:【你是不是也在天台?】
顾知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回复,推门走入阳台处。只见时越依靠着栏杆,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雾。月光、灯光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安静的轮廓。
“你也睡不着?”顾知秋走到他身边,轻声问。
时越点点头。
“你肯定会表现的很好的。”顾知秋的声音满是笃定,“一定可以实现一切你想要的目标。”
两人沉默地并肩而立,顾知秋想到高一时和他彼此不多言,却总能默契地交换笔记本、约自习时间。
“我妈总说我倔,说我做事不懂变通。”时越忽然开口,语气里带了点儿自嘲,“但我觉得,如果不是靠一点‘倔’,我可能早就垮了吧。”
“你不是不知变通。”顾知秋很诚恳地说,“你只是目标明确。”
他看着她,又沉默地望着远处教学楼灯光,感觉心底某个长久黑暗的角落仿佛被慢慢点亮了。
夜风吹乱了顾知秋的发丝,一缕头发调皮地划过脸颊。时越突然伸手,轻轻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抱歉…”时越立刻收回手,难得有这么局促的时刻:“看到你头发被吹乱了,下意识就……”
“没关系。”顾知秋轻声回,耳廓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又一阵寒风吹过,时越脱下围巾递给她。顾知秋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围上,柔软的织物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和淡淡的松木香气,她的心仿佛也跟着慢慢升温。
他们共同看向远方,这一刻谁也没再说话。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他们之间的沉默并不会觉得尴尬,像是无需多言的默契,也是种无声地互相鼓励。顾知秋此刻突然明白,为什么和时越在一起时总觉得安心——因为他们本质上都是同类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坚持着、前行着。
在她看来,无论自己的竞赛结果如何,这段并肩而行的过程,已经是足够珍贵的礼物。
22.春寒 初暖
为期四天的冬令营接近尾声,这一天下午,所有的参加的学生和老师都来到了学校的阶梯教室,参加闭营仪式暨颁奖典礼。顾知秋和她们同组的人都坐在第三排。
”下面颁发最佳协作团队——第一小组!”
热烈的掌声中,顾知秋跟随组员们一起走上台。站在聚光灯下时,她看见林冉自然地往时越身边靠了半步。这她今天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线条,整个人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外人看来,和时越清冷又耀眼的气质,说不出的合拍。
想到这里,心口却升起一种莫名却尖锐的不适。她呼吸一窒,随即努力压住这股不合时宜的情绪。
刚回到座位还没坐稳,主持人又宣布:“个人奖项首先颁发最佳创新奖——时越同学!”
时越上台时,顾知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穿着藏蓝色蓝色的薄毛衣,站在那,不开口也很夺目。五官还不似成年后那般锋利,远看过去,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学术风采奖,林冉同学!”
林冉轻盈的再次踏上台阶。当她从老师手中接过奖状时,看着旁边的时越笑了一下,两人目光交汇的镜头正好被台下摄影师捕捉到。顾知秋看见台上的林冉,拿起奖状,嘴角的弧度似乎比平时更大些。
后面又颁了些什么奖,顾知秋也没仔细听。在主持人宣布散会时,很快站起来,总算可以出去透透气。
离场时人群拥挤,她被人潮推搡着往前。冬令营发的纪念徽章不知何时松脱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刚要弯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先一步将它捡起。
她抬起头,视线和那双眼撞个正着。
是时越。
他指尖捏着那枚递过来。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想说点什么。
她说“谢谢。”,伸手接过。冰凉的金属触感,汲取了她指尖的温度。目光与他交汇的刹那,刚刚被压下去的莫名情绪又轻轻漾开。
她仓促地低下头,含糊地又道了声谢,便攥紧那枚徽章,迅速侧身融入嘈杂的人流。她需要一点距离,来平复这莫名起伏的心绪。
回程的大巴上,车厢里充斥着极度兴奋和极度劳累后的疲惫,江一鸣绕到她前面的座位。
“知总你看微博没?“他亮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林冉刚发的合影——是他组刚才上台的合照,照片里的林冉的头朝着时越的方向倾斜了些,而其他队友恰好虚化成几团模糊的影子。配文是:“遇见最好的队友们~希望江湖见!”
“林冉还有专属摄影师啊?主办方的照片还没出来吧。”江一鸣嘟囔着。
“拍得挺好的。”顾知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车窗外,积雪覆盖的房屋飞速后退,在苍茫大地上翻滚又消失。
刚下车就感受到了家乡特有的湿冷。年关将至,主干道两旁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灯笼。沿街商铺的音箱里播着欢快的过年专属音乐,炒货店的香气,孩子们的嬉闹声,让这座小城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
除夕上午,顾知秋帮母亲贴春联时,梯子突然晃了一下,她慌忙抓住门框,口袋里手机却滑落在地。
屏幕亮起,是江一鸣的【Q】,他发了张图片。原来林冉又发了条微博——是一张官网通知,上面有国家集训队的选拔通知和日程安排。她的配文是:“终于等到你!国赛选拔,挑战升级!”
“江一鸣,你是不是暗恋林冉啊?”顾知秋没好气的回复,语气里带着自己没有意识到的烦躁。自动自发的无力与焦灼。
“……你可不能冤枉我啊,你知道我心有所属的。”对放一本真经的回复。
“怎么这么不小心,手机没摔坏吧?”妈妈看到她捡起手机,“当心人不要摔着!”
顾知秋含糊地应了一声,把手机塞进口袋,发现钢化膜裂了一道细纹,内心烦躁又增加了几分。
年夜饭时,父亲突然放下酒杯:“只只,你参加的那个冬令营,会有保送名额吗?”
“没有的。”顾知秋戳着碗里有些冷掉的鱼肉,“其实只是一次拓展活动,表现特别优异的,可能会推荐竞赛。不过我肯定只是陪衬,选不到竞赛。”
“没关心,就当体验生活,积累经验也不错。”母亲看她情绪不高,出声安慰,顺手给她夹了个大虾····
正月初八返校日,校园里的昨天下的雪已经开始融化,走道上全是带着泥巴的湿脚印。顾知秋刚进教室,就迎上江一鸣,他又带来了“独家新闻”。
“重磅消息!听说今年物理竞赛的选拔提前了! 名额就那么几个,厮杀肯定特别惨烈!”
落座后,顾知秋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后座。时越正和班长然讨论什么,眉头紧锁。桌上摊开的《高等数学分析》里放着物理国赛报名表。
放学时突然下起雨,云层压得很低,路灯刚亮起,在夜色水汽下模糊成一圈一圈的橘色光晕。顾知秋在图书馆门口碰见正在避雨的沈蔚然,她的裤脚湿了一小片,脏兮兮的贴着鞋面,和整个人气质完全不符。
雨点砸在石阶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下周的国赛选拔考试,”沈蔚然突然凑近,顾知秋闻到一阵甜甜的香水气息,“竞赛这条路,天赋、努力、投入…缺一不可。”她看向顾知秋,眼神里有一种豁出去的坦诚,“林冉和时越,他们属于万事俱全的全能型选手,而我们……”
她在这里停了下,似乎觉得用“我们”是将顾知秋拉入了同一阵营,瞬间划清界限,“……大多数人,能摸到门槛,就已经是极限了。认清这一点,是不是反而会更轻松些?”最后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她。
“所以,走自己的那条路就好了。”顾知秋这一瞬间反而觉得想通了,说了句“先走了”,转身走进了灰蒙蒙的雨夜里。那把小伞为她隔出了一方小小的、独立的世界。
她走得并不快。雨水敲打着伞面,劈啪作响,像一种白噪音,反而让她的思绪沉淀下来。沈蔚然的话还在耳边,但翻涌上来的不再是酸涩的嫉妒或无力感,而是一种非常具体的失落和清醒。
她允许自己去感受这种失落感,去承认有些风景她暂时还无法抵达。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适合自己的路。
而她此刻意识到,自己寒假期间刻意减少跟时越的联系,可能是无法接受和他之间的落差。他的能力所及之处,是那个她此刻还需要拼命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看见的、更广阔的区域。
而现在反而能清醒的认识到:登山的路不止一条,不必去仰望别人或给自己设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步调和节奏。而此刻的她,只需要脚踏实地,把每一个“现在”都变成通往未来的基石,一定会看到属于自己的风景。
想通后,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到家后,立马洗了个热水澡,头发还没没来得及吹干,顾知秋看到【Q】【Q】又亮了起来。
一看是江一鸣在群里发了张那天小组领奖的清晰合照——时越站在最中间,手里还拿着奖杯。他配文:我越哥真帅!
屏幕亮着,顾知秋盯着看了好一会,江一鸣说的没错,时越的确是很帅。
此刻,窗外的雨还没停,但她心里的方向,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国奖预选赛二月初正式开始,一连五天,时间安排得像用功学生的笔记,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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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秋没想到,自己会隔着手机,参与到这个她原本已经“放下”的事情中。
第一天晚上,她在看空间的时候——
时越发了一条说说。
是他在像宿舍阳台的地方拍的夜景,大约学校园的灯光延伸到远处,像散落的星河。配文只有两个字:“光亮。”
他不是爱发动态的人。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说风景,还是在说心情。
她点了个赞,又秒取消。
结果立马手机震了一下。
时越发来一句:“你是不小心的吗?”
她愣了一秒:“你居然看到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刚好在页面。”
她犹豫了两秒,才敲下一句:“是怕打扰到你。你们这么密集的训练还能玩手机吗!”
他没有再回。
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发来的:没关系。
她没再回复。
校园里,上午大课间时,她在走廊的阳台边上,一边啃面包一边看着楼下发呆,阳光洒在她的发梢。
江一鸣突然凑过来,又带来他听来的重大消息:“越哥昨天选拔赛拿了第一,全场第一!”
顾知秋咬着面包的动作停了一下。
“而且我觉得他回来后会进奥赛集训队吧,据说我们学校只有一个名额参加国赛。”江一鸣越说越来劲,“你说如果是你的话,是选择好的大学直推还是参加全国竞赛?”
她满脸“饶了我吧”,“你现在特别像小时候问我要考清大还是北大的大人!”
那天晚自习回家后,窗外暗沉沉,她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看了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进时越的对话框,什么也没打,看着聊天内容还停留在那一句“没关系”。
忽然,提示音响起,他的头像跳动起来。
【SY】:我明天回来。
她脑子里“嗡”地一响,打字的手指在键盘上来回游移,最终只发出去三个字:
【辛苦了】
对方隔了很久才回复。
【SY】:回来见。
周五中午,教室门被推开
顾知秋低头刷题,似乎是有感应般,听到动静后下意识抬头——心跳似乎漏了半拍。
是时越。他穿着的还是上次的黑色羽绒服,发梢都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手里好像拿着讲义,眼神在教室里看了一下,最终在她这边停了片刻。那时间很短,但她还是捕捉到了。瞬间在彼此之见仿佛形成了某种无形的磁场。
时越坐回了原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有些加速的心跳声,也能听到他拉开椅子、放下书包的细微声响。整个下午,那种磁场的感觉都未曾消失。他偶尔起身去接水,路过她的座位;她偶尔向后传试卷,目光掠过他的方向。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空气中似乎静静地流淌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下午放学后,顾知秋走到校门口,冷风吹得她缩了缩脖子,正准备快步走向公交站台。一抬眼,看到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时越背着书包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将要融入暮色。
他朝她走了过来,步态从容。
“走吧,”他停在她面前,声音里是让人安定的真实感,“顺路送你回去。”
顾知秋看着他,没有问“为什么突然要送”,也没有说“不用麻烦”。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路灯正一一亮起,在地上拉出他们长长短短、时而交叠的影子。
就像期待春天,总要先过完冬天。而此刻,风里似乎已经带来了冰雪消融的气息。
23.校园 春晓
下课铃声犹如赦令,顿时教室像是松下来的弓弦,百态尽显。
有人瘫软趴在桌面,争分夺秒地补眠;有几人小声说着月考的难度,讨论不同的解法;还有几个偷偷掏出漫画书或杂志,在沉闷的间隙里寻找片刻的自由。
顾知秋低着头,在草稿纸上演算上节课留下的数学题。步骤繁琐,分心了好几次。视线忍不住飘向后面那个座位,时越去竞赛培训了,最近很少在学校。
她写字的手微微停顿,又忍不住回忆起那个晚上,那条回家的路,街灯,两人偶尔轻声讨论的学校、竞赛的一些琐事,甚至他们走路跟地面摩擦的声音。这所有的瞬间,是她暂时不愿与人分享的小秘密。
“知总!魂兮归来兮!”江一鸣的大嗓门猛地打断了她的回忆。他抱着个脏兮兮的篮球,到后面座位坐下后,毫不客气地把球塞进时越的抽屉。“
数学卷最后那道题,答案快贡献出来让小弟瞻仰一下!我怕下午交卷之前来不及抄!”
顾知秋倏然回神,拉一下手里的卷子:“你自己是一点不做啊。‘贡献’和‘瞻仰’,语文老师听见要哭了。”
“哎呀,越哥不在,只能找你江湖救急了。”江一鸣收拾好又嬉皮笑脸地坐到她旁边的空位置上,等着拿试卷。
“你说越哥他在那种大神云集的集中营,是不是每天都是那种高强度的做题?光是想想我就头皮发麻,白送我钱也不能去。”他嘴上嚷嚷着嫌弃害怕,语气里却掩盖不住的为好友骄傲。
顾知秋叹了口气,已经不想去纠正他的措辞了。只是把写得整齐的试卷推到他面前,“你快一点写,我最后那道大题还没写完呢”。连声谢后,他立马坐回自己座位奋笔疾书了起来。
她理解江一鸣语气那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毕竟是一个汇聚了顶尖天赋和努力的世界,对于他们这些从未走进甚至走近的人,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那种感觉,像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光影声色俱在,尤其当追光灯下的人是自己相识相知的挚友时,那种骄傲感便显得格外纯粹且热烈。
下午的体育课,延续自由活动的传统。这学期的和文科班分到了同一节体育课,于是体育课成了三人组“说小话”专属时间。顾知秋和许丹丹、徐嘉瑜坐在高高的看台角落,享受着难得的俯瞰众生的视角。
篮球场上,男生们奔跑时球鞋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吱嘎声,未进球的惋惜声,还有进球后欢呼声交杂在一起;跑道上,女生们三五成群,有的散步聊天,有的在羽毛球双打;
角落的单杠区,几个体力好的人在练习引体向上,手臂肌肉绷出流畅的线条。只见一个抢篮板的男生不小心滑倒,立刻引来同伴们善意的哄笑和七手八脚的拉扯。
“所以说,你家学神集训,得等到国赛结束才见得到了?”许丹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顾知秋,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
徐嘉瑜立刻接过话头:“那肯定呀!国赛哎!听说拿了金牌银牌,保送清北都十拿九稳了。”
顾知秋没有接话,目光追随着跑道上一个慢跑的人绕圈圈。
“不过只只,”徐嘉瑜想到了什么,眼睛亮晶晶地凑近,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暧昧,“你最近跟你们社那个林然,最近好像接触过于频繁嘛!上次放学我还看到你们一起在图书馆一楼讨论什么。”
许丹丹像是瞬间被点醒了,立刻猛点头:“对对对!林然也不错,温文尔雅,说话永远不急不躁的,而且很有才华!只只和林然的话,我也可以接受。”
顾知秋被她们一唱一和闹得哭笑不得:“只是讨论下期校刊的选题而已。你俩的想象力能不能用在正道上,比如如何把数学分数提一提?”
“一定要互相伤害是吧!来吧来吧!”三个女生笑闹作一团,操场上一阵风经过,这青春、肆意的欢乐声被吹得好远好远……
文学社讨论校刊征稿的会议,气氛比平日例会松散活泼得多,也更多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当然说着说着,很快就出现了分歧。
“我觉得应该紧扣校园生活,写点我们身边真实发生的事情,比如月考后的众生相,或者运动会背后的故事!”沈蔚然声音清脆且笃定。
“校园生活题材会不会太多了,读者都会审美疲劳。我们应该有点深度,关注一下社会热点,比如最近的环保问题或者科技发展!”一个高二的男生提出了不同意见。
“深度?我们的读者主要是高中的同学们,太沉重太深奥的话题会不会没人看?”
“那就找个平衡点,找既有共鸣又能引发思考的切入点?”
小小的社团活动室里,争论声渐渐升温,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林然作为社长,坐在长桌的一端,始终安静地聆听着。他修长偶尔在争论最激烈时抬眼看一看发言者,目光平静包容。
等到大家的发言结束,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没有直接否定任何一方的观点,而是逐一梳理了每个人提议中的核心亮点和可能存在的操作难点,巧妙地找到了不同观念之间的连接和平衡点。让人不自觉信服。
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几次看似不经意地掠过顾知秋。她偶尔会在冷场或争执不下时补充一两句,或是缓和一下气氛,或是提出一个折中的小建议。
林然听她时不时将偏离的讨论拉回正轨,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和思索。高考在即,他很快就要卸任。而顾知秋文字感知力强,更重要的是性格沉稳,有耐心,善于倾听和沟通。
只是……他的目光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多停留了两秒,一种难以言喻的私心悄然浮动,让他对这个原本清晰的决定产生了一丝莫名的犹豫。
周五那天,时越意外地在晚自习结束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眼底下有浅淡的青色,看起来最近一段时间应该也是疲惫的连轴转。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顾知秋正在收拾书包,看到他的时候很是意外:“集训结束了?”
“没,放一晚上回来拿点资料,明天一早再过去。”他言简意赅。这次集训是就在苏城,所以本地学生占点地域优势。
“现在回家吗?”走出教室后,时越走在她的左边,自然而然的仿佛这个场景发生过很多很多次。
“嗯~不过一会路过书店要去买本杂志,你着急回家吗?”顾知秋看到他摇了摇头。
一同回家,似乎已成为两人之间无需言说的约定。只要时越在学校,就会等她一起。
“这次集训,很多外省的同学,大家思考问题的角度都很刁钻。”时越声音不高,却带有一丝兴奋,“所以很多题目解答的很波折。”
顾知秋也说着着班里最近的趣事,说如江一鸣做验时差点又把酒精灯打翻引发小型火灾……一路边走边说,偶尔的目光交会像是确认对方的存在,气氛静谧而美好。
路过书店,正要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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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时,玻璃门被推开,林然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本新到的文学杂志。
他看到并肩站在橱窗前的两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他惯有的温和笑容:“好巧,知秋。”说完朝着时越点头打招呼。
“社长。”顾知秋看向他,也笑了笑,“来买新杂志?”
“嗯,这期到了,顺便看看有没有新的主题灵感。正好这本给你,本来想明天带给你的。”林然晃了晃手中的杂志,递给她。
目光非常自然地在对面两人之间看了看,又对顾知秋说,“对了,上次我们讨论的那个专题,具体细节和约稿分工,我们明天放学后社团活动再细聊一下?”
“好啊,没问题。”顾知秋欣然点头,接过杂志后又认真道谢。
时越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林然带着从容笑意的脸上,又移到顾知秋明显带着兴趣的侧脸。一种非常细微的、陌生的的情绪在心头浮现,很快又消失不见。
快得让他难以捕捉,却又觉得空气似乎有些窒闷,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可喉咙依然有些发紧。不明白这种瞬间涌起的不适感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地,将挎在肩上的书包带,攥得更紧了些。。
告别林然。剩下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沉默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些。时越微锁着眉头,仿佛又在心算某道难题,周身的气压有点低。顾知秋心中纠结晚上回家是看杂志还是多做套数学卷子,并未立刻察觉到身边人这极其细微的情绪变化。
很快就到了顾知秋楼下。“那晚安啦!。”顾知秋想了想又说,“集训加油。”
“嗯。”时越看着她,那句“你和林然很熟吗?”在舌尖转了又转,最终被按捺下去,变成一句简单的,“走了。早点休息。”
他转身,身影很快融入无尽的夜色里,想让心里那点莫名的、没有感受过的不自在,也一起悄无声息地沉入黑暗。
而顾知秋对此毫不知情。她只是脚步轻快地踏上了楼梯。
周六下午,文学社例会在老地方召开。进门的时候,林然站在窗边,身后是一排排沉默的书架。墙角的旧摆钟发出吱呀声,像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主持社团例会。”会议上,他拿出一份打印好的交接计划表,语气温和,却不掩告别的庄重,“我希望顾知秋能接替我,大家有不同的意见可以踊跃发表,我相信我们共同的心愿都是希望文学社可以代代相传下去。”
几位社员相视一眼,没有反对。有人男生附和:“顾知秋稿子写得好,有几次主题都很新颖。”
沈蔚然看了看林然,又看了看顾知秋,最终什么也没说。
林然看向顾知秋:“我会把社团钥匙留在图书馆,社刊的发行渠道也整理好了。你不用现在答应,但希望你认真考虑。或者你有更合适的人选也可以推荐。”
顾知秋有点搓手不及,林然从里没透露过让自己接手文学社的意思。不过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林然看着她们,稍带叹息的说了句语焉不详的话:“有些人哪怕刻意遮掩,光芒也总会被看见的。”
晚上顾知秋回到家后,她打开最新一期的校刊,一张便签从里面掉落。
是林然留的手写字条:
【青春的意义,不管起点怎样,只要能充满勇气的走下。
如果明年能有幸再做校友,希望我们有机会一起合办新一期的社刊。约定长期有效】
24.拒绝 暗涌
清晨六点四十五,早读课铃声敲响时,老吴已经在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沓试卷:“今天的早读课和第一届物理课,大家做一份去年的模拟真题,中间原则上不休息。”他扫视一下四周,“难度比正式考试可能要高一些,不过也无需过度紧张,仔细审题,确保所有会做的题目都要得分!”
底下同学们只是偶尔有人发出叹息声,大概是已经嚎的没力气了。只是认命的收拾好桌面准备考试。教室里,一时间弥漫着试卷的油墨味,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顾知秋翻开试卷,照例浏览一遍全部内容。最后一道大题心里没底,是一道复合型电磁学题目,题干长得像篇小作文。
下课铃响后,老吴让课代表收试卷宣布:“晚自习公布成绩。”
大家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教室里瞬间恢复了喧闹,听到个同学说:“完了完了,最后那道题我连题目都没看懂!”
他拍了拍讲台,“还没到正式考试呢,这次测试只是让大家找一找自己薄弱的地方,接下来重点复习。”说完就拿着卷子走出了教室
到了晚自习,课代表把卷子发下来的时候,三班的空气都沉了几分。顾知秋靠在椅背上,看着卷子右上角的分数并没有糟糕到无法直视,但有几道她原本以为能拿下的题丢了分,心底叹气:说到底还是自己基础还不够稳定。
“早。”
周三早晨,顾知秋正走到教室楼下,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时越正站在后面。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干净利落。
“你回来上课啦?”她的音调因为惊讶不自觉的上扬。
“嗯,考完了,给你的。”他递过一杯豆浆,“没加糖。”
顾知秋道谢接过,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来。她突然想起冬令营时那个寒冷的早晨,时越也是这样递给她一杯热饮。那时候他们之间还隔着莫名的距离,现在好像关系近了很多。
两人朝教室走去。晨光穿过梧桐树的新叶,在教学楼上撒下斑驳的光影。她瞥了一眼时越的侧脸,似乎看见他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我靠!越哥,你终于回来啦!”两人刚进教室门,原本歪倒在椅子上、正用课本挡着脸跟后座吹牛的江一鸣,余光瞥见那个身影,他猛地揉了下眼睛,下一秒,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喜。
他这一嗓子,直接让教室里大半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们身上。顾知秋趁着江一鸣跳过来,赶紧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
他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扑了过去,拳头不轻不重地捶在时越胳膊上,兴奋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我去!你终于回来了!是不是已经出成绩了啊?”
时越单肩挎着书包,没法回应江一鸣的“动手动脚”,把书包塞进抽屉,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嗯,过几天出成绩。”他坐下,随手拿出下节课要的课本,自然得像只是老师办公室回来。
几个男生也跟着笑闹,班长开口:“越哥,江一鸣物理快挂透了!”
“我去!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啥,老吴上次发的那套卷子简直变态……”江一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坐下后准备继续唠。
这时,上课铃尖锐地响了起来。
数学老师抱着教案板着脸走了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江一鸣吓得赶紧把头埋进课本里,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对时越说了一句:“下课再说!”
时越点点头没出声,只是翻开了课本。班级恢复了上课的秩序,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骚动根本不存在。
而一周后国赛成绩的公布,像一阵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校园。
课间操休息时,红色的喜报赫然贴在公告栏最顶端,昭示着骄傲的成绩——“时越:全国高中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入选国家集训队!”
班上几个同学哗地围拢过去,七嘴八舌的祝贺,“我靠!这不就等于清北直通车了!”江一鸣的欢呼让四周更加嘈杂了些。
顾知秋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簇拥在中心的那个人,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趁着一个欢呼的间隙,走了过去:“恭喜你,时越!”
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恭喜你。”一个温润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林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赞赏笑容,先是对时越说,随后目光落回到顾知秋脸上,语气熟稔,“知秋,我们校刊看来要准备一篇重量级的专访了。
时越脸上清晰的笑意,几不可察地淡了下去。虽然嘴角的弧度还在,但是眼底瞬间收敛了几分温度。他对着林然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刚才那句没说出的话也咽了回去,只余下一个简单的:“谢谢。”
林然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对顾知秋说道:“关于之前说的事,下午放学后能来一下活动室吗?”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足够让近处的几个人听清,包括时越。
顾知秋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时越,他已经侧过身去,听着旁边另一个男生说话,侧脸线条似乎比刚才又绷紧了一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情绪波动只是她的错觉。
“哦,好的,社长。”她收回目光,对林然点点头。
林然笑了笑,又和江一鸣聊了几句,才转身离开。人群又热闹了一阵,上课铃适时响起,大家才蜂拥跑向教室方向。
下午的课程,顾知秋有点难以集中精神。数学卷子上那几道错题还在脑海里盘旋,老师的话言犹在耳。而比这更挥之不去的,是那个关于接任文学社社长的邀请。
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接任社长?
无疑,她是喜欢文字的。无论活几次,她觉得自己会永远沉迷于文字的力量,热爱文字构建下那种安静而有力的世界
可社长一职,她从没考虑过。更多的责任,更繁琐的事务,需要协调人际关系需要占用本就不多的时间。自己的成绩尚且需要稳扎稳打,真的能兼顾好吗?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后没多久,同桌碰了碰她胳膊肘,努努嘴,“门口有人照你呢。”
顾知秋抬头,看见林然站在阳台,看向教室里她的方向,班里还没走的同学目光似乎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速收拾好书本,走了出去。
“正好路过你们班,一起走吧。”林然见她出来,很自然地转身,和她并肩朝活动室走去。
没人注意到,教室里,原本正懒散靠着椅背、听江一鸣喋喋不休的时越,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转角。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原本随意搭在课桌上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
“越哥?越哥!听见我说话没?晚饭去校门口那家小四川吃吧?必须狠狠地宰你一顿!”江一鸣还在兴奋地计划着。
时越却突然站起身,动作幅度比平时大了一些。
“今天不行。我要去趟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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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啊?啥事啊?”
时越没回答,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门。他要去办公室交一份竞赛培训的报告。至少,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而办公室,恰好会经过文学社的活动室。
活动室里,林然将几份厚厚的文件夹放在顾知秋面前。“这是过去两年社刊的所有选题策划和总结报告,这是投稿渠道和合作印刷厂的联系方式,这是经费申请流程说明……”他一项项交代着,条理清晰,耐心十足。
最后,他拿出了那把磨得发亮的铜钥匙,轻轻推到她面前。“以后这间屋子的开关、资料柜的保管,就交给你了。”
顾知秋看着那把钥匙,之前所有的纠结又一次涌上心头,却没伸手去接。她深吸口气,终于说出口:“社长,我……我很感谢你的信任,但是我马上也高三了,可能不太合适,还是从高一学弟学妹们里面选吧。”
林然没有立刻说服她,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温和地问:“抛开这些顾虑,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呢?”墙角的旧摆钟像往常一样转动着,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非常喜欢文学社,也非常感谢高一的时候你能让我入社。这一年多的时间,对文字喜欢也更纯粹了。但是我想了一下,目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高考。我应该是没有办法做到两者兼得的,所以……真的抱歉!”
她每个字都说得认真。话语停顿的间隙,目光无意间掠过林然的脸。一段遥远得几乎被遗忘的情绪,轻轻浮上心头。上一世,她曾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曾经以仰望的姿态看过这张脸。觉得他的气质和才华像遥不可及的月亮,那份懵懂的好感隐秘而羞涩,却最终因为自卑和缺乏交集,无声无息地消散在了枯燥的高中岁月里,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重来一次,多了很多相处,此刻再仔细看他,顾知秋心里不得不承认,林然依旧那个是待人温和、才华横溢的人,更是有着这个年纪男生少有的沉稳。可,很奇怪,那些为他紧张激动过的情绪,这一世却平静无波。就像欣赏一幅好看的作品,或者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会觉得愉悦,却从没再有想要靠近又不敢的冲动。
她迅速收敛起这瞬间的走神,将注意力拉回现实,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而积极:“但是,虽然不能接任社长,但以后社里的所有活动,只要时间允许,我还是会积极参加的。”
她说完,只是看着林然,等待他的反应。
而此刻,活动室外的走廊。
时越站在拐角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办公室他早就去过了,交报告只花了两分钟。鬼使神差地,他绕到了这里。
顾知秋和林然一起走出活动室,锁好门。
“那我先走了,社长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和林然道别后,顾知秋心情有些复杂,更多的是说出决定后的轻松。她一边低头想着事情,一边往楼梯口走。
刚走到楼梯拐角,差点撞上一个人。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更是惊讶。
“时越?你怎么在这里啊?”
时越站在下二级台阶上,微微仰头看着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沉沉的。
“嗯。”他低声应了句,声音有点哑。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像是想开口又压了回去。
空气有点安静得过分。
顾知秋正想说点什么,时越忽然开口,他心里百转千回的问题,却只化作一句简单的:
“放学一起回家吗?”
25.夏日 长风
“林然找你有事吗?”
回教室路上,时越的问题来得突然又直接,让顾知秋一时愣住。
他话说出口,自己也明显也愣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自己,更是不习惯这种近乎刨根问底的语气。很快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手指有些不安的在裤缝蹭了蹭。
顾知秋看着时越侧过去的半边脸,一种莫名的冲动,她开口解释:
“就是文学社交接的事。林然社长希望我接任下一任的社长,”她顿了顿,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不过我拒绝了,就快高三了,你已经搭上“清北直通车”,我不想落后太多呀。”
空气安静了几秒。晚自习上课前的校园很安静,路上偶尔会碰到几个往教学楼方向步履匆匆的学生。
“嗯。”时越应了一声,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淡,只是他觉得自己绷紧的下颌线似乎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些。
“那快走吧,晚自习要开始了。”顾知秋打破沉默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教室,谁都没再提起刚才那个短暂又有些莫名的话题。但某种难以言说的默契,似乎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的沉默里。
清晨,高二最后一轮月考试成绩已经贴在了走廊的公告板上。“让我看一眼让我看一眼——诶诶,别挡着啊!”江一鸣踮着脚在人群外拼命往里张望。
顾知秋站在队伍的边缘,她排在班级第五,年级三十七。比上次小退了一名。
她又看了眼,第一宝座依然稳如磐石,那家伙这么多天没来上课,成绩竟然还是这么稳定,她心底第N+1次感叹上帝的偏心。
“只只!”人群中有女生的声音轻快响起。
徐嘉瑜挥着手挤过来,一边喘气一边笑:“你这分数,稳得一匹,听说你们理综的物理大题题根本就是坑,全年级除了你们学神满分。”
“我真怀疑你们有什么秘密组织!为啥消息总是如此灵通!”顾知秋语气里满是佩服,随即又问:“你呢?”
“文科班第五。”徐嘉瑜眨了眨眼,状态比上次看到的时候好了很多。“还算对得起我妈没收我手机的痛苦。”
顾知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心头微微一动,泛起一种复杂的欣慰。
她想起几周前,那天傍晚,她在操场看台找到徐嘉瑜,女孩满脸泪痕,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出口:
“他们根本不懂!当初我选文科已经被骂的狗血淋头了,但是不想想我那物理和数学成绩怎么选理科?还有导演系怎么了?怎么就是不务正业!为什么我想试试都不行。”
当时,徐嘉瑜的父母发现了她藏在抽屉的本子,写满了各种考导演系的攻略、观影笔记。接踵而来的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打压和争吵。
顾知秋先是安静地听着,在她情绪平静些后,递上纸巾,轻声说:“嘉瑜,其实很多人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所以能在这么年轻就找到自己的目标真的足够幸运了。”见徐嘉瑜更加松动,她继续说:“而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先保住文化成绩,因为这是目前最硬的底气。只有把最确定的路先走稳,才能在将来想拐弯的时候,可以畅通无阻。而且到时候你家里人看到你的改变,我相信他们得态度也会改变的。”
话说完的一瞬,她回想另一世的徐嘉瑜大学毕业后做了什么工作呢?好像是中学老师吧。那一刻,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重活一次,改变的不止是她自己的轨迹,连带着她的家人和朋友们,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向了更开阔的、拥有更多可能性的未来。
“那她有没有说你的手机啥时候可以刑满释放?”顾知秋收回思绪,调侃问。
“估计暂时遥遥无期。”她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说,“不过我现在已经平静很多,我要一心沉迷学习,不问窗外事。”
“此乃人间正道。”顾知秋笑了一下。
不远处,江一鸣忽然爆发出一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老子居然进步了,班级二十二名!!不愧是我!”
一旁的班长手拍了拍他的肩:“这么得意!当心老吴等会削你。”
“我这是人生得意须尽欢。”江一鸣不满地撇嘴,“这波进步,全靠我晚自习整理的数学错题集!”
“错题集不就是你抄的时越的答案吗?”有人在后面拆台。
江一鸣立刻反驳:“我那叫再加工!有输入和输出!”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气氛一时间活跃起来。
老吴走了过来,手臂夹着他那盖子已经磨得秃噜皮的玻璃水杯,站在走廊尽头:“笑什么笑?月考都超越自己的目标了?”
周围安静了几分。
老吴另一只手插兜:“你们现在的状态,进步的人是很多,但进步之后就开始飘了的,也不少。最危险的不是落后,而是以为自己已经赢了。”
他停顿了一下,望着走廊尽头初升的朝阳,:“一时的成绩说明不了什么,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别刚拿到几分成绩就觉得自己站在巅峰,咱们离终点,还远着呢。”
人群低头的低头,点头的点头。
顾知秋看了一眼身边的时越,他表情平静,像是早就听惯了这些话,阳光碎金般落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安稳。
……
周六下午,图书馆自习室。教室里很安静,阳光照耀到的角落,空气里跳动着细小的尘埃。
顾知秋坐在靠墙的位置,正在整理月考的错题。她面前摊着月考的试卷,正奋笔疾书的演算一道物理题,反复演算答案总是不对。
一张写满清晰步骤的草稿纸被轻轻推到她面前。
顾知秋抬头,看见时越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对面。他指了指她卡住的那题,声音压得很低:“这里的电磁感应你代错了公式。”
顾知秋愣了一下,低头翻看。草稿纸上是时越写好的解题步骤,并标注了准确的电路图和清晰的推导公式,边角还有一些公式的注解。
她看完恍然大悟,有点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需要这样拆解。”
“很正常,这题陷阱比较多。”他很自然地从她笔袋里拿过一支铅笔,在图上又补充了两个辅助分析的感应电流方向,“你看,这样是不是就清晰了?”
“嗯!”顾知秋点头,顺着他的思路重新演算,果然豁然开朗。
桌面铺开草稿纸和笔记,两人低声讨论着思路,经过指点,她思维都清晰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阴影落在桌角。
两人同时抬头,只见沈蔚然抱着几本厚厚的习题集站在桌边。她的目光在时越和顾知秋之间快速扫过,最后落在摊开的桌面那些试卷和草稿纸,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好巧,”她弯起嘴角笑了笑,但那笑容似乎有些勉强。
“是啊,你也来自习吗?”
沈蔚然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时越,语气变得更加熟稔:“时越,能问你一道数学压轴题的思路吗?我座位就在那边。”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空位。
时越的视线从桌上的卷子上抬起,看了看她,语气平淡:“现在不太方便。或者你可以把题目给我,晚点我看一下,会做到话写个解题思路给你。”
她面上表情一僵,很快又掩饰过去:“没关系,也不是很急,那过去了。”她抱着书,走回自己的座位。看着她的背影,顾知秋能感觉到沈蔚然刚才的僵硬和失落。
时越却什么都没察觉,用笔尖点了点她的卷子:“下面这个步骤,你用这个公式再试一下。”
傍晚,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响起。
顾知秋收拾好东西走出来,夏日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爽,虫鸣声热烈的喧闹起来。“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学校广播里传来周杰伦的《稻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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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夏天的样子。
她一眼就看见时越,站在图书馆门口的花坛边。
“你还没走?”她步伐走快了些。他刚去老吴办公室领了集训的资料。
“等你一起。”他答得自然,“错题都搞定了?”
“差不多啦,多谢大神拨冗指点。”顾知秋心情很好,语气也轻快起来,“就是感觉要追上你的思维,还得再修炼个几百年。”
时越看着她,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不用追,按你自己的节奏来就好。”
……
六月,空气中开始带着黏人的热意。高考即将开始,不久就是暑假。校园里除了高三,都开始有种微妙的“松动感”。走廊上贴出了各种【暑期xx课程安排】、【暑期xx讲座通知】,课外班的宣传单也开始出现在图书馆门口。
班里有人开始讨论补课,有人准备去旅游,也有人积极地在“人人”、【Q】【Q】空间,发表自己的暑期计划。
今天的班会课上,老吴宣布了一件大事:“暑假期间学校安排了一轮补课,时间比往年提前了,防止大家假期松懈。进入这个暑假,你们就是高三的学生了,最关键的一年就到来了!”
“不过,”他看了看台下的学生们,继续说道:“学校要作为高考的考场,明天下午开始放假,后面会补回来!大家记得回家后也要按时完成各科老师的作业,别太放肆。能给你们自由,是因为学校相信你们的自律。”
底下发出一片窃窃私语的欢呼,补课的不快也被冲散了不少。对于快升入高三的学生来说,这几天已经是极其珍贵的喘息时间。
顾知秋站在走廊上吹风,身旁的徐嘉瑜靠在栏杆上:“我决定了,就算以后拍不出电影,起码曾经为此付出了全部的努力。”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恭喜你找到方向。”顾知秋笑。
“你呢?”徐嘉瑜转头看她,“想好以后去哪儿了吗。”
“我……可能读法律吧。”
“哇偶!律政俏佳人啊!”
“只是暂时一个想法,具体还要等考试成绩吧。”顾知秋其实没想到自己回来后能有现在的成绩。当然这一世大概是有了时越的辅导,学起来远没从前那般找不到方向。
放学后。
顾知秋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做饭,顾知秋看着母亲从锅里盛出热腾腾的蒸蛋。厨房的灯有点黄,光打在瓷白的碗上,有种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而爸爸正在阳台擦洗一盏老式吊灯,手法熟练细致。
“老爸,你今天不是加班吗?”她换好鞋。
“项目提前完了。现在公司里让我接一个新项目,跟设计图纸有关,还得跑工厂。”
顾知秋点点头,忽然问:“老爸,你后悔过选这个职业吗?”
爸爸终于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她:“应该是有吧,特别是前几年,觉得辛苦、工资低,也不是传统的‘高大上’行业。”
“那现在呢?”
“后来你奶奶跟我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
“什么呀?”
“她说,‘无论哪个行业,你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机会就会慢慢找上门来。’”
顾知秋沉默了片刻,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回到房间,书桌上放着时越的那本错题本。窗外城市灯火隐约,没有星星的夜里,也像一条遥远的银河。
脑海里,父亲的话和奶奶的智慧还在回响。她忽然觉得,这种脚踏实的信念,奶奶和父母一直身体力行的浸润着她的人生,之前却一直被自己忽略。她想起林然曾在社刊上写下的那句话,竟与此刻的心境如此契合:
“当春天再次到来,希望我们不因未知而退缩,也不因远方而迷惘。”
盛夏的夜色里,星空渐亮。她在今天的日记中写着:“在无数次默默努力中,我们一定会遇见属于自己的光芒。”
26.柠夏 同行
暑假第二天,顾知秋是被手机【Q】【Q】消息的提示音吵醒的。窗外蝉鸣已经响成一片,阳光透过格子布窗帘在书桌上投下不规则的光影。她眯着眼睛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几人小群的未读消息。
【谁在市里?出来喝奶茶啊!】江一鸣在群里发了个龇牙的表情。
【我我我!】许丹丹秒回,【刚买完《最小说》,急需冰饮料续命!】
徐嘉瑜紧接跟了句:【老地方,一小时后避风塘集合!@顾知秋期末进了年级前三十的人,出来!】
顾知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伸了个懒腰,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嘿嘿~加我一个!】
手机很快又震动起来,却不是群消息。一个简单的灰色企鹅头像跳出来,是时越。
【有时间吗?今天一起去市图书馆么?】
顾知秋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没想到今天自己的“被邀约率”如此之高。她盯着这行字看了足足十秒,才缓缓打字:【好,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半可以吗?】
【没问题。】她回复完,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拉开衣柜开始翻找。浅蓝色连衣裙还是白色T恤配牛仔裤?她在身上比划了好一会儿,最终选了后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连衣裙太刻意了。
厨房灶台上皮蛋瘦肉粥的香气飘进鼻腔,顾知秋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只扑腾的蝴蝶。
避风塘店里冷气十足,临街的玻璃上凝满了细密的水珠,喧嚣的街景变得朦胧。发起邀约的江一鸣,十五分钟前发消息说沈蔚然喊他帮什么忙,毫不犹豫且毫无留恋地放了她们仨的鸽子。
刚吐槽完他的“恶行”。徐嘉瑜正用吸管戳着杯子里的珍珠,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所以,时越约你去图书馆?”
“只是找资料而已。”顾知秋低头搅动杯中的芒果冰沙,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很多。
许丹丹继续暧昧的眨眨眼:“所以……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啊?据说你们班好多女生都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样。”
“……”顾知秋无语凝噎,“互相帮助的同学关系。”
“得了吧!”徐嘉瑜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毫不买账,“江一鸣那种才能叫同学关系。”
“不过今天姐们有个重要的事情宣布。”徐嘉瑜清了清嗓子,突然正经起来,“我要去北京参加艺考集训啦!导演系的初试要求交一个三分钟短片,我连剧本都写好了。“
“我靠!未来的徐导!火了后请给我安排个龙套角色,我要带薪追星!来来来,小妹先敬你一杯。”许丹丹拿过手里的饮料,两人演上瘾了。
“太好了!现在你只需要专心备考就好啦!”顾知秋真心地替好友开心,音调也不自觉的上扬。
许丹丹想到什么,又哀嚎一声:“哎!看来只有我最命苦,就这短短两周假期,我妈还给我报了补习班,从早到晚排得满满当当!”
三个女孩笑闹一团,顾知秋看着窗外来往往的人群,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格外明亮。
下午两点二十分,日光正烈。
市图书馆高大的门廊投下窄窄一道阴影,顾知秋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刚买的冰镇柠檬水。她今天扎了高马尾,露出白皙的后颈,偶尔一阵微风吹过,会扬起几缕碎发。
五分钟后,时越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下。他背着单肩书包,也穿着白色T恤,已被汗水微微浸湿,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肩线。
“等很久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有些凌乱的贴在额角。
顾知秋看向他,很自然的递过柠檬水:“也刚到。给你买的。”指尖还沾着玻璃瓶上留下的水珠
时越愣了一下,随即漾开笑意:“谢谢。”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沁人心脾的凉意瞬间赶走了高温的燥热。“我想找几本书,听说市图最近来了很多新书。”
顾知秋点点头:“我正好也要借几本英语阅读。”
馆内冷气很足,地砖地面光可鉴人。他们穿过安静的阅览区,时越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来到三楼自然科学区。
“那边有座位。”找到书后,时越指了指靠窗的角落,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他们并排坐下,各自翻开书本。顾知秋偷偷用余光打量身旁的少年:他专注时眉头会微微蹙起,睫毛在灯光下近乎透明,偶尔遇到难题会无意识地转动手里的笔。
突然,时越转头看向她,指着一道电路题:“这个,我觉得后面考试,这个知识点分值会占挺高的,可以多了解了解。“
顾知秋凑过去看题,鼻尖闻到时越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混合着夏日的阳光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晒过的棉被里太阳的味道,觉得很安心。
“好巧啊~“
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打破了此刻的氛围。顾知秋抬头,看见沈蔚然站在桌前,怀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书。她今天穿着淡粉色连衣裙,头发精心编成鱼骨辫。顾知秋心说:“果然大美人什么造型都很赏心悦目。”
沈蔚然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在时越对面的空位坐下,把怀里的书放到桌上,最上面那本是《自主招生数学题精选》。
“刚下课,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和顾知秋了。”她语气轻快,目光落在时越身上,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报了个提升班,上午老师讲的有道题,解法和答案对不上,你能帮我看看是哪里卡住了么?”她把书和草稿纸推过去,指尖点着一道函数题。
时越的视线从手里书中抬起,扫了一眼题目,沉吟片刻:“答案的思路绕了。用代换,两步。”他拿过笔,利落地写下一个更简洁的推导过程递回去。
“原来这样……谢啦。”沈蔚然接过,笑了笑,又问说:“对了,期末物理最后那道题,你最后用动能定理还是动量守恒解的?”
时越:“动能。”
“答案呢?”
“2.5牛,向左。”他言简意赅地报出了数值和方向。
沈蔚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里带点不易察觉的懊恼:“矢量性我考虑了,但受力分析可能漏了一个。”
她轻轻“啧”了一声。
顾知秋觉得眼前这场景有点眼熟,就像青春小说里最常见的那种画面,成绩好又漂亮的女生,总会找各种理由和另一个更厉害的男生说话。她心里感叹:“艺术果然源于生活,美女们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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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一个人的方式都如此的程式化。”
“我去找本英语范文,”她站起身,“你们先聊。”
时越闻言抬头:“知道在哪区吗?”
“嗯。”她笑了笑,拿起水杯,转身就朝阅览区深处走去。她其实真的是要去借书,因为一会就该闭馆了。
她在书架间慢慢逛着,手指划过书脊,偶尔抽出一本翻看两眼。十来分钟后,她拿着本《英语满分作文精选》往回走,却发现时越已经站在不远处等着了,书包斜挎在肩上。
“走了?”顾知秋有点意外。
“嗯。”时越很自然地伸手,把她那本厚厚的作文精选接过去放进包里,“我先帮你拿吧,一会一起给你。”
两人并肩走下图书馆的台阶,傍晚温热的风立刻包裹上来。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沈蔚然还站在那。
“时越,”她迎上来,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正好顺路,一起走吧?”
他简单却不失礼貌地拒绝了。
顾知秋走在时越旁边,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但她没回头。沿街安静地走了一段,时越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方方正正的东西递给她。
“这什么?”
“打开看看。”
顾知秋拆开牛皮纸,里面是一本心的笔记本,封面上是他干净利落的字迹,写着【电磁学典型题型与思路解析】。
“你上次问的那类题,我整理了一下,里面有三四种解法,还有容易踩坑的地方,我都用红笔标注了。”
顾知秋抱着本子,手中的本子突然变得沉甸甸起来,她侧头看他,有些不太确定:“专门给我整理的?”
“嗯,”时越看着前面的路,仿佛也有点不自然。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你不是说要追上我吗?这个能帮你少走点弯路。”
顾知秋愣了一下,她的原话明明是“追上他的思维和脚步”,只是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此刻街灯依次亮了起来,将他们的身影投向身后,也清晰地照亮了前方的路。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树影斑驳地洒在地上。顾知秋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沈蔚然……还有江一鸣,以前都很熟吗?“
话一出口,她随即就在心底轻轻失笑:看,就算再活一次,也免不了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好奇心。
时越放慢脚步,和她保持同样的速度:“和他们都是初中同学,江一鸣你知道的,沈蔚然她家里和我家里认识。”
“哦...“顾知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生硬地转移话题:“暑假作业你还需要做吗?”
“数学和物理写完了,英语还差几篇阅读。“时越看了她一眼,“你呢?”
顾知秋:“…...这才两天时间你都快写完了?你们成绩好的学生是不是有种不写题就不舒服症啊?”
直到走到下一个路口,时越忽然开口:“顾知秋。”
她抬起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你要是真想追上我,就别停下。”
顾知秋怔怔地望着他,还未来得及回应,绿灯亮了,身旁车流涌动,把她的声音淹没。
27.蝉鸣 未尽
喧嚣的车流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绿灯亮起的那一瞬,她的话语被淹没,但那个念头却在心里无比清晰地生了根:“也许是并肩走呢。”
心情平静后,顾知秋坐在书桌前,翻看时越整理的笔记。每一条“易错点”和特别标注的解法,无声的诉说着整理人的用心和耐心,她忍不住轻轻扬了扬嘴角,心里涌起一丝温暖的熨帖。
手机屏幕倏然亮起,是时越发来的消息:【后天上午师大有个物理学讲座,要一起去吗?】又发来一张讲座的宣传图。
她没来得及点开大图,手指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好。】,发送成功。
讲座那天,顾知秋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师大门口。她在阴凉处,等待之际翻看着图书馆借的书,脑中却忍不住回放时越那句“我有东西想给你”。微风拂过,书页轻轻鼓动,她的心中也扬起一丝轻快。
“顾知秋?”
她抬头,沈蔚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针织连衣裙,头发扎成丸子头,上面系着一个小小的蝴蝶结。顾知秋心下莞尔:【最近跟沈美人的缘分,是不是有点太深了?】
“你也来听讲座吗?”沈蔚然语气有些意外,“这主讲教授的门票很难拿的。”
顾知秋微微点头,笑了笑说:“嗯!所以今天有机会也想学习一下。”
沈蔚然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就看到时越朝他们走了过来,黑色短袖衬得他肤色越发雪白。他朝沈蔚然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很快看向顾知秋,笑了笑,很自然拿出一张入场券递给她。
“进去吧。”三个人一时无话,一同走往礼堂。
讲座开始前五分钟,礼堂已经座无虚席。顾知秋能感觉到身旁时越的一切动作,他翻动讲义的声音,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的节奏,甚至裤子摩擦的细微声响,都在她耳中被无限放大。
她正想着要不要拿个清凉油涂了冷静下,讲台上的灯光被调亮。
“各位同学,上午好。”一位头发有些发白的教授走上台,但是整个人身姿挺拔,声音洪亮,“我是吴正明,今天要和大家聊聊量子物理的奇妙世界。”
讲座开始后,顾知秋完全沉浸在了教授深入浅出的讲解中。他不仅用简单的比喻解释抽象的量子现象,还穿插了许多科研一线的趣事。时越偶尔在笔记本上写下关键词递给她看,无意瞥到他的手表,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所以在这个实验中,我们观察到了量子纠缠的惊人特性。”吴教授点击遥控器,投影幕布上显示出一组复杂的数据,“现在,我想请一位同学来谈谈,为什么这个结果挑战了爱因斯坦的''上帝不掷骰子''经典论断?”
礼堂里瞬间安静下来,一种混合着跃跃欲试与兴奋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顾知秋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这个话题在那次和时越演奏的时候,他就跟自己仔细解释过,所以特别有共鸣。
前排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教授,我可以尝试回答。”
教授颔首示意,女生站了起来,接过教授助理递来的话筒,语调平稳却自信:
“爱因斯坦当年坚持认为,量子力学只是一个不完备的理论,背后应该有隐藏变量来决定结果。但通过纠缠实验,我们看到的现象正好推翻了这一点。两个粒子即使相隔很远,依然会表现出同步的关联性,这种超距的联系无法用任何传统的定域理论去解释。”
“说的很好!”吴教授满意地点头,“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吴教授您好,我叫李想,是X大物理系大二的学生。”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和尊敬。
吴教授的神情平和,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讲座进入最后的互动环节,教授抛出了一个开放性问题:“基于量子纠缠的神奇特性,如果要设计一个面向未来的现实应用,各位会想到什么?”
礼堂里陷入思考的沉默。几秒后,时越举起了手。
“那位黑衣服的男生,请说。”
“量子加密通信。”时越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礼堂,“量子力学有一个经典实验,通过测量光子的偏振态,我们会发现结果不是确定的,而是受测量方式影响的。如果在实验过程中有人观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他看了眼吴教授,继续说:“如果利用这个特性,就可以设计一套密钥分发系统。通信双方通过光子的偏振来生成密钥,一旦有人中途窃听,就会立刻被察觉。这样,至少在理论上,可以实现接近‘绝对安全’的通信。”
吴教授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很好!从课本实验联想到应用,思路清晰,而且切中要害。你叫什么名字?”
“时越。时间的时,超越的越。”
“嗯,大家要记住,科学最宝贵的品质就是敢于联想和求证。”吴教授笑了笑,语气郑重而充满期待,“将来,真正把这些设想变成现实的人,也许就是你们这一代。”
顾知秋看着身旁的人,刚才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有一种奇特的密度,清晰地落在礼堂的空气里,每一个字都落得稳稳当当。而他的周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磁场,那是对自己热爱领域深刻理解所散发的绝对自信。那一刻,她发自内心的相信,对专业知识的专注与精通,本身就是耀阳的光芒。
讲座结束后,学生们蜂拥而出。顾知秋和时越被人流挤到了走廊上,夏天的阳光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分界线。
“你刚刚说的太好了。”顾知秋由衷地说,“虽然到后面我……”
时越还没说话,有道声音插了进来:“时越!”
沈蔚然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吴教授在会议室,说想和几个学生聊聊,让你一起过去。”
时越:“现在?”
“嗯,教授还要赶飞机。”沈蔚然又催促道,“快去吧,我会帮你把顾知秋同学送回去的。”
顾知秋听到这里眉头皱了皱,不过她只是看向时越,“你去吧,别让教授久等。”
时越的目光在顾知秋脸上停了一瞬,只是简短地应道:“嗯。”随即转身大步走向会议室。看着时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她也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沈蔚然拦住了。
“一起聊聊吧!”沈蔚然的声音低了下来,不复刚刚的阳光热情。
两人沿着师大梧桐树的树荫下慢慢走着。
“上次和你说过,我跟时越很小就认识。”沈蔚然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随口闲聊。她忽然轻轻笑了笑,眼神看向梧桐树影间,像是陷在回忆中:“但是我真正开始关注他,是从初一下学期的一节体育课。”
顾知秋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那天是两人三足,大家自由组队。说实话,那时候我挺骄纵的,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所以……轮到分组时,没人主动找我,我只能抱着胳膊装作不在意,却又拉不下脸去开口。”
“后来老师看不下去了,直接点了时越的名字。他本来要和江一鸣组队的,结果被老师安排和我分到有一组。当时还以为他会发脾气,或者随便敷衍我。”
说到这里,沈蔚然的眼神闪过一丝光芒,“但他没有。他只是很平淡的走过来,拿出绑带,认真的跟我沟通细节……整个过程,没有嫌弃,就只是专心在练习动作。”
她顿了顿,低头踩了踩路上的树影:“可能就是那一瞬间,我对他有点动心了。从那天起,我开始和同学打好关系,后来跟江一鸣成了朋友,最初只为是了离他更近一些。”
“了解他喜欢的篮球,去看他爱读的书,甚至求我爸托关系,高中也能和他分在一个班,甚至觉得只要站在他旁边,就会很满足……”
沈蔚然突然很认真的看向顾知秋:“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对谁都是冷静、自持,保持距离。可现在才知道,他并非对谁都冷漠,他只是从来都把我当个普通同学而已。”
顾知秋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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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她的目光,语气很平和:“所以呢?”
“所以……”沈蔚然朝她更靠近了些,脸上绽开一抹释然的笑意:“所以,我不玩了!我决定不要再浪费时间在一个看不到我的人身上。”
顾知秋微微一怔,没料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些。
“接下来我会专心准备SAT申请出国,就不陪你们一起走高考这座独木桥了。”她的语气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祝你高考顺利。”
顾知秋不知该作何反应,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剖析”让她有些无措。
“千万别说什么安慰的话!”沈蔚然仿佛看穿了她的纠结,下巴微扬,又恢复了那副傲娇明艳的大小姐模样,“记住,是我自己决定要走的。不是输给你,更不是怕了你。”
说完,她利落地转身,裙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留下顾知秋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
没想到沈蔚然突然会决定去留学,上一世她好像是参加了高考的,好像还跟时越传过绯闻。她记得当时校内论坛里放了两人的照片,高赞第一条是评论他们从家世到长相到成绩方方面面无死角的相配,虽然她不记得这个传言有没有被双方证实过。
顾知秋又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走出校门前给时越发了个消息:【我先回去啦,有空再见。】
收起手机,她抬头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澄澈得像一块毫无杂质的琉璃,也像一幅刚刚铺开、等待落笔的崭新画卷。
到家后没多久,顾知秋的手机在书桌上震动起来。【Q】【Q】消息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还是那个灰色企鹅头像在跳动。
【明天去图书馆吗?】
没等她回复又来了一条,【可以的话,想一起把今天讲座的内容整理一下。】
书桌上还摊着昨天的作业,她没多犹豫,很快发了个【好。】又觉得太简短,补充:【还是上午九点?】
对方的状态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嗯,老位置。】
顾知秋觉得自己心里刻意以忽略的期待,看到哪简单几个字后,轻轻落了地。第二天,她翻出那件浅蓝色连衣裙,这次没什么犹豫就换上了。出门前对着镜子照了照,心中感叹:“确确实实的青春女高啊!”
次日早晨,顾知秋推开图书馆玻璃门时,冷气扑面而来。时越已经坐在他们最常坐的角落,面前摊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
“昨天吴教授找你们说什么呀?”她刚坐下,就小声八卦起来。
“主要是鼓励,”时越也压低声音,“给了我们推荐的书单和论文,还有一些研究方向的建议。他说……不断探索的本身就很有意义。”
中午时分,时越合上书本,“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下午的学习效率比上午还要高。傍晚闭馆铃声响起时,顾知秋才惊觉一天已经过去。他们收拾好书本,并肩走在夕阳的余晖中。路过一个小公园时,时越突然停下脚步。
“这个,”他轻咳一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很新的笔记本,递给她:“这个,是我整理的另一份笔记。”
顾知秋接过翻开,扉页上,是他一如既往干净利落的字:
【祝我们都走进自己想要的未来。】
再看下去,原来是上一次物理笔记的补充版。后面是还有数学和化学的知识点罗列、讲解,仔细看的话,是她平时考试做题,经常出错的点……在每个例题解析后依然附有标注:【易错点】”+【我的解法】。
一阵晚风拂过,吹动顾知秋的发梢,仿佛也吹乱了她的心神。她握着笔记本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些,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绽放。远处忽然亮起的路灯,仿佛是坠入人间的星辰。
到小区楼下,“我……”她张了张嘴,万般谢意堵在喉咙口,却觉得任何词都不够重量。
时越的目光落在她的眼中:“感谢的话不需要说的。还有些话……我想等到高考后再说吧。”
28.你好 高三
七月下旬,酷暑正当时。准高三生们还没来得及品尝暑假的咸淡,已经迎来了开学。教室里氤氲着假期被强行终结的萎靡。炎炎午后,大多数同学一脸困倦,强打着精神,有人在拼命涂抹清凉油,有人则单手托腮,对着新发下来的讲义唉声叹气。
头顶的老式吊扇“呼呼”地旋转着,费力地搅动一室闷热粘稠的空气,却只送来一阵阵温热的风,夹杂着空气中飞扬的粉笔灰和清凉油的气味。
傍晚,开学典礼的广播适时响起,将众人又拉到另一种煎熬中——全部移师操场,接受西晒的炙烤。傍晚的操场,依旧热浪滚滚,塑胶跑道晒后的气味扑进鼻腔。
学生们按照班级排列,焉头耷脑地站着,校长和年级主任在台上慷慨激昂的发表动员讲话。内容是千篇一律的勉励,洋洋洒洒大半个小时后才激情结语:
“高三这一年,希望你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全力以赴,一年后的你们必将感谢一直不放弃努力的自己!”台下响起稀疏的掌声。
“典礼最后一项,有请学生代表时越上台发言。”主持人话音刚落,底下的掌声热烈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听到“最后一项”还是听到了“时越”。
顾知秋抬起头,只见时越已经从容的走上了主席台,蓝白短袖校服,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只见他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神色从容的看着台下,声音干净而清晰。大概是感觉到了大家的燥热,他只是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说了总结词:
“希望我们方向明确,步伐坚定,明年六月,谁都不留遗憾。”
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煽情的修辞,说完微微鞠躬,掌声在操场上响起。
高三生活,在这燥热不安的下午正式拉开了帷幕,随着一起拉开的是时越去集训的消息。
消息像长了脚一样,瞬间在年级传开。
“你们听说了吗?时越马上就去国家队集训了,这次再得奖,百分百会被保送Top 2啊!”
“我去!不愧是我越哥!以后说出去,我哥们准Q大的,多有面儿!”江一鸣挤坐在顾知秋前面的座位,激动的拍了拍桌子,并热切的看向她,求赞同。
顾知秋随手翻着讲义,心底扬起一丝不愿分享的小确信,面上却平静不露分毫——时越暑假见面的时候已经和她说过培训的事了。
“还是低调点吧。”她用讲义轻轻拍了拍江一鸣,提醒他嗓门低一点,毕竟保送还没最终确认,大多事情忌讳半路开香槟。
班级靠墙那一排,林修远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的反应。
此刻,他手中的笔悬在讲义的一道大题上,久久没有落下。耳边关于时越的议论像蝉鸣声一样无孔不入,想躲也无处可去。
笔尖重重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转头看向那个空着的座位,又飞快地敛回。
手指无意识地、急速地敲着大腿,那节奏泄露了内心的焦躁。什么保送,什么Top 2,像一面镜子,照耀之下,他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他试图深吸一口气,把那点翻涌的不甘压回去,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竞赛失利是常态,高手如林,这很正常。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尖锐地反驳:为什么偏偏每次都是他?为什么他就能那么……轻松自如?
顾知秋不经意间瞥见林修远。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似乎是从冬令营后的物理竞赛决赛名单公布后,这人就变得格外沉默,成绩也像他的性格一样起伏不定。
班里的其他同学还在七嘴八舌,讨论着时越的比赛,接下来的考试,还自己的假期生活……有人羡慕,有人紧张,有人偷偷抱怨:“觉得这高三的氧气,都比以前稀薄了。”
——
下午放学,顾知秋在走廊上遇到垂头丧气的江一鸣。
“你这是失恋了?”她递过一包小熊饼干,开玩笑说。
江一鸣先是愣了愣,随即惊讶的瞪大眼睛,哀嚎一声:“知总,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沈蔚然跟你说的吧!”
顾知秋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他继续说个不停,“ 我昨天听说她正在准备申请国外的大学,就脑子一热,跟她表白了。她只是说,''我们还是做好朋友吧''!”他撕开饼干包装,随手抓了几块,塞进嘴里。
“我也没想过她会答应。就是觉得想给自己这几年的喜欢画上句号,毕竟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哀怨的看向楼下,“其实,我都知道,她跟你一样,喜欢的是越哥。”
闻言,顾知秋差点被饼干呛到:“……怎么就跟我一样了?怎么就是我喜欢你越哥了!”
“不过,以我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而言,我觉得不止你喜欢越哥,他对你也绝对一样。”江一鸣仿佛突然从的悲伤中挣脱,声音里全是看破的秘密的激动。
“……”
【这位同学,不要自己淋雨了,就想折断他人的伞!】
“你想老吴和年级主任都来找我谈话是吧,敢这么编排他们的心肝宝贝时同学!”顾知秋倒真是为他们的头发着想,他俩听了这传言,估计得更秃了。
江一鸣凑得更近,“你俩要是没啥,我生吞这代小熊饼干…的
袋子,不过,放心,我肯定给你们保密。”
说完,他无缝衔接,继续沉浸于自己的悲痛中。
——
接下来的日子,高三的生活的快节奏,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轰然启动。
老吴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脸色凝重:“高三第一次月考,定在下周三、四两天。接下来的大部分考试,都会全市汇总排名,这是检验你们暑假复习成果的第一块试金石,也是制定后续复习计划的重要依据!”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试卷分发时的哗啦声。顾知秋深吸一口气,接过了自己的试卷。高三,真的开始了。
各科试卷、复习提纲像雪片般铺下,课程表排得密不透风。先前关于暑假综艺、关于游戏等级的闲谈碎语,瞬间悄无踪迹。
时越的座位空了下来,“学霸光环”也暂时隐匿。顾知秋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时间去胡思乱想,她同样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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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学习洪流。只能更加系统地整理理综和数学错题,学这像时越整理笔记那样,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错误原因、正确解法及相关知识点延伸。
午休时,教室里也安静了很多,只剩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像春天的雨声,绵密而持续。偶尔有同学进出,甚至会刻意压低脚步声。空气里只剩下三合一咖啡、风油精和讲义油墨混合的气味。
江一鸣也老实了许多,抓耳挠腮地对付英语完形填空,做完一篇就痛苦地趴在桌上“回血”,嘴里嘟囔着“人类究竟为何要学鸟语啊!”
这天,顾知秋对着一道物理的综合大题,卡了整整二十分钟。她下意识拿着卷子,转头看向后面那个座位。时越那张空荡的桌面让她回归现实。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深呼吸,重新扎进试卷的海洋里。
累,确实是好累啊。颈椎发出酸痛的抗议,眼睛也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干涩。可当她看着一张又一张做完的卷子、堆积的很高的草稿纸和几乎一两天就写空一只的笔芯,那种巨大而踏实的成就感会迸涌而来,冲刷掉大半的疲惫。
这种靠自己双手一点点挣来知识、填补漏洞的感觉,确实让人着迷。
——
周六下午自由活动,顾知秋独自在图书馆整理错题。她正眉头紧锁的在看一道大题的解题步骤。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林修远已经抬起头,看了她好几次。
看着她因困惑而抿紧的嘴唇,那种专注和挣扎,莫名地让他感到焦躁。终于,他合上书本,发出轻微的响声。他站起身,像是要去接水,却绕了一点路,经过顾知秋的桌子。
他目光扫过她摊开的密密麻麻错题本,多日积压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缺口,他唇角轻轻一抿,语气淡淡的:“这么拼啊。”
顾知秋被突然的声音惊动,抬起头,有些茫然。
林修远似乎也没想等她回答,继续低声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就算你把这类题都做会了,跟某些人的差距不是靠这个能弥补的。可能永远都追不上。”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那不仅仅是嫉妒,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顾知秋看向他,她能想到,一个被长期奉为学霸的人,第一次遇见更耀眼的存在,那种不甘心与无力。两人心知肚明林修远口中的某些人是谁。
“我没想追他。”她的声音不大,却干脆。
不顾林修远脸上闪过的荒谬神情,顾知秋迎着他的目光,语气比方才更坚定:“我是在追我自己。他的路是他的,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她的神情安静而笃定,不带任何炫耀,只是平静地陈述。而此刻,她自己心中的某个结也变得豁然开朗。
林修远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错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仓促离开。
傍晚,回家的路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新短信的预览,来自一个没有存名字却早已熟记的号码:
【今天可以用手机打电话,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29.告别 启航
顾知秋推开门,家里安静的有些陌生。爸妈昨天一早就匆匆赶回老家了,一位年迈的姑奶奶突然离世,他们必须回去奔丧。
刚放下书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心跳募地漏了一拍,原来是妈妈的电话。
“只只,到家了吗?门记得要反锁!”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带嘈杂的背景音。
“到了,这就锁。”她歪头用肩膀夹着电话,心不在焉地旋上门锁。
“冰箱里有昨天炖的鸡汤,你晚上自己热一碗喝。明天白天就在楼下吃吧,明天晚上我和你爸就回来了……”
“好的,老妈,我知道啦!我都高三了不是三岁,您就放心吧!”顾知秋忍不住打断电话那头事无巨细的叮嘱,很快挂断电话。
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铃声再一次欢快地响了起来,这次是那个熟悉的号码。她停顿几秒,按下接听键。
“喂。”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低沉的沙哑,听起来好像很累:“是我,到家了吗?”二十分钟前,她回复他刚上公交。
“嗯,刚到家,刚跟我妈讲完电话。”她坐在餐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戳着桌上的纸巾袋子。
时越那边安静了一瞬,听筒里仿佛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还有关门声:“集训管得挺严的,手机今天才发下来,让我们跟家里联系,报个平安。”
她换了只手举手机,只是“嗯”了一声。
“开学作业多吗?班里气氛怎么样?”
“还挺紧张的,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习题和讲义。”她老实说,又补充道,“不过,已经渐渐习惯了。”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像是放心的情绪?“那……物理和数学呢?最近做的题,感觉怎么样?”
顾知秋眨了眨眼,想到他给自己整理的笔记:“你整理的笔记挺有用的,我现在自己也用这个方法整理错题了。”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轻笑,不明显,却擦过她的耳膜,带来一阵微痒的热意。
他的声音又响起:“其实没什么事,最近这边的夜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很多星星,很亮。想起你之前说,希望以后机会去沙漠看星河。就想到你了……想到给你打电话了。”
一种得寸进尺的念头从顾知秋脑中冒出:“……嗯。”她忍不住追问,语气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笑意,“原来我是你眼里的星星啊?”
电话那头忽然陷入了沉默,大概是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沉默。
几乎能想象出他措手不及的样子。她忽然心软,不忍心再为难他,便主动转移了话题:“你那边……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大家都在说,你会保送。”
“还没最终确定。不过就算定了,也只是多了个选择。”他的声音平稳,让人觉得安心,“眼下的最要紧的是,把自己脚下每一步,都走稳了。”
“嗯。”顾知秋低声应着,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
这时,听筒里听到有人在喊集合。时越轻声道:“我得走了,下次再打给你。”
就在顾知秋准备说“拜拜”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些急促:“还有……你,比星星更真实。”
电话戛然而止,忙音响起。此刻,耳边重新只剩窗外的蝉鸣。顾知秋盯着黑下来的屏幕,唇角止不住微微扬起。
这种轻快的心情持续了很久,连带着晚上做题的效率都高了很多。她自认为早已经是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但也无法免俗的心随境转。时越有句话说的很对,【要把脚下的每一步都走稳了。】毕竟在咱中国人“关键”的一生里,高考可以说是关键中的关键。
睡前,手机【Q】【Q】提示音响了起来,顾知秋以为许丹丹提醒她明天逛街的事,竟是沈蔚然。她已经很久没来学校,关于她出国的的消息也只在年级里传了几天,很快就淹没在无尽的讲义和考试之中……
沈蔚然:【周一上午我去学校办手续,中午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沈蔚然:【后面我应该就不来学校了,正好跟你告个别。】
沈蔚然:【可别跟我说你没空啊!】
顾知秋:……【好啊,到时候老食堂二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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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中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终于响起,沉闷的教学楼如同解除了某种咒语,瞬间注入喧闹的活力。顾知秋也迈进拥挤的的人潮,朝老食堂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食堂巨大的玻璃窗,中央空调轰隆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味道,算不上好闻但却无比熟悉。二楼的人一直不多,跟楼下对比,显得有些空荡荡。
她一眼就看到了沈蔚然。
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穿了一件粉色短袖,配着浅色牛仔裤,头发随意挽起,侧着头安静地看着楼下,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不免感叹:【果然,美人儿随便怎么穿,都是挡不住的明艳。】
顾知秋走过去,沈蔚然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
“还挺块的呀。”她唇角弯起一个自然的弧度,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给你买了星冰乐,菜我还没点呢,要吃什么我请客。”
“你要吃什么?我请客吧,谢谢你的咖啡。”顾知秋指了指手中的星冰乐,吸了一口,又甜又冰,周身一个激灵。
“那就砂锅米线吧。鸡汤味的。”沈蔚然也没跟她客气。
“你手续都搞定了吗?”等餐的时候,两人闲聊。
“嗯,也就来拿一些资料和盖章。”沈蔚然耸耸肩,语气轻松,“这下算是彻底告别附中了。”她说着,目光在顾知秋手边的手提袋扫过,“你们呢?是不是快月考了?时刻带着试卷啊,不会一会吃完饭就在这刷题吧?”
“下周。”顾知秋点点头,“反正每天不是在做题就是在考试。”
“我总算可以逃离了。”沈蔚然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随即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你选好学校了吗?”顾知秋搅了搅自己的排骨米线,热的难以下嘴。
“差不多吧,我爸让我去英国。我直接过去读预科。到时候和你们同一年读大学。”
顾知秋突然放下筷子,将放在一旁的手提袋拿了过来。
“这里面的不是卷子。”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一本书,推到了沈蔚然面前。
沈蔚然搅拌咖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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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的手停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真实的错愕:“这是干嘛?”
“送你的啊。”顾知秋难得的不太好意思,她人生中很少有送朋友礼物的经验,“昨天我特意去买的,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灿烂千阳》,希望你也喜欢。”
沈蔚然看看桌上的书,用餐巾纸擦了擦手才拿了过来。
“我现在打开了啊?”
看到对方点头后,她翻开书,里面还有一张明信片,是科隆大教堂,翻过来上面写着:
【TO: 沈蔚然
很高兴能认识你。(BTW,虽然我们交流还不算多。)
很开心你可以去看更广阔的世界,真的超酷!
看完这本书后,愿我们所有的女孩,都能走更远的路,看更高的山,不必囿于世俗的枷锁。做能做的事,过想过的生活。
愿你一切顺利,诸事遂意!
From:顾知秋】
沈蔚然拿起明星片,半晌没说话。
“不喜欢吗?”顾知秋有些不确定的小声问。
“怎么会。”沈蔚然终于抬起头,她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像是要把某种情绪压回去,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可能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会收到你的礼物,说实话,有点被你的明信片感动到了!”
“谢谢,”她看着顾知秋,非常认真地说,眼神诚恳且明亮,“我很喜欢。真的!”
她将书妥帖地收进了自己的包里。做完这一切,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好了,现在压力给到我了。等我在英国混出名堂,回头给你带礼物。”
顾知秋看着她的所有动作,心里那点忐忑终于落了地,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啊,那我可记住了。”
两个女孩的餐桌上,米线蒸腾的热气与星冰乐的杯身的水汽交织在一起,画面奇异又和谐。
—
而紧锣密鼓的高三
,并不会因任何一个小小的插曲改变它本来的节奏。
月考近在眼前,下午的班会上,老吴宣布了又一个扰乱人心的消息:“这次月考,学校会根据成绩重新排班,年级前五十,会分进‘火箭班’!”。
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小声讨论起来,有人脸上是跃跃欲试的期待,更多是一些事不关己的麻木。
“这班,分或不分,试卷就在那里,不增不减。还是赶紧做题吧。”江一鸣小声嘀咕。但是还是被大家听到了,班上的沉重的气氛,仿佛结了薄冰的湖面,被阳光照出了一道口子,大家立刻笑成一片。就连一向严肃的老吴也没忍住,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教室的气压一下下降了不少。
“行了,别笑了。”老吴终于收起笑意,拍了拍桌子,“赶紧好好复习吧,还是那句话,拼尽全力,不负光阴!”
几天后,月考成绩张榜公布。
顾知秋站在拥挤的人群外围,正准备挤进去看清那个决定分班的排名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转头,看见江一鸣站在她身后:
“知总,你先别看了。老吴让你现在就去办公室一趟,说有事要找你。”
30.分班 归期
去办公室的路上,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还没来得及看排名呢。原本对进入“火箭班”颇有把握,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召唤搅得有些不安。
一进办公室,就见老吴坐在堆满试卷的桌前。他抬头看见顾知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等她坐下后,并没提月考成绩,只是问说:“还记得高一那次作文比赛吗?你获奖的那次。”
顾知秋点点头。那算是她高中生涯的第一个高光时刻,是语文老师推荐她参加的。
“今年,市里再次举办这个比赛。”老吴手里还拿着改试卷的红笔,语气比平时温和些,“刚刚主任找我,说是上一届获奖的除了你,就只有高二的林然,他已经毕业了。所以,特意让我来动员你今年继续参赛。”
他稍作停顿,看着她说:“我知道高三时间紧,但这次机会难得,并不是每年都会举办。你试着把这个当做休息的机会,就当是从试卷中走出来透透气。”
顾知秋心道:【 ……谁好人家把参赛作文当透气啊?!神透透气!】
不过并没有直接拒绝,因为除了日记和应试作文,自己也的确很久没能静下心来写点什么了,日复一日的只是淹没在题海里。她也想知道,参加比赛是雪上加霜还是真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突破。
她斟酌着开口,“吴老师,我能不能考虑一下,因为现在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写出合适比赛的文章。”
老吴语气轻松,“你们语文老师说拿出你投校刊的文章就可以,不用太大压力,回头想清楚了直接找她报名就行。”
“好了,回班上课吧。”老吴朝她点点头,“下周就要重新分班了,‘火箭班’还是我做班主任。”
—
“知总,我要和你还有越哥分开了,听说年级马上就会贴重新分班的名单了。”顾知秋刚回座位坐下,后座的江一鸣就凑了过来,“你这次年级32名,我已经帮你看过了。”
“没事儿,不用安慰我。普通班多好啊,压力小,老师管得松……”没等顾知秋说话,江一鸣已经从刚刚的愁云惨雾的状态恢复,又回到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
顾知秋从桌子里拿出一盒牛奶,递给他:“没想安慰你。喝点东西。”
“谢啦。”江一鸣插上吸管,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我早知道这次应该是考砸了。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全空着,数学也是。”
“这只是一次分班而已,而且高三主要是复习,关键还在于自己。”顾知秋在回教室的路上已经想通了,索性放弃去公告栏看成绩。因为这段时间,她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也清楚自己的薄弱和不足,而考试的结果,并不会因为她看或不看有所变化。
江一鸣坐到她前面的空位置,眼里有着罕见的认真,“说实话,我觉得我其实已经进步挺多的了,现在我已经可以独立的做完卷子了。虽然错误率还是挺高的,但是一次比一次好。”
“你说的对,高三主要是靠自己复习”江一鸣捏着手里的牛奶盒,收起的刚刚跳脱的样子。“所以,我决定了,无论我去哪个班级,我都要像你们一样,认真对待高考,要不然到时候就我一个人被落下了,挺没劲的。”
顾知秋看着他难得严肃的神情,轻轻弯起嘴角:“这还用决定?难道你分到了别的班,就不用学习了?就不是江一鸣了?”
“那必须要更努力啊!”他被这话一激,立刻挺直了腰板,“说不定在别的班里更能突显哥的聪明才智、英明神武!从此大家都为我倾倒,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是是是,”顾知秋配合地点头,眼里带着笑意,“你先去把卷子做完,再疯吧。”
江一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又垮下去一点:“唉,就是以后不能天天蹭你的试卷了……还有你的牛奶。”他说着,晃了晃手里快见底的盒子。
顾知秋转过身,从笔袋里抽出一支荧光笔,拿出一张便签纸。低头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
“干嘛?”江一鸣疑惑地凑近。
只见顾知秋已经利落地画好了一个简单的小火箭图案。
“喏,”她盖上笔帽,“特许通行证。凭这个,随时可以蹭试卷、蹭饮料。”
江一鸣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的火箭,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赶紧低下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行!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天天来找你和越哥,越哥下个月也该回来了吧?”
“好像是。”顾知秋说。
“等他回来了必须让他请我们吃大餐。”
上课铃适时地响起,如同一声号角,吹开了下一篇的序幕。
分班后的生活像被按下了加速键。走读生六点到校,晚自习延长到十点,周末只休大半天。黑板上方的墙上,贴着醒目的倒计时牌——“距离高考225天”。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时刻提醒着每个人,时间从来不会等谁。而这一场马拉松,已经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刻。
班长和几个男生拖着一大箱复习资料,老吴站在讲台上:“这是近十年全国卷真题,每人一套,大家最好严格按照高考的时长去做,适应下考试的感觉,感受下难度。”
放学后,顾知秋去找江一鸣班上找他。教室里只剩下几个值日生,江一鸣的座位空空如也。
“江一鸣啊?”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说,“他去篮球场了,说要做最后半小时的''灌篮高手'',以后要闭关学习了。”
顾知秋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找到了他。江一鸣一个人练习三分球,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知总!”看到她,江一鸣小跑过来,额头上挂着汗珠,“来视察民情啊?”
顾知秋:“去给你送卷子,听说你要闭关学习了?”
“嘿嘿。”江一鸣灌了大半瓶水,用袖子抹了抹嘴,“下周有月考嘛,毕竟我们上次说好的,都要追求更高更远的目标,看更大的世界。我可没忘!”
两人并肩走向教学楼,江一鸣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她说:“其实分班挺好的,现在的节奏,反而帮我把基础打得更牢了。”他挠挠头,"就是有时候会想,要是早点这么用功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顾知秋说:“卷子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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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周一上课前给我就行。”
“越哥最近跟你联系没?据说他们集训下周就结束了。”
“最近他们好像还是不能用手机,我跟他也好久没联系了。”
时越后来也只跟她通过一次电话,算一下他说的时间应该就是下周。好久没见到他,不知道到时他还要不要在学校上课……
晚饭时,顾知秋回到家,发现妈妈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酸甜气息裹着油香,是她最熟悉的家的味道。爸爸今天也准时下班,还带回了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庆祝我们只只月考成绩不错,进了火箭班!前段时间没来得及为你庆祝。”爸爸笑着打开盒子,里面是黑森林蛋糕。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口味。
“老爸,你也太夸张了,就一次小考试而已。”顾知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暖暖的。看到父母关爱的眼神,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妈妈一边盛汤一边笑着说:“最近学习累不累?别太拼了,身体要紧。”她将一碗鸡汤递到顾知秋面前。
顾知秋端起汤碗,低头喝了一口。突然,她心里一动,抬起头问:“妈,你最近胃还疼吗?”
妈妈轻轻摆了摆手:“偶尔有点,老毛病了。你别操心这个,专心学习就行。”
顾知秋放下碗,沉默片刻。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妈妈躺在ICU病房里苍白的脸,爸爸一夜白头的憔悴模样,那些是她永远不愿再经历的痛苦瞬间……
“高考后,我陪你们去做个全面体检吧。”顾知秋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我查过了,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一定要坚持每年体检才行。能发现很多潜在问题。”这一次,她一定要让一切都改变。
爸爸妈妈对视一眼,似乎被女儿突然的提议惊讶到了。不过现在阶段,顾知秋哪怕说是想去去摘星星摘月亮,他们都愿意给搭个梯子。
“好啊,”爸爸先反应过来,笑着摸摸她的头,“只只长大了,越来越会关心我和你妈了。”
妈妈也温柔地笑着:“行,等高考结束,咱们一起去。”
上一世,妈妈是在自己工作后第三年查出的胃癌晚期,那时候母女关系远不像现在这般和谐。她忙于工作,跟家人关系也一直是不远不近,距离和时间让一切都很难回复原状。而爸爸也是在那一年的秋天,出差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同了——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成绩比原来更好,时越没有转学,和徐嘉瑜、江一鸣、许丹丹他们都成了很好的朋友……这些变化让她相信,那些不幸的命运,也一定能够避开。
饭后,顾知秋回到房间。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
时越:【集训提前结束了,后天上午十二点到北站。】
顾知秋正要回复恭喜,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周日能来车站接我吗?】
她怔了怔,这不像他一贯的风格。而她握着手机,很快回复了个【好。】
忽然觉得这个重来一次的人生,一切都值得期待。
31.奔赴 冲刺
十一月的早晨,风里已经带了些许凉意。北站,顾知秋站在熙攘的人群里朝着出站口看去。广播里,字正腔圆的女声播报着到站信息,与周遭的喧哗、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交织在一起。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潮中涌现。
简单的黑色双肩包,手里推着一只还是黑色的行李箱,他正低头刷证件出闸。周围人来人往,他走得并不快,仿佛四周的喧闹都绕过了他。眉眼间的冷静与少年特有的清俊叠加在一起,让人一眼就能捕捉到。
他忽然抬头,目光清澈,像是有意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顾知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整理了下发梢,试图掩饰那一刻涌上心头的细微紧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时越看到了她,脚步微顿,随即,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朝她走了过来。
“还真来了啊。”他站定在她面前,声音比电话里听到的要真实的多。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顾知秋轻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嗔怪的熟稔,眼底却漾开浅浅的笑意,像落入了细碎的阳光。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开,“谢了。”
两人并肩走出车站大厅。行李箱的轮子碾压过不平的路面,发出“咕咕”的声响。时越很自然地将拉杆箱换到左手,人走到了她的左侧,不着痕迹地将她与路边匆忙的行人和车辆隔开。顾知秋想起,似乎时越一直这样,总是默不作声地走在靠车流的那一侧。
“晚上就直接回学校上晚自习了吗?”她随意问起。
“对。”他侧过头看她,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微微发红,“先回家放东西。然后,”他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用词,“一起吃个午饭?就当是,谢谢你来接我。”
“好啊。”顾知秋欣然答应,又问道:“这次集训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累?”她想起江一鸣吐槽集训非人生活的样子,感觉他看起来好像是更清瘦了些。
“还行,其实和上次差不多。”他语气平淡,顺势还活动了下肩膀,似乎是要缓解久坐的僵硬。
“就是管理更严格,平时不让用手机,人也更少些。”他走了几步,又转头看向她,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不过……结束的时候有人接,感觉确实不坏。”
午饭在时越家附近一家安静的茶室,吃的简餐。两人聊了聊集训的趣事和枯燥,也聊气学校里最近的进度和变化。顾知秋提到现在加速的节奏和一摞摞的真题,时越听得仔细,偶尔问一两个关键问题。对话并不密集,偶尔的沉默也不显得尴尬,反而有一种舒适的静谧流淌在之间。
不知不觉,快下午三点,要去学校上晚自习了。顾知秋要回家拿书和讲义,他送她到回家的公交站,
“对了,”时越突然从书包侧袋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这个,给你的,打开看看。”
打开后,盒子里是一枚银质的书签,顶端是一片镂空的银杏叶,叶脉纹理清晰可见。仔细看的话,会看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Wish you fight the same battle with less confusion. :)】
“看你上次做的那个银杏叶书签被压坏了,"时越的声音似乎又低了几分,“觉得这个觉得你也许能用得上。”
指尖传来金属冰凉的触感,而心里温暖于他的心细如发:“谢谢,我很喜欢。”
此刻,恰好一阵风吹过,浅黄的银杏叶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一场金色的雪。
——
十二月的高三,,气氛被压缩得更加凝实和紧迫。倒计时的红色数字,像无声的战鼓,没有例外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时越的回归,讨论也没以前热烈,大家就像乘坐着长途列车的旅客,火车开远了之后,车厢里的热情逐渐散去,偶尔有几声议论,但大多数时候只剩下默默的陪伴。
课间的走廊喧闹声也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低声讨论题目的声音,就连走路的步伐都比以前急促了许多。
晚自习前,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时越和顾知秋心照不宣的固定据点。他们常常面对面坐着,偶尔交换一下笔记或参考资料,更多时候则是各自埋首于题海,遇到难题时会低声讨论。队伍逐渐壮大,江一鸣也加入其中。
“这两道题的辅助线根本做不通。”江一鸣低声抱怨着,把弹簧笔按得“啪啪”作响,眉头紧锁。
“你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时,z轴坐标算错了。”时越转头,朝他试卷瞥了一眼,手指轻轻点在那道立体几何题上。
“我去!真是!眼瞎了眼瞎了……”江一鸣轻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再这样我高考死翘翘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先去吃晚饭,晚自习继续奋战!”顾知秋合上试卷,率先开始收拾。
“我要去吃老食堂二楼的砂锅米线!好久不吃,甚是想念!”江一鸣立刻活了过来,“对了,知总,越哥那顿大餐还没请我们呢!”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时越,甚至“wink”了一下。
“等寒假吧,现在让我们去吃,也没空啊。每天被试卷压得奄奄一息,没有一丝力气。”顾知秋也觉得好累。
“也是!”江一鸣又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时越,“越哥,我是你的话,都已经十拿九稳的保送了,肯定不来在学校上课,太太拉仇恨了。”
时越只是瞥他一眼,只是淡淡说了句:“还没最终确认。”
江一鸣压根不看他的反应,自顾自地掏出手机,“我来问问徐嘉瑜和丹姐要不要一起吃饭,她俩最近怎么没影了。”
“嘉瑜最近在突击艺考,天天找灵感赶作品。丹丹应该也正在埋头苦背吧。”顾知秋说道,“不过今天她们应该都在学校上晚自习,你问问看。”
江一鸣扬了扬手机:“搞定!她俩正准备去吃饭,直接二楼碰头。”
五个人好不容易找了个靠边的长桌坐下。顾知秋小口喝着热汤,感觉一天的疲惫稍稍被驱散。
“哇,终于活过来了!”徐嘉瑜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头靠着顾知秋的肩膀,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却很亮,“只只,我好想你啊!最近死了巨多脑细胞!”说完双手还着她的肩膀撒娇。
“谁又不是呢!我们都狂累的好吧。”江一鸣含糊地抗议,“丹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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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丹丹笑着点点头,她看起来比前段时间更加的沉静踏实:“我每天背书背的已经快秃了,只只,原来高三才是真正的‘悲惨世界啊’。”她突然想到高一时候,一次清晨跟顾知秋打开水时候的对话,跟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的日子简直幸福的有点空虚。
“快了,快了,再熬半年,我们就能实现一个阶段的胜利了。”顾知秋也想到了那次两人的对话,出声安慰大家,包括罗自己。
“你艺考准备得差不多了吧?”她看向旁边还抱着自己的徐嘉瑜。
“就那样吧,尽人事听天命。”徐嘉瑜挥了挥手,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但随即又笑起来,“不过说实话,有时候又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所以,痛并快乐着吧!”
“到时候你成了大导演,我们组团给你包场,拉横幅!”江一鸣拍了拍胸脯保证。
“好的,江总,我可记得你的话了,到时候别不承认呀。”徐嘉瑜笑着白了他一眼。
大家边吃边聊,短暂地逃离了学习的重压,分享着彼此的近况和吐槽。这短短的几十分钟,成了冬日紧张的高三生活中,最温暖的一个放松间隙。
——
一模考试前夕,有个好消息翩然而至——顾知秋参加作文竞赛结果公布,她依旧是市一等奖。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校长讲话时,向全校宣读了这一喜讯。班上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汇聚到她身上,顾知秋本能的低了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小小地上扬了一下。
获奖的那篇作文,题目叫《考卷之外》,写的并非什么宏大的叙事,只是写实地描绘了她高中生活的“众生相”:有为了一个物理题解法争得面红耳赤、课后却又勾肩搭背跑去小卖部的友情;有深夜里教学楼星星点点、彼此陪伴的灯火;有艺术生朋友拖着疲惫身躯归来、眼底却依旧不灭的光亮;也有成绩起伏时彼此的无声鼓励和那种不言败的倔强……她写的是自己,是身边的每一个人,是这段人生重要体验的时光本身。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次奖项不仅仅是对她文字能力的认可,更像是对他们所有人共同奋战岁月的肯定。文字的世界往往因真实而动人,而她的真实,正是由身边这群鲜活奋斗着的同学们共同组织而成。
下午的物理课,老吴抱着一摞答题卡走进教室,脸色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一模考试,学校会和邻省的几所重点高中联合排名,难度和阅卷都会向高考看齐,希望大家高度重视。”、
他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似乎若有若无地在和时越的方向停顿了一下,“另外,关于保送资格的最终评定,这次一模的综合排名,将会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参考依据。”
顾知秋下意识地转过过头,想去看时越的反应。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感受到一道来自斜后方的目光,她恰好对上林修远复杂而审视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竞争,有一丝紧张,甚至还有一点别的什么。
她懂了刚才老吴那个停顿的含义。
时越的保送资格几乎十拿九稳,但“几乎”不等于“绝对”。这场一模,可能也不只是一场普通的考试了。
32.一模 初雪
一模考试,在周三的早晨拉开了序幕。
教室里,学生们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全副武装,有人手里却还紧紧攥着单词本、古诗词本或是记录的公式,想要利用最后的时间再抱一会佛脚。
考试铃响,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监考老师拆封试卷袋的窸窣声。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顾知秋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填好个人信息后,便迅速投入到答题中。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得飞快,思维高度集中。
最后一场交卷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空气中仿佛也带着解脱般的轻松。。
顾知秋放下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将积压了许久的重担暂时呼出。她仔细检查了姓名和考号,随即交卷走出教室
刚走出大楼,一点冰凉的触感悄然落在她的鼻尖。她一愣,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细碎的雪花正从灰白色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今年的初雪。
雪花安静地飘舞,她站在原地,看着这静谧的雪景,心中反而一片平静:无论结果如何,她已全力以赴。
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视线。是时越。他单肩背着书包,细密的雪花已经在他深色的外套肩头融化出一滩印记。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停下脚步,忽然回过头来。
纷飞的雪花隔在两人之间,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沉稳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片刻,他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现在回家吗?”
顾知秋点点头,“不过我要先去教室拿书。”
“嗯,陪你一起。”两人默默在细雪中前行,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周围喧闹声、对答案的声音也自动被隔绝。
看着眼前细细密密的雪粒,顾知秋脑中突然闪过不知道哪里看来的一句诗:【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雪继续飘落,不紧不慢地盖在了校园的每个角落。顾知秋低头看着脚下薄薄的积雪,步伐也松快了起来。
时越走在她旁边,配合着她的速度。
“考得怎么样?”时越出声问。
顾知秋想了想,“应该还行吧,虽然有几个题目不太确定。”
时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两人继续安静的往前走,只有雪花和彼此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走到教室门口时,“我去拿一下书,你等我一下吧。”
“好。”
收拾好书包,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她关上了教室的门。时越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两杯热饮。寒风吹乱他的头发,鼻尖有些微微发红。
“我已经进去这么久了吗?你哪里买的啊?”顾知秋看着他手上的饮料。
时越递过一杯给她,“江一鸣刚刚拿来的,他本来想等你一起,被班上同学叫走了。”
顾知秋接过杯子,指尖瞬间穿来温热的触感。她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甜中带苦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
考试的成绩单,在周一下午贴在了公告栏上。
顾知秋觉得如果以后有人让她回忆高中的难忘时刻,看成绩排行单一定榜上有名。那种混合着紧张、期待甚至一丝恐惧的心情,每一次都非常难忘。
她再一次挤进人群,目光也再一次向上攀升,落在那个之前没有悬念的位置,这次还是一样——时越,年级第一。总分高得令人咋舌。
顺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向下搜寻。在第二十五名的位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比上次又有进步,又是高中历史上最好的一次,当然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卧槽,学神还是你学神!”
“这么久没集训没上课,这分数是真实存在的吗?”
“啧,真的服气。”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作响,大多围绕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在这片嘈杂中,顾知秋不经意地瞥见了站在人群稍远处的林修远。他正抬头看着成绩单,目光沉沉地落在榜单上方,侧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他似乎察觉到了顾知秋的视线,猛地收回目光,转头与她对视了一秒。那眼神很复杂,有未散尽的锐气,有没来得及掩饰的惊讶,可能还有一丝丝不甘?
他什么也没说,几乎难以察觉地对顾知秋点了点头,随即迅速转身,拨开人群离开了,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顾知秋望着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希望这个骄傲的男生,能早日真正地想开、放下,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和赛道。
班会课上,班主任老吴用投影详细分析了这次一模的各科数据,重点表扬了进步显著的同学。
“这个寒假,是高考前最后一个长假期,是你们查漏补缺、实现弯道超车的黄金时期,也是调整身心、蓄力冲刺的关键阶段。”
老吴表情严肃,“希望大家做到劳逸结合,但记住这个‘逸’,从来都不是放纵!”
他目光如炬地扫过全班:“好好享受假期,但也都给我绷紧脑子里那根弦!下学期回来,就是第三轮复习,和紧跟着的二模三模,别等到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寒假玩野了心,跟不上节奏!”
老吴的话让刚刚因考试结束而有些轻浮的空气重新沉淀下来。
“知总!二十五名!!牛逼啊!”放学后,江一鸣几乎是弹射到她们班门口,并瞬间转移至顾知秋桌边,表情夸张,“你现在学习的积极性,真的就像以前书上写的那什么,被蒙着眼睛推磨的驴,根本停不下来!”
徐嘉瑜和许丹丹也她们也过来了,徐嘉瑜一把抱住顾知秋的胳膊:“恭喜我的只只宝宝!今晚睡觉都能笑醒了吧!”
顾知秋笑着看向朋友们,“哎呀,你们不要说的我好像是勇夺省状元一样,只是这次发挥的比较稳定而已。”
她收拾着桌洞里的书和试卷,分门别类塞进书包,“对了,寒假有什么安排吗?不会真打算全天候无休息的沉浸式学习吧?”
“那可不行!劳逸结合懂不懂?一会我去找越哥诉诉衷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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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今天家里有事不能来啊。”时越今天请假了,江一鸣在一旁哀嚎。
“我真的是快die了!”徐嘉瑜惨叫,“艺考年前最后一次线下测评,魔鬼集训等着我呢!每天睁眼作品闭眼态度,我这个假期,唯一的色彩可能就是偷摸刷你们的说说了。”她虽然苦着一张脸,但仔细看的话,能看出她眼中闪烁着为梦想拼搏的光芒,亮得惊人。
许丹丹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却坚定:“我家超市过年期间最忙,我得去帮忙。不过我已经把各科任务分解到每天了,我努力完成,像你们看齐,争取不掉队。”
“哎呀,丹姐,你不要谦虚了好吧,这次已经进了文科前五十了。”江一鸣立刻来劲了,“我爹还给我重金请了私教呢,说是要专治我的各科短缺。谁知道我短缺这么多……早知道这样,不如把钱给我,我跟越哥还有知总你们一起复习好了!”
“只只,你呢?”许丹丹问。
顾知秋拉上书包拉链:“按部就班跟着复习计划走吧,争取下次把失分点全部稳住!冲冲冲!”
“冲!”
“冲!”
“冲!”
几个人笑着走出教学楼,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刺骨的冷意。但是大家的毫无包袱的笑声和热烈的讨论声,仿佛织成一张密密实实的网,抵挡了四周的寒冷。
“过年咱们能不能一起去看个电影?”江一鸣提议,“或者去吃火锅。”
“火锅火锅!”徐嘉瑜立刻附和道,声音中带着一点兴奋,“好久没一起吃了!”
许丹丹只是点头:“你们有啥活动,千万别把我落下,我超级无敌需要出门放风的。”
“放心吧,一个也少不了!”江一鸣拍着胸脯。“要是越哥在,今天时间说不定就能定下来了。”他一边嘀咕,一边查看查看日历
徐嘉瑜搂着顾知秋:“没关系啊,等我们敲定好,让只只负责通知到位。” 她促狭地眨了眨眼。
寒假的轮廓在笑闹声中变得具体而清晰,每双眼睛里都闪烁着对未来的的渴望和期待。
在公交站台互相道别,约定好要在群里随时联系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下车后,顾知秋把手揣进口袋抵御寒风,正准备过马路,手机在手心里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去,屏幕亮起,是时越发来的消息。
【看到班级的排名了,这次又有进步。】
顾知秋正要问他什么时候看到的,又一条消息紧随其后跳了出来:
【我简单理了一份寒假复习计划框架,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如果有时间的话,寒假一起去图书馆复习?效率应该比一个人高。】
她握着手机,感受到微弱的热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寒风依旧刺骨,可她却对即将到来的寒假,有了一种笃定的期待。
那种笃定,大概来自于确定有人会与你步伐一致,互相支撑,让原本漫长的旅途,忽然间就充满了可以企及的温度和力量。
33.尘埃 落定
市图书馆自习室里,空调发出嗡嗡低鸣声,显得四周愈发安静。时越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身穿黑色卫衣。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那只握笔的手上,皮肤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白,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顾知秋不自觉放轻脚步,忽然有些挪不开眼。不知何时起,少年身上沉稳的轮廓,正变得更鲜明。即便现在两人已经变得非常熟悉,但时不时还是会有很多个瞬间会他被惊艳到。
她轻轻坐下,瞄了一眼他放一旁的卷子,密密麻麻已经写了很多。她赶紧拿出自己的资料出来,仿佛瞬间打了鸡血,还是那句老话:比你优秀的人都这么努力,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松懈。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震动起来,江一鸣在小群里发了张照片,
一鸣惊不惊人:【寒假第三天,英语打卡!微笑.jpg】
一鸣惊不惊人:【图片】
SY:【第29页第三个例句时态错了】
栀栀复只只:【是would have done不是would had done 得意.jpg】
一鸣惊不惊人:【……下次你俩进步的时候也带上我吧,我要去做探照灯。愤怒.jpg】
小小的插曲让复习时光变得轻快,放下手机后顾知秋又沉浸于自己的复习。按照时越为她制定的计划,她今天效率高得惊人,做题的正确率甚至比在学校时还高。
和他傍晚分别后,顾知秋在公交车上到一条陌生短信:【伦敦在下雨,我看到了彩虹,分享给你。愿你有做自己的自由和勇气!】
没有署名。她看着屏幕,想起沈蔚然转身时飞扬的发梢,然后回复:【祝你也是。】
—
高三的寒假,短暂的让人猝不及防。开学后的时间,更仿佛是火箭升空后的弹道,不断加速,且一往无前。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疯狂地下降,却连伸手按一下暂停键的余地都没有。
开学后不久,黑板左侧的班级公告牌上,又写了许多收发讲义的时间,各科堆叠,长得快要溢出边框。老师们也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争相恐后的想把最后一点“精华”压榨出来,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考点。
课间时分,多了很多啃着面包还在默记单词的身影。顾知秋觉得几乎高三所有人的“微死感”都越来越重。
而倒计时牌从“100天”走向两位数的时候,翻页速度更像是偷偷上了发条,数字在毫不留情地变小。周围也到处充斥着紧张又疲惫的的“备战气息”,每个人都在最后的赛道上全速运转。
甚至某个周六快要凌晨的时候,老吴还在班级群转发几条:《现在流汗,是为了明天不流泪!》、《你的懈怠,正在透支你的未来!》,《战争就快打响,你准备好了吗?》,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顾知秋逐渐习惯且适应,付出的努力也得到了之前从未想过的回报——三模成绩出来那天,她在成绩榜单第五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位置,如今已经连续两次稳稳属于她。这背后的整个过程,描述出来都显得枯燥乏味,没有任何捷径,也没有天降文曲星,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笨功夫”——反复的演算、背诵、纠错,将知识一点点夯实在脑海里,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
当然,少不了家人朋友的支持和鼓励,特别是时越的帮助——一本又一本的错题集,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讲题……她觉得这三年,关于成绩收获的不仅仅是名次,更是一种确信,她开始相信坚持的力量。也明白真正的成长是在这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坚持耕耘里,静待花开。
时越的名字依然高居榜首,与自己拉开足足二十分的差距,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没错,时越在今年三月已经拿到了P大的保送,但是他一如往常的还是和大家一起上课、晚自习、考试。年级主任和老吴对此都求之不得,对着他时永远是春风拂面、和颜悦色。
连江一鸣都看出他们的私心,私下吐槽:“我越哥现在就是年级主任的‘人形镇定剂’兼‘鸡血泵’。只要他还在埋头苦学,主任就觉得咱们这届前途一片光明。还能拿他举例子,不时刺激一下我们这些凡人,现在刺激都辐射到高一和高二的学弟学妹们那儿了……”
“看看人家时越,已经保送了还这么努力!再看看你们,成天还嬉皮笑脸……好好向人家看齐!”江一鸣简直模仿达人,再加夸张的语气,顾知秋之只记得自己当时笑得都呛得咳了好几声。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了看时越。他留在学校,确实并非可有可无。至少对自己而言,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也悄然拔高了对“努力”一词的定义。
顾知秋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试卷。她拿起笔,再次低头投入到眼前这似乎不见底的题海之中。
高峰虽遥不可及,但自己脚下的路,也能努力走的更加清晰。
—
时间奔入六月,倒计时牌上的数字终于变成了个位数。
按照惯例,高考前五天附中会正式停课,学生可以自主选择回家、或是留在学校自习,调整最后的状态和心态。
停课前的最后一节班会课,老吴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每一张熟悉的脸孔,那些脸庞上闪过紧张、期待,甚至还有一丝的不舍。
“该教的,老师都教给你们了。该练的,你们也都练了无数遍了。”老吴的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最后这几天,都给我吃好睡好,把生物钟调到考试模式。书可以看,题可以做,但别钻牛角尖,别跟自己较劲。”
“现在开始,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每个人,都给我精神抖擞地把自己送进考场,再顺顺利利地考完出考场。大家能不能做到?”
“能!”台下的回应声格外响亮,甚至带着点解脱般的激动。
老吴拿让班长帮忙分发信封:“里面是准考证,一定要保存好,不希望我们班有忘带准考证这种乌龙发生。记住,考完别着急对答案,考一门扔一门。”
顾知秋看着周围熟悉的教室和同学,告别感悄然降临。直至此刻,高中时代浓墨重彩的学习篇章,已然画上了句号。
—
高考第一天,阳光烈得刺眼。顾知秋站在考场学校门口,警戒线外黑压压的家长人群。她再次查看笔袋里的准考证,突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时越站在梧桐树下,白色短袖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将要启航的小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她一瓶常温的矿泉水。
“谢谢。”顾知秋接过瓶子。
“不用紧张,”时越的声音有种镇定的力量,“就跟我们平时练习的那样。下午考试,我也门口等你。”
考场门口,监考老师用金属探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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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一丝不苟地扫描着每一位考生。
“手机、电子设备一律不准带入!矿泉水瓶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老师的指定明确且不容置疑。
第一场考试,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撕拉声让顾知秋心跳加速。她深呼吸,看向窗外——一只麻雀似乎正歪着头打量教室,模样有些滑稽,她突然放松了下来。
下午考试前,时越又准时到了校门口送考。谁都没有提上午的考试,微风吹来时,她闻到淡淡的洗衣服的清香,心有安定了几分。
“下午加油。”进学校前,时越说。
顾知秋回头看他,少年逆光而立,脸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嗯,我会的。”
数学卷子比模拟考难。最后一道大题,顾知秋读了三遍才理解题意。紧张到额头有些冒汗,她想起昨晚时越说的话:“认真审题,确保每一个会的知识点都能拿全部分数,卡主的难题等最后再攻破……”
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顾知秋有种不真实感。她慢慢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时腿有些发软,就那种“感觉自己被榨干”。
校门口挤满了接考的家长。顾知秋特意没让父母请假来接,说自己会有压力。一出校门,就看到时越,他站在学校门旁的路灯那,手里拿着两盒冰淇淋,纸盒上面冒着小小的水珠。
“结束了。”时越递过冰淇淋。
顾知秋挖了一勺,甜腻冰凉的口感让她打了个颤:“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看着街上欢呼雀跃的学生,“嗯,好累,现在是一点也想估分。”
“不着急。”时越说,“先好好休息。”
他们在树荫下下慢慢走着,顾知秋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Q][Q]炸开了锅,是班级群里各种讨论成绩、假期计划、填志愿……江一鸣在甚至连发十几条语音,主题全是鬼哭狼嚎的“解放了”“我要通宵上网”“我要环游世界”……
—
成绩公布那天凌晨,顾知秋盘腿坐在床上刷新网页。那缓慢加载的进度条每一次卡顿,都像在她心口轻轻剐蹭。
激动到有点想哭,好像三年的努力,在这一刻尘埃落地。
一切数据豁然开朗。
语文132,数学138+33,英语110,物理A+,化学A+。总分 415。全省排名:79。
没有想象中的尖叫或狂喜。她只是眼眶毫无预兆地一热,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重来一次的三年,所有的挑灯夜读,所有的不安、害怕、和自我怀疑,在这一串简洁的数字面前,似乎都被赋予了新的有意义,人生也不再是那条老路,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
手机在一旁疯狂震动,班级群间被各种分数和情绪刷屏。
她吸了吸鼻子,抓起手机,时越的头像也在跳动。
SY:【查过了吗?】
顾知秋把截图发了过去,手指因为激动还有些微颤。
几乎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他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她接起,还没开口,听筒里先传来细微气流声,接着是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只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恭喜。”
窗外,蝉鸣不知疲倦地声嘶力竭着。电话还在接听中,顾知秋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最后在疲惫和放松中沉沉地睡去。
属于他们的夏天真正开始了。
34.星动 心动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像枝头的果实,在经历多年的风雨洗礼后,在这个暑假终于应声落地。如果说十二年的苦读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那这张通知书,就是撞过终点线后,发给你的那张完赛奖牌。它宣告着一段征途的结束,也意味着可以开启新一段路程。
江一鸣发来一段视频,记录他拆录取通知书的全程,视频中湘南大学的信封被他抖得哗啦响。
“哇哦!我已经是准大学生了!”视屏里的江一鸣顶着两个夸张的黑眼圈,“知总!越哥!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我过段时间去庙里给你们立长生位!”
顾知秋:……
时越:……
徐嘉瑜也第一时间给顾知秋拍了传媒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照片背景看起来艺考的培训资料;许丹丹发了说说,配文是【以后是不是可以穿短袖冬天啦~】,外加中大的校园的大门;就连林修远也低调地晒了交大的通知书,虽然一个字都没写。
顾知秋真心替他们每个人开心,逐一认真的点赞,各种撒花、恭喜的表情轮番上阵。
不同于别人的翘首期盼,时越早在一个月前就收到了P大保送生专属材料。他仿佛是那个早就过了桥的人,早就从容地站在对岸,看着朋友们为抵达而雀跃、欢呼。
而属于顾知秋的“果实”,在一个周二的午后,抵达他们家。
快递刚拿到手,妈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爸爸打来的。“收到了吗?怎么样?是不是P大?”电话那头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度。
“收到了,收到了!只只正在拆呢,本来她想等你回来再拆的,我等不及了。”妈妈一边讲电话,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顾知秋,提醒她开信封袋的时候小心点。
看着妈妈比自己还紧张热切的模样,顾知秋心头一暖。索性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往妈妈面前一递:“老妈,你来拆吧。”
“我?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妈妈连忙摆手,对着电话那头有些激动地说,“你姑娘让我拆呢,我这手抖,等会给弄坏了怎么办?”
“哎呀,没事的!肯定弄不坏的呀!”顾知秋语气轻快,带着一些撒娇的意思,不由分说地将信封塞进妈妈手里,然后迅速拿出手机,切换到录像模式,
“您来拆!我来录视频,等会儿老爸回来给他看!”
镜头里,妈妈抿着嘴,努力想表现得镇定一些,但嘴角和眉梢压不住的笑意,还有微微发颤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心里的激动。她拿起裁纸刀,动作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划开信封的封口。
录取通知书被一点点抽出,P大的校徽首先映入眼帘。妈妈定定地看了两秒,才下定决心般,把它完全拿出来。当“顾知秋”和“法学院”那几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
爸爸下班回家后,看到茶几上的信封,又捧着通知书来回看了好几遍,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研究透。放下后,他大手一挥,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今晚不下厨了!下馆子!咱们去吃自助!”
妈妈笑着嗔怪他乱花钱,却已经在商量,去哪家吃比较好。
顾知秋看着父母忙碌而喜悦的身影,心里那片曾经荒芜的角落,此刻被这种平淡温馨的日常填满。她觉得不需要再刻意地去弥补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早已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样子。
—
高考后的□□群,从早吵到晚,消息提示音仿佛就没停过。而这一天,终于把高三寒假没能成行的火锅局给落实了。
“服务员,再加一盘毛肚!三盘肥牛!”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氤氲的蒸汽,模糊了每一张年轻而兴奋的脸庞。这张长桌的中央,牛油锅底和菌菇锅底翻滚沸腾,如同他们此刻无法平息的心情。
“兄弟们!为我们顺利翻过高考这座大山,走一个!”他举起冰镇可乐,说得跟壮行一般,表情有些滑稽。
“干杯!”几个杯子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可乐的气泡欢快地炸开。徐嘉瑜笑得东倒西歪,差点把麻酱蘸料泼到许丹丹身上。
“哎呀,你看着点!我这可以是新衣服,要穿去大学惊艳四方的!”许丹丹笑着连忙躲开,语气里却没半分责怪,还给徐嘉瑜捞了一勺她最爱的虾滑。
顾知秋被这热闹感染,嘴角一直扬着。她刚捞起一片肥牛,碗里就多了一只剥好的虾。虾肉饱满,壳剥得干净利落。
而时越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顺手。
她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时越。他目光落在前方,仿佛正专注地听着江一鸣吹牛,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修长的手指套着一次性手套,灵巧地扭住虾头,一拧,一剥,便露出饱满的虾肉。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侧脸在蒸腾的热气里有些模糊,唯有耳廓的轮廓清晰,大概天气太热,透着一层薄薄的红。
他把第二只虾也放进她碗里,这才转过头,目光与她撞个正着。在火锅店嘈杂的背景和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神很深,像潭水,能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样子。
“看你好像没空剥。”他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
“谢谢。”她轻声道谢,低头咬下那只虾,鲜甜Q弹,但觉得这心跳也跳得有些急,仿若眼前沸腾的锅底,咕噜咕噜地喧嚣着。
没错,她从来享受过男生给自己剥虾。以前觉得,什么虾都要自己剥才够味,她才不向往成为那种“非别人剥不吃虾”的女生。现在才发现,这别人剥的虾确实就是更鲜甜啊,尤其在是对方还是个帅哥的时候。
“哇哦!”对面的徐嘉瑜捕捉到这一幕,立刻起哄,甚至激动地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求关注。
“越哥,越哥,我们也想吃剥好的虾!”江一鸣捏着嗓子撒娇,有些辣眼睛。
时越眼皮都没抬,淡定地将手里刚剥好的第三只虾,再一次放进了顾知秋的碗里。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语气毫无波澜。
“偏心!”江一鸣捂着心脏,做出一副受伤很深的样子,向许丹丹她俩控诉。
许丹丹看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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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不嫌事大,故作深沉:“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学神独家的‘定点投喂’技能,目标锁定,精准配送。你不在服务对象范围内,受伤也没用!”
顾知秋脸颊热得发烫,而时越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没说什么,却也没否认。
—
散场时已经过了九点,顾知秋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时越送她回家。好在不远,正好可以散步走回去。此刻的夜晚河岸,燥热未散,但已经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安静了许多。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不疾不徐。此刻,路灯在水面上投下浅黄色的波纹,风来影动,化作满河粼粼星光。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内容很跳脱,从高中刷题,聊到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P大的法学院和物理系离得远不远,还有京市的冬天是不是真的很干……话题平常,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一如既往的默契。
走到一处安静转角,他忽然停下脚步:“顾知秋。”
顾知秋回头,他站在一片路灯下,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认真和一丝罕见的纠结。
“嗯?”她轻声回应。
“我有样东西想给你。”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说完便打开书包,仔细地取出一个边角平整的牛皮纸信封,郑重地递过来。顾知秋略带疑惑地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照片:
市图书馆的靠窗座位,她正埋头写题,看衣服应该是今年冬天的时候。照片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恰好落在她肩上,一层柔和的金光笼罩着她,连额前的碎发都清晰可见。
“我那天正好带着相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拍了下来。”时越声音低沉,目光却一寸不移地落在她脸上,似乎是想捕捉着她每一丝反应,“当时,就觉得特别想要留住这个瞬间。”
顾知秋和他目光交汇,也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我想要留住……”时越刚开口,正要说什么,远处突然腾起几簇烟花,“咻咻”声划破夜空,随即“嘭”地绽开,绚烂的光彩瞬间照亮了他们所在的那一小片天地,也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光亮吸引,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一簇接一簇的烟花竞相绽放,忽明忽暗的彩色光影在他们的脸上流淌。
在烟花短暂熄灭的间歇里,世界重归短暂的静谧。河对岸的欢呼声隐隐传来,更衬得他们之间呼吸可闻的静谧。
顾知秋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张被烟花照亮又归于朦胧的照片,借着这忽明忽暗的夜色,仿佛终于鼓起方才积攒的所有勇气,几乎是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时越,”她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话音落下,世界仿佛静止了。只有远处又一轮升空的烟花尖啸声,由远及近,像是在为她这一句,奏响最浪漫的背景音
她的声音与烟火一同消失在夜色里。两人之间又一次陷入等待的静默。
旧的故事已经写完,而新的篇章,才刚刚开启。
35.夏夜 天台
顾知秋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几乎要冲出来。
时越微微张口,正要说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起来。突兀的铃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把她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接起来,是妈妈的声音。
“只只,快十点了,快到家了吗?”
顾知秋慌忙应着:“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挂断电话后,气氛仿佛被吹散,她觉得自己刚才的鼓足的勇气,也跟着一下子散开,此刻反而不太好意思去看时越的表情。
“走吧,先送你回去。”他声音平静,仿佛刚刚那个小插曲没有发生。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喧嚣的烟花和人群被远远抛在身后,只有夏夜的蝉鸣和偶尔的车流声作伴。
“明天吃饭,要来接你吗?”到楼下时,时越问。
“我自己去吧,公交车挺方便的。”明天是谢师宴,选在了学校附近的“四季春”酒楼。
“那晚安,早点休息。”他一如往常的跟她告别。
—
回到家后,“啊啊啊——!”她无声地在心里尖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恨不得原地蒸发。
冲动是魔鬼!绝对的魔鬼!
顾知秋心里懊恼又尴尬,恨不得时间倒流回烟花前。甚至开始怪罪那烟花,要不是它把气氛渲染的那么浪漫迷离,扰乱了自己的心神,自己本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甚至怪徐嘉瑜他们几个,要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起哄,自己肯定也不会那么笃定时越喜欢自己了。
她倒也不是觉得女生表白没被是什么丢脸至极或天塌地陷的事,只是人生第一次,一想到明天还要见面,现在已经开始尴尬了。
其实顾知秋坚定的觉得自己没有会错意,可又实在摸不透时越今天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啊?高中男生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
【算了算了,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明天见到他,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对,就是这样!保持常态!他都能那么平静,你凭什么不能?】
【再说了,就算是自己会错意,多年以后谁还记得自己十八岁时喜欢的人啊?】
在这种思绪的反复横跳和自我洗脑中,身体的疲惫感终于战胜了精神的亢奋,顾知秋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竟然就这么抱着那个枕头,沉沉睡着了,竟是意料之外的一夜好眠。
—
第二天的谢师宴,定在二楼最大的包厢“牡丹厅”。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空调冷气和花香清新剂混合的气息。老吴穿着那件浅蓝色短袖衬衫坐在主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一直挂着笑,刚卸任班主任一职,看起来比平时至少年轻了五岁。
“哇!老吴今天好帅啊!”江一鸣第一个起哄,没大没小,直接喊“老吴”。虽然高三转到了别的班,但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老吴的兵。“吴老师,我听说学校和市里都要给您发奖金呢!”
全班哄笑起来。时越坐在靠窗的角落,修长的手指轻轻转着茶杯。顾知秋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T恤,领口露出一小截锁骨,脖颈线条格外好看。她已经放下昨天的尴尬,继续尽量客观的欣赏帅哥。
菜快上完时,班长突然站起来用筷子敲了敲玻璃杯,清脆的声响让喧闹的包厢安静下来:“同志们,我们不能光吃饭,必须得让老班还有所有同学们都说几句,毕竟今天一别下次再聚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给曾经一起奋战的队友们留下些临别的祝福吧!”
饭桌的氛围瞬间更加热络起来。顾知秋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那些曾经在题海里共同浮沉、在考场上并肩作战、在课间嬉笑打闹的同学们,此刻脸上都洗刷掉了备考时的疲惫与麻木,眼睛里盛着光。正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卸下重担后,最是肆意盎然的面孔,对未来抱有最纯粹的好奇与憧憬。
轮到顾知秋的时候,她站起来,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包括时越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他不知何时放下了茶杯,正专注地看着她,目光中似乎带着期待。
“其实,”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边缘,“我对吴老师印象最深的是,那次凌晨收到的《现在流汗,是为了明天不流泪!》。”她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当时我正准备睡了,看到老师都这么努力了,我又起来刷了一套卷子。”
大家哄堂大笑,笑声中,老吴推了推眼镜,眼角挤出几道笑纹。
“还有每次模考后,吴老师开班会前,总会在在黑板上写的那句''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顾知秋的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所以,我一直被这句话鼓励着,”顾知秋的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所以,当我没有进步,有点泄气的时候,我就在心里默念:‘黑马黑马,我也是黑马!’虽然……”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看向时越,“虽然跑着跑着,原来前面还有时越同学这样的‘汗血宝马’,但好歹,我们也在自己路上保持稳定增长的速度了,对吧?”
更大的笑声爆发出来。时越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也扬起一枚毫无保留的笑容。
“总之呢,”顾知秋举起茶杯,茶水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顶灯的光,“谢谢老师们这三年的辛勤付出,也谢谢同学们的一路同行。”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时越身上,对方也正看着她,两人隔着一桌喧嚣无声地对视,“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
杯子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
最后的合影,有专属的摄影师——江一鸣的又一远方表哥。和时越单独拍时,顾知秋感觉到时越的手臂似乎快要贴到她的,温热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她忽然想到上一世的高一班级合照上和时越的距离,重来一次,心境早已大不相同。快门将要按下的瞬间,江一鸣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搂住他俩的肩膀,画面定格在三张青春无敌的脸上——顾知秋睁大了眼睛,时越也是难得一见的错愕表情,还有江一鸣标志性的大白牙。
散场后,有几个人意犹未尽,转战到学校附近的“星光KTV”继续。徐嘉瑜和许丹丹也赶了过来。
包厢里霓虹灯旋转,将每个人的脸映得五彩斑斓,徐嘉瑜霸占着麦克风不撒手,正和江一鸣一起深情演绎《追梦赤子心》,毫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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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破音与否;许丹丹和顾知秋挤在一起自拍,不时发出肆意的笑声……
“哎,咱们这个''高考幸存者联盟''以后可怎么办啊?”江一鸣突然哀嚎一声,把手机往椅子上一扔,“马上就要天各一方了!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们了!”
“这名字也太土了吧,”许丹丹翻了个白眼,暂停了音乐,“不如叫''未来富婆和她的帅哥保镖们''?富婆,就是我未来必经之路。”
“……你这目标真是直白明确。不过,怎么你们是富婆,我们就只能是富婆保镖?”江一鸣抗议,不满地看向徐嘉瑜。
“叫''清北落榜者互助会''怎么样?”她今天涂了亮晶晶的唇彩,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把时学神和我们只只置于何地?!”许丹丹翻了个白眼,又靠向顾知秋。
笑声中,顾知秋悄悄看向时越。他正望着电视屏幕,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忽明忽暗,像一幅动态的剪影。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时越转过头,用口型说了句:“出去透透气?”手指悄悄指了指包厢门。
天台上的风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顾知秋靠在栏杆上,看着脚下车水马龙的街道,远处的灯火像点点星河一样闪烁。时越站在她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如既往的不远不近。
“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紧张吗?”时越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顾知秋摇摇头,又点点头:“更多还是期待吧。”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时越,“你呢?你们班的压力会很大吧?听说那里全是天才级别啊。”
时越望着远处:“跟你一样,也更多是期待。”他转过头看她,眼神在昏暗中依然明亮,“你呢?以后想要做法官?”
顾知秋摇摇头,夜风吹起她的发丝,“边学边看吧。我其实也不太确定未来的方向。”
“顾知秋。”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突然无意识的紧张,握紧了手心。
“昨天问我的问题,”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她耳中,“当时时间太短了,怕匆忙说出来显得不够郑重。”
“我喜欢你。大概很早就开始了,并且正在持续进行且增加中。”他没有任何迂回,直接给了答案。没有说“是”,而是用了如此郑重且更完整的方式,像是在宣读一个早已确定的的事实。
夜空下,他的告白没有烟花的作伴,却像眼前的靠着的这堵墙一样坚实可靠。顾知秋看着少年在夜色里清晰而坚定的轮廓,还有他眼睛里不容质疑的认真,里面映着灯光和自己小小身影,所有的慌乱和不确定,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那些关于现在,关于未来的复杂思量,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多余。
一种从没体验过的的喜悦,从心底细细密密地涌出甜来,嘴角也忍不住随着上扬。“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和他一样肯定。
“那就,”她斟酌了一秒,找到了最贴切的词,“请持续增加吧。”
两人再次并肩而立,气氛却已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羞涩和巨大的甜蜜。沉默也充满了心照不宣的悸动。有些心事,一旦确认,便足以照亮接下来很长很长的路。
36.心安 离别
天台之夜的甜蜜像一层温暖的蜜糖,将顾知秋包裹了好几天。直到周三早上,她端着水杯路过厨房时,看见妈妈正扶着流理台的边缘,微微蹙着眉,另一只手轻轻按着肚子。
“妈,怎么了?”顾知秋赶紧走过去,声音带着自己未察觉的紧绷。
妈妈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刻松开手,转身露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容:“没事儿,刚可能起猛了,有点晕。早饭想吃什么?”
顾知秋想到高考后的“体检制约”还没兑现,她怪一直沉浸在高考的轻松里,如此粗心大意。她放下杯子,语气坚决:“妈,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上次说的要体检的,就明天一起检查了吧。”虽然妈妈生病是在几年之后,但是她不能冒一点点的风险。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无论经历多少次,顾知秋都是本能的生理性不适。那味道冰冷地钻进鼻腔,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紧紧攥着母亲的一摞检查报告单,纸张的边缘在她汗湿的掌心变得卷边了。等待主任医生看结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紧紧盯着医生翻动报告单的手,指甲不知不觉陷进了掌心。脑子里理智的声音在说‘时间还早,不会的’,但另一方面又想到前世的种种状况,让她喉咙发紧。
医生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母女二人:“血脂稍微有点偏高,平时饮食注意清淡些,多活动。其他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没什么大问题。”
“正常范围”四个字,像一道赦免令,她悬着的心和紧绷的肩膀都松懈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空调冷风吹过,T恤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你看,我就说没事吧。"母亲转过身,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能有什么事?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点小毛小病。你就是太紧张了。”
顾知秋没有说话。出诊室后,她只是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母亲。她把头埋在母亲不算宽阔却异常温暖的肩头,贪婪地呼吸着母亲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那些晒得蓬松的被子散发的阳光味道,那些叠得齐整的衣物,还有深夜书桌上经常出现的牛奶、水果……这些琐碎日常,像磐石一样,撑起她的世界。前世那张泛黄的诊断书,此刻在记忆中无声碎裂。她下定决心,要将眼前这踏实暖意,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
从医院出来,回家路上,母女俩经过一家冰淇淋店。妈妈突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吃一个?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草莓味。”
妈妈看着小口小口吃着冰淇淋的女儿,目光柔软得像是融化的奶油,想起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忽然就笑出了声。
“只只,你还记不记得你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非要竞选班干部那事?”
顾知秋抬起头,眼神有点茫然:“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啊。”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妈妈笑着说起起小豆丁当年站在讲台前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叫顾知秋!你们选我的话,我画画好看,可以给全班同学的作业本都画上小红花,不需要等老师的!”
顾知秋听得目瞪口呆,:“妈!我小时候真的这么……这么傻吗?”
“哪儿傻了?多可爱啊!这都是你们班主任特意跟我说的,还给你们每个竞选选手拍了照片呢。”妈妈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的纹路都舒展开,“你那时候在奶奶家上学,可活泼了,后来跟我们到苏城读书反而不爱说话了。是爸爸妈妈不好,那几年工作没彻底稳定,没条件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哎呀,妈妈,现在不是挺好的吗。”顾知秋靠着她的肩膀撒娇,这也是以前觉得不会有的动作。
“是啊。”母亲轻轻抚过她的发丝,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欣慰,“你是爸爸妈妈最大的骄傲。如今单位里谁见了,都要说一句我们有个好女儿。”
—
母女俩手挽着手,慢悠悠地往家走,“对了,”妈妈脚步放缓了些,她侧头看女儿,语气里带着神秘,“你爸爸有东西要给你。他呀,犹豫了好几天,不好意思当面给。刚才发短信告诉我,偷偷放你书桌上了。”
到家后,她径直回到自己房间。果然发现书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钢笔写着"给只只",字迹老派又工整,仿佛像钢笔书法字帖。顾知秋拆开,是一封手写信:
【只只:
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昨天你还需要我蹲下来帮你系鞋带,今天的你已经可以自己整理形状,即将踏入人生的下一段路程了。
十八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看着你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不点,长成今天懂事的大姑娘,爸爸既欣慰,也很骄傲。
还记得你三岁那年,我们带你去公园。你跑得太急,在石子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皮,渗出血丝。眼泪在你的眼眶里打转,但你只是咬着嘴唇,把受伤的膝盖伸到我面前,带着哭腔说了句:“爸爸吹吹就不疼了”。从那时起,我们就知道你就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我和你妈妈,一直为你骄傲。不是因为你考了多少分,上了什么大学,而是因为,我们看着你,一步步长成了一个善良、正直、懂得为自己目标坚持努力的大人。这比任何都让我们骄傲。
马上,你就要去大学了,你的人生也将真正走向一片更广阔的天地。但无论你在哪里,走得多高,飞得多远,都请你一定记住:家,永远是你最稳妥的依靠。你不需要总是表现得那么“懂事”。在爸妈眼里,你可以永远是孩子。
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随时和家里联系。
——爸爸】
信纸上有几处微皱的痕迹,顾知秋把信小心地夹进日记本。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才能懂得到父亲对自己无私又不善表达的爱。想起上一世,父亲因病去世后,她在整理遗物时才发现的那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她随口提过爱吃的菜,旁边是父亲反复修改尝试的食谱。好在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妈妈的病情会得到控制,爸爸也一定会陪自己和妈妈再一起走过好多好多年。
—
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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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氛围,在八月的尾声越发浓稠。火车站广场上,阳光炙烤下,空气中弥漫着沥青融化的气味。每天都上演着即将各奔东西的伤感。
顾知秋第一个送别的是许丹丹,她拖着巨大的粉色行李箱,鼻尖上冒着细密的汗珠,防晒霜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白痕。
“给!”她突然塞给顾知秋一个丑丑的毛线玩偶,形状像是一只长歪了的兔子,“我亲手钩的,陪伴你的P大生活。别看它长得像变异的地瓜,它可是有魔法的!你放在床上,专防妖魔鬼怪,保佑你大学生活顺风顺水顺财神。”
顾知秋捏着那个看不出是什么的生物,哭笑不得:“谢谢......我会好好放着的。”她顿了顿,声音却有些哽咽:“到了粤州要常联系啊。”
“哎呀,别哭啊!”许丹丹夸张地挥手,自己却先红了眼眶,“粤州又不远,飞机2小时就到了!等你去P大报道,咱们还能视频连线,比比谁的宿舍更豪华呢!”
徐嘉瑜的告别更加干脆利落。她递给顾知秋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沓拍立得照片——教室的窗台上摆着的那盆多肉,操场上被夕阳染红的跑道,堆满复习资料的课桌,还有一张偷拍的顾知秋低头做题的侧脸。
“底片我扫描存档了,等到学校发你Q邮箱。”徐嘉瑜抱了抱她,语气笃定,“等你成了大作家,我来给你拍封面。把你的小说拍成电影!”
她说完潇洒地挥挥手,转身走向检票口,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临走前补充:“咱俩同城,肯定能多见几次面的。到时候我要来P大蹭饭!”
而江一鸣特意比她和时越早两天出发,说是不想自己的走的时候没人送。他在候车厅上蹿下跳,一会儿检查行李,一会儿伸长脖子张望检票公屏,活像只多动症的猴子。
“ 知总!越哥!”他一手搂一个,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古龙水香气,“寒假回来必须聚啊!知总,平时多联系啊,我要听P大的一手八卦!”他在时越警告的眼神中放开了顾知秋,索性专心搂着时越依依不舍。
广播响起检票通知时,原本闹腾的江一鸣突然安静下来。他用力抱了抱时越,又轻轻拍了拍顾知秋的肩膀:“要记得想我啊,我会时不时骚扰你们。”他猛地转身拖着行李大步走向检票口,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送走他们,广场仿佛也空旷了下来。顾知秋看着检票口方向,轻声问:“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时越点点头,“我查过了,高铁要五个小时。你真的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我爸妈要去送我呢!下次吧,以后都可以跟你一起回学校啦。”顾知秋捏捏他的手臂安抚。
时越看着她,所有话语化作一抹无奈的纵容。“好。那学校见。”
“学校见。” 顾知秋笑着重复。
对未来的憧憬暂时压过了离别的伤感,也带来一丝丝的不确定。那个陌生的的城市,会有着怎么样的生活呢?她捏着时越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多一份安心的笃定。
37.启程 纯真
夏末中午的太阳依旧毒辣,顾知秋和爸妈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报到处的长队里。同行的还有一位志愿者学姐,领着他们走到宿舍楼下。爸爸沉默地扛起最重的箱子,妈妈在一旁不停地絮叨着注意事项,手里还攥着一瓶刚刚迎新点给的矿泉水。狭窄的楼梯间里,爸爸的后背很快被汗水浸透了一片。
宿舍是四人间,比顾知秋想象中要宽敞些,她记得自己以前大学宿舍是六人间。
刚一进门,靠门左边床位的一个女孩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她的妈妈正手脚麻利地帮忙擦着桌子,女孩看到顾知秋和她的家人,立刻张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嗓音清亮:“叔叔阿姨好!同学你好!刚到吧?” 她是顾知秋的室友之一,来自东北的爽朗姑娘,王悦。
王悦对面的说桌前上,一个穿着棉布长裙的女生正安静地看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摞英文原版小说。察觉到顾知秋的目光,她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自我介绍后才知道,她来自川市,叫陈敏之。
最里面的床位旁,还有一个女孩,也是独自一人。她正背对着门口,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床铺。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只是短暂地回头瞥了一眼,简短自我介绍后,她继续专注着手里的活。这来自西北的女孩,马丽娜。
妈妈和她一起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坚持要亲手给她铺好床单,压平了每一个褶皱,又把洗漱用品一样样在洗手间摆好。
“都收拾好了,那,我们就去宾馆了。”妈妈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伸出手,似乎想再摸摸顾知秋的头发,最终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晚上再来和你一起吃饭,明天我们就直接回去了。”
爸爸站在门口,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郑重地说出一句:“有事就打电话。”他的目光在女儿和这间她即将生活四年的小屋之间停留了片刻,最终只简单落下三个字:“好好的。”
顾知秋把爸妈送到宿舍楼下。看着他们的背影汇入熙攘的人群,最终消失在校园的林荫道尽头。夏末的风吹过,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却也清晰地回响着成长的声音。
回宿舍收拾好后,顾知秋把许丹丹送的“变异兔子”放在枕边,又将徐嘉瑜拍的照片用双面胶固定在书桌前。当她从行李箱底层取出那本陪伴了她整个高三的日记本时,一张照片从里面滑了出来——图书馆里,阳光下的少女专注地伏案疾书。她现在仿佛能看见时越拍下照这张照片时候,神情有多温柔。她郑重地将照片小心收回日记本。看了眼天色,窗外太阳已经西斜。
这时妈妈的消息跳了出来:“只只,我和你爸已经到你们学校东门对面那家‘学子餐厅’,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过来吧。”
顾知秋到的时候,菜已经点好了,几乎全是她爱吃的。清蒸鲈鱼、糖醋小排、清炒芥蓝,甚至还有一小盅精心撇去了浮油的鸡汤。几个菜份量大的惊人。
“也不知道这儿的菜合不合口味,先尝尝。”妈妈忙着给她夹菜,把小碟子堆得冒尖,“多吃点鱼,在学校不比家里,想吃啥就吃啥……”
爸爸的话依旧不多,只是把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糖醋小排的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餐厅里人声鼎沸,大多是和他们一样来送孩子的家长和学生,到处充斥着即将离别前的絮叨与叮嘱。
“钱不够了一定要说,”妈妈继续说,“别省着吃喝。水果要天天吃,牛奶也每天喝一瓶。我看了你们学校也有订牛奶的广告……”
吃完饭,走出餐厅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街灯渐次亮起,勾勒出父母不再年轻的轮廓。这次妈妈没再犹豫,伸手仔细地替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回去吧,和室友好好相处。”妈妈的声音有些哑,“明天不用来送了,我们自己去高铁站就行。”
爸爸朝她点了点头,挥挥手,示意她先回学校。
顾知秋站在原地,看着父母并肩走向马路对面的宾馆,他们的身影在霓虹初上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单薄。一直等到他们走进宾馆大门,她才转身,迈入她的新世界中。
宿舍里灯火通明,当她在阳台上,看向满天繁星时,京市的夜色比故乡更明亮几分,一种真实的独立感这才悄然落地。此时,手里的手机震动,是时越的消息:
【收拾好了吗?送你爸妈回宾馆了吧?】
【嗯,你都收拾好了吧?】
【那明天来你们宿舍楼下找你。】时越提前两天就到了,说是反正不能一起出发,不如提前先去熟悉环境。
夜风拂过脸庞,带着凉意。顾知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好,明天见。】
—
宿舍里,室友王悦正一边敷面膜,一边对着手机屏幕那头的家人叽叽喳喳:“……对啊对啊,军训好不容易结束了,我都晒成非洲人了。所以搁这儿敷面膜呢。”“嗯嗯,室友都好着呢,相处得可好了,放心吧。”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时越的消息:【收拾好了吗?】
【嗯。已经躺床上了。你呢?】
【也好了,明天早晨一起吃早饭?】
【我们明天都有早课,会不会太早了?】
【那6:30到你们楼下。】
【……好的吧。】
顾知秋心说:真不知道约会的甜能不能碾压早起的苦。
第二天的清晨,顾知秋洗漱完毕下楼,时越已经等在宿舍楼下了。晨光带着清新的凉意,他穿了件简单的深灰色长袖T恤,深色运动长裤,单肩挎着个看起来颇有些分量的黑色双肩包,正低头专注地翻看着一张写满复杂公式的A4纸,眉头微蹙。
似乎是感应到什么,他抬起头,眼神里的严肃瞬间散去,换上一抹安静的温柔。
“走吧。”他收起资料,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顾知秋手里的米色书包。
食堂里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熙熙攘攘人已经不少,重点大学的早鸟其实还挺常见的。时越让她坐着占位,自己熟门熟路地去窗口排队,回来时托盘里摆着她经常喝的牛奶,还有一碗白粥,两个茶叶蛋和一个蛋包饭。
“课表出来吧?”他一边问,一边熟练地剥着鸡蛋壳。
“嗯,出来了。周一二四满课,民法、法理、宪法,周三下午没课。”顾知秋用吸管戳开牛奶,“开学就是‘法学全家桶’,人人有份。”
时越把剥好的鸡蛋递过去,又去剥另一个:“提前熟悉业务,以后创业的话法务部就靠你了。”
顾知秋故意瞪他一眼:“时同学,你已经初具资本家雏形了。”
时越闻言笑了笑:“对了,校队下周开始正式训练,我晚上和周末可能要加练。”
“哦。”
“就哦吗?”
“那不然呢?我也很忙的好吧!我晚上和周末,可能要加强学习。”
这顿早饭两人在一起一共半小时,从食堂出来时,太阳已有些晃眼。他把书包递给她:“那去上课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嗯,下午下课后找你。”
他身影利落地汇入清晨校园熙攘的人潮,很快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顾知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方向怔忡了几秒,才转身,抱着书本,不紧不慢地朝着法学院大楼方向走去。
大学生活,就这样以平静方式展开了。
法学专业的课程比想象中更具挑战性,绝不是简单的无脑背诵就行,大量阅读材料、精准理解的法律概念、严谨的逻辑训练,这些的确占据了顾知秋大部分时间。
她有时会觉得好笑,自己这重生堪称史上最“朴实无华”了吧,完全不是小说里翻云覆雨的主角,没有传说中的金手指,预知能力几乎为零,只有刷题量实现了指数级增长了吧。可是当她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时,却又真心认同脚踏实地的安心和快乐同样珍贵。
时越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很忙,两人大部分见面都只是一起吃早饭或晚饭,主要还是靠手机联络。顾知秋笑称自己只是个不固定“饭搭子”,偶尔搭伙吃饭,吃完散伙。面对徐嘉瑜和室友王悦的怀疑,她自己偶尔也会怀疑这谈的算不算一种“同校异地恋”。
所以,这周三下午,当王悦拉壮丁央求她陪着去报名戏剧社时,她跟着去看了看。
场地里闹哄哄的,充斥着表演欲旺盛的年轻面孔。那个叫江枫的师兄确实有才气,点评一针见血。顾知秋本来对表演没什么兴趣,但是抵不住王悦的软磨硬泡,两人都成了戏剧社的团员。几次活动下来,意外地发现自己对写剧本很感兴趣。更没想到,这成了她以后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
—
一个周五的晚上,顾知秋在图书馆自习室埋头苦写,赶一篇老师要求的法条分析。等她终于敲下最后一个句号,保存好文档,伸了个懒腰,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已是夜色浓重。闭馆的音乐低声流淌,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收拾声,椅子的轻微挪动声,还有同学们压低了的交谈声。
熟悉场景,让她恍惚间以为还在高三教室,正是晚自习结束。她看了看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总觉得会在某个角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挺直的背脊,低垂的睫毛,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但身边走过的陌生面孔和窗外截然不同的建筑轮廓,又在提醒她,这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夜色里有些刺眼。时越的消息安静地躺着:【还在图书馆?几点结束?】
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一种细微却真实的期待感像气泡水一样从心底咕嘟冒起。她回复:【刚出来。你呢?】
几乎是在发送成功的瞬间,【图书馆楼下。】几个字跳了出来。
她加快了脚步。一走出图书馆的大门,微凉的晚风立刻包裹上来,吹散了在室内积攒的沉闷。
路灯昏黄的光晕投在地上,圈出一个又一个图案。一抬眼,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安静地站着。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切都好像和高中晚自习后,他在教学楼楼下等她的时候一样。可又好像完全不同了。背景从熟悉的家乡变成了更广阔、更自由的大学,而他们之间,那些未曾说破的小心翼翼情感,已经在暑假落在了实处。
顾知秋小跑过去,脚步声惊动了他。时越抬起头,视线便落到了她身上,那双总是沉静的双眼里非常自然地晕开一点笑意,像投入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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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荡开浅浅的、温柔的波纹。
“等很久了吗?”顾知秋在他面前站定,声音闷在围巾里,有些嗡嗡的。
“没有,刚忙完过来。”时越收起手机,很自然地伸手,将她肩上滑落的书包带子捋正,又无比熟练的拿下来替她拿着,指尖擦过她外套的布料,“累不累?”
“还好,就是看法条有点头昏脑胀。”顾知秋摇摇头,“你呢?今天怎么样?”
“也还行,跟平时差不多。”
两人并肩走在覆满落叶的小路上,脚步声嘎吱作响。沉默弥漫着,却并不尴尬,像一件熟悉的旧衣包裹着两人。
“冷吗?”他忽然出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有点的。”她把手指往衣袖里又缩了缩。
他没再说话,却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挪到了靠风来的那一侧,仿佛真的用身体替她挡掉了一些凛冽的寒意。
走到岔路口。“饿不饿?”时越停下脚步看她,“食堂应该还有宵夜。”
顾知秋其实不太饿,但她点了点头:“去吃点吧。”
食堂这时候人不多,空调开得很足,弥漫着食物混合起来暖烘烘的气息。他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时越把她那份馄饨推到她面前,又顺手抽了张纸巾,把自己和她那边桌面又重新擦了一遍。
这些小动作,他做得无比自然,自然到好像只是出于他一贯的整洁和习惯。但之前一起吃过好多次饭的经验,顾知秋知道,他从来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这是两人关系变化后才有的变化。
她低头小口吃着馄饨,热汤下肚,浑身都暖和起来。
“你们那个竞赛,”她想起白天听室友聊起的八卦,想到时越差不多是一入学就组队参赛了,“是不是压力超大?”
时越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会问这个,“其实还好,就是挺耗时间的。”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食堂顶灯有些晃眼的光线落在他眼底,清晰地照出了一层浅浅的青色,是熬夜后的最佳证据。她很早就知道,他被人称道的成绩,从来不是天赐的礼物,而是日复一日的坚持结出的果实。
“怪不得江一鸣说你是拼命三郎版的学神,”顾知秋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馄饨,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不过不同的是,我们还在拼命适应上课节奏呢,你已经要代表学校去竞赛了。”
时越闻言,只是微微耸了下肩,像那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舀起一勺清汤,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明天的天气:“没那么夸张。选了这条路,自然就会往这个方向走,竞赛也只是顺其自然的一站而已。比赛期间没办法,都会忙一点。”
顾知秋心想,时越仿佛习惯了将所有的刻苦与付出都轻描淡写的归纳为“顺其自然”,从不渲染过程中的艰辛,仿佛那些熬夜反复演算、推敲的日夜,都是最寻常的分内的之事。
吃完宵夜,身体彻底暖和了起来。再一次走到室外,扑面而来的风更让人瑟缩。这条路回去会要经过的一片小树林,这个点,路灯照不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风吹过树枝时发出的呜呜声,是夜晚是情侣们约会的好去处。
视觉被剥夺后,其他的感官会变得异常敏锐。脚下踩着落叶,发出更大的声响。寒冷的空气包裹着全身。然后,她的手背,在随着步伐摆动时,不经意地轻轻碰到了走在斜前方的时越的手。
带着室外的寒意,触碰到他干燥却却的手背。
心底像风吹过水面,泛起一阵不安的涟漪。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顾知秋感受那一瞬,他似乎屏住了呼吸,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然后,一只温暖的手,在浓稠的黑暗里带着一丝犹豫,摸索着找到了她已经冻得冰凉的右手。
他只是用自己的食指,带着一种郑重的试探,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
只是手指的碰触,皮肤接触的的面积其实小得可忽略,时越却觉得那一点相碰的肌肤,在黑暗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柔软和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有她小指轻微的颤动。周遭的一切更安静了,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和指弯相触的那一点感知。
就这样,两人只是勾着手指,沉默而坚定地走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穿过了那一小片树林。
当眼前再次出现路灯昏黄的光线,重现踏上熟悉的水泥地时,他准备松开手指。
指尖的温暖骤然离去,但方才的悸动还残留着。几乎是同一瞬间,甚至可能比他移动得更早,顾知秋就完全地抓住他有些僵直的指尖,全掌覆盖上去。
她的动作很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道。掌心相贴的瞬间,时越的手僵住了。
谁都没有说话,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有两只手紧密地交握着。时越觉得自己手心的温度滚烫得惊人,几乎要灼伤皮肤。
他轻轻呼了口气,然后,手指坚定地穿过她的指缝,带着某种仪式感,缓慢地完成了十指紧扣。
指根紧密相嵌的瞬间,他感觉整个世界仿佛被无限缩小,只剩下两人交握的手,和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38.秋夜 畅谈
时间的概念在此刻变得模糊而黏稠。他鼻息间的热气,交握掌心的薄汗,都像是被无限拉长的电影慢镜头。过了不知道多久,顾知秋才听到那两个字钻进耳朵:“走吧。
他轻轻动了动交握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宿舍楼下,喧闹的人声和明亮的灯火涌过来。顾知秋像是从梦中回到现实,下意识地微微用力,想抽回手来。
她的指尖才微微一缩,一股更紧的力道便从时越的掌心传来,仿佛在无声地挽留。但只持续了一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手指带着几分迟疑,一寸寸地退开。冰凉的空气瞬间涌入,缠绕着空落落的手指,失落感也随即涌来。
“到了。”他说,随即把她的背包递还给她。手指蜷缩,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嗯。”她接过背包。
“明天周末……”他开口。
“明天9点一起吃早饭?”她几乎同时开口。
时越很快笑着回复:“好,那明天还是在这等你。”
她转身走进楼门,她忍不住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向门外的人。
他还站在原地,身影被门口的灯光拉得细长。见她回头,他愣了一瞬,随即嘴角缓慢上扬,毫不掩饰的笑意,带着点少年的真切和笨拙。
他抬手朝她挥了挥,像是催促,也像是告别。
顾知秋也笑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填满了。没有波澜壮阔的宣言,没有炽热灼人的亲吻。只有黑暗里一个小心翼翼的十指交握。
但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念头清晰浮现脑海: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这份踏实感,比她想象中的任何轰轰烈烈,都更动人。
门外,时越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下头,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方才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这才将手重新插回外套口袋,转身走入了京市的秋夜之中。他的步伐一如既往,却莫名轻快了几分。
—
不过下午五点多,天色已经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蓝色。图书馆里,顾知秋对着摊开的《法学导论》和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些出神。
她面前的笔记本上有一段关于“法律的应然状态与实然状态”的论述,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像一团解不开的线团,在脑子里绕来绕去。她试图在草稿纸上画出逻辑关系图,又迟迟找不到下笔的点。
下午的课上,教授随口提了几个法学流派的基本观点,让他们“有空可以了解一下”。她当时在笔记上记下了那几个拗口的名字和代表作,现在对着图书馆的检索系统,更是发愁,相关的专著太多了,每一本都厚得能防身。
旁边几个高年级的师兄师姐正低声讨论着一个模拟法庭的案例,“……注意对方可能会援引‘期待可能性’来做无罪辩护……” 他们娴熟地运用专业术语,那份从容自信的状态,像一颗颗石子投进顾知秋心里,她清晰地意识到,从埋头刷题的高中到这个更广阔的世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手机屏幕在桌面上亮起,是时越。【进展如何?】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打了一句“有点卡住”,又删掉,换成了更具体的。
栀栀复只只:【还在图书馆。快要被‘自然法学派’和‘分析实证主义’绕晕了。你呢?】
SY:【刚出实验室,有点累。】
看到这个字,顾知秋心中微微一动。这好像第一次听他主动说累。她回复:【和他们没讨论出结果?】
SY:【嗯。基础模型设定,僵持不下。】
栀栀复只只:【那就先放放,脑子里那根弦不能一直绷着。一会去二食堂吗?请你吃饭。】
他回了一个【好】字。
刚放下手机,电脑上视频请求的界面就跳了出来,是徐嘉瑜那张永远精力充沛的脸。
“顾只只同学!”背景音有点嘈杂,像是在某个活动现场,“快,对我今天的妆造进行一个五分钟以上、不带重复的的夸奖!”
顾知秋忍不住笑,戴着耳机,打字回复:【超好看!最像女明星的未来导演!以上这句话语重复300次。】
“敷衍!”徐嘉瑜嗔怪,然后凑近屏幕,眼神暧昧,“别打岔,汇报一下,和你家亲亲时越自从上次牵牵小手后有没有突破性进展?”
“能有什么进展,每天他都忙得脚不沾地。”顾知秋压低声音,“刚约了去食堂吃晚饭。”
“又是去食堂?”徐嘉瑜在对面翻了个娇俏的白眼,“你们这恋爱谈得,比我爷爷奶奶那年代还要根正苗红!”
“不过也挺好。你和时越这种状态,直接进入安稳自如的老夫老妻状态,比什么轰轰烈烈都靠谱。妥了。”
顾知秋笑着和她又扯了几句,挂了视频。窗外,天色又暗了一层,路灯接连亮起。走出图书馆,夜风微凉,时越已经在门口的路灯下等她。
他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她沉甸甸的帆布包。“今天怎么样?”
“还行,最后总算理出点头绪了。”顾知秋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感觉师兄师姐们好厉害,希望以后我也能这么自信,这么专业……”
顾知秋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碎碎念着,时越会应上几句。两人并肩,脚下的步调惊人地合拍。路过一座小桥时,一阵风吹过,时越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顾知秋突然觉得徐嘉瑜的话挺对的,跟时越在一起,确实是按部就班的安心。也很符合她的“老灵魂”。
—
而这有条不紊的节奏,在周末被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打乱。
“知总!越哥!我想死你们了!”江一鸣突然就出现在P大的西门口。他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笔挺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只是一说话,就还是老样子,满身用不完的热情活泼。
当天晚上,喊上了徐嘉瑜,几人一起去吃火锅,气氛喧闹无比。红油滚沸,蒸汽氤氲,江一鸣的嘴也像锅底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一刻不停地说着大学新鲜事。
涮肉间隙,他的眼神在顾知秋和时越之间转了几圈,终于按捺不住,故作暧昧:“哎,说真的,你俩现在……到底啥进度了?”徐嘉瑜也在一旁起哄,缠着顾知秋问有没有什么恋爱小故事分享。
时越正用漏勺捞起几片完美的肥牛,闻言,手腕一转,全数放进了顾知秋的油碟里。然后才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瞥了江一鸣一眼:“火锅都堵不上你的嘴?”
江一鸣看看时越那行云流水般的投喂动作,再看看顾知秋抿嘴笑的样子,猛地一拍大腿,痛心疾首:“越哥,你这夹菜的手速比解题还快!突然感觉我被狗粮喂饱了,甲鱼,要不咱俩先走吧?”
他言行浮夸,顾知秋笑得肩膀微颤。时越的嘴角也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抬手叫来服务员:“再加一盘千层肚,给他。”一招精准投喂,手动闭麦。
笑闹一番,酒足饭饱后江一鸣终于有些正经起来,聊起他正在琢磨的创业计划,最后神秘兮兮地从背包里掏出几样东西:“看!哥正在搞的小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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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套设计精美的文创产品——烫金的书签、封面别致的笔记本、印着俏皮语录的文件夹……
“可以啊你!”徐嘉瑜和顾知秋都真心实意的认为设计的很好,纷纷表示如果是自己的话,愿意花钱购买。
“嘿嘿,小爷我天赋异禀,商业奇才!”江一鸣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就是觉得对这方面挺有兴趣,想试试市场的反应。”
时越拿起一个黄铜书签,仔细看了看边缘和厚度,又摩挲了一下手账本的纸张质感,中肯地评价:“做工和选材都不错。实用性上或许可以再加强一点,”他指着书签,“比如这里加上毫米刻度,既能当书签,也能当临时尺子。”
“不愧是越哥!细节控!”江一鸣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又看向顾知秋和徐嘉瑜:“你们呢?也给点意见!”
徐嘉瑜: “我觉得从美感上来说,设计得真不错!这个logo很有辨识度!”
顾知秋沉吟片刻,放下了筷子,:“从设计的角度,我觉得很棒。但从商业的角度,你这个品牌名和Logo去注册商标了吗?”
“啊?”江一鸣愣住了,“商标?我这就是个小项目,还没想那么远……”
“这很重要,甚至可能是最关键的一步,”顾知秋认真地说,“文创产品的核心就是设计和品牌,知识产权保护一定要提前准备好。还有,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干还是有合伙人?如果是有合伙人或者以后准备接受投资,你们之间的股权协议、责任划分最好一开始就用书面形式定下来,免得将来有纠纷。”
一连串专业名词把江一鸣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挠挠头:“我这回去研究一下,回头不懂的再来问你啊。”
顾知秋点点头,“好啊。不过我肯定还是得请教师兄师姐他们。”
徐嘉瑜此时放下了筷子,补充道:“只只说的是保护产品的法律保障,那我说说吸引用户的包装吧。江一鸣,你想过你的品牌‘性格’是什么吗?”
“品牌性格?”江一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对。我们这代人买东西,早就不只看功能了。我们买的是一种感觉,这个东西好不好看,酷不酷。。”徐嘉瑜侃侃而谈,眼里闪着光,“你的目标用户,看到你的笔记本,你想让他们产生什么样的情感共鸣?这才是能让用户记住你并选择你的核心,也就是你的‘初心’。”
江一鸣听得入了神,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你说的这个我明白,‘品牌故事’嘛,营销书上都提过。但是……这些听起来就很花钱啊。我现在启动资金有限,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得先确保产品质量,还有把知总说的商标先注册下来。”
“谁说讲故事一定要花大钱了?” 徐嘉瑜立刻反驳,“你的创业初心,就是最好的零成本故事!比如,你当初为什么想做这个?你就把这个故事写下来,放在微博上宣传。这肯定比干巴巴地介绍品质多好多牛,更能打动现在的年轻人吧!”
眼看两人就要争论起来了,顾知秋将最后几块肥牛分别放到几个人的碗里,帮他们总结:“嘉瑜和我说的,一个是铠甲,一个是心脏。铠甲保证你能上战场,心脏决定你能走多远。两者缺一不可。”
一番话,让两人都安静下来,各自思考。江一鸣更是猛点头:“来来来,我再敬大家一杯,学到了!”
饭桌上再次恢复了轻松、热烈的气氛,仿佛回到了高三那些忙里偷闲的日子。空气里满是食物的香气和好友重逢的松弛。
39.生病 拥抱
九点,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准时响起。顾知秋敲下最后一个句号,长长地舒了口气,保存好文档,一个晚上的紧张学习告一段落。周围响起窸窸窣窣收拾书本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21:02了。
“这家伙也忘了时间吧。”她无奈地笑了笑,一边关电脑,一边想着那个一进实验室,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的人。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半。
深秋的夜风,早已经失去了夏日的温柔,吹过来带着刮脸的力度。顾知秋从图书馆出来,约好的地方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裹紧了外套,拿出手机发消息问:【我已经在大厅了,你人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还在实验室,基础模型出了点问题,要晚点。你先回宿舍,别等我。】
顾知秋看着屏幕,回了句【好,那你也别太晚】,心里却莫名有些放不下。她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物理实验大楼走去,顺路在路过的小卖部里买了瓶加热的牛奶。
实验室里灯火通明,隔着玻璃窗,一眼就看到了时越。他不像平时那样沉稳,似乎有些烦躁地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桌上散放着好几张草稿纸。
她敲了敲门,时越看到是她,眼里的焦躁褪去几分,换上了惊讶,声音里有些沙哑:“你怎么过来了?”
“声音怎么哑了?”顾知秋走了过去,把还温着的牛奶递给他,“实验遇到麻烦了吗?”
时越接过牛奶,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握着取暖。“没事,可能有点感冒。实验数据有点问题。”他揉了揉眉心对她耐心地解释道:“现在模型模拟结果总在中间莫名其妙地‘断’掉。就好像推多米诺骨牌,理论上推倒第一块,最后一块一定会倒。但现在一直找不到是哪一张牌出了问题。”
她好像从未见过他如此受挫的样子。“那就先休息一下,回宿舍睡觉或者出去吃点东西?说不定很快就有灵感了。”
“没事。”他试图让语调轻松,却忍不住吸了下鼻子,声音听起来哑得更厉害,扬了扬手里的牛奶,“我喝这个就好。”
“我饿了,你陪我去吃一点。”顾知秋靠得近了些,这才发现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也蒙着一层水汽,嘴唇干得有点起皮,没什么血色。她心里一紧,下意识直接伸出手,覆上他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热度高得惊人。
“你发烧了,时越!”她的声音因手下的温度而拔高了几分,“这么烫,你自己没感觉吗?”
“……”时越因为她手心的凉意身体微微一僵,像是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体的沉重与不适。他没有躲开,只是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现在好像是有一点感觉。”
“你宿舍有退烧药吗?”顾知秋没好气地看向他。果然,时越摇了摇头。
“那你先在这等我一下,”她不容置喙地拿起自己的包,“我回宿舍拿药,等吃完药送你回宿舍。”
时越没有再反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任由她安排。
顾知秋临走前,又回头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要再看数据了,就在这儿坐着。”那语气,像是在命令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时越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底那股烦躁,像是一阵温柔的暖风吹过,被抚平了不少。他靠着椅背坐着,闭上眼,连手指都不想再动。
实验室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低低的嗡鸣声。这才注意到,脑袋传来一阵阵钝痛感。他有多久没生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这种无力感。
他想起顾知秋刚刚叮嘱自己时,眼睛里闪过的担忧,甚至那一丝丝怒气。奇怪的是,他素来很排斥别人插手自己的生活,但是她的那些安排和话语,他非但没有半分反感,反而心生熨帖。他有些疲惫地想,如果可以这样一直被她“安排”,好像也很不错。
顾知秋的动作很快。她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宿舍,在自己的小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和温度计,又用保温杯兑了一杯温开水,引来室友王悦的一句调侃:“哟,大晚上还要送温暖啊!等会还回来不?”
她只来得及回一句“生病了”,便又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
等她回到实验室时,时越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呼吸有些沉重。
“时越,先醒醒吃药了。”她放轻了声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还有些涣散,看到是她,才慢慢聚焦。“……回来了啊。”
“嗯,先把体温量一下。”她把温度计递给他。
等待的几分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在等待他量体温的那几分钟里,顾知秋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上那些散乱的草稿纸。纸上满是涂改的数据和公式,像是在无声地复述着他刚才的焦灼。
而在草稿纸的空白处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月亮,和高中那会儿时越的草稿纸上,再后来他给她整理的笔记上扉页的那些被无二致。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重叠,从那时她还只是悄悄转头看向他的课间,到他送自己亲手整理的复习笔记的黄昏,再到此刻,两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关系的夜晚。
手机闹铃振动,五分钟过去,顾知秋收回思绪,拿出温度计来一看:38.7°。
“果然烧得不轻。”她拧开水杯,抠出两粒胶囊递到他面前,“先把药吃了。”
时越就着她的手,把药吃了下去,整个过程都异常听话。
“好了,再喝点水,我们回宿舍。”顾知秋很快收拾好东西,自然地背起他那个看起来就很重的双肩包,“今天我来背吧。”
时越没有拒绝。
两人走出实验大楼,深秋的夜风迎面吹来,时越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顾知秋停下脚步,转身帮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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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的低着头,睫毛遮住了因为发烧有些湿润的眼睛。
一路无话,他因为发烧走得很慢,她便也放慢了脚步,耐心地陪在一旁,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让他把一部分重量靠到自己身上。起初时越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像是怕压到她,直到顾知秋更用力地挽紧,他才终于松懈下来,将小半个身体的重量托付。
校园里空旷的路上,路上偶尔三两行人,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两人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在清冷的空气里呵出一团白汽,又迅速被夜色吞没。
终于,那片熟悉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到他宿舍楼下了。
“我到了。”时越停下脚步,声音依旧干哑,“你快回去吧,外面冷。”
顾知秋把背包递给他,又把手里的药和水一并塞了过去:“这是剩下的药,如果半夜觉得难受就再吃一次。水杯放在床头,等会回去再倒点热水兑一下,多喝水。”
“嗯。”他接过东西,却没有立刻转身。
他就那样站在宿舍侧边昏黄的灯光下,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因为病意而染上水汽,在路灯下格外分明。平日里所有的冷静自持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
他看着她,仿佛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喊了她的名字:“只只,”
“嗯?”
他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近乎请求的语气:“可以……抱一下吗?”
顾知秋没来由的心一软,没有任何犹豫,转身靠进他的怀里。时越的手臂收拢,将她圈进自己的羽绒服里。他抱得很用力,顾知秋能清晰地听到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吹拂在她的耳畔,感受得到他胸腔的起伏。他默默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没有说话,身上传来的温度,热得惊人。
顾知秋只是安静地让他抱着。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是一种无言的安抚。
“好了,我充好电了,应该明天醒来就会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他瓮声瓮气的声音,“外面风太大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嗯。你快进去吧,好好睡一觉。”
看着他背影消失,她才转身离开。夜风扑面而来,吹得她指尖发凉,她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走着走着,她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经过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卖烤红薯的炉子冒着腾腾热气,香甜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她出去买了一个,捧在手里,热乎乎的感觉从掌心一路蔓延开,驱散了那点寒意。
她咬了一口烤红薯,软糯香甜,很像生活里那些确凿的温暖。远处的宿舍楼灯火通明,她突然觉得也许每一盏灯下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努力与疲惫。而此刻的自己,也是其中一盏的守护者。风依旧吹着,她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心里闪过一阵奇异的满足感。
40.轻轻 亲亲
京市的冬天来得毫无预兆。前几日尚存秋日的温存,转眼间冷风便将一切吞噬得干干净净。校园里,零星的树叶挣扎地挂在枝头,偶尔随着一阵寒风摇摇欲坠,悄然落地。风吹过,扬起一阵阵细碎的声响。
少年人的身体恢复能力是惊人的。时越那场来势汹汹的感冒,不过几日便已毫无痕迹了,仿佛之前那个病中脆弱的样子只是一场错觉。
P大校园里,大概所有同学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即将开始的期末季。那些曾经以为的“上了大学就轻松了”,来了之后才发现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学校里汇聚了各省各市的状元,因为高考试卷并不全国统一,各位佼佼者们,全都立场坚定地认为本省的高考才是最难的。所以各自暗戳戳的较劲,想要在期末考试上一争高下。
图书馆里的位置,如今更是一座难求,空气里漂浮着咖啡因和各种的焦虑。顾知秋对着《法制史》的笔记皱紧了眉,嘴里无声地念叨着:“‘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十恶’之首是谋反,然后是谋大逆……”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箩筐,塞进去的知识点就像水一样,一不注意就流走了。
她转头看旁边的时越,他正对着一本《数学物理方法》心无旁骛地演算,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顾知秋轻轻叹了口气,“专注的人最有魅力!”这句话果然不分性别、放之四海皆准。此刻,她焦躁的心突然奇异地平静了几分。于是收回目光,再次投入到自己的复习中。
“我感觉我快被《法制史》吞没了。”吃饭时,顾知秋有气无力地戳着碗里的米饭,“那么多朝代,那么多法律,记不住,根本记不住。”
时越夹了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找规律。法律是时代精神的凝结。我看了一下你的笔记,每个朝代的‘十恶’都在变,但‘谋反’永远是第一条。读懂法律,其实是读懂那个时代最害怕什么,最想保护什么。抓住变化的主线,会清晰很多。”
“道理我都懂,”顾知秋哀叹一声,“可是执行起来太难了。你说,要是能跟你换个脑子就好了,说不定我也能体验一下绩点第一的滋味。”
时越闻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掠过:“我的脑子可能只会让你更头疼,里面全是实验数据和公式。”说完,他右手很自然地伸过来,轻轻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左手,指尖在她手上安抚性地捏了捏。
“要不要待会儿找个空教室,我帮你顺一遍重点?”他的动作如此自然,顾知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也习惯了他的亲昵。说好的要做个保持警惕的成年人的,美色误人!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看到他眼底那抹淡青色。“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先把汤喝了吧,”她把特意点的鸡汤推到他面前,“你这黑眼圈,再熬下去,真快变成国宝了。”
时越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汤:“竞赛结束就好多了。”
—
从图书馆自习室出来,是晚上8点多。一阵风吹过,嗖嗖地往人领口里钻。顾知秋下意识地把半张脸都缩进围巾里,双手也紧紧揣进口袋。
“冷吗?”时越侧头看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风好大。”她话音未落,一阵更强的风猛地扑来,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也让她裸露在外的手指瞬间冻得冰凉。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非常自然地伸了过来,时越牵着她的手,径直放进了自己羽绒服温暖厚实的口袋里。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沉默地走在回宿舍区的路上,脚步声在清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羽绒服的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快要走到女生宿舍楼时,顾知秋的脚步慢了下来:“今晚不要去实验室了吧。”
“不用,明天考试了,考完再去。”
“那我们聊会天再回去吧,感觉在图书馆都没机会说话。”她拉着时越的手,指向两栋建筑之间一条狭窄的过道阴影里:“去那吧,应该没风。”
“想聊什么?”时越的声音响起,比平时更低沉。
“也没什么特别的,”她靠在粗糙的砖墙上,其实也没具体想聊的内容:“就是……突然不想那么快回去。” 这话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这种自然而然的流露。
时越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向前半步,用身体帮她挡住了从巷口灌进来的冷风,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琐事,笑声低低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话题渐渐停歇,一种舒适的沉默笼罩下来。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知,顾知秋能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忽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仿佛凝滞了。顾知秋仰起头,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的轮廓。
“时越。”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像一声叹息。
她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一下。接着,一个温热的气息靠近,非常轻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覆上了她的嘴唇。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
这个吻起初是小心温柔的,气息交融间,带着夜风的寒意还有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那是她送的香水味。她曾霸道地开玩笑,要他跟自己约会时候要用,没想到只有离得这么近才能闻到。
似是有所感应,时越的力道加重了一些。顾知秋微微一怔,睫毛轻颤,闭上了眼睛。他的手臂轻轻环上她的腰,将她更近地带向自己,唇瓣相贴的触感也因此变得愈发清晰而温暖,仿佛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糖的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这个拥抱里,带着的温柔和克制,和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
这个吻生涩却无比真挚,没有任何技巧,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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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腔赤诚的、不知该如何妥善安放的喜欢。黑暗中,触觉被无限放大,他唇上的温度,微微急促的呼吸,都让她心跳如擂鼓。
分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额头顶着额头,在黑暗中无声地喘息。时越的手臂仍环着她,没有松开。
“我……”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住。
顾知秋把发烫的脸埋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娇嗔:“……闭嘴。”
时越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他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随即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两人就这么在黑暗里静静相拥,谁也没有再说话。
“好像……真的该回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知秋从他怀里抬起头,“再不回去,宿舍都要熄灯了。”
“嗯。”时越应着,牵起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明天见。”
他牵着她,重新踏入路灯的光晕下。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两人都眯了眯眼,仿佛刚从某个只属于他们的秘密世界里归来。
回到宿舍,顾知秋换了衣服换了鞋后,坐在书桌前发呆,抱着那只丑丑的兔子,感觉心跳还未完全复归平静。嘴唇似乎也还留着方才的触感。
少年时越的爱意,是这般赤诚而坦荡,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认真。他的每一次靠近,都像是一次郑重的询问,无声却明确:“可以吗?你愿意吗?”是种被极度珍视的感觉,她弯起眼睛,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脸颊。
“顾知秋,你真是……”她心里咕哝,笑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少女情怀”。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坦然承认:经历过职场中权衡利弊的暧昧,也见识过相亲市场里明码标价的算计,正因如此,时越这份珍视,才显得如此弥足珍贵,像在沙漠里行走太久的人,突然喝到了一口清泉。这样纯粹地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没有人能拒绝,也没有谁会不心动。
她想到时越今晚提及他那个关于物理联合科技的构想时,时越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钻石。她忽然觉得,也许重活一次,她所要做的或许不止于修补过往的遗憾,更有亲历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交付。
透过窗帘,望向窗外那轮若有似无的月亮,脑海里闪过的是他刚刚的“晚安”,额头的轻轻的吻,温柔得能溺死人的眼神,还有耳廓却一抹大概是害羞的红色。
—
熄灯后,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时越发来的消息:【睡了吗?】
顾知秋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还没,怎么啦?】
震动再次传来:【忘了问,明早想吃什么?】
顾知秋将额头贴上温暖的被子,窗外是清冷的夜,心里却暖意盎然。她回:【你定就好。】
【好。晚安,做个好梦。】后面跟着一枚的月亮的表情。
41.新年 烟火
期末考试结束,随之而来的几天,充斥着各种迎接假期的欢呼和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轰隆声。
顾知秋收拾好笔袋,感觉整个人疲惫又空洞,不亚于高中的任何一场考试。她走出考场,冬日的阳光苍白但慷慨地洒下来,照在身上有几分不真实的暖意。手机震动,是时越发来的消息,【南门等你。】
时越刚刚也结束了最后一门,跟她约好了一起去校门口小饭店吃晚饭。饭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散步闲聊。
“我后天的火车回家啦,你真不要我多陪你几天啊。”时越之前跟她说过,过年大概也不回苏市了,一是开学后就是竞赛,组里另外的人也都申请了留校。再来,他家苏市的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嗯。”他应了一声,“我天天都去实验室,你回去陪陪家人吧,开学我去苏市接你。”
“哼~”
—
两个“淡人”的告别,跟预想中一样的平静。没有眼泪汪汪,也没有十八相送。火车站的候车室,顾知秋背着包,时越陪在她身边,拖着行李箱,直到检票口。
“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消息。真不要我送你回去吗?”他把行李递给她,再一次不放心的确认。
“算啦,高铁很快的,你送我回去再赶回来,又得熬夜赶数据。”顾知秋帮他整理了一下围巾,顺势捏了捏他的脸,很好rua。
检票广播响起,人群开始移动。时越看着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了她一下,很快便松开。“记得到家就给我发消息。”他再次认真叮嘱。
“好的,时总管,你已经说了第五遍了。我回去二十四小时报备行踪。”
时越无奈地笑了笑,看着她随着人流走检票进站。
顾知秋回头时,只见他还站在原地,隔着玻璃感应门望着她,抬手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她笑着挥挥手,转身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回到苏市的家,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爸爸则坐在沙发上,翻看她带回来的教材。
“只只,洗手吃饭了,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妈妈从厨房探出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饭桌上,爸妈开启了“快问快答”模式,语气里藏不住的关心,虽然所有都是平时电话里聊过内容。
“学校食堂吃得惯吗?我看你都瘦了。”
“学习压力大不大?记得不要熬夜,身体最重要。”
“跟室友处得怎么样?没闹矛盾吧?”
“多吃蔬菜水果,多喝牛奶,吃上面不要省。”
……
顾知秋笑着,耐心的回答,享受着这种久违的、家的温馨日常。
妈妈随口问:“那你们专业以后都做什么啊?都是考公务员或者做律师?”
爸爸顺势接话:“我看公务员就不错,很稳定。你李叔叔家那个姐姐现在就在检察院上班,大家羡慕他女儿找了个好工作。”
顾知秋夹了块排骨,开玩笑的说:“还早呢,我现在才大一,想多做些尝试。可能以后我去写剧本呢,我们社长说我写的剧本挺好的。”
爸爸笑了笑:“多试试也好。确实还早,还早。”
妈妈也跟着点头:“对,我们也给不了你什么学业上的帮助。你自己先多看看,多试试。”
忽然想起上一世,在一次又一次的争执中,把家当成了战场,也把父母越推越远。而此刻,能够心平气和地与他们沟通,最质朴又真实的幸福。
—
晚上,时越发来了消息:【晚饭吃了吗?】
顾知秋回复:【嗯,已经在房间了。你呢?】
时越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今天实验忙完了吗?”顾知秋问。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会就可以走了,等会儿可以视频吗?”
“好啊,你晚饭吃没?”
“正准备去吃,队里其他两个人陪女朋友去了。”
“那岂不是只有你一个孤家寡人?”顾知秋轻笑。
“我也正在陪女朋友。”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感恩科技进步,顾知秋觉得自己先前的感觉没有错,毕竟真的忙起来,自己哪怕在京市,跟异地恋也没什么区别。
挂完时越的视频,群里徐嘉瑜的头像跳了起来。
北方有嘉鱼:【只只,只只,明天几点出发啊,吃完午饭吗?】
栀栀复只只:【可以啊,丹丹呢?】
北方有嘉鱼:【她还在跟男朋友视频吧,你侬我侬呢。】
Dān? :【我在呢。别跟我提男人!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北方有嘉鱼:【……】
栀栀复只只:【……】
Dān? :【那就明天下午一点,人民商场门口那家cc奶茶店吧。】
第二天下午,奶茶店里暖意融融,商场空调开的很足。三人好不容易找到个角落的位置,刚见面时的兴奋劲过去。
徐嘉瑜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红豆奶茶:“哇!还是cc的红豆奶茶最好喝。”
许丹丹也忙点头:“对对对!感觉她们家的珍珠最有嚼劲。”
聊着聊着,话题很自然地滑到了她和男友的“战争”上。
“就回家前一天,约好的一起出去吃饭。一直没来,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打电话一问,原来跟室友组队,忘记时间了……”许丹丹气鼓鼓地吐槽,“你们说他是不是有毛病?跟他的游戏过去吧!”
徐嘉瑜立刻旗帜鲜明地站队:“就是!这种不能惯着!我支持你,让他深刻反省!”
“不过呢,晾他一会儿就好。”随即话锋一转,“你们俩,一个有时越这种颜值智商双在线的男友,一个是同班同学时刻可以陪伴你的男友。就我,孤家寡人。”
顾知秋和许丹丹都看向她。
徐嘉瑜反而潇洒地一挥手:“我就随口感慨一下。男人哪有事业香?等将来我成了名导,到处都是帅哥!”
随即一脸八卦的看向顾知秋:“对了,只只,还没问你呢,请问你跟你们家时越发展到哪一步啦?请问到到达几垒了?”
“对啊只只,快说说!是不是早就……嗯?”许丹丹也满脸的好奇,说完故意挑眉,做了个“你懂得”动作。
顾知秋被奶茶呛了一下,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我跟你们说,牵手啥的都是我主动的。所以……进度条加载缓慢啊,可能他的CPU还在处理恋爱程序的初级阶段吧。”她故作惆怅的叹气。
“哇~”徐嘉瑜夸张的惊呼,“长得帅脑子好,还这么纯情,更有魅力了!只只,我看好你,早日将他彻底拿下!”
“对对对!下学期请必须拿下!”许丹丹附和。
三人就这样,从感情八卦切换到学业压力,从吐槽学校里的奇葩事到分享寒假里追的剧和综艺。奶茶喝完又去逛街,直到暮色已至。
“差不多该撤了吧?”许丹丹看了看手机,“我妈发消息催我回家吃饭了。”
“嗯,我也得回去了。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聊得真开心。”顾知秋看着好友们。
徐嘉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是啊,感觉电量回满!撤了撤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或者各找各的男朋友去。”
傍晚的寒气迎面扑来,她们不约而同地裹紧了外套。在商场门口互相道别,约好下次再聚,然后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顾知秋独自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回想着下午的欢声笑语,心被这种暖融融的充实感包裹着。所有真挚的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或爱情,都像是这冬日里的阳光与热饮,都是生活馈赠人类最好的礼物。
她拿出手机,给时越发了一条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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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和嘉瑜、丹丹聊完啦,现在回家。你还在忙吗?】
几乎没一会,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刚忙完。路上小心点。】很快又有一条,【晚上视频。】
——
除夕夜,终于在万家灯火的期盼中降临。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逐渐密集,最终汇成一片铺天盖地的轰鸣。烟花此起彼伏地在墨色夜幕上炸开,绚烂的光芒将房间映照得忽明忽暗。电视里春晚的歌舞喧嚣热闹,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空气里弥漫着年夜饭的余香和温暖的年味。
顾知秋刚帮母亲收拾完餐桌,回自己的房间看手机。点开与时越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下午,他说今天放假,准备去外面吃点东西。叮嘱她好好过年。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时越发来的视频请求。心下一惊,她立刻接起。
屏幕那端,镜头晃动后稳定下来,出现的却不是时越的脸,而是一片她再熟悉不过的街景,那是她们小区门口那家亮着灯牌的小超市。
“你……?”顾知秋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镜头转过,时越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里。他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下巴缩在衣领里,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连下颌都冒出了青茬。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清晰地映着窗外流动的烟火。
“顾知秋,”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沙哑却异常清晰。
顾知秋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巨大的惊喜和冲动瞬间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对着视频那头说:“你等我一下。”
然后,她拿着手机,神色如常地走到客厅,对父母说:“妈妈,嘉瑜打电话来,非说买了烟花让我现在去湖边去放,她已经在小区门口了,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妈妈看了一眼窗外:“这么冷,多穿点衣服!”
“没事儿,一会回来!”顾知秋边说边麻利地套上羽绒服。
一出单元门,凛冽的寒气混着烟花爆竹的硝烟味扑面而来。时越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眼里带着了然的温柔笑意。
“不是说不来的吗?”顾知秋在他面前站定,抬头看他,语气里带着嗔怪,眼底却漾开真切的欢喜。
“嗯。骗你的。”他低声承认,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顺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凉意,动作却无比轻柔,“想和你一起跨年。还好,赶上了。”
此刻,远处有更多的烟花冲上夜空,将整个世界照得绚烂夺目。
“去里面吧,这里好冷。”顾知秋握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到楼道里的楼梯下面。
“抱抱。”他张开怀抱。
“吃了吗?”顾知秋还靠着时越的胸膛,感觉到他身上带着赶路的风尘和无比郑重的真心。
“嗯。随便吃了点。只只,”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语气带上一丝歉意,“我买的是初三下午的返程票。实验室初四一早有关键数据要跑。”
顾知秋只是摇摇头:“没事的。”她知道他挤出这几天时间有多么不易。
“回去吧,不要着凉了。”时越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放在她的头上蹭了蹭,随即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明天见。”
顾知秋转身走上台阶,上楼前又回头对他挥了挥手。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影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挺拔又温柔。
回到家,父母还在看电视,随口问了句“烟花放完了?”
顾知秋含糊地应了一声,心底却像被烟花点燃了一样,亮堂而温暖。
手机屏幕安静地亮起,是时越发来的消息,:【我到了,早点休息。】
顾知秋握着手机,唇角弯起。窗外,零星的烟花还在不甘寂寞地升空,映亮她含着笑意的眼睛。这个除夕夜,因为他的到来,像是生活额外赠予的礼物,一切都超乎想象的圆满。
42.相聚 火锅
初一早晨,顾知秋很早就醒了。
除夕夜的画面在脑中清晰地回放:烟花、拥抱、他指尖的凉意和胸膛的温度,还有那句“明天见”。她拿起枕边的手机,果然时越的消息早在半小时前已经发来了。
SY:【醒了吗?】
顾知秋回复:【刚醒。你这么早?】
SY:【昨天回来收拾了一下,后来反而睡不着了,你今天要去拜年吗?】
栀栀复只只:【说了要陪你的呀,初四再开始拜年。等会吃了早饭来找你。】
放下手机,她去卫生间洗漱,爸妈已经起床在煮汤圆和饺子了。
饭桌上,妈妈随口问:“只只,你们这聚会怎么在大年初一啊,你们这个同学都不要去拜年呀。”她昨晚一从楼下上来,就已经编好今天出门的借口,说是徐嘉瑜他们定了今天同学聚会,吃完晚饭才回来。
“有个同学,后天就要回学校去参加竞赛,所以只有这两天有时间。”顾知秋舀其一个汤圆,自然的解释,甚至明天出门的理由都铺垫了。
“那你吃完晚饭早点回来,要是没有公交了,让你爸去接你。”
匆匆吃完早饭,顾知秋回到房间。坐在镜子前,她薄薄涂了一层隔离,涂了点腮红,又涂上亮晶晶的水光唇膏,气色瞬间明亮了几分,多了几分灵动。最后,她将头发梳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镜中的少女,穿着白色的大衣,内搭米色羊绒衫,格子短裙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往那一站,周身散发着青春的朝气。双眸在灯光下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都因她的心情而变得明亮而温暖。她套上靴子,欢快的推开门下楼了。
一出小区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树下的身影。时越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羽绒服,双手插在口袋里,正低头看着地面,像在研究什么。
“早饭吃了吗?”顾知秋朝他快步走去,笑意盈盈地问。
走近后,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她心说:“今天的妆没白化!”
“嗯,吃了超市买的汤圆。”时越收回目光,随即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揣进自己的衣兜里,“今天想去哪儿?”
大年初一的早晨,街上行人不多,店铺也大多歇业,只有零星的车辆路过。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说话时,呵出白雾在空气中散开。
“昨天家里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反正后天下午就走了。”时越侧头看她:“对了,江一鸣知道我回来了,要不,我们晚上和他一起吃个饭?”
“行啊,”顾知秋点头,人多更热闹,或许更能让他感受过年的氛围,“我也跟家里说了,吃完晚饭再回去。”
“我来问问,嘉瑜和丹丹。如果都有空的话,下午我们去超市买点菜,去你那儿吃火锅?”她计划着今天的安排。
“好。”时越几乎没犹豫:“不过可能还要买个锅。”
“那就这么定啦!”顾知秋立刻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栀栀复只只:【小伙伴们!晚上去时越家吃火锅,都有空吗?】
北方有嘉鱼:【学神家?!我必须来!】
Dān? :【我我我!我也来,亲戚家的小学生问题多的快让我发疯,我要出去透透气。】
一鸣惊不惊人:【+10086!必须有我!】
顾知秋笑着把手机递到时越眼前。他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字符,眼底也染上浅浅的笑意。
—
上午的时间依然充裕,他俩决定去高中看看。
假期的校园被寂静笼罩,与记忆中的喧闹判若两地。铁门紧闭。门卫室没人,大概没人料到这个点会有人来,学校大门旁边的几棵老梧桐,在阳光下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偶尔有几只麻雀跳跃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看来今天进不去啦,下次回来再来吧。”顾知秋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卫处,又说:“要不我们去图书馆吧?我昨天查了一下,这几天都开馆的。”
“好。”时越点点头,“还记得高一时候,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听讲座的事吗?”
顾知秋想起那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出去,她好奇的问:“当然!那时候我们还不太熟呢,你当时怎么会喊我一起去听讲座的?”
“当时就觉得你还挺好学的,以为你也对应用物理很感兴趣。”
顾知秋:“……”
两人沿着熟悉的校园围墙根慢慢走到公交站。图书馆还是老样子,这里曾承载了他们无数个埋头苦读的周末和假期。他们的关系,大抵也是在这里无数次的演算、讲题和无声的陪伴中,悄然生根发芽。
阅览室里,顾知秋踮起脚尖,从书架高处取下一本泛黄的《外国诗歌选集》。
回到座位,书脊已经有些松动,连翻页都要格外小心谨慎。一张淡蓝色的便签从书页间飘落。她弯腰拾起,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你是我灵魂里,最温柔的那部分。】
“在看什么?”时越从旁边看过来,压低了声音。
顾知秋又轻声将诗句又念了一遍,把便签递给他:“不知道是哪位读者留下的。”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这儿做过多少次作业吗?”顾知秋问
时越笑着摇摇头,“实在是太多次了。”眼神里也闪着回忆。
“刚开始跟你一起做作业,我压力好大啊。”顾知秋话语间带着一丝怀念,“不过也幸好有你,才能进步这么快。”
从图书馆出来,已近中午。门口的鸭血粉丝店今天依然营业着,两人进店后,没想到老板还记得他们。吃完饭后直接奔赴超市,为晚上的火锅局采买。大年初一的超市比想象中热闹,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的挂了很多红灯笼,音箱里欢快地唱着各种拜年曲目,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顾知秋推着购物车,时越跟在一旁。她熟练地挑选着新鲜的蔬菜、肥牛卷和虾滑。时越则安静地负责接过她选好的商品,提出一条务实建议:“牛肉要不要多买点?江一鸣很能吃。”
“说得没错!”点头赞同,往车里又塞了两盒肥牛卷。
走到调料区,她拿起一包麻辣火锅底料,转头问时越:“只买辣的锅底吗?”
他货架上取了一包菌菇汤底,“做鸳鸯锅吧,你每次辣的吃多了就会喉咙不舒服。”
顾知秋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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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两人相处中,他似乎很熟练地记得自己的喜好和各种细节。
—
中国人的节日,更多是人的聚合。推杯换盏和饕餮盛宴,都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我们可以心安理得地聚在一起、用彼此的温度去温暖对方的借口。说到底,不过就是图一份人气儿,用最喧嚣的欢笑声去填满一个家。时越那间久未住人的房子因为朋友们的到来,清冷瞬间被驱散。
厨房里,顾知秋和徐嘉瑜负责洗菜装盘,许丹丹和江一鸣则在研究新买的电磁炉和鸳鸯锅。
时越作为主人,反倒有些插不上手,被顾知秋按在沙发上负责找一部适合的电影,一会吃饭的时候做“背景乐”。
火锅的蒸汽升腾,汤底翻滚,香味弥漫在整个客厅。大家围坐一桌,举杯同祝新年。
江一鸣拿起酒杯,豪爽地喊道:“祝我们前程似锦,未来一片光明!”
“那我祝我们友谊地久天长!”徐嘉瑜跟着喊。
许丹丹接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祝我们都能像这火锅的汤底一样,红红火火!事业爱情双丰收!”
顾知秋举起酒杯,笑着说:“祝大家新的一年,都能得偿所愿。也希望我们的未来有更多这样的欢聚时刻。”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与时越交汇,看到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和一种沉静的温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短短的瞬间定格。时越没有说话,笑着与大家一一碰杯。
“哦,对了,我还有一句祝福,”江一鸣又站起来,看向时越和顾知秋:“我还要祝越哥和知总,长长久久,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江一鸣绘声绘色地讲着大学趣事,感叹创业的不容易;徐嘉瑜吐槽学校里一些学生,说他们是“不一样的烟火”……时越会专注的听他们说话,适时地帮他们添上饮料,在大家笑作一团时,默默将顾知秋爱吃的肥牛下进她面前的清汤锅里。
喧嚣散尽,已是九点多。送走所有朋友,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火锅味。此刻桌面很干净,顾知秋强迫大家收拾完再散场的。
他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沙发上还留着朋友们坐过的褶皱,厨房的玻璃门因为室内的热气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这间房子里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温暖的,喧嚣的,让人安心的。
他的目光落在玻璃门上那团未散的白雾,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月亮图案。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底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滚烫和踏实。原来,家的意义,并非只是一套房子,而是由牵挂的人和温暖的相聚共同编织而成。这个年,因为有了她,有了这群朋友,变得前所未有地踏实、开心、还有幸福。
他拿起手机,给刚到家报完平安的顾知秋发去一条消息:【今天很开心,谢谢。】
很快,屏幕亮起。
栀栀复只只:【我们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栀栀复只只:【不过,我今天也好开心啊!】
时越看着那条消息,又抬头看了眼那枚渐渐模糊的月亮,轻声自语:
“晚安。”
43.日常 约会
顾知秋醒来后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适应着室内的光亮,看了眼窗外,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随即拿过枕边的手机,睡眼惺忪地发了一条信息给时越:
【hello,我方已苏醒!你方情况如何?】
没一会,时越的回复到了:【我方已经苏醒一小时有余,甚至整理了实验数据。】
【Good job!那我方提议午饭后去看场电影,批准否?】她继续着幼稚又乐在其中的对话。
时越秒回:【批准。想看什么?】
她随即便发了个得意的表情:【见面再议!保持联络!】
发送后她放下手机,起床去卫生间洗漱。
—
中午十二点半,两人在影院门口碰面。时越还是那件熟悉的黑色羽绒服,在熙攘的人群中,格外挺拔显眼。见到顾知秋,他眼神微动,快步迎了上来。
给你买好了奶茶。”时越把奶茶递了过去,自然的接过她的包。
“你午饭在哪吃的啊?”顾知秋两只手抱着奶茶杯子捂手,温度温暖的刚刚好。
“麦当劳。”
“那我说陪你吃饭,你还不要。”
“没事,怕你爸妈不高兴,大过年的天天不着家。”时越并肩和她走向检票口,“选了什么片子?”
“那部新上的喜剧片,微博上说很好笑。”
影厅内灯光暗下,荧幕上开始播放片头广告。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甜腻的香气。顾知秋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喜剧片的笑点密集,影厅里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顾知秋看得投入,也跟着前仰后合。
看到一幕特别滑稽的剧情时,她下意识地侧过头想跟时越交换一个眼神,却意外对上了他的目光。荧幕变幻的光线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此刻的黑暗中,那双平时冷静自持的双眼,此时似乎格外温柔。
“咳,你看我干嘛呀。”她转头假装继续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无意识地在爆米花桶里摸索,却意外地触碰到一片温热。是时越的手。她微微一怔,没有缩回。
就在愣住的瞬间,他的手指轻轻覆盖住她的手背,缓慢而坚定地穿过她的指缝,十指交缠的瞬间,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四周的温度仿佛也在这一瞬更高了。
顾知秋在心里暗自吐槽:顾知秋啊顾知秋,你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怎么还为这种小男生牵牵手就心动啊?!可胸腔里那颗不争气的心脏,却欢快地跳动着,证明着最真实的欢喜。
时越觉得,整场电影的后半段,剧情演了什么他几乎没看进去,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周围的笑声、电影里的情节似乎都变得远离,所有感官仿佛都被这亲昵的触碰占满了。
电影散场,走出影院,冬日的阳光已变得温和,天际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粉色。
“走走?”时越侧头问她。
“好啊。”顾知秋点头,时越的假期余额不足,此刻的悠闲变得无比珍贵。
两人沿着熟悉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糖炒栗子店,专属于秋冬的香甜扑面而来。队伍排得不短。
“想吃吗?”时越问。
“嗯!”顾知秋点头。
两人排队时,顾知秋拿出手机,在群里发了一张电影票,旁边时越的手也被拍了进去,她配文:
【《XX攻略》,轻松搞笑,推荐!】
Dān?:【???这冰冷的狗粮在我脸上胡乱地拍!】
一鸣惊不惊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考虑过我们这些孤寡老人的感受吗?!看电影为啥不叫我!】
北方有嘉鱼:【@一鸣惊不惊人带你去干啥,看电影又不要探照灯!】
就在顾知秋正准备回复时,手机有电话进来,是徐嘉瑜打来的。
“只只!江湖救急!”电话那头的声音火急火燎,“我有个摄影作业要拍人像,本来在网上约了两个模特,结果等我所有器材都准备好了,他们全放我鸽子了!你和你家时越大神能不能行行好,来救个场?趁太阳还没下山!”
顾知秋拿着手机,哭笑不得地看向时越,“嘉瑜的作业……她说就拍几张,很快的。”
电话那头的徐嘉瑜似乎能猜到这边的犹豫,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学神!学神!帮帮忙!救我狗命,差不多半小时就能好。!”
一小时后,两人出现在高中的校园,不知道徐嘉瑜怎么说服门卫让他们进来的。此刻的风,还带着初春寒意,他们站在在了校园那个熟悉的湖畔,夕阳的金光洒在湖面上,确实有种别样的美感。
“学神,表情自然一点!别像站军姿呀!”
“只只,你往他那边靠一点,对!”
“就当是你们平时相处的样子!眼神交流!对!学神你看只只的眼神再深情一点!想象一下她是你刚解出来的一道世界级难题!”徐嘉瑜端着相机,指挥得满头大汗。
她看着身旁身体有些僵硬的时越,忍不住低笑出声。她主动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能感觉到他瞬间绷紧后又努力放松下来的肌肉。
当夕阳将整个湖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色时,徐嘉瑜突然喊道:“别动!就这个姿势!完美!”
顾知秋闻言差点破功笑场,赶紧低下头掩饰。
而时越却因为她这个低头浅笑的瞬间,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更加专注和柔软。就在这时,夕阳恰好沉到最完美的角度,金色的余晖仿佛要将整个湖面点燃,也给他们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别动!完美!”徐嘉瑜激动地大喊,快门声接连响起,“太自然了!就是这个状态!哇,这张绝了!”
拍摄持续到天色渐暗。收工时,徐嘉瑜抱着相机心满意足:“太感谢了,等我回学校了请你俩吃饭!回头成片出来了第一个发给你们!绝对比电影海报还好看!
—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徐嘉瑜,两人随便找了家还营业的饭店,简单吃了些东西。出来时,夜色已浓,风也更紧了。
“手这么凉,”时越停下脚步,将顾知秋的手完全包拢在自己掌心,一起塞进羽绒服宽大的口袋,“还说不冷。”
“真的还好。女生就容易手脚冰冷吧。”顾知秋摇摇头,任由他握着。
时越侧过头,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漾出清亮的波纹。“时间还早,要不要再去我家再坐一会?”
“好。”顾知秋应得干脆,想到即将到来的分别,她格外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刻。
再次走进时越的家门,少了几分昨天的新奇,多了几分熟稔。时越走到窗边,将窗帘再拉开一些,让满城的灯火隐约透进来。他指了指沙发:“坐,我去倒点热水。”
顾知秋坐下,昨天来的时候,并没仔细看过这个他成长的地方,两人也没机会单独说话。此刻,她的目光慢慢掠过四周的一切,试图拼凑出一个更完整的、少年时越的轮廓。她想,当年的他,就是在这片灯光下,对着那些复杂的公式度过很多个很多个夜晚的吧。
时越端来两杯温水,在她身旁坐下。距离很近,近到能感知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和彼此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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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去,就是全力备战比赛了吧?”顾知秋捧着温热的杯子,暖意从指尖蔓延开。
“嗯,封闭训练。等比赛结束,差不多也快开学了。”
“会紧张吗?”
他沉默片刻,诚实地点头:“对手很强。不过,尽力而为,不留遗憾吧。”
话题渐渐散开,聊到接下来的安排。顾知秋说起下学期想挑战一门据说很难的国际法选修课,又提到戏剧社计划排新戏,社长希望她参与剧本创作。
“会考虑写个学物理的男主角吗?”时越难得地开起玩笑,眼中有浅浅的笑意。
“嗯……可以考虑,”顾知秋故作沉思状,“不过男主角可能是个除了物理,对什么都反应慢半拍的家伙。”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散开。
笑意渐歇,顾知秋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她转回头,很认真地望进时越眼里:“时越,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某个阶段,我们因为读书或者工作,暂时去了不同的城市,怎么办?”
时越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沉吟道:“物理距离确实会带来实际的挑战。但我觉得,关键或许不在于相隔多远,而在于两个人是不是还在朝着相似的方向成长。”
他顿了顿,用了他最熟悉的方式比喻,“就像两个独立的粒子,虽然距离遥远,但是频率一致了,还是可以互相影响的。”
顾知秋被这个极富他个人色彩的比喻逗笑,心底却奇异地安定下来。“明白了,就是各自努力,然后更牛逼地相见?”
“对。”时越也笑了,肯定了她的解读,“而且,现在联系这么方便,想见面也很容易,而且至少通过网络,可以看到对方的样子,听到声音。”他没有给出浮夸的承诺,话语里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笃定。
时间在低语中悄然流走。时越看了眼手机,快十点了,他站起身:“不早了,该送你回去了。”
重新走入寒冷的夜色中,风似乎更凛冽了些。两人默契地沉默着,手在口袋里握得很紧。即将到来的短暂分离,让此刻并肩而行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珍贵。
走到顾知秋家楼下,依旧是那盏熟悉的路灯。
“就送到这儿吧。”顾知秋停下脚步。
“好。”时越应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递给她,“回来的高铁上整理的,里面是一些我觉得思路很清晰的法学论文和公开课链接,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顾知秋接过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U盘,心底软成一片。他总是用最实际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关心。
她也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有隔音效果的耳机:“这个给你,可能帮助你休息得好点。”
没有夸张的仪式,没有缠绵的言语,只有这种融入彼此生活的关心。
时越接过,仔细放入口袋。然后,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很扎实,带着不舍。他低下头,下巴抵在她带着淡淡清香的发间,声音低沉:“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顾知秋的脸埋在他的怀抱里,声音有些闷,“按时吃饭,别睡太晚。”
他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路灯的光线落在他眼底,微微晃动。他俯身,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不似电影里那般炽热,却带着全然的珍视和眷恋。
“上去吧。”他松开手,指尖轻轻掠过她的脸颊。
“嗯。到了记得发消息。”顾知秋转身走进单元门。这一次,她没有回头,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44.同频 共振
二月的京市,清晨不到七点,校园正在苏醒,天空还是灰蓝色,云层后透出的稀薄阳光,还没带来多少温度。顾知秋站在宿舍楼门口的背风处,双脚无意识地跺着,试图驱散那从地面渗上来的寒意。脖子上那条灰蓝色的羊绒围巾柔软地贴着皮肤,带来毛绒绒的暖意。这是时越寒假前塞给她的。她当时还笑他审美直男,此刻却不得不承认,这种实用主义的温暖,太香了!
“等很久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刚赶路后的微喘。顾知秋转身,便看见时越快步走来。他鼻尖和脸颊被寒风刮得泛红,手里提着两个冒着热气的袋子。
“刚到。”顾知秋弯起眼睛,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买的什么?”
“煎饼果子,老食堂那家,给你多加了香菜。”时越将一个袋子递过来,两人的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短暂触碰,“手怎么这么凉?”他眉头微蹙。
顾知秋趁机用自己冰凉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指尖:“还说我,你的手也没暖和到哪里去。手套呢?”
“昨晚落在实验室了。”
食堂里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凛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顾知秋打开袋子,金黄的饼皮里面裹着翠绿的香菜和薄脆,香气扑鼻。她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了眯眼:“哇,薄脆居然还是脆的!”
“过年在家怎么样?”
“挺好的呀,吃了睡睡了吃。”顾知秋咽下口中的食物,就着时越递过来的豆浆喝了一口。“你呢?竞赛结束,是不是松了一大口气。”
时越也喝了口豆浆:“现在又准备别的项目了。”
早餐后,两人在顾知秋楼下约好晚上图书馆碰头,就告别各自忙碌去了。
—
“顾知秋!老实交代,一个寒假不见,你和你家时越发展到哪一步了?”
刚推开宿舍门,室友王悦就一个箭步冲上来,笑嘻嘻搂过她的脖子,让她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严刑逼供”的架势。
“什么哪一步?”顾知秋故作茫然。
“少来这套!”王悦夸张地翻了个白眼,“我和丽娜都看见了啊,在食堂那个小角落。哇~齁得我糖尿病都要犯了!”
顾知秋索性坐在那慢条斯理地整理桌子,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你就再齁一阵子吧,我争取把这份甜蜜保持到六月。”
“六月?”王悦瞪大眼睛,“啥意思啊?你俩计划好分手时间了?”
“想什么呢!”顾知秋哭笑不得,“万恶的期末月啊!到时候我们就会自动切换成‘图书馆幽灵’模式,每天灵魂出窍地刷题,保证到时候榨出来的只有咖啡因。”
“吓死我了!我可是你们头号‘粉头’!你俩一定要情比金坚,海枯石烂!”她夸张的拍拍胸口。宿舍其他两人也跟着笑起来。
顾知秋去阳台收衣服,一推开门,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赶走了室内的沉闷。看着路上的学生匆匆赶赴不同教学楼,而不远处的座椅上,已经有一堆小情侣在约会,两人你侬我侬的拥抱在一起,丝毫不畏惧天气的寒冷……
她想起那个模糊的“上一世”,自己浑浑噩噩,错过了多少这样的美好。如今能重新体验,确实应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感激。
“对了,”王悦突然想起正事,“知秋,戏剧节的剧本你写得怎么样了?社长昨天还在群里催,说下周一定要交初稿了。”
顾知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哀嚎一声瘫倒在椅子上:“……卡在第三幕好几天了,感觉脑子像被糊住了,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她挤眉弄眼地凑过来,“给男主角加一场轰轰烈烈的激情戏,保证戏剧冲突拉满,观众爱看!”
“我倒是想写,”顾知秋认命的说,“就怕审核时,社长第一个把我给‘激情咔嚓’了!”
—
图书馆四楼的自习室,顾知秋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寥寥几行的文档,删删减减一个小时了。她先是写了个过于“伟光正”的人物,自己读了一遍已经觉得假得不行,然后烦躁地全部删除。她又尝试从一个猎奇的切入点开始,但是写着写着又觉得失去了自己最初的想要表达的内核……
鼠标的光标在第三幕的开头段落固执地闪烁着。
“遇到问题了?”时越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向她,声音压得很低。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电脑屏幕微微转向他:“就像明明知道宝箱就在那里,却找不到那把对的钥匙。”
这是为文化节准备的剧本,主题定的是“普通人在法律洪流中的挣扎与尊严”,立意是好的,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继续下去的关键点。
时越合上书,从自己的双肩包里拿出一本已经有些磨损的黑色笔记本,示意她一起去外面的休息区。他在休息区的圆桌旁坐下,打开本子:“休息下。看能不能聊出点灵感。”
接下来的半小时,顾知秋像是找到了出口,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构思。她想写一个基层法律援助工作者的故事,是想展现在日常琐碎的案件中,那份微不足道的坚持。
时越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本子上记录几个关键词。
“……所以故事的冲突,是不是就像一个物理模型里的‘不平衡状态’?可以构思出一个足够强的‘外部变量’,来打破主角的日常,迫使他做出选择。”
“道理我都懂,就是找不到那个‘变量’啊!”
“这种在现实里应该有很多案例。一起找找看?”时越边说边拿出电脑,光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关键词可以试试……”顾知秋提供了几个关键词,很快有几则新闻报道和法律评论的截图跳了出来。
两人头凑在一起看着,“等等。”她出声打断,没让他继续滑下去,指向上面的一个案例,“这个南市的菜市场拆迁案好像可以作为参考。”
时越也看过去,屏幕上展示的是一则旧闻:南市一个老菜市场面临拆迁,摊主们联合起来提起行政诉讼,经过几轮调解和协商,最终达成了一个前所未有过的和解方案,即保留了一部分有特色的摊位,既满足了城市发展的需要,也顾及了摊主们的生计和市民的情感。
“这个可以!”顾知秋激动地握住时越的手,“正好可以体现法律不只是冷冰冰的条文,在执行过程中也可以有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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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和灵活性……”她边说边在本子上记录关键词,“时越,你可以当我的‘灵感缪斯’了!”
时越看着她这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也变得轻松了下来。
“走吧,”她站起身,心情前所未有地轻快,“回自习室继续奋战啦!”
—
这个周末的午后,阳光难得地慷慨起来。两人溜达到校门外新开的一家小店,店面不大,装修是温馨的原木风格,暖黄色的灯光,窗边摆放着几盆绿意盎然的绿植,价格亲民,氛围安静,很适合学生自习或小聚。
顾知秋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一部早就下载好的纪录片《平凡之光——基层法律人实录》。“你上次推荐的这个纪录片拍得好好,就是那种普通人的韧性。”
时越帮她点了一杯热可可,上面点缀着蓬松的奶油和细碎的肉桂粉,自己则要了一杯柠檬水。纪录片播放到中段,讲述一位社区调解员的故事时,顾知秋忽然伸手按下了暂停键。
“你看这个调解员处理邻里纠纷的方式,”她指着画面上那位眼神坚定的中年女性,“她不是随便讲讲大道理,而是抓住双方情感上的软肋去说服。感觉好细节啊!”画面定格在调解员一个无奈的表情特写上。
“所以最能打动人心的可能就是在这些鸡毛蒜皮里……”顾知秋兴奋地抓过随身的笔记本和笔,唰唰地记录起来,“我先记录一下素材,晚点整理到电脑上。”
她写字的时候很专注,笔尖在纸面上快速滑动。时越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灯光照耀下,她皮肤白得有些透明,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几乎清晰可见。
店内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其实……”当时越杯中的柠檬水只剩下小半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我最近也在考虑下学期实习方向的事。”
“嗯?”顾知秋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示意她在听。
“我们学校物理系和计算机系合作,新成立了一个‘智慧教育’实验室,在做一些很有意思的尝试。”时越语气里带着一种谈及专业领域时特有的兴奋,
“如果能结合算法和认知科学模型,也许能开发出一套真正个性化的学习系统,根据每个学生不同的思维模式和知识盲区,主动去调整学习路径和内容呈现方式……”
顾知秋望着他此刻发亮的眼睛,脑海中却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那是来自遥远“前世”的一则财经新闻:xx科技公司创始人时越,为偏远地区学生捐建了上百所智能教室,用技术弥合教育鸿沟。
当时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读者和曾经的同班同学,感叹了一句“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猪还大!”
而命运却如此奇妙,此刻,那个遥不可及的人,正坐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理想主义的认真,同她描述一个如何用科技去改变世界的未来。
“时越,”她轻声打断他,并在桌下握了握他的手,语气温柔却笃定,“你以后一定会做到的。”
窗外,夕阳的余晖正好,将两人的影子在木质桌面上拉得很长,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仿佛两条奔涌向前的溪流,在此刻汇合,难分彼此。
45.春夜 凉意
初春的夜晚,寒意依旧,不同于苏市已显露出万物复苏的湿润气息,京市的晚风仍像冬天那般凛冽。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默契地绕了点路,在宿舍楼附近那片小树林停下脚步。顾知秋说这里是牵牵小手的地方。两人平时课都很忙,约会大多是食堂或是图书馆这样的公众场合,别说什么亲密的举动,牵手都没什么机会。
时越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捏着顾知秋的指节。“剧本定稿了吗,是不是就要排练了?”他低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嗯,终于定了。接下来应该要轻松些了。”顾知秋长舒一口气,仰头看他,眼里带着轻松的笑意,“多亏了某位‘顾问’提供的素材和灵感。”
时越的眼里也带着一样的笑意,低头看她,将她被风吹到颊边的一缕头发轻轻别到耳后。皎洁的月色之下,两人目光交缠,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意料之内的吻密密实实地落了下来,周围静得仿佛只剩下彼此滚烫的呼吸。时越手臂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那一刻,风停了,月亮仿佛也躲了起来。
顾知秋感觉自己有些缺氧,大脑一片混沌,感到他微凉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她本能地回应着。只剩下唇齿交换的灼热。
结束时,她把脸颊埋进他带着凉意的羽绒服上,耳畔是他急促的心跳声。时越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平复呼吸,环住她的手臂却没有放松。
她闷着声音:“其实…下次周末,我不回宿舍也可以的……”顾知秋知道自己对于男女突破最后大关那一事,虽然理论经验无比丰富,平时“口嗨”不在怕的,但是实战经验却有待验证。
“我不着急,”时越低声接过她的话尾,嗓音沙哑,“等我安排好,好吗?”
顾知秋抬起头,有些强行挽尊:“哦。那你的意思是我很着急?”
时越失笑,连忙解释:“当然不是。是我不想让你觉得随便,或是有丝毫的怠慢。”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轻轻晃了晃,神情温柔却认真。
顾知秋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人又黏糊了好一阵,直到快要熄灯,才回了宿舍。
—
四月底,法学院首届“法律文化节”成了学院的头等大事。顾知秋不止是法律系的学生,又是戏剧社的成员,还是他她们社节的主要编剧,所以她脚不沾地的几乎加入了每一个环节……
院里甚至学校都对这次演出非常重视,作为被委以重任的小喽喽,她觉得自己像块砖,在各个场景里无缝切换。
礼堂中央,所有演职人员在做最后一次彩排调整。顾知秋声音已经有些沙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粘在两侧鬓角。
“顾知秋,主持稿呢?是不是你们社保管的。”风风火火的大二学姐几乎是喊着冲过来。
顾知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烦躁:“等我下,我去我电脑里找备份。”
不一会,她们社的一个建筑系男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街舞社说他们的音乐设备坏了,今晚可能上不了……”
“去找外联部的张明,他认识校外租赁公司的。”顾知秋把联系方式写给他,“让他们记得开票啊。”
终于等到彩排结束,她整个人瘫坐在后台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喝点水。”一只修长的手,拿着拧开的保温杯送到眼前。她抬头一看,时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
“你怎么来了?”她接杯子,小心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是柠檬蜂蜜水,又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
“来当你的螺丝钉,”时越在她身边蹲下,视线与她平齐,“需要我做什么吗?”
顾知秋望着他澄澈的眼睛,突然有些委屈:“这戏剧社的工作确实好累啊。”边说边拉过他的手捏了捏,说自己急需充电。
时越晚上时间本来也是空出来的,索性留下来帮她打下手。
正式晚会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顾知秋他们剧目开始的前五分钟,主控台的电脑突然非常戏剧性的蓝屏了。
“顾知秋,用我们商量好的开场小节目,这边已经在抢修了,备用U盘也在,应该很快就好。”部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台上,经验丰富的主持人收到暗示,立刻笑容满面地走向舞台中央:“在表演前,为了大家更好的了解我们这部剧目,我们让我们编剧团队的同学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
追光从高处缓缓落下,打在舞台侧面那道纤细的身影上。礼堂安静的只有舒缓的配乐。
“在写这个剧本时,我问自己,法律保护的是什么呢?”顾知秋的声音缓缓响起,通过话筒传遍整个礼堂,温柔又坚定,
“是秩序、是规则,是条款吗?是,但不全是。”
她微微停顿,没有看台下黑压压的观众,目光径直望向后台入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我曾经以为,法律只是关于错误的审判。直到后来,我了解了一个人。”
“我开始明白,法律最深层的温度,也许是守护。它守护的是家人远行后安全归家的权利;守护的我们不必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锁住自己。”
“它守护的,是一个人可以保有他的善良与热忱,而不必为此背上沉重的枷锁。他当初说的那句‘妈妈,你去吧,我自己可以的’,是爱,不是罪。”
“《宪法》保障我们生命与财产的安全。这不仅仅是口号。”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它意味着,悲剧发生后,不应由任何一个怀揣爱意的幸存者来承担责任。他可以在法律的保护下,重新拥抱这个世界,再次毫无负担地去爱与被爱。”
她微微停顿,声音变得柔软了些,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方向:
“我们学习法律,不止为了通过考试。更是为了有一天,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那个想守护的人、那件想守护的事时,”
“我们能有力量站出来,说:‘别怕,有我在。’”
就在这时,后台传来部长“搞定”的手势。主持人会意,用激动的声音宣布:“同学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原创话剧《微光》!”
灯光再次暗下,音乐缓缓响起。这一次,演出顺利进行。演员们奉献了一场充满力量与温度的表演,当大幕落下时,经久不息的掌声宣告了演出的巨大成功。
顾知秋捡起掉落的耳返线,轻轻吐了口气。她望着这一片喧闹的礼堂,心底一块大石总算放下。
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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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后,她瘫坐在后台,漫无目的地放空。时越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累吗?"他轻声问。
顾知秋歪头靠在他肩上:“ 累死了。但很有成就感。”她转头看向他,“不过总算一切顺利。要不要等会路过小树林?奖励你摸摸小手?"
时越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是奖励我还是奖励你自己啊?”
顾知秋:……
两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起来跟往常一样。路过小树林时,他牵着她的手,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
“只只。”他停了下来,唤了她一声。
“嗯?”在顾知秋疑惑中,他松开手,然后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这个拥抱超越了以往所有的亲昵,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依托。他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谢谢你。”
“让我抱一会儿。”
—
那个被理解和拥抱填满的夜晚,为忙碌的四月画上了句号。
很快迎来了劳动节的小长假。放假前一天晚上,顾知秋和时越坐在校门口的那家小店,两人计划找个近一点的城市玩一下,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情侣出游。
这时,时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原本扬起的唇角恢复平常。跟顾知秋说了一声“我爸”,就按了接通,把手机朝他自己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嗯,放假。”
“……那我明天过去吧,你不用来学校了。”
“好,先这样。”
他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回顾知秋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我爸说,让我明天回他那吃饭。”
“明天中午吗?”顾知秋放下手中的笔。
“嗯。”时越点点头,“明天吃完午饭我就回来,我们再商量去哪儿玩。”
她放下手中的笔,越过桌面,轻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好,”她笑起来,“那我明天在图书馆等你。”
第二天,时越晚饭后才找顾知秋。假期的京市,格外的拥挤,两人并肩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走着。
“和你爸聊得怎么样?”两人坐在长椅上漫无目的地闲聊着。
时越看着路灯灯罩里的小飞虫,目光有些失神。“我爸,”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他交女朋友了。”
“嗯。看起来人挺好的。”
听着他说“挺好的”,比直接的抱怨更让她心疼。顾知秋脑海里浮现他家里书桌上的那张旧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温婉甜美,是时越的母亲。
她只是手臂贴他更紧了些。
“时越,”她转过身体,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无比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想说的话,我会认真听着。不想说,我们就这么坐着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他转过身,然后慢慢低下头,将前额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他闭着眼,像终于找到依靠一样,慢慢靠到她的身上。晚风吹起他碎发,扫过她的脖颈,有点痒。
他的声音低哑,“无论别人怎么变,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顾知秋便不再出声。她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这无声的安抚,仿佛已经是他在这个动乱的生活里,唯一能抓住的锚。
46.星辰 大海
六月的京市,风已经带着恼人的燥热。顾知秋刚从班级辩论赛的活动中出来,脑子里还都是刚刚对方辩友犀利的反问,口袋里手机催命似的震个不停。
“Hello,美少女,有何贵干啊。”顾知秋拿出手机后接起电话,声音里还带着疲惫。
“只只!我要被我们那个实践课逼疯了!”许丹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一个社区垃圾站的报道,老师要我们做出‘史诗感’的画面!史诗感?所以给垃圾车作业的视频配个《权力的游戏》片头曲吗?我史诗他个头啊!”
顾知秋原本紧绷的神经,被好友这番吐槽奇妙地抚平了。她忍不住笑出声,干脆抱着书走到教学楼后的长椅上,靠着椅背,心里轻松了许多。
“你们学新闻的都这么抽象吗?”顾知秋揶揄,“我们法律条文虽然枯燥,好歹还有个标准答案。”
许丹丹在那边哼了一声,“我们是真的要跟各种奇奇怪怪想法的人打交道!对了,你上次说的什么法分则背完了吗?”
“刑法分则。”顾知秋想到又揉了揉眉心,“能背完我一跃仙班,还当什么苦哈哈的学生啊。”
两个女孩就这么隔着电话线,互相倾倒着学业或生活上的苦水,听对方吐槽,顾知秋心情也放松了,枯燥的备考周多了一些轻松。
“唉,等考完期末,我们去旅游吧?我要去要看山、看海,去感受这个世界……”许丹丹畅想着,“把徐嘉瑜也叫上!还有你家时越也叫上,我们勉为其难吃吃狗粮吧。”
提到徐嘉瑜,顾知秋才恍然意识到:“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和嘉瑜这学期居然一面都没见过。她比我还忙,一进那个的社团,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是啊,你看她朋友圈,都是两三点才发。”许丹丹笑嘻嘻地说:“不过未来大导演嘛,忙点正常的。到时候咱们杀过去,让她请吃大餐。”
又闲扯了几句,约定好暑假再详聊,两人才挂了电话。这通突如其来的闺蜜热线,像一阵凉爽的风,吹散了她心头的些许焦躁。她整理好情绪,起身走往图书馆的方向。
—
物理实验楼,时越站在光学平台前,眉头微蹙,凝视着电脑屏幕上的一组干涉条纹。图像本该是清晰对称的,此刻却边缘模糊,还带着噪点。他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摸了个空,才想起最后一颗薄荷糖,昨晚在图书馆被她“征用”了。
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破了实验室的安静。微信视频,接通后,屏幕那端立刻挤进一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背景是江一鸣宿舍里“有序的混乱”。
“越哥!”江一鸣的声音传来,焉焉的,仿佛也被霜打了一样,“我来你这找找灵感。我们这次新产品的主题‘破茧’,本来想用破茧成蝶的意象的,但画出来总差点意思,要么太无病呻吟,要么太苦,怎么都找不到那种努力挣扎看见希望的感觉。”
时越向后靠在冰凉的仪器台前,听着朋友难得认真的抱怨。他目光掠过屏幕上那些失真的曲线,停顿了几秒,才开口:“或许,问题在于太想追求完美了?”
“能不能多关注‘破茧’那一瞬间?比如,翅膀刚从狭小的裂缝中挣出一半,或者,一缕阳光,正好照进茧上刚刚裂开的第一道缝隙上…。”
江一鸣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了:“对啊,那个将破未破的时刻最难捕捉,不过也最抓人。”他声音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欢脱,“不愧是你啊!等我们构图定稿了,再帮我看看啊。以后你成了大物理学家,我要联名你的个人IP,以后你和知总的婚礼请帖我也包了……”
时越听着他又开始天马行空的胡说八道,嘴角弯了弯,没打断。实验室的灯光落在他侧脸,方才蹙眉深思的沉重似乎淡了些。
—
顾知秋刚从图书馆的沉闷里挣脱出来,手机响了,一看,就是最近刚讨论过的“失踪人口”。她笑着接起:“徐嘉瑜大导演,你还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呀?”
“只只!最近在忙什么呢?”徐嘉瑜声音还是那么活力满满,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模糊的讨论声,有个男声说“这个镜头不太行,要重剪”。
“我刚从剪辑的堆里爬出来,就给你打电话!”
“还能忙什么,万恶的考试周呗。上次跟丹姐聊天还说到你呢,一学期不见人影,我们都怀疑你被哪个剧组秘密征召了。”
“嘿嘿,差不多!我们接了个大活儿,下学期开学要一个青年影展投短片,我最近快要忙得起飞了。”徐嘉瑜语速也飞快。
“对了只只,有正事儿和你说呢。我们这次剧本想对外征稿。俺立刻就想到你了,你上次那个话剧,我们社长和其他看了,都夸你有灵气,笔下有温度!”
“我?”顾知秋有些意外。“可我马上要考试了……”
“不急不急,暑假才开始呢。你有的是时间酝酿。”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已经预料到她未说出口的话,补充道:“我把征稿海报发你,你考虑一下啊!”
—
晚上在食堂,她把这事告诉了时越,想听听他的意见。。
时越正给她夹菜,闻言后放下筷子。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接了的话,是不是就更难看到见到你了?”
最近两人相处的时间的确少了很多。顾知秋心头一软,刚想解释,却听他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不过,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实践机会,可以接触到一些商业流程。”
他顿了顿,“你之前说不知道未来的方向,有时候想全职写本子,有时候又觉得不能浪费大学的专业所学。这正好是一次机会,可以提前感受下,看看自己能不能适应。”说完又拿起筷子,把最后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
顾知秋望着他,心里那点最后的犹豫被他这番话抚平了。时越似乎总是这样,总能在自己纷乱无章时,给出最行之有效又脚踏实地的支持
“目前先安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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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时越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考完试,再安排其他的也不迟。”
“我们暑假的项目不像之前竞赛那么高的强度,所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可靠的承诺,“到时候我的时间也会更多,只要你需要,我会尽量都在你身边的。”
时越看她一眼,很自然地把盘子最后一块排骨夹到她碗里。“快吃,要凉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吃饭,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他总是这样,在她犹疑不决时,给她最切实的支持。
—
期末的兵荒马乱终于过去。当《宪法学》的考试结束铃响时,顾知秋放下笔,轻轻吐出一口气。看了眼试卷,写得密密麻麻,那些背了无数遍的名词解释、法律原则,总算都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
她随着人群走出教学楼,夏日的阳光,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热气。紧绷了数周的神经骤然松弛,人虽然依旧疲惫,但是心里却瞬间变得轻盈,想要起飞的感觉。
她掏出手机,打开和时越的对话框。“赶海小分队”的群聊突然跳出了红点,此刻正让人看不清的速度滚动着新消息。一看,10分钟前,群主修改了群名。
许丹丹的消息一马当先:
“恭喜我们最后的战士只只同学,已成功脱离考试的苦海!”
“青岛海边专线,大家正式上车啊!”
“机票酒店订单截图我发群里了!各位大佬请过目!”
“重申一下,本次活动的主题:拥抱大海,疗愈心灵!并为顾知秋同志的的暑期创作计划,提供阳光、海浪与友情的爱抚!”
江一鸣立刻接龙,刷了一排“热烈欢迎.jpg”的表情包。
连一向潜水的徐嘉瑜也冒了出来,发了个“敲锣打鼓”的表情:
“恭喜本群的人最后一门考试顺利结束!我的大脑已清空,就等海鲜来填充了。”
顾知秋看着屏幕几乎快要溢出声音的热情,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点考后的虚空感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她正要回复,一抬头,就看见时越已经等在了教学楼前那棵树下,正低头看着手机,大概也是吵翻天的群聊界面。
他像是心有灵犀般抬起头,放下手机,朝她走来,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帆布包。
“他们是不是太吵了?”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挺热闹的。”时越觉得还挺有趣的:“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长途旅行。”
“嗯,江一鸣连说帮我们防晒霜都买好了。”顾知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丹姐的男朋友也一起去,大家都在等我这最后一门考完。”
手机里,朋友们的头像热闹地闪动着,而眼前,是时越近在咫尺的宽阔背影。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仍充斥着燥热,但心中的向往,却已经格外清晰。
她往前迈了一步,与他并肩,
“走吧,”她声音里带着笑,“回去收拾行李。我的夏天就要开始啦!”
47.海边 拥吻
此刻的青岛,海风中裹挟着咸湿与清爽。空气里蒸腾出的,是一种独属于海滨城市的自由气息。
他们几人,绕过拥挤的沙滩,直奔不远处那片嶙峋起伏的礁石群。越是靠近,海浪的声音就愈发雄厚,拍打在黝黑的岩石上,在他们脚下不远处撞击开,炸成万千晶莹的水珠。
“亲爱的小伙伴们,看那边!今天我们要征服那片‘砣子礁’!”许丹丹手指向前方,头上戴着宽檐草帽,身上是碎花吊带裙。她的男友张树,此刻正含笑跟在她身侧,细心地将她帽子的系带调整好,防止被风吹跑。
“得令!”江一鸣立刻响应,他脖子上挂着单反,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寻找角度,对着眼前的景色“咔嚓”个不停,感叹自然的壮观后。随后,他忽然回头,目光锁定顾知秋和时越,“知总,你俩靠近点,我给你们拍几张绝对震撼的人与自然!”
顾知秋正犹豫着从哪里下脚,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伸到了她面前。
时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可靠:“扶着我,脚下当心。”他利落地踩上一块平坦的礁石,站稳身形后转回来,握住顾知秋的手。
“哇哦~!”下面的徐嘉瑜立刻起哄,她今天一身利落的工装打扮,举着手机,自拍杆像专业的稳定器一样牢牢对准他们,“时越同学这男友力,我必须给个特写!回头剪个《P大学霸情侣爬礁实录》,点击率肯定高!”
几人先后成功抵达一片较为开阔的平台时,所有攀登的辛苦都化为了惊叹。因为位置更高,海风更加猛烈而纯粹,吹起他们的衣角,发出猎猎的声响。视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眼前是一片极致的蔚蓝,海天一色,壮阔得让人心潮澎湃。
“太美了!”顾知秋迎着猛烈的风,刚才攀爬时那点微不足道的紧张感,被这原始的壮观彻底抚平。她下意识地转头,想寻找时越的身影,却发现他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清亮,倒映着整片无垠的蓝还有她的影子。
“不虚此行吧?”他微微上扬的尾音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来,大家快过来,让我们共饮崂山水。”江一鸣的声音响起,只见他坐在地上,翻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几罐青岛的特色啤酒,依次递给每个人。
“啪”“啪”清脆的拉环声此起彼伏,几人纷纷坐下,冰凉的液体带着跳动的气泡滑入喉咙,一起欣赏眼前这片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作品。
“哇!”徐嘉瑜发出一声极度满足的喟叹,“这才叫夏天!这才叫生活!重点表扬一下江一鸣同学,要是再带点鸭舌就更好了。”说完伸出手里的啤酒同旁边的江一鸣碰杯,“来来来!走一个!”
江一鸣猛灌一大口,面向广阔的大海,夸张的朗诵起来:
“啊!大海啊,你都是水!
啊!青岛啊,你为啥这么美!”
夸张的腔调和滑稽的表情,瞬间把大家都逗乐了。许丹丹笑得直接靠在了男友张树身上,徐嘉瑜一边笑一边拿出手机记录下这滑稽的一幕。连一向情绪没那么多起伏的时越,也忍不住肩膀耸动,嘴角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顾知秋小口喝着啤酒,清爽的口感在口腔里弥漫,觉得这个啤酒还怪好喝的,没有印象中的苦涩。她侧过头,想跟时越分享这一发现。时越却用他手里的罐子轻轻和她碰了杯。
啤酒罐轻轻碰到一起,发出轻响。时越看向她,嘴角扬起:“你的夏天,开始了。”
身后都是喧嚣的海,眼前是笑意浅淡且目光灼灼的他,耳边是朋友们最真诚、最肆意的嬉笑。口中的这一口冰爽,和大家并肩欣赏这一片自由的蓝……
顾知秋知道,这一刻的感觉,她一定会永远记得。她用力地点点头,举起啤酒罐,再次与他相碰。
“只只,”徐嘉瑜突然喊她,她和时越共同看去。徐嘉瑜的镜头精准地对准他们。
“这构图绝了!拍到两张这么好看的脸,还有手,背景是虚化的海浪和礁石,光影也正好……等会我发群里,比上次情侣写真还绝!”
直到日光开始西斜,温度稍退,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准备撤离。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容易些。江一鸣意犹未尽,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给大家拍视频;许丹丹和张树手牵着手,低声说着悄悄话;徐嘉瑜则落在最后,还在捕捉光影的变化。
—
他们沿着一条缓缓向上的坡道漫步,不知不觉便走进了老城区的街巷。街灯一盏盏亮起,红瓦屋顶在余晖里泛着柔光,石板路被岁月和脚步磨得光滑温润,道路两旁是枝叶繁茂的高大梧桐。空气中咸湿的海风味道渐渐淡去,路边咖啡馆飘出诱人的香气。
“感觉像是换到了另一个时空,”顾知秋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充满异国情调的老建筑,仿佛每一扇窗后都藏着故事。
时越走在她身侧,很自然地走在靠近车流的一边。他点了点头,目光也看向那些风格各异的建筑:“可能这些街巷和建筑,才是这座城市最无法复制的地方吧。”
按照提前做好的攻略,几人最终登上了山。山其实并不高,但是由于他们今天行程过于密集,上山途中小腿还是有些打颤的。但当他们真正站在观景台上,俯身眺望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惫瞬间消失了。
眼前,整个老城区在脚下铺陈开来。大片大片的红色屋顶镶嵌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之中,远处,栈桥优雅地伸入蔚蓝的海湾,更远处,现代风格的高楼展示着简洁的线条。“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摩登现代”的真实写照。
“哇!”一行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自内心的惊叹道,忙着用眼睛和镜头贪婪地记录这一切。
顾知秋扶着栏杆,看向远处,难怪后来有人说“人应该多去没有天花板的地方”,因为在极致的开阔面前,所有琐碎的烦恼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她感觉到身侧有人靠近,带着熟悉的气息。时越站到了她身边,也没有说话,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只是默默的陪伴。
“看那边,”他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那一大片红色房顶,据说以前主要是使馆区,建筑风格都很有特点……”
灯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在观景台的地面上拉得很长,也勾勒出周围朋友们生动轮廓。顾知秋心想,这一刻,大概是可以在未来的岁月里,反复回味的吧。
—
回到民宿,暮色已深,白天的兴奋与奔波逐渐沉淀下来。许丹丹和张树占据了二楼的露台,低声说着情侣间的悄悄话;江一鸣一头扎进一楼的客厅,抱着笔记本电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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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不及待地筛选他今天的摄影“大作”;徐嘉瑜打了个招呼,便钻回自己房间,戴上耳机,继续与她那些视频素材“搏斗”去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顾知秋和时越。她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窗外院子里摇曳的树影,听着不远处隐约的海浪声,内心一片安宁。
时越在她身边坐下,“累不累?”
“有点,”顾知秋老实承认,转过头看他,“但是超级开心。”
“想不想再去海边走走?”
“好啊。”
他们没有惊动其他人,悄悄出了院子,沿着来时那条安静的小径,再次走向那片此刻已被夜幕笼罩的海岸。
夜晚的海滩,果然与白天判若两地。喧嚣与人群散去,只剩下无边的寂静与辽阔。月光不算特别明亮,清清冷冷地铺洒下来,在沙滩上形成一条朦胧的小路,从脚下一直延伸,最终隐没在前方那片与夜空几乎融为一体的黑暗里。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契地沿着潮湿的沙与水的交界线,慢慢地走着。鞋子陷进柔软的沙子里,发出沙沙的轻响。远离了市区的灯火,星空变得清晰起来。海风带着更深露重的凉意,一阵阵吹来。
顾知秋下意识地抱了抱裸露的手臂,上面立刻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时越脱下自己的外套,仔细地披在她肩上。他的动作很温柔,为她收紧衣领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脖颈,激起一阵比寒风更让她战栗的触感。
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像一个无声的拥抱。
他的手没立刻收回,停留在她肩头,顾知秋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他的视线里。
他的眼神很深,没有任何试探和犹豫,没有任何预兆。
他捧住她的脸,直接吻了下去
开始很轻,像是确认。唇瓣相贴的瞬间,顾知秋能感觉到他捧住自己脸颊的手掌的温度。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羽毛般扫过他的皮肤。她顺从地张开双唇,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
下一秒,他的吻骤然加深,不再是浅尝辄止,带着更深入的探寻与占有,变得炽热而贪婪。他揽住她腰肢的手臂猛地收紧,将她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再无一丝缝隙。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剧烈到有些失控的心跳,彻底淹没了她的所有感官。
在这个绵长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吻的间隙,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在她唇边低语:
“只只……”
时越觉得此时彼此纠缠的呼吸,化为一股电流,沿着相贴的皮肤,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这个世界仿佛被缩小到只剩下他们,在无尽的缠绵与汹涌的爱意中,一同沉溺。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他微微退开,新鲜的空气再次涌了进来。但他的额头却仍亲昵地抵着她的,两人鼻尖轻碰,呼吸都没彻底平复。
顾知秋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着。感受到他皮肤上灼人的体温,他气息里熟悉的味道,还有他每一次吮吸和交缠中近乎虔诚的渴望与爱意。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海浪一遍遍涌来又退去,仿佛连夜色也在替他们屏息。
48.日出 归途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远方的地平线吞没,老城区的夜色被璀璨的灯光点亮。民宿的露天小院里,空气中弥漫着炭火的气息,混合着肉的香气,还有海鲜的鲜香令人食指大动。
一眼望去,几串暖白色的长条串灯挂在葡萄架上荧荧熠熠地放着光,不远处的桂花树上还挂着两盏太阳能灯,照亮着所有人脸上明媚的笑意。
江一鸣此刻正手持一把长柄夹子,头戴一顶不知道谁的草帽,他一边有条不紊地翻动着烤架上快要熟的鸡翅,一边动作娴熟的给烤好的鱿鱼涂上酱料,动作娴熟,嘴里念念有词:“辣椒不要?”“孜然来一点吧。”“这个生蚝得过会儿才能好~”……
“各位观众,请看这完美的焦化层,听这脆皮的声音,”他煞有介事地对着旁边正在录像的徐嘉瑜说,“摄影师麻烦镜头近一点,给到鸡翅!”
“江一鸣,注意你的表情管理,”徐嘉瑜举着手机配合着,“这个光线这个角度,会让你整个人显得特别油腻,仿佛在反光。
“这是大厨工作后的余晖。主要记录鸡翅,还有这鱿鱼。”江一鸣不以为意,只是一心推销自己的“作品”。
“不过我发现你烤的真不错哎。”徐嘉瑜拍完后尝了一口鸡翅,由衷地说:“以后你那文创产品干不下去了,可以考虑摆摊卖烧烤。”
“呸呸呸!童言无忌,我那产品会一飞冲天的好吗!”
……
院子的另一侧,许丹丹和男友张树凑在一起整理食材,两人低声说笑,时不时斗上几句嘴,这时正为谁多串了牛肉串争执上了,你来我往的打情骂俏着。
顾知秋没去凑那份热闹,她从冰桶里拿出一罐冰镇可乐,擦了擦瓶口,走到时越身边,也找了个小马扎坐了下来。江大厨说玉米得买新鲜的现剥再串成串儿才好吃,此刻的时越被安排在串零碎的玉米粒。
她正想把第一口递过去给他喝,突然看见他脸颊多出一块黑色的炭灰,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她抽出一张湿巾,很自然的倾身过去,轻轻帮他擦拭,“江厨神的灰怎么跑到你脸上啦。”
时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眸在夜色和灯光下,格外的温柔,倒映着她此刻也同样温柔的眉眼。
“好了。”她收回手,将放在小桌上的可乐递过去。
时越自然地接过,却先递到她的唇边。顾知秋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气泡混合着甜意滑入喉咙,瞬间凉爽了几分。
“兄弟们,姐妹们。”江一鸣烤完第一轮后,豪气云天地招呼大家先过来吃。几人围着小桌,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我等青岛回去后,就得去印刷厂那些监工了。”江一鸣举着牛肉串,“等‘破茧’系列一上市,在座女生人手一套啊!”
“那必须的必啊!”徐嘉瑜咬了一口鸡翅,“我们的微电影项目等开学也会正式启动了,不过暑假也就开始筹备。目标就是折桂年底的青年影展。”她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顾知秋:“你的剧本考虑差不多了吧?开学前能交稿就行,到时候会统一比稿的。”
许丹丹则是一脸生无可恋地靠在张树肩上:“你们都如此目标明确。而我只希望顺利熬过下学期,老师少要点有‘史诗感’‘画面感’的稿子就好了。”
被徐嘉瑜这么一点名,顾知秋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想法瞬间变得具体起来,她点点头,“嗯,我会好好写的。”话说出后,带着一丝压力,但更多是隐秘的兴奋。
“哇!只只,你肯定没问题的。”徐嘉瑜顾不上吃的油腻腻的手,一下子扑过来要抱顾知秋,她躲都躲不及。
气氛又热络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又落到了时越身上,仿佛在等他最终陈词。他此刻正翻动着烤架上的玉米,火光映着他沉静的脸庞。他只是先将一根玉米递给顾知秋,又分给其他人。
他没说自己的未来计划,只看着顾知秋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安心去做。”
“噢呦~”江一鸣立刻拉长了声音起哄,许丹丹和徐嘉瑜两人也是一副“嗑到了”的表情,瞬间院子里又喧闹起来,气氛被推进了另一波高潮。
夜渐渐深了,烧烤的烟火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海风和满天繁星。大家酒足饭饱,吃撑了瘫在椅子上,或坐或躺地仰望着那片深邃的夜空。话题不知不觉地散去,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致的满足和宁静,还有一丝离别前夕的伤感。
—
顾知秋在一阵轻微的震动声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闭着眼睛按亮屏幕,刺眼的光让她眯起眼睛。时间显示:4:15。是她的闹铃响了,想起昨晚睡前越好了今天一起去看日出。
屏幕上已经显示着时越十分钟前发来的微信,【醒了吗?】
她回复后立刻放轻动作从床上坐起,生怕惊动了隔壁床正熟睡着的徐嘉瑜。轻手轻脚地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换上一条白色长裙,外面套着时越的外套。然后轻轻推开房间的门,走到院子里时,一股清冽湿润的晨间空气,立刻扑面而来,涌入肺腑,她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时越已经站在院子里的那颗桂花树下等她,穿这一件干净的白T恤,在将亮未亮的天色下,挺拔得如同一颗小白杨。看到她出来,他立刻朝她伸出了手。
此刻的天空,是黎明前最深沉的蓝灰色。整个世界都还在沉睡,只有不远处的海浪在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这颗古老星球的鼾声,沉稳而有节奏。
等待的过程很安静,两人并肩在沙滩坐下,时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保温杯,递给她,里面是一杯热拿铁。两人共同分享着,享受着这份日出前独有的宁静,丝毫不觉得时间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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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时候,东方那片墨色之中,最先裂开了一道耀眼的缝隙,像是深色的幕布被撕开了一个小口。
紧接着,仿佛有画师在那条缝隙中倒入了颜料。最先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粉紫色,随后那色彩迅速晕染开,从粉紫色到玫瑰色再到橘红色,最后定格成赤焰般的金黄色,周边云层也被点燃。绚烂得令人炫目。
而远处的海平面上,太阳仿佛挣脱了束缚般,跃然而出,带着璀璨的光芒。那一刹那,金光洒满整个海面。整个海岸线都被照亮。
日光渐暖,驱散了清晨最后的凉意。远处,海鸥开始盘旋鸣叫,新的一天,伴随着这轮初升的太阳,正式苏醒。
顾知秋终于从那份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想要将这份永恒般的美景记录下来。
当她打开相机时,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对准那轮光芒万丈的太阳。而是微微转动手机,将镜头对准了身边的时越。那一刻,仿佛远处的瑰丽和喧嚣都成了背景板,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顾知秋觉得心里莫名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她屏着呼吸,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少年,日出,在她手机里永远的定格。
时越只是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轻轻带了带,然后低下头,在她被晨光染成金色的发顶,落下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现在先回去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好。”
—
返程的高铁上,车厢平稳而安静。窗外的景色飞快倒退,将这些天的碧海蓝天彻底甩在了身后。
车厢里大家似乎都带着疲倦,或是戴着耳机看电影,或是靠着椅背补眠。
顾知秋挨着时越,头靠在他的肩上。此刻,身体虽然有些疲惫,精神却有异常亢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脑海中翻涌着无数的故事情结和人物对话。
时越则是用平板电脑在看一篇英文文献,他肩膀朝着她的方向倾了倾,角度正好让她可以舒适地靠着。
顾知秋第无数次按亮了手机。而手机的屏保,正是看日出那天,她为时越拍的那张照片。
她盯着屏保看了很久,目光在停留在他那双映着晨光的眼眸上。她随即解锁手机,点开了备忘录,建了一个新的文档。她想要写一个关于错过和重逢的故事,现实与记忆交错。
看着空白的页面,她认真地落下指尖,敲下第一行字。
标题:《雨夜之后》
很快又敲下了人物小传的第一句:他用数年获得世俗成功,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答案,为何当年那个跟他借伞的女孩,会独自走进那场大雨里?
顾知秋心里有了思量,随即锁上屏幕,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脑袋更深地埋进时越的肩窝,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
49.暑假 沉潜
到达京市,列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炙热的热风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眼前又是那个熟悉的城市,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马路上,蒸腾起干燥的气息。嘶哑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整座城市。青岛清爽的海风被抛诸身后,封存在记忆里。
暑期的宿舍楼空荡荡的,顾知秋正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室内闷如蒸笼,只有电风扇在徒劳地搅动着凝固的热浪。她对着空白文档,感觉自己就像那台风扇,看似筋疲力竭,却无没有任何实质的用处。
心底那个隐约有些轮廓的故事,似乎是急切地想要破土而出。对着电脑屏幕,她有些恍惚,手指悬在键盘上,一时不知该如何落下。
她又拿起手机,屏保还是那张抓拍时越的照片,少年眉眼在晨光中冷静又热烈。刷到徐嘉瑜上传了一段青岛之行的短视频合集,配文:【山海与烟火,皆不辜负。】她看完点了个赞。
许丹丹也发了几张青岛风景照,她新注册的微博账号“Dan总碎碎念”,已经有了不少的粉丝,有旅游打卡,有护肤测评,最近一条是分析一部正在热播的恋爱剧的男主究竟帅在哪里,最后总结:【这男主还没有我闺蜜男友帅!】评论区吵着无图无真相,她活跃地回复着……
顾知秋点下赞,嘴角扬起。想到自己此刻卡在这里,而屏幕上文档里的光标,像嘲讽的眼睛,对她一下一下地眨着。她下意识打开微信,把时越的头像设置了【置顶聊天】,仿佛这是此刻可以抓住的一点确定可以掌控的事情。
顾知秋再一次点开备忘录,看着那个已经看了无数次的标题:《雨夜之后》,以及后面的人物小传。
再次看时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输入字数:0。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今天的进度条又要原地踏步了。
终于,下午时她的“战场”转移到了图书馆。这里冷气充足。桌上是借来的各类写稿会用到的书籍。她的笔记本变得乱七八糟,画满了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人物关系图,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甚至下载了雨声的音效,戴着耳机循环播放着。偶尔还会试着在心里念出某句台词找感觉……
—
而时越的世界在这一周缩小为一张光学平台。
此时,激发器发出稳定的红光,在分光镜上裂成两束。他们这次的课题是测量一种新材料的热膨胀系数,屏幕上,干涉图样在微微抖动着。
“又飘了!”旁边的师兄叹了口气。
时越没说话。他的右手放到了调节旋钮的上方,转动金属传递到反射镜,屏幕上抖动的曲线终于慢慢恢复秩序。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太多次,每个旋钮的力度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做完当前这组记录才拿出来看。
是顾知秋发来的一段剧本对白。
他盯着这几行行字看了会儿,有些干燥的嘴角微微扬起,指尖在手机键盘快速跳动:【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
下午四点,天色果然骤然暗沉,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瞬间落成一片雨幕。顾知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高中时的记忆倏然涌现。
那时候她总是忘记带伞,而时越也总在好多个雨天借伞给她,那两把黑色的伞曾好几次为她撑开了头顶的一片晴空。她立刻回到电脑前,伴随着窗外的雨声,指尖在键盘上飞舞起来,那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雨夜分别”场景,终于找到了切入的锚点。
然而,再后来的连续几天,故事仿佛走入了死胡同,情节完全推进不下去。顾知秋坐在图书馆唯一开放的阅览室,对着屏幕发呆,情绪难免有些低落,她烦躁地反复打开关掉文档。
【重活一次带来的,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我写的,是不是只是投机取巧而已?如果剥去‘先知’这层外衣,顾知秋本身,真的有才华吗?】内心的自我审判让她陷入自我怀疑的情绪。连旁边有人坐下都没察觉。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在桌下轻轻覆上她紧攥的的拳头。
顾知秋倏然抬头,对上的是时越沉静的目光。他没用指腹在她手背上安抚性地捏了捏,然后,拿出一串冰凉的东西放入她掌心。
顾知秋低头,是一串钥匙。
“阅览室下个月好像也不开门了。”他音量不高,恰好能让她听清,“要不要……换个地方写?”
顾知秋疑惑地抬起头。
“是我妈妈以前的房子,离学校不算远。”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语气依旧平静,像是鼓起勇气才能说出口:“她走了之后,我一直没怎么回去过。”
顾知秋的心微微一动,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
房子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推开门,没有陈腐的气息,只是精心维护的宁静。客厅不大,沙发搭着柔软的米色羊绒毯,书架被各类书籍填满……这里的一切,都完整的保留着上一位主人曾经生活的痕迹。
她放下包,“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时越带着她,一路看过去,没有人注意到他此刻眼中的温柔。顾知秋走到书架前,手指划过书脊,一尘不染。打开冰箱,里面整齐码着她常喝的酸奶。房间里也是处处透露着温馨。连阳台的角落都被清出来,摆好了空花盆,旁边放着一本被翻旧了的《家庭养花指南》。
“时越,你是不是回来打扫过?”顾知秋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
“嗯。听你说在宿舍写不出来,我就先来这里打扫了一下。”时越把她拉近了几步,“把积灰都清理了,窗帘洗了,冰箱也通了电,你房间的四件套也是新买的,洗过了。”
“你还提前买好按摩仪啊,这么贴心!”顾知秋看到桌角放着的全新的颈椎按摩仪,双手放在他的腰上虚虚抱着。
“和你宿舍的那个是一个牌子吧?”时越笑了笑,顺势抱过她:“我问店员,她说是最新款,最新的颜色。”
她看了看着那亮瞎眼的玫粉色,想笑他直男的审美,却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回抱住他。
窗外,太阳正在西沉,天空被染成一抹橘粉色,像一场无声的祝福,笼罩着客厅里相拥的两个人。
—
晚上吃完饭,顾知秋站在阳台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
“只只,吃饭了吗?”母亲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熟悉的关切。
“吃过了,自己煮的面。”顾知秋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的在阳台上扫过。
“多吃点有营养的,别老吃方便面。多吃水果蔬菜,多喝牛奶。”
“知道啦。”顾知秋笑着应,语气里已经没了上辈子那种不耐与疏远,“对了,你胃最近还疼吗?”
“没事,上次跟你去检查医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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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没事。”母亲又问,“你呢,上次说在写剧本,一个人住宿舍怕不怕?”
“……其他系很多人都留校的。”顾知秋靠着阳台,望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当然没说自己搬出来住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整理措辞,随后母亲说:“只只,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你爸嘴笨,但你写的东西,他都偷偷收藏着,还拿给同事看呢。”母亲笑道,“就是不好意思当面夸你。”
“妈,谢谢你和爸爸。”顾知秋喉头一紧,话语里却带着笃定。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传来母亲轻轻的吸鼻声:“这傻孩子,一家人谢什么。那你先忙吧,国庆节时候能回来了吧。”
“嗯。想吃你做的炸带鱼了。”顾知秋笑着应下来。
电话挂断,听筒边沿还留着掌心的温度。她看着远方,心里被那股来自远方的暖意填得满满的,是被家人全然理解和接纳的幸福感。
走回客厅,就看见时越蹲在书桌一角,正在尝试打开抽屉,谁知道抽屉纹丝不动,像是卡死了。他微微蹙眉,改用两只手,加大了力道,还是一动不动。
“锁死了吗?”顾知秋也蹲下来,在旁边看着。
时越只是低头查看,对顾知秋说:“帮我拿一下工具箱里的螺丝刀,最大的那把。”
拿来后,他将刀头楔入木质缝隙,然后用掌心抵着末端,猛然一发力。
“咔嚓!”
一声干燥的木材断裂声响起。时越的手稳稳定住,将螺丝刀往深处一别,随即,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屑和纸张的气息,从豁开的缝隙中涌出,冲入鼻腔。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盯着那道缝隙。片刻,他才就着那道口子,将抽屉完全抽了出来。
里面堆着泛黄的账单、照片,还有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封口整齐,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给小越】。
时越的手在一瞬间停住了。他盯着那几个字,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待。
他很慢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把钥匙,一份房产证,还有一封信。信纸有了时间的痕迹,边缘有些卷起,字迹却依旧清晰。
时越展开信纸,目光飞速地扫过前面几行,顾知秋看到他的嘴角似乎想向上弯一下,却最终失败了。他的阅读速度越来越慢,读到最后一行时,右手有些难以抑制地发抖,呼吸有些乱。
“她说在这里没有要求,没有必须要拿的满分……”他忽然说出这句话,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她。说完后,时越仿佛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将额头顶在的书桌边缘,肩膀微微耸动。顾知秋看见,一滴水珠迅速砸落在他面前的稿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圈。
顾知秋默默上前,从身后抱住他,两人在寂静中待了一会儿。时越慢慢平复,将信和钥匙郑重收好。
后来的手机铃声突兀地打破了两人相处的时光。时越瞥见屏幕上的名字,蹙了下眉,起身走向阳台。顾知秋只隐约听到他简短的回应,语气礼貌却带着疏离:“嗯,我知道了。”“您决定就好,不用特意问我。”“到时我看吧。”
电话挂断,他走回来,脸上的表情已恢复一贯的平静,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怎么了?”
时越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词句:
“我爸他,要再婚了。”
50.婚礼 初霁
盛夏的暴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干脆。雨后初霁的京市,阳光刺眼到有点不真实。傍晚,顾知秋站在酒店大堂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被大雨冲洗过的街道,玻璃上的雨滴,像是残留的眼泪。
她穿了一条素净的浅蓝色连衣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是不是有点紧张?”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熟悉的平静,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之下的一丝紧绷。
她转过身。时越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将他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利落。白衬衫的领口挺括,一丝不苟。
顾知秋的目光在那条歪斜的领带上停留了一瞬,她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抬手,指尖轻柔地为他调整:“你领带又歪了。”
他没有动,只是垂眸看着她,目光沉静,像深不见底的潭水,隐藏着所有情绪。
“没有见家长的经验,”她低声说,手下动作细致地将领带结推至完美对称,“尤其还是在这个场合,确实不太适应。”
时越握住她刚刚放下的手,力道不重:“抱歉,”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把你带到这里,我只是……”
顾知秋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她懂他没说出口的话,她也不想他一个人来面对这局面。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出来后,厚重的长绒地毯瞬间吞没了所有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酒店的香氛,甜腻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套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沉的讲电话声,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果决。时越推门而入,时父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听到动静,他很快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
时父的目光先是落在顾知秋身上,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很快转向时越。
“来了。”他开口,语气比电话里听起来要柔和一些,“房间都安排好了,你们一会先休息一下。”
顾知秋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枚崭新的婚戒,在室内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然而,在那枚新戒之下,无一圈因长年佩戴而形成的白色戒痕,也同样清晰刺眼。
“爸,这是顾知秋。”时越简短的介绍。
“叔叔好。”顾知秋上前一步,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
时父微微颔首,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又浮现出来:“以前听时越提起你。”他顿了顿,像是寻常长辈般随口关心,“以后,跟小越有什么打算?”
顾知秋怔了一下,正斟酌着如何回应,时越已经先一步开了口,声音里有一丝不耐烦:“我们的事,暂时不劳您费心。”
还好,酒店工作人员的敲门声打破了突然冻结的气氛,他们来送明天的流程表。时父接过表格,目光重新落回时越身上,语气里是不容拒绝:“今天晚饭后,来我房间谈一谈。”
时越没有任何表情,极淡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的婚礼设在酒店最大的宴客厅。现场布置的高贵不失典雅,简约的白纱拱门,浅色系的花束与座椅,空气里流动着鲜花清甜的香气。
顾知秋坐在时越身旁,他面前的餐盘干干净净,连她推过去的那块造型甜点也未曾动过。他的视线始在不远处,看着那个气质温婉的新娘。
新娘看起来年约三十五岁,笑容温和。而此刻陪伴在她身旁的时父,比昨日更多了几分温和。
“听说你儿子成绩非常出色?”一位颇有派头的中年男士举着酒杯,笑着看向时父,又将目光转向时越,“是准备出国深造吧?”
“年轻人是该出去闯荡见识一下,”那人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意味深长,拍了拍时父的肩膀,“老时啊,人嘛,总要学会往前看,不能一直沉湎于过去,得重新开始才行。”
“重新开始”四个字,戳破了时越努力维持的平静。他放在桌下的手骤然握紧,手背上青筋隐现。顾知秋几乎是立刻在桌下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拳,试图熨平他绷紧的线条。
仪式即将正式开始,悠扬的音乐声缓缓流淌。司仪已就位,白纱拱门下,时父轻轻牵起新娘的手。
致辞环节,他的语气坚定,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个角落:“……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让我有勇气,可以重新开始。”
又是“重新开始”。顾知秋感觉到身旁的时越身体猛地一僵。
时越倏地起身,匆匆跟顾知秋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此刻,满场的宾客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对新人身上,几乎无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顾知秋没有任何犹豫,起身跟了上去,一路上对偶尔投来疑惑目光的宾客报以浅笑。
穿过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她来到通往酒店后花园的玻璃门边。
酒店的后花园与婚礼的喧嚣恍若两个世界。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滤去了大部分阳光,也隔绝了远处的声响。
她很快看到了要找的人。
他站在一株老槐树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灌木丛上,白衬衫的袖子被潦草地卷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他面对着这颗大树,一只手握成拳,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肩背微微佝偻着,一下下地、无声地颤抖着,压抑着情绪。
顾知秋的心像被揪住,酸涩得发疼。她慢慢走近,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几乎是气音那般唤了一声:“时越……”
他没有回头,但颤抖的脊背线条,几不可察地僵滞了一下。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眼眶是通红的,眼底布满了血丝。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极力维持着冷静。
“我没事,”他嗓音暗哑,“我只是,有点想起我妈了。”说完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笑,但那弧度却比哭更让人难受。
顾知秋从未见过这样的时越。眼前的少年没有歇斯底里,眼神却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迷茫
她默地走上前,伸出双手,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了他紧绷的身体。
在她拥住他的那一刻,时越一直强撑的外壳,仿佛终于碎裂开来。他几乎是立刻回拥住她,手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朝她涌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我妈走后,他把所有照片,所有她用过的东都收起来了……”他的声音闷在她的颈间,有些破碎,“他说看着太痛苦……那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太难过,难过到无法承受……”
他深吸一口气,肩膀的抖动平息了些,“可现在呢?他连那点痛苦都不要了,他选择了‘重新开始’……”
顾知秋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掌温柔的一遍遍地抚过他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幼兽。
此刻对时越来说,她的怀抱是最无言的慰藉,她的肩膀是最安稳的港湾。
良久,他的呼吸平复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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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稍松开她,低头从西装内袋里,极其珍重地取出那张顾知秋早已熟悉的泛黄照片,照片塑封包装的很好。
照片上的女人,站在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田边,笑容明媚灿烂,眼里有光,扬起的裙摆被风吹出一个青春的弧度。
“她最喜欢向日葵,”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母亲的笑脸,“我记得很清楚,拍这张照片那天,是她的生日,也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出去旅游……”
顾知秋的目光落在照片右下角那个模糊的日期上,心猛地一沉。
而时越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所以,他选在今天结婚。”
“你说,这算是什么?一种纪念吗?”
—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身后突然传来时父略带疲惫的声音,“你跟小时候一样,不高兴就会躲到树底下。”
他们同时回头。时父不知何时站在了几步之外,胸前端正佩戴的礼花有些歪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反而更有些亲切感。他的目光复杂地落在时越身上,里面没有了惯常的严厉,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小顾,”他转向顾知秋,微微颔首,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能让我们父子两个,单独待一会儿吗?”
顾知秋抬头看向时越,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时越沉默着点了一下头。她这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然后顺从地站起身,走到了花园的另一侧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这里能能看到他们的情况却又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的裙摆上投下稀碎的光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看到时越的背影始终挺直,看到时父偶尔抬手似乎想要碰一下已经比他高的孩子……他们的谈话的氛围,似乎是从最初的僵硬中慢慢缓和了下来。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时越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但神情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枷锁,流露出一种近乎茫然的松动。
他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边缘已经磨损黑白证件照,递到她面前。
“他给的。” 时越的声音有些沙哑,“说一直放在钱包里,很多年了。”
顾知秋接过。照片是母亲年轻时的证件照,黑白色调也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清秀与温柔。她翻到背面,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一行字,笔迹因长年摩挲已有些模糊:
【永失吾爱】。
他看着远处树影下父亲离开的背影,低声说:
“他说,选在今天……是觉得只有这样,才不算背叛。”
顾知秋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小心地问:“那你……能接受吗?”
时越缓缓摇头,随即又像是自我否定般,扯出一个极淡的的笑。
“我不知道。”他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但我好像有点理解他的痛苦了。”
“我们回去吧。”她说。
回到略显喧嚣的宴会厅门口,顾知秋停下脚步,轻轻拉住了时越。
“时越。”
“嗯?”
她抬起头,声音温柔,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不必为了任何原因,强迫自己做出违背心意的妥协。”
她爱他。她希望自己的爱是支持,是理解,是港湾。
他收紧与她交握的手,低声回应,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我知道。”
51.突破 障碍
回家的车上,时越异常沉默,只是紧紧握着顾知秋的手,目光投向窗外飞驰的夜色。顾知秋没有打扰他,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全新的信息,重建内心的秩序。
推开门,家里熟悉的气息包裹上来,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时越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沙发旁一盏暖黄的落地灯。他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闭上眼睛。
顾知秋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在他身边坐下。他没有接,而是侧过身,将头轻轻靠在了她的腿上,手臂环住她的腰,像一个寻求慰藉的猫。
“累了就睡会儿。”她轻声说,手指温柔地插入他浓密的黑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印出两道弧线。顾知秋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心里无限柔软。
—
第二天午后,顾知秋坐在书桌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她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找回码字的手感了。而时越坐在沙发另一端,一本专业书摊在膝头,已经很久没有翻页。室内只有顾知秋指尖敲击键盘的细碎声响,时越觉得这份安静的陪伴本身已经很足够了。
“你们实验室项目差不多了吗?”顾知秋去厨房倒水,走到沙发边,给他杯子也加了些柠檬水。
“嗯。”时越应了一声,拉过她的手,把她拉近坐到自己旁边,“最后的数据处理完,就暂时告一段落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下午得再去一趟,王教授说有个算法需要当面确认一下。”
只是他没说的是,今天在实验室,王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语气带着鼓励:“时越啊,MIT的交换项目虽然大三才开始,但你下学期可以开始准备材料了,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他张了张嘴,那个关于“交换项目”的词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握着顾知秋的手,只是像往常那样捏了捏。
现在还不是时候。
—
夏日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变化的毫无征兆。时越出门时还是蓝天白云的大晴天,下午就狂风暴雨骤起。这次雨势来得轰轰烈烈,很久都不停歇。
晚上八点多,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顾知秋抬眼看去,只见时越站在玄关处,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T恤紧紧贴在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轮廓,而脸上的肤色更显苍白了,唇色都淡了几分。
“怎么不等雨小点再回来。”她赶忙去卫生间帮他把毛巾拿出来,“快去洗个澡,看你脸色都不太好。”
“没事。”他声音里仿佛已经有点鼻音,接过毛巾后胡乱擦了几下就径自走去卫生间,“冲个热水澡就好了。”
然而,当晚上十一点,顾知秋终于改完今天的稿,去沙发那喊时越,让他回自己房间睡的时候,被他的呼出的热气吓到了。
一摸额头,果然滚烫。她立刻起身,去家里小医药箱里翻出了温度计、退烧药。这医药箱还是她搬进来前,时越特意准备的。
沙发上位置太小,她先是半哄半扶的把他送回房间后。接着就是帮他物理降温,喂他吃药,还得不时查看一下他的温度有没有升高。
总算,后半夜时,他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她却没了睡意,侧卧在他旁边,借着昏黄的地灯,用双眼描绘他的轮廓,他似乎睡得不安慰,睡梦中也微微蹙着眉。顾知秋一直知道时越的帅是那种很客观的帅,她先是掠过过他弧度适宜的眉骨,再来是高挺的鼻梁,最终目光停留在那双因发烧有些干涸的唇瓣上。
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的睡颜,她忍不住俯身轻轻亲了下,又继续躺回去。“这么帅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男朋友……”她迷迷糊糊地想,在这个念头中陷入睡眠。
天色微亮,时越睁开了眼。
高烧退去,他的思绪似乎还有些迟滞。他花了几秒钟辨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随即察觉到怀里的人。顾知秋在他臂弯里睡得正沉,呼吸轻浅。昨夜所有的混乱与脆弱如潮水涌入脑海。
他一下僵住了,两人还没有过这样的时刻:清晨只穿睡衣躺在同一张床上,还抱在一起。此刻,万籁俱寂,房间里仿佛只剩彼此的呼吸声,还有他突然加速的心跳声。
顾知秋是被脸颊上一阵轻痒唤醒的。她睁开眼,时越已经醒了,正温柔的看着她。他眼底的血丝未完全褪去,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的指尖,正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见她醒来,他的手指停住,视线却没有移开。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静谧。
“还难受吗?”她轻声问,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他摇了摇头,目光始终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覆上他放在她脸颊的手,与他十指紧紧交缠。
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寻求最后的许可,也像是不出声的邀请。然后,他缓缓靠近,带着一丝干涩的唇,轻柔地覆上了她的。
这个吻,起初带着不确定的试探。但很快,压抑已久的情感像火山迸发,变得炽热。他吮吸着她的唇瓣,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带着近乎虔诚地占有,似乎想要将她的一切都烙上自己的印记。
她的手无意识的攀上他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喷薄紧绷的肌肉和灼热的体温。似是受到肯定般,他的吻开始向下游移,湿热的触感落在她的下颌,脖颈,留下一路蜿蜒的战栗。
“时越……”她的声音仿佛更像一种鼓励。
他滚烫的大手抚上她腰际的睡衣边缘,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引发一阵轻颤。原本规整的睡衣在不知何时已松散开来,微凉的空气与他灼热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让她不自觉地向他贴得更近。
他的吻不断加深,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初尝禁果的生涩。唇齿间弥漫开的气息,清冽又滚烫,独属于他的味道像一场令人眩晕的风暴,将她彻底席卷。
“只只……”他忽然艰难地稍稍退开一丝距离,额头抵着她的,呼吸沉重而混乱,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更有一丝带着恳求的询问:“可以吗?”
她没有丝毫闪躲,迎着他灼热的目光,用行动给出了最终的回答。她仰起头,主动吻上他剧烈滚动的喉结,感受到它在自己唇下隐忍地滑动。
这个动作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时越脑海中最后一丝理智。他呼吸骤然粗重,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
后面仿佛身处朦胧的梦境之中。(“真实亦虚幻,色空本一如;于此生灭间,如是观自在。”还请大家自行想象。)。
她微微颤抖,心中本能地燃起一丝畏惧,还有更多的期待(还请继续发挥想象力。)
“很疼吗?”感觉到她眼角的泪珠。
顾知秋点了点头,随即又用力摇了摇头,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汗湿的颈窝……(对不起,接下来的狂风暴雨还是需要你们发挥主观想象力,我写的让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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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某一刻,所有的感官的瞬间归于一片空白,混沌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两颗年轻的心狂跳不止,又渐渐全归于平稳。
从前时越不明白为何有人沉沦在欲望之中,现在似乎懂了点了。
窗外的天色,已现出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没有拉拉紧的缝隙洒进房间。良久,他才支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出,然后低下头,在她汗湿的眉心,印下一记无关欲望又饱含爱怜的吻。
时越起身去浴室,很快拧了热毛巾回来,动作间带着笨拙与极致的温柔,小心地为她擦拭。顾知秋累得连指尖都不想动,浑身酸软,身体的不适与极度的疲惫,让她暂时将所有的羞涩都抛到了脑后。
他重新躺下,将她轻轻捞回自己怀里。这个拥抱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带着毫无隔阂的亲昵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深深满足。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听着彼此渐渐平稳的呼吸,伴随着窗外越来越清晰的鸟鸣,顾知秋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是被饿醒的,刚一动弹,身体各处传来的酸胀感与某些隐秘部位的异样感,让昨夜所有的记忆瞬间清晰回笼。她侧过头,发现时越早已醒了,正单手枕在脑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神清亮得像被泉水冲刷过,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欢喜。
“醒了?”他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格外性感,随即很自然地凑过来,吻了吻她的额头,“饿不饿?”
顾知秋轻轻“嗯”了一声,音调里有她自己的都没察觉的撒娇意味。
“我去弄点吃的。”他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顾知秋拉住了手腕。
“你……身体行吗?”她记得他才刚退烧不久,脸上带着关切。
他回头,嘴角勾起一个明朗又有点坏坏的笑容,意有所指地低声反问:“要不要再试试?”
顾知秋的脸瞬间轰一下全红了,随手抓起旁边的枕头砸向他,“滚蛋!”
时越笑着接住枕头,俯身在她唇上又偷了一个吻,心情好得不得了,这才利落地起身,套上T恤和长裤,走出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厨房渐渐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心里被一种奇异而满足的感觉填得满满的。虽然身体依旧疲惫甚至有些不适,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过了一会儿,时越来敲门,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笑意:“顾只只同学,起来吃饭吧,要不要我端进来?”
“才不要,我又不是起不来。”顾知秋娇嗔地对着门口方向回了一句,强撑着酸软的身体爬起来,走去卫生间洗漱。
餐桌上,摆着两碗简单的阳春面,清汤白面,上面各自放着一个煎荷包蛋,几片香菜点缀其间。
“只会这个,将就一下。”时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温柔,“我小时候身体不舒服,妈妈都会给我煮这种面条,说吃了就好了。”
顾知秋低头吃了一口,面条煮得有点软,调味也很清淡,但她可能真的饿了,竟觉得这朴实的味道格外妥帖温暖。吃着吃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时同学,今天的香菜终于没有错放成薄荷啦。想来以后你勤加练习,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合格的家庭煮夫。”
时越伸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笑意更深:“快吃,吃完再回去休息会儿。”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为这个刚刚开启新篇章的清晨,涂上了一层叫做幸福的味道。
52.夏至 已至
午后,紧闭的门窗,将城市的喧嚣过滤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顾知秋下午匆匆改完稿后立刻回房间补眠。时越去实验室前,跟她说下午会早点回来。
或许是昨晚照顾时越太累,又或者是经历了今天清晨那场心力、体力巨大消耗的“运动”,这个午觉她睡得格外沉,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意识回归之前,先是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是时越身上惯有的味道。再就是腰上那股压迫力十足却也安全感十足的重量。
她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近在咫尺的睡颜。平日那双清冷的眼眸此刻正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仿佛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窗帘拉的不够密实,下午的太阳在房间的角落里,落下一道小小的光斑。
大概是她的动静影响了他,时越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揽入怀中,鼻尖蹭过她的脸颊。顾知秋心中一软,放弃了挣扎,窝回他的怀里,感受他怀抱带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时越睡醒了,睫毛颤了颤。那双刚睡醒的双眼还带着几分惺忪的雾气,看清怀里的人后,瞬间点亮了温柔的笑意。
“醒了?”顾知秋看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他声音带着不同于平时慵懒,调子拖得很长。“大概三点半吧,看你睡得正香,就过来陪你一起。”他说完,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温热的触感一碰即离。
两人又静静抱了好一会儿,时越才起身。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坐到房间桌子的笔记本电脑前,接着刚刚没完成的工作。书房的桌子给顾知秋用后,他经常要么在茶几上,要么房间看文献,整理资料。
顾知秋也跟着起床,睡一觉后果然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了。她拉开窗帘,顿时房间明亮起来,仿佛刚刚的旖旎是梦中的情景。去厨房喝了杯柠檬水,给时越也来一杯。走近时,他正专注的浏览着网页。
她无意瞥了一眼。是一个全英文的网页,排版看起来很对称严谨。网页的顶端,三个硕大的字母“MIT”一闪而过,快得像一个错觉。她还看到下面的内容,时越已经行云流水般切换了画面,是一篇密密麻麻的论文。
她心底毫无征兆地冒出一丝奇怪的不安,但是又笑自己可能最近改剧本已经有点草木皆兵了,生活中的一点微小的变化都觉得有“伏笔”,她将那份莫名的疑虑暂且压下。
—
几天后,顾知秋的剧本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不过最后一部分却是怎么写都不满意。故事的结尾,是女主角在一场大雨中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也和当年和她一起撑伞的他和解。她构思好了所有的情节和台词,却唯独在构建场景的画面上卡了壳。其实画面在她脑中已经有个大概的雏形,但一旦诉诸文字,就有点难以推进。
她盘腿坐在书桌前,文档里的文字敲了删,删了又敲,始终达不到满意的状态。她重重对着屏幕叹了口气,想要摆烂,一分钟后却还是认命的重新对着屏幕,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决定还是“继续战斗”。
时越从厨房出来,给她端来一盘刚切好的西瓜。他把果盘放在茶几上,走到她身边后,双手轻轻放到她的肩上拍了拍,“先吃点水果再写吧。”
顾知秋从善如流,被他牵着手坐到沙发旁,叉起一块西瓜放到嘴里,“要是写文跟吃西瓜一样简单就好了。”她把头自然地靠在时越的肩膀,忍不住叹气。
“卡文了?”
“嗯,”顾知秋坐直身体,认真的跟他解释了一下自己卡住的点,“其实我脑子里有画面的,但是写出来总觉得差点意思,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引起观众的共鸣了……”
时越认真的听着,等她一通说完,还不忘叉了一块西瓜递到她嘴边,等她吃下去,才问她能不能把卡的地方给他看看。
顾知秋把笔记本拿到茶几上,他很认真地看她写的最后几段。他不懂编剧的技巧,也不懂什么镜头语言,只是凭借自己的感觉提问:
“你希望你的女主角在这场雨里感受到的是什么?悲伤?解脱?”
“是释然,是和过去那个过于执着的自己告别。”
“物理上,视角和参照物的不同,所呈现出来的‘事实’也就会不同。”时越拉过她的手,带她站到客厅中间,面对着阳台的玻璃门,“来试试,假设你现在就是她。”
“你看,如果你的镜头是从上往下的俯拍,”他向后退了几步,做出一个高出向下的手势,“雨水看起来就是顺着脸颊留下,和混合着眼泪。这是一种感觉。”
接着,他又朝她走近几步,膝盖稍弯,手的方向变成了低处走向高出,“但是如果是这样仰拍,那雨水就是砸向镜头的,可能看得人就会感觉你被攻击甚至被击垮。”
“你可以对比一下这两种感觉。”
“至于光,”他把她往客厅中间带了带,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从她身后打光,顾知秋在墙上的影子被拉长,面容模糊,“如果是身后的路灯,逆光会勾勒出轮廓,是不是就给人一种孤单的感觉。”光源移动,电筒从侧前方照亮她半边脸颊,“而侧前方的光源,比如远处便利店的光,就能照见演员的表情,那情绪应该会呈现的更加具体。”
顾知秋站在他设定的各个场景里,听着他条例清晰的分析,甚至考虑到了光影角度和物理逻辑性,仿佛真的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了,那场雨瞬间在她心中有了具体的画面感起俩。
她一把抱住时越的胳膊,“时越,你太厉害了。如果你去学导演,肯定也会很成功的!”
时越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只是懂你的想法。”
—
八月下旬,盛夏的暑气正盛,顾知秋迎来了她的十九岁生日。
清晨,她是被枕边手机执着不休的震动声吵醒的。
她迷蒙着睁开眼,下意识朝着左边摸索。床单是凉的,时越应该起床很久了。空气里,萦绕着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她的选的那瓶。
她拿起手机解锁,微信里好多条未读,大部分都是生日祝福。
第一个点开的,是许丹丹的视频。她顶着夸张的发箍,举着手绘牌,捏着嗓子夸张的说:
“亲爱的顾只只女士!好好享受你一字头最后的时光吧。今天和你的的时越同学,特意批准你可以无限撒狗粮!”
顾知秋被逗得笑出了声,最后一丝的困倦也被驱散了。
指尖下滑,翻到了江一鸣的朋友圈,发了谢师宴那张经典的“惊愕”合照,配文“知总生日快乐!”;甚至连远在英国的沈蔚然也发来消息,淡淡一句“生日快乐,等我回来吃米线”。
而徐嘉瑜的消息更让她心头一动的,她先是发来一段片场的嘈杂录音,紧接着是文字:【只只,剧本收到了,太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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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从这破戏里抽身,咱们就干票大的!礼物已经帮你准备好啦,回来给你。】
最后,是母亲的视频通话。父亲的脸也挤在镜头里,两人争着问“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吃长寿面”。那些翻来覆去的叮嘱,让她鼻子发酸,心里却被填得踏实又柔软。
她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明净如洗的蓝天。朋友的祝福,父母的牵挂。这一刻,她被巨大而具体的爱意包裹。这是以前,无法想象的圆满。
重来一次,真好。
这时,时越的头像也跳动了起来,【醒了吗?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
傍晚,暑气渐消,天空铺满了柔和的晚霞。两人到了时越预订好的餐厅。
餐厅藏在市区那片梧桐小路的尽头,门头低调。推开厚实的木门,里面是古色古香的风格,深色木质、丝绒座椅、暖黄的吊灯光和低回的爵士乐,是顾知秋喜欢的调调。
菜色很合口味,时越话不多,但总是能接住她所有的话题,听她复述今天和朋友的互动,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她身上,温柔而专注。
甜点过后,他从身侧拿出一个白色包装盒,推到她面前。还系着银灰色丝带。
“生日快乐,只只。”他的声音在音乐衬托下,格外低沉,“这是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的给你送礼物。”
顾知秋带着期待,小心解开丝带,打开盒盖。
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东西,而是一台崭新的黑色单反相机,机身右侧5D的标志清晰分明,旁边的凹槽里,配好了镜头和内存卡。她做过相机的功课,知道这是一款对于学生甚至普通上班族而言,都称得上是奢侈。
“这个,”她满脸惊讶,“时越,你是不是太富裕了?”
他没有说是攒了很久的钱,也没轻松地说“喜欢就好”。而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目光诚恳,像在叙述一个在闹钟计划已久的事情。
“青岛旅游的时候,我看着你跟他们讨论相机的价格和参数,”他声音笃定,“所以,我猜测这款应该符合你的要求。以后你可以用它,将你喜欢的画面留下来。”
顾知秋的心中一热,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在青岛的时候是被徐嘉瑜和江一鸣普及了相机知识,当时开玩笑说等自己拿稿费了,第一时间要买个相机辅助自己写稿。没想到却被时越记到了心里,还帮她实现了。
回到时越的公寓后,顾知秋迫不及待的拿出新相机研究起来,对着窗台的绿萝、书架的书、沙发上的白色毛毯,不停地调整参数,听着那清脆的“咔嚓”声,满心欢喜。
最后,镜头悄悄转向了书桌前的时越。
他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微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眉头微锁,沉浸在思绪里,完全没察觉她的动作。
她轻轻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时越被惊动,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看到她举着相机后瞬间软化,化作宠溺的笑意:“偷拍我?”又被拍下两张。
顾知秋低头回看屏幕上的照片:他看着屏幕的严肃和深思,抬头看向自己的迷茫,以及最后温柔宠溺……快门定格了他的温柔,也定格了他投向电脑时深邃的目光。
顾知秋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这个夏天如此圆满。
但夏天,好像就快要结束了。
53.平行 跑道
时间在笔尖与键盘的敲击声中悄然流逝,八月末的几场夜雨,带走了空气中的最后几丝燥热,京市的天空变得清澈高远。风吹过时,是初秋特有的干爽。
开学前一晚,时越家里的客厅,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顾知秋正蹲在地上,将最后整理好的几件衣服码放进去。
时越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很自然地从身后靠近,手臂环过她的腰,下颌轻轻搁在她的发顶。
“从明天开始就抱不到你了。”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抹难以忽略的委屈。
顾知秋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脸看向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时越同学,戏有点过啊。说得咱俩好像要异国一样,我记得我们宿舍离得也不算远吧。”
“我可还记得,”她说着,忽然伸出手,指尖灵巧地捏住他的脸颊。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情大好,忍不住微微用力,看着他瞬间张成“O”字型的嘴,眼中笑意更深了,“是谁一本正经地拒绝我,说大二搬出去住影响不好的?”
他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几乎将她整个人更深地拥进怀里,体温透过薄薄的居家服传递过来。而她也回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好啦,又不是见不到了。”
他当然也不想搬走。但大学也是个小社会,任何事都可能被放大。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学校里在校外租房的情侣也不在少数,可社会再发展,有些言论,终究对女生更不友好。他无法想象那些闲言碎语会和顾知秋的名字连在一起。哪怕只是可能,他也舍不得。
—
开学第一天的校园,就像一个经历了短暂休眠的机器,重启后瞬间被路上行李箱的轱辘声,各种兴奋的交谈声填满。
第一次专业课上,老师就宣布了启动贯穿整个学期的“模拟法庭”课题,分好小组后,顾知秋还被任命做了小组长。任务艰巨,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
而几乎同一时间,戏剧社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社长江枫又语气郑重地对她发出正式邀请。
“顾知秋,”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我看过你上次的那个关于‘成长与告别’的故事雏形,情感基础非常扎实。今年学校晚会的短剧项目,你看能不能出个稿。”
新学期的紧张节奏,就这么以迅雷之势开始了。
而时越的忙碌程度也不遑多让。一节公开课后,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给大家介绍即将要举办的竞赛。
“这个比赛不考你们背了多少公式,也不考你们刷了多少题。”教授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最聪明的脑袋,“它只考验三样东西:两天内自学一个陌生领域的能力,将复杂问题数学化的建模能力,以及,在48小时高压的环境下,写出一篇专业英文论文的能力。”
这是一个全球性质的考试。依然是三人组为单位,全球同步放题。在任何自己选定的地方,48小时内小组独立完成课题的研究。
这时候,PPT上,一个往年的比赛例题被放了出来:《减速α粒子》。是医学物理的研究范畴,暑假在实验室王教授,第一次向他提起这个比赛时,就是用这个领域举的例子。“物理学的尽头,不只是星辰大海,”他当时说,“也是手术台上那精确到毫米的希望。”此刻的时越更是确定了参加的决心。
“学院会组织内部选拔,择优推荐队伍参赛。”讲台上的声音将时越的思绪拉了回来,“自由组队,下周五进行选拔测试。我希望今年,我们学校的名字能再次出现在获奖名单上。”
时越身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碰了碰他的胳膊,是他室友,王哲宇。
“怎么样?”王哲宇的眼神里是同样的火焰,“组队吗?还有个数学系的哥们,就差一个负责建模和编程的了。”
时越转过头,没有丝毫犹豫。
“好。”
—
开学第一周的周五,两人原本约好要好好一起吃顿晚饭。谁知道,顾知秋所在的小组,因为一个核心案例的法律适用问题产生了严重分歧,讨论气氛激烈,谁也无法说服谁,会议一拖再拖。
等她终于抱着厚厚一沓参考资料,从法学院大楼里小跑出来时,天色早已完全暗透。她一边快步走向食堂,一边在手机上敲下满是歉意的文字。
“对不起对不起!小组讨论延迟了,刚结束,我马上到食堂!”
她气喘吁吁的赶到二楼,一眼就看到时越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他面前不仅放着自己的餐盘,旁边还摆着一份为她打好的饭菜——糖醋鱼,番茄炒蛋,都是她爱吃的。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她放下资料和书包,在他对面坐下,平复着喘息。
“没事。”他抬手将一杯温度正好的水杯推到她面前,眼神里没有丝毫的不耐,“别急,先喝口水。我不是发消息让你慢慢来。我其实来的也不久。”
顾知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送入口中。外层那层酥脆的壳已经变得有些软韧,失去了最佳的口感,酸甜汁也有些凝固。她慢慢地咀嚼着,一股混合着食物冷掉后的油腻感和淡淡的失落,在心口弥漫开来。
她忽然觉得,她和时越都在各自的跑道上奋力向前,可身处不同跑道,该如何才能找到交汇的那个点?
“是不是已经冷了?”时越似是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要不我给你重点一份米线吧。”
顾知秋看到他认真的眼神,心里一暖。她摇了摇头:“不用了,还能吃的。”
吃的差不多,她放下筷子,认真思考了几秒,郑重地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们立个约定吧?”
“嗯?”
“‘一日之计在于晨’,”她伸出一根手指,“所以呢,无论前一天晚上多忙多累,第二天早上都必须抽出时间一起吃早餐。哪怕只有十分钟,也要见一面。”
时越看着她严肃又可爱的样子,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漾开,也点郑重地点了点头回应:“好,一言为定。”
—
日子在新的约定里稳定下来。他们就像这座城市里所有为了未来而奔波的年轻情侣一样,在清晨学校食堂混杂着各种食物香气和喧闹的角落里,快速交换一天的计划,分享前一天的零星趣事或困扰,然后各自转身,汇入校园庞大的人流,投入属于自己的浪潮。
今天是戏剧社的例会,讨论晚会剧本项目。
长桌旁坐着几个新入社的学弟学学妹。江枫坐在顾知秋对面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铅笔,正低头审阅她最新一版的稿子。他看得极快,偶尔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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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在某个词句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极细的记号。
“这里,”他终于开口,笔尖点在一段关于母女争执的对话上,“情绪是够的,但是表达方式好像太直白了。争吵的尽头不一定是吼叫,或是情绪失控。”
他抬起头,目光清亮而专注,眼神里似乎有对好故事的欣赏。
“是不是可以安排母亲在争吵的最高潮,不是摔门而去,而是沉默着去给女儿倒一杯水。”他放下笔,“让她去给女儿倒水,手抖到把水都洒出来。一个控制了一辈子的人,在最想表达关心的瞬间,身体失控的无力感,是不是更容易打动观众的心?”
顾知秋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画面,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由衷地感叹:“社长,这种让文字表现出画面的能力,到底要多久才能练出来啊?”
“不知道我要熬多少个夜,才能达到这个程度呢!”
江枫闻言笑了,褪去审稿时候的审慎认真,变回平日温和的样子:“首先得是你剧中的人物立住了,现在再推敲一下细节就好。还有啊,别看我现在这样,连续熬了快一个月,差点住进医院,而且有门课刚刚擦过及格线。所以啊,才华这东西,有时候会把你往沟里带。”
他靠回椅背,神情里有种过来人的疲惫,“所以,脑子再热也得好好睡觉,不然灵感没来,头发先没了。”
这番话让桌边仅剩的两个部员也笑了起来,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放松起来。
讨论结束时,窗外路灯已经亮起。顾知秋收拾好东西,和江枫一道走出活动楼,两人随意讨论着社团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刚走在楼道口的拐角处,遇到了特意过来等她的时越。
时越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修长。他的目光先落在顾知秋身上,随即与江枫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时越,”顾知秋快走两步到他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介绍道,“这是我们社长江枫学长,刚刚帮我改了本子。社长,这是我男朋友时越。”
江枫走上前,神色自然地与时越点头致意,两个男人的握手短暂而有力。
“久仰,”江枫的语气礼貌而客气。
时越的回应同样简洁礼貌:“谢谢学长平时的照顾。”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揽上顾知秋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时越显得比平时更沉默一些,路过一座小桥时,他状似无意地开口:“他就是你说过的那个很有才华的社长吗?”
顾知秋正沉浸在剧本新思路的兴奋里,闻言侧头看他,捕捉到他脸上那一丝极淡的的情绪。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挽着时越的手臂拉的更紧了些。
“喂,时越同学,”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时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停下脚步,在朦胧的夜色里,认真的看了她一眼。
“没有。”他转过头,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语气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只是觉得,你的世界,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这句话其实一句纯粹的赞美。可顾知秋却从他比平时更用力的、将她五指扣紧的力道中,读懂了那未尽的后半句。
初秋的晚风吹过桥面,带着一丝清凉的桂花香气。她没有说破,只是反手,更紧地回握住他。
54.裂痕 距离
周五的夜晚,一周紧绷节奏的按下暂停键。时越家中的客厅,将一周的忙碌和喧嚣隔绝室外,这里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自由地。墙面的书架上,两人不同的书占据着各自的领地,像两个独立而强大的世界,却又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和谐共存。
顾知秋一人独占了沙发,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倚靠在沙发靠垫上,双腿便自然而然地弯折起来,在身前构成一个安稳的斜坡。腿上摊放着法律案例选编的书籍,手里拿着荧光笔不时在上面划过记号。她看得入神,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无需用力的惬意里,看到某些逻辑离奇的案例,时不时无意识地弯起嘴角。
“时越,我给你念一个案例,”她忽然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安静,“原告因为鹦鹉学了邻居家的脏话,起诉要求邻居赔偿‘精神污染费’和鹦鹉的‘再教育费’,法院还受理了。”
书桌前,时越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半秒,随即给出他的评论:“从信息论的角度看,这只鹦鹉构成了一个未经授权的信号中继器,并对原始信号进行了熵增处理。原告的诉求本质上是要求被告为这次信道污染负责,逻辑上是自洽的。”
顾知秋被他这番一本正经的比喻逗笑了,摇了摇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默契。无需刻意找话题,也无需时刻关注彼此,只是知道对方身处同一片空间里,便足以抵御一切疲惫。
—
周六的早晨十点多,顾知秋才从梦中醒来,时越应该早就起床了,厨房传来的细微声响。她打开手机,看到小组群里有人@她,让她赶紧发一份正下周一“模拟法庭”要用的案例。
她走到书桌前,时越的笔记本电脑合着放在那里。
“时越,”她朝厨房方向提高声音,“我用你的电脑查个资料。”
“好,你自己操作。”他的回应混着杯碟的轻碰声传来。
她打开电脑,桌面一如既往,跟他这个人一样条理清晰,只有几个必要的图标。她熟门熟路地点开共享文件夹,目光在扫到角落时骤然定住,一个名字【MIT交换准备】的文件夹静静躺在那里。
是上次无意看到的王教授和他发消息里的交换项目吗?他已经开始准备了?她心里甚至还闪过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
鬼使神差地,她指尖在触摸板上移动,还是点了进去。
文件归类也一丝不苟,逻辑分明。“Checklist.pdf” 文件是,详细罗列着每一步的步骤,而截止日期被黄色高亮。旁边是几个版本的 “个人陈述” ,从初稿到最终版,记录着他的每一阶段成绩。
还有一个 “推荐信” 的文件夹里,里面是他与不同教授邮件往来的截图,最早可以追溯到刚上大一那会儿。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让她感到惊讶,当她点开那份 “大二至大三规划” 的Excel表时,唇角勾起了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
表格里,课程、GRE备考、寒暑研安排,所有节点都像严密的数学推导,精准地指向同一个结论。她欣赏这种规划,甚至为他的专注感到一瞬的骄傲。
但,也仅此而已。因为在这张密密麻麻的未来蓝图里,她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她的位置
对于他要飞向更高的地方,她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最多只是有点不舍。但是成年人并不难消化这种情绪,何况她自己也有很多占据时间的事情要处理。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看着他独自规划未来的生活路径,没有露出一丝端倪,也没有问她寻求过哪怕一点意见或者支援,甚至没有把她规划在计划之内。
她知道自己不是愤怒,也不是被抛弃的恐慌,而是一种更深的失落。仿佛她只是他人生列车上一个亲密的乘客,却从未被告知这趟列车的最终目的地。
脚步声渐近,时越端着一杯热拿铁走进来,将杯子放在她手边。
“找到了吗?”他语气自然。
顾知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那眼神清亮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看透人心的力量。
“找到了。”她声音不高,“还有,我不小心点开了你的文件夹。发现你要去交换一年的资料,准备得挺充分。”
她没有质问,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但这句话足以让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时越看着屏幕上的文件名,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他设想过无数种和她解释这件事的场景,但绝不是以现在这种方式。
顾知秋站起身,没有看他瞬间变化的脸色,只是拿起自己那杯咖啡,转身走向门口。
“资料我发自己邮箱了。”她在门前停下,侧过半张脸,光线勾勒出她冷静的侧影,“时越,我们晚点需要谈谈。”
她的语气甚至算得上冷静,但那种被排除在重大决策之外的疏离感,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具压迫感。
—
客厅里很安静,时越觉得仿佛能听见他血液流动的声音
顾知秋坐在书桌前,只是很平静的确认,“所以,你很早就在准备了,是吗?”
“只只,”他的喉结轻轻滚动,试图找回平静的的声线:“这个项目的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十。在一切都没有定数之前,我不想让你为这些不确定的事提前分心。”
“不想让我分心?”
她缓缓转过椅子,抬起头看他。眼神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不似往日那般神采飞扬。
“时越,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个只能分享喜悦,却不能在你需要时候留在你身边的瓷娃娃吗?”
“我在意的不是你要不要出国。相反,我很高兴我们都在追求自己的理想的道路上努力着。”她语气平静,“是不是你觉得,作为你的女朋友,我只需要在终点等着你就好,连陪你走一段路的资格也没有?”
不待时越回复,她继续说:“记得上个月我的模拟法庭一团糟的时候吗?我压力巨大,半夜给你打电话。”她的语速很慢,“你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安静地陪着我,等我抱怨完,再帮我一条条理清逻辑。
时越,那才是我理解的‘在一起’。我们是要一起携手的人,不是你独自走完全程,最后把一枚干净的奖牌递给我。”
顾知秋的语气沉了下来,那份重量让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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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想说他只是舍不得让她为不确定的事烦心,舍不得看她因为可能的分别而蹙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干涩的“我不想让你担心。”
顾知秋轻轻摇头,“你不需要把所有事情都规划得井井有条,也不用把所有情绪都收拾得妥妥帖帖,我想要的不是一份完美无缺的机器人男友,而是能够参与你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决定。”
她的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是不是以后我们关系的走向,你都要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排练到完美,才肯通知我结果?”
这句话轻轻落下,时越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些所谓的不想让她担心,不过是把自己对分别的惶恐、对未来的不确定,全都刻意压抑在心底,不去面对。
他不是不相信她,而不敢面对那个“可能要和她异国一年”状况。
“我明白你可能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但你想过没有,你这种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下来的体贴,恰恰让我觉得,我好像从未真正走进过你的世界。”
对话在沉默中瓦解。再多的解释,一时间也跨越不了两人对“爱”的不同理解。
深夜,他们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无形的距离。时越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想起下午时分她最后说的“我好像从未真正走进过你的世界……”
这句话比任何指责都让他难受。
“只只,”他轻声开口,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只是……”他斟酌着用词,“我只是自己不敢面对可能和你分开两地一年的那个状况,有你在身边的生活好得超出我的一切想象,我有时候甚至期盼着申请不会通过。但是理智告诉我,如果我故意那么做的话,你一定会很生气,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顾知秋依然没有转身,但她的呼吸节奏变了。
“我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规划好,确定它能成功,再拿出来说。但我忘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感情不是科学实验,我应该跟随自己的内心。”
良久,顾知秋轻声说:“睡吧。”
—
第二天清晨,生物钟准时唤醒了时越。他下意识看向身边,顾知秋已经不在床上。他心中一紧,匆忙起身,走到客厅,却看见厨房亮着灯。
顾知秋正站在灶台前,锅里煮着粥,空气中弥漫着红枣米粒的清甜。她听见脚步声,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洗漱一下,吃早饭吧。”
她的语气很平常,仿佛昨夜只是他的一场梦。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可能他所爱慕的,正有这份即使在情绪漩涡里,也能稳住自身航道的坚韧。
“好。”他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两人安静地坐在餐桌前,分享着清粥小菜。阳光彻底驱散了夜色,整个家变得明亮起来,他们没有谈论MIT,没有谈论未来,只是沉默地吃着这顿寻常又不寻常的早餐。
时越将她爱吃的酱菜往她面前推了推。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顾知秋心里那点最后的芥蒂,忽然就松动了一些。
55.获奖 未来
清晨的食堂,嘈杂的人声混杂着食物香气。顾知秋戳着碗里的粥,随意聊着:“下午戏剧社开会,可能没空一起吃饭了。”
“好。”时越点头,将剥好的茶叶蛋自然地放进她碟子里,沉默了两秒,又补充道:“我三点半下课,竞赛组要讨论建模的迭代问题……”他报了一串她听不懂的名词,然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她。顾知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在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笨拙却真诚地拆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透明的墙”。
当校园里的银杏叶落尽,露出光秃秃的枝桠时,那部花费了顾知秋和徐嘉瑜大半个学期心血的短片《雨夜之后》,终于迎来了它的“最后时刻”。
青年影人节的颁奖典礼,对于影视专业在校学生而言,像一场遥远又绮丽的梦。后台化妆间里,一向活泼的徐嘉瑜,此刻也紧张得攥着手里的流程单,颠来倒去地背着可能用得上的获奖感言。
“只只,你说我要是上去一激动,把评委会主席的名字给忘了怎么办?”她第二十八次问顾知秋,“或者我同手同脚走上台,摔个狗啃泥,那岂不是成了我们学校近几年最大的笑话了?啊~!!!!”
顾知秋正帮她整理着礼服的裙摆,闻言被她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冰凉的指尖:“放心,你要是真摔了,我肯定会买通稿发微博,标题就叫——‘青年影人节新晋导演徐嘉瑜惊艳一摔,身体力行诠释艺术之路的跌宕起伏’,保准你能上热搜。”
她半真半假的调侃,终于让徐嘉瑜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她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眼神清澈的好友,许多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是高中时,在小卖部门口蹦跳着向她招手的徐嘉瑜;是每一次,都这样带着无与伦比的热情,把自己拉进她的阳光里的徐嘉瑜。就连这次至关重要的影展机会,她拿到入场券后的第一通电话,也是声音雀跃地对她邀稿,鼓励并说服她接受。
于是,便有了《雨夜之后》顾知秋轻轻吸了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成一个最虔诚的愿望:但愿这部作品,能不负她,不负她们。
典礼现场,灯光璀璨。颁布最佳短片奖时时,颁奖嘉宾拆开信封,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然后才用清晰的声音宣布:“本届青年影人节,最佳短片金奖得主是——《雨夜之后》!导演:徐嘉瑜。恭喜传媒大学的创作团队!”
名字被念出的瞬间,世界在顾知秋耳边静音了一秒。聚光灯猛地打在她们身上,周围爆发出热烈掌声。顾知秋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直到手指被身旁的徐嘉瑜死死握得有些疼,才恍然回神,她们付出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回响。在她们团队兴奋的簇拥和轻推下,徐嘉瑜激动到有些踉跄地走上领奖台。
她紧紧握着那座沉甸甸的金色奖杯,激动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感谢了团队、老师和学校,最后,她的目光越过台下闪烁的灯光和无数注视的面孔,精准地找到了正含笑望着她的顾知秋。
“这个故事的灵感,”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带着颤抖,“我的编剧,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跟我说,来源于一个非常明亮的清晨,来源于一道光。它讲述的是错过与重逢,但我们真正想表达的是,无论经历多少兵荒马乱的夜晚,我们都应该有追逐那道光、奔向那道光的勇气。”
她顿了顿,目光牢牢锁住顾知秋,声音变得坚定而温柔:“谢谢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和我一起,创作这个关于‘希望’的故事。”
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顾知秋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典礼后的喧嚣持续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热闹才渐渐散去。回学校的车上,徐嘉瑜抱着奖杯,小心翼翼。她忽然把头靠在顾知秋的肩膀上,闷闷地说:“只只,我今天太激动了,在台上一直想哭。”
“忍住了,真棒!我们徐大导演确实有大将之风。”顾知秋轻声说。
徐嘉瑜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就是觉得,真好。还记得我们初中躲在一起看小说的日子吗,没想到今天我们能真的把一个故事拍出来,还拿了个奖……你不觉得很好哭吗?”
顾知秋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像一条璀璨的星河,而她们,像是这星河中两颗互相照亮的小小的星星。
—
金奖的魔力,远比顾知秋想象中要大戏剧社更是趁热打铁,联合文学院的影视鉴赏课,在学校的多媒体放映厅为《雨夜之后》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内部展映交流会。
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银幕亮起。顾知秋特意选了后排最不起眼的角落,指甲却还是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变成光影,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被“审视”,说实话,很难不紧张。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紧绷的拳头。时越的手指修长,带着微微的凉意,却让她瞬间安定了许多。
“知道吗?”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科学定理,“根据认知心理学,人在紧张时,对熟悉环境的感知能有效降低皮质醇水平。这个展厅你来过很多次。”
“而我的存在,肯定增加你的安全感。所以,放轻松~”
顾知秋被他这一本正经的分析逗得差点笑出来,紧绷的神经果然松弛了大半。
银幕上,《雨夜之后》的片名在淅沥的雨水中渐渐浮现。
电影讲述两个年轻人在雨夜的车站错过,又在多年后同一地点重逢的故事。当放到男女主角在车站擦肩而过那一幕时,顾知秋清晰地听见后排传来几声遗憾的轻叹。她当初磨了最久的那个镜头——雨水的流向、灯光的角度果然很好的呈现出来了。
时越的手一直没有离开。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无声地传递着支持。顾知秋偷偷瞥了他一眼,银幕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映出他专注的神情。
片尾字幕滚动时,放映厅里先是短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热烈而真诚的掌声。灯光亮起,顾知秋被戏剧社的副社长兼今晚的主持人,一名外语系的女孩拉到台前,手里被塞进一支话筒,耳边响起各种提问和赞美。
“学姐,那个雨夜错过的镜头是怎么构思的?简直绝了!”
“结尾的开放式处理是故意的吗?感觉是未完待续!”
……
顾知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这更多是导演和整个团队的功劳。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时越的身影。他正站在角落,和一位计算机系的老师低声交谈着。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时越抬头,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的弧度。
这一刻,巨大的喜悦像苏打水里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在胸口炸开。
当晚,戏剧社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包了个包厢,十几个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七嘴八舌地复盘着这次不大不小的成功。
“知秋,校报文艺版的主编刚才联系我,说想给你做个专访!”室友王悦举着手机晃了晃。
一个外系的学弟,很可爱的一个男生,正费力地从麻辣锅里捞起一块毛肚,含糊不清地说:“何止校报!我们院的刘教授,就是教电影史的那个,今天看完都跟我们说,这部电影虽然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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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拍的短片,但是完成度很高。”
庆祝结束时,已是晚上九点。冬夜的寒风带着清冽的气息,顾知秋和时越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路灯在他们身后投下两道紧紧挨在一起的影子。
“累吗?”时越问,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
顾知秋摇摇头,酒精和兴奋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她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时越。”
“嗯?”
“我想好了,”她的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我想继续写作。”
时越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鼓励她继续。
“不只是作为社团活动,”顾知秋的声音里有一种笃定,“我想要继续写剧本,用文字去讲故事,去记录那些被忽略的情绪。今天嘉瑜跟我说,我们那个短片,入围了一个大学生电影节的‘最佳学生原创电影’的提名!”
她兴奋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出那封邮件给时越看。时越认真地逐字读完,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恭喜。你完全值得这个提名。”
“那你呢?”顾知秋歪头看他,大概是刚刚喝了一点啤酒的原因,此刻脸上染上一抹绯红,眼神在路灯下慵懒又明亮,“寒假有什么计划?你们这次竞赛结果出来了吗?”
“应该在期末考试前出来,”他脚步慢了下来,对上她的眼睛,“不过,王教授推荐我参加了学院自动化研究所的课题,下周开始直到寒假,我应该要在周末和放假的时候过去实习。”
“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用算法给学生制定个性化学习的项目吗?”
“嗯,””时越点头,“如果寒假的实习进展顺利,暑假可能要去西南山区的一个‘信息化试点班’。”
顾知秋眨了眨眼,脑袋还有点懵,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要去……很久吗?”
“时间不长的。”时越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还是选择的坦诚,“但暑期的项目有国际合作,如果寒假的实习数据反馈良好,大三去交换的机会基本就确定了。”
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这两天心不在焉的原因吗?”
“嗯。”他坦白得点点头,脸上还带着忐忑,“不过今天晚饭前教授才通知我结果,我觉得直接告诉你最好。”
她停下脚步,仰头看他,眼神很认真:“时越,虽然我真的很不想跟你分开。但是,我并不害怕暂时的异地甚至异国。”
“我希望我们都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上次生气最大的原因是觉得我们需要沟通,并非介意你出国。”
“你现在不生气了吧?”他试探着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她低头踢了踢脚边一颗石子,小声说:
“肯定会有点舍不得你啊。但更多的是为你为你开心。而且我也不会停在原地啊。”
“不过,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话。”
“什么?”
“就是无论你多么害怕让我担心,我都不想再透过文件夹之类的东西,去猜我男朋友的未来里有没有我。”
时越怔住了,随即郑重地点头:“好。”
但在他心底,一个声音在说:“可我最大的担心,就是怕你因为我的原因,而影响你自己的脚步。” 这句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风吹过,卷起几片最后的落叶。他们并肩站在路灯下,像一部漫长电影里,充满了无限可能的一帧。
后面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夜色很深,寒气也重,但他掌心的温度,正一点点将她手指的凉意驱散。
56.崩解 港湾
周一清晨六点半,天刚透出一点灰蒙蒙的亮光,寒风刮在脸上像被粗粝的磨砂纸擦过。期末月的老食堂这个点熙熙攘攘,氤氲的热气与喧闹的人声交织。顾知秋和时越在老位置碰了头,四周全是边吃早饭边闷头备考的学生。
“‘汇报’一下,”顾知秋喝了一口豆浆,“上午我们‘模拟法庭’学期最后一次辩论会。中午戏剧社还有个临时例会,社长那边有个新项目。下午满课,只能晚上再联系啦。”
时越一边帮她剥鸡蛋,一边认真听她说话。“我今天上午两节课,下午要去所里。王教授让我在周三前交一份报告。晚上回来估计要9点了。”
他把鸡蛋放到她碗里,目光落到她脸上,注意到她唇边沾了一点豆浆印,他拿出纸巾,很自然地帮她抹掉了。指尖无意中触到她脸颊的皮肤,入手却似乎有些不正常的微烫。
“脸有点烫,”他微微蹙眉,“昨晚没睡好?”
“没事,”顾知秋喝了一口豆浆,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可能是食堂热气熏的。”
她吃完最后一口鸡蛋,“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信号处理中的应用论文,记得发我看一下啊。现在写的东西,有个关于声音的情节,可能要用。”
“好。”
互相道别后,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各自迎着寒风,汇入了校园里不同的人潮。
—
才华被看见,是一件会让人上瘾的事。尤其当这份才华,是你内心真正热爱的那一部分时。
顾知秋最近就处于这种轻微的“上瘾”状态。她想起以前做编辑的日子,为了一个机会而反复斟酌的深夜,小心翼翼维护人际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为人情世故让路。
如今,这种遵从内心意志的自由,让她贪婪地汲取着眼前的一切。而短片获奖带来的荣誉感和赞美声,让她忽略了身体发出的疲惫警报,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无所不能”“无坚不摧”的错觉。
转折是在周三下午。她很喜欢的一位专业课教授,在下课后叫住了她。
李教授的办公室和他本人一样,严肃、厚重。桌上和旁边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和卷宗,空气里满是清雅的茶香。
“坐。”李教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顺手还给她也倒了杯绿茶。
开场是温和的表扬:“听说你编剧的那个短片拿了奖。年轻人,多些经历是好事。”
顾知秋受宠若惊地谦虚应了几句。
然而,教授话锋一转,将她上周提交的案例分析报告推到她面前。页面上用红笔圈出了两抹刺眼的圆圈。
“这里,”李教授指向第一个地方,语气依旧温和,顾知秋的后背却不自觉地绷紧了,“你在购房意向书的分析里,把‘订金’当‘定金’来论证,一字之差,法律性质天壤之别。这一点,无论你作为法律工作,这还是文字工作者都应该慎之又慎的地方。”
“再看这里,”他继续指向第二处,“在操场踢球的意外案里,你直接诉诸‘公平责任’来寻求看似圆满的结局。法律不是小说,不能为了结局的‘公平感’而牺牲逻辑的严密性。”
他抬起眼,目光透过老花镜,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顾知秋同学,今天找你过来并不是为了批评你。正因为你在专业上的表现一直很优秀,所以找你你过来聊一聊。
“刚刚提到两个点也实在不应该是你会犯的错误,无论是文字还是逻辑上的。”
顾知秋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盯着那两个红圈,如此低级的错误,心底羞愧无比。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李教授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的浮沫,“尤其是做我们法律这一行,要求的是百分之一百的专注和严谨。一个字眼的偏差,一个逻辑的纰漏,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这门学问,来不得半点含糊。”
他放下茶杯,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声音里带着长辈式的关心和提点。
“爱好可以丰富人生经验,但是你们现在的主业还是专业课的学习。尤其马上就期末了,你更需要做出权衡和取舍。”
“很多人都可能因为精力分散,左右摇摆,最后有可能什么都做不好……”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黄。冷风一吹,顾知秋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道何时出的汗,不由打了个寒颤。
她非常尊敬李教授,也明白他的每一句话绝对都是出于对她的爱护和看重。可这番话却也像一面镜子,瞬间照见了她近日有些膨胀的自信,以及那个她始终不愿面对的“鱼与熊掌,自古难兼得”的现实。
她心底涌起一股类似于不甘的感受。这并非对教授的反驳,而是对自己可能重蹈覆辙的警觉。为什么一定要二选一?凭什么不能走出第三条路?
上辈子她足够循规蹈矩,却过得浑浑噩噩。从前的生活虽然不能说不好,但是经历了更好的现在,绝对不愿意再回去。
她用力握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内心安定下来,反而燃起了一种干劲十足的斗志。她想要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把两条路都走下去。
回到宿舍后,室友们还没回来。顾知秋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她拿出日程本,专心的规划自己接下来一周的时间安排。整个时间表看起来像一个没有留白的战场,时间的间隔精确到十分钟。她严苛地将所有的任务模块,分毫不差地加入进去……密密麻麻,满眼看去,唯一能压缩的似乎只剩睡眠模块。
然而现实的考验接踵而来。戏剧社临时决定参加一个市里举办的大学生文化节,截稿日期是下周一的下午两点。而另一门专业课的报告,也要在下周一中午下课前提交。
她高估了自己的精力,也低估了“双开”对一个人心力和精力的损耗。
—
周五的深夜,时越家里,客厅的灯依然突兀的亮着。
顾知秋背靠着椅子,双腿随意向前伸着。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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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书桌上放了两台笔记本,一台用来看资料,一台在赶报告。
此刻,凌晨两点,她已经熬了几天,生理与心理的极限同时到来,她眼前笔记本上的字开始变得重叠,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因摄入过量,突然一阵心悸,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她把电脑朝前面推了推,把手放到桌上,趴到了桌上,脸埋进手臂里,试图缓解这一阵阵袭来的眩晕感。
“怎么了?”时越从房间出来,看到她蜷缩的背影,加快脚步走过去。
“没事,就有点困了,趴一会。”顾知秋听到声音后,抬起头来看向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这时候她的确也好多了。
他拿起她手边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走进厨房。不一会儿,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她手边,看了看她屏幕上还在修改的专业课报告和剧本稿。
只听见他轻叹一声,接着,一只手落在她的发顶,很轻地揉了揉。
“那今天先收工休息吧。”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温柔,“今晚不再想它们了。”
不等她反应,他已俯身。一只手臂稳妥地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同时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从座椅上捞起,稳稳地嵌进怀里。
骤然腾空的失重感让顾知秋低呼出声,几乎是本能地,双臂迅速环上他的脖颈以求稳定。他胸膛的温度和熟悉的木质香气瞬间将她包裹,她像是找到了支撑点,更紧地贴向他,将脸侧靠在他肩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抱得更稳,便迈步走向卧室。
将她安置好,时越去客厅取回牛奶后,坐在床边,目光平和地看着她,“你现在不能再硬熬了,大脑和身体都需要休息。喝完这杯牛奶,就赶紧睡,早晨喊你。”
他顿了顿,指向客厅方向:“我还不困,一会帮你先把参考文献的格式统一一下。是按照那个手册上的对吧?我核对一下作者、书名、出版社和页码的格式。你醒来之后,头脑清醒了,再专攻内容。至于剧本,”他的语气放缓,“还跟以前一样,等你睡醒了,我还是你的第一个读者,看看能不能帮你找到灵感。”
顾知秋背靠着床头,捧着杯子,脑子渐渐恢复清明。她只是定定看向他,看着他映着灯光还有自己的的眼睛,那里有关切,还有一种让她安心的笃定。
多日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样具体而微的照顾和清晰的路径面前,忽然就松弛了。她只是觉得鼻腔一酸,一种紧绷多日忽然放松的脆弱感席卷而来。
她低下头,小口地喝着牛奶,轻声说:
“时越,你简直是个魔鬼。”
他闻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嗯。专门收拾你这种逞强的小鬼。快喝了,马上关灯睡觉。”
她顺从地喝完躺下。躺下后,突然一阵心悸,太阳穴的血管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心想,没事,睡醒肯定会好多了。
57.高山 低谷
没有闹钟的催促,顾知秋的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
她缓缓睁开眼,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让她片刻恍惚。被子上是熟悉的洗衣液香气。这才记起,昨晚的一切。
她起床拉开窗帘,又是个大晴天。走到客厅后,沙发上那个身影让她呼吸一滞。
时越仍然熟睡着,身体蜷在沙发里,身上只是随意盖着毯子,长腿委屈地弯曲着,眉头微蹙,显然睡得并不安稳。茶几上,放着喝了还剩一半的咖啡。旁边整齐地摆放着一叠资料,是她这篇报告的参考文献,已经完全按照手册的要求重新整理、打印了出来。一丝不苟的工整,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
顾知秋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混合着感激、心疼还有不常说出口的爱意。
她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抱出自己的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了他身上。他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暖意,眉头舒展了些许,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
时越是被厨房的香气唤醒的。他睁开眼,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被子。转头看了眼厨房,顾知秋正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煮什么。
“醒啦?”顾知秋端着碗出来,看到他揉着眼睛坐起来,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去洗漱吧,正好可以吃饭了。”
餐桌上,时越开口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顾知秋指向茶几上的资料,“我看到你整理的资料了,实在是太详细了,比我自己的还要整齐。”
他只是笑了笑,“我只是做点体力劳动,统一了一下格式,一会再检查一遍。你要写的内容才是真正的脑力活。”
有了时越整理的这份文献资料,顾知秋吃完饭后,便以一种最近从未有过的高效率投入到了自己的报告中。而之前晦涩的语言,此刻也变得顺滑起来。
下午两点左右,内容修改完毕,她长舒一口气。去沙发那找正在看书的时越。
“再帮我看看这个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什么问题。”顾知秋现在已经非常习惯和时越讨论剧情。
他看得很专注,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思考了片刻,时越没有直接给出结论,只是问:
“这个配角,从前面的内容看,他的自尊心很强,甚至有些过度敏感。那为什么在后半部分,他会为了钱背叛女主?”
顾知秋一愣:“因为……他缺钱?其实这里我也觉得有点生硬。”
时越摇了摇头,目光落回屏幕的内容,“如果一个粒子在巨大压力下发生裂变,往往取决于结构中最脆弱的那一点。配角设定是个自尊心强到有些夸张的人,那么在强压下,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驱动他行为的,往往不是‘能得到什么’,而是‘害怕失去什么’。
“你觉得,在故事里,他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他把问题抛了回来。
顾知秋感觉像是抓到了什么。她盯着屏幕,喃喃自语:“……他的骄傲,不能忍受自己是失败的那个……”
她激动地抓住时越的手臂,眼眸像是被点亮:“是信念!他背叛的时候,其实就是信念崩塌了。他恨女主的成功对比出了自己的失败,所以用‘得不到就毁掉’的方式报复,要用背叛来报复这个让他显得无能的世界!”
听她说完,时越只是笑着一边稳住她,说:“慢点儿,剧本又不会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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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日下午的五点。顾知秋自从中午回宿舍后一直坐在电脑前,她深吸一口气,几乎同时,把两份作业的电子稿都发了出去。提前完成!她重重地倚靠在座椅背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放空。仿佛周身的疲惫都被带走,巨大的成就感席卷全身。
她拿出手机,兴奋地给时越发消息:【报告,双线任务已经顺利提交,感谢学神全力支援!吐舌头.jpg】
时越几乎是秒回:【真厉害!明天早上陪你吃早饭。】后面也跟着烟花的表情。
晚上,时越要留在实验室。顾知秋和王悦一起去食堂吃饭。听她说这几天的疯狂赶工,王悦夸张地称她为“时间管理大师。”
顾知秋心想,姐妹,咱可不兴这么夸人的啊。
在室友和朋友的赞美中,顾知秋的信心高涨。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可以实现学业和爱好的并驾齐驱,只要合理安排时间,一切不是难事。
此刻,食堂门打开后,一阵冷风经过,她突然打了个冷颤,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觉得冷啊?”王悦关切地问。
“没事,”她放下抱紧身体的手,毫不在意地笑着说:“刚刚一阵穿堂风,吹得有点凉。”
而身体的账单,总在你最放松的时候,以最不容反驳的方式和你清算。
当晚不到九点,当所有成就感和满足感都褪去,透支身体的疲惫感从身体深处浮出。顾知秋正起身准备洗漱,食堂那股“寒颤”,以更猛烈的方式袭来。她感觉牙齿都仿佛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随之一起的,是喉咙的灼痛,和一阵阵眩晕。
她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扶桌旁的扶梯坐下,翻出药箱里的水银温度计夹到腋下的时候,她倚靠着桌子,平复自己的呼吸。
仿佛过了很久,五分钟的闹铃响起。她将温度计对着桌面台灯,那条纤细的红线,稳稳地停在了39.2℃上。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去倒杯水。可刚一动,一阵更猛烈的眩晕攫住了她。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又跌坐回座椅上。挣扎着试了两次,她连走到卫生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爬到床上。
此刻宿舍其他人还没回来,只有王悦刚进去卫生间洗澡。她还是靠着桌面坐着,拿起手机,手指都有些颤抖。打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后,
【时越,我好像发高烧了。】
没一会就收到回复:【我马上到。】
紧接着,她的手机就响了。是时越打来的,声音冷静而迅速,“只只,我大概10分钟到你楼下,你现在怎么样?”
“没力气,估计要去医院。”她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王悦从卫生间出来后,看到她的状态也吓了一跳。知道时越已经在楼下了,她扶着顾知秋下楼。
时越大概走得太急,衣服拉链还没拉,呼吸还没彻底平稳。看到她们时,他立马上前,把她接过来。
他跟王悦道谢后,转头看向怀里虚弱的人:“带你去附近的医院。还能走吗?”
顾知秋无力的点头。去往学校大门的这条路,他们曾经并肩走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顾知秋几乎完全挂在时越的身上。夜晚的校园安静又寒冷,时越将她裹得很近,偶尔在她耳边低声询问:“还能坚持吗?”
医院急诊室,这个晚上也异常忙碌。挂号,候诊,见医生,抽血,检查……整个过程,顾知秋要么是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要么是虚弱地靠在他的怀里。时越像一颗可以全然信赖的大树,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值班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女医生,看完验血报告,拿着她的病历本,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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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性病毒性感冒,高烧是身体免疫系统崩溃的预警。平时作息要注意,一定不能拿身体开玩笑。这革命的本钱,透支了可就不一定能还得上了。”
这番话,落进了顾知秋的心里。
挂完水后,已经是深夜,他们直接回了时越家里。时越倒好水,试了下水温,把药和水杯都放在床头,看着她吃下药片。
时越陪着她一起躺下,顾知秋觉得吊水和药片的效力已经发挥,此刻身体的痛苦似乎已经缓解了不少。她往时越那边靠了靠,躺在他的怀里,“时越,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这么轻易就病倒了,上次还说你呢。”她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自己也没有答案的迷茫。
时越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拍着。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他的声音此刻很温柔,从头顶传来:“这只是人的正常生理反应,怎么会是没用?”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轻柔,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汗湿的碎发。“顾知秋,梦想很重要,学业很重要,但是没有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对我来说,更是如此。”
她躺在黑暗里,时越的手臂环着她,体温和心跳都让人安心。
混沌的思绪在疲惫的大脑中漂浮。之前的不甘像一缕微弱的火苗,但还没来得及燃成燎原之势,就被更冰冷的现实浇熄了。
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李教授镜片后锐利而关切的目光,时越在沙发上蜷缩的身影,屏幕上那两个刺目的红圈,还有颁奖时那片刻的辉煌……它们交织在一起,最后定格在体温计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线——39.2℃。
“还没睡?”时越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拭去她那眼角的点湿意。
顾知秋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时越,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沉默了一下,只是更紧地抱了抱她,没有立刻回答。
这份沉默,反而让她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她想起重生前那个按部就班、生活却没什么乐趣的自己。她想起陪徐嘉瑜拿奖时,那份自豪和热爱。她也想起阅读法律案例时,那种抽丝剥茧的乐趣。
她太急了。
急着抓住失而复得的机会,急着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自己。就像个刚刚学会走路就想奔跑的孩子,不可避免地摔倒了。
“我一直觉得,放下一样,就是对不起另一样,就是认输。”
“但我好像搞错了。暂时的放手,不是放弃。是为了让手空出来,更稳地拿起真正重要的东西。”
比如健康,比如扎实的专业基础,比如……眼前这个让她安心依靠的人。
“李教授说得对,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微微侧过身,在昏暗里看向他,“我现在的能力,还撑不起那么庞大的野心。与其硬撑到两头空,不如先集中火力,打好最重要的仗。”
说完这些话,她感觉心头那根紧绷了不知多久的弦,倏然松开了。一种彻底的释然感笼罩了她。是认清现实、做出取舍后的踏实。
时越在黑暗中收紧了手臂,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发顶。他的回应简洁而充满力量:“嗯。我们先顾好身体的‘1’,这样后面的‘0’才有意义……”
所有未尽之言,都在这个拥抱里。
顾知秋合上眼,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给他。连日来积压的焦虑,都在这一刻被卸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会再被淹没。
58.机场 送别
大二的下半学期,顾知秋过得异常充实。那场高烧像一个分水岭,让她跟自己和解,不再盲目地填满所有时间,也不再紧绷着追求完美。她开始更从容地平衡专业课和追逐梦想,专业课的学习比之前得心应手了很多,而放慢速度写的剧本,反而更让自己满意。
而时越的竞赛团队最终拿下了全国一等奖,他顺理成章地收到了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暑期项目邀请。
当校园里的草木绿得的时候,暑假如期而至。时越出发去西南的那天,京市的暑气正浓。顾知秋坚持要去机场送他。
航站楼里冷气开得极足,人气也旺。大概是暑期的缘故,川流不息的旅客从身边经过。广播里播报航班信息的女生,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隆隆声,还有人□□谈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是机场迎来送往的背景乐。
“到了给我发消息啊。”顾知秋站在安检口前,伸手拉了拉时越T恤的下摆,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舍。
“嗯。”时越应着,目光很认真地看着她,声音也很温柔。这不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分离,但他却一次比一次更加不舍。
看了眼时间,该进去安检了。他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只是俯身拥抱了她一下,在她耳旁留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照顾好自己。”
他的声音几乎被周遭的噪音吞没,顾知秋却听得很清楚。她看着他转身,拿着登机牌和身份证,背影汇入了安检通道内的人群,最终消失在玻璃门的另一侧。
顾知秋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那面显示屏上,他所乘坐的航班状态从“正在登机”变成了“已起飞”。她这才低头,从包里取出手机,点开那封未读邮件。
屏幕上,邮件标题清晰地写着【关于“青年影人”编剧工作坊的开班通知】。她截了图片,发给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下周一就开始,我也要开始编剧实习啦。】
时越在落地后,收到了她发来的截图。他认真读完邮件里的每一个字,想象着她收到邮件时开心的样子。他唇角扬起,很快回了一句:
【恭喜。这才是真正的好消息。】
—
“青年影人”工作坊设在城市另一端的创意园区。这里由废弃的旧工厂改造而成,高大的红砖厂房被爬山虎覆盖,铁锈斑驳的管道和现代感十足的玻璃幕墙交错,很符合艺术工作者的审美。
第一天报到,顾知秋就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休息区里,三三两两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他们大多是来自各大电影学院的科班生,嘴里蹦出的都是她半懂不懂的术语,“纵深调度”、“非线性叙事”,每个人看起来都自信满满,有着无限的热情。
“嘿,你们那《雨夜以后》我看过,”一个扎着小辫、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端着咖啡走过来,主动和她搭话,“我叫李昂。你那个短片,情绪把控很细腻,有几场戏的氛围感特别好。不过,技术上感觉还是很青涩,尤其是语言的镜头表述……”
这番评价直白得近乎冒犯。顾知秋却并不反感,她礼貌地笑了笑:“确实,我是野路子出身。多亏了团队里的摄影和导演。”
李昂似乎对她的坦诚有些意外:“没事,技术可以练,感觉不好找。”
工作坊的老师是业内一位以风格犀利著称的文艺片导演。第一堂课,他就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来这里的,估计都觉得自己有点才华,很多人也都拍过点东西。我告诉你们,把过去那些小成就都忘了,在这里,你们从零开始。电影不是给你们炫耀技巧的工具,它是你把真诚的东西掏出来,递到观众面前的过程。别给我三分钟热度!”
顾知秋坐在角落,笔记本上写满了老师讲的要点。当老师要求他们以“重逢”为题,现场构思一个三分钟短片的创意时,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一段具体的文字:“汽笛‘呜呜’作响,站台在模糊的雨幕中倒退。车窗外的积水已深,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像两张遥遥相望、泪水纵横的脸。”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最享受的,是像现在这样,用文字构建场景,描摹情绪的过程。《雨夜以后》最让她记忆深刻的瞬间,是她反复推敲出场景或情感后的满足感,而非在喧闹的拍摄现场,将它复刻出来的时刻。
午休时,顾知秋坐在园区的露天咖啡座,给时越发消息:【我发现自己可能没那么喜欢当掌控全局的人。】
时越的回复很快:【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也不是。当初跟嘉瑜一起做微电影,我最大的愿望,可能只是希望看着自己写的故事被拍出来。】顾知秋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就像建筑师看着图纸变成高楼,我享受的是画图纸的过程。至于盖楼,好像另有其人。】
时越的回复简单而直接,【那也很好。纯粹的创作者,反而更自由。】
顾知秋盯着这条消息,胸口那点因自我怀疑而产生的迷茫,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时越总是这样,他从不评价她的选择是对是错,也不追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他只是无条件地支持她,去尝试自己真正喜欢或快乐的事情。
工作坊进行到第二周,老师布置了分组实践作业。顾知秋那一组抽到的主题是“等待”。在组里进行头脑风暴时,她主动请缨担任了编剧。
当她将组里零散的概念,写成一个关于“宇航员家属等待信号”的完整剧本,并在组内朗读自己写的台词时,担任导演的李昂惊讶地看着她:“这几句台词,文字的画面感太强了。顾知秋,你确定你不想自己拍吗?”
顾知秋摇了摇头,笑容坦然:“不不不,你们应该能让这个故事更好地呈现出来。”
说出来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承认对文字的热爱,并不意味着对创作的背叛。不必为了证明什么,找到自己心甘情愿付出努力的领域,才是对自己、也是对别人最好的尊重。
工作坊的强度越来越大。顾知秋白天参与讨论和实践,晚上回到没有空调的宿舍,还要继续修改自己的结业剧本。
时越的电话经常会在深夜十一点之后打来。西南山区的信号时断时续,背景音里常常能听到清晰的虫鸣和空旷的风声。
“今天去了第一所村小,”他的声音透过断续的电流传来,带着山区特有的回响,“教室比想象中还要旧,黑板都裂了缝,但孩子们的眼睛特别亮。”
顾知秋趴在宿舍阳台的水泥栏杆上,感受着夜晚唯一的一点凉风。她听着他描述那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学校,如何因为一台小小的投影仪而瞬间沸腾;听着他讲,自己是如何带着本地的老师,把网络一点点搭建起来。
“有个小女孩问我,电脑里的老师,会不会记住她的名字。”
时越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激动。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些她听不懂的技术细节,顾知秋却觉得他的脸庞仿佛近在咫尺。
“你那边呢?写剧本怎么样?”
“也挺好的。老师说我的结业作业,完成得不错。”
通话结束时已是深夜,顾知秋躺在床上,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时越发来的一张照片:简陋的教室里,一群肤色黝黑的孩子,聚精会神地围着一台小小的笔记本电脑,果然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他又发来一句话:【希望他们的未来,能有更多的选择。】
顾知秋看着那张照片,忽然觉得,无论是他用代码搭建通往世界的桥梁,还是自己用文字构筑虚构的悲欢,他们或许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做着同样的事情,都试图用自己的微薄之力,让他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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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世界,变得更明亮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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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京市的暑热被一场连绵的夏雨驱散了些许。这天,也是顾知秋她们工作坊结业展映的日子。
她刚从展映会的会场出来,就被带进了一片淅淅沥沥的雨中。雨不大,却像春雨那般缠绵,细密的雨丝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她把帆布包顶在头上,下车后快步跑回宿舍楼,在大厅里跺了跺脚,带进来一片潮湿的暑气。
她正从包里翻找纸巾擦脸,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她划开接听,电话那头是她每天都会思念的声音。
“到宿舍了?”他的声音仿佛也被雨声包裹着
顾知秋愣住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更加密集的雨点:“你回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嗯,我在你宿舍楼下。”
顾知秋的大脑有三秒钟的空白,随即朝着外面看去。路灯下,一道清瘦颀的身影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安静地站着。
“你怎么回来了?!”她跑到他面前,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还有一丝上气不接下气的轻喘,“不是说下周吗?”
“怎么又没带伞?”时越看着她淋湿的衣服,眉头微蹙。“先回宿舍换套衣服再下来吧,都淋湿了。”
等顾知秋下来,他看了眼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开口提议:“外面还在下雨,要不去我那吧?”
—
时越一进门,便从柜子里拿出两条干毛巾,扔给顾知秋一条,自己胡乱地擦着头发。他又径直走向卧室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一套她之前留在这的睡衣,“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烧点热水。”
顾知秋洗好澡出来,胡乱地擦着头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很奇怪,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
很快,两碗小馄饨端上饭桌,还是顾知秋上次买了放在冰箱的。
“快吃吧,垫垫肚子。”
她看着对面安静吃馄饨的人,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时越咽下汤,抬起头,目光认真地看着她:“评估结果是昨天下午出来的。我订了今天最早的航班。”
“那评估过了?”
“嗯,刚过。”时越点头,语气很平淡。
“那,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什么时候走了?”她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九月中旬,机票还没定。”
“哦……”她应了一声,心里说不清是替他高兴,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分离而失落。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筷。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分享着这个暑假各自的见闻,虽然之前在电话里已经说过。
时越又说起西南山区遇到的那些孩子们,顾知秋则是说起自己在工作坊的心路历程,从最初的压力,到后来的自我怀疑,再到现在终于自己真正热爱的方向
时间在安静而温馨的氛围里流淌。聊到最后,顾知秋靠在他的肩膀上,渐渐没了声音。长久以来的疲惫和紧绷,在回到他身边的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困了?”时越低头,看到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一只柔软的小猫。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臂,轻轻地将她圈在怀里。房间里很安静,他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后的蝉鸣。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轻柔的吻。
至少此刻,在这个雨后的夏夜,他们正安稳地拥有着彼此。
59.尾声 序曲
小卧室房间里,放在房间的黑色的行李箱,似乎在安静地提醒着,这个家里有人即将远行。
时越已经往里面装了一小半的东西。顾知秋倚在门框上看他收拾,手里捧着一杯柠檬水。
从西南回来后,他打着“珍惜离别前每一天相处的时光”的口号,让顾知秋搬过来一起住。早在暑假之初,他已经这么提议过。只是他当时不在京市,顾知秋也懒得折腾。这几天,他们像寻常年轻夫妻那样,一起逛超市,一起做饭,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着琐碎的日常。
“那件灰色的羊毛衫带上吧?”顾知秋开口,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据说波士顿冬天超冷,还会下大雪。”
时越点点头,从衣柜里取出那件毛衣,熟练地叠好放进去。“师兄也跟我说过,让我多带点厚衣服。”
“那我们明天去逛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买的。”这时,顾知秋的手机响了,是江一鸣打来的。
“知总!越哥在你旁边不?我订好地儿了啊,今晚七点,‘重庆人家烤鱼’,给越哥践行!我把甲鱼也叫上,一会我给她电话。”江一鸣的嗓门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
“好啊,我们晚上准时到。”
—
时越听到了电话内容,笑了笑,继续慢条斯理整理着手里的东西,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是不是还有书要带啊?我帮你一起收拾吧。”她终于还是过去帮忙了。
时越停下手里的动作,指了指书架的最高层:“最上面那两本吧,其他的都不用了。”
“遵命。”顾知秋搬来椅子,踩了上去,伸手去拿那两本看起来就挺沉的书,抽出来的时候,带倒了后面一个小纸盒。
“啪嗒”一声,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几沓厚厚的照片、各种景点的票根、几张写着字的明信片,还有一个笔记本。
“哎呀,sorry,不小心的。”她吐了吐舌头,连忙从椅子上下来,和他一起蹲下去收拾。
“没事。”时越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自然,收拾的动作也明显加快。
顾知秋看了一眼,很多是他们在青岛拍的照片,她帮着去捡那个笔记本,已经飞到门边了,本子打开着,不经意瞄了一眼,字体是她从高中到现在已经无比熟悉的了,上面内容记录的还挺多。
【一些关于她的琐碎小事】
1. 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但是讨厌被太阳直晒。
2.爱吃香菜,讨厌葱。
3.看一些感人的电影不会哭,但是结束后会安静很久,情绪低落。
4.压力大时,会不自觉地咬笔杆。
5.喜欢吃糖醋鱼。
6.有事情要提前沟通,不能只是最后通知她。
……
顾知秋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忍不住又看向下一页:【待完成的小事】
罗列着一长串她曾经无意中提过的、想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从“去海边看一次完整的日出”,到“去沙漠看流星雨”,再到“去重庆,吃最正宗的火锅”……
“海边看日出”这一行后面,还打上了一个小小的√,大一暑假和朋友们去青岛时候已经完成了。
好几页,全是这样具体而琐碎的记录。
顾知秋翻页的动作很慢,她想起自己上学期,收到过一份他“随手”整理的书单;还想起那本她找了很久的绝版书,时越“碰巧”有电子书……
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瞬间涌入脑中,她当时只觉得他运气好或是自己运气好,却从没想过,是他一直精心勘测着自己的生活轨道,默默付出着。
手指不自觉地将本拿得更稳了些。时越好像是知道自己阻止也来不及了,此刻只是沉默地整理着手里的那些照片、明信片,一直没有抬头。但是顾知秋却看到他已经红温了,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她站起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那个……”他想解释些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
顾知秋此时整理好了情绪,眼神里全是温柔的笑意。她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皮:
“时越同学,请问这是一本关于我的研究报告吗?”
她向前一步,凑近了些,只要一低头就能靠上他的胸口,“报告写的不错。观察记录的很详细,逻辑清晰,论据充分。”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就是不知道,以后可以亲眼看到这份报告的后续章节呢?”
时越看着她脸上狡黠的笑,觉得此刻不再需要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
“走了,去赴江总的局。头发都要被你摸油啦。”
—
“重庆人家”店里,空气中弥漫着油泼辛辣的香气和食客们谈天说地的嘈杂声,他们订到个小包厢的位置,将楼下的喧闹隔绝在门外。
江一鸣暑假来京市实习,是一家挺大的文创公司,说是要“师夷长技以制夷”,把大公司的运营模式学到手,再改进自己的小作坊。
“来来来,大家坐!”他热情地拉开椅子,招呼着刚到的顾知秋和时越,“鱼已经点好了,挑了最大的一条!”
徐嘉瑜已经坐在那里,正拿着菜单:“江一鸣,感觉我们选错口味了,我刚看了,他们家新出的青花椒口味看起来比香辣的更有格调。”
“我的徐大导演,吃条烤鱼还要谈什么格调啊!”江一鸣立刻反驳,“咱们是来给越哥践行的,香辣的红红火火,寓意多好。青花椒的一片绿,不太合适吧!”
“什么封建迷信啊。”徐嘉瑜翻了个白眼,把菜单放回桌上,“你这色彩欣赏能力不太行啊!”
“嘿,我这叫有人间烟火气!”
看着眼前这对一见面就开始斗嘴的欢喜冤家,顾知秋忍不住笑了。她拉着时越坐下,熟练地给两人各倒一杯饮料:“先这么吃,等会请你们再去吃甜品吧。”
两人继续斗了几个回合收,被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只见大盘子里的烤鱼红油滚沸,香气四溢。江一鸣举起酒杯,第一个站了起来,表情难得地正经:“越哥,啥也不说了。去了万恶的美帝,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共同奋斗的兄弟们啊!我先干为敬!”
时越笑着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徐嘉瑜则看向顾知秋:“异地恋而已,小场面。再说了,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想他了就买张机票杀过去看他。你要是钱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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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先借你,等你家时越以后发达了再还!”
顾知秋被她这番江湖义气的发言逗笑了:“谢谢徐富婆。”
气氛在冰爽的啤酒和热辣的烤鱼中迅速升温。江一鸣谈起自己实习的见闻,从市场部的KPI考核,到供应链管理的复杂,说得头头是道,眼睛里闪着光。
徐嘉瑜一边吐槽他“三句话不离本行”,一边却也认真地听着,偶尔还会从品牌故事和用户心理的角度,提出一两个让他眼前一亮的观点。
顾知秋和时越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听着,偶尔搭几句话。她看着身边肆意畅谈的朋友们,耳边是欢声笑语,心里满是一股巨大的幸福感:世间最令人安心的场景,莫过于好友在旁,爱人在侧。
“说真的,越哥,”江一鸣的脸颊有些泛红,“以后知总要是被欺负了,我跟甲鱼是不是还得跨国摇人。”
“她不会被人随便欺负的。”时越夹起一块鱼肉,仔细地挑出小刺,放进顾知秋的碗里。
江一鸣和徐嘉瑜瞬间对视一眼,露出了被“狗粮”喂饱的嫌弃表情。
饭局结束,又是一番依依不舍的告别。徐嘉瑜抱着顾知秋让她空了来找自己,恨不得现在就要拐走她的模样;时越则是跟江一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知秋和时越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夜的风吹淡了酒意,也吹散了喧嚣。
“他们俩,还真是……一对小学鸡。”顾知秋想到最后江一鸣和徐嘉瑜又为了一些鸡毛蒜皮喋喋不休,笑着摇摇头。
—
回到家,两人默契地收拾妥当,窝在沙发里,随便点开一部爱情电影。
屏幕里,男女主角正因为不可抗力而面临分离,机场送别的镜头缓慢而拉长,BGM是首悲伤到极致的配乐。
顾知秋看得有些入神,下意识地握紧了时越的手。
感觉到她手心传来的力道,他转过头,看到她的侧脸,在屏幕光影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脆弱。他没说话,只是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电影结束,片尾曲响起时,顾知秋似乎还陷在那种情绪里没出来。
“我们不会这样的。”时越看向她,突然开口,语气里满是笃定。
“嗯?”顾知秋转头看他。
“我不会让你在机场里哭的那么伤心的。”他指了指屏幕:“因为你说过,在公共场合大哭,跟你英明神武的气质不符合。”
“神经病!”顾知秋被他无比认真的分析逗得笑了出来,先前那点伤感也跟着消散了。她不轻不重地在他肩膀拍了一下:“我才不会哭呢!”
“是是是,顾坚强同学!”时越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只只,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吵架的事?”
“我答应过你,以后有事情,都尽可能第一时间告诉你。所以,这次评估结果一出来,我就买了最近的航班回来。”他看了看怀中的人,语气无比郑重,“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有电影里那些遗憾的。时间和距离都拆不散我们。”
他很少做出什么承诺,却总在用行动一笔一画地兑现。她没有再说话,主动凑上前,吻住了他。
那一瞬,她忘记是想要安慰他,还是想让自己安心。
60.机场 送别
夜深了。顾知秋抱着笔记本坐在阳台,屏幕还亮着。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仿佛带着草木的湿气。她眨眨眼,眼睛有点酸。
她转头看了眼卧室。时越已经睡着了,床头暖黄的灯光照在他安静的侧脸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提醒跳了出来——“距离时越离开还有1天”。
夏天就要过去了,窗外的蝉声都变得稀稀落落,听起来像是敷衍的告别。
她知道人生的车轮向前,可今晚,却想要它停一停。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清晨的阳光,透过T3航站楼的玻璃幕墙,在地面上投下形状不一的光影。
顾知秋安静地站在值机柜台旁,看着时越将护照和登机牌递给工作人员。他的手指修长干净,在灯光的照射下,她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那个小疤痕,那是去年暑假做饭时不小心被溅起的油星烫伤的,当时他把手放水龙头下冲了冲,笑着对她说“没事”。
她却心疼得不行,又是翻出烫伤膏又是帮他冰敷,更是承包了那两天的家务。时越当时还开玩笑说,早知道待遇这么好,多烫个几次也值了。
“先生,您的行李是直接托运到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对吗?”柜台后甜美的女声在做最后的确认,打断了顾知秋的脑中自动播放的记忆画面。
“是的。”时越点点头,声线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昨晚几乎没睡,此刻眼底泛着化妆也没能完全掩盖的乌青色。柜台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她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才看清时越的侧脸轮廓。
“好了,这是您的护照和登机牌,请收好。”对方扬起甜美的微笑,证件被递了回来,“祝您旅途愉快。”
时越道谢后接过,转身看向她,声音很轻:“走吧。”
从值机柜台到安检口,短短的距离,两人却走得异常缓慢。想起暑假时来送他去西南实习那次,周围也跟现在一样的喧闹,大厅的广播里不停地用双语播送着航班消息,人潮在两人身边来来去去,穿梭不息。
顾知秋的视线落在时越的随行行李箱上,箱子的一角,贴着几枚神态各异的小熊猫贴纸,那是今年过年他们在高中校门口闲逛时,她买回来贴上去的,说是要在他的箱子上盖上自己的章。
她还记得当时时越无奈的表情,还有自己得逞后的笑声……当时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可鼻腔莫名涌起一股酸涩。她用力眨眨眼睛,而心底那股刻意压抑着的不舍,还是从这些琐碎却温暖的记忆里钻了出来。
“好了,就到这里吧。”快到安检口时,时越停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里也满是不舍。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
“其实早就定的,可惜这几天才拿到,没能赶上你的生日。”他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遗憾。
顾知秋情绪被打断。接过盒子,打开后发现是条项链,正安静地躺在盒子中间。吊坠是她熟悉的玄月形状,月身上铺满了澄澈的碎钻。而在弯月的怀抱中,镶嵌着一枚亮眼的鸽血红宝石,心形的。
她忽然想起来了。
那还是大一暑假那会儿,她窝在沙发里刷微博,刷到个网友分享求婚过程,给戒指一个大特写。她记得当时自己把手机举到时越的面前,指着屏幕上那枚心形的红宝石求婚戒指,开玩笑说了一句:“你看看这个,也太美了吧!简直‘有生之年’系列啊!”
从未想过,那样一句随口说的话,会被他如此郑重地变成了现实,送到了自己面前。
顾知秋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时越。她只是看着他。
时越也正在看她,“帮你戴上好不好?”
他绕到她的身后,温热的手指拨开她后颈的碎发,将项链为她扣上。
“等你拍第一场雪给我。”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常的样子,“听说那边冬天的雪景超级无敌好看。”
“好。”时越站在她面前,替她理了理衣领,把项链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我要进去了。”
“嗯。”她的声音有些发闷,想说些轻松的话,例如“别太想我”或是“记得报备行踪”,可话到嘴边还是没忍住,变成了一声哽咽。
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他没再说话,只是伸开手臂,将她用力抱进怀里。顾知秋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仿佛敲打在自己的心上。
这个拥抱其实很短暂,顾知秋却觉得经历了无数的情绪起伏。
“顾知秋,”他突然喊她的全名,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照顾好自己,不要熬夜写稿”
“那你也不要一忙起来,饭都忘了吃。”
“……尽量。”时越眼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
顾知秋跟上次一样,站在原地,随着队伍越来越远,她走得近了点,似乎想把那个熟悉的背影看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就在这时,时越突然回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喧闹的人潮成了模糊的背景。他抬起右手,在耳边做了了个“保持联系”的动作。
她也跟着用力点点头,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
出了机场的感应门,此刻的阳光已经带着灼热的温度,明亮得有些刺眼。一阵微风吹过,吹在顾知秋有些发烫的面颊上,让她有些混沌的大脑恢复了清明。
回程的机场快线上,车厢里空荡荡的。一对年轻的情侣坐在她对面,女孩大概是累了,靠在男孩的肩膀睡得正沉。停车时,男孩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顾知秋移开视线,低头看时越送给她的项链,在灯光下细细端详,钻石像是被揉碎了的星光,像极了在青岛时他们一起看过的星空。没想到自己也有那么黏人的一天,似乎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是他的影子,或是跟他有关的事。
回到时越家后,房间里的一切还是他们今天早晨出门前的模样。玄关处,他的拖鞋安静地摆在她球鞋旁边;客厅沙发上,他们昨晚看电影时盖过的毯子随意地堆在那;小卧室里,那个曾经放在角落里的黑色行李箱,此刻已经没了踪迹。
一切都提醒着她,这个家里的另一个主人,出了远门。
顾知秋把包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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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的钩子上,把自己丢进沙发里。就在这张沙发上,他们吐槽电影情节;也是在这里,他们时不时会忍不住亲亲抱抱对方;还是在这里,他无比认真的对她说,“时间和距离都拆不散我们”。
她顺手将那条薄毯拉过来,盖在身上,然后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她,甚至比视觉提醒更有攻击性。
昨夜他怀里的温度,机场那个用力的拥抱,还有此刻这套房子里的寂静……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甚至还来得及形成一个悲伤的念头,鼻腔却是莫名一酸,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迅速浸湿了毯子。
她有些茫然地任由眼泪流淌。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她支持他去更广阔的世界,也知道一年的时间其实并不算长,中间也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但是身体的反应,就这么脱离了理智的掌控。最后甚至演变成了一场狼狈的抽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在身下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将她从情绪漩涡里捞了出来。她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蜷缩在沙发里。手机屏幕上是时越发来的消息,他似乎有感应般。
【我登机了。刚刚哭鼻子没?】
顾知秋看着那行字,眼里又一次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的嘴角却是忍不住地上扬出一个弧度。她吸了吸鼻子,换成平躺的姿势,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我才不会。】
【还有某人送的项链,还有点好看的么~】
消息发送成功后,她看着天花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她从沙发上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厨房里,那杯昨晚剩下半杯的柠檬水早已经没了温度,水面上漂着一片薄荷叶。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做饭时,把她摘来泡茶用的薄荷错当成香菜放进蛋汤里的事,当时两个人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顾知秋拿着玻璃杯在家里慢慢踱步。浴室的洗手台上,她的护肤品和他所剩无几的剃须水并排放着,像是一对不会说话的情侣。卧室衣柜里,他和她的衬衫也是亲密无间地并排挂着……
这套房子里的角角落落,满是他们共同生活的痕迹。他在的时候,这是温暖的港湾。此刻,却安静地有些压抑。
走到阳台,秋天的风带着城市的喧嚣吹了进来。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要搬回宿舍,想要回到那个有烟火气的环境里,哪怕喧闹嘈杂也是好的。
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我决定啦,平时还是住宿舍比较好吧。这个家,就是以后我的周末工作室了,房东先生没意见吧?】
没过多久,他的回复传来一个【好】字,紧接着又是一条:【其实你一个人的话住宿舍更安全。我要起飞了,你早点去吃午饭,落地后跟你联系。】后面还加了个爱心的表情。
顾知秋看着那个表情,又笑了出来。她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有有些饿了,想到冰箱里还有昨天剩的米饭。
“做个蛋炒饭吧。”她心想,起身走回厨房。
人生的车轮,从来不会为谁而停止转动,一切都要继续向前。
61.甜蜜 过境
异国的日子,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得多。当然这样的顺利,总要有一些额外的努力和牺牲的。
比如,顾知秋刚结束小组讨论,手机就震动起来。接通后,屏幕那头是昏暗的光线和时越乱糟糟的头发,原来是时越今天白天没什么时间,特意定了早晨四点半的闹钟跟她视频。
她看着镜头里那张睡意惺忪的脸,声音压低了几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要不再睡会?”
“不要。”他把脸埋进枕头,声音闷闷的,“今天没空找你了,现在想看看你。”
“那你去洗把脸,回来我陪你吃早餐。”在时越听来,此刻的她声音温柔像羽毛,轻轻拂过他的耳廓,有点痒。
“那视频先不挂。”他一副要醒未醒的模样,与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格外的黏人。把手机架在桌子旁边后,他真的起身去用冷水扑了脸。再回来时,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方才那点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对了,老食堂又有新的黑暗料理了,‘橘子炒芹菜’,一会去食堂还有的话我拍给你看看。”
“你要不要身先士卒,先尝尝味道如何?”时越逗她。
“不要,这么特别的菜,必须要等你回来一起分享。我不能独食。”顾知秋义正言辞,“是不是对你很好,绝对是你的亲女朋友。”
“没错!谢谢亲女朋友,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两个人隔着屏幕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看着他清爽的脸,这些琐碎又无聊的日常,像针线一样,努力将两人因为物理距离拉开的世界,重新连接到了一起,填补了生活中没有彼此的巨大空白。
—
周五晚上,顾知秋没有住宿舍,去了时越家。偶尔她需要赶稿或是赶论文的时候,这里是最适合的空间。差不多晚上十一点,她保存好文档,合上笔记本电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
走到客厅沙发,疲惫地向后一仰,整个人蜷躺到上面。身上盖着的,还是之前两人经常用的那条灰色绒毯,毯子上熟悉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时越应该是刚结束一节课,正在去实验室的路上。她拿出手机,发去一条消息:
【本周赶稿工作室差评,没有现成的水果吃!】
对方几乎是秒回,那熟悉的头像立刻跳动起来:【本工作室的核心工作人员目前状态:还在被时差硬控中。申请一个拥抱充电。】
顾知秋看着屏幕笑了,可鼻子却没来由地有点发酸。她吸了吸鼻子,【准了!】
随即,认真地在表情包列表里,找到了那个最常用的“抱抱”的表情,发送了过去。
分开伊始,两个人都在各自努力着减少距离带来的阻碍,让横跨东西半球的十二小时时差带来的障碍,不那么难以跨越。
—
周末的晚上,顾知秋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时越则坐在宿舍的书桌前,两人久违地开着共享视屏,看起《初恋50次》。这是顾知秋选的电影。
电影放到男主亨利,为了赢得失忆的女主露西的芳心,不得不每天变着花样与她“初次邂逅”。她窝在沙发里,看着屏幕里男主那些千奇百怪的“初见”方式,无比惬意安心。
屏幕那头,时越的声音传来:“我现在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情。”
“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看我们,每天醒来都要隔着十二小时,重新遇见一次。我得想想,今天该用什么新话题,才能让屏幕里这位顾知秋小姐,可以觉得更开心点。”
“不得了,时越同学,”她佯装生气地嗔道,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这已经完全掌握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的精髓了呀!”
当剧情进行到到亨利决定用录像带,每天清晨向露西讲述他们的故事时,刚才还笑闹不停的两人,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顾知秋看着屏幕里亨利温柔而耐心的样子,轻轻开口,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时越……”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哪天醒来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会像他一样吗?”
屏幕那头的时越沉默了两秒,眼神透过镜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真的在思考一个需要给出解决方案的课题:
“我不会让你忘记的。”
“我会准备的更周全,建立一个系统,或者一个唤醒程序。”
“把我们所有在一起的证据,像我们的照片、聊天记录、之前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整理存档。每天早晨,在你醒来之前,让它们按照时间线,清晰地呈现在你面前。”
他无比认真地补充道:“这样一来,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就会是你每天醒来都无可辩驳的事实。”
顾知秋吸了吸鼻子,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来掩饰自己有些触动的情绪:
“那你的系统内存可得准备得大一点。我怕我们未来的证据,会多到超出你的处理范围。”
看完电影后,她发了张照片给他,配文【一条新证据,一会我会上传到空间我们那个相册里。】照片是她昨天拍的,当时路灯刚刚亮起,照亮了窗外金黄的银杏叶,仿佛整条街道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照片发送成功。过了一会儿,他也发来一张照片:【新证据第二条,新拍的查尔斯河,见证了我们共同度过的一个夜晚。】
顾知秋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设置为屏幕壁纸。仿佛这样真的能感受到另一个半球的那个时空的温度。她想,这大概就是异地恋里,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了吧,他们共同努力着,努力将一万公里的距离,浓缩进一小小的屏幕里。
他们维持着这份跨越时差的连接,期盼这样就能抵消距离带来的所有问题。然而,这样浪漫的夜晚,并没能持续太久。两人的下一次视频,已是是十一月了。
顾知秋坐在宿舍阳台,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时越在宿舍里,穿着一件灰色的宽松T恤,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仿佛又变得跟高中刚认识时那般沉默。
她讲着编剧课上的趣事,讲室友的糗事,他大多时候只是“嗯”、“是么”地应着,偶尔扯扯嘴角。渐渐顾知秋停了话头。她注意到,他放在桌上的左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反复敲打着,整个人看起来很焦躁。
“时越,”她收敛了笑意,语气认真起来,“你那边……是不是不太顺利?”
屏幕里的他沉默了几秒,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什么事。”他声音更低了些,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就是,数据跑得不顺利,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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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最近忙了点。对不起,只只。”
“我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他低声说,像是一句疲惫至极的呓语。
可下一秒,又像是骤然惊醒,飞快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生硬地切换了话题:“没事,其实就是个小bug,一直没能修复好。对了,你刚才说,你模拟考是哪天?”
说到最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这通电话就这么莫名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顾知秋更是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陌生的氛围在持续。
她早上发的“早安”,要到中午才能收到一个“早”字。她分享网上看到的有意思的内容,他可能隔天才会回一句“看着挺好玩的。”
再后来,时越的消息开始变得简短而间隔拉长。沟通的频率和温度,都在无可挽回地下坠。
最初是几小时的延迟回复,后来变成一整天没有音讯。顾知秋告诉自己他在适应新环境,课程压力大是正常的。但当她连续三天只收到“晚点聊”这样的回复时,她闲下来的时候,会没来由的乱想。
又是一个周末晚上,顾知秋结束培训回到时越家,发现手机里依然没有他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会儿,给他发了一条:【一切都好吗?】
她发完后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充斥着房间,却驱散不了那种逐渐蔓延的无力感。
她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半盒牛奶,发现已经过期两天了。以前都是时越负责检查这些。她盯着牛奶盒发呆,突然觉得公寓安静得可怕,没有键盘敲击声,没有翻书声,没有他偶尔问自己"要不要喝水"的声音。
回到沙发上,她无聊地打开相册,翻到他们暑假在青岛拍的照片。照片里的时越站在海边,笑容明亮得像是能驱散所有阴霾。顾知秋心猛地一抽,现在的时越呢?是怎样的状态?
再次手机,和时越的对话栏,没有任何新动向。【别太累!】【我一直都在的!】她不放心又加了两条。
顾知秋随即走到阳台上。夜风带着凉意拂过她的脸颊,远处城市的灯光像星辰般闪烁。她想起时越离开的前一天,也是这样星星璀璨的夜晚,他们站在阳台上谈论波士顿的星空跟京市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可现在的他,却似乎比星星的距离还要遥远。
是他的学业压力真的那么大,大到连打一行字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或者,有什么是她根本不知道的、或是更糟糕的事情?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顾知秋是被手机一阵微弱的震动惊醒的。下午没课,她也是心力交瘁的状态,留在宿舍补眠。窗帘拉上,整个宿舍昏暗又安静,只有手机的震动声。
她迷迷糊糊地从枕头下抓过手机,按亮屏幕。刺眼的光让她眯起眼睛,看到是时越发来的语音电话。
这个时间点?
她惊得坐起,睡意已经消了一大半,点了接听键,把手机赶忙贴在耳边。
听筒没有声音,她调大了音量,很快传来的是压抑的又沉重呼吸,仿佛是谁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奋力挣扎着才发出来的。
“时越?”
谁知这时候通话突然被挂断,声音戛然而止。
顾知秋再打过去,却迟迟不被接起。
62.信号 衰退
手机屏幕由亮转暗,最后一丝光亮湮灭,连同顾知秋怔忪的面孔一同浸入宿舍的黑暗里。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她心跳“突突”跳个不停,整个人坐立难安。那十几秒的沉重呼吸,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敲得她全身都泛起寒意。
他怎么了?他发生了什么事了吗?现在是波士顿的深夜,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诸如此类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击溃了她之前好不容易积累的自我建设——“他可能只是太累”这一类的自我安慰。
她掀开被子爬下床,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冲到书桌前,一把打开笔记本电脑,想去找一下有没有其他的联系途径。冰凉的触感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再次拨打时越的视频通话,无人接听。不知道第几次漫长的等待音后,依旧无人接听。听筒里传来的千篇一律的系统提示音,她无法控制地紧张起来。
波士顿的深夜,她能找谁?他的室友、同学、导师,她一个都不认识。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这该死的时差,恨这无能为力的距离,之前所有被压下的猜测,此刻疯狂滋长。是实验失败了吗?还是身体不适?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她无法想象的麻烦?之前觉得可以克服的物理距离在此刻化为一种具象化的绝望,她甚至无法确认他是否安全
巨大的无力感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让她几乎不能动弹。手机被紧紧攥在手里,音量开到了最大,屏幕朝上,生怕慢了一秒。
她着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翻遍手机,共同认识的人也都是在国内的。她找到了江一鸣,犹豫一下,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喂,知总,怎么想起我啦?”电话一接通,就是江一鸣高亢的嗓音。
“江一鸣,你有时越室友的联系方式吗?”顾知秋顾不上寒暄,“他刚刚不知道是不是打错电话,我回拨过去一直没人接。”
“越哥最近太忙了吧。我这两天微信找他,他都好几天才回,说是在忙。”江一鸣想了想,“他舍友Kevin啊,我经常刷到他的FaceBook,一天发八条晒吃喝玩乐的动态,我来看一下啊。”
“你能截图给我看看吗?”
“行,我刚刚还刷到他的,好像有个还拍到了越哥,你等等啊,等我一下。”江一鸣挂断电话后没一会就发了几张图片过来,还发了条消息:【越哥应该就是太忙了,没什么事儿。】
顾知秋点开图片,那是一张Kevin的深夜自拍,时间是当地时间的夜里十二点多。照片里的人做着搞怪的表情,配文是:“My roommate is a ghost,but hear his keyboard at 4 a.m.So...is this the MIT?”(我室友是个幽灵,不过凌晨四点听到他的键盘声。所以……这就是MIT吗?)
放大的照片,她从背景里看到了时越坐着的那个角落,仿佛是个孤岛般的存在。桌角放着两个吃空的泡面桶,他专注的对着笔记本屏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侧影轮廓。
顾知秋的心在看到照片时间的那一瞬安定了下来,至少他还安全,至少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程度。
放下手机后,她只是呆呆坐在书桌前,没开灯,也没拉开窗帘。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被推开,王悦和陈敏之回来了。
“哎呀妈呀!”王悦被黑暗中的人影吓得一拍胸口,“顾知秋?你咋坐那不开灯也不拉窗帘啊?吓死我了!”
她边说边走到阳台,“哗啦”一声扯开窗帘,夕阳暖黄的光线涌进来,刺得顾知秋眯了眯眼。
“你咋了?”她凑到顾知秋桌前,端详着她的脸色,“专业课报告刚交啊。新接的剧本又卡壳啦?”
“没事。”顾知秋对她笑笑,神色同平时无二,“我睡午觉刚醒,下来喝水就坐着醒醒神。”
“我就说呢!”王悦松了口气,脸上立刻换上兴奋的神色,“今晚敏之男朋友请吃饭没忘了吧,嘿嘿,三年了,终于要看到这位神秘男嘉宾了。”
陈敏之和男友赵峰也是高中同学,两人高中就在一起了。上大学时,一南一北分隔两地,不过两人感情一直不错。偶尔宿舍卧谈会时,陈敏之提起男友,语气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情意。
晚餐选在学校附近一家火爆的川菜馆。赵峰人如其名,带着点北方男孩的高大和粗犷,他与陈敏之站在一起,对比分明。一个是文艺温婉的小白花,一个是爽朗率直的好汉。
但是“好汉”却也是粗中带柔的性格。
落座时,他自然地替陈敏之拉开椅子;点菜时,他能特别熟练地说出陈敏之的口味;吃饭时,大概是陈敏之她嘴角不小心沾了酱汁,他一边跟活泼的王悦侃着大山,一边极其自然地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这些动作毫不刻意,在谈笑间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年累月才有的熟稔。
顾知秋安静地看着,她想起时越。他似乎也一直是这样,清楚记得她的所有喜好。其他情侣的相处日常,仿佛像是一粒石子丢进了她心里的那片湖泊,可荡开全是关于时越的涟漪。她觉得自己从来不是黏糊的性格,现在却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时越呢?现在醒了吗?会找自己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桌面轻轻震动了一下。
打开后才看到,那个她牵挂了一整天的名字,终于跳了出来。
顾知秋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短短两行字上。
【刚醒。】
【我没事,一切都好。】
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像是崩到最紧的皮筋被骤然剪断,“啪”地一下松弛了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胃部猛地一坠,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浑身力气被抽干的虚软,让她几乎要握不住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过度,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切都好”。这四个字,像是最拙劣的安慰。他室友的Facebook里透露出的每一条信息,没有哪个可以和“一切都好”划上等号。
她握紧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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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心里有无数的话想问他,想跟以前那样告诉他自己这一下午经历了怎样的兵荒马乱。可千语万语,最后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我以为赶稿工作室的核心员工失联了,想知道他什么什么时候可以到岗。】
她试图用他们之间熟悉的玩笑来掩盖所有情绪,希望可以把他重新拉回自己的生活。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餐桌上,赵峰正细心地为陈敏之挑出鱼刺,王悦在一旁笑着打趣。周围的喧嚣与热闹,让她回到了真实的生活中。她试图加入大家的聊天,但是实际上,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心思全部放在手机上,屏幕暗了,她就立刻按亮,反反复复,像是在进行某种徒劳的仪式。
这顿饭的后半程,她吃得食不知味。
直到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后,时越的消息终于来了,依旧简短:
【刚去弄了点吃的。】
【一会就去上课了。】
他难得发了个表情包,是她之前经常发过去的“求抱抱”。
可顾知秋看着那个熟悉的表情,心里仍旧是空落落的。
他最近的回复一直在避重就轻,。两人微信聊天记录里也开始只有一些些无关紧要的话,内容越来越少,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十二小时的时差和一万两千公里的距离。仿佛是他用疲惫和沉默,筑起的无法穿透的墙壁。
她最终没有再追问。
只是在那天的日记里,写下了一句她自己看了都心惊的话:
“他好像,正在从我无比熟悉的时越,变成一个正努力推开我的人。”
宿舍熄了灯,一片漆黑。陈敏之去陪男朋友了,王悦和马丽娜似乎已经睡熟,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顾知秋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她脸上。她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Kevin发的那张照片,两根手指滑动,将时越那个模糊的侧影不断放大。
像素点开始模糊,那个轮廓仿佛一个被困在数据迷宫里的囚徒。
她想起他们一起看《初恋50次》时,他认真地说要建立一个唤醒程序。可现在,不清醒的是他还是她自己呢?当时她觉得无比真诚的情话,此刻却像一句谶语。时越仿佛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打一场艰苦而孤独的仗。
而最让她无力的是,他似乎选择了将她彻底排除在战友名单之外,拒绝与外界、甚至是与自己的连接。
她轻轻敲击屏幕,给他发去一句:
【时越,你说的那个唤醒程序,还会做吗?】
消息发出后,她点开一个两人创建的共享相册。那是顾知秋为记录异国生活设置的,彼此往里面存放平时日常小照片。
她这边已经存了277张
而时越的那一栏,停留在第99张。最后一张,还是一个多月前,他拍下的那张查尔斯湖。
这一次,屏幕彻底暗下去,再也没有亮起。
63.矛盾 破裂
接下来的日子,顾知秋像往常一样上课、去图书馆、和室友们说笑,但心里始终像悬着一根线,线的另一头,连接着时差之外的时越。那痛苦呼吸声的电话,不时会在她脑海里出现,比任何抱怨和诉苦,都更让她心惊。
她不能假装没听见那声音。但她也清楚,以时越现在的状态,直接去问他“怎么了”,也许只会让他筑起更厚的墙,把自己藏得更深。
转眼期末就快来了,考试前一周的周末,顾知秋在时越家里收拾东西。京市刚刚华灯初上,而波士顿的清晨,天光熹微。她算准时间,拨通了视频电话。
铃声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最后一刻才被接起。屏幕亮起,但镜头正对着他的锁骨位置,没有露出脸,背景是宿舍那面熟悉的白色墙壁。
“怎么这么早?”他的声音比那条语音里更沙哑。
顾知秋的心又被紧紧揪了一下。“刚到你家,想看看你。”她的语气放得极柔,“你把镜头拿远点,我看看你。”
那边停顿了几秒,过了一会,镜头仿佛才不情不愿地拉远了点距离。
时越的脸,终于完整地出现在屏幕里。
一阵子没见,他看起来又憔悴了一些。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是很久没有合眼,嘴唇也干得起皮,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锋利而紧绷,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你看,我真的没事。”他试图扯出一个笑,但那弧度僵硬地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比哭还让人难受。
“你的嘴都起皮了,”顾知秋盯着他,“时越,你先喝点水。”
他似乎愣了一下,像是也意识到身体的需求,目光有些迟滞地转向旁边,机械地拿起桌上的水瓶,喝了一口。
“昨晚又熬大夜了,对吧。”她不是询问,只是在陈述事实。
“没有。”他下意识地否认,视线不受控制地偏向屏幕下方,不再看她,“只是睡得比较晚。”
顾知秋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却又变得无比陌生的恋人,忽然觉得一阵巨大的无力感,从全身涌来。她觉得自己仿佛隔着一堵玻璃墙,朝着里面呼喊,里面的人能看见她,却听不见她的声音,或者说,他假装听不见,也不想走出来。
通话在他匆匆以“要去上课了”为由中结束了。
顾知秋摸了摸脖子上的月亮吊坠,金属的温度早就和她的体温融为一体。她突然想起时越母亲信中的另一句话:“总有一扇门是为你开的”,可到底要如何打开他现在紧锁的心门?
她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说服自己,不要多想,可心里的不安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翻来覆去思绪打转,她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了江一鸣的号码。三声铃响过去,他的声音带着些困意,却带着几分焦急:“知总?这么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越哥怎么了?”
“时越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顾知秋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江一鸣沉默了一下,声音低了些:“……没什么,我就随口问一下。”
“江一鸣,你是不是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拜托你跟我说实话!”顾知秋握着手机的手,讲话声音有些颤抖。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犹豫着开口:“其实我答应越哥了,要对你保密的。但……我又真怕他出事。我之前联系了在MIT的初中学长去看看越哥,他亲眼见过越哥被他那个教授……”
江一鸣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足勇气才能复述那个场景:
“学长说,那天在实验室外面,他看见越哥把一份报告给他的教授,那教授对华人学生有很大的偏见。他连接都没接稳,直接用红笔在封面上划了个巨大的叉,”
“然后那老家伙头都不抬,声音很大的问越哥,问他思维是不是停留在远古年代,还说他的实验室需要的不是高中生。”
“最后还像扔废纸一样把报告甩了回去,又说:‘如果你只能产出这种垃圾,我建议你趁早滚出我的课题组,别浪费MIT的资源。’”
“当时越哥就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你知道越哥的,他什么事情都自己扛。就连初三暑假他妈妈的事……他都能努力装作没事人一样……”
顾知秋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这还不是全部,”江一鸣的声音更低了,“我前两天实在忍不住,在视频里跟他吵了一架,骂他为什么变了个人。他最后……最后才跟我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顾知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僵住,江一鸣后面“他说没事”、“让我保密”的话,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心理医生?那个骄傲的、永远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人,已经严重到需要看心理医生的地步了吗?
“我……我得去看看他。”她低声自语,手忍不住地颤抖,甚至不记得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她看向窗外,手机还紧紧握在了手里。外面已经是京市繁华的夜景,霓虹闪烁,她想到自己致勃勃发给时越的晚霞照片,和那些自以为能逗他开心的琐碎分享。
“我到底是有多迟钝?”
她呆坐在书桌前很久,台灯的光圈照在桌面上,电脑屏幕倒映出她无助的脸。顾知秋努力让自己冷静。她缓缓靠在椅背上,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两人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试图整理思绪,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她躺在沙发上,轻轻闭上眼睛,希望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在她因疲惫而意识模糊的同一时刻,大洋彼岸的时越,正被另一种痛苦吞噬。正是中午阳光刺眼,而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正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一行错误代码,熬夜的原因,他的瞳孔有些涣散。
太阳穴像有铁锤在反复敲打,一阵阵的钝痛,胃里因为过量咖啡和空腹而灼烧般抽搐。他试图集中精神,但屏幕上那些字母像是在跳动,无法组成任何有意义的逻辑。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到眼前的屏幕上,试图隔绝外界的影响,再次抬头,天色已晚。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他点开与顾知秋的对话框,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那通电话,还有昨天发来的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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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照片。
一股难以压制的愧疚感瞬间刺上他麻木的神经。他配不上这样的美好。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就在这个瞬间,远在京市的顾知秋,仿佛心有灵犀般,心脏猛地一缩。她突然从梦中惊醒,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光,天色已开始泛白。
昨晚,经历过江一鸣的话带来的冲击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碎片化的线索,重新在脑海里进行梳理和拼接。
他的疲惫,是真的。他的憔悴,是真的。他眼里的血丝和干裂的嘴唇,是真的。凌晨四点的键盘声和桌角的泡面桶,是真的。那条语音里,近乎崩溃的呼吸声,是真的。
顾知秋想到,一个习惯了凡事都做到极致的少年,在异国他乡,身体和精神都被压抑到极限之后,逃离是不是他的本能反应?
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她刚实习那会报道过一则当年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是一位当年的青年才俊因创业失败,从顶楼一跃而下。她也想起了父亲,在前世错失了德国进修机会后,那长达数年的沉默寡言和失落。
她特意研究过心理学,知道他们不是不想求救,只是当他们生活中出现脱离掌控的问题时,那种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骄傲和羞耻感,堵住了他们的嘴。
所以,他那些突如其来的冷漠,那些言不由衷的“我没事”,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快要爆炸的炸弹,用他自己的方式,把她死死地拦在他的“爆炸圈”之外。是一种宁愿自毁也不愿让她看见的扭曲的保护。
一股混合着心疼和愤怒的念头冲上她的头顶。她气得想立刻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领问他:时越,你这个笨蛋!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
她从沙发上猛地坐起身,黑暗中,她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束光,她不能听他的。
如果现在她真的如他所愿,选择顺从地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那么,那个正在命运的暗流中,打算松开求生手臂的少年,就真的会沉下去。
她想起那个晚上,他们看电影的拿完,她一句戏言,他却认真地思考,说要为她建立一个唤醒系统。
现在,轮到她了。
顾知秋拿出手机,搜查攻略,她查了考试的时间和考完试后最快的航班路线,好在暑假的时候已经办了签证。
定好机票后,她又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她看着两人最后的聊天记录,最后还是那通电话。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时越,考完试后我可以来找你吗?”
想了想又一字字删除,还是直接去“杀”过去,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
她没有再等待,立刻点开考试后第二天起飞的航班,在乘机人一栏,认真地填上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当她将护照号码和身份证号码一一输入,最终按下那个“确认支付”的按钮时,她深深呼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窗外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点亮了世界,也照亮了她那份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十二小时的时差,一万两千公里的距离。
时越,我来了。
64.自救 剖白
波士顿的深夜,实验室的灯依旧亮着。
时越坐在电脑前,屏幕数据在跳动着,仿佛在笑话他的又一次的无用功。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八个小时,还是十个小时?时间的感官已经变得模糊,他记不清了。
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那个解决问题的人。所有难题,在他眼中,都只是一组可以通过逻辑和努力来拆解的变量。可到了这里,一切都变了样。
时越端着餐盘,目光扫过喧闹的食堂。一桌印度学生在激烈辩论,另一桌美国学生在放声大笑。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空位上,他走过去,用目光询问对面正在看书的女生。
女生抬起头,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将自己放在空座上的书包拎起,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时越坐下,机械地咀嚼着盘中的食物,味同嚼蜡。周围嘈杂声中,在谈论着他无法融入的话题。五分钟后,他站起身,餐盘里的食物几乎没动。他走到垃圾桶边,手腕一倾,将食物尽数倒掉。餐盘与桶壁碰撞的闷响,是这顿饭里,属于他的唯一的声音。
他第一次正式面对自己的问题,发生在误打了顾知秋电话后,第二天的清晨。那通电话,也许并不能说是误触,他当时痛苦到难以呼吸,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想要听听她的声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无法动弹。
清晨,他逼自己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用冷水反复冲脸,试图驱散那种如影随形的麻木。他看着镜中那个眼神空洞、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胡茬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点开与顾知秋的对话框。他想告诉她,他没事,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我没事,别担心。】
点击发送已经耗费了他积攒了很久的气力。这谎言让他感到羞耻,但这是他目前唯一做的。他像一个在深渊里的人,努力朝洞口的方向扔出了一颗小石子,期盼着有路过的人看见,知道里面有人。他希望又不希望这个路过的人是顾知秋,他好想她,但又不想她看到此刻的他。
她的每一次分享,都像从另一个温暖的星球,投射过来的一束光。那束光,曾经是他的锚点和慰藉。可现在,当他自己深陷于冰冷的黑暗时,却变得刺眼起来。
它照亮了他此刻所有的无能为力和格格不入。
他怎么能告诉她,他刚刚在食堂,一个人端着餐盘,在无数张谈笑风生的异国面孔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吃了两口却只能把食物倒掉,回到这间无人的实验室?
他怎么能告诉她,他引以为傲的信仰,正在全方位的崩溃?
他做不到。
他想做回那个在她面前自信又可靠的时越。
当他收到顾知秋的一张照片,是她宿舍楼下那只胖橘猫,【今天橘大王也很稳定。】照片里,胖猫一脸“天下与我何干”的安逸。
时越看着那张照片,他本该笑的,他本该回复一个同样有趣的表情包,然后告诉她,他今天也过得很好。
可他做不到。
那天下午,他强迫自己离开了实验室和宿舍,走进了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大楼。他在接待处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宣传架上那些关于“压力管理”、“睡眠改善”、“病耻感”的小册子。轮到他时,他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艰难地开口:“I think I need to talk to someone.”(我想我需要和人谈谈。)
然而,当对方告知最早的预约时间也在一周后时,他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弦,再一次松垮了下去。他低声说了句“Thank you”,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里。
一周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下一个二十四小时。
—
他失眠状况变得更严重了,在夜里,他不能关灯,清醒的时候,任凭灯光照在他干涩的眼球上。他也不敢闭眼太久,每次闭上眼睛,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失控的心脏,毫无章法地狂跳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慌乱。那阵慌乱却如此熟悉,像极了初三暑假,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那时,他也只能听着自己无助的心跳。
初三暑假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母亲躺在病床上。医生摇着头说"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父亲红着眼睛签下一张又一张治疗免责单。而他,只能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翻着一本又一本物理神经康复书籍,妄图从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中找到一线希望。
他劝母亲去参加那场演出,他说“不想她因为自己放弃梦想”。他以为那是懂事。
时越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想起母亲生前经常跟他说的话:"小越,妈妈只希望你的生活平安、快乐就好。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他其实一直努力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因为她还在世的话,一定会以自己为傲。而现在,他自己的生活和学习都搞得一塌糊涂。
“妈妈,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劝你去,一切都会不一样?
历史仿佛以另一种完全不同却同样残酷的方式重演。而他再一次,什么都做不了。
—
在收到顾知秋那条关于“唤醒程序”的微信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有了再次踏足心理咨询室的勇气。
几次下来,他给自己立下承诺:每天必须吃一顿正餐,要和除了教授之外的人说上至少一句话,要保证睡眠六小时,哪怕只是闭上眼睛。
他特意去学校附近一家最热闹的咖啡馆,点了一块蛋糕和一杯咖啡,坐在店里。看着咖啡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很多都是周围学校的学生,他试图在喧闹的环境里找回一点“活着”的感觉。
店里人声鼎沸,堂食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在聊着天。蛋糕是顾知秋喜欢的提拉米苏,他尝了一口,却仿佛失去了味觉,尝不出任何的味道。就像此刻,“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听到邻桌几个人在讨论一场即将到来的音乐会。那一刻,他又想到了顾知秋。如果是她在,她一定会拉着他的手,眼神亮晶晶地说:“时越,我们也去吧!”
这个念头的涌现,带来的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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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更深的思念。他拿出手机,点开顾知秋的聊天界面,她的头像安静的挂着,每天还是跟往常一样跟他分享生活中的点滴。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无法面对。他想说点什么,想发一杯咖啡的照片,告诉她以后可以和她一起来,想对她说,“只只,我好想你。你放假可以来陪我吗?”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可能连一个正常的微笑都笑不出来,他不想她为自己担心,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最终,他只是默默关掉了屏幕。他不要她被现在“可怕又懦弱”的自己吓到。也许有一天,等他好一些了,再跟她解释最近的一切。
在他与自己激烈斗争中取得些许微小进展时,顾知秋的消息每天准时抵达。
他看着屏幕上她那些充满活力的文字,生动地展示着她生活中的大小事情,有时候是成功的喜悦。他仿佛能看到她编写消息时的表情。他本应该为她高兴的——最爱的人在努力的和自己分享生活的点滴,还在实现她梦想的道路上高歌猛进。
可是,盯着那些消息,他想到自己的现状。像是一个在沉入冰冷湖底的人,明明看着岸上燃烧着温暖的篝火,却连抬起手臂抓住湖岸的力气都没有。
“只只,对不起。”他在心里无声地说,“我不是不想回应你,而是我这里……”他抬手按在自己胸口,“好像再也不能恢复了。”
“我看着你的消息,我知道我应该笑,应该为你骄傲。可我却控制不了我的想法。”
“这样的我,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和厌恶。我怎么敢把它展示给你?”
他不是不想救自己,他试过了,他又失败了。
所以,当顾知秋再一次在在早晨打来视频电话,当她捅破那层窗户纸,当她的声音都快带上哭腔,请求他“你可不可以先什么都不要想”时。他感觉自己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她终究还是看到了。看到了这个一败涂地的他,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时越,看你这样我好难受……”
“我过来陪你好不好?”
“我真的好想你。”
“你看我的机票订单,我考完试第二天就过来了陪你好不好。”
她温柔发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刺刀,插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里。
不。不可以。
他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不能让她来!他无法接受自己这满身的泥泞,去拉他的月亮一起坠落!
“顾知秋,”他听到自己连名带姓地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筑起决绝的防线:“别过来!先别管我了可以吗?”
长久的沉默后,她声音有些颤抖但清晰地说:“你之前答应过我,无论好坏,我们一起面对。现在,你准备违约了吗?”
“对不起!”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将手机远远地扔到桌子的另一头。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听筒里再也没有她焦急的呼唤。空气里只剩下服务器的嗡鸣,和他自己那声比哭泣更压抑的喘息。
65.各自 战场
手机滑到桌子边缘停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屏幕暗了下来。
此时的实验室里,时越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手肘搭在桌面上,左手掌还牢牢握成了拳头。
他做到了。
用最直接的方式,亲手剪断了那根让他疼痛又贪恋的连接线。想象中的解脱感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是一种更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这一切是真的结束了吗?她是不是不会再理自己了?
时越起身,因为坐久了,脚步有些踉跄,走到桌子那头,重新拿起那只冰冷的手机。打开微信,看到置顶的那个头像。而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闪现又消失,反复几次,最终归于沉寂。
他开始打字。手指起初有些僵,后来渐渐快起来,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早有预谋的自我剖析。
【只只,你知道的,我一直是那个习惯解决问题的人。】
【但现在的我,自己就变成了那个“问题”,还是一个我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试过很多次,都解决不了。你大概也解决不了。】
他闭了闭眼,实验室惨白的灯光打在他的眼皮上。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绪一一浮现,他想到镜子里那张空洞的眼神,咨询中心前台公式化的回应,半夜灯光刺眼的灯光,咖啡店里食之无味的蛋糕……
【我没办法跟以前一样跟你聊天,甚至连一个不让你担心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只只,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消耗我仅剩的能量。所以,我们就到这好吗?】
他甚至附上了心理医生的评估报告,试图说服她,现在他需要完全独处的时间。
写到这里,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心中燃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几乎要破土而出,他想加上一句【只只,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但他退出了页面,死死地压住了这股冲动。
他不能这么自私拉她一起下坠,把她远远推开,这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坚硬的实验台,缓缓地坐到椅子上。
手机屏幕也再一次暗了下去,他没再去拿。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实验室的灯光下,照出一道落寞又无助的轮廓。
他成功了。可心也跟着彻底的空了。
—
此刻京市的时越家里,顾知秋拿着手机。手一松,手机不小心从耳边滑落了下去,“哐”一声落在地板上。
手机又一次尖锐地响起,她赶紧去去捡起,原来是徐嘉瑜。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挂断,此刻她无法冷静面对外界的任何人或事。
屏幕却执着地亮着,徐嘉瑜的消息带着惊叹号跳出来:【只只!接电话!张导工作室的邮件!他们看中你的本子了,要你尽快去面谈!】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徐嘉瑜的声音兴奋得几乎破音:“看到了吗?!虽然是助理编剧,但有署名!说是你的对白很有灵性!这可是张导啊!”
张导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偶像剧新晋导演,这两年网络的飞速发展,也带领了一系列小成本网络剧的流行。各大平台纷纷发力,现在正是蓬勃发展的时期。
挂完电话后,她打开了邮件,查看了上面的各项意见和要求。她只是做为助理编剧,上面还有总编剧,而且她的剧本也要进行一些“颠覆性”修改,不过会有署名权。这对于新人来说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试图将混乱的思绪理出个出口。时越刚刚那通让人窒息的电话,编剧签约,还有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的……这所有的一切,合成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手机屏幕就在这时又亮了起来。
打开一看,那个置顶的头像亮了起来。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立刻抓起了手机。距离那通被留下忙音的电话,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之久。
指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点开了对话框。她的目光扫过那一行行的文字,速度越来越慢。
此刻的窗外已经开始活跃起来,小区里恢复了白日的喧闹,楼下传来电瓶车的滴滴声。而顾知秋沉浸在时越发来的文字里,自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噪音。
【……我就是那个“问题”。】
【我试过很多次,都解决不了。你大概也解决不了。】
每一个字,像手术刀那样刀刀精准地扎进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然觉得周身仿佛已被寒意淹没,她止不住地颤抖。
时越只是安静地陈述,用他最擅长的逻辑,向她论证他现在的情况和决定。但是顾知秋明白,这份安静之下,他经历着怎么样的纠结和挣扎。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打下这些字时的样子。一定像是在完成一项无比痛苦却又不得不做的任务。他是在向她展示伤口。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告诉她:你看,现在的我,不值得你再浪费任何能量。
眼眶不受控制的发热,模糊了屏幕上的字迹。她死死咬住下唇,没让那点水汽凝结成泪珠滚落。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她打开浏览器,动作带着慌张的急促。
搜索引擎里,那张评估报告上的大量的医学名词和科普文章跳出来。她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关于“兴趣减退”、“情感隔离”、“自我价值感丧失”、“病耻感”的描述,像一块块拼图,瞬间与她脑海中关于时越的所有异常碎片严丝合缝地对接上了。
网页上赫然写着:“……该症状并非心情不好……患者的典型认知之一,是认为自己成为亲人的负担,并产生强烈的病耻感,从而采取一些异常的行为……”
这个认知,揭开了她所有的困惑和无力的原因。
她拿回手机,切回航空公司的APP,找到了那个她已反复查看过无数次的航班订单——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京市飞波士顿。
她的指尖悬在“改签”按钮上,微微颤抖。她想现在就去!立刻!马上到他身边去!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诱惑力,只要轻轻一按,几乎就会立刻落实为行动。
然而,另一个残酷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冲动的火苗。
你去了,能做什么?去看他更努力地在你面前伪装没事,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对你挤出微笑?还是抱着他一起哭,让他本就沉重的负罪感再添上一笔?
还有考试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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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嘉瑜费力推荐的剧本怎么办?工作室面谈的邀请怎么办?你自己的责任怎么办?
两个念头在她脑中激烈地拉扯。一边是爱人正在深渊里沉沦的景象,一边是现实世界要遵守的秩序和承诺。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手机屏幕,落在那句 “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消耗我仅剩的能量” 上。
此刻她不顾一切地飞过去,或许满足的是她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的焦灼,但对他来说,只会是施压,是负担。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突然出现、只会徒增他压力的女友。他更需要专业的医生、科学的治疗,和不受干扰的恢复时间。
他需要的不再是她隔着屏幕的追问,她也许应该用自己的行动去证明——我收到了你的求救信号。我没有被吓跑。
顾知秋退出了微信,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她害怕自己现在的任何语言,只是给时越带来压力,甚至造成更多的伤害。
最后,她打开购票系统,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完成了所有的退票程序。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心里仿佛被重重敲了一棍子,带着细密的疼痛。
【退票成功。】
看着那行小字,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时越,对不起。
我得先把我眼前的仗打完,才能更有力量,去拥抱你。
请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她重新睁开眼时,眼底那些混乱的、激烈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她关掉了航空公司的页面,重新点开那份令人头疼的剧本修改意见,和密密麻麻的复习资料,强迫自己投入其中。
—
波士顿。
时越维持着靠坐在椅背的姿势,很久没有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实验室其他人也都回去了。
实验室外面走廊的自动灯光系统为了节能,在长时间无人活动后,“啪”地一声熄灭了。外面突然按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而手机的屏幕也没有再亮起。
这是他预想过的场景,他的只只一直都会给他空间,可此刻却莫名的心慌。一种未知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
她是不是终于放弃了?
她是不是终于认同了他的结论,认为他就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会彻底将他从她的世界里清除出去了?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可为什么,当这个结果呈现在眼前时,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大的心慌?
他高估了自己的理性,原来在内心深处,他一直在卑微地期待着她会不管不顾地闯进来,蛮横地把他从这片泥沼里拽出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按亮了手机。屏幕骤亮,锁屏照片上是顾知秋在海边大笑的样子,眉眼弯弯,整个人都在发光。那光芒在此刻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炫目,他猛地熄屏,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随后,他只是曲起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室内的安静,此刻也成了一种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放大那份得不到回应的沉默。
他好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黑洞。
不仅吞噬了自己的光。也终于吞噬了她一次次投来的光。
66.潮汐 月亮
时间像永不停歇的潮水,推着所有人向前。京市的梧桐树叶,跟着见证了四季的更迭,又是一个学期过去了。距离那个让顾知秋心慌意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周六下午,阳光透过甜品店的玻璃窗,洒下一片暖融融的惬意。这家名叫“小满”的店,是她以前经常和时越来的,两人在这里度过很多很多个下午或傍晚。如今,这儿成了顾知秋自己一个人的据点。
【有些战争,注定只能独自上场。但幸好,我们终将相遇。】
顾知秋在文档里打下这行字,利落地点了保存。这是她新一个故事的开头,也像是她这段时间心境的注脚。合上电脑后,她的目光从屏幕转向了对面的徐嘉瑜。
“所以,你那个颠覆性修改,到底颠覆成什么样了?”徐嘉瑜舀起一勺巴斯克蛋糕,好奇地追问。
“改的差不多了,”顾知秋的目光从屏幕转向对面的徐嘉瑜,“编剧老师说了,这次要跟组,不过还好在京市。下学期我课余时间贡献出来就行。”
“只只,你这么有天赋,有没有考虑以后全职啊?”
“暂时应该不会,等毕业后再看吧。”顾知秋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欢现在的专业的,不想那么早给自己设限。明天会发生什么,就像雾中风景那般无法看清全貌。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走好眼前的每一步而已。
这一个多月,她并非停滞不前。从最初油煎火烤般的焦虑,到后来把所有的担忧和思念,都倾注在打磨剧本和准备期末考试上面。日子被安排的没有一丝缝隙。
她主动减少了与时越的联系频率。这不是放弃,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此刻任何黏着的关心,于他都是压垮骆驼的稻草。
然而,后撤不代表放任,在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她完成了一场冷静而周密的“远程布防”。
她通过Face book加了时越的室友kevin,斟酌再三,发送出一段精心编织的求助:
【Hi Kevin,我是你室友Shi Yue的女朋友。很冒昧想问一下是否可以请你帮个忙?我希望在他交换结束时,想把他在美国的点滴记录成册,再向他正式求婚。所以,能否请你闲暇时,悄悄告诉我他近来的状态?】
为佐证自己的话,她还附上了一张二人昔日的合照。
Kevin简直是秒回,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调侃:【原来你就是那个Tattoo Gir! 我在时越的桌上看到过你的照片!】
顾知秋看着屏幕上的话,心里掠过一丝疑惑,【Tattoo Girl?我想你是认错人了吧。】
【绝对不会错!】Kevin的肯定几乎要溢出屏幕,【他前阵子跟我们去打球,在篮球场上擦汗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他后腰的位置,有个很特别的小纹身。】
【我们问他纹身的意思,他立刻把衣服拉好,表情有点不自然。一起打球的人当时都笑了,追问是不是前女友的名字。】
【他最后才说,不是前女友,是现女友。然后就再也不肯多说了。】
后腰位置,一个与她有关的纹身?
那个理性至上、连承诺都特别郑重的时越,竟然会把关于她的印记,用这种近乎永恒的方式,刻进自己的皮肤里?
如果是真的,她忽然觉得,她可能从未完全了解过他。可此刻却也无法验证真伪……
自此,Kevin成了她遥远而秘密的“眼线”,经常会发来一些碎片化的信息,虽然每次内容不多,对她来说却像是一颗颗的定心丸。
与此同时,她也拜托了江一鸣,请他们那位在波士顿的初中学长,偶尔“碰巧”路过,喊时越一起吃顿饭,聊聊天。
正是这些悄然无声的安排,如同织就了一张细密的安全网,让她得以确认他至少是安全的。没有消息,已然是最好的消息。她也才有此刻的从容不迫,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
很快就迎来了过年假期,顾知秋一直到除夕前一天才有空回苏城,初三就又要回京市。到达苏市那个上午,天气出奇的好,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温柔的洒在道路上。
吃午饭的时候手机震了两下,徐嘉瑜的消息跳出来:【出来逛街!丹丹也在,二缺一。】
她本来也准备找她们见面,很快回了个“好。”
三人约在市中心的新造的商场见面。五层挑高的大堂,玻璃顶像一面巨大的水晶幕布,地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空气里混着咖啡香和新装修的木质气味,背景音乐轻快。
“只只,你又瘦了!”见面第一句,许丹丹就惊呼,“羡慕嫉妒!”
顾知秋笑笑,“最近忙着改稿,经常不吃饭。”
徐嘉瑜拉住她的手臂晃了,“不行不行,得补回来。不能让你一人独自苗条!”
三个人先去了甜品店。顾知秋用小勺无意识地戳着眼前的蛋糕,蛋糕被戳得细碎,她却没送进口中几次。
徐嘉瑜和许丹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徐嘉瑜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松地转向窗外,状似不经意地闲谈:“我突然想起来,我表哥当时在香港读研,和她女朋友异地。两人当时压力都很大,吵架好多次呢。谁知道啊,这感情越来越好,我表哥一毕业他俩就结婚了,现在还跟热恋期一样呢!”
许丹丹也疯狂点头,“我也觉得有时候有点小距离没啥。我男朋友现在大四实习了,时间没以前多,我们吵架反而没以前多了。”
顾知秋知道好友们是看她精神不佳,想尽办法安慰她,她自己也努力扯起一个笑容,“我知道的,放心吧。”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时越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距离,也不是感情变淡。
初二晚上,江一鸣组织了老同学聚会。还是那家火锅店,各家门口都挂着张灯结彩的新年装饰,火锅店的红灯笼照映着大家喜气洋洋的面容,空气里满是辣椒和花椒的香味。
一推门,热气扑面而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菜,锅底油亮的红色映着白雾。有人招呼她过去坐,有人递过饮料,气氛热闹又熟悉。
“要我说,还是得看学神!时越在MIT,那不得是如鱼得水,秒杀全场啊!”一个男生端着啤酒杯,满脸羡慕地高声说道,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是啊是啊,那可是MIT!”
“以后就是科学家了!”
顾知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啤酒,她下意识摸了摸左耳的月亮耳钉,那是她上周刚去打的耳洞,穿耳枪响的瞬间,她疼得轻轻“嘶”了一声。但那明确的刺痛,却奇异地缓解了胸腔里那片无处安放的情绪。仿佛将那些飘忽的思念,终于钉在了一个具体的位置上。
“我们只只也很牛啊!”许丹丹用力搂过她的肩膀,声音拔高,“以后可是要署名的大编剧,还有大律师!双重身份!”
“没有,没有,不要浮夸。我暂时是助理编剧而已。”聊自己的事情让顾知秋松了口气。
“牛逼啊!以后是不是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写的剧了?”有个女同学突然来了兴趣。
“还只是小网剧。我继续努力啊,争取哪天能有个上星剧。”她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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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他们。
中途时候,有人起哄拍合照。她被拉到中间,笑着举起手摆姿势。快门声响起的同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心里一紧,下意识摸出来,打开一看,原来只是一条广告短信。
笑容没变。她把手机扣在桌上,转头去夹锅里的毛肚。
整个聚会,她都像隔着一层玻璃看热闹。“如果时越在,就好了。”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直反反复复的出现又压下。
—
开学前一天,顾知秋回宿舍时看到王悦正趴在桌上对着一摞厚厚的案卷哀嚎:“救命啊!我要整理五十份案卷,明天早上要!才完成一小半。”
顾知秋忍不住笑了:“假期玩嗨了,现在开始还债了吧!”,看到王悦脸上的生无可恋之情,她决定伸出援手,“需要帮忙吗?”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王悦夸张地扑过来抱住她,“我请你吃一个月泡面!”
“你就是这么陷害你的救命恩人的啊!”
她坐下来,开始一份一份地整理、分类。奇怪的是,在梳理这些纷繁杂乱的文件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那颗同样纷乱的心,似乎一点点归位了。熬到凌晨三点,总算完成了任务。王悦瘫在椅子上,眼睛发直:“苍天啊!我为什么要学法律?请问为什么?”
顾知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你以前说因为你正义感爆棚!”
“我曾经还真是这么想的,现在专业课教我做人!”王悦哀叹着,突然转向顾知秋,“对了,你男朋友在美国怎么样?”
顾知秋整理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挺忙的。”她并不想多说,转移话题:“你还有咖啡吗?我想明天早晨喝一杯。”
王悦但没有细想:“抽屉里还有两包。不过你少喝点,最近脸色很差。”但是她想了想又说,“知秋,虽然时越一直挺好的,但是你还是要多留意点!我前男友在海市上大学,大一上学期就劈腿了,理由是''距离产生不了美,只产生了疏远''。”
顾知秋笑了笑,但是却无比认真的说:“时越不会的。”她相信时越,也相信自己,又补充说道:“我也不会。”
—
第一天上课,顾知秋顶着一对黑眼圈。讲台上,教授正在讲解刑法修正案,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记笔记。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时越发来的一张照片,是白色的雪花落湖面和远处的红砖建筑上,整个画面静谧而美丽。配文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下雪了。】
顾知秋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雪花让她想起两人刚在一起那年,京市的那场初雪,她和时越在学校的湖边,看着第一场雪落下。
那时他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说希望以后可以和她看每一场初雪。
在确定去波士顿后,她跟他说过,听说波士顿的雪景很美,让他记得拍照给自己。她记得他掌心的温度,记得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记得雪花落在他睫毛上的样子。
至少此刻,他还记得给自己发照片。
顾知秋立刻回复:【很美!】然后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你最近好吗?】
时越消息没有再进来。顾知秋将手机放回包里。教授的讲解声重新进入她的意识,她低头看笔记,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在页脚画了一颗小月亮,和时越送给他的项链一样,和耳朵上的耳钉一样,和时越曾经画过的那些也一样。
下课回到宿舍后,她翻开日历,指尖在某个被红圈标记的日期上停留,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坚持到那天。”
67.等待 等待
波士顿的雪下了一整天。
时越站在的窗前,看着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徒劳地旋转再坠落。玻璃映出他的脸——眼下是连续熬夜留下的青黑,嘴唇因缺水而起皮,嘴角绷紧成一条压抑的弧度。此刻,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转身回到工作台前。屏幕上,是他这段时间搭建的算法模型。理论上,它应该呈现出一组完美的收敛曲线,然而,屏幕上所有的曲线都乱成一团,结果与预期完全背离。
【错误,无法收敛。】
几个红色的大字刺进他的眼底。
时越向前俯身,按着鼠标,认真地检查每一行代码,每一个参数。没有错。
他重启程序,更换数据集,重新调整所有设置,动作和之前分毫不差。
几个小时后结果依旧。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导师的邮件:“委员会下周要听进展报告,如果还不能突破,我们可能需要考虑调整项目方向,更换操作人。”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力气愤怒。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像一个自虐者,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头像,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从头翻起,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张图一张图地看。
她发来的学校的流浪猫,被喂养的肥肥壮壮的。
她分享的晚霞,绚烂得像他此刻无法进入的美梦。
她琐碎地讲着宿舍楼下的趣事,剧本创作的瓶颈,法考复习的头痛……
充满生命力的日常,是他曾经生活里的良药。而此刻却像耀阳的光芒,照亮自己此刻满身的狼狈。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生气时的那句话上,她问:【时越,你说的那个唤醒程序,还会再做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定很难过吧?
当时他是怎么回的?他又一次懦弱地退缩了,什么都没有没回。
他关掉手机,将额头抵在桌子的边缘。一滴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旋即被黑暗吞没,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
同一片天幕之下,京市已经天光大亮。
顾知秋在闹铃催促之下醒来。手机屏幕上,还开着那份被批注得面目全非的剧本文档。制片人的最新要求,用加粗红字标出:
【核心冲突不够强烈!女主的等待缺乏说服力,显得过时,还有太过软弱。能不能增加误会或是第三者之类的冲突,观众更需要爽感……】
“爽感?”顾知秋无声地重复这两个字。
她敲下回复:【李老师,我理解市场需求。但等待不等于软弱,它可能是一种更强大的主动选择,是……】
打字到这里,她停住了。
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从心头蔓延开来。她的坚持,在这个崇尚“及时止损”的时代,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过时或愚蠢的笑话?
她烦躁地退出页面,准备下床洗漱,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点开了相册里的文件夹。里面,是她和时越所有的照片。
她没有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只是一张张翻看,看着时越的眼睛。记得奶奶曾说过,“眼风”正的人,心便不会歪。
她看到那双眼睛,在图书馆的灯光下,是沉静专注的;在球场奔跑时,是锐利明亮的;在看着她的时候,是温柔宠溺的……她想从这方寸之间的映像里,重新汲取到让她坚持的笃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动摇都赶出去。她重新点开剧本文档,将制片人那段建议先忽视。
随即,她在空白的文档最上方,用力地敲下一行字,像是开篇宣言,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他值得等待,不是因为他的完美,而是因为他是他。】
她忽然明白,自己要写的,根本不是一个“等待”的故事。而一个关于“信任”的故事。
她信任他,也信任自己,所以故事里的女主角不会苦兮兮地等着被拯救,她会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并非停滞不前,而是一种开疆拓土的姿态。
她开始飞快地打字,在剧本中新建了一幕大纲场景:
【深夜,女主角的科技公司庆功宴后,她拒绝了男二送的回家,自己坐上驾驶座,手机屏幕亮起,她与男主的合照。她轻声说:看,没有你,我也能把车开得这么稳了。】
—
时越趴在实验室的桌子上醒来,浑身冰冷僵硬,脖子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经有些麻木。窗外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雪色。他挣扎着起身,第一件事是抓起手机。
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她的新消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奋力推开她,让她回到她正常的生活轨迹。
可为什么,当这份沉默真的降临时,会让他感到如此的慌乱?
他再一次点开和顾知秋的对话框,手指悬在输入栏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道歉?解释?他可以吗?他这样一个连最简单数据都抓不到的失败者,凭什么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地打开电脑,导师的邮件赫然躺在信箱顶端,标题是【紧急会议:关于项目后续安排】。
他闭了闭眼,没有点开。
鬼使神差地,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他点开了一个尘封在角落的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名为 【Wake-Up System Concept】的文件。
这就是那个“唤醒程序”。那个晚上,屏幕里的她窝在沙发中,眼角带着笑意,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那你的系统内存可得准备得大一点。我怕我们未来的证据,会多到超出你的处理范围。”
他其实早就在这个文件夹里存放了很多很多的照片,设置已经有个初步的模型。但是因为不够满意而搁置。
他翻到一张他和顾知秋在图书馆的旧照。照片里,她正笑眼盈盈地看向他。
就这瞬间,一种“反正已经一无所有”的破败袭来。带着这种近乎自毁的心情,他开始重新审视那些复杂的设计图与代码框架。
奇怪的是,当他放弃了“完美”的执念,剥离了“做到最好”的负担后,那些曾经困扰他许久的技术障碍,竟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晰脉络,他想要重新完成这个系统。
—
顾知秋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教授在讲台上正铿锵有力地分析最新的案例。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趁教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飞快地拿出来看了一眼。
不是时越。是总编剧的回复:【小顾,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是在做产品,不是艺术品。如果你的思路无法与市场接轨,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你的参与度。】
她盯着那行字,重新评估参与度?是不是意味着她可能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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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声响起,她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却觉得自己像个孤岛。她找了一个无人的走廊角落,拨通了徐嘉瑜的电话。
“只只?”
顾知秋张了张嘴,想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压力,想问她该怎么办。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疲惫至极的:“嘉瑜,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我听说你们制片方的意见了……”徐嘉瑜的声音带着担忧,最终只是轻声说,“实在不行的话……”
“不。”顾知秋的打断了徐佳瑜未说出口的话,“我还是想要试试,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至少是争取一下。”
挂掉电话,她看着窗外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
她拿出笔记本,就站在走廊里,开始重新构思。她不再去想市场,不再去想制片人的脸色,只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她是女主角,在明知爱人身处困境却无法靠近时,她会怎么做?
她合上笔记本,答案只有一个:用尽全力,活得更好,同时,为他留一盏灯。至于这是软弱还是勇敢,她已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
波士顿的深夜,时越的电脑屏幕上,一个简单粗糙但能够稳定运行的程序,在他不眠不休的十几个小时里,已经成型了。
里面添加的内容帮助他回忆了一遍他和顾知秋之间的点点滴滴。而和她的对话框里,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她问他“你最近还好吗?”
他好想告诉她,他不好,一点都不好!也想要告诉她,他刚刚完成了一个她可能忘记的承诺!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最终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只是将那个刚编译好的【唤醒系统】,打包成一个加密文件,默默地存储在了云端的文件夹里。
—
顾知秋在图书馆的灯下,终于写完了剧本修改稿的最后一页。
在新的版本里,女主角没有放弃,也没有接受别人。她选择了更艰难的路:她努力经营自己的生活,将思念化作前行的动力,同时,在她和男主共同拥有的秘密基地里,每天留下一句话。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还在,我很好,我等你回来。你可以慢慢来,但请你一定一定要回来。】
她将文稿发送给制片人,【李老师,我理解市场的需求。附件是我根据新思路重写的第一幕,女主角在谈判桌上为公司拿下关键项目后,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庆功宴上,对着窗外说“你看到了吗?我快追上你了”。这种王者般的等待,本身就是最大的“爽感”吧。】
点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解脱。原来教科书上那些关于“成长”的大道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父亲那句“把自己的本事练好”。所以,与其抱着“等他回来”的期待,不如练就“无论他在不在,我都能过得很好的心态”。
她收拾好书本,走出图书馆。京市的夜风仍然带着寒意,她拢了拢衣领,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她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头像,平静敲下了一行字:
【时越,我这边的这场仗,已经暂时平息了。希望你也能坚持,我们都尽力就好。】
她按下发送,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然后挺直脊背,朝着灯火通明的宿舍区走去。
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却没能让她放缓脚步。
而在大洋彼岸,那部屏幕朝下放在桌上的手机,微弱地震动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68.孤独 孤岛
凌晨四点,实验室像一个遗忘在世界角落的孤岛。空气里弥漫若有若无的咖啡气息。
时越在会议室的长沙发上惊醒,颈椎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发出“吱嘎”声。在梦里,妈妈转身走入迷雾时那个平静又失望的眼神,醒来后他的心脏还在狂跳个不停。
他抓过桌上的保温杯,灌下一大口冰水,试图压下心头那阵几乎要溢出胸口的恐慌。
他坐回电脑前,屏幕幽幽地亮着。数据曲线依旧顽固地在中段塌陷,但塌陷前的峰值,却是比昨天同一时段向上爬升了0.3%。一个小到让人很容易忽视的数字。调出日志,他反复对比参数,发现每次数据异常前,都伴随着楼下那台新安装的仪器的校准周期,看来外部干扰源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手机屏幕在这时突然亮起,是一封新邮件提示。他点开一看,竟是David Shor教授的学术助理。Shor教授,是时越这个专业当今真正的奠基人之一,也是他书架上那几本被翻到书脊开裂的书籍的作者。
邮件内容比他想象的更为直接。是一封预录取邀请,言辞诚恳地表示,Shor教授本人仔细阅读了他发表的那篇论文,对他的洞察力非常欣赏。邮件明确指出,教授所在EPFL的研究组,正计划开拓的研究新方向中,有一个与他文中构想高度契合,因此诚挚地邀请他,在MIT的交换项目结束后,可以优先申请教授名下的博士岗位。
这封邮件,像是冲破乌云的阳光,为他照亮了一条清晰的学术坦途。
然而,时越却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的狂喜。可能是这光芒太盛,反而照得他内心的惶惑无所遁形。他像一个在黑暗中待得已久的人,面对光源的第一反应不是靠近,只是本能地退缩。
—
早晨八点半,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助教Lindy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高领毛衣,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随性的发髻,身上带着室外清冽的空气。
“数据跑得怎么样了?”她自然地走到时越身边,俯身看向屏幕,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耳侧。“峰值有爬升,”她用手指虚点着屏幕上那个0.3%的区域,琥珀色的眼睛亮起光芒,“那这个方向肯定是对的。”
时越早已经从Shor教授助理的邮件中回过神来,指着日志上他刚刚标注出的时间点:“我怀疑问题出在外部。看这里,异常和楼下PET-CT的校准周期完全同步。”
“外部干扰?”Lindy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和他一起仔细检查那些交错的数据轨迹。她身上有淡淡的、清冽的柑橘调香味,若有若无地飘过来。时越有一瞬间的晃神,这味道让他想起顾知秋常用的那款护手霜。
“对了,”Lindy抬起头,语气随意地提到,“周五晚上,‘entropy’酒吧有个小型的学术交流会,来的大多是附近的研究员。氛围很轻松的,就是聊聊各自的项目,换换脑子。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下意识就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瞥了一眼手机,想到那封来自Shor教授的邮件,又想到顾知秋那条至今未回的消息。或许,他真的需要走出去。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谢谢。”
Lindy似乎有些意外他能答应,随即笑了笑:“好啊!那周五晚上见。”
她离开后,实验室里重归寂静。时越点开另一封还没敢点开的邮件,来自母亲生前的主治医生,陈叔叔。
附件里的PDF报告,更像是一份充满遗憾的笔记。陈医生用精准而克制的语言,分析了时越母亲在长达一年多的植物人状态中,那些混杂在背景噪音里的异常生理信号波动。报告指出,这些信号虽然微弱,但是非常持续,它们表现模式和经典医学模型的预测并不相符。
陈医生在邮件的结尾处写道:【时越,我越发相信,这些信号并非随机噪音,背后可能有着更深刻的物理原理。这已是我能力的极限,却或许是你真正征程的起点。最近偶然看到一篇论文,其内容和方向令人惊叹,似乎为解读此类信号提供了全新的可能。第一作者,似乎在瑞士。】
又是瑞士。这个国家,带着学术殿堂的召唤和探寻母亲往事的双重引力,扑面而来,让他不得不面对。
他关掉邮件,想要透口气。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点开了那个存储在云端的【唤醒系统】原型。
他下意识点击了语音输入按钮。红色的录音标志开始闪烁。他顿时紧张到喉咙发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一想到顾知秋,仿佛长出了勇气。
“只只,”他的情绪逐渐稳定,“EPFL的研究方向,是我一直想要弄清楚的妈妈的数据……可是,如果我去的话,该怎么跟你开口?”
—
京市的午后,阳光透过“小满”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知秋坐坐常坐的角落位置,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亮着,显示着刚刚与制片方线上讨论后最终确认的剧本合同电子版。她移动鼠标,点击了“确认签署”。
一场关于创作理念的漫长拉锯战,终于以她保留核心设定而告终。
她合上电脑,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拿出手机,几乎是本能地点开了那个置顶的聊天窗口。
很多话,打出来,又删掉。反复修改后,她只发出了一句:【剧本定稿了。】手指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条:【下面我要专心准备考试啦,波士顿已经暖和了吧?】发完便收拾东西回了宿舍。
到宿舍时,王悦正对着镜子试新买的口红,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沉浸于欣赏自己的美貌中。“回来啦?剧本搞定了?”
“嗯,定了。”
“哇!恭喜啊顾大编剧!那要不要晚上庆祝一下?”
顾知秋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今天算了,想歇歇。”
话音刚落,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立刻掏了出来。
然而屏幕亮起,是制片人的消息:“结尾处还是需要再加一个小反转,增加话题度!”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一股深深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但最终,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复道:“好的,我调整一下。”
—
周五傍晚的大洋彼岸,波士顿的夜幕刚刚降临。时越按照约定来到“entropy”酒吧。Lindy正在不远处和几个研究员热络地交谈,偶尔会朝他的方向看一眼,递过一个“还好吗”的眼神。
时越勉强牵动嘴角回应。这种场合让他感到一种深刻的疏离。他晃着杯中融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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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块,觉得这里的暖气开得太大,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他和顾知秋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她几天前发来的那两条消息上。
他能想象到她打下这些字时,神情应该是放松的,可能还有一丝小小的傲娇。他知道她为这个剧本投入了很多心力,他为她感到骄傲和自豪。
而他呢?
他有什么资格,去回应她那句看似平常的【定稿了】?他甚至不敢说“恭喜”。他怕自己一旦开口,所有强撑的平静都会瞬间崩溃。
他盯着那两条消息。酒吧里的欢声笑语,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将杯中冰凉的苏打水一口饮尽后,他拇指动了动,没有回复任何一个字,只是按下了锁屏键。这份他自以为是的“保护”,不久后他才明白,其实更多只是一种懦弱的逃亡。
—
京市,时间刚是早上8点。
顾知秋从一场混乱的短梦中惊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梦里,时越独自一人走在无边无际的暴风雪中,身影越来越小,任她如何呼喊,他都没有回头。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毫无预兆地疯狂跳着。今天周末,大家都还没起床,宿舍的窗帘还严严实实地拉着。黑暗中,她摸处枕头旁边的手机,按亮屏幕,没有来自他的任何新消息。
一种尖锐的痛感,突然扎向她,好像她正在失去他。不是因为感情的消逝,而是他正被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拖拽进了某个不见底的深渊。
顾知秋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她先是打开了Kevin的头像,最近他大概是忙于考试,社媒发动态的频率明显低于前阵子。而他口中的时越最近一切正常,依然话很少不合群。
她还是觉得不太安稳,总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最后泄气地下床坐回电脑前,漫无目的地滑动着鼠标。交完手头的项目,她只要考完期末考其实就有时间的。可想到时越对自己的抗拒,波士顿还有去的必要吗?是不是远距离的文字关心更能让他的压力小一些?
她点开邮箱,这个动作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成习惯。时越申请和签证的资料都同时发了一份给她备份,还有他刚到MIT时候的课程表。他申请交换时候的履历表,她已经看了无数次,对他取得的成绩了然于心。
此刻,她只是一遍遍地把之前的邮件打开又关闭安。仿佛这样,就能让她无处安放的心变得平静些。
她滑动鼠标的手太快,一个误触。打开了下面的“垃圾邮件”的文件夹。
页面随着鼠标跳转。在一堆花花绿绿的促销广告中,看到一封被系统自动屏蔽的邮件,邮件主题攫住了她的目光:主题【For zhizhi-Open When there is a necessary】。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邮箱,时间是两个多月前。
她立刻点开邮件,里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几行文字和一个加密的云盘链接:
【这是原型。密码是我们在青岛看日出的那一天。
希望你看到,又不希望你看到。
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什么万一?
她的手指带着一丝颤抖,复制了那个链接,在浏览器中打开。
69.唤醒 程序
屏幕加载了几秒,页面跳转。
没有任何绚丽的动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度简洁的界面。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空图,页面缓慢加载中,正中央只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玄月图标,像一枚孤独的印章,漂泊在宇宙里。
图标下方,是一个等待输入的密码框。
她深吸一口气,在密码栏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下了记忆里那个带着咸湿海风的日期。
回车。
页面无声地跳转,仿佛未知世界的一扇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顶部的标题栏,写着【My Constant】,旁边是她的照片,那是高三时,时越在图书馆偷偷拍下她的那张。顾知秋的心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页面主题是一条时间轴,在星空背景的页面上,看起来像一条蜿蜒的银河。时间轴的起点,是从高三开始——2010年12月,不急不缓地向右延伸。
也许是为了将这几年的光阴,都容纳在这方寸屏幕之间,它反复勾勒出一道又一道柔和的“S”形曲线,仿佛在广阔的山谷中迂回前行的河流,留下层层叠叠、既独立又互相连接的轨迹。
时间轴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小小的图标,有的是相机的形状,有的是文档的符号,还有的是声波的标记。每一个图标下方,都精准地标注着日期。
顾知秋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涌向了指尖。她移动鼠标,随意点开了靠近左侧的照片图片,时间
日期:2011年6月8日。
这个时间,像是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时间的闸门。那是她高考最后一门结束,当时的时越在校门口等她。
页面跳转,加载出一张照片。
背景是记忆中她考点的校门,耀眼的夕阳模糊了拥挤的人群。而照片中的自己,刚走出考场。当时的她穿着校服,额前汗湿的碎发贴在两颊,脸上带着考后的疲惫和一丝茫然,目光正穿过人群望向前方,望向镜头的方向。
照片下有一行小小的备注:【她说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我觉得这一刻的她,走向我的时候,好像一束光。】
这张照片,她从未见过。她甚至不记得当时自己说过什么话。
继续移动鼠标,点开旁边日期的图标:2011年7月16日。是谢师宴上他们俩和江一鸣的那张三人合照。备注里写着:【和她的第一张合照。今晚月色很美。她说“好”!】
再向右,图标变得密集起来.
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节点,一个接一个地往下翻,心跳越来越快。有的只有照片或者一句话,有的是照片带着注解。
有大一军训后,她晒黑了几度,对这尽头做鬼脸的丑样子;有她在图书馆为了小组作业,眉头紧皱的侧脸;有那年寒假,他们一起在时越家吃火锅,她帮忙布置餐桌时的笑脸;有那次看完电影后,他们去帮徐嘉瑜救场,拍了那组“情侣写真”,照片上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还有她在法学院文化节上,话剧表演前,她拿着话筒在舞台上的照片……
【2011年11月10日,送她回宿舍的路上。第一次牵手。她的手很凉,也很软。有点紧张。】
【2011年11月25日,第一次抱了她,她好轻。希望时间能一直停在这里。】
日期:2012年7月。暑假,青岛。下面放着四张照片。
第一张,是他们一起在礁石滩上,图片里是放在两只靠在一起啤酒瓶。备注:【第一次一起看海。她说啤酒比想象中好喝。】
第二张,是徐嘉瑜抓拍的她和时越并肩而立,背后是辽阔无垠的大海,两人脸上表情很一致,时越鲜少面露如此轻松的状态。【她好可爱!想要时间在这一刻永恒。】
第三张,是几个人在小院里烧烤,举着啤酒罐笑闹的抓拍,她的脸颊被炭火映得有些红,手里拿着他串的玉米串儿。他标注:【她好像很喜欢那个味道的啤酒。】
第四张,就是他们看日出的那个清晨,照片里的她正举着手机拍日出时,逆光下的侧脸。标注:【我的日出。】
【2012年12月2日,她写的那部作品拿了奖。希望她一直写下去,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
一帧帧、一幅幅的照片,一条条或长或短却饱含感情的文字,记录着他们这几年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共同的经历,很多很多个平凡琐碎、甚至连她已经遗忘的瞬间。
而他,却像一个最忠诚、却也最沉默的记录者,将这些记忆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这里,甚至不敢让她知道。
顾知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在她暗自埋怨他“变了”的日子里,他正用这样一种沉默而笨拙的方式,试图将他们的世界,在虚拟时间中永恒封存。
时间轴进入2013年秋天,他去美国之后,更多的是文字记录。而最近三个月,多了很多语音。
起初,那些文字的内容还很轻松,记录着他对她的不舍,记录着初到波士顿的新奇和文化冲击,吐槽着永远只有沙拉和三明治的美式“健康餐”,偶尔抱怨着室友Kevin震耳欲聋的派对音乐。字里行间,还带着少年人初入新世界的那种隐藏不住的新奇和跃跃欲试。
但大约是从十月底开始,字里行间的疲惫和挣扎,开始像滴入宣纸上的墨汁那样,无法掩饰地渗透出来。
【2013年10月28日,实验数据又错了。和预想的模型完全不符。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有点想念P大老食堂的糖醋排骨了。】
【2013年11月1日,今天和只只一起看了《初恋50次》,她问我,如果她失忆了我会怎么做?我说我要建造一个专属于我们的“唤醒系统”。她好像很开心,我也跟她一起开心。】
【2013年12月15日,今天在咖啡馆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做。蛋糕太甜了,没有和你一起去的“小满”的好吃。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跟你一起去的下次了。】这条是语音是语音,耳机里,他的声音很低,语气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茫然,顾知秋的心跟着揪着。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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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12月24日,平安夜。外面很热闹,教堂的钟声响了。只只,对不起,我好想你,却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语音背景里仿佛隐约听到教堂的钟声和音乐声,顾知秋只听到他声音里的纠结和不舍。
【2014年1月5日,今天我跟她说“别管我”,她一定很难过吧。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害怕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连自己都厌恶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变成了那个“问题”,可我不想要拖着她一起坠落。只只,对不起。】
【2014年1月28日,导师说我需要调整状态,否则考虑更换操作人。换了吧,一了百了!】
顾知秋此刻的手指已经冰凉得像一块冰,屏幕上的字迹开始模糊。她不敢再看,却又无法停止。手里的鼠标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下滑动。
她看到了那些她主动发去关心、却只得到“还好”、“没事”这样寥寥数字回复的日子里,他在这里写下的、不曾被自己知道的长篇独白。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为什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却只感受到了被忽略的委屈!
【2014年2月14日,情人节。今天实验室信号不好。今天下雪了,我拍了好多张雪景的照片,却只敢发一张给她。我真的……是个懦夫。】
【2014年3月1日,收到了你寄来的包裹。毛衣很暖和,上面是不是撒了你最爱的香水,像你身上的味道。谢谢。但是我却不敢回复你的消息……我怕一开口,就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只,我好像,快撑不住了。】
【2014年4月25日: 只只,我收到了洛桑Shor教授的邮件。我跟你说过他的,你还记得吗?可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可是他们准备这个方向可能可以解开当年妈妈报告中的那些身体数据。我必须去吗?可是……如果我去了,我们要怎么办?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开口。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顾知秋觉得此刻,自己的的心脏像是被利刀刺破,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全身血液在血管里疯狂翻涌,手也跟着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点下“播放”键。
耳机里,先是传来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他极其疲惫、带着沙哑的声音:
“只只,实验结果还是不对,” 他呼吸声很重,“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每次想到你,就觉得,还能再试一次。”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键盘上。
她快速地拖动进度条,点开另一条。这条的环境音很嘈杂,有模糊的音乐和人声。
“只只,我在派对上。”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不适,“这里很吵。如果你在,我们大概会找个借口溜走,去河边散步或者一起回家,比待在这里好一万倍。”
最后一条,也是最近的一条。耳机里,在一片静默的背景音里,是一声声压抑又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一声,又一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又残忍地在她的心上来回拉扯。
她瞬间僵住,凉意从她的脖颈沿着脊背,一路延伸到脚心,身体刹那间变得冰冷。
70.理智 煎熬
世界静止了。
顾知秋身体一动不动,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耳机里,那声“只只”仿佛还在不停循环,撞击着她的耳膜,直达心脏。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周遭的一切声音和画面都褪去了颜色和意义,只剩下耳机里那句循环的呓语。她的心像被无数细密的针扎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如何反应。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快要冲破理智的愤怒!
气他!气他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自己,独自一人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把自己逼到这样的绝境!
也气自己!气自己理所当然地以为跟Kevin打好了招呼,有江一鸣师兄偶尔的照看,他就不会有事。她甚至偶尔还会沉浸在被冷落的委屈里,却从未拨开他变化背后的那层障眼的迷雾,去看一看那背后早已千疮百孔的真相。
她理所当然的用自以为成人的、成熟的解决问题的手段去处理她和时越的关系,却忘了时越始终是那个将一颗真心捧出来对待自己的赤忱少年。
她扯下耳机,像是想要摆脱某种噬人的魔咒。她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捧起冰冷的水流一遍遍扑打在脸上。水珠顺着发梢、脸颊滑落,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泪水。再抬起头时,看向镜子里那个湿漉漉的自己——此刻脸色依旧苍白,但是那双眼睛,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异常明亮,里面翻涌着心痛,还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有些刺痛。她抓起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又走回书桌前。
屏幕上,【My Constant】的星河依旧静谧流淌,此刻却像一张无声的控诉状,控诉着他的隐瞒,也控诉着她的迟钝。
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了。
她拿出笔记本,拧开笔帽。开始分析目前的状态和自己能做的事情,她很想不管不顾的定下最快飞往波士顿的机票。可现实是横亘在眼前必须跨越的大山,是她不能也不愿扔下的责任。
立刻买机票飞过去?她了解时越。在他如此抗拒且自我封闭的状态下,如果自己抛下一切突然出现,很可能会让他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那份沉重的负疚感只会把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专业课论文、期末考与法考复习近在眼前,书桌上堆积如山的笔记,她也无法视而不见。
理智和情感在激烈搏斗,她闭上眼睛。理智回归一些后,她登录了教务处的官网,确认了最后一门考试的准确日期后,选择了考试结束后当晚飞往波士顿航班上,没再精打细算地比较价格,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确认付款”键。
这一次,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她。完成这一切,她心里那“气”仿佛化作了更坚定的力量。
【时越,你这个笨蛋。】
【你给我撑住了。】
【等我。我很快就到了】
—
顾知秋虽然心里清楚的知道时越的那句“别管我”,只是他的虚张声势,而推开自己可能是这个笨蛋自以为的给她的最大保护。可自从那次之后,她跟时越的联系还是少了很多,一方面是怕真的打扰他,一方面有点隐隐赌气的意思。
可自从看了“唤醒系统”,知道他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做了多,而且了解了他的真实想法后,顾知秋不再追问“你还好吗?”,也不再抱怨他的冷淡,更不会纠结他有没有回复。她恢复了斗志,每天每天都在微信上,超高频率地跟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她会拍下清晨图书馆洒满阳光的窗台:【今天运气不错,占到了你以前最喜欢的位置。】
她还拍下食堂里看起来还算可口的糖醋排骨,发给他:【感觉没有老食堂的好吃,但勉强能入口。】
甚至在路上看到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妻,她也悄悄拍下他们的背影,轻声说:【时越,我们老了,是不是也会这么幸福呀!】
她想要用这种方式,在他紧闭的心门外,持续又温柔地敲着门,告诉他:我在这里,生活不会坍塌,而我一直在等你。
而接下来备考的日子,她的书桌被割裂成两个世界。左边,是堆积如山的各类讲义和复习资料,书页间是她理性的疆域。右边,笔记本电脑亮着微光,【My Constant】的界面缩小成一栏。
她刚结束一个章节的背诵,戴上耳机,点开了时越在波士顿凌晨发来的新留言。时越还不着知道她已经安装了这个软件,以为自己还是单机模式,保持着更新。
耳机里,是他带着一丝疲惫、却难得有些情绪的低语:【只只,实验数据有所好转,找到外部干扰了。】
听完时越的最新更新,她强迫自己专注到复习资料上,摊在眼前需要绝对专注的法律条文:“……第一百八十八条,向法院请求保护民事权利的诉讼时效期间为三年……”
突然,手机在震动模式下嗡嗡作响。是那个熟悉的编辑朋友。顾知秋走到图书馆的楼梯间,接起电话。
“知秋!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微信上说不来这次的项目组是认真的吗?”对方的语气很急。
“是认真的,抱歉,我暑假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疯了?这机会你推了?”对方拔高了声音,“知秋,我跟你说句实话,这次是张主编亲自带队,他上次还夸你上次那个剧本的逻辑线抓得特别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休假啥时候不能休,机会错过了可就不会再有……”
顾知秋沉默了几秒。若是一个月前,她也许还会为了这个机会纠结。但现在……
“是私事。”她顿了顿,补充道,“人生大事……”
“你……”对方似乎被她这四个字噎住了,“行吧,顾知秋,你千万不要为了男人放弃事业啊……张主编那边我去说吧!”
顾知秋道谢之后,对方在“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中挂断电话。她的心中不是没有波澜,但是她无比确定,现在最要紧的路,只有一条。
又过了一周。顾知秋主动给Kevin发了消息问时越的现状。
这次Kevin回复得很快:【Dude,I don''t know what you did.他居然主动走出房间,问我有没有吃的。虽然脸色还是像鬼,但至少像个活鬼了!】
事情似乎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顾知秋的心更加安定下来。而【My Consta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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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时越最新一条的文字状态是:【……只只,最近你分享多了很多。其实你的每一张图片和每句话我都会反复看很多遍,就像阳光一样照亮了我的生活。但请原谅我,我不敢回复,害怕你知道我的现状,会让你失望……】
失望?顾知秋心中冷笑,暗骂“你这个笨蛋!”强悍的斗志从心底升起。她必须更稳。
在图书馆的深夜,她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坚定而迅疾。当她翻过一页笔记,在崭新的页眉上,她一笔一划、清晰而用力地写下两个词:
【Boston】【Win】
这是她接下来的路线图,也是她不可撼动的决心。
—
终于迎来了最后一门考试,她在桌面日历上,在这日期上用红笔精细画出一个小小的飞机图标。
最后一场试交卷后,顾知秋平静回到宿舍,将所有的书本资料整理好后,开始条不紊地收拾行李,把最近一段时间准备的、带去美国的东西,一件件放到行李箱。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人被人无法打扰的条理,仿佛所有的感性都已消耗殆尽,此刻只剩下绝对的理性。
“砰——”宿舍门被推开开,室友王悦兴奋地冲了进来。
“解放啦!终于要恢复自由了!”王悦把包往桌上一扔,随即看到了正在收拾行李的顾知秋,愣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背:“哇!知秋!你咋这么早就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啊?”
王悦一脸八卦地凑过来:“你可算活过来了!考试周你确实是图书馆的幽灵附体!你看看你,脸都小了一圈!”
“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吧?东门那家店,你的最爱。”
“不啦,”她看向王悦,脸上露出了多日以来第一个卸下重负的笑容,“悦悦,火锅你们去吧,等我回来再请你们吃。”
“我得去赶飞机。”顾知秋拿上登机穿的外套,背起那个沉甸甸的书包。
“你这啥情况?”王悦更奇怪了,“回家这么急啊?”
“不是回家。”顾知秋拉起行李箱,“我要去找时越啦。”
王悦张大嘴巴,足足愣了几秒。“卧——槽?!”一声尖叫在宿舍里爆发,“原来我嗑的CP没有BE啊!这学期都没怎么你听提起他,我们都不敢问你到底怎么了。”
王悦的表情从震惊迅速切换到一种欢喜。然后忽然坏笑起来,上下打量着她:“你们这算是大别胜新婚了吧……你这大老远飞过去,那不得,天雷勾地火?”
她继续挤眉弄眼,“好的,我懂了!姐妹的终身□□,那比火锅重要!”
顾知秋:“……”
王悦收起玩笑,重重地抱了她一下。“快去奔赴你的幸福吧!一路平安。”她拍着顾知秋的背,语气有着无比的认真,“我嗑的CP必须是HE!”
顾知秋的眼眶有点热,她也回抱了一下:“好。”
王悦笑着推开她,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顾知秋笑了,拉起行李箱,转身走出了宿舍。
窗外,阳光正是耀眼。
【时越,我真的来啦!】
【这一次,换我走向你。】
71.相见 相恋
实验室里,时越看着最新一组数据,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调整参数后的实验,连续三次得到了稳定的结果,虽然离完美还有距离,但至少证明方向是对的。保存好报告,他合上电脑,走向多媒体教室。
教室里,项目评估会的结束,室内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
“Fantastic job.”导师的声音响起。他走过来,用力拍了拍时越的肩膀,脸上是难得的赞许。
Lindy悄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而之前一直阴阳怪气地博士生也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时越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社交式微笑:“谢谢,教授。这是我该做的。”
在过去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的排查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微乎其微的电磁干扰源,新的数据完美吻合了理论模型。终于,评估通过,留住了这个项目。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内心只有长时间高强度工作结束后的虚无,以及无穷无尽的疲惫。
散会后,时越和Lindy一起走出实验室。跟她告别后,他拖着脚步,漫无目的地回到自己的公寓。打开门,室内一片漆黑。 Kevin去墨西哥旅游了,最近都不在。巨大的空虚感像潮水般涌来,要将他吞没。
他没有开灯,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了客厅的沙发里。公寓里一团糟:咖啡杯、能量饮料的空罐、散落的论文、草稿纸……他就这样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那一点来自窗外的反光。
他再一次点开那个隐藏在浏览器收藏夹深处的链接。沉默地看着那条记录了他们无数点滴的银河,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点开了录音图标。
他对着麦克风,沉默片刻后,又一次录下了自以为永远不会被听见的独白:
“只只,今天的项目保住了。” 他停顿了一下,呼吸沉重,“但我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站在那里,说的话,做出的的反应,都像在扮演一个叫‘时越’的角色……”
“如果你在就好了,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满是迷茫和渴望,“你一定会二话不说,先把我按在沙发上,逼我先睡一觉的吧。”
时越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去年暑假和她生活在一起的画面。那时,她经常坐在书桌前修改剧本,眉头偶尔微蹙,无论碰到多少问题,她似乎总能自我调节,然后继续专注、坚持下去。
想起这些,时越觉得耳边仿佛回荡着她柔声提醒自己注意休息的语气,她就站在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一步步来就好,做好一切,想要的结果会在适合的时间来到你的身边的。”
他关闭页面。他知道对她的爱从未停止。想念她的心,一刻都没有停下。他相信现在这样就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
“轰——” 飞机起落架重重砸在跑道上,发出巨大震动,将顾知秋从一场混乱的睡梦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机舱里响起了电子提示音和乘客们开始放松的交谈声。她扭头,看向窗外。完全陌生的停机坪,飞机降落了。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她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发麻,背脊僵硬酸痛,喉咙干得快要冒烟。但是神经却到达了最亢奋的状态——她终于到了时越的城市了。
过了海关,拿上行李,顾知秋推着行李车向出口处走去。
按照江一鸣攻略里的指示,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备注着“江一鸣的学长”的号码。
“喂,你好,是李先生吗?我是顾知秋,是刘冬的朋友。我刚从出口出来,在Terminal E的旅客上车点。”
“好,我马上开过来,我开的是一辆白色凯美瑞。” 电话那头的是个年轻的男声。
没几分钟,一辆白色凯美瑞停在她面前。
车子穿行在陌生的街道上。顾知秋看着窗外,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有些冲动,但是人生总是要有几个冲动的瞬间的吧,她不后悔。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出国,得跨越半个地球,孤身远行的担忧是无法避免的。所以,她提前和江一鸣说了这次的美国之行。这次的接送机安排、时越课表、实验室开放时间、租房地址……统统是人际关系网络丰富的江同学一手提供的。
此刻屏幕那端,江一鸣的文字像连珠炮一样弹了过来,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兴奋:
【知总,你到机场了吗?坐上车了吗?刘冬哥今天有课实在走不开,他让朋友去接你的。】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俩见面了!】
【牛郎织女啊,一年一会!】
顾知秋嘴角上扬,立刻回道: 【已经上车啦,刘冬学长的同学人很好。胜利.jpg】
又补充了一句:【继续我保密啊,我还没跟时越说!嘘.jpg】
江一鸣秒回:【没问题!惊喜我懂得!坏笑.jpg]
顾知秋:【好兄弟.jpg】
再次郑重谢过后,她突然回了一句:【我相信你高中时候说的话是认真的了。】
江一鸣:【???啥意思?】
顾知秋:【你当时,说你对时越要死缠烂打、非君不嫁!】
江一鸣:【……这位姐!我说的前提条件是:如果我是女的!】
顾知秋:【不过这辈子你没机会了,时越被我截胡了!】
江一鸣:【……】
—
到学校后,是傍晚时间,按照江一鸣调查到的课表,时越应该刚结束实验室的工作。顾知秋请李同学直接把车开到了开到了实验室楼下,她想在第一时间看到他。
她拉着大大的行李箱,站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正准备给时越一个惊喜。就在这时,大楼的玻璃门被推开。时越走了出来。
顾知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刚要招手,却愣住了。时越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女生。
两人并肩走着,低声交谈。那个女生仰头对他说了句什么,时越低头,笑了笑。那笑容……礼貌、客套、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在定下机票后,她曾无数次在脑中排练过和时越重逢的场景,可能是惊喜的拥抱,又或是嗔怪的埋怨……却唯独没有想过像现在这样,她像个格格不入的看客,撞见了他没有自己时、最真实的日常。
她下意识地往树干后缩了缩。她看到那个金发女生对他摆了摆手,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顾知秋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就在那个女生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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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离开的瞬间,时越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甚至没有立刻迈步,只是站在原地,低着头,仿佛电量耗尽的样子。一阵风吹过,他的背影更显得寂寥。
顾知秋的心,在这时被一股巨大心疼、甚至愤怒所取代。她看的到了,他在扮演一个正常的、礼貌的、情绪稳定的人。她之前那点“近情情怯”的犹豫,在这一刻被烧得一干二净。
没有再犹豫,她从树后走出来,跟在时越身后,轮子在安静的校园小道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她没有喊他。她就这么隔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的身后。
时越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一道跨越万里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情绪更是百转千回地从开始的惊喜转为心疼又到愤怒。
顾知秋跟着他,一路步行甚至进出地铁,都没被发现,看着他走进了公寓楼,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她在楼下等了好一会才搭电梯上楼。
站到时越公寓门口时,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刚刚一路的奔波,心底堆积各种复杂情绪,顾知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深吸一口气后,不再犹豫,抬起手“砰!砰!砰!” 砸起门来。
室内的时越,刚放下手机中,头痛欲裂。他烦躁地坐起身,是幻觉吗,怎么像是只只的声音?
“砰!砰!砰!时越!开门!”
时越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刹那,全部凝固了。一定是幻觉!
直到又听到一声“时越,开门”,他才确定一定是她。因为只有她,在喊自己名字时,尾音会上扬,仿佛在跟他撒娇。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沙发上摔了下来,撞到了茶几,咖啡杯和论文“哗啦”一声砸在地上。他顾不上了,踉跄着冲向门口。
他手抖得不成样子,几次都没握住门把手,猛地一拧,“咔哒”一声,门,被用力拉开。
顾知秋正举着手,正准备继续敲。门一下开了,室内的黑暗,就像只要将人吞噬的巨嘴兽,一股混杂着咖啡酸腐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个“幽灵”,站在那片黑暗里。他逆着走廊的光,穿着皱巴巴的衬衫,下巴上已经有青黑的胡茬,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血丝和难以相信的震惊。
顾知秋看着他这副鬼的样子,所有的愤怒、心疼、委屈、在这一瞬间全部堵在了喉咙里,激得她眼眶瞬间通红。
时越也看清了她,日思夜想的女孩就站在那里,身边是个巨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脸色有点苍白,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就这么站在了他的面前。
世界静止了。走廊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静止,“啪”的一声,灭了。两人,同时陷入了纯粹的黑暗。
“啪。” 时越手有些颤抖,摸索着按下了走廊的灯。灯光亮起。
他看清了她。她也看清了他。
时越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勒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知秋松开了行李箱的拉杆。她朝他走近了一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句“我好想你”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
“时越……”
“你这个笨蛋!”
72.归航 破晓
空气凝固。眼前女孩这句带着哭腔的低吼,像一把钥匙,捅进了时越生锈的锁孔里。
他那双因为疲惫显得涣散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也不再是手机里的一张照片,而是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正对他发怒的顾知秋。
他眼神像瞬间涌现各式各样的情绪,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海……下一秒,时越本能地上前一步,伸出双臂,将她牢牢地抱住。
“只只……” 这一声,仿佛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那一刻,顾知秋只觉得整个人被他笼罩。他的怀抱坚硬得像铁,咯得她生疼,脸颊被迫贴在他的胸口,能清晰感受到他心脏的剧烈跳动。
这个拥抱,没有带来所谓的“归属感”,反而瞬间引爆了她积攒了一路的情绪!气他作践自己! 又心疼他怎么敢把自己搞成这样! 还有强烈的自责。
“对不起……”
顾知秋的眼泪猛地砸了下来。她的手死死地揪住了他背后的衣服,指节泛白。她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时越……对不起……”
她很想说,“我看你做的【My Constant】,我什么都看到了。”
可最终她只是放肆哭了出来,在控诉他的隐瞒,也控诉自己的迟钝。
这句道歉,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心上。他才是那个搞砸一切的人,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不是你的错……不是的……”
两人在门口,在这个昏暗的玄关处,相拥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顾知秋的哭声渐止,只剩下抽噎。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这才留意到时越身让她心惊的瘦骨嶙峋的手感,她从崩溃的情绪中强行清醒了过来。
顾知秋从他怀里抬起头。她用那双通红的眼睛,近距离地盯着他。盯着他深陷的眼窝,伸手碰了碰他青黑的胡茬,还有干裂的嘴唇。她的动作很轻,却像带着电流。时越浑身一颤。
被她这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得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想别开脸。
“别动。”顾知秋声音不大,他却真的定住了。
谁知道顾知秋做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动作——她有些生气地把他推开了。
时越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茫然地后退了一步,脸上随即闪过一丝慌乱。
顾知秋不再看他。她转身,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走了进去。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地上散落的、皱巴巴的论文草稿。
她把行李箱放立在客厅中央,仿佛插上了一面占领的旗帜。
时越还僵在玄关。他眼神一直跟着顾知秋,她环顾四周,这个黑暗的、堆满垃圾的的公寓。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时越。”
“嗯?”
“你就是……活在这样的地方?”
时越的脸“唰”的一下涨红了。羞耻感让他恨不得当场消失。 “我……最近有点忙……”
“忙着发霉吗?”
她大步走到窗边,那里堆着几个吃完没丢的外带饭盒。她没去看,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烦躁。
“开灯吧。”她说。
时越怔了下,伸手去按开关。
“啪——”灯光亮起,屋子里一下子被照亮。浅米色的墙壁,客厅里还堆着很多没来得及扔的饮料瓶和外卖盒,空气里仿佛还漂浮着一层细微的灰。
顾知秋眯了眯眼,走过去拉开窗帘。“哗啦”一声滑动,傍晚的光透进来,六月的波士顿,窗外是路灯初亮的街区,微风中带着一点青草的味道。
她又伸手去推那扇落地窗,窗户有点卡,她用了点力,“咔嗒”一声,窗被推开。空气流通后,没一会儿,那种好像陈腐的味道终于散了。
“你的房间是哪个?”
时越指了指左手边那间,房门紧闭着,“这间。”
“那我行李先放进去了。”顾知秋径直拧开房门,一眼看到书桌上堆着论文和草稿纸,马克杯没来得及清洗。床铺倒是整整齐齐的,像很久没人睡过。
她的眉头又皱了皱,转头问向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时越:“你最近都没回房间睡觉?”
他似乎还没从她突然出现的节奏里反应过来,“嗯,实验室那边方便,就……有时候睡那儿。”
“所以你打算一直这样?实验、上课、睡实验室,醒来继续做实验?”
时越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顾知秋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她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声音也终于柔下来,
“去洗个澡吧,清醒一点,等你洗好了,我们好好聊聊。”
时越点了点头,“好……”他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此刻会听从她的任何指令。
只是在转身去浴室时,他停顿了一秒,用指尖飞快地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是有温度的,是真实的。他安心了。
浴室的门关上了。
水声响起的那一刻,顾知秋身上那股强撑着的盔甲,才终于一声卸了下来。她双腿一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和这短短两三个小时内经历的喜悦、悲伤、甚至愤怒……
她退后两步,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到行李箱上。调整几个呼吸后,她走出房间。又一次看着客厅的公共区域——外卖盒子,能量饮料的空罐,散落的、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从这些,可以窥见终于对他这几个月的生活状况。
此刻的她顾知秋,眼睛还红肿着,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平静而坚定。
她站起身,回到房间打开了行李箱,从里面拿出她准备的已经清洗好的、全新的P大纪念款灰色T恤和男士短裤。刚刚时越这个呆子,去洗澡好像并没有拿换洗衣服。
浴室水声还在哗哗地响,她敲了敲门告诉他把衣服放在了置物架上。
随即,她再次环顾这个垃圾站一样的客厅。她深吸一口气,从厨房的抽屉里,找到了没用过的垃圾袋。
她面无表情地开始收拾,将一个又一个空掉的能量饮料罐捡了起来扔进了垃圾袋,还有地上那些散落的草稿纸一一扔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
顾知秋的动作一顿。她已经收拾出了两大袋垃圾。她站直身体,看向浴室。
门把手转动,时越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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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换上了她带来的干净衣服,刮掉了胡子,露出了那张瘦了很多、骨骼轮廓更加分明的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浑身湿透了的大型犬。
他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客厅里,似乎恢复了久违的明亮,垃圾也不见了。而她,正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捏着一个他喝过的饮料瓶。
两人再一次对视。时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开口,想道歉,想解释,想问她为什么来…… 他想说一万句话。
但最后,他只是干巴巴地说出了一句:
“我……”
“……我不知道你来了。”
顾知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嗯,如果你知道了,那我不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垃圾现场了。”
时越的脸又开始泛红。
“我……”
“咕——”
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来自肠胃的抗议声,划破了此刻房间的寂静。
时越一愣。顾知秋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这声响,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顾知秋的脸颊,迅速地漫上了一层薄红。
“我坐了了十几个小时,又帮你打扫了半天,”她有些恼羞成怒地开口,“我快饿死了。”
时越这才如梦初醒。他慌忙地说:“我,我去……我冰箱里看看……”
转身就冲向厨房,但显然,如果他真的清醒的话,应该也知道,他那个冰箱里不可能有任何能吃的东西。
“时越。” 顾知秋叫住了他。
时越停下了脚步。
“我刚刚看了,冰箱里除了几罐快过期的苏打水,什么都没有。”
“你打算让我喝苏打水充饥吗?”
时越的脸更红了,他窘迫地站在那里:“那……我来打电话叫外卖?叫个披萨?”说完便要去找手机。
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刚整理完垃圾,你还想让我吃垃圾?”
顾知秋不忍心再为难明显不在状况内的时越,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换鞋子,我们出去吃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吃饭了,大脑一片空白,正在想附近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我来之前,已经查过了资料了。” 顾知秋从包里拿出手机,她滑动了几下屏幕,找出备忘录。 “这附近步行十分钟,有一家叫金山饭店,是中餐馆,营业到晚上9点,还来得及。”
当两人靠近时,时越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熟悉的香味。让他昏昏沉沉,完全没有自主意志。对她的一切安排和决定,只剩点头说好。
电梯到达一楼后,她率先走了出去,晚风吹起她的头发。时越觉得鼻腔那股香味更清晰了,让他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沉沦。两人并肩走在异国陌生的街道上,顾知秋忽然停下脚步,时越也赶紧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在路灯下,用那双依旧通红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时越。”
“我在。”
“一会儿先吃饭,等吃饱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再来一桩桩一件件,算总账。”
73.心安 吾乡
晚上八点,饭店里人已不多。暖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年代感十足的暗红色桌椅,桌面擦得蹭亮,边缘已经有了许多磕碰的痕迹。据说这家饭店已经经历了祖孙四代,现在依然生意红火。
顾知秋拉着时越坐在靠窗的位置,隔壁桌几个华人模样的青年正用粤语高声谈笑,后厨传来炒勺撞击铁锅的“锵锵”声,飘来着带着镬气的油烟香,这是属于平常生活的气息。
她先要了一壶热的蜂蜜柚子茶,点的菜也几乎都是时越的口味。
“一个生滚牛肉粥,要滚烫的。”
“姜葱炒澳洲肥牛。”
“蒜蓉空菜。”
“再来个……沙姜鸡煲。”
“麻烦先上这些,谢谢。”
服务员的动作很麻利,很快送来了柚子茶。顾知秋提起茶壶,给两个杯子倒满,热气瞬间氤氲了她的眉眼。她把其中一杯推到时越面前。
“先喝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安定后的疲惫。
时越端起杯子,小口喝下热水。温热的甜味滑过喉咙,他觉得自己这几个月刻意忽略的情绪,像是要从体内开始复苏。
粥上得很快,顾知秋用勺子把底下的生食和着滚烫的粥底搅开,为他盛了一个小碗:
“先吃吧,当心烫。”
时越又是听话的舀起一勺。米粒熬得软烂,牛肉滑嫩,姜丝的香气恰到好处。这股熟悉的味道,让他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而且身体的反应也比大脑更直接。在第一口粥下肚后,那股被忽略的饥饿感也猛地窜了上来。
顾知秋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大部分时间,是在看对面的人。仿佛要把这近一年的分别都补回来。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时越有些心慌。
热菜陆续上齐。沙姜鸡煲“滋滋”作响地端上来,香气四溢。时越已经吃了大半碗粥,热量补充到位后,头脑逐渐清醒。看着顾知秋夹在他碗里的肉,他的手微微一抖,勺子在碗边停顿了片刻。
“吃啊。”顾知秋看向他:“吃饱了吗?”
时越点头说是。
“那我们聊会天吧。”她的声音不大,在嘈杂的餐馆里,却依然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你那个唤醒系统是什么时候做的?”
时越陡然僵住了,紧张到喉结滚动了几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 “……你看到了?”
“嗯,”顾知秋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又给他倒了杯热茶,“我都看完了,还看了不止一遍。”
时越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一股更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头。之前之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吐露那么多真实的情绪,无非是断定只有他自己看到而已。
“什么时候做的?”她追问,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就是那次……我给你发微信,让你别管我的那次。”过了片刻,时越终于还是艰涩地开口,“那天,我刚把一组三个月的数据,全部推翻。”
“只只,当时看着黑掉的屏幕,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了那句话。”
“我就想,”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
“我就想,万一我真的……撑不住了。万一……我不想你误误会我,也不想你忘了我。”
“留下点什么,也许能让你……想起我来。”
顾知秋对视着他的眼睛:“所以,你觉得做个网站就万事大吉了,然后继续一个人假装下去?”
时越没再说话,只是满脸歉疚地看着她。
顾知秋再一次骂他“笨蛋”,可这次,声音里只剩满满的心疼。
“时越,你听着。” 他看见她又红了眼睛。
“下次你觉得不好,就直接说不好。你不用在我的面前假装。”
“我并不是瓷娃娃,我不会被你的不好吓跑。”
“我只会气你,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好!”时越这时已经坐到她旁边的位置,紧紧地握住她的右手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在心底暗自发誓,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食言!
吃晚饭后,两人走在微凉的夜色里。吃饱了,那股暖意从胃里升起,时越的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感染,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像一块千年寒冰。
他不敢想还能有这样的时刻,能和她漫步在波士顿的街头。他觉得此刻是他到美国后最安心的时刻。
两人继续并肩走着,都没有说话。走过最后一个街口,顾知秋忽然开口:“时越。”
“嗯?”
“手。”
她不再等他回复,主动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用力地攥着,随即十指相扣。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却让时越觉得心被填得更满了。
“手怎么这么瘦啊。”两人手拉着手继续往公寓方向走,顾知秋语气里带着嗔怪,“你到底瘦了多少啊?是不是一直没好好吃饭?”
时越刚刚在餐馆里强忍着的酸涩,在这一刻,又猛地涌了上来。他准备了一肚子的道歉。 “对不起,我骗了你。” “对不起,我不该躲着你。” “对不起,我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
被她一句“手为什么这么瘦”、“有没有好好吃饭”乱了节奏。
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他却只是更紧、更用力地回握住她,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贪婪地汲取着她掌心的温度。
“笨蛋。” 她又骂了一句。不知道这是今天的第几次骂他,可他却在这一声声的责怪里,找到了久违的安心。
回到公寓后,顾知秋按下了玄关的灯,“嗒”的一声,那个被她收拾得焕然一新的客厅瞬间被点亮。窗户开着,垃圾被清空了,杂物被归置了。这里,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家”的样子。
时越站在玄关处,也在看着这个“新”家,却没迈出步子。
顾知秋踢掉鞋子,走进去,她累得快散架了。 “我去烧点水,你……” 她回头,发现他还僵在门口。 “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时越没有动。他那根紧绷了很久的弦,在看到这个带着她的气息的空间彻底断了。他低着头,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然后,顾知秋看到,仿佛有水滴,一滴、两滴,落在了玄关的地板上。她的心,跟他的眼泪一起猛地一揪。
她叹了口气,朝他走了回去。感受到她的靠近,时越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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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头,那张刚刚吃完饭才有了点血色的脸,此刻又恢复了苍白。
“只只……”他声音有些发抖, “我怕,我怕让你失望……”
“我怕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我……那个可以为你做很多事的我。”
“我怕我搞砸了。我怕我连毕业都做不到。”
“我怕我,配不上你。”
“我怕你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
顾知秋安静地听着他的诉说。耐心地在他说完后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干净的T恤,用力一拉,把他拉向自己,然后踮起脚,用力地抱紧他。
这个拥抱,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时越,我坐了十几个小时,又帮你打扫了一个多小时的垃圾,”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T恤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你给我听好了,”
“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无所不能,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人会无所不能。”
“我不管你是别人口中的天才,还是我眼中这个一根筋的笨蛋。” 她松开怀抱,退后一步后,又双手捧起他那张还有泪痕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在我这里,你永远有特殊加分,永远被偏爱!”
时越看着她,顾知秋此刻的眼睛里也满是眼泪,他看到了她眼里倒映出的那个委屈的自己。
“而且,”她忽然露出一抹自信又有点蛮横的笑,“我喜欢的人,好不好,只有我说了算,你说了都不算。”说完,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顾知秋拉下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她跨越太平洋的决心,带着十几个小时飞行的疲惫,带着她刚才在餐桌上的质问,也带着彼此眼泪的咸涩。
时越所有的不安都在这个吻里,被她的坚定碾压得粉碎。他那颗冰冷了几个月的心,也在这一刻,被她强行点燃。
他不再后退,反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夺回了那一点点可怜的主动权。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肺里的空气耗尽,才气喘吁吁地分开。额头抵着额头,呼吸滚烫。
时越只是看着她,他那双眼睛里,终于重新有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我好困。” 顾知秋靠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声音小得像在梦呓。 “我快累死了……”
时越的手臂,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腰,把她所有的重量都接了过来。
“去洗澡睡觉。”他的声音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和满足。
“嗯。”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时越,你在来美国之前答应我的,无论你多么不想让我担心,发生了事情都会提前让我知道。”她边说边转动几下,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所以,如果还有下次,我没办法保证还能再找回你了……”
“嗯,一定不会了。”他将她抱得更近了些,犹豫片刻,低头看着她放松的身子,打横抱起,在顾知秋的轻呼声中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窗外,是异国陌生的灯火。而怀里的重量,是他此生唯一的恒数。
74.唯一 恒数
直到顾知秋躺倒自己身边后,时越才觉得那颗整晚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揽进怀里。真实的体温更能让他确定,日思夜念的人确确实实的在自己身边了。低下头,眸光里带着的炽热,唇瓣贴过去找她的,极尽温柔又虔诚。
不知过了多久,顾知秋只觉得呼吸艰难,不满地在他怀里挣了挣,总算吸入新鲜空气。时越的手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颈,温热的气息扑进她耳边。他的紧张、思念以及未能说出口的委屈,在这一刻都被无限放大,想要再靠近她一点,更靠近一些。
顾知秋的手很自然地滑入他T恤的下摆,贴上了他温热的后腰皮肤。
指尖下,是那个微微凸起手感,Kevin的话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可以看一下吗?”
时越转过身,背对着她,顾知秋看到在他左后腰的位置,是一枚小小的月亮图案,月亮里是两个字母,“ZZ”。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和纹身是同一枚的月亮。
“怎么会想到去纹身呢?”她的手在他腰间摩挲着,时越的身体因为她的触碰轻颤着。
他沉默了两秒,转过身,将她重新揽入怀中,抱得更紧了些。
“那时候,”他声音有些干涩,“看完医生,她说,我可以做一些法律允许范围内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刺激一下自己的情绪。”
“那时候……很糟糕。就想找点事情做。”
“它好像真的给了我力量。”
顾知秋的心又酸又胀,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收紧了手臂,让他更靠近自己一些。彼此的身体紧紧贴合,每一次或轻或重的动作,都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知秋实在撑不住了,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时越也满足地闭上眼睛。这几个月来,失眠几乎成了常态。可今夜,却因怀里的人而安心。
—
顾知秋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安稳地睡了一整夜,连梦都不曾有。她下意识翻身,却感到腰间的手臂跟着收紧。
时越的呼吸落在她发间,均匀而安静,突然眉头轻蹙。她眨了眨眼,没舍得叫醒他。
她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静静看着。直到他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嗯~”顾知秋点点头,不自觉拖着长长的尾音。
两人亲亲抱抱又好一阵子,时越还要去学校,顾知秋赶他赶紧起床去洗漱,自己也一起起床整理昨天收完的衣服。
她又看了一圈时越生活了快要一年的房间,他的房间整理后其实简洁,甚至有些冷清。书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本厚重的参考书,昨天已经被她码得整整齐齐。衣柜门半掩着,里面的衣物屈指可数,没有什么装饰。
唯一的色彩,是床头那里放着的一张她的照片,两人去青岛旅游时拍的,照片里的她正举着一支冰淇淋,笑得傻里傻气。
时越洗漱出来,头发还带着水汽,看向她,语气中有些愧疚:“只只……”
“嗯?”
“我今天下午还是得去趟实验室。”
时越被她看得有点紧张:“我今天,必须去做数据交接。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时越,”顾知秋坐到床上,“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时越的心一紧,也跟着坐起来:“……谈什么?”
“我呢,”她指着自己,“来这里,并不是要干涉你的学习状态。我不用你去牺牲学习只为了陪我多玩一会。而且我又不是马上就要走。”
她又伸出手来拉住他:“你的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但是必须尽快学三项基本技能,那就是——如何避免报喜不报忧、如何跟女朋友提前沟通以及累了就靠到我这里来。”
时越被她最后拍肩膀的架势逗笑了,所有的紧张一扫而空。他拉住她竖起的三根手指,握在手心。
“前两项我一定努力。最后一项,”他轻轻一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无师自通。”
“你别打岔!”顾知秋推了推他,“我话还没说完。”
“嗯,你说。”他圈着她,并没放开。
“还有,以后减少熬夜,积极整理房间。”她捏了捏时越的手臂,又环顾了一下这个空荡荡的房间。
“你没听过一句话么?”
“什么?”
“爱干净且稍有洁癖,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时越彻底笑出了声,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遵命。不过,这里会不会太简陋了?当时租的时候主要是离学校近。你要是不喜欢,我们这两天就去看新地方。”
“不用。”顾知秋摇头,“收拾后比我想的好多了,很方便。” 她挣开他的怀抱,跳下床,“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灿烂的阳光一下涌了进来,给这个单调的房间添上了温暖的金色。
她蹲在自己的行李箱边,继续往他那空荡荡的衣柜里放自己的衣服。时越也下了床,靠在衣柜边,接过她递来的每一件衣物,认真摆放,看着衣柜被她的衣柜占满,心也跟着圆满。。
满室阳光下,偶尔默契十足,偶尔视线相交,又都忍不住傻笑起来。
“你还带了这么多书?”收拾完衣服后,时越看到箱子里露出一本厚厚的《法考核心考点一本通》。
“当然,”顾知秋理直气壮地说,“我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是,我这整个暑假,肯定要看书的呀,而且明年一毕业就要考,不然四年白学了。”
时越听到说整个暑假,心中忍不住暗暗高兴。“你一定能过的。”他笃定地说。
“那必须的必啊。”
—
收拾好房间后,两人一起挤在厨房里煮咖啡。Kevin 不在,整间房子只有他俩。很快,咖啡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顾知秋抱着马克杯坐在餐桌前,看着时越在用牛奶泡燕麦片,据说这是家里唯一的食物。
眼前的男生,刮了胡子,换了干净衣服,又变回了那个她熟悉的模样,只是瘦得让她心疼。此刻安心又和谐的氛围,让她忍不住感叹:“时越,感觉好像梦回我们在京市一起过的那个暑假啊!”
他正端着麦片碗出来,唇角轻轻弯起:“巧了,我也正想到你烧焦的那锅红烧鸡翅……”
顾知秋眯起眼:“时越!”
“嗯?”
“不爱了,别勉强!”
吃完饭后,时越本来想让顾知秋在家里休息,自己一个人去学校的。但是私心又想时刻看到她,总觉得要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才更安心。顾知秋也没什么意见,带上书跟他一起出发了。
六月的波士顿,天气好得不像话。阳校园的小径干净整齐,沁入鼻息的是青草的香气。时越牵着她的手,走得很慢。
他仿佛换了个人,不再是昨天那个狼狈的样子。一路上,他给她讲那栋大圆顶的来历,哪个教授的课最难抢,他熬了几个通宵才攻克的那个模型。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种顾知秋最熟悉光芒,那种自信的、神采飞扬的光芒。
两人一路闲聊着走到实验室门口,时越刷卡,推开了实验室的玻璃门。
房间里压低的讨论声瞬间一下停住了,几位正在交谈的组员齐刷刷地抬头,目光越过时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落在了顾知秋身上。
时越感受到了这股视线,他反手握紧了顾知秋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为大家做介绍。
顾知秋很自然地跟大家打招呼,简单认识后,大家也各自忙碌了。期末的学生们显然都在赶工,实验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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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位金发高挑美女也在其中,顾知秋刚得知她叫Lindy,只见她正对着自己友好地眨了眨眼。
时越拉着顾知秋,把她安排到会议室的沙发上,又从柜子里拿了一瓶水拧开递给她。 “你在这里等我。我尽量快点”
“快去忙吧。”顾知秋挥挥手。
她隔着休息室的落地玻璃看着忙碌的时越。只见他已经戴上护目镜,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台前。
她看着他用她听不懂的术语和组员们交接着数据,很快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干脆利落地敲击着。
昨晚那个“崩溃的笨蛋”,和眼前这个“专注的研究员”,是同一个人。这份反差,让她觉得心疼又骄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咖啡香气传来。 “你好,知秋。 ” 顾知秋抬头,是Lindy。她手里拿着两杯咖啡,给自己递来一杯。
“谢谢。”
“你比我想象中……更酷。”Lindy在她身边坐下,很坦诚地开口。
“哦?”顾知秋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你的男朋友,”Lindy看了一眼玻璃门另一边的时越,“是一个像机器人一样的天才。我们这里有很多聪明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但像他这样聪明而且不要命的,他是第一个。”
顾知秋抿了口咖啡,等她继续说。
Lindy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她看了一眼顾知秋,带着一种同性之间的了然: “说实话,他刚来的时候,那种生人勿进的气质,太迷人了。我承认,我动过拿下他的念头。” 她语气坦诚得可爱。
“不过,”她耸耸肩,笑了起来,“我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他拒绝了我,说他已经有了此生挚爱。And he’s... ridiculously devoted.”
“Devoted?”顾知秋重复了这个词。
“Yeah.” Lindy喝了口咖啡,身体微微前倾: “大概是前几个月,我们整个项目组,被一个关键数据模型卡住了,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那是一个周二的傍晚,已经好几天查不到实验异常的原因,所有人都没精打采的。”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Yesss。”
“抬头一看,时越正盯着他的屏幕。他说模型收敛了,他找到了问题。”
“在大家欢呼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飞快地拿起了他的手机。当时我就站在他的旁边,以为他要拍下这个突破的数据!”
“谁知道只是点开了微信,点开了一个人的朋友圈,看着照片发呆。”Lindy声音突然停住了,过了几秒才继续说道:
“照片里的人,我现在确定了,就是你。”
顾知秋认真地听写,拿着咖啡杯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Lindy继续说:“他对着你的照片看了一分多钟,”
“最后只是转过身,用那种平常又冷静的语气说模型稳定了,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那一刻我从他的神情里看懂了。照片里女孩大概就是他曾说过的此生挚爱。”
顾知秋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Lindy说完后甚至举起了咖啡杯,和她在空中轻轻一碰,很认真地感谢她告诉自己这些。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Lindy笑着说没事,端着咖啡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可她的笑容,在Lindy转身的瞬间,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她低头,看着杯子里咖啡,许久没有动作。
再抬头时,她已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剩下眼底一片沉静的心疼与坚定。隔着玻璃,再次静静地看着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时越,”她在心里无声地说,“你独自咽下的那些喜悦和委屈,从今往后,都由我来接管。”
75.晨光 暮色
晚上到家,顾知秋洗完澡换上家居服,半躺在床上一角,摊开一本书,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书桌前的他正埋头整理实验数据,屏幕反射的光落在他脸上,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注。
想到Lindy下午的话,她轻轻放下书,下床走到厨房。很快,她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到他身边,轻轻放在桌角。
时越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到牛奶,又抬眼看她。灯光下,她的轮廓像梦中那般温柔。
“晚上喝咖啡对睡眠不好,喝点牛奶吧。”她身上带着刚洗完澡的香气,“高中那会儿,我妈每晚都会给我准备一杯热牛奶。”
时越看着她,只是伸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她的掌心,低声说:“马上就好。”
“那我先再看会书。”顾知秋温柔的捏了捏他的脸颊,准备先回床上。
谁知他轻轻一带,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双臂环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任由自己暂时沉溺在这份温柔里。
“只只。”他闷闷地唤她。
“嗯?”
“只只……”
“嗯。”
—
清晨醒来,顾知秋觉得自己这两晚都睡得非常好,除了某人没节制而全身酸痛除外!她轻轻翻了个身,伸手去床头拿手机看时间。
“早饭想要吃什么,我起来去做。”时越也醒了,说话时眼睛还没睁开,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两人的距离也更近了些。
“这位先生,请问你不热么!”顾知秋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脸上新长出的青色胡渣。谁知道对面的这人突然玩心大起,脸凑了过来,故意在她脸上轻轻的蹭了又蹭。
“哎呀~痒死了,快起床刮胡子去。”她笑着推开他的脸,又闹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我还没来得及点菜呢,这就是做好了啊。”顾知秋洗漱完过来看着眼前的杯子,里面依旧是昨天的“老演员”——牛奶泡麦片,忍不住调侃。怪不得自己脸还没洗好,就已经招呼她来吃早饭
“家里只有这个了……”时越有些赧然,赶紧补一句,“今天下午下课后带你去采购,然后带你去吃大餐。”
“没关系,我多看看你,就不饿了。”顾知秋正色说完,就假装含情脉脉盯着他看。时越大概五秒不到就败下阵来,整个人迅速红温。
顾知秋心说:容易害羞的帅哥,更帅了!
“今天实验室会忙吗?”顾知秋站在水池旁看时越洗杯子。
“嗯。组里的项目都在收尾。”他把冲洗好的水杯,挂在杯架上沥水,擦干手后捏了捏顾知秋的脸,“这周结束就差不多可以放假了。跟你一起出去转转。”
“你来这都快一年了,放假有没有跟同学出去玩玩啊?”顾知秋回捏回去,他的皮肤又白又滑,非常的“好捏”。
“没,之前实验室一直挺忙的。等放假后我来做攻略,我们租车自驾吧。”
他没说的是,刚来这里没多久,他的情绪就出现了问题。做实验的时候还好一点,一旦有空闲就会止不住的焦虑。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躲在实验室找事做。
今天顾知秋依旧陪他去学校。他们像是恢复了大二暑假那时候的生活节奏——哪怕各忙各的没空说话,只要抬眼能看到彼此就会格外的安心。
到实验室后,顾知秋带的书没看几页,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向玻璃门另一侧。
时越正微微蹙眉盯着屏幕,偶尔停下来,无意识地用笔尾轻点下唇。这是他极度专注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她收回目光,唇角无意识地弯了弯。她起身走到窗边。夏日的阳光洒在校园的绿荫中,草坪刚被浇过水,飘来泥土的土腥气和青草香。
“嘿,知秋!”
Lindy活泼的声音把她从放空中拉了回来。只见她端着自己的咖啡杯,笑盈盈地走过来。
“感觉怎么样?看时越工作是不是很无聊?”Lindy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了眼实验室,了然地笑笑。
“不会,他认真工作的样子,还挺迷人的。”顾知秋也笑起来。
“噢~”Lindy夸张地做了个被甜到的表情,随即热心地说:“如果你觉得闷,学校后面那条街有几家挺不错的小店,有很多家居装饰店,步行过去很近,很好逛。”
这个提议正合顾知秋的心意。下午,当时越结束工作找到她时,她脚边已经放了两个精致的购物袋。
“这是?”时越有些惊讶地接过。
“听Lindy说附近有好逛的店,就去走了走。”顾知秋语气轻快,带着点小小的得意,“给你的小窝添了点东西。”
“多谢,”他唇角扬起,“不过,我们现在得去真正的大采购了。”
“今天中午都没能跟你去吃饭。”在去超市的班车上,他牵着她的手,很内疚地说。
“你还说呢!原来你忙起来饭都不吃啊!”顾知秋晃了晃手中的三明治,是她中午带回来的,已经凉透了。
“真的很偶尔才这样。”他明显底气不足。
“我看你是惯犯才对!”顾知秋不买账地冷哼。
“今天感觉我们食堂的饭菜怎么样?是不是难以下咽。”时越在去往超市的班车打趣道。
“还行吧,吃之前就看到了色香味俱不全了,所以也没什么期待。”
“那一会买完东西去带你去吃好吃的。”
超市的入口,停放着一排排巨大的购物车。时越去推了一辆,自然的接过顾知秋的包,放进车里。
这时候卖场里人已经不少,货架高得像墙壁一样,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得满满当当,量大到让顾知秋看得咋舌。
“这包装也太巨了吧,吃完不得胖10斤?!”她拿起一袋薯片,比划了一下比她半个身子还长的包装,忍不住惊叹。
“这个超市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包装。折算下来单价更低,更适合家庭囤货。”时越补充一句,“所以一些日用品,我会跟同学拼单。”
两人逛了一圈,顾知秋看着什么都觉得便宜,水果、牛奶、鸡蛋、牛肉……统统放进车里,“我们今晚要么还是回去吃吧,听说美国吃中餐挺贵的。”
“现在就帮我省钱了啊!”时越憋着笑,“不用,带你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那咱们拎着这么多东西也不放便啊!”
“没事,我跟一个住同一区的学长说好了,等会我们的东西放他车上。走的时候他捎上我们一起走。”时越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不用担心。
两人一路逛过去,她东看看、西摸摸,时越就跟在一边,偶尔阻止她买一些明显“脑袋一热”的冲动商品,比如三大瓶装的酸黄瓜,或者差不多够开餐馆的意大利面。
顾知秋正在认真比较两种番茄酱。时越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侧脸,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颈窝。
顾知秋吓了一跳,看看了周围的人群,小声问他:“你干嘛呢?这是超市。”
时越头还埋在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呼吸在她脖子上有点痒:“我在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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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技能三。”
顾知秋彻底没脾气了:“等会回去再练习,现在我要选番茄酱呢。”
谁知道他纹丝不动:“我不管。我好累。你选你的,我靠一会儿。”
快走到结账口时,顾知秋看到时越拿了一大盒计生用品扔到车里,看到上面的100pcs的字眼,她简直不知道改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了,“这……这也太多了吧~”她掐了掐他的手臂,音量自动降到最低。
“没事,肯定能在过期内用完。你带的那盒,今晚就会空了。”时越面色淡定的回复。
“……时越,你在资本主义国家真的被腐蚀了!”
时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忍不住又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
晚饭后,车子在夜色里稳稳行驶,后座的顾知秋透过车窗,看见路边的霓虹与车灯交织成一片从眼前掠过。
开车的是时越和江一鸣的初中学长,刘冬。他是高中就已经在美国上学的“老留子”了。
顾知秋到的那天,就是他的朋友帮忙接机。一上车后,顾知秋特别真诚地跟他道谢,谢上一次他的朋友接自己,当然也谢今天送他们回家。其实心底更多的是谢谢他在前阵子不时会来看看时越好不好。
“哎呀,等你们俩哪天有空,必须得出来聚一聚。时越,你可别说忙啊!不然回国都没法跟江一鸣交代,他可是三不五时叮嘱我来看看你呢。”刘冬说话时偶尔看向副驾驶的时越,语气里全是热络。
顾知秋听到“江一鸣”这个名字,不由得笑出声,他们俩确实是一个路线的。
时越也忙点头做出保证。
刘冬这才满意,最后一路送到公寓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摆手道别。
车灯渐渐远去,夜色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并肩而立。顾知秋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在异国他乡,幸好还有这样的同学同乡。
回家收拾好后,时越还在书桌上前忙报告。抬头恰好与她对视,那一瞬间,他眼里闪过笑意。顾知秋飞快地垂下眼,假装在认真盯着书上的某行字。
“别分心了,继续看书。我一会就好了。”时越低声说,像是安抚。
顾知秋“哼”了一声,不知何时竟抱着书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只模糊感觉到房间的主灯被熄灭了,只剩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接着,是浴室隐约的水声。当带着清爽水汽的身体在她身边躺下时,她在睡意朦胧中顺势窝进那个熟悉的怀抱。
“只只。”
“嗯?”
“你知道吗,之前那几个月的生活,我觉得日子只是一个又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 时越的声音很轻,“上课做实验、出数据、写报告……”
他停顿了一下,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直到你来了。我才发现,那些所谓的高效和成绩,远没有你在身边来的重要。”
他拉过她秋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像现在,哪怕只是和你一起逛超市,那都是我梦想中生活的样子。”
“顾知秋,”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语气郑重得像是在宣誓,“以后,你就是我所有计划里,那个唯一的不可变量。”
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顾知秋心跳剧烈,她缓缓抬头,和他对视,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犹疑,只剩坚定的真心。
最后,她只是重新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闭上眼睛。至少此刻,她想要抓住这份真心。
窗外的夜色渐深,远处偶尔传来车声。时越的手收得更紧了些,所有的不安都有了着落。
76.收工 出发
“人仰马翻”的期末终于结束。验证完最后一组数据,时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很奇妙,顾知秋不在时,他恨不能用实验把每一秒空隙填满;而现在,他像是给自己上了发条,硬是把半个月的收尾工作压缩到了一周。
“你们这专业,怎么跟明星一样啊,真是吃青春饭的。”晚饭后,顾知秋躺在他怀里,手指在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处摸了摸,“怎么感觉你这张脸的折旧率有点高啊。”
“你熬夜赶稿的时候也差不多,我们半斤八两。”时越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到唇边碰了碰,“我们后天出发,好不好?”
“时先生,你需不需要先充个电,休养生息一下?”
“正在充。”他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亲了亲她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笑意,“而且,晚上有更高效的充电方式。”
顾知秋秒懂,生理性的耳根一热,忿忿地去捏他的脸:“时越!我真该让那些说你高冷的同学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
“无所谓,”他捉住她的手贴在脸上,“反正我在顾律师这里,早就被判了无期。”
空气中只剩暧昧的甜蜜。顾知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被他抱到床上。夜色渐深,月色隐去,窗外的世界悄然退去,只剩满室的旖旎的温柔和暧昧。
—
隔日一早,顾知秋迷迷糊糊伸手,身旁已空,只余一片凉意。她勉强睁眼,看见时越正端坐电脑桌前,对着屏幕,正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你怎么起这么早?”她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吵醒你了?”时越抬头看她,“饿不饿?”
顾知秋看了手机上的时间,“怎么不多睡会啊?实验室不是已经休息了吗。”
“生物钟习惯了,睡不着就起来做一下明天的攻略,有些酒店需要提前定。”时越放下手中的笔,走了过来,一套老流程进行下来——摸摸头发、亲亲额头、蹭蹭脸颊。
“不是说好行程随意的吗?”
“嗯,”他应着,手却不太老实地理着她的睡衣领口,“我就多做个备选方案。”他低头,鼻尖埋进她颈窝,深吸一口气,“不想吃饭给你热杯牛奶吧?”
顾知秋被他蹭得发痒,一边躲一边笑:“时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粘人小狗属性啊?”
“新品限定,”他终于抬起头,“仅你可见。”
时越从她身上坐了起来,拉了拉她的手,“起来洗漱吧,下午陪我去租车行取车。”
—
第二天,当时越把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时,顾知秋忍不住吐槽:“我们只是去两周,不是搬家吧。”
“有备无患。”他关上车门,又绕到副驾,将U型枕和薄毯给她安置好,调整好座椅角度,最后拉过安全带为她扣上。“咔哒”一声轻响后,“这位游客,本次旅程正式开始!”
顾知秋被他逗笑,配合地扬起下巴:“出发!”
很快,汽车缓缓驶出波士顿市区,高楼的身影逐渐退去。顾知秋跟着车内熟悉的音乐哼唱着。“我顶着大太阳,只想为你撑伞,你靠在我肩膀,深呼吸怕遗忘。因为捞鱼的蠢游戏我们开始交谈,多希望话题不断……”
车子在即将驶入高速的路口前,时越突然变道,甚至稍微急刹了一下,惹得后车按了两声喇叭。顾知秋吓了一跳:“走错路了?”
时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神色闪过一丝懊恼:“抱歉。光顾着听歌,错过路口了。”
“本来想带你走那条风景更好的公路……现在可能要绕远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啊……”顾知秋故意拖长语调,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笑倒在副驾上,“时越,我们又不是出任务,接下来有大把的时间。”
今天导航的目的地是白山,后来的行程索性随心随性起来。路过新罕布什尔州的一座小镇时,顾知秋被一张复古的照招牌吸引,面露惊喜地“哎”了一声。
时越随即转动方向盘,驶入小镇的方向。
他们走入一家咖啡馆,门口挂着木制“OPEN”招牌,微风吹动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咖啡馆不大,木质地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柜台后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戴着眼镜,正慢悠悠地擦着杯子。墙上挂着色彩大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抽象画。
店铺不大,顾知秋点了两杯咖啡后,拉着时越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还记得星星影音吗?”她伸出手指向门口,“这铃铛是不是跟他们家很像?”
时越看向门口那只随风轻响的铜铃,“嗯,确实很像,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了。”
“应该还在的吧。”顾知秋此刻想到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多说了几句话就在那家店。那时候你还冷漠得很呢。”
“有吗?”时越挑眉,矢口否认,“我觉得我对你一直都挺热情的。那天要不是我,你也找不到那张碟吧?”
他放下咖啡杯,看着她,眼底浮起一丝促狭的笑意,“我只记得某人当时在那个货架前转了三圈,就是不知道往头顶上看一眼。”
“看你半天还在原地打转……”
“……”
—
午后,车子开往白山。一进入山区后,绿意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远处,偶尔还能看到小鹿穿过树林,留下窸窣的声响。
“哇!感觉我们像电影的男女主角。因为爱情不被看好,私奔到深山老林定居。”顾知秋编剧属性上线。
“当心!把窗户关上吧,不要树枝被刮到。”时越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但还是不忘提醒。
预定的林间小木屋比想象的更原生态,门廊有个旧的秋千椅。
“时越,”顾知秋点亮桌上的两个蜡烛,顿时房间更是质感拉满,“这地方……肯定超预算了吧?”
他正从行李箱里拿出用冰袋包好的牛排,头也没抬:“还好。平时没什么花钱的机会。”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里晚上夜色很美。”
“我定房间的时候,看到这里可以自带食材。午饭就随便吃点吧。”时越手里动作没停,“晚上我们再去小镇逛逛,在镇上吃吧。”
感叹于他的细心周到,所有关于“奢侈”的念叨都咽了回去。顾知秋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挺阔的后背上。
“怎么办,”她稍显浮夸地表真心:“我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下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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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好后,两人轻装上阵去山里徒步。时越背着背包在走前面,不时回头拉她一把,顾知秋拿着相机。沿途空气带着湿润的青草气息,她觉得山里的一呼一吸间,感觉整个灵魂都更清新了些。
“来,拍一张。”顾知秋拿起相机朝向时越,“很帅!”
“笑一笑啊,不要这么严肃,想想开心的事情。”
时越被她逗得无奈的笑了起来,“好看!你看后面的那片花儿都被你比下去了。”顾知秋嘴里打趣,手上却不停歇,抓拍到很多个难得的瞬间。
两人一路走到溪流附近,碎石间流淌的溪水清澈见底。顾知秋蹲下身子,忍不住伸手去捧水,她忽然轻轻一甩,把水花溅到时越的裤子上。
只只。”他无奈地叫她。
“哎呀,不小心的。”她笑嘻嘻地道歉,脸上却没半分不好意思。见他只是看着她,没动弹,她得寸进尺,又捧起一汪水。
“好了,不闹了,我们来合影一张。”
顾知秋不疑有他,擦了擦手走过去:“好啊,你拿相机……”她刚走到他面前,时越突然弯腰,捧起一把水反击,冰凉的水花溅了她满脸满身。
顾知秋“啊”地尖叫一声,完全愣住。
时越站在溪石上,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畅快,带着毫无负担的愉悦,在山谷里回荡。
“时越!你学坏了!”她反应过来,转身想跑。
“晚了。”他笑着,长腿一迈,轻易地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
“不放,”他把她放到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用手在空气中画了个圈,“乖乖坐着,面溪思过。”
闹累了,两人并排坐在石头上,脱下鞋袜,把脚浸入冰凉的溪水里。顾知秋被激得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舒服地叹了口气。她悄悄举起手机,对准身旁的人。镜头里的时越,侧脸线条柔和,嘴角还噙着一丝未散尽的笑意,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森林。
她正要按下快门,脚下青苔一滑,身体猛地歪倒。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时越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大力将她拽了回来。因为惯性,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他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两步才站稳,手臂死死地箍着她的腰,力道大得让她觉得骨头都疼了。
“知知!”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知秋刚想开玩笑缓解尴尬,抬头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没有笑意,只有未褪的惊惶。
“对不起,我……刚刚我就是有点害怕,”时越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安抚自己狂跳的心脏,“差点以为要抓不住你了。”
—
晚餐在镇上一家家庭式的意大利餐馆。四周是刀叉碰撞的脆响和邻桌大声的说笑,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番茄罗勒香气。
时越正在帮她切盘子里的千层面,手却突然被牵住。他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
顾知秋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像是喝了酒一样带着点傻气:“时越,我今天特别开心。”
他放下餐具,反手将她的手扣进掌心。隔着摇曳的烛光,他盯着她的眼睛,却什么都没说。
窗外夜色温柔,而他亲手握着他的月亮。
77.旅行 意义
离开白山时,雾气还未散尽。
时越专注地开着车。顾知秋侧头看着他沉静的侧脸,见他指尖在方向盘上随着音乐轻点。这一次的时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体贴入微、周到至极也粘人至极。他正在用行动一点点填补异国这段时间里两人关系里的崎岖。
“看我做什么?”时越目视前方,嘴角却有了弧度。
“看你好看啊。”顾知秋理直气壮。
离开山区后,车子沿着海岸线驶入缅因州。
时越侧过脸,轻轻笑了笑,眼神温柔,说:“这是大西洋的海岸线……前面要转弯了,坐坐好。”
车子转过弯道,那片深邃的蓝色就这么映入眼帘。
“哇。就完全是教科书里写的那种蔚蓝色大海啊!”顾知秋半开车窗,海风吹得她头发凌乱,鼻腔中也满是海水咸湿的气息。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窗外的风景移动。
“终于知道地球仪上的大西洋海岸线说的是哪儿了。”
“上次跟你一起看海还是去青岛那次,一晃已经过去两年了。”
两年,七百多天。两人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中间的甜蜜或心酸,只有自己知道。好在,她把他找回来了。
抵达海边小镇时,正值潮汐褪去,细沙在脚下软绵绵地铺开。顾知秋脱掉鞋子,凉意瞬间渗进脚心,她“啊”地一声在原地跳了起来。
时越伸手想拉她,她却重心不稳,一脚重重踩进旁边浅浅的海水里。冰凉的海水混杂着沙粒,悉数溅在他的裤脚上。
“顾知秋!”他下意识地出声,眼角却掩不住笑意,“小心着凉!”
“这是不是就是剧组演员们说的解放天性啊。”顾知秋再次扑向他,“不管,我要拉你一起下水……”
两人在海滩边追逐嬉闹,拥抱热吻,笑声被海风吹散,散落在每一个浪花里。
闹累了,两人停下来并肩看向大海。“这里真的太好看了。你也很好看。”顾知秋又忍不住举起相机,“来,让我多拍几张!”
她连着按了几下快门,低头检查成果,却皱起鼻子:“哎呀,这张虚了!都怪你乱动!”
时越很无辜:“我一直站着没动。”
“我不管,就是你的错。”
时越这会儿却只是拿过浴巾仔细裹住她,手掌包住她冰凉的手,一点点搓热。
“时越,你再这么体贴,我要赖上你了。”
“求之不得。”
“……”
—
晚饭是在小镇上一家看起来人气很旺的餐厅解决的,店门口挂着手写的“Fresh Lobster & Clam Chowder”。坐下后,顾知秋看了眼餐单,在桌子悄悄踢了踢他的脚,用气声说:“时总手下留情啊,我怕你钱包晚节不保!”
时越在菜单后抬眼,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没关系,实在不行就把顾律师抵押在这里刷盘子。”
上菜后,时越低头专注地拆解着一只巨大的龙虾。他的动作不疾不徐,认真地享用食物。顾知秋托着腮看他,想起她刚到这里的时候,见他吃东西就像完成任务,机械又麻木。而现在,他终于已经在享受食物本身了。
“怎么不吃盯着我看?”他把一块剥好的虾肉蘸了黄油酱汁,递到她嘴边。顾知秋笑着咬住,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流。真的,他真的在好起来了。
晚餐后,他们沿着海边的礁石散步,远处的夕阳慢慢下沉,把半片海面染成深橘色,浪花在熔金色的光晕下翻滚。
时越低头看她,目光专注,仿佛要把落日和她都吸入眼底:“喜欢吗?”
她轻点头,声音也跟着温柔了几分:“超级喜欢!谢谢你!”
顾知秋觉得,哪怕世间万物再匆匆,但这个黄昏,呼啸的海风,还有身边这个温柔的拥抱,将会永远刻在她的记忆里。
—
两人踩着月光回到酒店,到房间后,顾知秋第一件事就是把最近几天的照片传到Q/Q空间。相册名是:【资本主义的腐蚀】
点击发布后没一会,她的手机就开始“滴滴滴”的响了起来。果然这个年代,学生群体就是Q/Q空间的忠实拥趸。
徐佳瑜 秒评:【卧槽!羡慕嫉妒没有恨!实在太美了】
许丹丹回复徐佳瑜:【重点错!竟然没有学神正脸,差评!】
班长回复许丹丹:【你再往下看!不过侧脸也能帅人一脸!酷.jpg】
江一鸣 :【[抠鼻] 请问知总,旁边那哥们儿看着怎么那么像我越哥呢?求证实!】
徐嘉瑜 回复江一鸣:【???请不要明知故问,拖出去斩了。】
学习委员:【哇!风景好棒!知总好美!时总好帅!天生一对!可怜.jpg】
王飞宇:【羡慕嫉妒还有恨。可怜.jpg 】
许丹丹回复江一鸣:【江总,请保持看破不说破!】
江一鸣:【我从现在就开始存钱,包红包,感觉很快就能吃上喜糖啦!大兵.jpg】
接下来回复的统一阵型就是【吃喜糖!】
顾知秋统一回复:【看来大家今天都好空啊!可爱.jpg】……
看着评论区不一会儿就被高中同学刷屏,各种调侃和祝福很快淹没了她那条状态。
顾知秋抱着手机倒在床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曾经那段压抑的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这种被老友们善意起哄的“俗气”炫耀,此刻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
今天的目的地是灯塔。早饭后,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很快,目标在远山与海的交界处时隐时现。顾知秋伸手指向远方:“你看……像不像《海贼王》里的码头?”
时越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件薄外套:“外面风大,先披着。”
指尖相触的一瞬,顾知秋忽然想起高中时的他,那时候连递个东西碰到手指,都会不自然移开视线的男生。而此刻,却成了她的人生伴侣,体贴入微地照顾自己。她从没有被这样被照顾过。
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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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幸福感忽然击中了她。 “我觉得我好幸福啊!”她突然冲着窗外大喊。时越笑着看她发疯。 “希望大家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希望世界和平!”
风把她的声音吹得很远。时越看着她肆意的笑脸,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只要她还在身边,他的世界就是圆满的。
—
路过一座铜色古钟后,他们来到了灯塔旁的海事博物馆。一块刻着“Christmas Eve 1886”的岩石记录着百年前的海难。而那本字迹模糊的日志,记录了一位守护者在此孤寂地守了四十年。
顾知秋看着玻璃柜里的日志,轻轻勾住了时越的手指,低声说:“四十年,看着同一片海,一定会很寂寞吧!”
时越反手握住她,目光仍停留在那本日志上:“或许对他来说并不是寂寞,而是在守护他心目中的使命感。”他转头看她,眼神无比认真:“如果是我,如果身边有你,再多的四十年也不会寂寞。”
—
傍晚时分,两人在渔村的手工艺品店停下。顾知秋正对着一艘做工粗糙的手工木雕渔船模型发呆。
老板是个老渔民,故作神秘地说:“在我们当地,这木船象征着爱情的永恒。买回去,放在家里,海洋之神会保佑你们爱情之船永远风平浪静……”
顾知秋小声嘀咕:“……这样的故事我可以编100个,而且逻辑比这个强多了。”
“麻烦帮我包起来。”身边的男人却已经利落地递出了卡,是个让她肉疼的价格。
走出店门,顾知秋看着那个贵得离谱的“智商税”:“时越,你变了!你以前可是最讲科学的理科生!”
时越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 “我知道是假的。”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语气里却带着虔诚,“但只要是关于我们,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的祝福,我都不想错过。”
—
回到酒店后已经是深夜,房间的露台上,两人共同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懒洋洋地躺在摇椅上,看着远方渔船闪烁着亮光。顾知秋忽然翻身,凑近时越:“如果让你写,你看到这灯塔,会想到什么故事?”
“就守护人的坚韧和付出吧。”时越把她冰凉的手握紧,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她。
“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可以是一部爱情戏:某个渔家少年,对着心爱的姑娘背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两人聊着聊着,顾知秋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知道何时回的房间。半梦半醒之间,她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靠近。
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蜷在时越的怀里。借着窗帘透进来的月光,她看向他。他睡得很沉,眉眼间一片舒展,不再是她刚来时,哪怕睡着了也蹙着眉的样子。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动静,睡梦中的时越下意识收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发出一声满足的呓语。
那个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夜不能眠的少年,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拥抱住了属于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