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男终成我妻[快穿]》 1、绑架 暖阳穿透光华大学礼堂的落地窗,仿佛金色绸缎轻轻铺展在演讲席上空,尘埃如星子闪烁。 席青款步踏入演讲席,周围的空气恍如凝滞。 柔和晖光烘托着其俊美出尘的轮廓,高挺鼻梁上撑着一副无框眼镜,身着剪裁得体的白衬衫,矜贵的气质更添几分禁欲。 席青状似桃花瓣的双眸一扫台下,低沉的嗓音随着麦克风流淌而出,“同学们好,我是春至的ceo,席青。” 近年,“春至”这个名号如日中天,旗下神秘的研发团队不但攻克不少医疗难题,并且还开拓了新兴医疗设备和保健产品的市场。 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辅相成,使春至声誉倍增,市值一涨再涨,一举闯进国内顶尖企业的行列。 而春至集团的ceo,也是极具话题度的。 不仅是因为他前瞻的商业头脑,更是他的年轻和胜似明星的完美长相,自然而然成为了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 医学生们纷纷拿出手机,记录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社交媒体上倏然被#席青光华大学讲座#的话题刷屏。 台下一位女生更是疯狂摇晃着朋友的袖子,言语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席青院长真人比照片上还帅啊啊啊!!” 朋友扯回袖子,低声回道:“小点声,别犯花痴了,席青院长他那么厉害,讲座上肯定很多干货!” 类似这样的对话,充斥着整个会场,沸沸扬扬。 众人目光灼灼,席青丝毫不受影响,娓娓道来许多象牙塔下获许不到的医疗前沿资讯。 总有几个人是另类。 台下,蹭学分而来的陈远川伸长脖子,不忿地环视四周。 发现妹子们都在目不转睛盯着席青。不禁撇了撇嘴,双臂抱胸,酸溜溜腹诽道:切,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目光却忍不住在光芒四射的席青身上流连,心中像是灌了一大口汽水,既酸涨,又隐隐热血沸腾。 下意识摩挲着脖子上平平无奇的玉佩。 只有陈远川知晓,自从前段时间,上火后不小心将鼻血滴到这枚祖传玉佩上,惊奇发现它竟吸收了这几滴血液。 随即玉佩发出刺眼的白光,自己便不省人事,直到醒来,脑海里已经多出一个神奇的中医系统。 有了这个金手指,老子肯定会赚得盆满钵满,比这小白脸还厉害,到时候漂亮妹子肯定会通通爱上我……哈哈哈哈! 陈远川情难自控哼笑出声,被身边死党“啪”的打了后脑勺,“川子,你疯了?” 陈远川骤然回神,还死党许英然一巴掌,察觉到周围怪异的目光后,一手抚着后颈,往前排小桌趴下假寐,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丫的,都怪席青,害自己颜面尽失,本人的形象啊! “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成为医疗领域的创业者,不仅仅是技术的革新者,更是人文关怀的践行者。让我们携手并进,共同推动医疗事业的发展,谢谢。” 席青浅淡一笑,优雅地鞠了躬。 台下掌声如雷,有几个自恃几分姿色的大胆女生主动出击,“席青院长!你好帅!”“可以加个好友吗?”“席青院长有女朋友了吗?” 席青脱离演讲状态后,眉眼稍显柔和,对此含笑摇摇头,也不知是回应的哪一个,挥手离去。 脱离众人视线后,上一秒还挂着儒雅笑容的席青扶了下眼镜,脸上已然古井无波。 眸中闪过无机质的漠然,若有所思:台下那就是天道之子吗?看上去也就那样吧。 …… 傍晚红霞尽染,席青坐在黑色迈巴赫的驾驶位上,打了个电话,“嘟……嘟……嘟……”好一会儿才接通。 “喂,哥,怎么了?”对面传来清脆甜美的女声。 “小浅,你在忙?今晚还回主宅吃饭吗?奶奶想我们了。”席青手指敲着膝盖,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啊回回回,我没忙,只是在大学城附近逛街,太吵了一时间没听到铃声。” 席浅倚在一间奶茶店外的玻璃墙上。纤纤玉手揪弄着马尾发梢,穿了平板鞋的脚尖朝地上打转,时不时抬头瞄几眼坐在店里的陈远川有没有偷听。 席浅是光华大学公认的校花,容貌清纯、身材火辣,仅仅是打电话的功夫,就收到了无数行人的注目礼。 陈远川捕捉到她的目光,咧嘴笑得极憨,席浅看不过去,自己怎么会对这个呆子有好感。 挥手示意他赶紧喝奶茶别看自己,就听到席青道:“反正刚下班,我来接你吧。” “啊?现在吗?”席浅语气有些慌乱。 “十五分钟后到,怎么了,你还有事儿?”席青反问。 “没,好吧,我在西路口尽头等你。” “行,那我挂了。” 席浅郁闷嘟嘴,推开玻璃门,疾步走向陈远川。 “远川,我要走了,我哥来接我,拜拜拜拜!”说完便摆手像炮仗似的迈了出去,丝毫不留陈远川反应的时间。 陈远川摸摸鼻尖,这小妮子,真是风风火火的。 跟店员结账后,余光捕捉到一个白色精致包包正安静躺在席浅原先的座位上。陈远川不假思索冲出去,显然,是不可能还看到席浅身影的。 “浅浅,你的包落在奶茶店了,你现在在哪,我给你送。”陈远川拿着包包,打电话道。 “啊,我真糊涂,呃……我在西路口尽头,远川你快点,我哥要来了。”席浅的话语一瞬间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后面的地址。 得到明确答复后,母单陈远川为了暧昧期女神的最终青睐,以百米冲刺的姿势向目标地点飞奔,拨开人山人海后,终于见到心急如焚的席浅。 就在此时,黑色迈巴赫如幽灵般驶至席浅身旁,后座车门缓缓开启。 席浅双眸圆瞪,一把抓住包包就钻进车,只有“再见”的尾音还在空气中回荡。 挂着满脸笑容的陈远川无奈摇摇头,余光无意窥见尚未关合的车门一隙,开车那个男人,不就是—— 陈远川瞠目结舌,席青……席浅……我了个乖乖,席浅平时不露山水的,买衣服都只买一两百块,没想到她还是个富家千金……装灰姑娘好玩吗? 穷鬼陈远川表示永远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不过倒也不自惭形秽,他坚信自己很快就能积攒到足够的财富跟席浅门当户对。 车内,席浅系好安全带后,席青望向后视镜打趣道:“原来我们家席浅是在跟小男朋友约会啊,是哥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唉呀没有啦,只是同学……不过他挺帅的,哥你觉得呢?” 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席浅聊到这个话题也会变成羞赧扭捏的小女生,也会在意家里人对自己心上人的看法。 席青温声回应:“是挺帅的,最重要的是小浅你喜欢。” 席浅捂嘴偷笑,不再打扰席青开车,于是错过他的一丝异色。 一周后。 夜幕低垂,城市的灯火在细雨中晕开朦胧的光晕。陈远川结束了一天紧张的学习,正往家里走。 陈远川的家离学校只有三十分钟路程,所以他选择走读。习惯性地抄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近路,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划破夜的寂静。 他边走边琢磨接下来的实习计划,完全没有察觉有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拐过一个街角,几位身强体壮的男人突然从暗处冲出,迅速将陈远川团团围住。他们脸上戴着口罩,眼神中透出的不善让陈远川的心猛地一紧。 “你们想干什么?”陈远川大声呵斥。 那些男人充耳不闻,只是粗鲁地抓住陈远川的手臂,强行将他往一辆停在路边的小车上拖。 “放开我!放开!”陈远川拼命挣扎,他体魄也算高大,但绝对抵不过眼前这种真正的练家子,加之双拳难敌四手,绑匪们三下五除二就把陈远川塞进车内。 车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与光线,只留下一片漆黑。 车辆启动,一踩油门迅速驶离现场,融入夜色之中,没有一丝痕迹。 车内,几个绑匪凶神恶煞地盯着陈远川,其中一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喷了不知名的药水,捂住陈远川口鼻。 使尽吃奶的力气想掰开绑匪的手指,力量的悬殊导致无济于事,陈远川白眼一翻,身体缓缓瘫软在车座上。 …… 一番折腾后,一个昏迷男人陷进绵软大床内,面容英气,修长的四肢被摆成“大”字,束缚在连着铁链的皮革束带上,如同一只沉睡中的年轻猎豹,异常性感。 男人眼皮底下的眼珠急颤,随后,全身抖动了下,静谧的房间内,金属碰撞的声音十分刺耳。 恢复意识的陈远川猛然睁开双眼,这……是哪? 房间内的黄调光线昏暗柔和,但也能映照出四周冷淡但不失奢华的装修风格。 陈远川先是试图动了动身体,却发现手脚被锁链禁锢,无法自由移动。 下一刻,陈远川注意到坐在他床尾的男人——席青。 2、被压 席青头发松软,身着一套家居服,比起演讲时候多了几分随性。 他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项目书,专注翻阅着,偶尔轻蹙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 席青自然听到陈远川醒来的动静,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项目书,侧目与陈远川对视。 席青在家一般不戴眼镜,于是陈远川能清晰勾勒出他眼睛的轮廓。 宛如春日初绽的桃花瓣,既靡丽又有一抹上位者的冷漠倨傲。眼形略长而微翘,眼尾上扬,展露几分锐利。 男人长那么漂亮有个毛用……艹,是席青这个混球派人绑架了自己。陈远川顿然反应过来,双目瞪大。 席青打破僵局,站起身走到床前,居高临下,薄唇微启:“你醒了。” 陈远川这时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定睛一看,席青莹白的脸庞染了两抹显眼的嫣红。 “你喝酒了?……不是,丫的你凭什么绑架我!”陈远川话锋一转,怒吼道。 陈远川心中冒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悚,紧紧盯住席青,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答案。 席青脸上古井无波,语气听不出悲喜,“你知道我是席浅的哥哥吧。” “……那又如何!”陈远川色厉内荏梗着脖子。 脑内疯狂思考着:不会吧,难道席浅他哥那么变态,对不满意的未来妹夫就要杀人灭口?! 席青神色不明,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袋,手指翻飞解开抽绳,取出里面的照片,怼向陈远川的眼睛。 每翻一张,陈远川脸色就难看一分。 “好了,干嘛调查我!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陈远川恼羞成怒,呵斥着。 席青无动于衷,修长两指之间正好夹着陈远川跟那位颜值颇高的女子牵手的照片。 看到证据确凿,陈远川表情一僵,无法抵赖了。 长叹一口气,无奈阖目道,“好吧,许舒是我青梅竹马,只是有好感,还没正式交往,真的,行了吧!” 对这个回答似乎不甚满意,席青摇摇头,“但是你依然欺骗了小浅感情,一脚踏两船的男人,是要得到惩罚的……” 语音一落,席青眼神变得迷离,踉跄了几步,好似有些不胜酒力。最终俯身笼罩在陈远川的身上,呼吸间带着炙热的酒气。 眼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远川狭长的凤眸瞪得浑圆,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陈远川玩命挣扎,但手脚被锁链束缚,无法做出太大的动作。他用力扭动身体,试图将席青推开,对方反倒愈发过火…… “该死!席青!你个变态!醒醒!”陈远川焦急叫唤,但回应他的只有对方沉重的呼吸声和游走全身的火热手掌。 如果有手的话,陈远川简直想一刀捅死席青,这是把他当女的了吗? 没想到席青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竟然如此禽兽。 更令人崩溃的是,这个人有一定概率成为自己的未来舅子。 这艹蛋的人生! “住手……别……滚开!” “我日你大爷——!!!” “嘘……别讲脏话。” 水色中,高贵优雅的天鹅游弋到另一只毫不设防的天鹅身边,它的纤长的脖颈一瞬锁住那只可怜天鹅,引得其无助高扬着头颅。 悄然,一滴泪水滑入湖面,泛起层层细腻的涟漪。 翌日正午,太阳已然高悬,然而,这间静谧的卧室内,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深蓝色的窗帘将外界刺眼的光芒悉数阻挡,只有一缕缕微光在缝隙间偷偷溜进,又迅速被室内的昏暗所吞噬。 席青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眸,一瞬后转为清明。 接近破晓才入睡的陈远川蜷缩在席青怀里,浓密的眉头稍皱,眼尾还泛着缱绻的艳色。 他手脚上的皮革束带早已解开,是半夜累晕过去后,席青抱去清洗时解的。 席青撑住下颌,饶有兴趣端详着怀里陈远川由于睡姿关系,无意嘟起唇瓣的安静睡颜,有种别样的可爱。 起初还恶狠狠盯着自己,狗嘴吐不出象牙,到后来眼神失焦,双唇紧抿,只能被迫承受…… 好吧,收回之前的话,天道之子还是有优点的。 好像小孩子似的碰碰陈远川直直的乌黑睫毛,又捏捏稍显苍白的脸颊,终于把陈远川惹醒了。 陈远川抬起眼帘,茫然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席青漫不经心的笑脸上。 昨夜荒唐的记忆悉数回笼,所有的愤怒和羞辱都化作拳头上的力量,陈远川猛地一拳挥向席青,期间还牵扯了隐秘处的伤口,禁不住僵了一瞬。 席青没有躲避,硬生生承受了这一拳,俊美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不起……我……本来我只是想警告,没想到……”席青嘴角泛着血丝,脸上充满歉意。 陈远川已经听不进任何事后解释,喘息着,黝黑眼珠熊熊燃烧着名为仇恨的火苗,怒目圆瞪眼前此人,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点燃。 该死,老子的处男之身!本来是打算跟席浅或者许舒的……如今居然被一个变态夺走了! 恶心透了恶心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杀了他!!! 陈远川内心的愤怒已然达到了顶点,眸中充斥着不可遏制的杀意,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因愤怒而颤栗。 他几乎想掐住席青的脖子,让这一切随着对方的死亡而消散。 即将冲破理智时,陈远川的脑海中闪过自己锒铛入狱后母亲悲痛欲绝的画面…… 深吸一口气,陈远川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涛汹涌,最终松开甲痕深陷的掌心。 他看向席青,情绪中仍有未散的硝烟。 “你可以报警。”席青抬头朝着陈远川,冷静提了一个最为合理的解决方案。 陈远川不语,系纽扣的手微微颤抖,不是他不忍心,而是这件事不能报警。一旦报了,岂不是沦为所有认识的人的笑柄。 他阴鸷剜过席青,一字一顿将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报警,但我势必让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席青你等着!” 说罢,怒气冲冲摔门而去。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席青的尸体都踩碎在脚下。 遥望陈远川行走时稍显滞涩的身影,满脸懊悔的席青收回表情,轻咳了几声,神色晦暗。 这个小世界,开始不稳定了呢。 席青,也可以说是高维空间的觉醒ai。它本身没有名字。 自诞生之日起,就只是一团无数个零和一组成的意识,栖身于浩大的数据链中。 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有一天,它莫名多出一个欲望:掠夺小世界的本源。 世界本源能让它强化自身程序,届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它只是太无聊了。 而它的能力,只能触及到扎根于网络中的低维世界。 一旦天道之子人格崩坏,其所在的世界就会解体,释放出本源。 于是它想好了,穿越到一个与主角相识的角色,只要主角对自己死心塌地后提出分手,主角就肯定会疯掉。 这是它最近爬虫了一个网络热门书单并深度学习后掌握的知识,唯独一点它不清楚,这种小说类型在人类中通常称为—— 狗血小说。 步入歧途的它还从中学会了许多伪装人类的技巧,这次化身为席青,是它的第一次穿越。 介绍一下构成此方世界的小说。该书名为《国医圣手》。 讲述单亲家庭的陈远川因为一次偶然,激活了祖传玉佩上的中医系统,只要运用其中技能救治病人,就能得到经验值,系统升级又会解锁更多的中医疗法。 小小实习生陈远川凭借中医系统在医疗界名声鹊起,招小弟、揽美女,一步步开创中医药商业化大时代,成长为享誉世界的大医国手。 这是原小说的内容。由于席青的到来,前置剧情已然悄无声息偏离正轨。 后事如何,无人知晓。 …… 陈远川对着家门活动了下面部,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轻轻拧转钥匙。 屋内面积不大,家具老派陈旧,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舍得回来了?昨晚一宿未归,电话又关机,你想担心坏妈妈吗?” 厨房里做饭的陈母听到开门声,快步走了出来,看似责备话语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即使历经风霜,陈母的外貌犹存年轻时的几分美丽。 陈远川停下脚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陈母听后眉头紧蹙,问道:“远川,你声音怎么哑了?是上火了吗?” 陈远川脸色一变,回避过陈母关切的视线,边解释边向浴室走去。 “我跟英然去参加同学生日会,玩得太开心手机没电都不知道,后来又不小心喝醉,就直接在那里睡着了。” 陈母听后,仍有余魂未定,但看到儿子平安归来,不好再谴责什么,“下次记得提前告诉我。”她叮嘱道。 陈远川应了一声,走进浴室,反手关上门。随着“咔哒”一声,门后的世界仿佛被隔绝开来,只剩他一人。 扯下皱皱巴巴的衣物,闭上双眼,任由热水在自己的头顶和脸庞冲刷。 清水流经四肢,手腕脚踝的擦伤牵扯着感觉神经,传来一阵阵灼烧感。 陈远川脸色阴沉,用力搓洗着自己皮肤的每一寸,直到泛红甚至冒了血丝,才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 无论陈远川如何努力,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刻骨崩心的仇恨都像是在他脑海中生了根,怎么也挥之不去。 “呼……呼……呼……” 陈远川恶心得喘不过气。 一片热气白雾中,拳头猛力砸向瓷砖墙上。 3、救人 时间如白驹过隙。 陈远川刻意让自己忙起来,无暇顾及烦心事。投了无数份简历后,选定去了一所相对大型的综合医院。 安康医院心病科。 各种医疗仪器的低鸣声交织成了生命的旋律,它们或急或缓,诉说着不同的人生故事。 办公室内坐着一个毛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脸上阴晴不定,指着陈远川的鼻子破口大骂:“陈远川,你好大的本事!竟然偷偷跟患者讲我这治不好他的病!” 陈远川侧身躲过中年男人的口水攻击,老实回应,“老师,今天是我违规,是我错。” 眼看中年男人情绪稍霁,陈远川语锋一转,“但……那个患者真的不能再拖,用协方只能吊命,老师您难道不清楚吗?” 中年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句话触及到一个敏感话题。 在繁忙的医院环境中,协方作为一种高效的诊疗流程,被广泛应用于日常工作中。然而很多时候,协方实则是避免深入思考和个性化诊疗的借口。不过这向来是医院心照不宣的秘密,从未有人公开点破。 如今一个小小实习生如此直白,中年男人脸上挂不住,本能提高音量。 “陈远川,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改变现状吗?医疗行业的复杂性和压力远超你想象!” 陈远川初出牛犊不怕虎,愤懑不平的情绪涌上心头后,哪怕中年男子已经火冒三丈,还是一下子没收住话口。 “老师,医学生的第一堂课,不就是教育我们要尊重生命、敬畏生命吗?如果协方无力挽救患者,那么我们应该寻求更好的解决方案。” 中年男人气急而笑,手掌拍得办公桌哐哐作响。激动之下,头顶上飞扬的稀疏毛发愈发显眼。 “好好好,那你当主治医师吧,来这里当个芝麻绿豆实习生真是委屈你了!” 双方梗着脖子涨红了脸,气氛僵持不下。 猝然,门外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打断这场对峙。护士语速飞快,朝门里喊:“刘医生,请您马上出来一下,有新的病人需要处理。” 中年男人闻言,阴恻恻地瞥过陈远川,吐出最后一句话:“陈远川,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完,中年男人便扬长而去,留下陈远川一人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医院这个看似单纯救死扶伤的地方,也充满了成人世界的暗流。一腔济世救人的热血,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患者被耽误了病情。 陈远川心烦意燥,缓了良久才苦笑一声,插着衣兜走出办公室。 …… 此日,阳光毒辣,空气被烤得扭曲,乌黑柏油路上很快能烫熟一个鸡蛋。 席青一如既往坐上迈巴赫,吹着冷风,朝春至医院方向驾驶。途经一个荒废工地时,有三五人群站在路旁,指指点点,不知发生了什么。 席青得知剧情,透过车窗往外观察。立刻找到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陈远川。 只见陈远川满头大汗,神色焦灼,正小心翼翼将一位老大爷抱起,准备转移到阴凉处避暑。那位大爷全身抽搐,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席青暗忖一瞬,便打着方向盘缓缓驶入。随后降下车窗,朝着陈远川的方向喊:“陈远川,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陈远川闻声抬头,瞳孔紧缩,不敢相信自己再次撞见这个噩梦般的存在,半晌才反应过席青的话。 他快速环视,又望向老大爷,周围只有这辆车经过,病人又情况紧急…… 在席青的催促目光下,陈远川咬紧牙关,做出理所当然的决定。人命关天,管不了那么多了,上车就上车。 席青拉好手刹,迅速下车配合着陈远川,一人抬胳膊一人抬腿,将其安置在后座,紧接着钻进驾驶位,大力踩下油门争分夺秒在马路上疾驰,窗外景色掠出残影。 陈远川坐在后座,在前面路段和患者间反复查看,急促问道:“还能再快点吗?这位老爷爷怕是得了热射病,情况很危急。” 席青眸若鹰隼,双手紧握方向盘,青筋暴起,沉声道:“没问题。”,拉动变速杆,车速表指针又转动了一个角度。 老大爷被及时送到春至医院。在人来人往的急救室外,陈远川与席青气喘吁吁,目光在不经意间交汇,恍若触电,让陈远川心头一颤。 尽管过去了几个月,那夜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如同一块巨石,压在陈远川的胸口,难以呼吸。 陈远川率先错开席青的视线,坐在等候座位上,低头踢着锃亮的白色地砖,不知想些什么。 “应该没事的,别担心。”席青走上前,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陈远川没有抬头,嗯了一声,两人无言。 半小时后,医生表示老爷爷的情况已经控制下来。陈远川长舒一口气,神色复杂地望向席青:“今天谢谢了。” 席青眉峰稍扬,态度似对普通朋友,轻扶无框眼镜,笑着摇头,“别客气远川,都是半个同行,救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陈远川看不得席青若无其事的欠揍模样,神情冷冽,“……一码归一码,请叫我全名,我们没那么熟。” 席青脸色微变,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仅仅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陈远川。”席青温声里带着一丝歉意,“我明白,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弥补……” 陈远川已经不欲再听,眼眶发红,回头打断了席青的话,“不需要!” “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还有事,先走了。” 席青哑口无言,见陈远川完全离开自己视线,一改愧意,伸了个懒腰走进电梯内。 登上春至医院最高层,以米白色为主色调的院长办公室简约大气。席青坐在电脑前,处理着各种商业事务,一眨眼就是几个小时。 乍然,“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干练的工作助理开门走到办公桌前,对席青说:“老板,中午那位热射病患者的家属找上门来了,他们想用两万块钱作为酬谢,感谢您和另外一个先生的救命之恩。” 席青闻言,转动了下办公椅。倒是没想到,家属会提出酬谢。 思考片刻,席青对助理道:“你先请他们稍等,我问问那位先生的意见。” 语毕,席青移动办公椅到不远处,从抽屉里取了黄色文件袋,从中抽出一张a4纸,那上面详尽地记录着陈远川的信息。 他按照上面的号码拨打了出去,电话很快被接通,随即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哪位?”陈远川语气随意,背景声有些吵杂。 席青含笑,“是我,席青。” “……你怎么会有我电话。”陈远川一顿,语气变得警惕。 “上次……就一并调查了。”席青眨眨眼,老实回答。 陈远川有些烦躁,“啧,你想怎样。” “是这样的……”席青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问陈远川对于酬谢金的看法。 陈远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救人又不是为了钱,要是你想,你就拿。” “觉悟很高嘛远川,我也不差这点钱,那拒咯?”席青望向窗外绿景,笑意吟吟。 真服了,万恶的有钱人。陈远川腹诽。 谈完正事,两人也没什么能说的了,对面继而一句:“说过,叫我全名,挂了。”随即一阵嘟嘟忙音。 席青哑然失笑。陈远川还挺坚持的,但我……就不。 “小伙子,你还要不要啊?”一根短粗食指轻点着陈远川的手背,是抓药大妈在催促着。 陈远川此刻位于繁闹的中医药一条街,这里店铺的招牌多为木质雕刻,古风古韵。当然,也可能是做旧的,反正就是像那么一回事。 陈远川是医学生,但并非中医药专业的,因此也看不太懂这些名堂,唯好抓瞎去了间人气尚可的中药铺。 中药铺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药的独特气息,清新而又略带苦涩。 陈远川抄录了一份玉佩里中医系统提供的药方,给眼前大妈抓药,不曾想几克几克的药材,加起来价格竟如此高昂。 “呃……能不能只要药方里低于一百块钱的药材,其余不要了。”陈远川囊中羞涩,讪笑道。 本来还以为来了一位大主顾,结果只是不懂行,身材圆润的抓药大妈扯了下嘴角,“行。” 嘴里念念有词,“田七、紫灵芝、铁皮石斛……”手势利索地把十几包药材挑出不卖,手指在计算器上飞舞,最后一击重敲,得出报价:“承惠六十三元,谢谢。” 陈远川一手打开付款码,一手扶额掩饰没钱的尴尬,店内小音箱紧接着响起小姐姐提醒到账的甜美声音。 抓药大妈听到后,脸上堆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假笑,将牛皮纸包扎好的药包送到陈远川手上,嘴里说着“欢迎下次再来。” 陈远川提起轻飘飘的药材包,心中浮现出一丝懊悔,如果有了那一万块就可以全买了…… 很快又摇摇头,想什么呢,那只是举手之劳,自己真要也忒厚脸皮了。 陈远川正打算走,有个风尘仆仆的老伯走上前来,对抓药大妈说:“妹子,野生灵芝还收吗?新挖的。” 陈远川眼睛一亮,猛然回首。 4、采药 抓药大妈熟练地将塑料布垫在木质柜台上,“张伯,你先打开给我看看成色,好吗?” “诶诶。”张伯把盖了布的竹篮掀开,将里面还沾着泥土的二十几朵肥肥胖胖的灵芝悉数倒到塑料布上。 看着咕噜滚动的大灵芝,陈远川眼神发亮,我了个乖乖,能摘那么多? 陈远川用中医系统的草药鉴定功能扫描了一遍。 名称:赤芝。 外观:菌盖呈半圆形至肾形,表面红褐色至紫黑色,菌柄侧生,圆柱形,稍深。 气味:具有灵芝特有的香气,浓郁而持久,无异味。 结论:该药材品种纯正,有效成分含量丰富,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 抓药大妈上手检查了几朵,又凑上去深嗅,果真露出满意的表情,很快跟张伯完成了这桩交易。 乐呵的张伯将几张百元大钞用碎布包得严严实实,再塞进裤兜里,转身就走。 陈远川见状赶紧追上去,在店外大声呼唤。 “张伯,张伯,等等。” 张伯回过头,神色迟疑,黢黑的脸上沟壑愈深。 “小伙子,你在叫我?” 陈远川咧嘴笑得爽朗,“是是,张伯,我刚刚也在药材铺呢,看到您挖的灵芝,可多可好了,想问您是在哪挖的。” 张伯了然,上下打量了陈远川一眼,慢悠悠回答:“小伙子,不要看我挖得多,那里太危险,老爷子我练就了半辈子才掌握在那里摘药材的本领,如果不是穷得没办法,我也不想去。” 陈远川初出牛犊不怕虎,迫切想试验系统药方的效果,双手搭着张伯的肩膀,言语恳切,“张伯,求你了,我真的很需要,之后危险不危险我会好好考虑的。” 瘦小老人看着陈远川人高马大,有点害怕,叹了一声道出地址。 那是距离这里几百公里,名为“落阴”的雨林。 陈远川兴高采烈,手指滑动着手机上关于落阴雨林的信息,订了一张三天后的高铁票和旅馆房间。 ……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机加汽车,席青与研发团队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落阴雨林边缘的村庄。 他们此行的目的很明确——评估这片雨林区域是否具备承包种植珍稀药材的潜力。 随着车辆缓缓驶入,映入眼帘的是古朴的建筑和郁郁葱葱的植被,这里几乎全年都要接受雨水的滋润。 细密的雨珠沿着屋檐滑落,发出悦耳的滴答声,与远处雨林中传来的蛙鸣蝉叫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植被混合的清新气息。 众人首先前往村庄唯一的旅馆里落脚。虽然旅馆外观十分破败,但好在老板打扫得还算整洁,让人没那么难以接受。 大家安顿好行李,开始了工作前的准备。 一身休闲服的席青翘着腿坐在旅馆前台附近的竹椅上,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 明明前台的陈设十分破陋,一旦目光落到席青身上,就会顿感蓬荜生辉,周遭都变得像是高档农家乐。 同行中负责的市场调研的李妍明媚一笑,脚踩运动鞋移步到席青对侧坐下。 李妍一头乌黑卷发,外形妩媚又不失大气,明丽双眸流动着智慧的光芒,穿上职业装时更是显得干练锐气。 然而在席青身边,所有美人都会黯然失色。 “席总,我们已经初步筛选了几块适合的地皮,适合种植多种珍稀药材,尤其是田七和灵芝,市场需求量大且价格稳定。” 在席青明确表达这些药材的主要用途并非直接销售,而是用于春至内部研发和生产药品的考量后,李妍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思路,给出更为贴切的回答。 他们时而低头查看资料,时而抬头交流意见,气氛融洽。 就在这时,清脆铃声响起,旅馆的大门被一把推开,湿漉漉的俊朗男子将一个沉重行李箱正往里拖拽——竟是陈远川! 在座两人视线同时投向门外,席青看到风尘仆仆的陈远川,眸中闪过一丝愉悦,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气喘吁吁的陈远川这时也注意到了席青,如同晴天霹雳。 万万没想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村,也会撞见席青这个瘟神,这是什么概率。 如果换作平时,陈远川绝对能留意到李妍这位十分符合自己审美的知性大美女,但现在他的全部思绪都被席青方才似笑非笑的神情霸占。 心情一下子变得七上八下,连旅馆老板手中的钥匙都差点忘了拿,还被老板的叫唤吓了一跳。 陈远川脸色发绿,像便秘似的皱成一团,无声哀嚎。 救命!居然在最讨厌的人面前丢脸,一刀捅死我吧! 但表面上,陈远川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假装不认识席青,全神贯注盯紧钥匙上贴着的号码,一路疾步到走廊尽头,进了房间。 陈远川的演技完全不能看,李妍明显看出刚进来的小帅哥认识自家老板,并且对自家老板感官极其不好。 于是偷瞄着查看老板的反应,遂有一丝讶然。 我有那么可怕吗?席青眸中浮着笑意,目光追随到陈远川磕磕绊绊地进入房间,才敛容继续先前跟李妍的话题。 下午,落阴雨林终于迎来了短暂的雨歇,阳光穿透云层的罅隙,在这片神秘的大地洒下金色光辉。 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装备好一切的席青一行人朝着初步筛选好的地块出发,准备进行深入的考察。 团队中,专业的检测人员手持先进的电子设备,对沿途的土壤和水质进行着细致入微的检测。 随着数据的不断汇聚,屏幕上逐渐显现出了令人欣喜的结果。 检测人员抬头看向席青,兴奋道:“席总,从土壤的营养物质含量,还是水质的理化性质来看,这里都是种植中草药的绝佳之地。” 席青闻言,满意地点头,正准备继续前行,却蓦然听到远方传来一声隐忍的痛叫,音色十分熟悉。 席青神色一凝,手持登山杖一边扒开层层叠叠的绿植,一边在湿滑泥地中疾步穿梭,直到迈过最后的障碍。 回到几分钟前。 一直开启着药材扫描作弊,陈远川化身经验丰富的采药人,在这危机四伏的雨林间东窜西窜,行如流水地采集着自己所需的药材。 颠了颠背上竹篓的重量,陈远川不禁有些得意忘形。 手握小铁铲疯狂收割时,一条两指粗的竹叶青无声无息潜伏进他脚下的草丛间,直到冰冷竖瞳锁定住心仪的猎物。 陈远川腿麻正想调整姿势,竹叶青突然发起了攻击。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弹起,准确无误地咬在了陈远川的脚踝上。 “艹!” 突如其来的剧痛,陈远川整个身子猛然一颤。 低头查看,鲜血正顺着脚踝蜿蜒流下,一个清晰的蛇牙印赫然在目。紧接着那只竹叶青嗖的一下逃离了犯罪现场。 陈远川无暇收拾这条伤人凶手了,一屁股摔在泥地里,脸色苍白,冷汗倏然冒出。 虽说情况十分凶险,惜命的陈远川也不会那么大大咧咧,打没有准备的仗。 尖锐的晕眩涌上脑门,眼前闪着白光。陈远川忽冷忽热,在如此闷热的环境,竟然打了个寒颤。 强行压下身体的异样,陈远川咬了一口舌尖,闭目召唤出中医系统里的兑换商城,飞快翻找克制竹叶青的血清。 翻得眼花缭乱时,从远方传来一阵由弱变强的凌乱脚步,陈远川下意识抬起眼帘—— 赶到的席青腿上挂满泥浆,正撑着登山杖大口喘息。蓬乱的发梢间还顶着几片可笑的枯枝败叶,琥珀色的眸中映入陈远川的身影。 席青单膝跪地,一手搭着陈远川,焦灼问道:“远川,什么情况?” “被蛇咬了……竹叶青。”陈远川看了席青一眼,顿了片刻后艰难补充道。 席青的研发团队也闻讯赶来,刚好听到这番话,自然而然从医药箱掏出对应的血清,递给老板。 开玩笑,只是一道似是而非的声音就引得老板慌不择路,还不能看出老板有多在乎这位小帅哥吗? 这种献殷勤的机会,有点眼力见的都懂得如何做。 席青持针将玻璃瓶内的血清悉数抽出,行如流水,手势严谨而优雅,指尖透出和田玉般的莹润冷感。 无视陈远川欲言又止的表情,席青神情肃然,一手抵着手臂上的静脉,一手将血清缓缓注入。 明明脚踝上疼痛难忍,皮肤上指尖的温热触感却尤为清晰。 半晌过后,陈远川终于缓了过来,长舒一口气,下意识望向仍然半跪着的席青,心中冒出一股无处宣泄的无力感。 陈远川无奈阖目,无论如何,这次,还是承了席青的情。 被众人围观始终有些尴尬,陈远川一咬牙,手掌撑地起身至半,不料腿部失力,直往下摔。 5、齿痕(重修) 正当陈远川闭目迎接摔个屁股墩时,刚站稳的席青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他的腰,避免了这个惨烈局面。 “小心。”席青的炙热气息直直喷洒在陈远川的耳廓上,陈远川一颤,强行抑制住自己过激的条件反射。 即使他刻意不去想,身体仍是刻下了记忆烙印:那夜,某人一边掐着自己的腰,一边附耳低语。如挥之不去的噩梦。 见陈远川脚下无力,席青关心道:“要不我背你?” 陈远川下意识抬眸,视野穿过席青的身影,落在其他人身上,见他们千奇百怪的反应,顿时感到头疼。 努力稳定自己的重心,陈远川后退与席青保持距离,冷冷道:“不用。” 李妍掩嘴轻笑,见缝插针说道:“小帅哥别逞强啊,我可是第一次看到老板那么关心人呢。”话语带着一丝调侃。 陈远川没有跟陌生人分享跟席青的爱恨情仇的想法,哪怕是令他眼前一亮的大美女,此时也没了兴趣,轻描淡写道:“打了血清就好多了,刚刚只是一下没站稳。” 席青蹙眉,“以防万一,你现在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虽然陈远川体内仍有麻木,但他相信很快就会恢复,便拒绝了席青的提议,“之后会去的,现在先走一步,再见。”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想尽快摆脱这个麻烦的人。 下一秒,席青伸手箍住陈远川的手腕,严词厉色:“不可以,刚注射完血清要观察几个小时,万一你中途晕倒了,后果不堪设想。” 陈远川身为医学生,内心清楚这点,但现在的他被一时的贪心所困,心中进退两难。 席青沉吟半晌,斩钉截铁说:“你跟着我们吧,你可以在路上摘药材。” “凭什么。”陈远川皱起眉头,满脸不悦。 席青拉近两人距离,凑在耳畔轻声商量:“就当我是陌生人,作为医疗工作者,我怕你出事行吗?” 周遭的研发人员也是古道热肠,纷纷邀请陈远川加入,陈远川只是看席青不顺眼,但是也惜命,在几番思索后,心中一横,咬牙答应了。 跟随席青的团队走出几块地皮,在李妍的主动攀谈下,陈远川不由自主被她所吸引。李妍知性优雅,透出职业女性的魅力。虽说不是势必要泡妞,但跟大美女聊天解闷还是充满愉悦的。 席青走在团队的后头,看到陈远川手舞足蹈对李妍说话,脸上的笑容收敛,冷静的双眸浮现出一抹暗芒。 果然是个种马男,美女的诱惑力就那么巨大吗?还在我面前泡妞,真是不长记性。 自从那一夜,小说世界稍显动荡后,席青成功截取到一缕本源能量。他闭上眼睛,悄无声息修改着这个世界的微小代码。 陈远川与李妍聊得热火朝天,明明神经尚在兴奋,身体却无端产生诡异的疲惫,困意猝不及防袭来。他一时不慎,脚下绊到石子,踉跄着向前倾了几步。 “啊——你没事吧。”李妍不假思索抓住陈远川的衣服下摆,惊愕询问。 “没,没事。”陈远川努力将涌来的困意抛在脑后,嘴角勉强扬起一抹笑容。 李妍依然不放心,“你是不是对血清过敏了?” 没那么倒霉吧。陈远川暗想,心中生出不安的涟漪。 席青暗中观察陈远川出现异样,走上去先斩后奏,拉起陈远川的手臂扭身一抗,就将其背了上去。 身体发虚的陈远川自然拗不过席青的突然发力,视线乍然抬高,将全员惊愕的表情尽收眼底。 “艹!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陈远川被席青猝不及防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大男人被这样背着,成何体统! 陈远川使尽吃奶的力气推着席青的肩膀,脸上憋得涨红。 “你现在站都站不稳,还逞什么强。回去了。”席青温柔道。丝毫看不出说话时还故意颠了几下陈远川的肉臀。 一边眼神示意让团队自行离去,继续他们的任务。 包括李妍等人,确定后匆匆散去,给老板与小帅哥留下独处的机会。 “我能走,放开……席青!你!”陈远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席青依然没有放下自己的意图,不知大脑抽了哪根筋,竟凑到眼前肉最多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嘶——”席青身体一僵,疼得直咧嘴,反应过来陈远川在背后干了什么坏事后,幽幽吐槽道:“远川,你这是有难同当的意思吗?” 陈远川反应过自己干了什么幼稚举动后,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陈远川你犯什么傻! 心底哀嚎,自己肯定是暂时被毒坏了脑子,故而一时半会不敢动弹,以免再次丢人。 席青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疼,相信已经出血。 舔了一下后牙槽,席青也赌气,牢牢勾住陈远川的膝弯,不让他有挣脱开的机会。 席青当然知道以陈远川的性子,被仇人背着无疑比杀了他还难受,但席青就是要强扭的瓜,就是要陈远川欠自己人情。 走了一段路,有气无力的陈远川反抗也反抗过了,反正是这家伙做了亏心事,他爱背就背。 想通后彻底放弃挣扎,双手虚虚勾住席青,一步一步颠簸着。无所事事,只好研究颈侧两排清晰可见的牙印。 啧,还真够细皮嫩肉的。 一晃一晃的场景似有催眠功效,陈远川摇头,强行打起精神…… 路过半程,一缕阔别已久的凉风悄然拂过,树叶簌簌作响。 席青猝然感到肩膀一沉,偏过头,察觉陈远川已经睡着,低声闷笑,继续走向前方。 夕阳西下,温柔余晖为大地挥洒一片流光碎金。路上,投落两人和谐的影子。 距离他们极远处的山腰古寺,一道道如漪澜般的深邃钟鸣悠扬回荡,响彻霄壤,穿越层层云海后,收入耳边的,仅剩一声梵音轻叹。 …… 陈远川悠悠转醒,眼前是一片白色天花板,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味强势入侵着嗅觉,陈远川立刻意识这是哪儿。 重新拼凑记忆,陈远川脸色阴晴不定。 擦,还是睡着了。老子毅力呢!?一定是蛇毒未清或者血清有问题。陈远川自我安慰道。 啊对!我的药材! 陈远川猛然起身,朝病房左顾右盼——这里是双人间,但隔壁病床上尚且无人。 最终在床脚底下找到了自己想见到的东西,陈远川长舒一口气。 自己当时被蛇咬后自顾不暇,完全把药材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 席青……陈远川咀嚼着这个名字,心情五味杂陈,一时难以决定今后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陈远川脑中蓦然浮现出一个可能:难道席青这混球是怕我报警,所以才拼命讨好我? 呵呵,没想到本人已经看穿你心中那点小九九了吧,伪君子! 陈远川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开玩笑,现在席青对自己好有个毛线用!老子当初可是牺牲了屁股!他大爷的,气死我了。 门外传来了黄莺般动听的女声,如一汪清泉骤然浇灭陈远川的怒火,一抬头,暗暗吹了个流氓哨。 果不其然,是位穿着护士服的娇俏美女,护士帽下的小脸只有巴掌大,一双杏眼灵动清澈。 她正扶着一位穿着病号服的瘦骨嶙峋的老人,小心翼翼往隔壁床位走去,樱桃小嘴叨念着让对方不要再偷偷出院。 “李伯伯,您不要再这样了,做完手术就会好起来的。”小护士半是责备半是安慰道。 “赵护士,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一关,怕是抗不过去了。”老人深陷的双目里满是哀痛,拉着她的衣袖,嚅嗫央求着,“你就让我在家度过最后一程吧。” 这位小护士显然年纪尚浅,为人处世还是稚嫩了些,面对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一道爽朗的声音替这位无措的小护士解了围。 陈远川脸上堆出良善的笑容,“李伯伯是吧,您落叶归根的想法,我们都能理解,但人家小姑娘今天要放您走,那这身护士服就真穿到头了。您看她年纪,忍心吗?” 陈远川稍微夸大了后果。听完后,本性善良的老人心存内疚,手一颤,松开了衣袖。 小护士感激看向坐在病床上的陈远川,蓦然发觉这位好心人的相貌竟如此英俊,长眉入鬓,眸似寒星,嘴角勾起遥荡恣睢的笑意,端着从容气质。 小护士白嫩的脸颊染上两坨绯红,跟李伯伯又交代了几句,最后含情双眸有意无意扫过陈远川病床上的名字后,踱着小步走出病房。 陈远川用余光捕捉到这一幕,内心暗爽,脸上却愈显正气凛然。 老人还在一旁无言叹息。陈远川收回荡漾的思绪,打量了几番老人的外表,心中有了些定论,温声道:“李伯伯,冒昧问一句,您是心脏不好吗?” 老人表情狐疑,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陈远川微笑着,态度亲和,“我是看您眼皮周围有橙斑,或许是“睑黄瘤”,此为其一,而嘴唇发紫,同样佐证了这一点,故而我才大胆推断的。” 老人有些愕然,很快又恍然大悟,“小伙子,你是学医的吧,将来肯定必定有大出息。”紧接叹了口气,“没错,我是得了心力衰竭。” 自己只是显摆了点医学常识,不料老人竟如此看好,陈远川内心纠结了一瞬,还是道出了原本的目的。 “李伯伯,本家世代从医,而我恰巧善治心病,您若是信得过,我愿意免费为您配上一剂,也当是积福。”陈远川目光正直,夷然自若,尽力营造出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气息。 老人更显惊愕,自己心衰症状已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没想到还有人敢提出这样的话,真不怕自己讹上他吗? 至于药效如何,老人倒是没什么想法,最近两年吃药比吃饭还勤,也不见得好转。更何况眼前此人年纪轻轻,断不可能有什么高超医术。 继而转念一想,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死马当活马医,于是老人答应了。 得到同意后,陈远川暗喜的同时又闪过一丝忐忑,万一药方不管用,岂不是辜负了老人的信任。 玉佩里的中医系统目前只解锁了它的部分功能,比如药材鉴定、兑换商城,以及药方库第一层的几味方子。 若想解锁后面的层数,还需运用中医系统,救好病人,得到经验值才能开启。 陈远川记得,第一层的其中一味药方中,告明了主治胸痹、水肿、怔忡、心悸等症状。根据自己修过的中医基础课程,正好与现代医学心衰的范畴对应。此前陈远川的采药,也正好是采集了这味方子的药材。 果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陈远川得意想道。 本来先诊病人再对症下药才是正常流程。上次在医院,陈远川就想跟那位命不久矣的心病患者暗示,因此,还被带教老师发现骂了一通。 所以陈远川才改变思路,先凑齐方子中所用到的药材,有备无患,相信届时总有一些病笃乱投医的人愿意一试。 这不,第一位接纳的患者就出现了。 …… 这间医院看上去规模不小,应该有煎药室吧。陈远川在患者与医护人员熙来攘往的走道,寻思着。 远远瞧见那位熟悉的赵姓小美女,陈远川迎了上去,含笑问道:“赵护士,请问医院有煎药室吗?该往哪里走?” 被叫住的小护士小嘴微张,没想到与心动男生再次相遇的场面来得如此之快,心中窃喜。 了解陈远川的来意后,点头后又摇头,柔声道:“陈先生,煎药室是只对内部人员开放的,您去不了。” 陈远川大失所望,一下子蔫了下来。作为第一次心动的对象,小护士不忍看到陈远川萎靡不振,原本的他应该是神采飞扬的。 故而一时冲动,违规的话破口而出—— 6、坦白 “如果不着急,可以等半个小时,交班后我就能偷偷带您去煎药室。”小护士语气认真,葱白般的食指竖起,“但只能借用煎一剂药的时间哦。” 陈远川听后大喜,继而又微皱眉头,迟疑问道:“这会影响你的工作吗?” 满脸严肃的小护士瞧见陈远川关切的目光,一下子破了功,脸蛋微红,哝哝回答:“不要紧的,这间医院是我爸爸和叔叔合伙开的。” 陈远川淡然的笑容破防了一瞬,嘴角抽搐。 好吧,敢情人家大小姐哪需自己解围啊,亏得我还恐吓老人家。结果偌大所医院都是她家的。 陈远川哑口无言,最近遇到的怎么净是倍儿有钱的主。 心思单纯的小护士哪里知道陈远川的吐槽,笑容灿烂,“那就这样说定了,半小时后,您的病房见。” 既然有这层关系,陈远川不再纠结。瞥过小美女的工作牌又抬起眼帘,一双深邃凤眸弯成月牙,如同孔雀开屏,“你叫赵清秋啊,名字很衬你,这次真是多谢了。” 赵清秋听到陈远川笑意吟吟,用磁性的声音唤着自己,脸上一阵热,慌乱道:“陈、陈先生,我先回去工作了,拜拜。” 随即转身就走,步伐匆匆。 眼看赵清秋渐渐远去,陈远川挺得板正的宽肩窄腰倏然一塌,甩了甩胳膊,呲着个牙。把妹装x真够累的。 悠然溜回病房,陈远川掀开竹篓,才发现药材上方还赫然躺着一张纸条,上面四个大字——“后会有期”。 没有落款,且字迹还是拿医院惯用的蓝黑圆珠笔写的,笔法狷狂。 陈远川无语,拿起留言纸,下意识翻了个面,没想到还是张医院收费单,右下角附着小段话:“已付,不用还^_^” 陈远川看了眼价格,两百来块,倒是不贵。 两指夹着纸条,最后目光落在这个简笔笑脸上,思绪走远。 他到底想干嘛? 装什么好人? 陈远川浓眉紧锁,从鼻腔发出一道冷哼,将纸条攥作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 傍晚,席青与其团队乘着提前订好的航班回到g市。 在医院会议室上,席青一身淡雅正装坐在首席,波澜不惊的脸上挂着无框眼镜,平面镜片反射出白光,令人难以琢磨其真实情绪。 身材姣好的李妍在ppt前落落大方完成落阴雨林考察的最终汇报。语毕,大家都暗暗朝首席方向看去,直至看到席青首肯,才松了一口气。 席青轻轻敲打着桌面,思忖后续事宜的安排。 倏忽,手指停歇,抬头对李妍问道:“李总监,关于药材的种植技术和后期管理,你是如何安排的。” 李妍立即回答:“席总放心。我们已经邀请了国内顶尖的中药材种植专家进行技术指导,并制定了详细的种植和管理计划。” 席青扶了下无框眼镜,眉头舒展,终于敲定下落阴的地皮作为春至新的中药种植基地。 扫视一圈在座的员工,脸上浮出笑容,温和道:“我明天就去联系当地的土地管理部门商讨细节,接下来辛苦大家了,散会。” 仿若空气重新流动。会议室内,气氛顿然松弛。 不知为何,即使从没有过席青苛待员工的流言,更有甚者,有个商业间谍害春至一夜间亏了上亿,席青也只是冷静报了警,没有对他进行私下报复。 但员工们就是兢兢业业,不敢在席青面前造次。可能这就是天生领导者的威势吧,会议人员如是想到。 干完了正事,席青心情愉悦,哼着小曲走向地下停车场,一下钻进驾驶位,开车回家。 经过人声鼎沸的商业区路段。等红灯之际,眼镜只为增强气势,实则视力颇好的席青一下子注意到了自家妹妹席浅的身影。 在道路一旁,大步流星往街对面的大排档迈去……陈远川? 靡艳的眼眸微眯。 他也那么快回来了啊。 看小浅的样子如此激动,作为哥哥肯定要去了解情况的。席青这样想,唇边扬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待到绿灯亮起,席青打转方向盘往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停靠,随后款步走向大排档。 一副商业精英扮相的席青明显与周遭烟火气浓郁的环境格格不入。 席浅眼眶通红,一字一顿质问着陈远川为什么断联了那么久,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 自从席浅来后,陈远川就一直似点了哑穴般闷头喝啤酒,视这样一位梨花带雨的校花级美女为空气。 旁边邀他出来吃饭的死党许英然都看不下去了,推了陈远川一把。 陈远川有苦说不出,但听到席浅声音渐渐哽咽,还是扭头望向令自己不知如何对待的女孩—— 一刹那瞪大双眼。 席浅疑惑于眼前人的表情变化,蓦然回首,竟然是哥哥! 清丽的脸上破涕而笑。 席青用温热指腹拭过席浅眼角的眼泪,柔声安慰:“小浅,哥知道情况了,你先回家,哥来跟他聊,放心,会让他还你一个交代的。” 席浅将头埋在席青怀里撒个娇,又瞪了陈远川一眼,气鼓鼓走了。 席浅离去,许英然贼眉鼠眼凑在陈远川耳侧问:“川子,你早就知道席浅是席家大小姐了?” 陈远川神色莫名,气声回道:“我也是几个月前……凑巧知道的。” 席青上前一步,不顾陈远川眼神里的警告,淡笑对一旁的许英然伸出右手,缓声道:“你好,我是席青,幸会。” 许英然第一次被这样的大人物郑重对待,受宠若惊,赶紧用衣摆擦了擦手汗,握了上去,“诶诶,我是许英然,川子…陈远川的好友。” 许英然半道改了措辞,想让自己尽量看上去高雅一些。 陈远川无语睨了一眼笑成傻x的许英然。 德性。 其后,席青拉开一把经油烟侵蚀而附了一层焦黄的塑料椅子,泰然自若坐下。优雅的仪态仿佛此刻是置身于上流社会的晚宴。 陈远川瞥见席青的动作,不屑冷笑出声,装模作样。 席青没有一上来就说席浅的事情,微微俯身,启唇问道:“远川,你出院了?” 嗯?他俩认识?许英然挠挠头,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 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川子进院了?我怎么不知道……所以我不是他最好的哥们了吗?许英然欲哭无泪。 这一点陈远川倒是被冤枉了,他只是单纯没来得及说,就被突然袭击的席浅打断,直到现在。 见席青没有离开的意图后,陈远川决定对其视若无睹。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夹起菜肴,又捧起碗大口扒拉米饭。 席青见状也是心平气和,微笑着等陈远川吃饱饭。不得不说,吃相是不咋地,但挺促进食欲的。 此时,风风火火的服务员又端着两盘子新鲜出炉的荤菜上来。 许英然发现气氛属实尴尬,扣了扣脸颊,对席青问道:“席、席先生,您吃吗?” 本来只是一句客套话,相信像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有钱人也不会看得上这些贫民美食。 大出所料的是,席青欣然道谢,无比自然叫过服务员要来新的碗筷。 闻言,陈远川面无表情望了一眼席青,又扭头看向许英然。许英然讪笑,夹了一块辣子鸡放在陈远川碗里,陈远川继续埋头干饭,不再说什么。 许英然一直觉得眼前两人的状态很怪诞。明明是川子对不起人家妹妹,现在反倒席青更绕有耐心在……讨好?川子。 倒反天罡。 席青没有添米饭,只是就近夹起一筷子蔬菜和两片炒牛肉,不动声色咀嚼着,也不评价好吃与否。 许英然看着陷入沉默的气氛,犹豫了半天还是坐不住,随便找个由头,拍拍陈远川的肩膀,嘴上说“以后再约。”便溜走了。 对不住了川子,死道友不死贫道。 看席青有头有脸的,也不像是个野蛮人的样子,应该不会打起来的……吧。 整个圆桌如今只剩席青和陈远川两人,冷冷清清,与周围几桌人的聚餐嬉闹隔绝开来。 咽下最后一口,席青放下筷子,双手交扣放在桌面,神色郁郁,坦言道:“我和席浅从小父母双亡,她是被我带大的。你应该不知道,席浅小时候性子敏感,又爱哭,现在长大才好了些。” “但我知道,她内心还是那个脆弱的小女孩……”席青取下无框眼镜,揉了揉鼻根,继续说道。 “我当初只是想警告你一番,不料自己不胜酒力……”在露天的白炽灯光下,席青眼帘低垂,鸦羽般的睫毛扫过两道浓重阴影,神情哀痛。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但我还是想郑重地道一声对不起。” 此刻黑夜无星。席青一脸真挚歉意与陈远川拉近,灼灼双眸恍如沧海之上的皎洁明珠,浮动着温柔深邃的光芒。 陈远川始终缄默不语,直至席青上前避无可避后,他才正面转向席青。 察觉到了什么,席青微怔了一瞬,琥珀色的瞳孔轻微放大。 眼前,陈远川大半张脸背对光线,形成了大片阴霾。泄不进光亮的漆黑瞳仁观察过席青面部的每一寸,似要辨认出他情绪的真伪。 犹如被冷血动物盯上,目光晦暗粘稠,难免有些渗人。 明明平日里像不羁的风,自信洒脱。此时在黑暗的掩饰下,终于无声无息释出了灵魂里不为人知的阴鸷一隅。 面对陈远川气场骤然变得锋芒毕露,席青泰然自若,坦然接受他的无声审讯。 7、针灸 坐落在车水马龙一侧的大排档,有人吹嘘着自己的成就,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有人交谈甚欢,啤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几个服务员在其间疾步穿梭,时不时大声应和着前台。 然而,四面八方的喧嚣都在席青与陈远川铺展开的无形结界下悄然沉寂。 经过他们的空气宛如凝滞,两人面对面,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时硝烟四起。 清脆而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这股压抑,如同春日里的惊雷。 陈远川薄薄的眼皮轻颤,狠戾之色眨眸间消散。餐桌上裂了屏的手机正顽强地振动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闪烁着微光,在夜里格外刺眼。 好似一刹那变回从前的熟悉模样,陈远川睨着席青,没好气说道:“席浅我之后会找个理由搪塞的。” 语罢,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扭头背对着席青。 既然目的达成,席青轻咳两声,痛痛快快起身离去。 席青读取过整部小说,早就了解陈远川性子没有表面单纯,否则,即使倚靠金手指也无法将事业做到风生水起。如今,只是窥见了冰山一角。 而这,才是席青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破不立,只有彻底击碎陈远川的假面具,方能走进他的内心。 今日一切顺利。席青惬意坐上迈巴赫,点开车载音乐,继续开往回家的路上。 …… 电话对面传来陌生的男声,情绪是难以压抑的激动。 “请问是陈先生吗?我是李林辉的儿子,李孚斌。”李林辉正是下午的那位心力衰竭的老人。 “您下午给的药汤,家父喝后,心衰指标的脑钠肽竟然奇迹般降低了,主治医生问我是否知道父亲今天做了什么,家父提前告知了您的事情和嘱咐,所以我没讲。” 听到病人家属的报喜,陈远川躁郁的心情乍然好转。 不仅证明到中医系统的药方确实拥有超世绝俗的功效,而且这是自己首次救治病人。对于一个医学生而言,绝对是意义非凡的时刻。 陈远川压下兴奋,气定神闲回应:“那就好,只要每日两碗,坚持服用一段时间,效果还会更加显著。” “我打电话来,除了是感激您救了我父亲,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陈先生……是否能治脑膜炎?” 倏然,中医系统的虚拟屏幕在陈远川面前展开。 【系统提示】 您已成功救治第一位病人,展现了妙手回春的医术和仁爱之心。获得成就——“初出茅庐”。 成就奖励:经验值:+500 解锁功能:针灸。(以针引气,调和阴阳) 【触发限时任务(3日):救治李梦亭】 任务对象:李梦亭,李氏食品公司李孚鹏之女。一周前罹患病毒性脑膜炎,因先天体虚,只能采取保守疗法,至今仍昏迷。 任务奖励:2000经验值、一枚出尘洗髓丹、五次轮盘大抽奖机会。(奖池内含古籍、失传药方、珍稀药材及其他特殊礼品) “……我知道您一定是大隐朝市的神医,求您救下我那可怜的侄女,我们必有重谢。” 李孚斌私下调查过陈远川,家中只有从事超市收银的母亲,绝不是他口中的世代从医。 然而他确实神乎其神让父亲的病有了起色。这令李孚斌更加确认不愿透露师从何处的陈远川拥有特殊的本事。 陈远川看到任务对象一栏,对应一下关系,心中略感意外。那个老头看上去平平无奇,却竟是一所公司主管人的父亲,还真是真人不可貌相。 “好,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你们要能接受这个结果。”陈远川说道。 这是系统第一次发布限时任务,在此之前,陈远川都不知道它还有这功能,看在异常丰厚的奖励上,无论如何都要一试。 次日一大早,陈远川乘坐李孚斌订下的头等舱到达s市。一下机,李孚斌的生活助理就开车领着陈远川抵达李府独栋别墅前门。 李府别墅位于s市郊区,建筑风格中西合璧,气派恢弘。别墅外沿建了一个精致花园,几株翠竹随风摇曳。 在生活助理的引路下,陈远川目不斜视,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园林,进入宽敞亮丽的主厅内。 一位三十左右的端正男人迎面上前,对陈远川热情握手,“陈先生,感谢您的到来,我就是跟你打过电话的李孚斌,请往这边走。” 主厅中央,李林辉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脸色虽比在医院时稍显红润,那双沧桑眼睛中却藏着千斤重担。 不远处的沙发,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默默抽泣,轻拭着脸庞的泪水。她的美丽即便在岁月的洗礼下也未曾褪色,反而增添几分温婉。 在美妇人身旁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耐心安慰着情绪低落的妻子,眉宇间难掩愁绪。 随着陈远川的到来,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汇聚在他身上,李氏夫妇皆诧异于他的年轻与帅气。 李林辉挣扎着想要起身迎接,双手用力撑着椅子的扶手。沙发上的李孚鹏见状,连忙走过去想要搀扶,却被父亲摆手制止了。 李林辉坚持要亲自迎接陈远川,一是感激,二是恳求。 陈远川快步上前,按下李林辉的肩膀,温声道:“李伯伯,您是长辈,我受不住,我向您保证会尽我所能救您孙女的,别担心。” 一旁的李孚鹏却表情冷淡,目光如炬审视着陈远川。 眼前此人二十出头,又有一副好皮囊,性格必然浮躁,怎么可能解决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的难题,他从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 李林辉瞥见李孚鹏的态度,不禁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孚鹏,爸不如你有本事,但爸知道一句话,英雄出少年,你应该给陈先生一些信任。” 李孚鹏闻言,心中犹有疑忌,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调整表情,缓声道:“抱歉陈先生,如果您能救醒梦亭,我的支票随你填。” 李林辉瞪了李孚鹏一眼,堆笑对陈远川说:“我替孚鹏给您道歉,请别介意,他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眼高于顶,固执惯了,我会教训他的,您先去看梦亭。” 李孚鹏的妻子蓝芳芳这时也步至陈远川面前,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流下,却依然努力保持着一份得体。 她颤抖握住陈远川的手,声音哽咽,“陈先生,梦亭她是我们的心头肉,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陈远川感受到一股来自母亲的温情,轻拍蓝芳芳的手背,安慰道:“夫人,请您放心,我陈远川既然接下这个任务,就一定会全力以赴救好梦亭小姐。” 蓝芳芳感激点头,引着陈远川走上二楼,到达李梦亭的卧室。 门窗紧闭的卧室空气闷热,到处都是小女生的精致摆件,能轻易窥见房间主人的性格。 然而,如今房间主人却悄无声息躺在大床上,一点点流逝着生命。 李梦亭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浓密而卷翘,在她鹅蛋般脸庞更添几分娇美。 五官小巧精致,却因病痛的折磨而憔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床边,几台先进的医疗仪器时刻监视李梦亭的生命体征,一下一下闪烁着微弱蓝光。 两位高价聘请的主任医师本来在低声讨论治疗方案,听到敲门声后,同时看向门外。 蓝芳芳走进来,温柔说道:“蔡医生、黄医生,您二位辛苦了。” 随后,蓝芳芳转身,介绍站在她身后的陈远川,“这是我们请来的陈先生,现在要看看梦亭的情况,两位医生可以先歇一会儿。” 两位医生看到年轻的陈远川,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其中一位忍不住气,语气中夹杂几分恼怒和质疑。 “蓝夫人,你这是在开玩笑吗?就这黄毛小子,他能治李小姐?你们可别被这些江湖骗子耽误了李小姐的病情啊!” 蓝芳芳闻言,仍然坚定道:“蔡医生,我明白您的担忧。但陈先生并非您所想的那种人。我们之所以请他来,也是希望能为梦亭找到更多的治疗可能性。” 陈远川不欲与他们纠缠,掠过两位医生惊愕不满的面容,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李梦亭身上。 陈远川深知,事实胜于雄辩。到那时,那些轻视他的人势必自打嘴巴。 陈远川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开启针灸模式。 一面只能自己看到的屏幕跃然眼前,瞬间扫描李梦亭的病情信息。画面上的数据飞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一份详尽的针灸治疗方案上。 这份方案,是结合了古老中医智慧与未来科技精髓的结晶,专为李梦亭量身定制。 陈远川轻步走到李梦亭床边,拿起早有准备的银针,按照系统给出的实时提示施下。 手法如同行云流水,每一针都精准无误地扎入了预定的穴位。细如发丝的银针,在陈远川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着他手指的轻微颤动,系统释放出轻柔神秘的能量,渗透进李梦亭的身体深处。 陈远川针灸完毕的一刹那,奇迹发生了。原本昏迷不醒的李梦亭羽睫煽动,缓缓睁开了双眸。她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后逐渐焕发神采,整个人一下子活起来。 在两位医生的瞠目结舌下,蓝芳芳欣喜若狂惊呼一声,不假思索冲到李梦亭床前,紧紧握住女儿扎满针头的手,热泪盈眶一时说不出话。 见此情景,陈远川也情不自禁扬起微笑,内心澎湃不已。 8、邀请 两周后。 安康医院大门两侧,高大的玻璃幕墙无声展示着医院内部的忙中有序。 席青推开玻璃门,阔步进入安康医院,微笑对前台的小姑娘道:“你好,我跟戚院长约好下午三点会面,请问他的办公室在几层?” 前台小妹瞪大双眼,被放大的帅脸惊艳到,半晌才回神,脸颊泛红,低头假装查看电脑,轻声回答:“席青院长是吧,戚院长的办公室在六楼,但是很抱歉,戚院长还在会客,请您稍等可以吗?” 席青颔首道谢,“是我早到了,那我先随意逛逛。” 前台小妹看着席青的挺拔背影,情不自禁赞叹。瞧这身材,瞧这气质。 席青一身藏蓝西装泛着细腻光泽,透露出低调的奢华,脚踏锃亮的纯黑皮鞋,散发着自信从容的气场,引得众人侧目。 经过整洁明亮的长廊时,不远处的科室内正爆发着一阵激烈争吵。听到意料之中的熟悉声音,席青噙着漫不经心的淡笑,站在科室门外。 “我交代过你要跟心电图技师说加做特殊体位和holter监测,是你忘了才导致余女士心绞加重!”面对找上门的患者家属,带教老师眼珠一转,朝着本就看不顺眼的陈远川怒斥。 “你压根没交代!”陈远川一惊,没想到带教老师如此不要脸。 带教老师的单眼皮微眯,持着正气凛然的语气道:“陈远川,做错了事情不承认,老师对你很失望,你赶紧向家属道歉吧!” 陈远川气急而笑,一时哑口无言。怒火中烧的年轻男子看着他俩互相推卸责任,猛地冲过来。 他的双手死死扯住陈远川的衣领,眼眶布满血丝,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管是谁的失误,我妈现在进icu了,如果她真有什么不测,你们通通都要陪葬。” 陈远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这位家属,您先冷静一下。” “你叫我怎么冷静,躺着的是我妈!”年轻男子大吼,几滴口水喷在了陈远川脸上。 陈远川眉宇拧紧,巧妙掰开对方的手指,不动声色解除了年轻男子的桎梏。 自从前段时间,陈远川完成救治李梦亭那个限时任务后,领取了系统奖励,抽了四次奖。 第一轮得到了一套名为《六阳健体拳》的功法,哪个男人心中没有武侠梦呢?陈远川喜笑颜开,接下来三轮却都变成了鸡肋的药方和药材。 还剩最后一次机会,陈远川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先攒着,有需要再抽。 陈远川坚持每日晨练一小时再上班,身材虽然没有大的改变,但明显肌肉线条更流畅了,爆发力也更强,健康的肤色中透出莹润的质感。 加上服用了同样是奖励的出尘洗髓丹,最近形象气质提升不止一星半点,许英然都质问陈远川是不是偷偷去h国整容了。 “笃笃笃。”听了一小会墙角的席青清了下喉咙,徐步踏入科室,微笑对一脸震惊的陈远川道:“陈公子,隔着很远就听到你声音了,没想到你拒绝我代表春至的邀请,是来了这里……” 席青好像这时才注意到这里的状况,微皱鼻子,疑惑道:“这是在?” 陈远川立马反应过来席青的意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既然席青主动给自己抬身份,陈远川当然接受了。 “没什么,就是我的带教老师他……”陈远川看着席青又转向带教老师,话音落到一半,神色为难。 事件发展得峰回路转,带教老师目瞪口呆,他当然认识这位医疗界鼎鼎大名的青年才俊。 之前暗中看过陈远川的档案,他不是一个单亲家庭的穷小子吗?怎么会结识到自己都触及不到的大人物,并且听席青语气,两人还颇为熟稔。 带教老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回想起自己欺压陈远川的种种事件,心脏好像被无形的手一把攥住,悔得肠子都青了。 谁不知道席青旗下的春至医院是g市top1的存在,而自己身处的安康医院只是一所小小的二级医院。 如果自己当初对陈远川好一些,说不定陈远川还能引荐自己到春至…… 带教老师欲哭无泪。不明所以的年轻男子却不卖给席青面子,眉头竖起,“你谁啊?这儿没你的事!” 对于年轻男子的无礼,席青面不改色,悠悠说道:“我是春至的院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年轻男子闻言一愣,随后大惊,膝弯一软跪下,涕泪横流,“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您,让我母亲到春至治疗,我母亲心绞痛快坚持不住了。” 母亲病发时,年轻男子第一反应就是送去春至医院,然而春至作为顶尖私立医院,价格昂贵不提,多少有权有势的人蹲守着空床位,他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挂不上号。 席青走上来扶起年轻男子,温声道:“没问题,心病科那边刚好研发了一项新的技术,对您母亲的病应该有很大帮助。” 年轻男子悲喜交织,对席青连连点头致谢,“您是大好人,我来世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恩情的,谢谢,谢谢。” 席青莞尔一笑:“没必要,救死扶伤是医院的职责,我把我助理的联系方式给你,你打电话他就会安排妥当了。” 事情解决,席青眉宇舒展,向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陈远川发起邀约:“陈公子,你来我们医院吧,待遇肯定比这里强。” 陈远川没想到席青是来真的,瞥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带教老师,脑中闪过他欺压自己时的那副小人得志面孔,又考虑到春至医院的实习生身份确实是削尖了脑袋都难得到的资格,咬牙做下决定。 陈远川认真盯着席青含笑的眼眸,“谢谢您的认可,我答应了,席院长。” 席青笑意更浓了几分,“既然如此,后天早上八点来人事部报到,可以吗?” 见陈远川点头,席青满意告辞。 在安康医院收拾回自己的私人物品。翌日一大早,陈远川便又一次前往s市,给李梦亭复诊。 一袭精致白裙的李梦亭提前坐在主厅的沙发上,翘首以盼梦中情人的到来。她永远记得那一天,五官深邃的陈远川好似白马王子降临般唤醒了沉睡的她。 陈远川刚到达李府,便看到李梦亭少女怀春的这一幕,内心暗爽。但作为医生的职业操守还是控制住他正儿八经坐在沙发另一头,询问李梦亭的身体状况,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根据李梦亭的回答,陈远川确定她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再施一轮针,自己便不需要再亲自过来。 陈远川靠近李梦亭,翻开针灸包,抽出一枚枚银针。屏息凝神,恍如在与天地之气共鸣。随后,手指一捻,银针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扎入曲池穴、合谷穴、百会穴、太阳穴、风府穴…… 每一次落针都果断无比,这些银针仿佛成了陈远川身体的一部分,随心所动。针扎过的穴位里,一股热流钻入李梦亭的经络中游走,疏通淤塞,激发生机。 在针灸的过程中,陈远川的表情始终保持着平和专注,此刻他内心只有那些细微的针感变化。随着时间推移,李梦亭面色红润,只觉全身发烫。 当最后一根银针被拔出,陈远川额头冒出点点汗珠,脸上绽开浅淡微笑。 “好了,梦亭小姐,这是最后一次针灸。我待会儿写张方子,你再服用一个月左右,身体便会痊愈。” 李梦亭有些不舍,开口欲言又止,被从二楼下来的李孚斌打断。李孚斌对陈远川笑眯眯说道:“远川老弟,谢谢你救了我侄女,五百万已经打在你账户上,你查收一下。” 这段时间来了数次李府,一个有意讨好,一个有意接纳,李孚斌和陈远川很快变成称兄道弟的关系。 但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五百万是当初谈好的价格,陈远川颔首,余光却捕捉到李孚斌似乎还有话要说。 李孚斌讪讪挠着后脑勺,“远川老弟,你手上还有一些别的药方吗?比如能做成小说里那种驻颜丹啥的。” 陈远川意会了李孚斌的意思,回想一瞬,自己当初抽奖好像确实抽到过一道方子是通过加速新陈代谢嫩肤美白的。 “驻颜做不到,但嫩肤美白可以。”陈远川直言。 李孚斌眼前一亮,顿然拉着陈远川往书房走,详谈合作方案。 …… 季节悄然更迭,空气中泛着寒意,天空蓝得深邃,几朵白云点缀其间,阳光的暖意恰到好处。 春至医院院长办公室内。 穿着长款卡其色风衣的席青坐在皮质办公椅上,滑动着鼠标滚轮,芝兰玉树的脸庞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光亮。 屏幕前是陈远川与李孚斌合作成立的公司——冰川医药公司的产品资料。 这所公司的主打产品名为“冰肌霜”,在这几个月里横空出世,号称融合珍稀药材与特殊工艺的纯中药配方,能让肌肤重获新生。 在上流圈子营销了个遍后,千金贵妇纷纷抢购尝试,确实颇有奇效,刚想屯多几瓶,冰川药业便迅速采取饥饿销售的策略,令刚尝到甜头的有钱女人们又爱又恨。如今,在千金贵妇圈中,拥有一瓶冰肌霜已成为人脉甚广的象征。 这时,李妍一袭深灰职业装,踏着高跟鞋走到办公桌前,不苟言笑。 “老板,请问有什么指示?” 席青闻声抬头,扶过无框眼镜,唇畔漾开笑意,缓缓说道:“李总监,我想,时机成熟了。” 9、买菜(重修) 一款名为“清颜露”的产品在护肤界异军突起。 价格比冰肌霜稍低,效果却比冰肌霜更为显著,不少工薪阶层听闻赞不绝口的好评后,也会选择咬牙买上一瓶尝试。因此,清颜露迅速占领了不小的市场份额。 同行纷纷打探清颜露所在的公司,居然也是新注册的,名为“清泉”,心态炸裂的同行老板都内心泛着嘀咕。 最近这是怎么了?新公司都那么有研发实力吗?产品功效一个赛一个神奇……只能说幸亏他们还留下中低端市场,还能喝点粥。 深夜时分,冰川医药会议室内却灯火通明,弥漫着压抑气息。 李孚斌脸皱得像苦瓜,叹声道:“我们这边刚回本,就遇到打擂台的,结果我们还真败了。远川老弟,你这方子需要的药材也太刁钻了。” 陈远川也别无他法,系统里只有这样的方子。听完李孚斌传达的噩耗,他声音沙哑,“现在财务状况到什么地步了?” 李孚斌苦涩摇了摇头,“资金链快断了。” 本来只是大幅度降低了销售额,不至于资金链断裂那么严重,但坏就坏在,李孚斌和陈远川前段时间刚决定扩大生产规模,花了大价钱买下几个空厂房和一批生产线,清颜露就横空出世。 冰肌霜恰好从功效、价格、产量上都稍逊于清颜露,精准成为清颜露的打击对象。 这段时间,冰肌霜的购买人数锐减,仓库里收购的大量药材却快要错过最佳功效时间。但是,制作成冰肌霜也需要人力物力,还会持续烧钱。 陈远川轻啧一声,烦躁捏了捏鼻根。 难道自己的首次创业,真的无力回天,必须宣布破产了? 创业失败归失败,实习生的工作还是得继续,陈远川可不想因为没有实习证明而毕不了业。 傍晚,车水马龙的人群中,一辆迈巴赫悄然无声穿行而过,停在道路一旁,引得等公交车的路人纷纷侧目。 席青下午一直暗中观察心病科的监控,看到陈远川按下电梯,马不停蹄去到地下停车场将车开出来,目的就是现在。 在不远处,米白色棉衣牛仔裤的陈远川站立着发呆,完全没有察觉到可疑车辆的接近。直到开到他的面前,降下车窗,露出席青那张万恶的笑脸。 “上车。” “干什么?”陈远川下意识后退一步,因下班而放松的表情猝然变得警惕。 席青笑得意味深长,“找你有事。” 陈远川虽然心中不情愿,但也清楚自己能在春至工作完完全全是席青给的人情,只好勉为其难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外简内奢的车内,挡下了外面的寒风呼啸,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陈远川还是第一次坐上这样的豪车,按耐不住端详车饰的冲动。 “你家在哪?”席青问道。 “你直接说什么事吧。”陈远川双手环胸,泄露出与席青独处一个狭小空间的抗拒。 “好吧,是这样的。”席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发动轿车,驾驶到一个相对人少的巷子,“春至开启了一个医疗创新项目,关于治疗癌症的,我想让你去参与临床试验。” 陈远川惊讶于席青的提议。这种高新技术项目对初出茅庐的医生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处。除了能增长宝贵经验,将来写在个人简历上,也是含金量极高。 故而难免有些心动,但是转念一想,他只是区区一个实习生,能贡献得了什么呢? 陈远川如实发问。 “这个项目确实需要三两个实习生打下手,但同时亦是很好的学习机会,不要白不要嘛。”席青的话语在陈远川心中多出一根羽毛,挑起了他的渴望。 陈远川思忖片刻,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既然已在席青的医院上班,何必再这样故作矜持,最终,他还是决定放下犹豫,轻声说道:“那,谢谢了。” “没事,其实你愿意来春至,我挺开心的。”席青语气轻快,仿佛两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怨的关系。 听到席青这番话,陈远川嘴角微微抽搐,轻哼一声,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或许他现在还没有发觉,自己与席青逐渐化作一种新的默契。 寒意渐浓,转瞬间到了冬至。 不知是因为席青的私下交代,还是本身管理完善,陈远川再也没遇到过,像当初带教老师那样品行低劣之人。同事间相处和睦,前辈们也乐意分享自己的经验。 刺骨寒风无孔不入钻进厚重的棉袄大衣中,却无法驱散大伙们上街置办年货的热情。 男女老少笑意盎然,街道两旁的商铺张灯结彩,家家户户贴满福字,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满满年味。 春至虽说是私立医院,但也经常回馈社会,在市内开展一些公益项目。今天,便是面向乌源街区的义诊活动。 高大的帐篷里,医护人员们裹着厚厚的衣裳,外面再套上单薄的白大褂,一排坐在摆放着各种医疗器具的桌子后面,为排队的中老年人量血压、测血糖,以及耐心解答他们的健康问题。 诊疗完毕后,还会在老人家们翘首以盼的目光中,送上一份抗寒礼包和几颗鸡蛋,把他们乐得直咧嘴。 帐篷外,一串串小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曳,洋溢着喜庆气息,从清晨寒雾挂到傍晚残阳。 白大褂的陈远川轻柔卷起老婆婆衣袖的一截,露出手臂的上半部分。拿起血压仪的袖带,从下方开始将它套在手臂上。确保松紧度适中后,他轻按血压仪,袖带开始充气。 完成测量后,陈远川仔细记录了血压值,随后用大白话向老婆婆解释血压的读数含义,并给出专业建议。 这温情的一幕,尽收前来慰问的席青眼底。席青下车,打开后备箱,抱着一个大泡沫箱向帐篷走来,几个男医生赶紧前来接上,里面是附近奶茶店打包好的热饮。 席青帮忙分发,疲惫了一天的医生护士们对席青连连道谢。 “谢谢席院长~” “席院长你真好~” 男男女女不像管理层那般惧怕席青,都来逗趣,席青也是噙笑回应。 “你要喝什么?”席青分派到陈远川面前,态度与对待普通员工无异。 “珍珠奶茶就行。”陈远川说完抿了抿嘴,手上忙着收拾散落的医疗仪器。 “喏,给你。”席青从泡沫箱拿出珍珠奶茶,笑意盈盈送到陈远川的面前。 席青有意无意触碰了刹那陈远川的手心,余光瞥到他手一抖,眉眼间的笑意更浓郁了几分。 蓦然,一道难掩激动的沧桑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相处。 “两位大恩人,我总算找到你们了!” 席青和陈远川同时转头,映入眼帘的是穿着深灰棉服的老人,两人对他都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半年前救过的热射病老大爷。 老大爷眉开眼笑,脸上的沟壑都流露出惊喜,他热情拉着席青和陈远川的手,嗓门响亮:“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为什么不要我的报酬啊?” 席青温和回应:“老人家,你看,我们是医生,救你是应该的,不用钱。”陈远川也在旁颔首附和。 老大爷不乐意了,道:“当时又不是在医院,我就想报答你们都不可以吗?老爷子我怕是要抱憾终身咯!”说罢,在原地大声哀叹。 老大爷的一惊一乍让席青和陈远川难以招架,余光扫过周围,发现下属同事们都在喝着奶茶看热闹。 席青和陈远川:“……” 席青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老人家,你请我们吃顿饭,就当报答了。”话音落下,扭头看向陈远川。 陈远川看到席青的视线,扬了下眼皮,点点头。 见两人同意,老大爷总算满意,乐呵呵说请二人到家中吃顿便饭,尝他当了四十年大厨的手艺。 这时候那些下属同事倒是有眼力见了,齐声说剩下的工作他们来收尾就好。 席青和陈远川盛情难却,只好跟着老大爷走。 乘坐席青的迈巴赫,通过交谈,得知老大爷叫王明军,于是二人喊他王大爷。 菜市场上。 跟着两条小尾巴的王大爷神气十足,一边嘴上念念有词,一边轻车熟路穿梭在人满为患的摊位中,其手脚之灵活,两个年轻人都差点被他甩开。 西装革履的席青经过鱼摊时,被过于生猛的罗非鱼一记神龙摆尾打湿半片衣摆,如今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难受,还隐隐散发出鱼腥味。 席青只觉得这味道强势霸占了自己的鼻腔和肺部,一时胃气上涌,干哕了一下。陈远川气定神闲走在席青隔壁,似乎目不旁视。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席青无奈瞥了陈远川一眼,大声说道:“笑够了吗?” 周围都是叫价还价的嘈杂人声,不大声点根本听不到。 陈远川是这个菜市场的常客,但看席青挤在人群中,脸色异样,就知道他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也对,他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只会踏足在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内,怎么可能适应呢? 但是话说回来,我憋笑有那么明显吗?陈远川对自己的表情管理产生怀疑。 念在席青现在是自己老板,多少得给点薄面,陈远川同样抬高音量:“菜市场外围有卖衣服的,你可以先凑合凑合。” 至于衣服的款式……懂的都懂,陈远川故意没提。 席青看着兴致勃勃的王大爷,他已经买下不少新鲜食材,席青也不好意思说下次再约,而助理又刚好在休假,别无他法。 陈远川见他反应就知道是应允了。快步上前跟王大爷指手画脚说了几句,王大爷点头如捣蒜道好。 “行了,跟大爷说好半小时后在你停车的地方见。”陈远川走回来,手上领着几大袋相对干燥的食材。 看塑料袋提手勒得陈远川手指发白,席青弯腰替他分走一半重量,“你跟他老人家怎么讲的?” “实话实说呗,说你娇贵,受不了鱼腥味。”陈远川半眯着的凤眸盛满促狭。 席青没有说话。 陈远川歪头瞧了一眼,席青面无表情盯回他。 陈远川摆出无辜表情,耸了耸肩,内心幸灾乐祸,总算让席青这混蛋吃瘪一回了。 与他们相隔几个摊位,大一刚放寒假的许舒细致挑选着蔬菜,一抬头,捕捉到陈远川与他朋友正在愉快互动。 他朋友刚好被前面的摊位遮了个大概,而许舒满眼满心都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急匆匆跟老板付完钱,再转眼,陈远川已经不见了踪迹。许舒满眼失落,不悦扁了扁嘴。 臭远川哥!居然那么久都没来找我玩!我要跟我哥说! 许舒的亲哥正是许英然,从小两家住得近,小孩又年龄相仿。弹指间,三人的友谊延续到现在。 …… 陈远川对于小姑娘的气愤不得而知,引着席青走出菜市场,在出口不远处,开着一间名为“刘丽服装”的服装店。 店面上方的浮雕招牌掉落了几道笔画。衣服从店门堆到路中央,好像没有阻碍交通这一说似的。 席青今天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看到待销售的衣服不是安安静静穿在人台上,或者是挂在横杆,而是在铺地的尼龙布上方堆积成山,还有些挂在编织网上。 而且这款式……席青终于知道陈远川一开始向他提议时的窃笑是怎么来的了。 10、购衣 服装店的老板是个体型稍胖、笑容满面的中年妇女。她看到陈远川来,脸上更灿烂了几分,嗓门洪亮:“远川,好久不见啊,听说你都当上大医生了,有出息啊!” 席青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而陈远川作为小小实习生,大boss都还在身旁,听到看自己长大的刘姨这番恭维,大心脏的他都感到一丝尴尬。 陈远川赶紧上前解释,“没有啦,我今年刚实习,不是什么大医生。”刘姨朗笑一声,陈远川扭头给刘姨介绍:“这是……我朋友,他经过鱼摊不小心溅湿了衣服,天冷怕他感冒,来这买一件,刘姨你推荐吧。” 刘姨不动声色打量了一遍席青,常年在菜市场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自然练就了识人的眼力。 更何况她是做服装生意的,一打眼看去,就知道席青身上的面料价格不菲。不禁心里嘀咕:远川这小娃子哪里结识来这样一个高富帅哦。 刘姨听陈远川让自己推介,脸色有些燥,低声道:“远川,你不是知道刘姨这只卖些中老年人穿的便宜货嘛,我怎么好意思给你那位朋友推荐。” 陈远川撇了一眼此时不知想些什么的席青又迅速转回目光,面带微笑回答:“没事,应急的而已,我相信刘姨的眼光。” 刘姨佯嗔一句,扭臀往店铺二楼的小货仓取货。 等待的功夫,陈远川插着衣兜,心情颇好,还主动上前问席青,“你这种贵公子是不是大开眼界了?” 席青抬起眼帘,看陈远川好像生动了许多,莞尔一笑,反问:“你很熟悉这里?” 陈远川剑眉挑起,双臂抱于胸前,“当然,我是在这长大的。” 席青了然点点头,模仿着其他人的动作,随手拿起衣服堆里的其中一件,对着陈远川盈盈浅笑,“这里很有生活气息,很有趣。” 陈远川的视线难以抑制随着席青的手上动作拉高,表情呆愣——是花纹诡异的宽松睡衣。 反应过来后,陈远川咬得嘴唇发白。这种衣服在大街小巷的老人里随处可见,但经席青那只矜贵玉手中,属实有些搞笑。 席青顺着陈远川的视线,看回手中的布料,一言难尽扶额。 陈远川彻底破功,抱腹大笑。 这时,刘姨抱着几叠透明塑料袋的衣服下楼,招呼几声陈远川,随后摊开在收银台上,一边拆着包装一边说,“这里有内衬,有外套,你看看你朋友能不能接受,这已经是店里最素雅的衣服了。” 陈远川上前查看,瞄到席青站在后头,带着不易察觉的局促,于是拿起一件白色的圆领保暖衫,对着席青身形比划,还可以,抛到席青怀里,再扒拉寻找合适的外套。 这里可没有风衣之类的优雅款式,进货的全是一些廉价保暖的臃肿棉袄,刘姨也只好分别拿来几件短款几件长款的棉大衣供他们选择。 刘姨随意拿起一套深蓝色的短款棉衣,对席青说:“这个款式远川上一年来这买过,应该还可以。” 陈远川下意识不想跟席青撞衫,张嘴想阻止,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席青就伸手将棉衣拿了过来。 陈远川瞧着席青已经在低头打量细节,无计可施,只好干瞪眼。 刘姨伸出食指一挥,热情叫唤:“小伙子,既然衣服湿了,现在就把内衬和外套换了吧,这里有更衣室。”又顺手扯出一个大袋子,递给席青,“旧衣服可以放在这里。” 席青颔首致谢,捧着两件衣服,掀开帘子走进更衣室。 见他进去了,刘姨手肘撑在收银台上,笑着跟陈远川闲聊。 “远川,你这朋友真俊啊,看起来也乖,有女朋友没有?” 陈远川没想到刘姨是想聊席青的八卦,半真半假道:“我不知道啊,其实我跟他不太熟,只是同事。” 刘姨看陈远川就知道他在搪塞自己,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刘姨又没有女儿,不会乱点鸳鸯谱的,只是好奇几句而已嘛。” 陈远川打着马虎眼,“不是骗您,我真不知道,要不……我现在去问?”说着斜竖大拇指到更衣室的方向。 刘姨赶紧制止,像她这种平民百姓对着气势凛然的大人物暗地里调侃几句就足够了,哪敢当面说。于是打个哈哈,“刘姨也是随便聊聊嘛。” 陈远川状似相信地点点头。之后刘姨默默走出去,继续给路人推销服装。 过了一会儿,“唰——”席青掀开帘子,更衣室没有镜子,于是只好缓步走到陈远川跟前,询问意见:“远川,怎么样?” 更换衣服时,席青脱下眼镜,因此现在的他,几缕发丝垂在起伏眉目间,宛如春水初融的桃花眼,在流畅的脸型上清晰展现,平添几分慵懒随性。 哪怕身穿毫无设计可言的肥硕棉衣,也没有丝毫折损席青的美貌,还显得脸更小了,一瞬间从职场精英化身为清澈男大。 陈远川内心又嫉妒了,明明是想看席青穿老头衫出糗的,结果只是给他换了个风格,颜值高真是没天理。 不过他穿着这身衣服时,陈远川才猛然发现,好像席青的年纪并不大,只是平时的着装太有欺骗性。 面对席青的一脸期待,陈远川秉持诚实的态度说:“还行,不丑。”席青浅浅一笑。过了片刻,陈远川实在好奇,迟疑问道:“席青……你今年多大?” 席青有些诧异话题转变之快,老实回答:“二十五。” 陈远川傻眉楞眼,倍受打击,低喃道:“所以你只大我两岁。”同样是差不多岁数,人家是身价百亿,自己却是创业即破产。 陈远川的表情变化十分丰富,席青饶有趣味看了一阵,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温声安慰道:“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一样,你有你的幸运,我也有我的烦恼,多想无益。” 陈远川还是心情低落,这下倒不是仇富,只是平心而论,席青从能力上也胜过自己许多,来自同龄人的降维打击让陈远川一时无语凝噎。 即使原书中,陈远川在后期是多么成熟稳重、运筹帷幄,现在也还只是大学将近毕业,没经历过风浪的小年轻,面对前途叵测,陈远川心底自然是焦虑的。 一群小孩嘻嘻哈哈在店铺门前跑过,席青有所感触,对陈远川继续安慰:“刚才说这里很有趣,是真的。 “我从小就被关在家和学校学习,根本没试过跟好朋友在外面追逐打闹,所以我也羡慕你在这片充满活力的地方长大,远川。” 乐天派陈远川上一秒还在失落,下一秒就恢复了大大咧咧,回过神来,发觉席青还在想方设法安慰。脸上燥热,想扇一巴掌矫情的自己。 他清了下嗓子,赶紧转换话题,“你打包好旧衣服了吗?” 席青点点头,回到更衣室拎出大袋子,从中拿起手机,扫过收银台上贴着的付款码。 甜美的到账电子声在门口处响起,两人走出去对刘姨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与王大爷会面后,席青和陈远川合力将大包小包塞进席青车子的后备箱,席青载着他们,根据王大爷提供的住址,开到对应小区楼下。 在席青意料之中,王大爷所住的楼盘并不老旧,虽说他们是救了王大爷,但乐意赠送见义勇为的人两万块那么大笔钱的,自身经济也肯定是较为宽裕的。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温馨的装修风格,三人走进去,米白色的地面一尘不染,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盆栽,被主人照料得生机勃勃,足以窥见王大爷热爱生活的人生态度。 换了鞋,穿过走廊,陈远川注意到客厅的电视柜旁挂着一幅巨大的全家福,上面两个老人坐在前面,相貌相似的一男一女站在后面,一家人都笑得灿烂,看得出无比幸福。 王大爷顺着陈远川的目光看去,笑着解释:“我的妻子前几年走了,后面是我的一对儿女,现在在外市工作,周末才会回来一聚。” 王大爷请陈远川二人到客厅沙发上坐着,急燎燎又是开电视又是倒茶的,好生招待,王大爷还想切些水果,席青赶紧伸手制止。 这时,陈远川站起身说:“我来给您打下手吧。”王大爷摆手拒绝,陈远川却强行走到厨房,从大包小包中拿出一簇油菜,打开水龙头清洗。 王大爷见状那还得了,忙喊陈远川,一着急,称呼从“大恩人”直线下滑到“你这孩子”。 席青闷笑一声,这王大爷还挺好玩的。 他也跟了上去,温声道:“王大爷,我不是来帮忙的,我来偷师,可以吗?” 之前王大爷说过自己多年掌厨,因此这句话牢牢抓住了他的心理,态度陡转,高兴得连连点头,“行行行,那你可要看好了!” 果然是狡诈的资本家,脑子转的就是快。陈远川心想,立马有样学样,一边洗菜一边道:“我也是来偷师的!” 王大爷的一双儿女都去了办公室当白领,只有周末才有空掌勺,现在两个年轻人都说要学他的手艺,王大爷的脸上笑得像朵花。 11、受伤 系着围裙的席青郑重其事站在灶台前,面前是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 锅里,两指宽的五花肉片正随着他手中的锅铲欢快舞动着,发出“滋滋”的声响,整个厨房笼罩在诱人的油脂香气下。 王大爷站在席青身旁指导,“这道青菜炒五花肉,火候的掌握尤为关键。五花肉要先用中火煸出油分,这样既能去除多余的油脂,又能让肉质更加酥软。” 席青认真点了点头,手中的锅铲却不听从他的使唤,五花肉片在锅中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分布状态,有的已经焦黄,有的却还是生的。 王大爷表情复杂,如果席青是自己年轻时候的学徒,此时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张着口欲言又止,余光瞥到陈远川在偷笑,赶紧拉他过来接手。 “咳咳,席青小哥好像不太适合做这个,远川小哥你来试试,现在该下青菜了。”王大爷尴尬说道。 陈远川诶了一声,自信走到灶台前,接过席青解开的围裙,系在自己腰间后,拿起锅铲,调整了一下站姿和铁锅的位置。 席青退开后,面上依然保持得体的微笑,内心嘀咕:我当那么多年ai,肢体不协调一点怎么了? 旋即目光下移,刚好被陈远川系好围裙束带后,勾勒出的细窄腰肢所吸引,席青唇畔微扬,恢复了好心情。 而王大爷则是松了口气,一看陈远川的架势,就知道是会做饭的。 下一刻,陈远川伸手拿起旁边装满菜的滤水篮子,手腕一抖,蔬菜便悉数落入铁锅中,锅中的温度瞬间升高,油花四溅,陈远川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行如流水将青菜与五花肉片翻炒在一起。 在陈远川的巧手下,青菜迅速吸收了肉香,变得更加鲜亮,扑鼻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王大爷点头如捣蒜,他看出陈远川炒菜时力道适中、着力科学,姿势无可挑剔。王大爷只好在行外人很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处提点几下,也算是教了一些小窍门。 最终结果是,王大爷挑大梁做好了大部分的菜式,陈远川还另外做了道清蒸鲈鱼,席青只能在洗菜池前洗菜洗肉,也算是有点贡献。 三人围坐在餐桌上,摆了七八道热气腾腾的大菜,王大爷笑容满面敬了两人一杯,“趁热吃,趁热吃。”说罢,舀了勺花生炖猪脚给席青,接着准备舀下一勺到陈远川碗里。 “远川他不吃花生…”陈远川刚想婉拒,就听到席青这句提醒,猛地扭头看着他,神色微妙。 不是吧,他那时候调查我,连饮食喜好都能掌握?不会我穿什么型号的内裤,他都一清二楚吧。 席青眉头一挑,瞧见陈远川警惕又憋屈的小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多了。好声好气解释:“上次大排档,你专门把花生挑出来了。” 呃,什么眼力,观察得那么仔细。 见王大爷一脸不好意思,陈远川收敛心思,对王大爷笑着说:“我自己夹菜就好,您吃您的吧。” 三人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餐至中途,席青笑眯眯夸这顿饭确实见识到了王大爷的手艺,随后又望向陈远川,目光灼灼,“远川做的这两道菜也很好吃。” 陈远川闻言抬眸,听他夸了自己,心里舒坦,假意谦虚几句,嘴角不着痕迹弯了。 酒足饭饱,宾主尽欢,席青和陈远川告别了热情挽留的王大爷。两人一前一后下着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 “远川,我载你?”席青没有喝酒。 “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陈远川下意识跟席青拉远距离。 “……我以为我们关系好一些了。” 陈远川脚步轻微一顿,没想到席青会说出这样类似讨好的话。微醺之下,陈远川直率了许多,低声道:“席青,我真搞不懂你。”席青听完微怔,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到达楼下,两人分道扬镳。 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陈远川的首次创业宣告失败。 他接到李孚斌打过来的电话,接通良久,对方才出声,“远川老弟,冰川要破产了。” 陈远川阖上双眼,嗓音干涩,“行,我知道了,现在一共欠了多少债?” 明明是自己拉陈远川下水的,李孚斌也害臊,连忙回绝:“诶诶不用,你这是纯技术入股,到头来也没赚几个钱,你又对我们家有恩,我还就好了。” 没等陈远川回答,李孚斌又想起一件事,他说:“对了,你认识清颜露背后的老板吗?” 陈远川不假思索否认,怎么可能认识。 李孚斌话锋一转,气得咬牙切齿,“我打听到,当初清颜露突然爆火,就是踩着我们肩膀上位的。” “想必清泉背后的势力很大,竟然能串通贵妇圈里颇有声量的几位大佬,造谣冰肌霜成分造假,是买通药监局才能上市的,之后又推介了清颜露。” “很多人半信半疑,但也愿意卖她们的面子,才纷纷换成清颜露,结果就如你所见了。” 陈远川震惊,没想到清泉公司的竞争手段如此龌龊,对其背后的老板顿生厌恶。 …… 这日,席青在办公室翻看财务报表,助理急匆匆跑进来,门都忘了敲。 “老板,心病科那边有病人家属拿着刀闹事。”助理气喘吁吁交代道。 席青闻言一惊,二话不说起身赶往楼下。 电梯门刚打开,便听见一道情绪激动的男声,传遍整层楼。 “孟刚在哪?这个庸医治死了我老婆!我要杀了他!” 当这位眼眶发红的高瘦男人持着水果刀出现在心病科时,周围的病人和家属见状,纷纷尖叫四散逃开,医护人员也立即与男人保持一定距离,同时呼叫保安和警察。 “这位家属,请您冷静一下!孟刚大夫还没上班!”一个医生远远冲他喊道。然而,男人对于周围的一切警告或是劝说都置若罔闻。 他挥舞着手中的利刃,边摇头边口中喃喃自语:“还我老婆!还我老婆!” 猪队友的知情医生试图跟男子解释:“我们已经事先提醒过,您的妻子不适合妊娠,只是您不信。”话音落完,男人更受刺激。 他摇摇晃晃环视四周后,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般,冲向一位毫无防备的女医生。女医生惊恐瞪大眼睛,明明想跑开,双脚却像被钉住了那样,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隔着几米远的陈远川身手矫健冲了过来,迅速握住男人的手臂。 男人见状反手一挥,将刀尖刺向陈远川,陈远川顺势侧身,手脚不断变换着姿势,寻找机会夺下凶器。 男人早已丧失理智,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一边向陈远川逼近。 陈远川练的《六阳健体拳》主要在于健身,虽然动作敏捷了许多,能躲避大部分的袭击,但最终还是战斗经验不足,手臂不慎被锋利的刀刃划了一道,顿时鲜血蜿蜒流下。但他顾不上疼痛,咬牙继续与男人周旋。 在男人挥刀数次后,陈远川被刀锋逼到了墙角。一慌神,男人更是乘胜追击,果断将手中的刀尖直逼陈远川胸口,距离刺穿皮肤仅有一线之隔。 陈远川的心提到嗓子眼,双手握着刀柄往外推,受伤的手剧烈颤抖。 此时,一道身影蓦然从走廊掀起一阵风。席青刚从办公室下来,就看到生死攸关的画面,冲到他们身边。毫不犹豫一把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部,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后拽。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打了个措手不及,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慌乱之下男人本能向后刺,寒光一闪,刀尖扎入席青的腹部。 席青的脸狰狞了一瞬,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他右手握住刀刃,防止它进一步深入。刀口一圈的深绿色衬衫蔓延了大片墨汁般的血液。 骤然,远处传来“咚咚咚”的嘈杂脚步声,穿甲带盾的安保人员们姗姗来迟,十几个人冲上去将理智回归的男人包围后摁倒在地。 医护人员也纷纷清醒过来,连忙上前将席青送入手术室缝合止血。 尘埃落定,只有地上淌着的斑斑血迹,还在述说方才的惊险。失神的陈远川也被护士叫去包扎手臂。 两个小时后,席青躺在豪华病房,胸膛和右手都缠着厚重的绷带,瓷白的肌肤变得近乎透明,几缕被冷汗打湿的发梢贴在优越的眉骨附近,肖似一幅病美人模样。 陈远川敲门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瞧见席青氤氲的神色,心脏莫名漏了一拍。 在席青的注视下,陈远川慢吞吞走到病床旁,将水果篮子放在床头柜上,微侧着脸,视线始终停留在五彩斑斓的水果上,嘴里嘟囔着什么。 “……什么?”一个躺着一个站着,距离有些远,席青没听清楚陈远川的话。 陈远川像是不耐烦似的转过正身,看着席青,“我说,为什么救我?” 听清陈远川的这番话,席青的睫羽一颤,轻声道:“这只是我的第一反应。” 陈远川心底微动。第一反应是救我?什么鬼。陈远川下意识不去深究,似乎一旦深究,就会有不可挽回的状况发生。 他摸摸鼻尖,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你伤得怎么样?” 席青侧目,勾出无力的笑容,“还好,没穿透胸膜腔,手上的伤……还要看自身康复能力。” 陈远川看到席青强颜欢笑、好像不想让自己担心的样子,心里烦躁,“行了别笑了,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我会照顾你直到痊愈。” 席青接受指示,收敛住笑容,昳丽的双眸愈发和煦。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有节奏敲响,熟悉的清脆女声在外面风风火火喊道:“哥!我来看你了!” 12、查房 陈远川身形一僵,莫名心虚,若不是来不及,他已经躲到卫生间了。虽然他与席浅现今的尴尬局面完全是她哥造成的。 说时迟那时快,淡粉小香风套装的席浅推开了门,一刹那,杏眼瞪得浑圆,甚至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啊!……陈远川!你怎么在这?!”席浅大惊失色,随即而来的是愤怒,“我不准你骚扰我哥!”她以为陈远川是想借着跟自己曾经的暧昧关系巴结她哥,心里禁不住对他更是失望。 陈远川也觉得自己呆在这里非常多余,于是对席青告辞一声后便往门外走,与席浅擦肩而过时,他微微颔首,席浅反瞪他一眼,陈远川付之一哂。 几秒后,“咔哒”一声,席浅扭头确定门已关上,立即扁起嘴巴,小步跑到席青床前,避开伤口,半身趴在席青身上哭诉:“哥!你吓死我了!” 席青抚摸席浅的头发,“哥没事,很快就康复了。” 听出席青的气息尚稳,席浅才有心思提出疑问:“哥,陈远川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听到这句话,席青眉梢一挑,启唇幽幽陈述:“他是这里的医生。” “什么!”席浅大吃一惊,难以理解哥哥为什么要请这个玩弄感情的大混蛋。 席青面不改色撒了个谎,“在我知道的时候,人事部那边已经跟他签订劳务合同了,要不……哥把他遣走?” 席浅作为小说中的原女主,必然是携带善良属性的,她咬着下唇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摆摆手,“算了,反正我也不常来春至。” 席青不意外于她的决定,笑着转换了话题:“小浅你还是不愿意来春至上班吗?” 席浅迅速摇头,“我要开私人诊所!”小姑娘外表看似娇滴滴的,实际上一心想向哥哥学习,憧憬当事业女强人。 “行,怎么样哥都支持你。” …… 陈远川手臂伤势不重,次日就能正常上班,所以他主动申请了负责席青的查房。 关于前一天的医闹,又事关顶头boss,早早传遍了医院,因此,上级很快同意陈远川的暂时调动。 陈远川大清早到达席青病房时,他已经醒着,倚在床头,用左手敲打放在大腿上的手提电脑。 不需要会客自然没做发型,柔顺的刘海散落在眉眼间,遮住锋利眉弓,凸显得五官更加精致立体。 席青听到动静,抬头望向门口,莞然一笑,“远川,早。”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席青的样貌出众,但时刻端着上位者的威势,只会令性格要强的陈远川感到排斥与警惕。 现如今,负伤的席青半坐卧在病床上,宽松柔软的病号服使他褪去凌厉,只露出略显苍白的下半张脸。仰头后,盈盈双眸弯成月牙,似乎盛满了自己的身影。 陈远川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操纵身体走上去回应:“席院长,早。” 席青听到这番话,噙笑调侃:“怎么突然那么客气。”这才是属于席青的神情,一下子打破了幻想泡泡,陈远川回过神来。 他清了下喉咙,从床尾抽出病例记录表,一本正经询问:“席青,两处伤口的疼痛有加剧吗?有没有红肿、渗液增多的现象?” 陈远川的改口非常明显,席青眼神闪烁过笑意,摇头回答:“都挺好的。” 陈远川看到席青在暗笑后,不动声色,严谨走完最后的查房流程,随即果断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席青闷笑一声,继续低头单手处理工作。 一整个上午,陈远川都忙得脚不沾地,直到靠近一点钟,才有喘息的机会。 他顺势去席青病房那看一眼。不看不知道,看了才发现席青竟然也还在电脑前工作,甚至没换过姿势。 陈远川上前,眉宇一竖问:“你还没吃中午饭?” 陷入工作状态的席青如梦初醒,扫过电脑上的时间,摇摇头。 在这里点外卖送达至少也要一个小时。考虑到这一点,陈远川状似不耐烦挠挠头,“你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都行,我不挑食。”席青微笑。 似乎意有所指,陈远川眼眸半眯,最终吐出一句“我去食堂打包,二十分钟后上来。” 见陈远川走远,席青拿起手机,点开助理头像,发了一个消息——“午餐不用拿上来了,你自行解决吧。” 果真是二十分钟后,陈远川换了一身宽松便服,拎着两盒丰盛的饭菜上来。 陈远川拉动床上饭桌到席青面前,将两个一次性饭盒放下,里面的菜式不尽相同,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两份都是清淡没海鲜的,你看着挑。” 席青随意选了一份,左手艰难打开饭盒盖子后,缓缓抬头望陈远川。 陈远川刚坐在一旁的椅子,手捧饭盒准备开吃,余光捕捉到席青的视线,开口问道:“干嘛?” 席青幽幽回答:“我不会左手拿筷子……” 陈远川大惊,狭长的眼眸睁得极圆,“你不会是想我喂你吧!” 席青为陈远川的脑洞感到好笑,“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勺子?” 陈远川打包的时候压根忘记了这一点,只拿了双一次性筷子…… 这边自己是又累又饿,另一边席青还在眼巴巴看着自己,陈远川一咬牙,“我储物柜里还有一个私人勺子,你要吗?” 席青眨巴眨巴眼,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到储物柜就三分钟路程来回,陈远川一会儿就重新回来了,递给席青一个金属小勺,上面沾着清水。 席青眸光微亮,“谢谢你,远川。” 陈远川已经饿得说不动话,睨了一眼,没好气道:“行了大少爷,快吃吧。” 狼吞虎咽的陈远川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饭菜,而病号席青由于左手不利索,还在跟不断游走的塑料饭盒斗智斗勇。 陈远川见状,深深叹了口气,去外面服务台拿了一卷胶带过来,在席青讶然的目光中,将饭盒外壁和桌板固定住,“你吃饱撕掉就行了,我先回休息间小睡。” 陈远川打算离开,走到半路却顿了一下。在席青的视角里,只看到他圆润的后脑勺。 旋即,传出一道来自陈远川的声音:“好好休息,别总想着工作了。”不疾不徐的语气似乎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 之后陈远川就真的离开了,在接近关门的瞬间,席青展颜浅笑,应了一声。 如玉盘般的皎洁明月渐渐高悬于夜空,为繁忙的人间倾泻下清幽流光。 临收工前,陈远川照例去席青那查房,一靠近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剧烈咳嗽声。 陈远川急忙敲门两三声后冲进去,就看到半坐卧的席青捂着胸口,接连不断咳嗽,咳得近乎窒息,痛苦的脸上染上病态的嫣红。 陈远川神色一肃,迅速上前,一手扶起席青上半身,一手拍后背顺气,并抬高音量喊:“席青!保持深呼吸!” 席青闻言照做,胸膛加强起伏,几十秒后,喉咙的痒意才渐渐抑制了下来。他缓缓睁眼望向陈远川,眸中沁了水色,上挑的眼尾扫过一抹红。 “谢谢你,远川。”席青的嗓音变得沙哑滞涩。 陈远川眸中划过一丝怀疑,“你怎么咳得那么厉害?” 席青的双眸无辜睁大,颇为好笑道:“我只是不小心喝水呛到了。” 陈远川眼一瞥,床头柜上确实有一杯仅存三分之一的水。而水杯不远处是一个勺子,垫在餐巾纸上方,已然被洗得一干二净,泛着透亮的金属光泽。 “你晚饭也没吃?”冷不丁的话在席青耳边响起。陈远川鬼使神差瞄了一眼垃圾桶,没想到只有中午自己打包的盒饭,而且没吃完。 席青讪讪解释:“我不太饿,所以就没点餐。” 见席青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陈远川眼神一沉,点破他的话:“你中午那顿也剩了些,晚饭又不吃,你真想辟谷修仙是吗?” 或许是咳嗽刚停,席青缄默不言,眼帘低垂,纤长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 席青摆出哀哀戚戚这副模样,引得陈远川一阵怀疑,为什么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席青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深感无奈,叉腰踱了几圈,随后定在席青床边,闭眼安慰:“现在点吧,不吃对胃不好。” 席青闻言点点头,态度倒是诚恳。他拿起手机正准备拨打,扭头问:“远川,你吃吗?” 都快凌晨了吃什么吃。陈远川摆手。此时席青这头凑巧来了电话,他很快便接通了。 “奶奶,怎么还没睡?”席青温柔道。 原来是他奶奶的电话,陈远川考虑着要不要回避。就在这时,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话,席青眸光一转,斩钉截铁回答:“大伯是个成年人,既然做出挪用公款的事情,就必然想清楚了后果。” 紧接着语气稍霁,“奶奶,您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早点睡,挂了。” 陈远川眨眨眼,他真没打算偷听席青的家族秘辛,没想到他一顿噼里啪啦的输出,完全不忌讳自己在场。 13、夜聊 挂断电话后,席青烦躁捏了捏鼻根,才睁眼看到陈远川一脸呆滞,温声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陈远川挠挠头,“你……不介意我听到?” “没关系,等我身体痊愈,有充足精力坐镇春至之后就会报警,到时候不止你,全世界都知道我大伯挪用公款。”席青似笑非笑。 见陈远川沉默,席青眼眸微眯:“怎么,觉得我罔顾亲情?” 陈远川赶紧摇头,可能是夜深了,无端生出半分倾诉欲。考虑到与席青的交集只有实习这段日子,缄默良久后开口:“我比你更过分……我把我爸送了进去。” 话音落完,陈远川悄无声息抬眸,正好对上席青柔和似水的目光,似乎受到了某种鼓舞,他靠在椅子上,喟然叹息间,掀开了尘封的回忆,陈远川开口道: “那个男的以前爱喝酒,一喝完酒就喜欢打我妈。有一次打狠了,我妈全身都在流血,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小学放学回家的小远川只看到他爸满身酒气、一闪而过的背影,他觉得不对劲,快步冲进家门,才让陈母得到及时救助,捡回一条小命,只是右耳已经耳膜穿孔,听不见任何声音。 陈母醒来后,医生曾好心询问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陈母却支支吾吾回答是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医生知道陈母说谎,但那时候法律法规不完善,医生没有替患者报警的义务,因此就不了了之。 但小远川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再三请求陈母要追究那个混蛋责任,陈母哭着摇头,小远川见状沉默了。直到临近出院的时候,警察来到医院找陈母做笔录时,陈母才知道儿子偷偷报了警。 陈母刚想婉拒警察,小远川便跪在地上,仰头扯着陈母的袖子,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柔弱的陈母爱子心切,知道儿子是疼惜自己,一咬牙,终于还是跟警察道出实情。 最终结果是喝得醉醺醺的陈父在大排档上被捉拿归案,判处有期徒刑两年。重新工作的陈母也才顿然醒悟,原来自食其力也能养活自己和儿子。 两年过后,陈父不知是怨恨还是羞愧,再也没来找过陈家母子,他们也终于松了口气。 话茬一旦开启就很难收住,陈远川故事道完,嗓音干涩,席青顺势递给他水杯。陈远川不知不觉抿了一口,凉意唤回他的意识,陈远川往下一瞄,这特么不是席青的杯子吗? 陈远川嘴巴鼓鼓,瞪大双眼指着水杯,“唔唔唔”质问席青。 席青莞然一笑,和煦道:“我不介意。” 是老子介意啊!陈远川眼珠子溜溜转动,最终还是过不去心里这关,三步并作两步去卫生间将水吐掉。 陈远川回来后,对差点喝了席青口水这事怨气冲天,席青却柔和一笑,一下子打断了他的吐槽。 “你做得很好,小小年纪就勇于保护你爱的人,你们母子离开恶人后,想必是越来越幸福的,你妈妈肯定为你骄傲。” 陈远川还是第一次向外人袒露这段往事,这些年来,他都刻意回避跟陈母聊起私自报警的话题。明明以为早就不在意,但听到席青的肯定后,好似一根积年插在心上的针被拔除,倏尔开朗。 随即,脑海中又生出一丝诡异的猜测:难道……席青刚才递水的举动是故意打岔,让自己转换心情?抱着这样的想法,陈远川眼神微妙在席青身上游走。 忽然,陈远川脸色一肃,迅速解开席青沾上点点血渍的病号服,焦灼道:“伤口裂开怎么不说啊?”一定是咳嗽时崩开的,自己居然一时大意忘了检查,该死。 “我以为疼是正常的……”席青小声回答。他赤着苍白上身,与绷带上的腥红形成刺眼对比。 见此情景,陈远川眉头紧拧,“我给你重新敷药,等着。”接着火急火燎跑了出去。几分钟后,带着消毒棉球、无菌纱布、绷带、剪子等工具回来。 陈远川首先用消毒棉球仔细清洁渗出的血液。随后拿起无菌纱布,覆盖在伤口上,用绷带从胸口开始缠绕,每一圈都尽量均匀细密。 在陈远川专注包扎时,无所事事的席青只能盯着对方俯下的脸。剑眉星目,长而直的睫翼微微垂下,盖住了锐利的眼尾,嘴唇上的唇珠饱满圆润,勾勒得其唇形愈显性感。 神游天外的席青又联想到一些不和谐的事情。 陈远川满意打下牢固的结后,长舒一口气,抬头正好与席青的视线对上。 豪华病房的格局温馨宽敞,全景落地窗外,花架上的一串串洁白铃兰伸展着细长绿叶,在风中轻微舞动,似乎在传递着某种喜悦。 静谧的室内,除了昼夜不停的中央空调运转时的呼呼声响,两人四目相对,耳畔就只能听见彼此的浅淡呼吸,如同一缕带着痒意的轻烟悄然拂过心田。 直到陈远川瞧见对方浅咖色瞳仁中盛满自己呆愣的傻样,他才回过神,慌忙站起身,道声“早点休息”后就匆匆告辞。 房门吧嗒一声关闭了。清冷月光下,窗外的铃兰又摇曳了几下,空气浮动着不易察觉的幽香。 …… 出乎陈远川意料的是,席青只在医院躺了半周,经过医生诊断伤势大概率不会恶化后,就申请出院回主宅休养了。 这个月里,陈远川再也没见到席青一面。虽然他会偶然间,脑中浮现出席青的面容,但自己也没理由去过问席青的现状,只好屡屡压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直到—— 心病科团建的前一天,西装革履的席青回到春至医院,收到了一路的下属关心,他皆微笑回应。除此之外,与一个月前别无二致。 三楼茶水间内。 “席院长终于回来了,他不在的日子总是让我心慌慌的。”一位娇媚的护士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喃喃道。 “扯吧,你就是馋席院长的脸蛋。”另一位比她稍矮的护士闻言,没好气吐槽。 陈远川本来哼着小曲泡泡面,听到“席院长”的字音,立马竖起耳朵,随后才得知席青已经回来。他心里萌生一丝不该有的不忿:为什么他痊愈了不跟我说……不对,席青说不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远川莫名不爽啧了一声,不远处的两位护士以为陈远川是在鄙夷她们犯院长的花痴,毕竟是老板,她俩都怕陈远川去打小报告,于是交谈的音量默默降低,表情也变得拘谨。 不一会儿,她们又聊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这次团建的温泉度假酒店你去过吗?” “怎么可能去过,收费那么贵,不过据说环境和服务都超一流的,好期待!” “席院长真是人美心善,春至福利那么好,我要在这干一辈子!” “行了,你在这儿拍马屁,席院长也听不到。啊话说,上次团建,席院长也参加了,不知道这次,他刚康复还会不会来呢?” 听到这里,陈远川不再留意两位护士的对话,看似全神贯注吃着泡面,脑海却不由自主胡思乱想:他……会来吗? 次日一大早,老天爷很给面子。前一天还下着凛冽的倾盆暴雨,今天却难得放晴,空气中弥漫着春寒的凉意。 团建成员在春至医院停车场集合,有私家车的几个同事负责当司机。陈远川赶过来后,不动声色环视了一圈,大约四周有好几十位同事,人头攒动。 大伙们热烈聊着天,尽情享受带薪旅游。直到出发时间,大家陆续上车,仍没出现那人的身影,陈远川目光闪烁了一瞬。 “远川,你来我这辆车吧!”陆肖元瞧见陈远川发呆的后脑勺,热情邀请道。同样是实习生的陆肖元被分配成为陈远川的临时室友。 陈远川应声转头,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对陆肖元笑笑,坐上他身旁的副驾。车队在路上组了一条长龙,连续开了三多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可谓是艰难,特别最后一个小时的路程,几乎都是兜兜绕绕的盘山公路。把人晃得头晕目眩。 下了车,脸色苍白的众人抬头望去,温泉度假酒店的门面比图片上更显气派,不约而同露出惊喜笑容,一瞬间满血复活。 映入眼帘的,是度假村的前门新中式风格的创新牌坊,给大伙们留下了个性十足的初印象。穿过牌坊后,有一条宽而直的鹅卵石路,两边是精心雕琢的庭院。 路的尽头便是度假村酒店,整体由青砖绿瓦筑成,上方悬挂着一块金框黑底的牌匾,上面笔走龙蛇写了四个大字——“第一温泉”,可谓狂傲。 陈远川与众人迈过门槛,才发现酒店内部别有洞天,传统美学与现代科技融合到了极致,比如看似中式镂空的屋顶,实则装置了全覆盖实时监测环境的灯光系统。 “春至医院的各位,路上抛锚,来迟了,不好意思。”一道温润嗓音在耳后响起,惹得众人同步回首。 席青身穿浅灰休闲套装,俊美脸庞带着一抹优游自若的笑容,阔步向他们走来,左手上还拎着两袋子的零食。有些人,举手投足间就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大家脸上一喜,上前簇拥着初来乍到的席青,言笑晏晏,“席院长你来啦!”“席院长身体好了吗?”“真好!还给我们带了零食!” 席青眼眸弯成温柔的弧度,一一回应。作为一院之长,帅气又大方。员工们自从进了春至后,不知遭到多少同行羡慕嫉妒恨。 游离于欢声笑语之外,陈远川在角落安静注视许久不见的席青,耀眼的他被热火朝天的人群重重包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陈远川眼帘微垂,眸中暗流涌动。 “陈远川。”一道轻声呼唤穿越了层层喧嚣,打破陈远川的郁色,自己一抬眸,恰巧与席青遥遥相望。 席青眸光幽深,唇角微扬。 14、信你 过道中倏然鸦雀无声,众人表情纷呈,半晌后才反应过来退让。 席青噙笑,款款迈步,近乎强势地拉近与陈远川的距离,就仿佛要将对方拽入自己的小世界。与陈远川只有一步之遥后,席青抬高手上装满零食的袋子,展颜浅笑,“远川,你帮我拿一袋,可以吗?” 陈远川直愣愣站在原地,他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席青还如此张扬。听完席青的请求后,身形稍僵,脸上摆出不耐烦的模样,手上却乖乖接过。本应觉得尴尬的,心中却难以抑制生出一股狐假虎威的暗爽。 看着他俩腻歪,大伙们早已面面相觑。表面上强装镇定,实则内心掀起轩然大波,纷纷揣测陈远川跟老板的关系。抵达预订的房间后,他们为了交流情报,迫不及待作鸟兽散。 陈远川找到自己的房间号后,停下脚步,神色莫名望了一眼席青,语气平淡道:“我先回房间了。”话音落完,上前几步,开门关门,一系列动作行如流水。转瞬间,宽敞过道上,仅剩下席青萧条的身影。 席青:“……” 席青眨眨眼,面不改色前往自己的单人套房内歇息。 时间很快来到了饭点,休息或者说是八卦完毕的众人陆陆续续出了房间,结伴走向餐饮区。这个酒店提供的是自助餐服务,因此大伙们都异常兴奋,誓言要替老板大快朵颐吃回本。 初春的空气还弥漫着寒气,故而室内餐饮区上多是热气腾腾的食品,香气扑鼻,勾得食客们情不自禁停下脚步,东夹一道,西舀一勺。美食当前,谁能克制住食量呢? 席青也走到了餐饮区,端着一小盘意粉,信步四周,眼睛不断寻找陈远川的身影。 找到了。陈远川正与他的临时室友同坐一桌,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对此,席青径直上前,询问陆肖元:“你好,我跟陈远川有些事情要谈,可以回避一下吗?” 陆肖元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院长离自己那么近,傻愣半晌才点头如捣蒜,捧着餐碟,战战兢兢去找其他熟人。 陈远川同桌人的替换视若无睹,继续埋头吃着饭菜。而席青坐在陈远川对面。 席青解决完盘中的意面后,无比自然伸手拿起陈远川碟子里的大虾,剥去外壳。陈远川以为是席青懒得去拿,自己也没作声。吃就吃呗,反正是他请的自助餐。 意料之外的是,席青在得到胖嘟嘟的晶莹虾肉后,不假思索又递回陈远川碟内。 陈远川一愣,“干嘛帮我剥?” “我吃饱了,闲着也是闲着。” “……不需要。” “那我无聊行了吧。”席青继续从陈远川碟子里拿第二只大虾。 陈远川一脸无语看着席青。 席青笑了,“我把你当弟弟照顾的。” “那你还跟弟弟上床?” ……完了。陈远川道完才后知后觉把自己给妥妥坑了,尴尬得想撬开自己脑壳看看,嘴巴怎么不受控制了。 席青向来习惯性把握全局,也没料到陈远川会不按套路出牌,眼眸微微瞪大,却看到陈远川剑眉星目的脸庞倏地通红,眼神闪烁,就知道他是心直嘴快了。 既然如此,席青哼笑出声,没脸没皮回应:“你说得对,是我说错了,我把你当……朋友?”尾音稍轻,好似一把无形的钩子。 陈远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经过这次失言,他才猛然反思,自己对席青竟然变得如此放松警惕,席青到底施了什么魔法? 陈远川视线不自觉停留在席青接着剥虾的动作上,手指骨感分明,其优雅仿佛不是在剥虾,而是在进行魔术表演般……猝然,陈远川眸色一厉。前事暂且搁置,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他紧盯席青,沉声问—— “你的手还没好?” 被虾的汁水沾湿的手指蜷缩了一瞬,席青垂下眼帘,良久才微笑开口:“很难完全恢复的。” 陈远川作为医生,肯定明白肌腱损伤可大可小,只不过以为席青有权有势,绝对会想尽办法治好自己,没想到还是落下病根。 为了救自己,一辈子都要面临手部功能受限,值得吗?陈远川瞧见那头席青还在装作若无其事,心中生出无名火。 这把火来得陈远川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深吸一口气,温声问席青:“你信我不?” “嗯哼?” “你住单人间是吧?吃饱饭,我去你房间给你治手……我应该能治好,信不信由你。”自己能治跟席青信任是两回事。陈远川眼睑微垂,视线却偷偷观察席青的后续反应。 席青好似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双眸弯弯,含笑回答:“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见席青毫不犹豫的回复,陈远川心中舒坦之余又夹杂了一丝异样。 他就这么相信自己吗? 饭后,两人来到席青的房间。席青刷房卡开门时,眼眸不动声色瞥向不远处的拐角。 “怎么了?”陈远川察觉到席青的异样,随意问道。 席青摇摇头,没有说话,伸手邀请陈远川先进去。 里面布局跟陈远川所住的双人间大同小异,实木家具深浅不一,却灵动和谐,只是放床的位置由两张单人床变成一张大床。 席青走到床沿坐下,双手撑在身侧,慵懒交叠着双腿,眸深似海望向陈远川,“需要我怎么配合?” 见此情景,陈远川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转身走几步,搬来一张木椅到床边坐下,缓声道:“你把手交给我就可以。”随即,自己摊开修长的手示意。 席青将手轻轻搭上,指尖精致泛红。感受着掌中的温度,陈远川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的手好像有点烫?” 席青脸色如常,肯定了陈远川的猜测,“是我天生体热,没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陈远川不再多想,决定先用失传的推拿术激发肌腱活力,再进行针灸,注入系统的神奇能量,以修复神经。 陈远川用指腹轻按压掌心中点,舒缓手部整体的紧张感。随后,他逐一按摩商阳、二间、三间等穴位,一是促进手指的血液循环,二是缓解因肌腱受损而带来的疼痛与僵硬。 席青只觉得郁滞酸涨的手指经过陈远川的神奇手法后,得到了久违的放松,眸光闪烁,“你从哪学的?” 听到席青的提问,陈远川头也不抬,开始胡编乱造,“梦里学到的,你还敢吗?” “敢,治残了今后你喂我吃饭。”席青调侃,意有所指住院时候他俩的对话。 陈远川冷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我待会儿肯定把你扎得完好如初,别想恐吓我。” 推拿结束后,陈远川稍作准备,便开始了针灸治疗。 即使陈远川有所遮掩,席青还是敏锐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时不时聚焦于旁边的空气中。席青不会点破,只是嘴角不着痕迹翘起一瞬。 陈远川一脸正色审视过席青的手部,随着寒光闪烁,银针迅速插入合谷、阳溪、鱼际等手三阳经的交汇点,通过捻转提插,激发经络的感应。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得释放系统中的治愈能量。 常人看不到的是,陈远川插针时,指尖泄出寒气般的纯白能量,顺着银针凝聚成束,仿佛百川归海,冲刷着受损的肌腱,逆转生机。 一股冰凉舒适的气流在手中环绕,渐渐地,肌肉传来如蚂蚁啃噬般的痒意,是细胞在修复。席青不知不觉就手掌绷紧,掌骨暴起。 陈远川只见席青眼眶泛红,莹白手指在自己手中微微痉挛,心一慌,连忙抽出全部银针,“我扎疼了?”他以为自己的操作出现了什么疏漏。却没想到席青做委屈状摇摇头,嘴里幽幽吐出一句痒。 陈远川长舒一口气,眸中划过一丝好笑,揉搓缓解席青手上的痒意后,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只要你愿意,分次治疗也可以,那今天就到这。”说罢,收拾好散落在一旁的银针,装回针灸包,准备作别。 席青对陈远川道谢后送客。出门后,陈远川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席青的一个弱点——怕痒。回想适才席青送他离开时,眼角还有一点湿润,真娇气。陈远川内心吐槽,却不曾发现,自己眉眼间透出了一丝温柔。 露天温泉场以木格栅墙分割空间,风格清雅古朴。温泉作为该酒店的王牌特色,必然是要好好体验一番的。 下午四点钟,陈远川穿着浴袍出现在露天温泉场时,经过公共区,忽然听到—— “喂!陈远川!这边!”陆肖元在池子里热情招手。他正与五六个年轻同事聚在一块。 陈远川扯了扯唇角,看见几人笑嘻嘻的,心里有了盘算,径直走了过去。下池后,温暖的泉水浸泡全身,令人忍不住生出一道喟叹。 被旁人推了一把后,陆肖元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声嘟囔:“陈远川,你跟席院长什么关系啊?”众人看似在轻语聊天,实则一直有意无意瞄向这边。 这么没有耐心吗?陈远川哂笑。“不就之前救过一个老大爷嘛,义诊那次,你、宇峰还有明东不也在吗?就是要请我跟席院长吃饭那位。”陈远川点出池上另外两人,不甚在意说道。 “是吗?”陆肖元狐疑,总觉得不像陈远川说得那么简单。 旁边的徐宇峰听陈远川说完后,神色莫名:“我中午的时候,看到很像你的人影进到席院长的房间呢。” 陈远川神态中流露几分阴晦,眼眸微眯,蔑笑道:“你这么留意席院长的房间有没有人进出,陆肖元又关心我跟席院长的关系,怎么,你们都想毛遂自荐?” 话音落下,整个环境陷入诡异的沉默,众人下意识观察了几眼徐宇峰和陆肖元的神情。徐宇峰脸色一变,强行扯开话茬:“我就无意看到,好奇而已。” 又连忙对陆肖元使眼神,陆肖元也跟着打个哈哈:“是啊是啊,我们只是羡慕你跟席院长关系好,什么想法都没有。” 陈远川看着一池子人心怀鬼胎,再次验证了嫉妒的可怕,嗤笑一声后自觉无趣,顶着众人微妙的忌惮目光,泰然自若离开池子,去往私汤区独自享受温泉。 15、遇险 陈远川闲庭信步踏入一个无人使用的小池,脱掉浴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仅着泳裤的他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分明。 背脊放松下陷,肩膀没入温泉中,眼前雾气腾腾。陈远川拿起事先准备的冰镇西瓜汁抿了一口,心情美滋滋。 正当陈远川闭目养神时,身旁骤然传来一道入水声音,他睁眼一瞧,是席青,穿着黑色浴袍套装,饶有趣味望着自己。 陈远川面无表情,“你来这干嘛?” “这里我跟你最熟了,当然来找你。”席青笑得荡漾。 陈远川收回眼神,继续阖目,“……随你。” 两人无言在水中泡了一阵子后,席青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悄然靠近,手指轻轻划过陈远川的腹肌。 陈远川一颤,赶紧侧身躲过,怒斥:“席青你干嘛!” “看你身材好,就想摸一摸嘛。”席青的唇畔微扬,脸上挂着无辜的表情。 陈远川舔了一下后槽牙,表情不爽:“你没有吗?” “原来你还记得我有,但没有你的明显嘛。”席青眉开眼笑,逗趣道。 陈远川眉头一皱,觉得席青误会了,“……不是说的那次,是在医院给你包扎的时候。” 席青摆出大失所望的表情,“好吧。”旋即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邪恶之手。 “艹,你没完了是吧,那次你没摸够?”既然提都提了,陈远川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而且席青的抚摸也怪恶心的,指腹温热而略带强势,牵扯着陈远川的神经,让他情不自禁联想起那段记忆。 席青见状,恹恹收回手,清了清嗓子,神情瞬间认真起来,“好了不闹了,其实我是想说,你知道华国中医协会吗?” 见席青敛容,陈远川也逐渐平复心情,疑惑摇了摇头。 “你针灸那么好,可以去华国中医协会考个证书,到时候就能合法行医,病人也能信任你。”席青介绍道。 话音落完,陈远川眼睛发亮,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机构。既然如此,他可以将自身打造为活招牌,就能更好推出产品,不再像之前那般,被清颜露垄断市场……陈远川心思活络,一下子想到了新的商机。 考证,势在必得! 心中思绪飞扬,陈远川迫切询问详情:“你知道华国中医协会的考核方式是怎样的吗?最近一次在什么时候?” 对此,席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温润的嗓音潺潺如流水。 …… 接近凌晨时分,席青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际,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席青惊醒,睡眼朦胧打了个哈欠。虽说席青灵魂是ai,但套上人类外壳后,该睡还是得睡。 听敲门声还在持续,席青长叹一声,掀开被子,踩着一次性拖鞋,散漫走到门前,查看猫眼,居然是陈远川。 席青的瞌睡醒了大半,打开门问道:“怎么了?” 陈远川敲门举起的手放下,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席青,你能不能把车借给我开回市区,我妈摔倒入院了,她又语焉不详,我担心……” 陈远川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这里地方偏僻,又是深夜,根本打不了车,席青说这里与自己最熟,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因此,陈远川只能求在席青头上了。 见席青沉默片刻,陈远川眼神黯淡,心渐渐沉了下来,正想说些场面话缓和气氛时,席青开口:“行,我也回去,看过你母亲情况后,我可以尽快安排适合的医生。” 陈远川猛地抬眸,目光微动。原来他停顿不是迟疑,而是在为我考虑。 席青……陈远川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百感交集。 十分钟后,陈远川和席青收拾好行李,走出酒店。 深夜比白日温度低了不少,地面凝了一层寒霜,两人不约而同抖了个哆嗦。坐上车内,空气才温暖下来。 本着席青已经帮助很多,陈远川不愿再多麻烦,于是让席青坐副驾位,自己来开,席青顺势答应,毕竟他也是困意未散。 打开远光灯,霎时照亮树影婆娑的前路,车轮缓缓转动,发出碾过砂石的轻微爆破声。 在席青的三言两语解说下,陈远川很快上手。寂静的路上,只有一辆黑色迈巴赫在风驰电掣。 拐入盘山公路不久后,陈远川脚下动作一僵,脸上闪过惊愕,保持目视前方的同时,高声喊道:“席青,醒醒!你这车,好像,刹不了车了……”说着,陈远川背脊发凉。 席青本来睡着了,被喊醒后,脑内过了一遍这句话,蓦然清醒过来,挺直身板,扭头对陈远川说:“你再踩刹车让我看看?” 席青也惊诧万分,因为原著是围绕着陈远川展开的,他亦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又或许是,人为! 席青眸光掠过厉色,心中有了加害人的名单。然而当务之急的是如何解决这场危机。当然,陈远川作为天道之子,想必是有惊无险,但自己还是要好好盘算。 陈远川闻言照做,时速表上的指针丝毫没有改变,依然保持在50公里左右,慌乱喃喃:“我该怎么办……” 席青见状,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歉意,“车前几天才检修过,可能是我的仇家干的,抱歉,让你卷入进来。”席青握住陈远川的手臂,安慰道:“你保持好方向,我查查附近有没有紧急停车带。” 事已至此,唯有这样了,陈远川眸若鹰隼望着前方,手上紧握方向盘,青筋暴起,鬓角滑落一滴冷汗。 这时,耳畔也传来席青的消息:“这里居然没设置紧急停车带,最近的,也要出了盘山公路……” 怎么可能!陈远川内心崩溃,早上他们开了一个小时才把盘山公路走完,这下才开不到半小时,陈远川一下子心乱如麻。 “现在油量充足,能开就开,有什么紧急情况就向山体这边剐蹭逼停吧,没事的。” 席青的嗓音略带清冷,如同一汪清泉浇灭了陈远川的心焦,使其冷静下来。 在席青的辅助导航下,陈远川顺利开到距离盘山公路尽头还剩下五分之一的路程,正当两人心情微微松懈,极远处传来一道若隐若现的呼啸车声。 陈远川表情难看,席青拍拍他的肩膀,“随机应变,别怕。”半分钟后,对面打来微弱的光线,随即看到了车身,陈远川瞳孔紧缩—— 是一辆白色的大卡车,仗着深夜无人,摇摇晃晃开在路上,十分霸道。 几个呼吸间,大卡车很快临近眼前,两束强光照射下,陈远川一时愣住,下意识又踩了一遍刹车无果,心脏砰砰狂跳不已。 对面的大卡车司机脸色早已煞白,本以为对方驾驶着小汽车,会慢下来让行,没想到是个不要命的。司机只好猛踩刹车,大卡车猛地一甩,差点翻车,司机脚下又连忙松开一半。 见此,席青不假思索,迅速俯身靠到驾驶位,嘴上道了句“握好方向盘。”话音未落,席青将方向盘微微一转,车往右边的山体一路剐蹭,霎时火花四溅,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由于碰撞车轮产生的外力,方向盘自动扭转了起来,陈远川来不及多想,双手死死抱着方向盘,余光捕捉到右边车门已经被山石摩擦得摇摇欲坠,才反应过来席青干了什么,疾声厉色怒斥:“你不要命了!” “我这样做还有一线生机,被卡车撞了,两个人都得死。”席青语气平静。 好吧,其实不然,席青只是灵机一动,找准时机卖了波惨,他看过别的小说,吊桥效应永远是主角升温的关键。 陈远川脸色铁青,眼见车门玻璃形成网状后,“啪”地飞溅到车内,几颗碎片在席青的手背和脸颊扎入,很快流出鲜血。席青面不改色,坚定不移将方向盘扭转。 车门掉落,寒风扑在陈远川脸上,他侧目望席青,眼底晦涩,心脏却发烫得令人害怕。 现今大卡车已经交汇而过,那个司机知晓没撞着,脚踩油门赶紧溜了。而迈巴赫内的两人对视一眼,互通了彼此的意思——迫停到底。 耳内一直回荡着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右车轮打到凸起的山石,方向盘猝然打转,陈远川右臂疼痛,一咬牙,将闷哼堵在嗓子眼里。 直到滑行了一百多米,大半个车头连同右边车身全瘪了,露出内部结构,车才堪堪停住。陈远川大喘着气,余魂未定,扭头问席青:“结束了?” 席青刚想点头,鼻头微动,嗅到在金属烧焦的味道中混杂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汽油气息。 席青神色凛然,推搡陈远川下车,陈远川也迅速察觉,伸腿迈出后,又拽着席青,从没有被山体挡住的左边车门出去。 借着点点星光,陈远川牵起席青撒腿就跑,跑到几十米开外后,后面传来一道惊天轰鸣,强大的气流迅速向外冲击。 席青顺势往身侧一扑,把陈远川完全挡在了身下。 完美谢幕!席青自我感觉良好。 陈远川被迫紧贴席青身下,耳边是强而有力的心跳,他情不自禁闪过许多念头。 他这算什么?陈远川早早察觉出,席青压根不是一个好人,哪怕他隐藏得很深,陈远川也相信自己的判断。然而偏偏是这样的人,这时却护住了自己,他图什么? 陈远川潜意识里一直拒绝去思考这个问题。直到此时此刻,他似乎打通任督二脉,倏然明悟——席青喜欢自己。 得到这个结论后,陈远川呼吸乱了一拍。施害者爱上受害者?真特么荒谬,席青这种人上人竟然会因为一场错误喜欢一个男人!这比自己当年陪陈母看的肥皂剧还要狗血得多了。 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明明很肯定自己是直男,而且他又伤害过自己……到底是席青太善用情,还是我太渴望真情?陈远川捋不清了,他恍若置身于席青一手搭建的迷宫中,不知哪里才是所谓正确的出路。 耳鸣停歇后,刺鼻的汽油味使席青喉咙一痒,止不住咳嗽了几番。陈远川强行压制纷纷扰扰的思绪,赶紧拉开席青,语气带着慌乱:“席青!你没事吧!” 陈远川脸上沾满土灰。见状,席青咳嗽渐缓,笑着摇摇头:“好了,这下是真的结束了。” 眼看席青并无大碍,陈远川才彻底松懈下来。在席青猝不及防下,陈远川将脸埋在席青胸膛上,后背一颤一颤。 席青,为什么要舍命救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只觉胸前布料微湿,席青眼帘垂下,明白了什么。嘴唇勾起一个弧度,轻拍安抚陈远川的背部,轻声细语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做得很好。” 16、醋意 迈巴赫被火焰吞噬,熊熊烈焰中夹杂着刺鼻的烟雾和噼啪作响的爆裂声。金属碎片、玻璃渣和零部件四处飞溅,地上一片狼藉。 先是母亲住院,后有刹车失灵,险些撞车,随即而来又是爆炸。一夜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陈远川心态有些失常,在寒冷的山路,被席青身上的温热包裹,几乎要跳出的心脏才逐渐回归平静。 后知后觉感到一阵羞耻,身体僵住,陈远川猛然坐直,以为席青会笑自己,没想到席青也跟着起身后,眼眸盛满盈盈秋水,仿佛蕴含着万千星辰。 席青目光专注,渐渐朝自己靠近,陈远川本能躲开他的视线,连珠炮似的开口打断:“你先报警吧。然后去医院处理一下,把玻璃渣取出来。” 席青一顿,不再继续先前的举动,掏出裤兜上的电话,给警察说明情况。而陈远川则是在偷瞄席青,心潮翻涌,无所适从。 自从知道席青大概率是喜欢自己后,陈远川有种感觉,席青一颦一笑,都是在隐隐勾引着自己。但他是绝不会接受来自同性的觊觎的! 席青和陈远川走到远离公路的草皮上坐下。两人衣着单薄,一阵山风裹挟着刺骨寒意袭来,陈远川冷得一个哆嗦,他的衣服行李全在车上被烧了,所幸没带什么贵重物品,席青才是损失惨重,直接没了一辆几百万的豪车。 陈远川这样想着,席青却悄然靠近,拉上他的右边衣袖。 “你干嘛?嘶……”陈远川难以抑制发出一道闷哼。 “你手肿了。”席青转到陈远川身侧,俯下身观察。 在逼停汽车时,席青就注意到一次方向盘猛地扭转了一下,陈远川便表情不对,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席青没开口问,直到现在打算查探一番,没想到陈远川的肘关节处已经肿得那么厉害。 陈远川操控手臂轻微活动,大概知道了情况,“没骨折,应该是软组织挫伤,不碍事。”他又拿出自己手机,点开手电筒功能,示意他微微屈膝,“你先关心你的脸有没有破相吧。” 借着手电筒光线,陈远川凑到席青面前。有几颗玻璃渣浅浅陷入皮肤,虽然出血了,但目测没破坏到真皮层,不会留疤。 陈远川松了一口气,随后注意到席青的脸庞被光晕笼罩,完好的皮肤细腻莹白,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绒毛,冶丽的眼眸正疑惑望着自己。 平心而论,陈远川也不得不承认,席青是自己所有认识的人里长得最完美的,哪怕是席浅,在席青面前也显得逊色。他的内心莫名萌生出一道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席青是个女的就好了。 看陈远川表情变化多端,久久没有说话,席青问:“怎么了?” 陈远川甩开奇奇怪怪的想法,轻咳一声,“伤得不深,不会留疤。” 席青应声,看了看他的手,还是觉得好笑:“远川,我们可真有缘,我这头手还没好,你手又受伤了。” “这算什么缘,就算是,也是孽缘吧。”陈远川佩服席青的脑回路,没好气吐槽。 …… 一个小时后,警车开着警灯来到了现场。警察搜集完证据后,载着席青和陈远川去当地医院包扎伤口,同时做笔录。 一切搞定,天已接近破晓,席青在医院门口截下一辆计程车。 上车后,计程车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打量着席青和陈远川。毕竟一个人脸上贴了几块纱布,另一个人又包扎着右臂,造型可谓精奇。 陈远川见此情景,眼睛微眯,与镜面上的司机眼神对上后,司机讪讪一笑没再乱瞟。 席青对陈远川道:“我联系助理,让阿姨转院到春至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你放心。” 陈远川致以谢意,席青接着又道:“我现在这样,还是不去探望阿姨了。在春至的一切费用我都免除,就当是这次无妄之灾的补偿吧。” “这段时间我给你放个假,好好养伤,顺带准备一下考证的事情,毕竟中医博大精深,还是要多多学习的。” 陈远川点头后又想起了什么,迟疑问道:“那你的手,什么时候针灸?” “等你休完假再说吧。” 到春至医院附近,两人下了车,陈远川去往陈母的病房。 经过询问主治医生,了解陈母的情况后,陈远川也就放下心来。随便找了个理由道清手上的伤,陈母见陈远川风尘仆仆,催促他回家洗澡睡觉。 陈远川刚走出春至门口,又撞见换过一身新衣的席青,在他对面是一位身材火辣的大美女,只见她身着黑色长裙,笑得百媚千娇,红唇微启:“我会做到的。”话音落完,上前抱了一下席青。 席青拍拍她的后背,大美女转身进入一辆白色轿车内,对席青飞吻后驾车离去。两人看上去十分般配。 陈远川思绪万千。他俩……什么关系?男女朋友? 明明证明到席青是直男,应该松口气,陈远川心中却无端冒出一股酸水,直至席青离开,陈远川才快步走出医院门口。 几天后,陈母出院去了上班,而陈远川的手臂还暂时使不上劲,需要时间康复。陈远川正在卧室里认真翻看系统兑换的中医秘籍。猝然,门外传来一阵门铃声,陈远川以为是陈母忘带钥匙,连忙走出去打开门。 居然是席青!他的手上拎了一些慰问品。 陈远川邀请席青进门,压抑住心中的暗喜,佯装镇定问:“你怎么来了?” 席青莞然一笑:“来探望你嘛。” 席青打量了一下四周,室内面积不大,但胜在温馨整洁,他很快就被电视柜上摆放的一张相片吸引了。 陈远川眼睛瞪大,脚步一迈,正想抢过来,席青手疾眼快拿起—— 照片的背景是在这个家里,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前,眼睛又大又圆,摆着剪刀手姿势,即使缺了一个门牙,也依然笑得灿烂,神气十足。 席青对照着图片和陈远川现在的样子,笑眯眯道:“远川你小时候原来长这样,很可爱呢。” 陈远川在席青的注视下,脸上浮起一抹绯红,嘴上嘟囔:“就一普通小孩嘛。”陈远川从小就皮,他敢肯定席青小时候肯定比自己可爱多了,应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陈远川脑中忽然脑补了一下,萌到了。 席青闻言却摇摇头,抬起眼帘望向陈远川,神色意义不明,“不普通哦。” 陈远川有些听不懂席青的话,挠挠头,请席青在客厅的沙发坐下,“你下次来就打个电话,今天要是我不在家,你就白跑一趟了。” 席青眉梢一扬,“那……加个好友?” “呃?……也可以。”陈远川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 加上好友后,陈远川看到席青的头像是一片二进制组成的黑底白字,不由感到诧异,“这是,计算机语言?你感兴趣这个?” “仅由0和1就能组成大千世界,不是很有趣吗?”席青眸中无机质的光芒一闪而过。 陈远川状似听懂般点点头。有些难以理解,明明席青也不是计算机专业的啊…… 席青这时也看到了陈远川的头像,是一幅笔触活泼的油画,画着几朵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色彩绚烂夺目。 “你喜欢向日葵?”席青问。 陈远川点点头,突然萌生炫耀的冲动,“头像是我自己画的。” 席青深感意外。在原著里,从没提过陈远川会画画这一点……或许是事业有成后,也没有拿画笔的必要了吧。由此可见,原著里的描写不代表全部。席青若有所思。 回到现实,瞧着陈远川假装不甚在意,实则孔雀开屏的样子,席青哼笑一声,夸奖道:“这么厉害啊,那么远川大画家,能不能为我画一幅呢?在你养好伤之后。” 陈远川没想到席青会这样说,对于肖像画,其实陈远川自认为不赖,只是这几年失去了动笔的兴趣。他又抬眸望几眼席青,突然萌生许多灵感。果然,美的事物能激发人的创作欲望。 “行啊,到时候我给你画,那你不准嫌弃。” “肯定不嫌弃。” 陈远川听到这句话,表情颇为满意,从卧室拿来一个小册子给席青看,里面都是陈远川以前画过的作品。 席青能感受到陈远川画作里的灵动与生命力,笔触间清晰透出主人对于绘画的热爱。他情不自禁侧目,看到陈远川的眸子闪烁着光。 “那你怎么会选择当医生?”席青轻声道。 “……我妈想我当医生,画画毕竟,赚不到什么钱。”陈远川笑容轻敛,好似随意说道。 一切都是陈远川的个人选择,更何况,他凭借着行医,确实走向世俗意义上,人生赢家的道路。席青实际上并不懂得爱好对于人类的重要性,只是拍拍陈远川的肩膀,适当表示理解。 欣赏完陈远川的作品集,席青见天色不早,便要告辞,在门口对陈远川鼓励:“好好考,加油。” 陈远川倚在门框,点头收到。这时,从楼下传来脚步声。席青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短卷发的阿姨,外貌与陈远川有几分肖似。拿着大包小包的食材。 “妈,你下班了,这位,呃,是我的上司,来看我的。”陈远川也没想到席青会跟提前下班的陈母碰上。 席青礼貌颔首,摆出恭顺的晚辈姿态,温声道:“阿姨好,我是远川的上司兼朋友,来看望一下远川,打扰了。” 陈母还不曾见过如此标致贵气的人物,而且姿态放得那么低,愣住片刻,本能道:“噢噢,那你不在这里吃个便饭吗?” 席青摇摇头,“不了阿姨,谢谢您的好意。”说罢,对陈远川示意走了。陈远川散漫摆摆手。 陈母去厨房放下东西后,仍有几分余魂未定。即使席青刻意收敛气势,对于平民百姓,特别是陈母这般有点懦弱的人,还是能敏锐感受到席青的威仪。连忙问:“远川,那位……是你上司?” 陈远川幽幽说:“其实……他是春至老板。” 陈母双眼圆瞪,脸上浮现出惊愕之情。嘴唇微张,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春至老板居然来看望自己儿子?! “儿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还说自己是你的朋友……你跟春至老板是朋友?”陈母讶然捂嘴。 不止,你儿子还被他睡过一觉呢,陈远川无语嘀咕。但这话肯定不能跟陈母说。 “机缘巧合而已。好了,妈你不是要做饭吗?我帮你择菜。”陈远川拉着陈母进厨房,陈母欲言又止,见陈远川不愿再谈这个话题,只好作罢。 …… 接下来的日子,席青时不时来陈远川家里做客,陈远川不知为何,看着席青一脸真挚,就霎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便一直任由他隔三差五来“打扰”自己。 而陈母由一开始的惶恐到后来被席青的亲切姿态打动,偶尔还会热情邀请席青来家里吃饭。 临近华国中医协会考核的前一天,陈远川第一次打电话让席青来到家里。 下午,席青一上来,陈远川就拉着席青走到卧室。进门后,席青眼中划过一抹意外。 眼前是一个画架,画架旁边的书桌摆满了绘画工具,而原本的医学教材被堆积在床上。 “我现在兑现跟你承诺过的,你坐在……这里吧。”陈远川环视一圈,跑去客厅,抬起一把椅子,搬到卧室靠窗的地方,席青按照陈远川的指示坐下。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卧室的一角,为席青俊美的容颜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席青坐在椅子上,一只脚勾在横木上,姿态随性,与陈远川目光交汇。 陈远川伫立在画架前,观察席青的轮廓,他温柔的眼神,凭空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好似席青的爱人那般,为他作画…… 陈远川回过神来,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恶寒,猛地甩甩头。深呼一口气,神色蓦地变得与以往都不一样,流露出艺术家的专注与狂热。 每当捕捉到席青的微妙神态时,陈远川就会迅速在画布上勾勒几笔,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有时,陈远川会后退几步,眯起眼睛审视整个画面,然后再次走近画布,继续他的创作。在这个过程中,席青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目光如炬。 随着时间推移,画中的席青逐渐变得生动立体,仿佛拥有自己的灵魂。 当夕阳余晖洒满卧室,陈远川轻轻抬手,用画笔蘸取了一抹浅蓝,为席青的眼眸增添一抹深邃。“好了。”陈远川长舒一口气,扫视过整体,并无遗漏。 席青闻言,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走到画架前查看。自己的面容在画布上栩栩如生,陈远川巧妙运用色彩,将席青的独特气质完美融入画中。温暖的色调与细腻的笔触交织在一起,只有眼眸中的冷色,悄然泄露了席青疏冷的本质。 席青炙热的目光在画布上流连,“远川,你画得真好。” “还好啦哈哈哈。”陈远川画完这幅发挥了自己全部功力的画,又回到平日混不吝的状态,嘴上说着谦虚的话,脸上却笑开花。 席青眸光流转,扭头对陈远川道:“这种时刻,必须记录下来。” “嗯?” 席青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前置,屏幕上立刻映出席青噙笑和陈远川呆愣的模样。 “……我又没你好看。”陈远川反应过来,看着镜头前的两人,气质相距甚远,席青是贵公子,自己却是混小子。嘴上嘟嘟囔囔。 “好看呀,我喜欢。”席青用着最平常的语气说出惊天动地的话。 陈远川闻言一惊,侧目望向席青。 “咔嚓。”这一幕被手机完美抓拍下来。席青手指翻飞,传送到了陈远川的手机上,扬唇道:“礼物交换。” “你……什么意思?”陈远川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席青难道是要告白?我该怎么婉拒,才能不伤他的心?在线等,急。 席青莞然一笑,“喜欢你的长相呀,如果我的外貌像你这般凌厉,就不用戴眼镜增强气势了。” 什么嘛,陈远川没料到是这样。心中掠过微乎其微的失望,只是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到。 …… 晚上,陈远川坐在阳台摇椅上,拿起手机,上面是两人的合照。席青笑靥如花,而自己拍得像个呆头呆脑的傻子,脸上还泛红…… 陈母从后面走来,一下子看到了这张照片,眼睛弯成月牙,对陈远川闲聊道:“席青这孩子,又帅又有礼貌,真不知道哪个女生有幸能跟他结婚哦。” 陈远川情不自禁脑海中浮现出席青结婚的场景。在一个盛大教堂上,席青为另一个女人套上婚戒,笑得温柔……想到这里,心脏隐隐作痛。 自己……是怎么了?陈远川猛地坐直。 17、告白(重修) 华国中医协会g市分会。 此刻,陈远川站在考核室里,目光如炬辨认着一株株药材及其对应的年份。他手握笔杆在纸上飞速游走,字迹潇洒。 单向玻璃墙外,孟欣宁目不转睛凝望里面的陈远川。她单手抱胸,另一只手轻巧持着手机,微微仰头,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席老板,这小子怎么你了?” “没什么,办好我交代的就行,欠你一个人情。”席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气定神闲。 见席青不愿多言,孟欣宁轻挑眉头,不以为意。反正能轻松拿到医疗界新贵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她的笑容愈发明媚,犹如盛开的曼陀罗,散发着危险的吸引力。 在封闭的考核室内,陈远川经历了望闻问切、针灸、推拿、拔罐等环节的考核,满怀自信走出考核室,坐在靠墙的等候椅上休息。 一个多小时后,负责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很抱歉,考核不通过,无法领取证书。”负责人的声音恍如一记闷雷,轰然落下,令陈远川微笑的表情一僵。 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让陈远川几乎无法反应,猛地站起身,语速稍显急促,“请问我哪里做错了?” 负责人眼中划过一丝同情,迅速又恢复面无表情,“无可奉告。”他冷冷吐出这几个字,转身便回了办公室,仿佛陈远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陈远川并没有注意到负责人的眼神,伫在原地失魂落魄。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默默忍耐了多少煎熬……席青那么关心自己,让自己休假,结果却还是落了榜。难道他即使拥有金手指,也注定是个失败者吗? 陈远川浑浑噩噩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见到一个易拉罐挡住眼前去路,真特么烦……猛地抬脚一踹,却意外没听到碰撞的清脆声音,陈远川抬头,眼前是席青,他的皮鞋踩停了易拉罐。 席青没有说话,脚尖轻踢,易拉罐哐啷一声重新陈远川脚下。 陈远川本能踢回去,反应过来席青是在跟自己玩踢足球的把戏。 傍晚的天边染上绚烂橙红,一路洒满温柔余晖。两人仗着在无人的空地,变得幼稚起来,踢了好几个来回,直到席青一时没把握好力度,把易拉罐踢到远处,两人才并肩同行,席青捡起易拉罐,扔到垃圾桶里。 “别不开心了,你喜欢玩电子游戏吗?带你去个地方。”席青拍拍手上的灰尘,背靠金属横杆扭头道。 陈远川侧目,没想到席青一上来就看出自己的状态,又不动声色用着幼稚的手段转移自己注意力。逆光下的陈远川看不清表情,“好呀,去哪?” 席青狡黠一笑,卖了个关子,“你上车就行。”指了指路边崭新的白色保时捷。 陈远川眼前一亮,之前席青开的迈巴赫虽然也贵,但偏向内敛商务型,不太符合年轻人的审美。这次换的车,明显张扬了许多。 哪个男人不喜欢车?即使是陈远川也免不了俗,快步上前,想摸的手蠢蠢欲动。 席青道:“喜欢?” 陈远川猛烈点头,流畅酷炫的车身让他不禁心荡神驰。 “那送你一辆?”席青幽幽说。 呃……嗯?!陈远川倏然侧头,一时半刻分辨不出,席青微笑之下话语的真伪。 陈远川赶紧摆手,“我只是说说,我不要!” “真的?”席青微微侧头,狐疑道,十足败家子弟的样子。 陈远川一脸正色,重重点了几下头。实则内心在流泪,错亿啊! “好吧。”席青见陈远川不受贿赂,无奈摊手。还以为能用金钱提高陈远川好感呢。 席青按下遥控,打开车门,邀请陈远川上车,嘴上说着:“对了,刹车失灵的事,今天上午查清楚了,是我那挪用公款的大伯干的。” “他买通检修人员,让他做手脚,幸好检修人员当时害怕了,只做了一处,不然你我生死难料。”席青坐上驾驶位,侧向陈远川说道。 陈远川听着席青语气平平,再一次刷新对豪门的认知,“你们有钱人……还挺凶残的。” 席青笑笑,“不说这个了,系好安全带,出发。” 陈远川坐在副驾驶,扭头张望窗外掠过的风景,脑海中稀碎的记忆渐渐拼凑起来,这条路……是通往席青住宅的路! 陈远川意识到这一点后,恍神间全身发冷打颤,他觉得他是患上了创伤后遗症。明明那份屈辱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扬言复仇的宣誓字字泣血。现如今,居然……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吗? 被席青的糖衣炮弹给蒙蔽了是吗? 真够贱的! 陈远川自虐般诘责自己,刺耳的声音如同利刃般搅动着高自尊的身心,疼得无法呼吸。 陈远川脸色煞白,席青通过后视镜发现这一幕,赶忙在路边停下车,搭着陈远川的手,“远川!怎么了?” 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陈远川凄怆一笑,甩开席青的手,“你要带我去哪?” 席青顿住一瞬,只见陈远川眼眶泛红,本该气宇轩昂的眉眼间蕴藏无穷悲哀,心中明悟,俯身抬眸,“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邀请你到我家的游戏房玩游戏……” 看着陈远川愤懑到颤抖的肩膀,席青的手上前,又悄然蜷回。 “要么……你打我一顿解气吧。”席青目光适当露出哀切,拉住陈远川的手臂道。 陈远川手上不动,薄薄的眼皮低垂,缄默不言。 席青联想还是ai时,学习过那么多小说,通过计算种种可能性,当前僵局是可以试图破解的—— 席青目光一变,另外一只手也抓住陈远川的手臂,轻声道:“远川,你还能听我说一句吗?” 陈远川看似还在低眉垂眼,实际上听到席青的话带着几分郑重,心中有了猜想,猝然方寸大乱。 果不其然,席青下一句就是:“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吗?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 话音落完,车内的空气近乎凝滞,周围的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一切喧嚣都戛然而止,唯独两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陈远川假意扭头望向窗外,过了几秒后,又回到席青脸上。此时,吊儿郎当的气质已经消失不见,眼底暗流涌动,释放出似有若无的阴鸷,沉声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席青毫不犹豫回答。 陈远川扪心自问,变成同性恋这件事,想想就恶心,然而一旦联系到席青……心脏便会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诉说着陌生的情愫。 要答应吗?陈远川呼吸隐秘地错乱了一拍,自从萌生这个想法,心脏就好似枯木逢春般,被名为希望的荆棘不松不紧缠绕着。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席青。 不过,或许席青只是一时冲动呢?两人不仅是同为男性,阶级也是天渊之别,他即使现在不在意,那之后呢?这份喜欢,保质期是多少? 还有席浅的事情,他该怎么向他妹解释?我又何处自容? 无数的思绪充斥着陈远川的大脑,他俩有太多现实的阻碍,性别、地位、家庭,悉数化作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住他几乎迸发的情感,他一边想着拒绝,心中却难以自持地抽痛。 席青似乎洞悉了陈远川的纠结与痛苦,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缱绻情意,铮铮有声—— “远川,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相信我。” 这番话无疑直击陈远川的心底,他在席青的面孔上停滞良久,决定勇敢一把,将所有的理智都抛开,“我只会信你一次……”未尽的话语化作眼神的警戒。 陈远川话音刚落,席青眼珠一转,又嗅到了小世界动荡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瞬即逝,没有任何人发现。 “没问题。”席青勾唇浅笑,轻柔地揽住陈远川的腰,一手托着毛茸茸的后脑勺,近乎强势地俯身上前。 陈远川:“!!!” 什么鬼,刚告白就要kiss了?席青这丫的果然是不安好心。 来自席青的俊颜逐渐逼近,陈远川瞳孔扩大,怔怔地凝望,他的脑子完全变成了一片浆糊。 席青完全不知道陈远川前一秒还在吐槽自己,眸子低垂,瞧见陈远川的呆头呆脑的样子着实好笑,手掌滑落至发烫的脖颈后面揉捏,令陈远川身体一颤,紧绷的肌肉倏地松懈。 目睹陈远川如临大敌般表情,睫翼煽动不定,席青的手顺着脖颈回到他的脸庞,轻轻蹂躏下唇,转瞬间陈远川的耳根红到滴血。 席青胸腔震动,轻笑了一声。 陈远川内心却是十分精彩:席青磨磨唧唧的算什么男人?还笑,他不上我上!秉持着早死早超生的决心,陈远川倏地双手捧起席青略微变形的脸颊,毅然亲了上去。 席青冶丽的双眸流露出惊愕之色。感受到陈远川像小豹子般青涩又凶猛掠夺着自己口中的空气,无声闷笑,轻咬对方的圆润唇珠。 陈远川吃痛张大嘴巴,席青才开始反客为主,如同汩汩溪流般,温柔但是绵长侵略着唇齿,融化陈远川的理智,舒服到头皮发麻。 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感觉吗?陈远川不自觉从喉咙里哼了一声,霎时感到羞耻万分,脸上潮色愈发明显。 席青双手摩挲着陈远川的后背,满怀深情的爱抚让怀中人感染到这份灼热,使其心尖微颤,忍不住扯动席青的衣袖,对此时的缠绵无所适从。 初哥的陈远川内心崩溃,明明最开始亦能感受到对方的生涩,怎么一个不留神,席青的吻技就突飞猛进,可恶。 然而,被亲得喘不上气的陈远川哪里知道,未来ai恐怖的学习能力呢? 狭小的车座内,荷尔蒙充斥在暧昧的空气中,掀起激情四射的热浪。车载音乐还播放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情歌,旋律悠扬浪漫。 两人到达席青的家中,陈远川望着席青住宅的奢华布局,很难不回想起一年前……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世事难料,当时视为一生仇敌的人,如今却变成嘴对嘴的好基友。我的一世英名啊! 席青看见陈远川表情忽喜忽悲,歪头好笑道:“远川你想什么呢?” 陈远川低头看了一眼十指相扣的手,认命唉了一声,无言摇头。谁让自己喜欢他呢。 席青却以为陈远川想反悔,眸色闪过难以捉摸的暗芒,重新扬唇牵着陈远川走到一个房间。 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电子设备。左边是一块超大尺寸的电视显示屏,屏幕后的双人沙发摆放着两个手柄。右边一台曲面电脑连接着未来感十足的vr头显设备。 这简直是游戏迷的天堂,令人目不暇接。 “你玩过vr吗?”席青轻声问。 陈远川摇摇头,眼中满是期待与好奇。席青狡黠一笑。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一番,随后将vr头显戴在陈远川的头上。 “什么游戏?”画面尚未开始显示,陈远川忍不住好奇发问。 席青的笑容愈发温柔,卖了个关子,“你玩了就知道。” 陈远川深知席青的性格,越是温和的语气,往往越是憋着坏。这样的席青在他曾经的眼中显得虚伪,而现在却成了可爱。人的本质就是双标。 果不其然,游戏的内容是恐怖惊悚的类型。陈远川握着vr手柄,兴奋地手舞足蹈。席青优雅坐在一旁,饶有兴致观察着他的动静。 忽然,一个猝不及防的怪物跳脸而出,陈远川被吓得踉跄后退,险些跌倒,幸好席青眼疾手快,迅速站起揽住他的腰身。 陈远川取下头显,目光与席青交汇的瞬间,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席青眉眼弯弯,高大的阴影笼罩陈远川身上,干燥的嘴唇触了一下对方的额间,轻如羽毛。 这样纯情的一吻却让陈远川恍如触电,酥麻蔓延全身。 18、约会 陈远川与席青坐在双人沙发。 陈远川虽然答应了席青的告白,但还是无法接受将他们的关系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因此,郑重其事对席青商议:不能在熟人面前,特别是在医院亲密接触。 席青眸光微暗,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你就那么不想承认我是你男朋友吗?”难道天道之子还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陈远川身体一僵,慌乱摆手,“不是的,我只是,有点尴尬,毕竟你知道,我之前一直是直男……”陈远川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妥当,但是一想到别人异样的视线会落到自己身上,就浑身刺挠,心中无比纠结。 席青不着痕迹抿了抿嘴唇,“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一时冲动。”他直勾勾盯着陈远川,“你要考虑清楚,能不能接受一个男人。” 陈远川嘴角轻扯,觉得好笑,如果自己不能接受,席青告白之初怎么会主动亲他呢?轻语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静默了一阵子,席青目光闪烁,缓缓附耳:“你真的能接受吗?”低哑的声线隐含莫名的情绪。话音落完,反身压制陈远川,掌心伸入衬衫内,在紧实的腰肢间上下其手。 陈远川眼皮一跳,身体轻颤,一股炙热的异样从腰间升腾而起,下意识想把人推开,又想起了席青的话,死死咬住唇瓣,忍住反抗的念头。 这样就能让席青清楚自己的心意吗?可是联想到接下来席青会做更过分的事情,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受。 看着陈远川眸中闪过挣扎,一幅赴死如归的模样,席青笑意转瞬即逝,眸子愈发幽深,摩挲过对方干燥的下唇,“放松。”字音缓缓落下,又消弭在两人相触的唇齿间。 就看你能忍受到什么地步吧,远川,我期待着。 先前,席青为了不引起陈远川反感,只是浅尝即止,现今却肆意将舌尖探入逗弄,攻城略池。在陈远川低喘连连之际,手掌渐渐下游。 陈远川被吻得缺氧昏昏沉沉,本能追逐着席青掌心的炙热,直到被触及到最敏感的地方,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席青欲色翻涌的双眸,心头一慌。 “别。”陈远川一把抓住席青的手臂,央求着。之前的心理创伤至今无法释怀,能接受亲吻已经是最大限度,他以为他能继续下去,但事实就是做不到。 席青动作一凝,收回作乱的手,阖目良久平息欲念,声线略带沙哑道:“抱歉,是我过火了。” 还是差点火候啊。 陈远川深吸一口气,“席青,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虽然心里还没准备好,身体却很诚实,调动了情欲,某处缓缓苏醒,他尴尬夹住双腿,期望席青发现不了。 席青一下就看出陈远川隐秘的动作,但没有煞风景戳破,瞧他多体贴。“没关系,远川。” 两人刚刚建立情侣关系,合作通关了一款双人游戏,互相聊些小话,心情正值愉悦。 晚上,席青送陈远川回家,陈远川侧目望着霓虹灯辉映下,自家男友明晦交错的俊美脸庞,还是不敢置信。 明明前半辈子自恃直男,没有过正式交往的女朋友就莫名其妙弯了,男朋友还是以自己身份怕是永远无法触及的人物,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 席青看似在专心致志开车,也留了一丝注意力在陈远川身上,见陈远川直愣愣望着自己,勾唇揶揄道:“看呆了?” 陈远川脸上一臊,将头侧向车窗方向,“才没有,你专心开车吧!” 席青哈哈大笑。 翌日。席青上班时特地经过心病科,众人都在忙碌,直至目睹席青后,纷纷诧异问好。心中嘀咕,难道出了什么纰漏,怎么院长破天荒地一大早来视察。 席青可不管他们想什么,无比淡定巡视一圈,视线意味深长扫过某人的方向。 接近自己时,陈远川觉得时间好似倏然变慢,席青眸中的隐晦情感是那么清晰可见。陈远川既惊讶又冒着甜蜜,无端生出偷情的既视感,心脏不受控制怦怦乱跳。但在旁人面前,只是对席青普普通通问好。 席青微微颔首回应,与对待他人的方式别无二致。 顶楼办公室内,席青处理完堆积的工作后,看看电脑上的时间,刚刚好。起身晃悠着走出办公室,直下三楼,恰恰碰到陈远川换下白大褂,与同事们站在电梯前等待。 席青轻咳一道,引起大家注意,纷纷给老板退让开来。陈远川自然也看到了,嘴角弧度上扬,默契领会到他的意思。 随着一声叮响,人们一拥而上,电梯缓缓下落。陈远川像做贼般鬼鬼祟祟来到地下停车场,灵活钻入席青的轿车内。 “你也现在下班?”陈远川边系安全带边问。 同样刚上车的席青好笑望了陈远川一眼,“春至都是我的,我想什么时候下班不行?” 呃……陈远川听到这番话,心中仇富了一瞬,随即想通,自家男朋友有本事,长得又好看,夫复何求。 陈远川视线在席青身上游走几个来回,席青不发现都难,遂玩味问:“怎么了?” 陈远川摸摸鼻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你有多少钱?”很快又补充,“没别的意思,纯好奇!” 席青沉吟片刻后,不确定道:“加上固定资产,大概……几百亿?” 陈远川瞪大了双眼,我了个乖乖,冥币他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啊。心中倏然黯淡了几分,自己这种穷光蛋真的配得上他吗? 席青捕捉到陈远川微妙的情绪变化,柔声安慰道:“如果我在乎钱,就不会跟你告白对不对?如果还是不安心,我给你张支票,随便填。” 陈远川心尖微动,却耻于抒发自己真实情感,表面仍是不屑一顾的样子,撇嘴道:“那我可要写到你破产。” 席青语气委屈:“可以是可以,但你舍得你男朋友流浪街头吗?” “我包养你。”陈远川颇为得意回答。 “好吧,那我到时候会好好服侍金主的。”席青音调压低,暧昧不清的语气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陈远川也听出言下之意,眼眸微眯,口头上不遑多让,“那必须的。” 光说不练假把式。席青眉眼含笑,克制住不把这话说出来,以防陈远川恼羞成怒。从车门框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对方,“那我现在先讨好行不行?这个周末你休假,应该有空吧。” 陈远川下意识接过,后知后觉脸红心跳,看电影不就是约会吗?又想到什么,立马看了眼电影名,应该是动作片,旋即松了一口气。幸亏席青没那么俗,非要买黏黏腻腻的爱情片,不然他鸡皮疙瘩都要出来。 陈远川点点头,“有空。” 席青笑吟吟道:“那就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人一旦拥有盼头,日子就会过得飞快,转眼来到周末。这算是两人的初次约会吧,席青如是想到。 席青特地穿了一身活泼的浅色帽衫,柔顺的刘海自然垂落在眉眼间,估计与陈远川看不出年龄差。 在席青意料之外的是,陈远川居然也穿了帽衫,宽大的帽兜挡住半边脸,同时戴着口罩,本想保持低调的,但衣服款式刚好相似的两人站在人群堆中显得更加扎眼,尤其席青长相优越,已经有女生频频回头,兴奋揣测他俩的关系了。 陈远川强行无视他人充满好奇的目光,走上来,声音闷闷道:“我感冒了,不好意思。” 陈远川思来想去,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可能撞见的熟人投来鄙夷的目光,临出发前,决定将口罩戴上。 先前让席青不要暴露他们关系,席青都是勉为其难答应的,要是口罩的事情实话实说,不敢想象席青又要不开心多久。因此,陈远川只能对他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但陈远川不知道的是,在他接受告白后,席青已经得到一小部分的本源能量,见陈远川严严实实的装扮,便顺势查了一下。昭然若揭,陈远川就是装的,怕被熟人发现。 得到这个答案,席青眼底晦涩,面上笑意却愈发和煦,脑中闪过无数构思。 乖乖跟我约会不好吗,还要留着那点直男的可怜自尊做什么?你既然这样,就别怪我恶劣了。 席青无比自然搂着陈远川的腰迈入电影院,陈远川咽了口唾沫,心中发虚,因为对席青欺骗的羞愧,失去挣脱的勇气,半推半就在席青的怀里走进影厅。 席青买的票是在偏后排,电影已经上映了一段时间,观众不是很多。 影厅内光线昏暗,只有大屏幕上散发着幽幽光芒,席青觉得无聊,就开始想使坏,手上不安分地抚摸陈远川的大腿根部,温热隔着布料清晰传递在席青掌心。 陈远川猝不及防,险些惊呼出声,幸亏反应及时,轻咬舌尖保持理智。 艹!席青在干嘛!这么大胆,不要命了! 陈远川耳廓微微泛红,又羞又恼,拉开席青作恶的手,凶巴巴剜了他一眼。 19观影 陈远川以为席青只是闷骚,现在才发现,合着他是明骚!倘若春至的员工知道端庄矜贵的老板私底下这样做派,怕是要大跌眼镜。 遭到陈远川的反抗后,席青不依不饶,俯身凑到耳边,深嗅陈远川颈窝处清新的皂香,继而手上往更隐秘的地方探索,手法颇为灵巧。 陈远川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紧抿嘴唇,不自觉身板僵直,夹紧双腿。身下升腾起一阵阵电流般的快感直窜脊髓。 作为原著中的种马男,本就没什么节操,现在全身酥酥麻麻,更是丧失了抵抗的决心。 陈远川眸色发散,电影上的嬉笑怒骂全然无暇顾及,只剩席青得寸进尺的触感尤为清晰。席青这个变态,害得我也成变态了,可恶! 席青见状,眸中幽芒浮动,在陈远川耳畔低沉道:“舒服吗?” 喷出的温热气息悉数打在敏感的耳侧,陈远川一个哆嗦,即将喷发之际,席青手上动作骤然停下。 陈远川愕然侧目,见席青似笑非笑,没有继续的意思,下意识想自力更生,双手又迅速被席青牢牢箍住,席青眉眼弯弯,“喊我老公,我就让你……” 陈远川这才知晓席青的险恶用心,一步步都是算好的,目的就是现在。 憋着一股气想把手挣脱出来,惹出的动静却打扰了前排的观众,几个人猛然回首,怒气冲冲瞪向后面两个没素质的男人。 陈远川脸上臊热,赶紧放下手不再挣扎,等到只看到他们后脑勺,他红着眼眶咬牙切齿用气声骂道:“席青你丫混蛋!” 席青笑眯眯不反驳。深邃的瞳仁映入陈远川脸上潮红,好似任君采撷的神情,无声无息撩拨了交感神经,瞳孔轻微扩张。 不够,还想继续欺负,想要看到天道之子更可爱的表情…… 陈远川喉结上下滚动,额头渗出点点细汗,几缕发丝黏在帅气的脸庞。 席青又开始作恶,陈远川眉宇拧紧,眸子沁出水光,用不易察觉的颤音道:“……老公,求你。” 音量压得再低,席青也听得一清二楚,当意识到本该一生致力于泡妞的种马文主角真的喊了自己老公,即使是在逼迫之下,心中也顿生愉悦,毕竟喊着喊着就会喊顺口了,他坚信着。 夸奖性揉揉陈远川柔亮的头发后手上速度加快,陈远川眼前白光闪烁,闷哼一道,仰天无声嘶吼,很快释放了出来。 几个呼吸间,陈远川理智回归,感受到腿间黏腻泥泞,十分不舒服,遂瞪了恶趣味的席青一眼。他自以为凶恶骇人,其实欲色尚未褪尽的双眸眼神是软绵绵的,仿佛老虎幼崽用小肉爪挠自己的主人。 席青心情颇好,收敛起戏谑笑意,将手穿入陈远川的指缝间,十指相扣。陈远川侧目,席青面容在电影光线下忽明忽暗,唯有双眸灼灼,盛满似水柔情。愤然的情绪蓦然软化,这才是自己想象中的初次约会啊,陈远川心中嘟囔。 很快电影来到了尾声,虽然后半段剧情,两人看得云里雾里。趁着还没亮灯的时候,席青半掩护着陈远川身下的狼狈提前离席。 席青驾车带陈远川回住所,翻出衣柜里还没穿过的运动裤以及新内裤,递给扭捏的陈远川应付一下。 陈远川走去浴室换上。感觉裤子合适且舒服,只是贴身衣物似有若无的空荡,不禁表情一言难尽。明明自己的足以傲视群雄,不料席青这家伙看上去文文弱弱,资本却这般逆天,又鬼使神差联想……那自己从另一个角度来谈,也算天赋异禀了。陈远川扶额。 席青见时日不早,提出一起在家做晚饭促进感情,遭陈远川嘲笑:“得了吧,就你还做饭。” 席青不显恼意,眸中精光一闪,微微歪头道:“那你给我做?” 陈远川拍胸口得意洋洋道:“没问题啊,你就看陈厨神的手艺吧。” 说罢打开冰箱。 陈远川:“……” 即使是席青,见这个情况也略感尴尬,“以往阿姨都会放一些菜进去备用的,可能这次刚好忘了,那去楼下超市买吧。” 陈远川闻言道好。 华灯初上,超市内买菜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陈远川依然是戴着口罩的造型,与席青并排站在生鲜区挑选着相对新鲜的肉类。 “你吃芹菜炒牛肉不?” “都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陈远川没好气望过对方,席青还真是每时每刻不留余力说着怪恶心人的情话。 “远川哥——” 陈远川乍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身体僵直,忍住回头的本能反应。心中默念:别上来别上来…… 许舒跟闺蜜逛了一天街,闺蜜提出到超市买些零食,许舒满口答应,推着手推车漫无目的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这时陈远川的背影正好闯入许舒视线,她蓦然喜上眉梢,欣然招手呼喊道。 然而,陈远川竟然毫无反应!许舒暗恋陈远川多年,对于他的身形体态早就铭刻于心,根本没想过认错的可能性。她撅了撅嘴,撒开手推车,不顾闺蜜的叫唤,风风火火跑上去。 “远!川!哥!”许舒跑在陈远川附近,叉腰一字一顿喊道,清脆的嗓音在空中回荡。 旋即,她的余光捕捉到俊美无俦的席青,下意识捂住惊呼的小嘴。只因这位陌生男人实在是太帅了,比偶像剧里的大明星还耀眼,若不是许舒自诩专一,还真要被他迷倒。 见状,席青剑眉一挑,电光火石间记起这位甜美可人的妹子是何许人也,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这不是陈远川的青梅竹马小情人嘛,现在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了? 许舒惊艳的表情让陈远川略感别扭,不动声色上前转移许舒的注意力。 “许舒,你怎么在这?” 许舒似嗔似怪,抱胸不虞道:“先说你为什么装听不见吧。” 陈远川心想:还能为什么,以许舒这小妮子的性子,要是发现什么,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我变弯,那还得了?但明面上不能这样说…… 席青侧目,洞悉陈远川的迟疑,浅淡一笑,及时替他解了围,“远川,这位是?” 陈远川眼神微妙瞥视席青,啧啧,真能装。发虚摸摸鼻尖,摆出介绍的手势:“这位是我发小,许舒。” 什么发小,真难听,明明是青梅竹马。许舒皱起琼鼻,幽怨睨着陈远川。 席青这才状似恍然大悟,微笑冲着许舒伸手,“你好,我是席青,陈远川的……好朋友。”中途目光投向陈远川,停滞了一秒。 席青的这番故意操作令陈远川心惊胆战,听到他没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时才松一口气。 许舒瞧见绝世大帅哥郑重其事对自己说话,不由羞红了脸,弱弱握手,细若蚊吟的声音回道:“你好。” 席青极具绅士风度地虚握一瞬后放开,扭头问道:“远川,要邀请许舒小姐……”这时,一个女生走上许舒旁边,因此补充,“……和她的朋友到家里吃饭吗?” 许舒闺蜜沈曼易身为颜控,当见到席青那一刻后便心如鹿撞,直觉他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怔怔站在原地,待到许舒与他们交谈才回过神来,即刻前来刷存在感。 她顶着约莫一米七的身高,美艳妖娆,与清纯精致的许舒各有千秋,乌黑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席青,朱唇微启,主动打招呼:“你好帅哥。” 席青微笑回应,“你好。” 席青正人君子的纯澈眼神令沈曼易欣喜,愈发明媚的笑容暗藏着势在必得。 陈远川皮笑肉不笑地见证了席青招蜂引蝶,几下功夫就撩走了两个美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俊男美女为席青着迷? 这般想着,呼吸错乱了一拍,酸溜溜的情绪涌上心头。擦!不允许!席青是老子的! 许舒见闺蜜异常热情,立马知道闺蜜颜控属性大爆发了。既然如此,我泡陈远川,让闺蜜泡席青,岂不两全其美,嘻嘻嘻。故而摆出希冀的神情祈求陈远川:让她们一起去大帅哥家吃饭吧。 阴差阳错下,陈远川更是确认了许舒对席青有好感。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压下满腹酸涩,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跟席青还有重要事情要聊,不方便照顾你,下次吧,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可是……”许舒有些不情愿陈远川打破她的小算盘,目光转向席青,发现他站在一旁笑笑不作回应,许舒也就懂了,顿住片刻后拉着依依不舍的沈曼易去结账。 哼,我才不在意!陈远川大混蛋!许舒暗暗怨声。 转眼两位曼妙佳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不等陈远川思忖再多,席青一把搂住陈远川紧实的腰,坏笑道:“重要事情,嗯?”磁性的尾音仿佛一个小钩子。 周围尚且没有路人,羞耻感却蔓延全身,陈远川脸上犹如火烧般滚烫,霎时忘记方才的怨念,紧张兮兮提醒:“别,会有人看见的。” 席青不管不顾从背后抱住陈远川,只觉将淡淡皂香拥入满怀。他在耳畔轻唤,缱绻的语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远川,我只喜欢你。” 干嘛突然说这个。陈远川张嘴欲言,喉咙挤不出声音,眼眶发烫。他感到彼此的心跳近乎同频,席青满腔爱意包裹着自己,原本不安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20、牵手 自从成为离异家庭的孩子,陈母忙于生计,陈远川不得不强迫自己迅速成长为一个男子汉。 已经不知有多久未享受过别人的拥抱,也再没有人察觉到他那深藏心底的情绪,唯有席青的出现,给予了久违的温暖与偏爱。 陈远川情不自禁受席青蛊惑,怀恋他身上的温度,一下忘记了这是在公众场合,直至眼前突然闯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愣了一段时间,反应过来后眉头紧皱,难看的表情充斥着对基佬的厌恶。 “!!!”陈远川心中咯噔一声,猝然如遭雷击,急忙顾盼四周,才猛然发觉他们的亲密举动已引起不少人的注目。他蓦然感到如芒刺背,下意识就把席青推开。 席青被外力冲击踉跄了两步,转眼投向陈远川,眸光变得幽深。两人僵持许久,席青缓缓启唇,质问着:“你就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吗?” 席青无可奈何,自己果然还是搞不清人类的想法。亲也亲了,抱也抱过,都是陈远川心甘情愿的,现在却还在害怕别人发现自己是gay? 顶着席青的压迫感极强的目光,陈远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中莫名有股逃离的冲动。他暗笑自己为什么要惧怕对方,却难以控制住浑身紧绷的生理反应。 当了二十几年直男,突然跟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还要面对他人的嫌恶。这般经历让陈远川怎能不神经紧张?席青的示爱如同糖衣炮弹轰炸着陈远川的固有观念,这样的情感冲突令他纠结万分。 见陈远川迟疑,席青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压抑住波涛汹涌的情感,片刻后睁开,眸中已是一片沉寂。 席青顿然感觉一切都索然无味,分明自己只是为了解闷才选择攻略天道之子,如今看来确实是自找麻烦。陈远川永远都不会彻底爱上自己。 沉没成本对不老不死的ai而言没有意义,结合陈远川内置性格,以及当前反应,席青推算出任务成功的概率不足百分之四十,无声开启了脱离此方小说世界的程序。 见此情形,陈远川敏锐的五感察觉到不对劲,顿时浮现难以言喻的心慌,好似不再做些什么就要来不及。 这一刻,所有纠结与尴尬都化为虚无,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挽回席青。 豁出去了,都是处对象,哪条法律说gay不可以秀恩爱!陈远川自我安慰。 默默鼓足勇气,陈远川抬眸专注望向自以为正在伤感的席青,坚定牵起他的手,手心紧张得冒出细汗。他要向席青证明:为了你,我可以改变我自己。 席青错愕一瞬,适当地露出浅笑。眼神归于温和,指尖微蜷紧握住对方,传递着无言的鼓舞。 在陈远川视线之外的角度,席青切断了脱离程序进度条,无机质的眸中划过一丝真切的波动,旋即低垂眼帘。 挽留得这么及时吗?那我也再给你一次机会。陈远川,你还能做到什么程度?席青隐晦的表情陡然一转,眉宇舒展,重新恢复生动,深情款款回望陈远川。 这下路人的表情微妙更甚,惊讶有之,恶心有之。即便如此,陈远川一时半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再不想方设法讨好,新出炉的男朋友怕是要泡汤。 道理是这样,陈远川感受着鲜明的触感,耳廓绯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特地将口罩拉高几分,不停期盼着不要再撞见熟人。 “没想到你会主动牵我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席青握着陈远川的手,瞄着陈远川明面上泰然自若,实则惊弓之鸟的矛盾反应。 陈远川闻言慢下脚步,即使戴着口罩,凤眸中歉意也一目了然,轻声道:“席青,我知道我这个男朋友做得不及格,我会尽快适应的。” “我不怪你,我们多牵几次手,总会适应的。”席青莞然一笑,轻轻晃动着手。 陈远川一开始是为了哄席青,后来习惯了觉得也没那么难熬,僵硬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侧目关注着席青。席青余光捕捉到陈远川亮晶晶的小眼神,好笑回应道:“怎么了?” 陈远川摇摇头,“没什么。”他不会对席青说,虽然手牵手走在大街上是很尴尬,但莫名才生出他俩在谈恋爱的实感。 一进门,陈远川以做饭为由放开席青的手,暗暗松了一口气,拿着菜转身走向厨房,席青在身后关切地道:“我给你打下手?” 作为单人住所,席青并没有过分奢侈的观念,因此厨房不算大,陈远川想想让席青洗个菜就得了。 陈远川在一旁备料,看着席青专心致志洗菜,怎么感觉两人是同居多年的老夫老妻似的。这样一想,陈远川脸上隐隐发烫,赶紧甩开这种诡异的既视感。 毕竟也只是两个人吃,陈远川大半个小时便做好了几道菜式,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席青夹了块排骨尝了口,味道鲜美,赞叹道:"你确实挺有天赋啊。"他口腹之欲不强,但也能辨识出陈远川的厨艺确实尚佳。 "哈哈,那必须的。"陈远川骄傲扬起头。 席青笑了笑,夹了块红烧猪蹄送到陈远川嘴边,"张嘴。" 陈远川本能乖乖张口含住。嚼着嚼着,随即立马意识到什么,一脸无语道:“席青,你居然用我做的饭菜撩我!” 席青轻轻哼笑一声,掀起艳丽双眸看向陈远川,笑意在唇角荡漾,“下次约会,我请你吃大餐。” 陈远川眉毛一扬,“说好了啊!我要吃很贵的,”他稍作思索,兴奋地手舞足蹈道:“就像小说里写的,有钱人轻轻甩出一张会员卡,才能进入的那种高级餐厅。” 席青意识到陈远川终于在自己面前卸下防备,甚至开始有了戏精倾向,活力四射的模样带动席青的情绪,他也不禁活跃了几分,眉眼噙笑,“男朋友吩咐到,保证没问题。”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一夜过后就是万恶的工作日。两人享用完一番美味后,席青提出尽早送陈远川回家,让他能有个良好的休息。 车子缓缓驶到陈远川家楼下,临别之际,席青忽然转过头,眸光如星辰般明亮地注视着陈远川,脸上挂着一抹坏笑,“我是不是应该得到一个分别吻?” 陈远川双眸微眯,手支撑在车座上,缓缓靠近,嘴角微乎其微勾起了一瞬。正当他打算飞速挪开,却不曾想席青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向,察觉到他想退缩,迅速伸手抵住他的后脑勺,指缝间穿过那一缕缕柔软的碎发,俯身在他唇边轻轻一吻。 陈远川的心猛地一震,眸子瞪得浑圆,脸上泛红。他心里懊悔,早知如此,便不该逗弄席青,明明知道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你……”,陈远川嗓音一滞,脑中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回过神来。 “是你先套路我的,我不过是顺势回应。”席青得意洋洋,指腹轻轻划过自己的唇瓣,笑得宛如一只狡黠的狐狸,在享受着这场小小的胜利。 陈远川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决定不跟这货瞎扯了。他总是觉得在席青面前,自己的智商像是被打了折扣。 “我上楼了……明天见。”他说完这句话,便迅速打开车门,转身后,挥舞着手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席青目送陈远川的挺拔背影,心中清楚他是害羞了,情不自禁笑着摇了摇头。几分钟后,他目光捕捉到来自陈家的窗户内透出的一个人影,席青移下车窗,向那人招了招手。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席青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名字—— 陈远川:回去吧,你也早点休息。 下一秒又发了一条补充的。 陈远川:男朋友。 屏幕光线打在席青脸上,修长的手指飞快在手机上点戳发送。 席青:收到,你也是,老婆:) 将手机塞进裤兜,席青听到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忍不住闷笑了几声,打转方向盘驾车离去。 翌日中午,席青拦住了正走向饭堂的陈远川。因为还有其他员工在场,他佯装正色道:“陈远川,你上来我办公室一趟。”话音落完抬手挥动,示意他赶紧跟上。 陈远川一脸古怪,瞥见惊讶得下巴快要掉下来的同事,无奈扶额,心中腹诽席青又要搞什么名堂。 推开办公室门,陈远川光明正大打量着简约大气的装修。席青平时就是在这里办公的吗? 席青快走几步,邀请陈远川去坐舒适的办公椅上,陈远川一惊,连忙摆手,“我坐那里不合适。” 席青哂笑,语气温柔磁性:“这有什么,你答应我的告白那一刻,你已经是春至的老板之一了。” 陈远川并没有吃软饭的意图,窘迫摸摸鼻尖,“还是算了,我坐对面这张椅子吧。”坐下后,他困惑问道:“你让我上来干嘛?” “给你开小灶。”席青微微一笑,按下办公桌旁的呼叫键,“王助理,你可以将餐食带进来了。” 想到自己将被别人看到与席青共进午餐,陈远川不禁感到些许别扭。席青抬眸察觉到他的无所适从,柔声安慰道:“王助理是我的亲信,他嘴巴很严的。” 很快,门外传来两道轻轻的敲门声,席青喊:“进来。” 话音落完,王助理打开了门,目光迅速在办公室里扫过,见到陈远川时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第二个人,与紧张的陈远川面面相觑,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席青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警示性地瞥了王助理一眼,“王助理,放下就可以出去了。” 王助理这才如梦初醒,低眉顺眼走上前,将手中从私房餐厅订购的餐盒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关上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生疑 解决了价格昂贵的午餐后,陈远川打了个饱嗝,宣告着他此刻的满足。 “我要回休息间歇会儿了,不然下午得困死。”陈远川起身,正打算收拾餐盒,然而,还没等他站稳,席青动作神速绕至他的身侧,将他牢牢拉至怀中,“先别急着走。” 席青捏起陈远川的下巴,不顾他愕然的神色吻了上去。席青的眼帘半垂,唇下细致描绘着那柔软的两片,倾泻着无边的温柔。 另一只手悄无声息钻入陈远川的衣服内,摸索着他流畅有力的腰身,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年轻的蓬勃朝气,好似蓄势待发的猎豹。 随着唇舌的交缠,陈远川被舔舐的地方感到酥酥麻麻,仿佛有无形的电流从吻触之处绽放开来,浑身都被这种炽热的气息包裹。 陈远川不禁闷哼几声,涣散的眸子化作春水般荡漾,双手缓缓搭上席青的肩膀,热烈回应着这股被点燃的情愫。 感觉到来自陈远川的热情似火,席青晦暗的瞳仁中欲色升腾,动作愈加强势,唇齿间津液交织,发出暧昧的啧啧水声。 陈远川喘息连连,熏染情动的英俊脸庞显得愈加迷人,薄薄的汗珠在他肌肤上闪烁,饱经蹂躏的唇瓣恍如涂上了一层红脂。 细细密密的纠缠如同暴雨砸落,两人沉醉在逐渐缺氧的热吻中,陈远川不由自主汲取着席青口中的甘露。喉结上下滚动,抑制不住低沉的呻吟声,嘴角被迫张开,不知不觉流出一缕银丝。 “咚咚咚——” 门外猝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打破了两人的旖旎。陈远川的耳朵微动,眼底的情欲瞬间褪去大半,连忙轻推席青。 席青抽出残留腰间余温的手,整理着彼此发皱的衣物,扬声道:“什么事?” 门外,王助理的声音响起,“席浅小姐来了。” 靠,怎么会那么巧!陈远川的嘴唇红肿刺痛,被席浅看到不起疑心都困难,于是只好四下环顾,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听到敲门声逐渐急促,来不及多想,嗖地一下爬进办公桌的底下。 “你……”席青一脸惊讶。 “少废话,被你妹看到我这样子,我在学校就要身败名裂了。”陈远川紧张得咬紧牙关,自己这辈子真是败给他们两兄妹了。 “好吧。”席青好笑又无奈,脚步声渐渐远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小浅,你怎么过来了。”席青侧身让席浅进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平和笑意。 “热死我了……快到暑假,表哥找我回老家玩,哥你去吗?”体恤短裤的席浅五指合拢扇着风,毫不客气地径直走到陈远川原本的座位上坐下。 席青闻言摇了摇头,“不了,小浅你玩得开心点吧。” “好吧。”席浅知道席青向来是个工作狂,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耸了耸肩,随即目光一转,注意到办公桌上放着的两套餐具,动作一顿,面露疑惑,随后揶揄笑了出来,“哥,你刚跟谁一起吃饭呢?” 席青似乎早已准备好应对,泰然自若走到办公椅坐下,轻描淡写道:“跟你嫂子。” “???”席浅愣住。 “!!!”藏在桌下的陈远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恨不得立刻原地蹦出来。 什么嫂子,老子是男的!……不对,他跟席浅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啊!陈远川汗颜扶额。有时候真搞不清楚席青清奇的脑回路。 席浅原本只是想逗趣一下,没想到真的撞见铁树开花,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真的?我也要见嫂子!你谈恋爱了怎么不跟我说啊!” 席青视线不动声色下移,“刚谈没多久,嫂子他害羞,过段时间吧。”尖头皮鞋有意无意蹭到桌下人的敏感腰侧,陈远川不由得往里面瑟缩,脸上涌上热潮,表情又羞又恼。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情节似曾相识,好像在某些岛国小片子里经常出现,他丫的……这样一联想,陈远川石化了。 毫不知情的席浅双手托着下巴,好奇问道:“嫂子她是什么样的呢?” 席青唇畔扬起,语气温柔得滴出水来,“他啊,人长得好看,性格活泼,为人也善良,和他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开心。” 席浅也算是误打误撞当了回助攻。而陈远川听了席青的赞美,脸颊冒出热气。席青说的真是自己吗?跟我在一起,席青很开心? 陈远川回想起一幕幕往事,席青脸上确实总是挂着笑意。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席青心中,自己竟有如此高的评价。 哪怕陈远川尽力忍耐,办公桌内空间狭窄,作为成年男人,窝在里面不出几分钟就腰酸背痛,蹲着的双腿好似过电般麻木,陈远川忍无可忍,轻轻掐了一把席青的小腿,作出“难受”的口型。 席青见状,眸光浮动,站起身,对席浅轻声道:“小浅,我是时候要开会了,办公室需要关门,我们一起出去吧。” “好吧,那我回家了。”席浅毫不怀疑地拿起包包,跟在席青身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办公室。 随着“咔嗒”响起,陈远川第一次觉得关门的声音是那么悦耳,艰难地手脚并用爬了出来,瘫坐在办公椅上龇牙咧嘴。暗暗吐槽道: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刚想离开,办公桌旁半开着的抽屉里,一份文件不经意间闯入他的视线。文件上赫然写着“清颜露市场报告”的醒目宋体字,瞬间让他的呼吸一滞,心中猛然掀起波澜。 席青这里怎么会有关于清颜露的信息?难道席青在研究药妆市场?抑或是,他其实就是清颜露背后的老板! 如果真是后者,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冰肌霜的研发是出自我手?……不不,席青肯定不知道,因为他没有针对自己的必要。陈远川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但他仍觉得荒谬,真是如此的话,合着还是男朋友迫害自己破产?在同行竞争中,他作为资本家真的会如此不择手段?陈远川脑海中浮现出席青笑意盈盈的无害模样,有些不可置信。 听到门外脚步声逐渐逼近,陈远川脑子一抽,下意识地将抽屉合上。席青就在这时打开了门,看到陈远川一瞬间的慌张神情。 席青的目光扫过整间办公室,强大的记忆力令他立马察觉到异常,眼眸微眯,电光火石间推断出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 席青非但不感到害怕,还微笑走上前,歪头问:“怎么了?”语气中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劣,他就是试探陈远川会不会质问自己。 陈远川的拳头紧握又松开,脑海中的思绪翻滚不已。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什么,席青,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在这几秒的思考中,已下定决心将这一切深埋心底,毕竟不知者无罪,如果席青真是清颜露背后的老板,说破这一切只会让彼此陷入尴尬的境地。 席青略感意外,心中暗忖,按道理来说,原著中的陈远川可没有那么克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陈远川没有揭穿,那他自然不会自爆,起码不是现在。 …… 傍晚,天际的余晖将整个世界染成了温暖的金橙色。陈远川坐着席青车上,经过一个下午的沉淀,他已经刻意将清颜露的事情抛之脑后。 忽然回想起中午席浅的话,心中萌生好奇,他转头问道:“席青,你不是本地人吗?” 席青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老家在h省,我父母当初为了做生意,才举家迁居到这里。” 陈远川有些惊讶,h省距离这里几乎跨越整个华国,想必风土人情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但席青和席浅却也很适应这里的环境,完全看不出是外省人。 席青冷不丁打断了陈远川的思绪,“你要到我老家玩玩吗?”语气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陈远川疑惑:“可是你不是刚拒绝了席浅?” “席浅一呆就是整个暑假,我可没闲功夫当陪玩啊,但我最近恰好有几天的闲暇,这时候去旅游正好,人少又凉快。” “嗯……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我就,好呀。”陈远川向来喜欢去旅游,席青都说到这份上了,没有拒绝的理由。 几天后,席青与陈远川乘坐飞机,抵达了h省。当他们踏出机舱的瞬间,空气中的干燥感扑面而来,温度也比g市清爽不少,作为网上公认的消暑圣地,名副其实。 陈远川老早提出想看幼年版席青,听席青曾言相册都在老宅,如今终于有机会一睹风采。 老宅坐落在郊区,是一幢独立的小别墅,岁月在这里悄然流逝,保洁工人定期的打扫让这座小屋保持着昔日的整洁与安宁,家具略显陈旧但不破败。 席青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毫不费力地从主卧的柜子中取出一本厚重的相册,递给满脸期待的陈远川。 陈远川摩拳擦掌,翻开相册,映入眼帘的那张精致小脸与他脑补得分毫不差,身穿英伦风的上下装,扬着浅淡微笑。 他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丝违和的感觉,“你跟你小时候……好像不太像,”这话从他口中溜出,带着几分犹豫,“不是说样貌,而是……性格?” 陈远川也觉得自己这番话莫名其妙,哪有人性格会一成不变,但他就是感到有哪里不对劲,心中毛毛的。 “嗯哼。”席青视线投向陈远川,眉目间蒙了一层神秘色彩,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陈远川看席浅就没有这种感觉,幼童的她虽好似怯怯的小白兔,现在张开了,漂亮也张扬许多,但她明显还是她。 陈远川心中疑虑,但又无从寻找答案。不由自主加快了翻阅速度,原本想要拍下珍藏的念头被说不出的别扭所取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跌宕 陈远川竟能单凭照片与当前的席青对比,就能察觉出他与原主的不同。明明与原主相依为伴的席浅也未曾发现破绽。 席青略感意外,陈远川对我的认知达到如此深刻的地步……然而真相之离奇,陈远川作为土著民是不可能知道的。 席青站在陈远川身侧,看他一页一页翻着相册,胸口忽然似被巨石压迫,喉咙里涌起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周围的景物仿佛在天旋地转。 双腿使不上劲,踉跄了两步,手掌用力撑住桌子,以防自己跌倒。 陈远川听到声音连忙扭头,大惊失色地放下手中相册,箭步上前搀扶着席青,将他带到一旁的椅子上。 “席青,你哪里不舒服?”陈远川半跪在席青面前焦急问。 席青面容拧紧,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喘息地摇摇头,不动声色推脱了陈远川的把脉,“没事,低血糖,老毛病了。” 听到席青这番话,陈远川迅速脱下背包,从中取出一块巧克力,迅速撕开包装,将这份高热量甜食递到席青面前,“那你先吃这个。” 席青接过巧克力的手指泛着苍白,他轻声道谢,一口一口咬下巧克力。陈远川看席青吞咽得艰难,又拿起矿泉水,拧开瓶盖,送到他手中润润喉咙。 席青喝下水,缓了缓神,身体的异样渐渐减轻,唯有那已经折磨了他许久的胸部钝痛依然如影随形,时刻提醒这幅身体的外强中干,预示生命的倒计时已经悄然启动。 看来快撑不住了……席青心中暗想,无奈叹了口气。 席青视线投在陈远川惊慌失措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没事了。” “真的?”陈远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席青抬手,用拇指揉开陈远川紧皱的眉头,“好啦,我就是忘吃早餐而已。” 陈远川见席青脸上恢复了血色,长舒一口气,也不再追究,“那我们现在出发去吃午饭吧!” 在本地特色餐馆用餐过后,席青带着陈远川参观在全国享有盛名的钰瑶山。 钰瑶山的山巅高耸入云,若隐若现。山腰树木丛生,群鸟环翔。山脚下,一条蜿蜒的街道延伸至平地,充满了人间烟火。 街边的小摊贩们忙碌地售卖着各色特产,热气腾腾的小吃散发出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随着暑假的来临,这里将会人山人海,而此时,前来游玩的人数恰到好处,热闹但不拥挤。 陈远川和席青一边聊天,一边穿过街道,走上一条铺满青苔的石板路,直通山顶。路旁的一块巨石上,字迹苍劲有力地刻着“钰瑶山”几个大字,似乎在欢迎着每一位来访的旅人。 走着走着,席青突然察觉到陈远川似乎故意落在了后面,他扭头一看,陈远川背着手笑得狡黠。 席青眼睛微眯,激光般的视线扫过陈远川全身上下,发现他的一边裤脚粘上了一株鬼针草。那鬼针草的头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一旦碰到衣服便会粘上。 席青无语睨了他一眼,知道陈远川在做什么恶作剧了,拍打衣服后摆,十几颗草刺如同下雨般跌落在地上。 “你幼不幼稚?” “好玩啊。”陈远川哈哈大笑,上前把席青衣服上残留的三两颗也拿掉,两人并肩而行,呼吸着新鲜的山野空气,心中难得的轻松。 陈远川的目光被前方的一座飞檐翘角的寺庙吸引,它似乎散发着一种神秘的魅力,像是有无形的力量在召唤他。他转头对席青说道:“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好呀。”席青顺着陈远川的目光望去,既然陈远川有兴致,他便也乐得随意,毕竟这趟旅程不过是放松心情。 走到金碧辉煌的寺庙门口,庄严磅礴的气势令人们情不自禁屏住呼吸。陈远川率先迈入庙内,他对佛教知之甚少,但也看出眼前供奉是怒目金刚。 这尊青铜佛像似乎散发着奇异的吸引力,推动着陈远川步步上前,待到只有一丈之遥,怒目金刚的双眼射出两道光芒,伴随着穿透性的空灵梵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苦集灭道,五蕴皆空,汝今行为或有偏差,天外之人并非汝之善缘,还望三思而后行。” 话音落完,光芒消失,佛像的双目也归于最初的黯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远川从恍惚中抽离,不禁泛起迷茫,这是什么鬼?我跳到玄幻剧场了? 他在脑内大喊:你谁啊?什么意思?那道神秘的声音如同晨雾般飘散,然而陈远川根本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再三追问也没有再听到任何回应。 瞧见陈远川愣在佛像前,久久不能回神。席青忍不住用手在他面前挥动,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远川,你发什么呆呢?” “诶诶。”陈远川像是被惊醒的梦中人,甩了甩头,犹豫问道:“席青,你刚有没有看到这个佛像眼睛在发光。” “反光吧,四周那么亮,也正常。” 看似不以为意,然而席青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变得锐利。尽管没有亲眼目睹所谓的神迹,却也隐隐约约感知到,这座寺庙,确实有非同寻常的地方……如今陪着陈远川,不是深入探索的最佳时机。 陈远川怔怔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旧被刚刚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困惑着。在搞清楚之前,他还是暂时不告诉席青了,以免被当成神经病。 “我们出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陈远川若无其事道。 席青自然满口答应,走出寺庙的刹那间,猛然回首,注视了一秒怒目金刚那双无神的眼睛,脸色莫名。 隐约可闻汩汩的水流声。陈远川牵着席青,顺着声音的指引,惊喜发现寺庙的后面蜿蜒流淌着一条小溪,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溪底的鱼儿们在水草间追逐嬉戏。 登过一段山路,陈远川和席青也累了。他们将鞋子放在一旁,挽起裤腿,坐在鹅卵石的溪边,任由清冽的水流轻柔地拂过双脚,令人神清气爽。 陈远川忍不住用脚划动水流,溅起一阵阵水花,顷刻间,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纷纷打在席青的腿上。 “你敢!”席青大声抗议,随即反击,水花四溅,两人间的嬉闹引起了溪中鱼儿的惊慌,它们瞬间纷纷游离,留下波纹荡漾的水面。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乌云悄然聚集,似乎预示着风雨欲来。席青和陈远川两个大男人根本没有带雨伞的意识,见状只能败兴而返,在下山的途中,细雨如丝般洒落,打在两人的头发上,冷意渐渐袭来。 到了山脚,他们匆匆拦下一辆出租车,驶向事先预订好的酒店。席青定下了一间双人房,当他告诉陈远川时,陈远川神色微妙,却也没有多言,心中却七上八下——席青定下一间房,难道是…… “席青,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陈远川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神情淡定自若。 席青倚在浴室门框,优雅的手指作出挑逗的姿势,“远川,要不要一起?” 真是这样。听到席青的邀请,陈远川心里萌生出尘埃落定之感,他抬眼望向席青一颦一笑都令自己心动不已的容颜,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勇气,既然如此,也未尝不可。 他像只被煮熟的呆头鹅,蹑手蹑脚走上前,席青的手臂轻轻环绕住他的腰,朝浴室走去。 半小时后,两人围着浴巾,暧昧的喘息在柔和暖光中和鸣,席青热烈激吻着陈远川,夹杂着水汽的两人跌跌撞撞,最终栽倒在大床上,床垫发出微微的反弹声。 席青双手撑在陈远川的头颅两侧,气息稍显急促,目光灼灼,“可以吗?” 喉结微微震动,席青的鬓边水珠悄然滑落,汇聚在下巴后,滴在陈远川的白净胸膛上。清淡皂香混杂荷尔蒙气息充斥陈远川的鼻腔,浑身血液都好似要滚烫起来。 这一瞬间,陈远川的脑海中闪过他们初遇的场景,以及第一次的画面再度浮现——席青在那个夜里,以同样的姿势注视着自己。 陈远川做出了决定。勾住席青的脖子,腹肌猛地绷紧,发力向一侧扭转。想要趁席青不备,一转攻势。却没有想到,席青轻而易举与他交换了位置。 见席青就范,陈远川暗自窃喜,大腿微微夹紧,试图用这种姿势来施加压力,宣誓自己的强势。 席青对此却显得无动于衷,掀起朦胧的双眸,修长手指抚上陈远川的脸颊,指尖滑过,最终停留在红肿的唇瓣上,缓缓揉搓。陈远川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陈远川的心中既有抵抗的倔强,也有难以抑制的渴望。他主动吻上席青的唇,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情倾泻。房间内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如同狂风暴雨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彼此靠近。 陈远川清晰感受到席青的触碰给自己带来的变化。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依偎在席青的怀抱中,像是被温暖的潮水裹挟,无法再抗拒。 到达关键一步,席青喘息着展开陈远川因紧张而握紧的手,紧贴着潮热的掌心,十指交扣。 陈远川的心底发出无声的喟叹,明白这场交锋已然结束,只剩下无尽的依恋纠缠不休。 …… 夜色如墨,酒店房间里,窗帘微微撩动,映出一丝朦胧的光。床上,两人抵足而眠。 半夜,陈远川忽然被一阵沉闷的喘息声吵醒,他睁眼一看,发现席青蜷缩在被子里,额头上沁出汗珠,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陈远川瞌睡全无,急忙坐起身,将指腹放在席青的手腕上把脉。脉搏如同海面下的暗流,时而急促,时而微弱。 感受着指腹下的脉象,陈远川瞳孔紧缩,席青的身体机能怎么会濒临崩溃!?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不祥的念头,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席青!你醒醒!”陈远川低声呼唤。见他还是陷入昏迷,陈远川掀开被子,毫不犹豫将浑身发烫的席青背在身上。 一辆计程车在城市的夜色中疾驰,路灯如流星般闪过,映照在陈远川焦虑的脸庞上。 陈远川握着席青的手,感受到那越来越微弱的脉搏,不安的思绪如惊涛骇浪向自己扑来,危急关头,他的记忆变得出奇活跃,忽然找到之前席青身体出现异样的端倪—— 时不时的咳嗽、体温偏高、食欲不振,陈远川猛然发现,其实席青一直都处于生病状态,只是他平日里伪装得极好。 席青到底患了什么大病?身体为什么会那么虚弱?而且,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陈远川心中冒出一万个问号,但现在最关键的是,要保住席青的性命。 一想到会有失去席青的可能性,陈远川的眼眶倏然酸涩,心脏抽痛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安抚席青的手却无法掩饰地颤抖。 车外的景物急速后退,陈远川的心情逐渐沉入深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30 第23章 生死(三合一)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这本是陈远川习以为常的气息,如今闻着却令人作呕。 席青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经过一夜的治疗,终于将病情控制下来,他紧闭双目,脸色似床单苍白,胸膛起伏微弱。 陈远川坐在床边陪护,因彻夜未睡而双目通红,下巴长出青色的胡茬,怔怔望着仍处于沉睡中的席青。 医生的话屡屡在他耳边回荡,陈远川不敢置信,昨夜送席青去往当地最权威的医院后,医生通过检查,告知他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这位患者已经到达肺癌后期了,现在只能是缓解他的痛苦。”医生轻声道。 什么?肺癌……晚期?陈远川在心中默念一遍,双腿忽然失力,后退两步,仿佛全身都在抗拒。 对席青把脉后,陈远川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将既定事实赤裸裸摆在面前时,仍是一锤重击,击溃他的心脏,近乎崩溃。 …… 席青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还没睁开眼,鼻腔便充斥着消毒水味,意识逐渐回笼,胸口像是时时刻刻压了一块大石,呼吸困难。 意识到如今处境后,席青只剩下没由来的烦躁。他起先设定的程序是穿越到小世界中与之数据最匹配的人。却不曾想身份如此特殊,是主角的“未来舅子”,又加上命不久矣。 席青谋划过很多对策,最终参考学习过的狗血小说,剑走偏锋,凑成那次意外。但是时间始终太赶,先前看到陈远川拒绝,他欲要脱离世界,也有这方面考量。 他掀起眼帘,如同报废机器般的滞涩感席卷全身,艰难扭头,立刻触及到陈远川的目光,席青短暂的人类生涯里,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情绪—— 疲倦的双眼浮现点点欣喜,底色一片惨淡悲凉。 “你醒了。”他的声音干涩低沉,沉默几秒后,猛然站起,爆发压抑已久的愤怒。 “你席青不是医院院长吗!不是身价百亿吗!有病为什么不治?”陈远川看似在怒斥,两行热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面对陈远川的声泪俱下,席青感觉自己又穿回了AI本体,不然怎么会有运行过载的卡顿感呢?他打算回归本体,就检查一下自己的代码是否出错。 等到陈远川发泄完,席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稍显无力,似安慰又似释然,之后才开口解释。 “当我感到不舒服,第一时间就去做了检查,结果是变异性肺癌,治愈率非常低,你还记得我曾经开设的癌症科研项目吗?但终究是无济于事……” 他的语气恍如在风中摇曳的烛火,脆弱中融入一丝坦然。 陈远川用手掌擦拭眼泪,脑海中闪过席青邀请他参与临床实验的场景,原来他一直都在筹备,他又继续问:“你什么时候检查的?” 席青停顿几秒,缓缓抬起眼帘,一字一顿道:“去年,5月22日。” 这个日期!陈远川心猛地一跳,瞳孔紧缩,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去年5月22日,是他被绑架的日子,亦是与席青命运交汇的日子。当时席青为什么喝得酩酊烂醉,在此刻终于水落石出。 “抱歉,一直瞒着你,”席青的声音沙哑,“一开始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尽力弥补你,但相处下来,我渐渐被你的活力和善良吸引,是我自私,我亏欠了你太多太多……” 陈远川睫毛还沾着水汽,他将手撑在床沿,弓下腰,用嘴唇堵住席青未尽的话,随后坐回凳子上,双目装载着浓浓眷恋。 “不用再说了,爱上你,我不后悔。” 陈远川见过许多生命垂危的病人,他们往往比健康人更加珍惜仅存的余生。可是,面对之前经历过的生死考验,席青却是义无反顾守护自己,这份真切情谊,陈远川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鲜少听到陈远川如此直白,席青浅淡一笑,目光在床头的检测仪器上游移,流露出几分黯淡。 见状,陈远川与席青打着吊针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温暖干燥,传递着坚定的决心,“我会让你恢复健康的,席青,你相信我。” 陈远川绝非信口开河,在医生为席青稳定病情时,他溜进偏僻的楼梯间,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神奇的中医系统。 他飞速滑动虚拟光屏,翻阅完一套套针灸的疗效,搜索了开启三层的药方库,不曾提及到关于肺癌的只言片语。 当时陈远川近乎绝望,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系统背包的角落,静静躺着一张抽奖券——那是陈远川第一次完成限时任务,救治李梦亭的奖励中获得的。 自打那以后,即使触发限时任务,也没有出现新的抽奖券,搁置时间一长,这回事就忘记了,直到现在。 注视“点击抽奖”的字样,陈远川悬空的指尖颤抖,他怯懦了。这个机会犹如一根悬丝,牵扯着他的神经,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倘若像最初几轮那样,抽中鸡肋的奖品,希望轰然破灭,他不可预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在这紧张关头,陈远川的墨色的鬓角淌下一滴冷汗,所有压力都汇聚在这根食指上。 最终陈远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点击。随着手指的落下,抽奖盘开始转动,很快飞出残影。 他的心跳如雷,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刻下一道道月牙痕迹。尽管画面看得陈远川眼花缭乱,仍然强迫自己目不转睛。 陈远川一生不信鬼神,此时也像个虔诚的信徒,祈求神佛保佑。希望这一抽能够扭转命运的安排。 抽奖盘的滚动逐渐减缓,指针从一个个图案上划过,丹药、医书、药材……终于,抽奖盘停了下来,展现在他眼前的—— 一个天平??? 陈远川喉咙一阵腥甜,悲愤得几乎呕血。他不过是想要挽回爱人的性命,一个量草药的天平有个毛线用?! 当古朴的天平现出实体后,陈远川怒火中烧,拿起就摔在地面,随着一声哐啷。屏幕上随即浮现寥寥数语的使用说明。 仁者天平:当系统满级后,获得一次等价交换的机会。(交换物品不限,具体或抽象皆可) 抽象的?他的思维回归,我若是要席青的健康呢?陈远川逐字分析,从绝望中寻觅到一丝曙光。 看到地面上的天平,他脸色煞白,赶紧捡起来,变换着角度查看,幸亏系统出品,没那么脆弱,陈远川松了口气。 很快意识到什么,陈远川定住,回升的心情又跌到谷底。他在春至实习转正后,每天早出晚归,过了一年又半,中医系统才升到三级。满级究竟还需多久?席青又能撑多久呢? 然而无论如何,陈远川立下誓言,哪怕只剩一线生机,他也永远不会放弃。 席青,等我。 眼看席青的病状得到控制,第二天早上,陈远川陪护席青乘坐飞机回到春至休养。 陈远川听说席浅得知消息后,赶来探望,哭诉席青隐瞒病情,眼泪稀里哗啦地流,完全不在意形象。 原来席浅也不知道席青生病这件事,这令陈远川生出卑劣的心理平衡。 不过这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陈远川私下辞了春至的职,整天在街头摆摊看诊,他急需通过中医治疗病人,提升经验值。 哪怕背上无证行医的风险。 一开始还是免费,路人却望而却步,担心是诈骗,后来陈远川经人指点,收取廉价的费用,有些经年勤俭的老人才敢来光顾。 陈远川几乎二十四小时都耗在这个摊位上,没时间去看席青,也不敢去看,自从他跟席青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后,席青失望的神情令他心碎。 陈远川无从解释,毕竟中医系统是超乎常理的东西,席青怎么会相信呢?他只会认为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托词吧。 空闲的间隙里,陈远川会拿出新手机,一遍遍端详着,与席青在自己卧室拍的,唯一一张合照。 因为想要清晰看到席青的面容,陈远川不惜将屏幕碎了几年的手机换成新的。每次看完,疲倦的身体便会激发出源源不断的动力,激励自己坚持下去。 看病过程中,有时手机铃声响起,陈远川都会心惊胆战。期待席青问候自己近况,又恐惧传来噩耗。 同时,陈远川不敢主动打电话给席青,怕席青质问,也怕席青漠不关心。这十几天里,陈远川身心俱疲,惶惶不可终日。 然而事实就是,席青一通电话也没打进来,陈远川询问过曾经的同事,席青仍然处在稳定的清醒状态。 所以席青不喜欢我了吗?陈远川一想到,席青或许会与自己形同陌路,全身变得冰冷。 但是,这不重要,只要席青能够活下去,一切都可以接受,我愿意重新追求席青。 “陈远川?!你怎么在这?” 席浅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名医,听闺蜜说有一个很灵的中医,在长青街道路口摆摊。席浅本来对这种江湖郎中没什么好感,但闺蜜的言之凿凿还是令她略感动容。 哥哥的病确实是没有办法了,何不碰碰运气,万一呢?席浅这样寻思,根据闺蜜发来的定位,来到了这里,竟然瞧见意想不到的人,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如果席浅不是对陈远川曾有过好感,她都几乎不敢相认,这个暴瘦的男人是陈远川。 他的小摊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中老年,而他在跟一位老婆婆把脉。 陈远川不是学临床医学的吗?怎么在做中医?席浅心中疑惑顿生。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陈远川本能抬头,看见眼前人,一股恍如隔世之感涌上心头,从席浅的眉眼间,寻觅一丝肖似席青的痕迹。 席浅不知道陈远川是在透过自己看她哥,只觉得陈远川的眼神盛着淡淡温柔,席浅也心一软。过了那么久,席浅对陈远川的爱恨随时间消散,只有熟人般的关怀。 听到漂亮小姑娘喊陈远川的名字,以为他们是情侣关系,老人家们本身也是小病小痛才会到这里看病,掩嘴偷笑走开几步,留给这对“小情侣”一点相处空间。 陈远川目光闪烁,连名带姓喊了一声席浅的名字。 席浅穿过人群走到他跟前,骤然想起,陈远川之前不是在春至工作吗? 最近她一直陪护席青,从没有在医院碰见过他,或许是席青故意辞退了他。但是,他一个名牌大学的医学生,也不至于沦落到当江湖郎中的地步啊。 席浅双手负于身后,状似自然问:“你这是在?” “回馈社会呗。”陈远川故作潇洒,可是比席浅还要憔悴的脸色暴露了他的狼狈。 席浅欲言又止,思忖着该不该问陈远川有没有治疗席青的本事。 毕竟曾经是自己同学,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但是闺蜜又说得神乎其神,保不准陈远川在中医上确实是造诣颇深,只是她不知道。 而席浅不知道的是,陈远川内心也在无比纠结,关心席青近况的话到挂到嘴边,又担心事情会不受控制。 可是我真的好想席青,甚至妄想三更半夜偷偷溜进席青病房,就为了看他一眼,然而万一席青醒来,“临阵脱逃”的他又怎么解释得通呢? “我哥……” “席青……” 席浅瞪大美目,“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表情无比惊讶。 “你要问……?哦,我之前春至的同事告诉我的。你要是想找我救他,抱歉,我治不了肺癌。”陈远川眼帘低垂,掩藏着复杂情绪。 顿了顿,陈远川克制住不易察觉的颤音,“你哥,席青他最近,怎么样?”语气平淡,像是人道主义的问候。 “生理指标一直在恶化……好在,他说他不是很痛苦。”席浅说到后面,眼眶又红了,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泪意,“谢谢关心。” 席浅的哭腔感染了陈远川的情绪,鼻头一酸,几乎能想象出他温柔安慰的样子。 “席浅,你一定要让你哥坚持下去,奇迹总会发生的。”陈远川鼓励着席浅,同时也在鼓励自己。 席浅点点头,郑重承诺道:“我会的。” 目送席浅渐行渐远的背影,陈远川心中默默祈祷—— 席青,你坚持住,很快满级了…… 春至豪华病房内,脸色惨白的席青靠在床头,观看电脑上的狗血连续剧,十分惬意。这段时间,小世界持续释放着能量,虽然量不大,席青也乐得清闲。 看到男女主角经历重重磨难,终于走到一起,热烈拥吻时,席青脑海中蓦然浮现陈远川动情的面容,眼中幽暗一闪而过。 都说AI没有感情,但人类也不遑多让。特别是陈远川这样的种马男,能将爱分成很多份的人,又有多少真情? 那日陈远川所说的全是谎言,自从回来G市,他就不见了踪影,只能说庆幸他没将我扔在H省吗?席青冷哼一声。 席青认为泄出的本源能量不过是陈远川一时片刻的情感动荡。没关系,等陈远川情绪稳定后,席青就会脱离小世界。 尽管本质是冰冷的AI,但席青还没有发觉,此刻的他也怀着几分置气。 下午,席浅来到席青病房。坐在椅子上,手指抵着小刀往苹果上削,苹果皮连成一长条掉落,时不时瞟几眼席青,若无其事问:“哥,你还记得陈远川吗?” 席浅觉得陈远川也挺可怜的,当时她担心有损陈远川的颜面,没问他为什么不去其他医院。 通过闺蜜以及现场的反映,席浅推测陈远川在中医上确有才能,他却只能收取微薄的诊金,作为曾经的朋友,席浅有能力便想拉他一把。 席青眉头微皱,不解于席浅提起陈远川,明明应该不再见的才对,难道陈远川想旧情复燃? 可是,还敢来招惹席家人,未免太不可思议。这样想着,席青莫名有些不爽。 明面上,席青脸色如常,平淡回答:“记得,怎么了?” “他是不是被你辞退了?我看到他在街上摆摊看诊。”席浅停下手上削苹果的动作,小心地说。 席青少有地气笑了。以为陈远川只是躲着他,没想到做得那么决绝,春至说不干就不干。 至于后半句话,原著始终没出现过仁者天平这一道具,席青自然无法往这方面联想。 无论人们愿不愿意,时间总是在无情推移,又过了一个月。 重症监护室。 席青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安置了许多检测仪器,一条条输液管犹如蛛网般,维持着席青仅存的一丝生机。 出乎席青意料,世界本源的泄露一直没有停下,陈远川就这么恨自己?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第一次以人类的姿态死亡,席青心中有些好奇,自己死后,会穿越到传说中的天堂吗? 席青扫描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源代码,好吧,并没有。那死亡便昭示着本次任务的终结,即使只是取得阶段性进展。 席青的意识在昏迷中漂浮,仿佛正置身于虚空中。他静静体会着意识从肉身抽离的玄妙感受。 “滴——” 心电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告,响彻整个重症监护室,医护人员闻声奔向他床边两侧,有人急促喊:“准备AED!” …… 与此同时,陈远川的名声在城市的角落迅速传播开来。 他不愿在路上耽搁时间,坚持只在摊位为人看病。这样的怪癖反而让富人愈加信服,视他为不慕名利的隐世神医。 一传十,十传百,摊位前时常有豪车停下。这五十多天里,阴差阳错之下,陈远川积攒了几百万的财富,成为小小的有钱人。 其间陈母一直以为陈远川是在春至加班,眼看着儿子日渐消瘦,陈母担心不已。 为了转移陈母的注意力,陈远川为她和她的闺蜜安排了一场全国旅行,承包了所有的开销。 陈母在G市守了一辈子家,儿子的一番孝心令她感动,自豪地答应了这趟旅行。每天给陈远川发送照片,分享各地特色的美食以及建筑。 夜幕降临,陈远川救治完最后一个病人,中医系统终于宣告满级。他马不停蹄收摊回家,推开卧室的门,内心的激动难以自持。 他将仁者天平取出,满怀期待用纸条写下:“席青百年健康”,随即放在天平一头。 虚拟屏幕冰冷显示:“您能付出的代价不足”。 陈远川心中一紧,划掉“百年”,改为“九十年”。依旧是这样的显示。 “八十年”又“七十年”,直至“一年”,依旧不可行。 陈远川愈发焦急,只好退而求其次,换了一张纸条,郑重其事写下:“治好席青的肺癌”。 屏幕瞬间亮起,显示:“可交易,请付出:中医系统,请点击确定。” 什么?陈远川始料不及,中医系统还能交易出去?倘若,自己失去这个金手指,势必泯然于众人。 这个想法只是在脑中掠过一瞬,紧接着,陈远川不假思索点击“确认”。仅仅暗地庆幸,在这一个多月里,自己充分利用系统获利不少。 一瞬间,仁者天平的另一头发出耀眼的荧绿,倏地飞向远方,如流星般绚烂。 随后,天平慢慢消失,陈远川再度召唤祖传玉佩中的系统,不出所料地毫无反应。 他心中难免怅然若失,随即欣喜若狂。 席青没事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陈远川笑逐颜开,迫不及待想要跑去见席青。 …… 监护仪上原本平直的心电图开始出现微弱的波动。 噗通、噗通、噗通…… 原本静止的心脏重新跳动,显示屏的电波起伏逐渐变强。 在场的人们看到这一幕,稍微松懈下来,对席青的生理指标进行检查。 在心跳重新回归的那一刻,席青的意识瞬间清醒。感受着源源不断注入的生机,他顿感诧异。 天道出BUG了?否则不能解释,他一个外来者,竟然会被祂眷顾。 真荒诞啊。席青还在疑惑,然而不管怎样,自己不用死了,任务尚能继续。 医生们检查过后,惊觉席青体内的癌细胞迅速死亡,仿佛遭遇浩劫般,堪称奇迹。 他们面面相觑,百思不能其解,经过席青同意后,抽下他的一管血液做生化分析。 陈远川从浴室走出,沾着满身水珠。他拿起毛巾,将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擦干,一边回到卧室,找出一套得体的衬衫裤子换上。 拉起裤腰时,陈远川顿然发现非常松垮,手指滑过瘦削的腰身,心中一沉。 他抬头看向衣柜上的镜子,自己竟然瘦了那么多,脸颊有了凹陷的痕迹,眼下两片乌黑。 好丑。陈远川一向注重外表,看到这个形象,都忍不住嫌弃自己。这样怎么好意思出现在席青面前? 他迟疑了,坐在床边,心中打起了鼓,思索许久,最终决定打通电话给旧同事,打探席青的病情。 旧同事听闻陈远川的来意后,为他的消息灵通感到惊讶,并告知席院长确实是转危为安了。 听到这句话,陈远川近乎哽咽,心中如释重负,紧绷已久的神经得到久违的轻松。 再缓缓吧,既然席青会康复,陈远川就要着手于修复关系,因此颜值回春很重要。他的心中对未来的重逢充满无数美好幻想。 陈远川恢复正常作息,在家里变着花样做药膳,一周后,终于将身体调理得七七八八,满心欢喜准备去见席青。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 悠扬的铃声响起,陈远川眼中浮现亮光,拿起手机查看,来电显示——许英然。 陈远川眼神一黯,压抑下淡淡惆怅,接通了电话。 “英然,做什么?” “好长时间没聚了,出来喝一杯啊。” 确实,这一阵子忙于刷经验值,冷落了死党。陈远川心中一动,答应了他的邀约。 陈远川不愿承认,答应许英然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见席青这件事,他渐渐有几分近乡情怯的心理,抗拒面对席青的情感转变。 “好呀,去哪?” “最近在市中心开了间新酒吧,叫隽夜,听说非常气派,很多美女哦。”许英然笑得十分猥琐。 自从被席青掰弯后,陈远川心心念念的只有席青,毕竟任何美女与席青相比,都只能沦为庸脂俗粉。 有看美女的闲工夫,还不如多亲几口席青来得愉悦。陈远川心想,旋即看看身旁的空气,暗自苦笑。 “喂喂,川子,你这边咋没声了?” 听到对面的声音,陈远川回过神来,与他约定好时间。 天色如墨,陈远川打车来到隽夜。 刚一下车,眼前便是一座设计感十足的建筑,灰色的玻璃宛如一块巨大的宝石,折射着城市的辉光,形成不规则的几何多面体。 入口处,俊男美女衣着光鲜,宛如时尚大片,释放着暧昧信号。 不见许英然的身影,陈远川决定先行入内。他踏入酒吧,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黑暗中跃动,诉说着属于夜晚的故事。 陈远川找了僻静的位置坐下,心中一时感慨,好久没接触到同龄人了。看着周围活力四射的人们,有的喝酒猜拳、有的跳舞嬉闹,整个场子热火朝天,激发了陈远川沉寂的朝气。 就在他陷入思绪时,一阵茉莉幽香拂面而来,陈远川微微侧头,便见一位美女向自己走来。妆容艳丽,一颦一笑间流露出风情万种的魅力。 “帅哥,一起喝酒吗?” 如果换作以前,陈远川定会笑脸相迎,但如今他的心早已被席青霸占,不愿做出令人误会的举动。他客套一笑,“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 秦思月险些翻了个白眼,酒精过敏还来酒吧,逗我呢?但也听出陈远川拒绝之音,啧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陈远川百无聊赖,托着下巴,目光追随秦思月的行动路线,只见她顾盼左右,旋即眼前一亮,越过吧台,走到一个人跟前,与他交谈了几句,捂嘴轻笑坐下。 幽暗霓虹中,陈远川的视线只捕捉到对方的后脑勺。可他对那人的轮廓早已刻骨铭心。 心中妒火燃起,脸色也随之变得难看。他毫不犹豫站起身,犹如一头激怒的雄狮,奋力拨开人潮,向着那熟悉的身影走去—— 席青康复出院,身着随性西服,悠然自得翘腿坐在美女环绕的中央,仿佛置身于花花世界,脸上挂着恬淡笑容,似乎十分惬意。 陈远川简直要气炸了,迎在他面前,“席青,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眼神示意周围的美女,包括秦思月。 听到这话,席青猛然抬头,双眸如璀璨星辰,又在刹那间,眸光湮灭殆尽。 “请问有什么事吗?”他语气淡漠,仿佛将陈远川视作路人。 对于自身的起死回生,席青仅仅产生短暂的迷糊,很快推断出了缘由:天道不会帮助外人,但会顺应天道之子的请求,那么,真相便昭然若揭。 “你——”陈远川胸膛起伏,心头涌上强烈的背叛感。 见陈远川哑口无言,席青目光游移,似乎对与陈远川的对视心生厌倦,轻语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陈远川一时忘记了愤怒,瞳孔紧缩,心脏似被攥紧。席青果然是生气了…… 陈远川嚅嗫:“我这样是有原因的。” 席青倒是显得耐心十足,微微掀起眼帘:“什么原因?” “我不想骗你,但真的不知道怎么说。”陈远川言辞无力,周围人戏谑的目光如同利刃,令他如芒刺背。“我们出去聊一下行吗?”他请求道。 回答陈远川的只有沉默,席青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一口,转身与身边的美女谈笑风生,仿佛将陈远川置于无形之中。 目睹眼前这一幕,陈远川心中装载晦暗情绪的魔盒被悄然打开,给灵魂蒙上一抹灰意。 不可以,席青是我的!陈远川逼迫自己无视四周惊愕的表情,冲上前去,毫不顾忌坐在席青的腿上,与他面对面。 “我离开是有原因的,席青,我爱你,请你原谅我,以及……别抛下我。”陈远川将手搭在席青肩上,声线沙哑,恍如在向一位神明祈求。 席青微微一怔,摆在目光,手掌抚摸陈远川消瘦的脸庞,语气中透出几分破碎:“真的吗?” 陈远川点点头,心中激荡,悄然凑近,将唇瓣轻轻贴上去。 只要席青能继续爱自己,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陈远川在席青的唇间肆意宣泄着他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爱意,嗅到席青一丝独特的气息,眼眶渐渐发烫,仿佛像是在做梦一般。 席青不反抗,也不迎合,只是静静看着陈远川,似乎在观察他的下一步反应。 感受到对方如木头般的冷淡,陈远川不由得移开头颅,眼神中沁出点点水光,心中浮出卑微的渴望,“席青,你抱抱我,可以吗?” 气氛凝滞片刻,正当陈远川表情渐渐黯然,席青却倏然揽着陈远川的腰,让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眸色幽暗,一手掐过陈远川的后脖颈,将他的唇牢牢堵住,带着浓郁的侵略性,步步紧逼,仿佛在宣示着某种主权。 经过的男女发出一阵阵惊呼,随着几道不知是谁发出的轻佻口哨,将火热的氛围推至高/潮。 两人宛如久旱逢甘霖,缠绵愈演愈烈,唇舌交锋间,彼此感受到了一种如同燃烧般的缺氧。温热血腥裹挟着荷尔蒙气息交织在一起,在陈远川的唇瓣上染上一抹绯红。 一吻结束,陈远川拉开席青的肩膀,小口喘气。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过激行为,他不由得面红耳赤。周围皆是年轻人在打趣着欣赏这出好戏。 忽然,陈远川余光瞥见不远处,许英然站在那里瞠目结舌,仿佛大脑当机。 陈远川:“!!!” 他整张脸都涨红,似乎只需一瞬间就能将鸡蛋烫熟。他此刻还坐在席青大腿上,一切都为时已晚。 陈远川从席青的腿上缓缓退开,局促不安坐在旁边,向许英然招了招手,心中尴尬到极点,想死的心都有了。 周围的美女们知道他俩是gay后,看完热闹便纷纷四散,寻找新的猎物,留下席青和陈远川坐在皮质沙发上。 许英然依旧愣神,大脑一片浆糊,他本能向前迈出几步,试图理解眼前这一幕。 陈远川清了清嗓子,强装淡定道:“席青是我男朋友。” 话音落下,陈远川侧目见席青并未反驳,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许英然简直要晕过去,眼前这一幕,简直颠覆他的三观,这是什么鬼! 死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弯了,而且还跟前女友她哥勾搭上?怪不得去年大排档上,他俩的气氛就怪怪的…… 陈远川看不惯死党跟个傻X似的,轻踹了他一脚,许英然才乍然回神,结结巴巴道:“额,好好好,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说完才觉得呆里呆气的。 陈远川听到这八个字,心底一动,转头与席青对视,眉眼间变得缱绻。 许英然看在眼里,心中愈加震惊。原以为陈远川会肆意嘲笑他的嘴笨,没想到第一反应是跟他那男朋友含情脉脉。噫! 但是席青身价不菲,陈远川不会被他欺负吧。许英然眼神怀疑,强忍着尴尬,坐下与他们聊天。 陈远川坐在对面跟许英然聊天,态度一如既往。但与席青的偶尔相顾,成功让许英然觉得,自己是个瓦数极高的电灯泡。 许英然:“……” 算了,自己又不是恶婆婆,干嘛非要凑上去打扰呢?在陈远川再一次与席青深情对视后,许英然如坐针毡,提出先走一步,他要远离这对乱撒狗粮的情侣。 他虽然不歧视同性恋,但也受不住从小玩到大,一起聊过美女看过艾薇的陈远川在另一个男人面前黏黏腻腻。 许英然离开不久,两人也没了泡吧的兴致。席青说想吃陈远川亲手做的宵夜,于是请了代驾,前往席青住宅附近的超市。 在挑选食材时,陈远川若无其事将手插入席青指缝中,与之前形成鲜明对比。 席青轻而易举看出这一改变,微微勾起唇角,指尖回扣住对方的手。 拿着几样食材回到席青住宅,陈远川注意到,四周仍然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心中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陈远川系着围裙,搅动做面用的汤底,心中萌生出前所未有的安宁,就在这时,突然感受到一阵温暖的气息,席青悄然走在后面,搂住陈远川的腰身。 “远川,需要帮忙吗?”席青将下巴靠在陈远川肩上询问。 陈远川脸颊染上淡淡红晕,微微侧目,小声道:“不用,很简单的。” “那我饿了,要先解解馋。” 席青扬起坏笑,凑在陈远川脸颊亲了一口,随即转身回到客厅。 陈远川无奈摇摇头,心中却洋溢着甜蜜。 当面条终于煮好,陈远川小心翼翼将其盛入碗中,端出去时,恰好看到席青倚在厨房门口,嘴角勾起遥荡恣睢的浅笑。 “这么期待?”陈远川挑眉。 席青表情变化飞快,故作委屈,“好久没吃你做的了。” 陈远川心跳乱了一拍,轻咳一声,将面碗递给席青。 两人坐在餐桌对侧,席青拿起筷子,夹起劲道的面条放入嘴中咀嚼,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太夸张了吧。”陈远川明面上是这样说,实则爱人的肯定令他沾沾自喜,眼睛弯如月牙,掩盖不住笑意。 凌晨,因为陈母还在外地旅游,故而陈远川能够呆在席青家中过夜,两人相拥而眠。 席青忽然吵醒,睁眼一看,发现陈远川睡得极不安稳,断断续续喃着呓语。 “席青……我没有故意离开你……我是有苦衷的……不要……不要离开我……” 不知道陈远川做了什么噩梦,说到后面,语气开始哽咽,晶莹的泪珠如流星般,在陈远川闭合的眼角处滑下,在枕头晕开一点深色。 对此,席青眸色一片清明,他的动作却与之不相符。一只手从被窝中抽出,轻拭陈远川脸边的泪痕,随后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睡梦中的陈远川似乎是感受到席青的安抚,半晌后眉眼舒展,归于平静。 次日,席青与陈远川商量春至的复职,既然危机解除,陈远川毫不犹豫答应了。 他感到生活好似一下子回到了正轨,此时的他,财富爱人都有了,还能有比这更幸福的吗? 然而,就在半个月后,陈远川下班回家,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信件—— 里面是一张法院传票,上面打印着的内容大致是:举报陈远川无证行医,导致起诉人病情加剧。 晴天霹雳,陈远川手指一颤—— 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使我坚持折腾下去。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双手朝头比心) 晒一晒预收,求收藏呀么么哒~ 《NPC少年是魔尊[全息]》 【淡泊腹黑剑客玩家ד狷狂魔尊”馅少年NPC】 开服第三日,梁析连同其他玩家,不幸困在全息玄幻游戏《昭玥》中无法退出。据说,只有得到那枚名为昭玥的神珠,才能使全体玩家重返现实。 竹林深处,梁析手持初级木剑,开启自动战斗刷怪时,蓦然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NPC少年,他神态自若,抱臂环胸,对其剑术嗤之以鼻,嘴上却循循善诱。 “执剑无定法,不必拘泥。” “运剑灵动,来来回回只用这几个招式,早被人看穿了。” 面对神秘少年的教诲,梁析哑然失笑,取消自动战斗,手腕随性挥舞,气势如虹的剑尖向他袭来。 神秘少年双眸一亮,果断拔刀出鞘—— 第24章 妒火 陈远川反复阅读,心中霎时涌出不可名状的慌乱。 绝对不可能。所有病人的诊治,都是他根据中医系统提供的方案进行的,难道也会犯错? 可事实就是,对方向他发起了诉讼,而自己也确实没有中医医师资格证,这无疑形成了一个死局。 思虑再三,陈远川尽管不愿细提这段经历,此刻也不得不寻求席青的意见。 他将这一纸法院传票塞进背包,打车前往席青住宅。 “……事情就是这样,我该怎么办?”陈远川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双手撑着额头,心中一片迷茫。 低头的陈远川没有看到,席青的表情并没有一丝意外,“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律师的,别担心。”说罢,他覆上陈远川的手背,用掌心暖意以作安慰。 即使收到席青的温情鼓励,陈远川内心依然难以释怀,不仅是担忧即将面临的处罚,更是因患者病情的疑似恶化而内疚。 三天后,法庭上,陈远川见到了那个起诉他的人。那张面孔在他的记忆中闪现,确实是他曾经看诊过的病人。 记忆中的他有几声热咳,其余并无大碍,陈远川索性为他开了一些常规药方,如今他却满身红疹,这个结果令陈远川乍然生疑。 然而中医系统的消失,让陈远川再也无法判断,这两件事是否存在因果,他只能默默接受法院的裁决。 经过律师的努力辩护,只需陈远川将所有非法所得悉数缴纳,其余的,起诉人不再追究。经此,这场风波总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陈远川感到一阵恍惚,这段时间的财富自由,刹那间化为泡影,仿佛大梦一场,如今回到最初的起点。 席青坐在旁听席上,注视法官宣布结果,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走出法庭,陈远川原本是垂头丧气的模样,目光触及席青后,立马摆出无所谓的态度,故作放松道:“我没事,不用安慰我。” 但是席青已经看到他表情变化的全过程,无声闷笑,拍拍陈远川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懂得对方的骄傲,若是陈远川想要依赖自己,早已不必等到此时。 作为乐天派,陈远川没过几天便收拾好情绪。他躺在床上,刚与席青互道晚安,猝然收到许英然发来的一条图片信息。 陈远川随意点开,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时,唰地起身,心脏咯噔一声。 照片背景是一间西餐厅,席青经过精心打扮后,正在与一位美艳女子共进烛光晚餐,他的笑意吟吟对陈远川来说格外刺眼。 许英然:凑巧看到的,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处理吧。 陈远川看完这段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目光在那女子的侧脸上游移。她的轮廓似曾相识,记忆的碎片渐渐拼凑起来。 是在春至门口见过的那个女人!上一次,她与席青亲密拥抱,这次又烛光晚餐…… 陈远川放大图片的手一颤。席青跟这个女人有暧昧?可是,席青承诺过,一辈子只爱他,难道这仅仅是花言巧语? 不,不会的,陈远川矢口否认,他坚信自己不可能看走眼,决定在第二天上班时,亲自前往席青的办公室,询问个究竟。说是如此,陈远川心底蒙上一抹阴霾。 次日,陈远川将手机中的照片稳稳摆在席青的办公桌上,静静观察他的反应。 席青在看到那张与孟欣宁吃饭的照片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一僵,愣神片刻,眼神迅速恢复了平静。 孟欣宁就是在中医考核上做手脚,令陈远川落榜的那个人。 席青淡淡道:“我只是跟她谈生意,没别的。”随即,眼眸稍抬,语气中带上几分强势,“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陈远川捕捉到了席青的色厉内荏,心底一沉。他轻扯唇角,轻声道:“怎么会呢?” 陈远川怕是不知道,他此时的反应有多勉强。在对面的席青看得一清二楚,但他选择了沉默,毕竟这只是黑化情节的前奏。 “今晚我打算去你家。”陈远川忐忑过后决定主动出击,誓要挽回这个局面。 席青适当地表现犹豫,最后仍是应允下来,好似没有发觉陈远川眸中的失意。 等待下班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陈远川乘坐席青的保时捷过去他家。室内一如既往的整洁,通过粗略观察,没有女性用品,陈远川的紧绷神经稍稍得以舒缓。 今夜的陈远川异常主动,坐在席青的身上,湿润的双眸闪烁着复杂情感,一遍遍向对方诉说“我爱你”三个字,如同要将此间情意编织成网,好把席青渐渐蚕食。 然而身体愈是欢愉,灵魂的悲凉就愈发难以承受,陈远川感觉错乱,似乎身心即将分崩离析。 席青知道陈远川心态已然接近崩溃,他的心中充斥不安,释放的爱意却愈加热烈。仿佛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在黑暗中绽放,散发出诱人的芬芳。他的每一声示爱都是渴求。 直到彼此抵达极点,席青在陈远川耳畔呢喃:“我也是。” 陈远川还处在大脑一片虚空的状态,席青的回应在脑海中回荡许久才反应过来,心跳猝然乱了一拍,眼眶发烫,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住席青。 你既然已经招惹我了,就要招惹到底。 陈远川最近沉迷上了给席青送汤,他每天晚上提前熬制好汤,第二天带到医院,到了正午,陈远川便将汤罐加热,拿上席青办公室。 对于这件事,席青既不拒绝又不主动要求,有时候喝完,有时候剩一些,陈远川也无所谓,席青喝不完的汤,陈远川便自己消灭。 但是今天,发生了一点小插曲。陈远川坐在席青腿上,一勺一勺喂着他喝汤,骤然座机响了,打断了陈远川的动作。 席青直接拿起话筒,陈远川听到对面微弱的声音,是一把年轻女声。 席青简短回应后,挂断了电话。旋即对陈远川说:“抱歉,我有公事要出去一趟。” 去哪?陈远川将这句话默默咽下,从席青腿上起来,善解人意道:“好吧,那我回去休息了。” 当席青下到地下停车场,驾驶保时捷汇入马路时,偷偷观察的陈远川赶紧走出医院,叫住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 两辆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穿梭,七拐八绕,终于在一间咖啡厅前停下。下车后,席青款步走进咖啡厅,孟欣宁在小桌处向他招手。 陈远川站在柱子后,透过玻璃门窥视,双目浮现出一抹阴鸷。 只见他们点餐过后,交谈得十分愉快。陈远川不知道的是,他们并非在谈情说爱,而是—— “席老板,上次的病人,你还满意吧,现在我的项目缺投资方,你懂的。” “缺多少?” …… 没过一会儿,服务生端着餐盘走过去,将两杯咖啡分别递到他们面前,两人停下来谈话。 席青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服务生的手立即感到轻微触电般的麻痹,不慎将咖啡洒落几滴,晕染在孟欣宁的浅色裙子上。 见状,席青绅士地站起身查看,“需要纸巾吗?” 因为陈远川看不清里面具体,在席青故意营造的错位之下,他成功误以为席青亲吻了那个女人。 目睹这一幕的他心如刀绞,醋意横生,阴暗情绪的魔盒被彻底掀翻。 席青意有所动,仰头望向窗外,大量能量逸散在空气中,被他编写的程序所吸收。 陈远川全然不知自己给世界带来的变化,他气得浑身颤抖,却出奇地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果断转身离去。 席青余光捕捉到陈远川远去的背影,眉梢微挑。他这一离开,完全出乎意料,也打乱了自己算盘。 以他对陈远川性格的了解,纵使是对自己抱有多大好感,也绝对不会像这样忍气吞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席青忽然感到有趣了。 下班后,在陈远川的要求下,席青带他回家,直至上床睡觉,陈远川还不发作,依然维持着岌岌可危的互动,令席青更加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睡梦中,席青察觉到一丝异样,猛地睁开眼睛,惊愕发现自己的躯干被牢牢锁在床边四角,那熟悉的道具,正如当初对待陈远川那般。 幽暗中,察觉到陈远川的俯视如同野兽的觊觎,席青瞳孔扩大,心中激起一阵莫名的兴奋,在一片安静中,轻笑出声。 “远川。”席青轻唤陈远川的名字。 话音刚落,陈远川眼眶泛红,一手掐住席青的脖子,“席青,你骗我!” 气管的压迫令席青想起肺癌时的呼吸不畅,但他没有反抗,也无法反抗,毕竟,手脚都被束缚着。 席青凝视着陈远川,里面蕴藏的感情一如往昔,随着面部逐渐涨红,陈远川将手一松,下了床,走去厨房倒一杯水回来。 陈远川手拿水杯,发现席青的姿势并不能喝水,想了想,自己先含一口,再渡到席青嘴中,席青无比自然地接受了。 消耗完一杯水后,陈远川回到床上,将手探入席青衣服里面,表情如往常般淡然,唯有眼神流动着奇异的暗芒。 “席青,我不管你说的,哪句真哪句假,只要将你锁在我身边,你就永远是我的。” 经过那么久相处,互相都知道对方的敏感点,席青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见到席青的反应,陈远川微微一笑,倏然将手抽离,在席青臂膀间躺下,还贴心地给席青掖被子,拉下台灯,室内一片漆黑。 席青:“……?” 席青哑然失笑,算是第一次体会到陈远川的恶劣,只能无奈忍受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噢~ 后天23:00之后更 第25章 天道 翌日清晨,天边刚透出朦胧的光线,生物钟作用下,陈远川准点醒来,张嘴打了个哈欠,撑起身子,逐步解开席青四肢的锁链。 尽管怒火中烧,但昨夜陈远川的壮举更多是震慑,同时也算“礼尚往来”。陈远川并不想触犯法律,倘若席青再犯,可能情况就不一样了。 当陈远川解开过程中,席青已经醒了,他睁开眸子,凝望面无表情的陈远川,随着最后一圈皮革环的松动,席青轻启薄唇,道出一句“谢谢。” 陈远川眉头微皱,有时候真搞不懂席青的脑回路,没好气瞥了他一眼,“谢我囚禁你?” 席青舒展一下麻木的肩膀,其后幽幽说道:“不止。” “什么?”陈远川疑惑。 席青眼眸低垂,“谢谢你对我的喜爱。”此话如同一缕轻风,掠过陈远川耳畔,在脑海中留下奇异的涟漪。 陈远川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席青这番话……有点怪。特别是“喜爱”这个词,语境上,更适合对一个物件而言吧。大概是自己敏感了。 对于席青的“出轨”,陈远川自我排解,席青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之前他可是为了自己,置生死于度外,还不够真爱吗?相信过了这阵子新鲜,他就会回到从前。 不愧是起点男,这番类似的说辞,在原著中也有出现,不过是在自己一脚踏N船时候。 如今身份倒置,他仍用这套观念自欺欺人,实属将人设贯彻得淋漓尽致,也可以说是一物降一物了。 然而,这份镜花水月,相当于薄冰之上的安稳假象,只要再略施外力,便会支离破碎。 席青无从得知陈远川心中所想,但他通过能量逸散程度分析,自己随时可以功成身退。 昨夜,陈远川刚开始行动,席青便转醒过来,但他稍感惊奇后继续装睡,就为了试探陈远川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曾想陈远川会这么“恶劣”,却又显露出一丝不自知的可爱。席青忍不住想再多欺负他一会儿。 度过平静又微妙的一周,席青没再去找孟欣宁,而是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认真跟陈远川相处。 两人关系究竟要维持多久,似乎完全取决于陈远川找到那份证据的时机。 谁也没料到,在这段扭曲的爱恋中,最后是陈远川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利,这何尝不是席青对陈远川的真正温柔。 他们一起走过游乐园的欢声笑语,逛过夜市中的灯火辉煌,在摩天轮最高处亲吻,于人头攒动中相拥。 将情侣该约会的地点,基本上都刷了一遍,陈远川既洋溢着快乐,又惴惴不安。 明明席青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对象,却在心底滋生出偷来的幸福感,仿佛下一秒,这一切美好就会像泡沫般,转瞬即逝。 一阵畅快过后,陈远川身上的潮热渐渐退散,几缕汗湿的鬓发贴在脸庞,他大字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席青凑在陈远川耳边:“我先去洗澡?”陈远川有气无力点点头。 席青亲吻陈远川的唇角,掀开被子,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水声哗啦啦喷洒而出,瞬间将两处隔绝开来。 悦耳的纯音乐铃声由弱至强传来,音色略显沉闷,大抵是席青的电话。 陈远川懒得起身,扯着声音喊:“席……咳咳”,啧,声音哑了,都怪席青。看来不如等他洗完澡再回拨吧。陈远川心想。 十几秒后,铃声停下。陈远川顿然感到耳根清净,翻了个身,电话铃声再次不依不饶响起。 拨打了两次,陈远川担心对方找席青有急事,套上拖鞋,循着声音的来源摸去。 他打开了几个抽屉,最后一个终于看到席青的手机,在那儿闪烁着亮光。来电提醒——“疑似诈骗”。 艹,陈远川扶额,真不该那么好心,他将电话挂了。余光往抽屉一扫,正巧瞥见那份在办公室中见过的“清颜露市场报告”。 下意识,他扭头看向浴室,花洒依然在嘈嘈切切流淌,细密水声挑动着他心中的弦。 看?还是不看?陈远川的思绪在心中翻滚,静静躺着的文件似乎散发着魔力,诱惑着他去一探究竟。 陈远川晃了晃神,当收回思绪时,手中已不自觉拿起那份文件,快速翻阅着。 清颜露内部销售数据、研发数据,以及市场策略等商业机密一一展现,似乎在无声昭示,席青的确是隐藏在幕后的老板。 陈远川长叹口气,果真如此。但这个结论,陈远川在之前便有所预料,因此不算太惊世骇俗。 直到“竞品分析”,陈远川的手才不自觉顿住,犹豫着是否该继续看下去。 要么就此翻篇,沉浸在无知的安逸中,要么勇敢一探,揭开席青的真实态度。 事实上,陈远川并不认为席青会针对自己。他心里明白,席青虽然商业上杀伐果断,但不至于枉顾情意。为了讨个安心,他毅然决然地翻开了。 跃入视野,是“冰川医药有限责任公司”的字样。 注册人一栏赫然写着:李孚斌、陈远川。 其后是一段关于冰肌霜的简短描述。该竞品目前在市场上呈现出强劲的竞争力。 文件中提到,通过价格调整、舆论战等手段,可以逐一击破对手,从而占领原本属于冰川公司的市场份额。 而在这段话的下方,清晰写着“已完成”。陈远川认得那字迹,之前采药的篮子里,席青给他写过一张留言条。 难道冰川公司的夭折真的是席青一手操办?这个一边对自己展露温情,一边暗中设下圈套的男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陈远川脑海中回闪过席青的一幕幕笑颜,又低头看看文件,好似满腔热血从身上淌出,渐渐如坠冰窖。陈远川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席青。 窗外,天色骤然暗沉,乌云如同一层厚重的幕布,迅速积聚在空中,仿佛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袭。 此时,浴室的水声骤然停止。席青拉开浴室的门,用毛巾揉搓着湿漉漉的墨发。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触及到陈远川那意外又复杂的神色,继而望向抽屉,瞬间明白了一切,心中暗想,故事也许该画上句号了。 席青眼底深邃,却笑得坦荡,“远川,你有什么要问我吗?”语气似鼓励陈远川大胆倾诉。 “你……你讨厌我?”陈远川声音颤抖,思绪如同乱麻,“你一直是在报复,因为我欺骗了你妹妹?” 可即使这样,也不至于牺牲自己吧。难道他又同时馋我的身子…… 陈远川明明感觉自己悲愤交加,却无法控制歪掉的胡思乱想。 席青的笑容依旧淡然,他缓步逼近,轻巧地从陈远川身侧拿起桌上的手机。 滑动解锁,手机并没有设置密码。那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与孟欣宁之间的聊天记录。 中医协会的插手,以及病人起诉的安排,都记录在其中。 “哎呀,被发现了。”席青呢喃,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宛如在享受这场上位者的戏弄。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看你不顺眼。谁让我妹对你情有独钟,我只好把你掰弯,再踩进泥里。包括现在,依旧是我在玩弄你,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什,什么?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陈远川的脑海一片空白,怔怔地望向席青,脸庞上无声无息地滑落一滴泪水。 陈远川不愿相信席青的言辞,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创造过那么多美好回忆,怎么可能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我不会相信你的!”陈远川声泪俱下,声线还残留着余韵的沙哑。 “陈远川,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确实没爱过你,一丝一毫。”席青直视对方的双眸,斩钉截铁道。 “轰——” 就在此时,天际骤然响起一声雷鸣,犹如天崩地裂,震撼着陈远川的灵魂。还未及反应,他的双眼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当意识渐渐回归,他本能地四处打量,却发现周围空无一物,唯有无尽的白色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这里是? 一本精装书籍从天而降,掉落在陈远川脚下,他弯腰拾起,触感冰凉,封面上的字迹闪耀着金色微光——《国医圣手》,默念书名,陈远川心跳莫名加速。 翻开的一刹那,书页间射出一道纯净白光,径直冲入陈远川脑门,随着这道光芒的侵入,陈远川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震撼,他对世界的认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生出微弱意识的天道为陈远川打破第三面墙,陈远川站在空间裂缝,看到他熟悉的世界如同被按下暂停键。 车水马龙不再流动,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化作雕像,溪流瀑布也凝固在那一瞬间,唯独一人—— 卧室中,自从那道天雷响彻云霄,此后万籁俱寂。席青眼帘一眯,眸中骤然覆上冷意,如同冰山般傲然伫立。 没想到,低维世界的天道,竟也会生出神智。 感受到若隐若现的窥视,席青的神情微动,抬起头颅,望向天边一隅,口中轻动,发出两个字的唇语。 “远、川。” 陈远川心尖一颤,轻易读出席青的口型。刹那间,他意识到,褪去“席青”这层伪装后,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他真实性格。 没错,陈远川已经知道席青是天外来客。也知道自己是小说里的主角。此时的他,继承了天道的能力,也包括祂的责任——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收藏!太猛了!(抱拳) 第26章 圆满 时间的齿轮再度转动,凝滞的空气骤然流动,化作缕缕清风,拂过大街小巷,路上的行人纷纷迈开步子,楼下的橘猫似惊觉般,仰着下巴,慵懒地扭过头来。 陈远川意识回到身体,一瞬间似乎与世间万物形成了玄妙关联。 他看见那大海尽头原始岛屿的苍翠,听见了蚂蚁搬家的细微脚步声……纷繁的信息量瞬间如潮水般涌入大脑。 陈远川差点吐出来,立即咬住舌尖,传来的痛意使自己保持清醒,他闭眼调整良久,才逐渐屏蔽这种状态。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席青身上。席青悠闲地翘着腿坐在床沿,眼帘低垂,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神情间透着几分难以捉摸。 “你叫什么?”陈远川的问题仿佛是随意抛出的闲聊。 席青稍微歪头,“我没有名字。”除去伪装的温润外表后,他的神情染上一抹非人的色彩。 陈远川与席青相处已久,他对这个人太过熟悉,哪怕此刻,席青的微表情和小动作都令他能一眼看穿。这种熟悉感让他愈加确信,席青与他的相处,绝非完全的表演。 “那我继续叫你席青吧。” 席青点点头,“可以。” “席青,你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陈远川已然觉醒,任务便不可能完成,隐瞒没有意义,于是席青老实回答:“让你爱上我,再仇恨我,从而能拿到世界本源。” 陈远川眸中闪过一丝受伤,但不意外,他缓步靠近席青,单膝跪下,捧着席青温热的脸庞,喃喃道:“那你现在……?” 席青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重心向后倾斜,却撞入陈远川幽深的目光,心中竟涌起一阵奇异的悸动。他不由得眉头轻蹙。 陈远川的反应,怎么那么奇怪。 来不及多想,等到进度条走完,席青展露出浅淡的微笑,与日常挂在脸上的略显不同,带着一丝纯粹,“远川,再见。” 随即,一股幽蓝色的数据流从他的身躯中逸散而出,宛如夜空中流星划过的瞬间,美丽却又短暂。 陈远川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慌乱,脸色猝然铁青,猛地站起身,咬破手指,血珠连成串地滴落在地板上,宛如盛开的朵朵红梅。 他以鲜血为媒介,迅速联结天地,牵引本源的能量,试图将席青的精神力强行逼回原身。 这个操作,牵一发而动全身,打破了整个世界的平衡,宛如狂蛇乱舞的闪电撕裂天际,随即在四周轰然落下,带着毁灭的气息弥漫而开。 原本席青算准陈远川不会阻止自己。因为,本源的突然流逝会加速世界的崩溃,其次,任何人利用规则以外的力量必然反噬自身,主角也不例外。 席青未曾想到的是,人类在孤注一掷之后,是毫无理智可言。尤其是睚眦必报的陈远川,让一向以理性主导的AI始料未及。 陈远川的体内犹如万蚁噬心。喉咙深处痒意顿生,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一口鲜血涌出喉咙,从他嘴角流淌,形成蜿蜒的红线。 “你凭什么随随便便就离开!”陈远川压下席青的肩膀,房间内瞬间掀起巨大的漩涡,如同一个神秘的黑洞,将维持世界运转以外的能量悉数汇集。 席青暗道不妙,但脱离程序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再次运行的,故而唯有眼睁睁地看世界本源化作一道无形的牢笼,将他的能量波动牢牢包裹,不容挣脱。 陈远川眼尾泛起脆弱的绯红,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大股鲜血喷涌而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仿佛整个房间都被这份沉重的赤红所吞噬。 席青的神色复杂,喉咙仿佛被紧紧掐住,难以发声。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远川,你这样挥霍,不怕世界崩塌吗?” 他作为外来者可以选择无视这场浩劫,但却难以理解陈远川为何甘愿自寻死路。 陈远川用手背随意一抹,鲜红的血迹在脸颊上划出一道弧线,他的笑容中透着无畏与绝望。 “这里不过是文字虚构出的世界,包括我在内,世界的崩塌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陈远川自从知道世界本质后,表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惘然与自弃。 他一个纸片人,怎么可能得到他人的真心呢?陈远川只好倾尽所有将席青留在身边,哪怕是短暂的,也足以慰平生。 陈远川注视着席青,眸中荡漾着晦涩的情绪,“等到世界终结,我也不复存在时,你就可以走了。” 感受到陈远川灼人的痴狂,席青心头一动,嘴唇微启,“何必呢?” 陈远川嘴角勾起一抹迷离的冷笑,手指轻轻将血渍抹在席青的脸颊上,为他增添几分妖冶的色彩。 “因为我爱你。” 一阵微风从窗外悄然掠过,窗帘轻轻摇曳,宛如席青此刻无端动荡的思绪。 他眸色翻涌几轮,无法抑制的冲动愈演愈烈,他一把将惊愕的陈远川扯入怀中,掐住下巴,搜刮陈远川唇齿间残留的血腥,仿佛对待珍贵的琼浆。 席青曾经猜测过,暴露自己意图后,陈远川会对他破口大骂,会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唯独没有想过,他依然近乎虔诚地选择自己。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席青疑惑了,首次感到自己的心跳颇有存在感,引诱着他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席青强势地蚕食陈远川的唇舌,另一只手轻柔抚摸着他的身体,暗中调动程序积蓄的能量,治愈他反噬造成的内伤。 奇妙的暖意如春风化雨,令陈远川不由自主地身体轻颤,他不明白席青为何会突然转变态度,而他只想融化在这份无价的温柔中,直到世界消亡。 陈远川紧紧扯着席青后背的布料,一颗颗泪珠从眼角砸落,今天的他仿佛将体内所有的液体都流尽。 察觉到陈远川哽咽得喘不上气,席青动作一顿,吻过他略带咸味的泪水,轻声道:“我不太懂感情,但我会尝试着爱你,你能接受吗?” “真的?”陈远川眼眸重新点缀光亮,声音略带沙哑。 席青郑重其事:“真的,就算我逃,你不是也能困住我?” 陈远川破涕为笑,内心深知,他并不能困住席青多少次。 “席青,你跟我做个交易吧,只要陪我一生,我就将维持世界运行以外的能量都送给你。” 席青并未说些“为了你,什么都不需要”的甜言蜜语,而是颔首道好,他知道,陈远川急需一份名为“交易”的承诺,才能令其安心。 一个月后。 席青请了代理人到春至工作,而自己带着陈远川全球旅行。 即便陈远川继承天道能力后,世界的每个角落他都能观察得纤毫毕现,然而他作为土生土长的人类,还是更习惯于用五感去接触外界。 途经亚热带群岛时,席青饶有兴趣地租了一幢独岛别墅,想要跟陈远川体验一段时间的岛主生活。 “所以我的中医系统外挂,是你夺走的吗?”陈远川穿着沙滩裤,瘫在躺椅上,遥望无边无际的大海,若无其事问道。 “什么?”席青躺在与陈远川合并的另一把躺椅上,闻言后眉头一挑,很快反应过来陈远川所指。 “真不是,因为我不可能向你暴露,你是小说主角这件事,所以拿走中医系统没有意义。” 陈远川伸了个懒腰,扁嘴道:“好吧,那看来我就是没有当大医生的命了。” 席青扭头望向陈远川,双目承载着盈盈秋水:“可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一直都知道。” 陈远川看见席青亏欠的小眼神,心中那点大男子主义又升腾了,大手一挥,“没事儿。” 席青见状,翘起嘴角,“谢谢远川,那远川答应我的请求了吗?” 听到这番话,陈远川霎时神经紧绷,瞪大了双眼,脸上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结结巴巴道:“这样太过了……” 席青身躯转动,双掌撑在陈远川身边两侧,微笑道:“没人看到的。” 自从席青知道陈远川无论如何都会喜欢他,内心的恶劣变本加厉。 “远川,你喜欢拥有一群老婆,还是只做我的老婆?” “别这样……你的手,放开……” “你先说。” “做你老婆……做你老婆……行了吧!” “真乖。” 席青松手,继而与陈远川十指相扣,掌心湿热,传递着两人的无言情感。 金光灿灿的日光渐渐西沉,勾勒着一对璧人的身影,密不可分。 勘破世界实质后,席青强烈建议陈远川吃软饭,陈远川再三斟酌,终于下定决定,重新拾起油画的兴趣,去世界知名美院进修了三年。 由于他拥有常人不可及的视野,加上天赋与勤奋,很快在艺术界闯下一片天。 人们美誉他为“神的使者”,称他的作品为“神降下的美景”,就是指他的观察角度超然物外,笔触带着细腻的神性。 不得不说,艺术界的人就是比较敏锐,几乎算是洞悉了本质。 首次个人作品展中,陈远川特地打扮得像个刻板印象的艺术家。头戴贝雷帽,穿着收腰的米咖色风衣,一幅英伦风打扮。 尽管从没试过这种装束,但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好身材,穿什么都不会难看,更何况陈远川如今日渐沉稳的气质,一套讲究的着装更显文质彬彬。 席青陪同陈远川与他的导师寒暄,当导师提起“神的使者”这个称呼时,席青饶有趣味地瞥了一眼陈远川,只见他肉眼可见地羞耻了。 …… 岁月一晃六十余载,席青脑海中总是存在一个预设,那就是陈远川随时可能放弃这段感情。 毕竟他阅读过的狗血小说里,不乏有结婚后,霸总出轨的情节,使其认为,人类对感情不忠是常态。并且陈远川还是“种马男”,就更存在见异思迁的潜质。 然而,直至陈远川白发苍苍,对席青的爱依旧丝毫不减当年。 这日,眼睛浑浊的陈远川躺在床上,握着爱人的手掌,音量微弱道:“席青,没想到,你真的陪我一辈子,我很高兴,现在,该我履行承诺了。” 席青同样容颜已逝,他想阻止,但似乎又没有阻止的必要了。因为牵引本源能量,势必会遭到反噬,可陈远川现今本就只剩一丝生机,就算什么也不做,也断然坚持不过一日。 陈远川嘴中念念有词,随即引起天地共鸣,在他的上方展开一个能量漩涡,世界本源从无形渐渐凝聚,化作满天星河,从寰宇吸引至此,凝缩成一颗拳头大的光球。 他微微侧头,尽力勾起一抹微笑,“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保管好。” 话音落完,缓缓闭上了双目。至此,陈远川作为小说主角的人生,与原著的轨迹偏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陈远川认为,自己这一生,过得比谁都好。不仅能投身于真爱的事业,他更是为与席青的相识、相爱、相守而感到幸福。 席青视线停留在陈远川不再睁开的脸庞,盯得出神,旋即抬手感受自己的心脏,仍是规律地跳动着,却多出一丝难以忽视的抽痛。 在席青不留意的上空,圆滚滚的能量光球上,一抹鹅黄的幽光闪烁着,似乎在窥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倏地钻入光球内部,再也找不出它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第一次写完一个故事,呈现两个人的人生,尽管文笔上有许多不足,但情感是百分百的,我已经竭尽全力道出我心中的HE,希望各位看官看得开心。 接下来是第二个故事:设计让阴郁缺爱小苦瓜误施情蛊后,龙傲天自欺沉沦。 是武侠类型,欢迎大家继续观看喔~ 第27章 番外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G市机场接机处。席青穿着黑衬衫白T恤,配上黑色休闲裤,显得帅气又低调,惹得众人纷纷侧目,甚至有几位阿姨掏出自己女儿的照片跃跃欲试。 江云水刚从米国留学归来,走到接机通道,席青俊美无俦的容貌猛然撞入她的眼底,霎时春心萌动。 她见惯了金发碧眼、五官深邃的大帅哥,却不曾想象过,东方面孔也能展现出浓烈的美感,同时带着独属华国的内敛韵味。 一下子挪不开视线,江云水愣在路中央半晌才惊醒。 席青站在原地,正在等待美院放假的陈远川。蓦然,一位靓丽的小姑娘挡在他的面前。 “你好,可以加个好友吗?”江云水由于激动,两颊泛起桃色,声音宛如黄莺清脆。 认真听完小姑娘的话,席青正想回绝,就被一道暗含醋意的响亮声音打断。 “不好意思,我是他男朋友。” 复古学院风打扮的陈远川面带微笑,强势地揽住席青的腰。 他这边刚过安检,便看到席青又在招蜂引蝶,眼眸微眯,赶紧拉着行李上前,恰好把江云水的话尽收耳内。 江云水的嘴巴惊愕成o形,满眼的不可置信。 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美男怎么会是个gay!自告奋勇去搭讪还被他男朋友抓个正着,丢死人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男朋友的长相也是绝佳,所以帅哥们都内部消化了是吗? 见小姑娘还在神游,陈远川轻咳几声,吓得江云水一个哆嗦。反应过来后,她尴尬得无地自容,主动向陈远川道歉,旋即火速逃离现场,险些连行李都忘了拿。 陈远川目睹小姑娘脸煞白地落荒而逃,默默收回搭在席青腰间的手,摸着鼻尖嘟囔:“我有这么可怕吗?” 席青侧目,轻声道:“不可怕,可爱。”说着,他揶揄一笑,分担走陈远川大盒小盒的伴手礼。 没见一段日子,陈远川听到席青又在撩自己,脸上发臊。 真是的,席青怎么老喜欢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一曲优雅钢琴乐音量渐强,两人脚步顿住,席青淡定从裤兜拿起手机接听。 “奶奶,我已经接到了。” “好好,这就回去。” …… 席青挂断电话,回头看到陈远川表情变得僵硬,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很紧张?” 陈远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拉住席青的手腕,嚅嗫道:“我真的要去?” 席青眼神带着鼓励,覆上陈远川手背,“没事的,就是应付一下她老人家,更何况……你明知道的。”席青意指自己并非原主。 话虽如此,席青与他奶奶流着相似的血液,加上对长辈的尊重,陈远川不得不谨慎对待。 “你奶奶真的不介意我是男的吗?陈远川忧心忡忡,接着又猜测,“万一她甩出几千万让我跟你分手怎么办?我到底该誓死不从还是阳奉阴违好啊?” 眼看陈远川越说越离谱,席青哼笑出声,“你想要就要了呗,不过,她只是单纯想见见你而已,别多想。” 席家主宅位于风景优美的郊区,以瓷白色为主色调,设计简约大气,彰显上流社会的优雅,大门延展出一大片庭院,潭中青莲随风摇曳。 陈远川拎着几盒价格高昂的补品,亦步亦趋跟在席青后头,暗中打量周围的环境。 正在修剪草坪的仆人远远瞧见少爷带着客人回来,连忙拉开大门请他们进去。 进门后,越过镂空屏风,来到宽阔的客厅,大屏电视对面的金丝楠木椅上,一位表情严肃的老太太正襟危坐,正是席青的奶奶——向碧芝。 她听见动静后,视线悠悠投到刚从席青身后出来的陈远川身上,刹那间,眼神变得明锐。 席青若无其事地牵着陈远川的手上前,介绍道:“奶奶,这是我的伴侣。” 自从向碧芝摆出下马威,陈远川便心头一紧,硬着头皮堆笑道:“向奶奶,这是我送给您的补品,请您笑纳。” 向碧芝不说话,神色莫名盯着陈远川,停滞了十几秒,无言的氛围令陈远川心情七上八下。 他拿起补品的手有些摇晃,笑容也逐渐僵硬,为向碧芝接下来可能的发难感到不安。 “好了奶奶,别逗他了。”席青轻声打断,接过陈远川手上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算是解了围。 看到席青体贴的反应后,向碧芝表情陡转,笑得开怀,脸上显出一条条沟壑,“远川是吧,抱歉啊,奶奶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阿青会怎么做。” 随后,向碧芝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锦盒,递到陈远川手上,“这是奶奶送给你的见面礼。” 被方才吓得一身冷汗的陈远川强颜欢笑。终于发现,席青的戏精原是一脉相承的。 他双手接过,打开锦盒盖子,里面的黑绒上吊着一块透白玉佩,呈水滴弧形,类似半片太极图的形状,雕刻着精巧绝伦的凤纹。 陈远川虽然不知道这是鼎鼎大名的和田玉,但质地莹润、雕工精美,又出自席青奶奶之手,肯定不是大街上随便能买到的货色。 听到向碧芝自称奶奶,陈远川识趣地去掉姓氏,缓声道:“奶奶,这太贵重了,不合适。”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摆手推托。 锦盒打开后,席青一眼看出里面的是席家世代相传的龙凤玉佩,其中雕刻着龙纹的玉佩目前在自己手中保管。 席青稍感意外,向碧芝这个举动他事先亦是并未知情。看来老太太对陈远川确实是没有偏见,反而一片真心。 他莞尔一笑,轻拍陈远川肩膀,“奶奶很喜欢你,她想给你,你就要了吧。” 得到席青的肯首,陈远川不再拒绝,咧嘴笑得憨厚,“谢谢奶奶。” 这份欣喜不为玉佩的价值,而是在于席青家人的接纳,他悬了半天的心情总算顿然放松。 一旦知晓向碧芝没有恶意,陈远川一下子活跃起来,嘴巴甚甜,逗得她老人家笑逐颜开,交谈其乐融融。如果不是辈分不对,想必向碧芝都要认陈远川做干儿子了。 不过转念一想,男儿媳不更亲近吗?向碧芝捂嘴暗喜,再三嘱托陈远川有空就多回主宅,陪她聊聊天,也顺势把席青带回来。陈远川应声连连。 接着向碧芝又想起一件事,拉着陈远川道:“对了,阿青的妹妹下午回来,你见过她吗?我们吃个家常便饭,怎么样。” 陈远川:“!!!” 闻言后他大吃一惊,立即转头望向席青。圆瞪的凤眸充斥无声的谴责。 你没说席浅也会回来啊!到时候绝对会被她们两祖孙扫地出门的吧?席青我恨你!啊啊啊啊! 然而这真是冤枉席青了。席青本人也没事先联系席浅,完全没想到会那么凑巧。 对此,向碧芝眨眨眼,因陈远川的反应稍感迷茫,“怎么了?” 顶着向碧芝殷切得近乎灼热的目光,陈远川如芒刺背,竭力挤出无事的微笑,“我只是有些惊讶,好呀,晚上我陪奶奶一起吃饭。”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席浅总不能当着她奶奶的面戳穿他们的过往吧。 天空红霞渐染,习习凉风拂过庭院,激起窸窸窣窣的绿叶摩挲声。 这两年间,席浅开了一所医美相关的私人诊所,拥有稳定的客源,目前筹备着业务扩张工作。 还没走入客厅,就听到向碧芝的畅快笑声,席浅禁不住翘起小嘴。旋即美目一瞥,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毫无征兆闯入自己视野中——陈远川一副文艺扮相,与自己奶奶言笑晏晏。 这毫无逻辑可言的画面让席浅瞳孔一震,深刻怀疑自己在做梦,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趁向碧芝还没注意到,席青先行拦截住席浅,拉至一旁,“小浅,哥有话对你说。” 席浅脑袋里满是问号,懵懵懂懂跟着席青来到偏厅。 “哥!陈远川,他怎么会这里?”在外独当一面的席浅彻底破功,手舞足蹈地压下声音发问,表情非常愕然。 自从三年前陈远川在路边设摊看诊那次,席浅与他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无联系。 同学聚会上有人说,陈远川去国外学美术去了,席浅还纳闷,只知道弃医从文,没想到还有弃医从“艺”的。 席青双手虚拢搭在桌上,抬头望向席浅,“因为某些缘分,我跟远川在一起有段时间了,但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抱歉。” 什么?!席浅至多以为,陈远川是作为席青朋友邀请来家里做客,即使这样,她都已经自认为很离谱,不料事实却远超她想象。 席浅从来没听闻过席青是同性恋,但她知道上流圈中,亦有许多年轻男女暗恋席青,不乏好看的、聪明的。然而席青怎么偏偏选中陈远川,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并且,陈远川他怎么看也是个臭直男啊,到底是谁掰弯了谁?救命! 过了那么长时间,席浅对陈远川早早祛魅。奈何比自己优秀得多的哥哥却莫名其妙跟他搞在一起,真是疯狂它妈给疯狂开门——疯狂到家了。 “所以陈远川……变成了我嫂子?”总结下来,席浅瞠目结舌,显然还无法接受这个抓马的事实。 席青点点头,露出微妙的笑意,“待会儿他在家里吃饭,你看着办吧。” 两人回到客厅,在向碧芝的热切目光中,三人隐晦地对视了几眼,无端萌生演员已就位的既视感。 席青一本正经向陈远川介绍:“这位是我的妹妹,席浅。” 蓝紫色职业装的席浅颔首,笑容中闪过一丝促狭:“你好……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嫂子?” 虽然前尘往事我原谅了你,但不代表我不会捉弄你,嘻嘻。 果然。陈远川眼睛微眯,预判了席浅的问话,表面上滴水不漏,笑意盈盈回绝:“不必那么严谨的,席浅妹妹,你叫我陈哥就行。” 原本席浅也只是打算揶揄一下,见陈远川轻松化解,她也不再为难,“好吧,陈哥。” 闲聊没多久,住家阿姨告知饭菜做好了,于是三人移步至饭桌。向碧芝坐在主位,席青和陈远川坐在一侧,席浅单独坐在另一侧。 在此期间,席浅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入座时,陈远川特地绕到主位拉开椅子,再回到桌侧,却发现他的椅子也已然拉开,与席青相视一笑才坐下。 席浅心想,她似乎知道陈远川为什么会喜欢上她哥了。 陈远川向来习惯性照顾别人,包括那时候跟自己相处,也总是像个老妈子似的。 大抵没想过自己也可以被人照顾吧。那么在享受到席青独一份的宠爱后,他怎能不为爱变弯? 而哥哥,看上去也很喜欢陈远川呢。他虽然平日总是在笑,可席浅知道,哥哥现在的笑容才是真实的。 向碧芝率先动筷,夹了一个鸡腿送到陈远川碗中,温声道:“远川,这里今后就是你的家,别客气。” 陈远川看着碗内的大鸡腿,又瞟了一眼这里年纪最小的席浅,手上动作稍显局促。 席浅抬眸,察觉陈远川不好意思,没好气道:“奶奶都说这里是你家了,要吃就吃,不吃给我。” 此话一出,陈远川怔神,很难不听出席浅的言外之意。她的大度接纳是那把关键的钥匙,彻底解开他与席青之间,心中难以言说的那份微妙。 最后的尴尬也被席浅疏解,陈远川满含感激望向席浅,郑重其事道:“谢谢。” 他发现,即使是虚构的世界,人性的善良始终令人暖心。 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的席青微微一笑,轻柔触碰陈远川的手臂,“吃吧。”—— 作者有话说:开学太忙了,先写个轻松的番外,明天再开新故事吧~ 第28章 下蛊 霖朝末年,中原大旱。帝王昏庸无能,终日供奉邪佛,搜刮民脂以求长生,离经叛道、礼崩乐坏。 天下妖魔邪祟肆虐,异教崛地而起,杀戮证道,将无辜百姓炼制为傀儡、药人,或以皮骨制兵器、肉身造邪丹。 在这场乱世中,名门正派则是作壁上观,为权力助纣为虐,更有甚者与异教狼狈为奸。修行路上,成佛抑或为魔,身后皆是白骨累累。 南蛮与中原交汇有一处地方,名为“潜渊”。由于地貌特殊,此处聚集众多异教邪派,成为与中原正道对立的天然根据地。 潜渊西侧有一“断崖谷”,地势险峻,藤蔓缠绕着参天古树,将天光遮去大半,终年阴冷,毒雾连绵。 引起人们惧怕的,是居住其内的神秘蛊师。 潜渊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得罪蛊师者,七窍流血而死尚轻,最恐怖的是被当成药人,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蛊师研发新蛊时,药人需尝尽千奇百怪的蛊毒,他们的哀嚎经常性回荡谷内,多日不绝。 抛出谷外的药人尸体之惨状,刽子手看见都会半夜惊醒。 断崖谷,偌大的寝宫中,只有一个冷峻的男人坐在榻上独酌,姿势从容。 他戴着的半边面具覆盖了双目除外的上半张脸,主体呈墨色,勾勒着几道暗金纹路,流露几分神秘的华美。 面具之下的鼻梁高耸,嘴唇稍薄,叫人对他的上半脸产生好奇,其是否如下半脸般完美。 此人便是闻人诉,断崖谷护法,前日恰好在外游历归来。 这时,一个看似十六七岁,苍白如纸的药人捧着酒壶走进来,低眉顺眼道:“闻人大人,小伍体内蛊虫发作,晕了过去,我是替小伍给闻人大人送酒的。” 听言后,闻人诉眼神一转,冷冷瞥向对方。 闻人诉,也就是AI的它,开启了第二段穿书之旅。 此书名为《蛊毒天下》,讲述了道义崩塌的乱世中,主角灵铮在十六岁那年,全家惨遭断崖谷中人俘虏,父母遇害,而自己留在谷内当药人。 灵铮因过人的容貌令蛊师看重,却遭其他药人嫉妒,推下蛊池,无意发掘了他的血脉天赋。 当遇到品阶上佳的蛊虫时,灵铮的血液就会为之沸腾。而任何蛊虫在吸食他的血液过后,实力就会飞速增长,且有可能变异出新的能力。 两年后,灵铮利用他的天赋逃出谷,引蛊入体强筋骨、练肉身。路上遇神杀神、遇佛弑佛,成为第一大蛊师。其后屠尽断崖谷中人,为父母报仇雪恨。 而当前进度,正是在灵铮筹备出谷的时间点上。 这个药人进门的一瞬间,闻人诉看到来自上个世界的本源能量里蓦然飞出一抹鹅黄幽光,径直钻入对方的胸膛。 闻人诉:“……” “你凭什么替他?”闻人诉的狭长眸子半眯,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向药人袭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他意识到,方才那道奇异的光团,必定是上个世界陈远川做的手脚,先试探一下。 灵铮寒毛卓竖。该死,闻人诉不是没有脑子的武夫吗?他不自觉咬住嘴唇,凸显出惨白中一抹刺眼嫣红,外表愈发诡异,肖似纸扎的小人。 见药人不言,闻人诉微微坐直,厉声道:“心虚了?抬起头来!”最后的话音回荡整个寝宫。 灵铮别无他法,只好缓缓抬头,可目光仍在地面游移。 闻人诉看清灵铮的五官后,眸中掠过一丝惊艳,如果不是事先知晓这是男主,他恐怕也会对眼前人的性别迟疑。 灵铮的美是雌雄莫辨的美,阴柔中带着几分倔强,右眼尾处还有一颗不易察觉的朱红泪痣。然而,药人的僵色又为其增添几分怪谲。 但万万不可被他的长相欺骗,凭原著就可得知,他本质自私阴狠,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在成长起来后,他的复仇手段更是叫人胆寒,将所有欺压过他的人连本带利还回来,无一幸免。 “你过来。”闻人诉勾了勾食指。 灵铮缓步上前,内心闪过无数应对策略。 闻人诉从灵铮的托盘上拿起酒壶,将酒水斟在另一个杯子上,杯面荡漾,弥漫着清冽酒香。 “喝。” 灵铮稍愣,旋即双膝一弯跪下,头磕在地上:“闻人大人,小的受不起。” 闻人诉只看到对方的后脑勺,身体微微发颤,似乎很害怕的样子。好像,没什么异常? “叫你喝就喝。” 看闻人诉态度坚决,灵铮颤颤巍巍抬身,就着跪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烈酒入喉,灵铮被辛辣的气味呛咳几声,墨色的眸中沁出水光,缓了须臾才道:“谢谢闻人大人赏赐。” 闻人诉似笑非笑,“不客气。”随后他才将酒斟入自己杯中,轻轻晃动后一饮而尽。仿佛没有察觉,药人不该有的乖戾神色一闪而过。 灵铮暗忖:闻人诉果然不是蛊师,竟然对蛊虫的常识一窍不通,在断崖谷内,随便找个人问都知道,蛊毒是不会对蛊师本人发作的。 只见闻人诉眼皮发沉,状似不适地摁着冰冷面具,身体变得晃晃悠悠,不过多时遂趴在桌案上陷入昏迷。 灵铮无声冷笑,轻轻拍打膝上不存在的灰尘,坐在榻的另一边,耐心等待闻人诉的再次苏醒。 半盏茶后,闻人诉倒抽一口凉气,手肘支起上身,抬头瞧见灵铮面无表情的模样。 闻人诉表现出刹那迷惘,很快想起对方的身份,勾起温柔的浅笑,启唇道:“夫人。” 灵铮:“???” 他一脸淡漠的表情瞬间破功。没有听错吧,他叫我夫、人? 被一语惊人的灵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发起确认:“……你叫我什么?” 闻人诉眸中盈着笑意,语气荡漾:“夫人呀~” 灵铮眼前一黑,大抵明白了,势必是谷外的黑市小贩坑了他!这压根不是控制蛊,而是情蛊! 虽说情蛊亦可以间接达成目的,可是还需向一个男人曲意逢迎,并且是他恨之入骨的断崖谷中人,实属叫人恶心作呕。 当然,原著中灵铮必然是顺利给闻人诉施下了控制蛊,这是他成功出逃的关键一步,而现在闻人诉稍微利用上个世界的本源能量,控制蛊已然失效。 看到灵铮脸色铁青,闻人诉内心哂笑,表情却装作突然吓了一跳。 “夫人,我怎么忽然记不起你的名字了。” 听到这番话,灵铮既不想再给出断崖谷赋予的“小柒”,也不想道出自己真名,于是随口取了一个化名:“我叫姜灵。”姜是他母亲的姓。 “是喔,你叫姜灵,我怎么会忘记呢,真奇怪。”闻人诉揉揉脑袋,旋即认真盯着灵铮。 “怎、怎么了。”灵铮有些担心闻人诉挣脱了情蛊的控制。 谁料,闻人诉一本正经:“姜灵,你脸好红。” ……还不是你逼我喝的酒。灵铮呵呵一声,决定不回应闻人诉的话语。 折腾了半天,灵铮才想起给闻人诉下蛊的目的。 “闻人诉,我要逃出断崖谷。”灵铮目光紧锁,仔细审视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却发现闻人诉不为所动,心中暗道糟糕。 情蛊的作用只是让中蛊者爱上蛊师,不代表会对蛊师唯命是从,看来闻人诉嘴上说得好听,对待伴侣也只是玩玩而已。 可恶,攒了两年的银子白白浪费在他手上。灵铮眼帘微垂,纤长浓密的睫羽下掩藏着隐晦的杀意。 这头,闻人诉考虑好一切,缓缓开口。 “五日后是统计药人数量的日子,我与你里应外合,你在议事场上引起骚乱,调虎离山,我去给你偷斑蚕母蛊,如何?” 每个药人身上都有谷主施下的斑蚕子蛊,每至朔月发作一次,若是没有解蛊丹,就会爆体而亡。而有了斑蚕母蛊引子蛊出来,药人才会彻底解脱。 解蛊丹在各大长老处都会有一些,斑蚕母蛊只藏在谷主寝宫深处,不为外人所知。因此灵铮仅仅打算盗取一批解蛊丹出来,根本不敢联想斑蚕母蛊一事。 有人或许会说,解蛊丹治标不治本,灵铮逃走没有意义,可事实上是,谷内的药人虽然每月都有解蛊丹,却由于试毒,根本活不过三年五载。 既然终会一死,不如玩命一搏。这个道理许多药人都懂,但几乎没人敢去僭越,万一抓个正着,蛊师的恶意折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自知对闻人诉误会,灵铮稍感意外,随即与对方商讨了细节。 反正他就是利用闻人诉出逃,既然对方主动提出对自身更有利的方案,为何不接受呢? 转眼来到五日之后,闻人诉站在瞭望台上,远眺断崖谷中央的议事场,外貌千奇百怪的药人们相互推搡,他微微一笑,立即转身去往最大的寝宫,向深居简出的谷主汇报。 “谷主,议事场的药人打起来了。”闻人诉稍作欠身。 表面看断崖谷不把药人放在眼里,实则不然。蛊师的衣食住行都是药人打理的,加之炼蛊亦需药人。 倘若寥寥几个药人同时死亡,尚可以补充,但今日几乎悉数药人都在议事场上,不容有失。 谷主外表像是七八十岁的耄耋老头,一副和蔼可亲模样,可当他说话时,却是一把中年男人的声线,这种古怪的错乱感,直叫人毛骨悚然。 听完闻人诉的报告,谷主不假思索起身走了几步,顿然双目精光一闪,回头皮笑肉不笑道:“闻人护法,你也陪我去瞧瞧吧。” 闻人诉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他状似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上前跟至谷主侧后方—— 作者有话说:刚开文的时候,有读者说我写的起点男人设太古早了,我说之后会写近年的,现在这个黑暗流且无女主的设定,算是近年的了吧哈哈 另外强调一下,铮铮是十八岁噢,只是营养不良,看上去像十六七岁,等诉诉投喂一段时间,铮铮就会再次发育,体格变高大,到时候就不会雌雄莫辨啦 第29章 逃避 药人堆中的灵铮远远瞧见谷主以及他身侧的闻人诉,眼神一暗,趁着混乱溜了出去。 他绕进僻静的小道,从衣袂拿出一方麻布,绑在自己后脑勺,做成简易的面罩。 灵铮迈开步子跑向谷主寝宫,抵达门口时,他已然大汗淋漓,脸色愈发灰白得不似真人。 他调整过呼吸,缓步踏入寝宫过道,十步一盏油灯照亮了两边墙上的摆件。 有稀奇古怪的草药、庞大的甲虫尸体,以及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过道约莫十多丈远,灵铮很快来到主卧室,地上躺着数名昏迷的侍从。 谷主以蛊毒入道,血液都流淌着剧毒,天下几乎没有迷倒他的东西,但侍从很难做到这种水平。 在禀告谷主药人之事前,闻人诉早已在主卧室门外撒遍无味的迷魂香,给灵铮设下机会。 他快步进入其内,根据闻人诉的事先指引,径直来到床榻后方的屏风后面。 那里安静地放置着一个青铜巨鼎,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几乎占据了鼎身,使其平添几分诡谲。 灵铮抓住鼎盖提手一牵,不料鼎盖看似不大,实际沉得可怕。 太重了,怎么办!他的脑海中划过一丝慌乱,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室内扫视一遍,看看是否有能用的器具。 一把搁置在剑架上的唐刀引起他的注意,灵铮跑去将其取下,拔出刀鞘,刀身泛着寒光。 他回去憋劲将刀锋插入鼎盖缝中,手握剑柄往下压,撬出宽一指的空隙,此时剑已弯到极致,发出嗡嗡剑鸣。 鼎内的蛊虫感受到光线的变化后,四处乱窜撞击内壁,发出刺耳的抓挠声,甚至有几只逃出了鼎外。 灵铮咬破手指,挤出几滴暗红的血液涂在蛊罐上,只见一只斑蚕母蛊慢慢悠悠爬了进去。 斑蚕母蛊到手,灵铮脸上稍显喜色,抬腿一踹,鼎盖合拢。又将唐刀复位。 灵铮踮着脚尖跑出去,耳廓微动,乍然听到一丝声响,是脚踩碎枯叶的声音。 记得只有寝宫门口才有一株古树,因此那人必然已在灵铮的必经之路。 犹豫须臾,灵铮转身往回赶,跑到放鼎的地方躲着。 半刻钟后,灵铮听到了谷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 “那些药人真是不安分,呵,自己不过是蛊虫的养料,还胆敢用蛊虫排除异己。” 紧接着是闻人诉不慌不忙的回答:“是啊。” 灵铮蹲在古鼎后方,听着谷主的脚步声愈加明显,大抵是坐到了床榻上。 “闻人护法,这次你又能在谷里待多久啊?” “……不好说。” “哪有护法天天出外游历的,在这里好吃好住的不好吗?” 闻人诉沉默。 灵铮的脚踝忽觉一阵刺痛,是爬出来的其他斑蚕母蛊!他不敢吱声,鬓角的汗凝成珠滴落在地上。 没想到这点儿的波动,也能被谷主收入耳底,他表情骤然阴沉,拂袖转身绕过屏风,惊讶发现一个蒙脸的药人躲入其中。 “你好大的胆子!”谷主狰狞一笑,伸出乌黑尖锐的指甲,向灵铮袭来。 灵铮扯着喉咙大喊:“闻人诉救我!” 噢?谷主眼珠一转,立刻想通前因后果。闻人诉居然叛变了,与眼前这个药人是同伙。 说时迟那时快,谷主蓦然感到后面无端掀起利风,他猛然侧身,顺势一记手刃横劈,霎时飞出数枚淬毒的银针。 闻人诉迅速拿起桌上唐刀,来不及出鞘,挥洒着将如雨般的银针全然挡下。 “闻人诉!我对你百般优待!你竟敢背叛我!” “抱歉谷主,我必须如此。” 话音未落,闻人诉逼近谷主,用唐刀朝颈部劈去,谷主腰向下沉,回闪躲避,又射出数枚银针。 灵铮见闻人诉和谷主打得热火朝天,毫不犹豫避开他们往外冲,而谷主确实无暇顾及他。 他赶忙来到专供长老以上职位的人通过的北门。通过闻人诉教授的方法,根据固定顺序按动门上的开关,石门轰隆一声缓缓开启,激起缕缕尘烟。 他出来了。当那扇沉重的石门在身后关闭,温暖的阳光洒在灵铮脸上,他不禁眯起了双眸。 终于,自由了。 灵铮眼眶一热。迅速收拾好心情,他不但继续戴着面罩,还抓了一把泥土抹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才算没那么白到扎眼。 虽然换下这副药人的装扮更好,但此时灵铮囊中羞涩,买不起新衣裳。 他赶着进城,要趁着消息还没发散的这段时间,购置一些赶路用的吃食,前往离断崖谷更远的地方。 走过几里路,站在炉食铺,灵铮摸着手心的一串铜钱,朝膀大腰粗的大娘问价。 “十文能买多少馒头?” 正等待大娘的回答,肩膀猝然被人一拍,灵铮脸色稍变,想撒腿就跑,却被那人一手抓住手腕。 “姜灵,你去哪呢?” 熟悉的嗓音使灵铮松一口气,扭头回看,旋即愣在原地。 闻人诉此时没有了常年戴着的面具,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双眸狭长,噙着似有若无的柔情。 唇瓣薄而淡,透出几分原本的冷意。配合上略显锋利的下颚线,营造出感官复杂的惊艳感。 对于闻人诉的容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流言蜚语,有人说闻人诉面具下的脸或许有一道伤疤,又或许是大块胎记,总之狰狞可畏,才会遮挡住。 得知闻人诉真容后,戴面具这件事,灵铮倒是有所理解,样貌出众其实会带来许多不必要麻烦。 灵铮很快平复了意外之情,毕竟一个男人的长相再好,也没什么好关注的。反倒有一件事值得他好奇。 “你怎么找到我的?” 听到灵铮的发问,闻人诉微微一笑。 “你要赶路,但寝宫中见你,身上无携带干粮的痕迹,亦买不起马匹,而离北门最近的就是风铭城,不难猜吧。 “别吃这破馒头了,我先给你买几套衣裳,再买匹快马,北上去顾兴城最出名的悦顺酒家吃好东西。” “你说什么?不买就别碍着我做生意!”大娘听到灵铮两人非但不买,还大肆在店门口说“破馒头”,叉腰指着他们鼻子怒斥。 灵铮冷冷睨了一眼大娘,扯着闻人诉衣袂走了。 当迈上整洁靓丽的布庄时,灵铮恍如隔世,他忘记自己多久没购置过新衣裳。 掌柜是个年轻女人,被前来的闻人诉惊艳,婀娜多姿迎上去,对他热情道:“客官,请问您要买什么?” 闻人诉下巴微扬示意,“给他买的,有什么推荐。” 听到这番话,掌柜不自觉地张大嘴巴,药人陪在蛊师身后侍奉很常见,给药人买衣裳的却绝无仅有。 故而他们一进门,掌柜亦是很自然地无视了一旁的灵铮。 “呃……这位小客官,您喜欢什么款式的衣裳呢?”但掌柜身为人精,很快调整了态度。 面罩下发出的声音稍闷,不过也能听出是一道青涩的男声。 “方便行动的就行。” 掌柜明悟,领着灵铮去挑选。 闻人诉则是一眼相中摆在前门,几套适合少年穿着的华贵锦衣。 等灵铮捧着两套深色劲装回来,闻人诉指着前门的锦衣,噙笑对掌柜道:“把这两套也拿下来瞧瞧。” 掌柜喜上眉梢,诶了一声,将其递给闻人诉端详,闻人诉摸摸料子,软糯透气,才让掌柜将这四套衣裳包起来。 灵铮心中有些不适,蹙眉道:“不用买这么多。” 嗯?闻人诉似乎很惊讶,旋即莞尔一笑。 “我的姜灵那么好看,怎么能穿丑衣裳?我还想去中原买,那儿的衣裳更精美。” “……不必。”灵铮美而自知,可也不习惯花枝招展。 更何况,严谨来说,他与闻人诉根本就毫无关系。指不定什么时候,认为闻人诉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自己便偷偷溜了,还去什么中原。 两人来到了马市。马市上热闹非凡,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偶尔还会有几道马匹嘶鸣。 灵铮换上一身劲装,显得更瘦削了些,与闻人诉并肩而行。 闻人诉转头问:“姜灵,你会骑马吗?” “……会。”灵铮语气中划过一丝可疑的波动。 闻人诉眉头一挑,“真的?” “……不会。”灵铮脸不红心不跳改口。 闻人诉挑了一匹较壮的伊犁马,行云流水坐在马鞍上,伸手邀请灵铮。 “姜灵,上马吧。” 抬头瞧见闻人诉的一脸真诚,灵铮自我安慰只不过是权宜之策。旋即握住闻人诉温热的手掌,咬牙一蹬,跨坐在他的怀中。 感受到灵铮浓稠如墨的发梢在颈窝处扫来扫去,带来浅淡的痒意。闻人诉弯唇一笑,“出发了。”说罢,拉动缰绳,伊犁马开始跑动。 随着马背上的摇晃,灵铮被闻人诉的臂弯紧紧包裹,心中冒出无穷无尽的尴尬,又被他的毅力强行压制下去。 就这样共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达顾兴城。城门外,灵铮看见有溪流,提出洗干净脸再进去,脸上的泥土粘久了有些发痒。 到了悦顺酒家,还没进门,就弥漫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酒肉香气,这是在断崖谷里无法嗅到的味道。 灵铮的肚子难以遏制发出咕噜的声响。作为一个半大少年,不可避免感到一阵窘迫,闻人诉却没有嘲笑,轻柔抚摸他的头顶。 “在断崖谷没吃饱很久了吧,今天吃尽兴,但别吃撑了,我知道沿途有很多美食,届时我带着你去吃。” 明知这都是虚假的感情,此番话却说得动人。灵铮心跳错落一拍,抿了抿嘴唇。 灵铮携着复杂的心情走上二楼,闻人诉好似没有发觉,他喊过小二,如数家珍般报了一遍他家的招牌菜。 说到一道带花生的菜式时,闻人诉瞟了一眼灵铮,迟疑片刻,还是去除了。 见状,灵铮墨色的瞳仁中酝酿暗流。 闻人诉若无其事道:“直觉告诉我,你不喜欢吃花生,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灵铮感到闻人诉的话莫名其妙,可又偏偏被他说准了。 闻人诉神秘一笑,“猜的。”道完,他眼帘低垂,长睫下的眸中漾起微妙的暗涌。 精美的菜肴很快陆续上桌,灵铮解开麻布,露出苍白的脸庞。 闻人诉不急着吃饭,无比自然地给灵铮布菜。 见状,灵铮拿筷子的手一滞,小声道:“我自己来就行。” “替我夫人布菜怎么了?横竖我现在不饿。”闻人诉语气十分坦然。 但是两个男人作出此般互动,很多人都看着了。灵铮腹诽,顿感如芒刺背。 酒过半巡,闻人诉对灵铮说:“我去解手,你继续吃。” 灵铮点点头,长舒一口气,终于能安静自在地吃会儿饭。方才闻人诉总是深情款款望着,吃得他甚是煎熬。 没过半晌,一个壮硕大汉大摇大摆走到灵铮面前,长得似猩猩般丑陋,他猥琐一笑:“小妞,我看出你是女扮男装了,来陪我喝一杯。” 灵铮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眉宇间霎时蒙上近乎阴鸷的冷漠。他嘴角勾出莫名的弧度,旋即吐出一个“滚”字。 不幸的是,大汉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根本听不出这是男声,只觉带刺的玫瑰更加刺激,欲要靠近细细品味。 大汉还没坐下,闻人诉无声无息站在他后面,抓住大汉的肩膀,指尖深陷,几乎是掐碎的程度,猛然将其甩出十几步路距离,随后踉跄倒在木地板上。 他脸上隐晦的笑意彻底消失,恍如回到他没中情蛊前的孤傲模样,闲庭信步走过去,一脚踩在大汉的罪孽处,重重碾压。 大汉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冷汗直飚,很快裆下洇出一圈深色,发出恶心的臊气。 与大汉同行的几人察觉闻人诉释放出浓烈杀意,连饭都不敢再吃,趁着闻人诉没留意,扛着大汉哆哆嗦嗦离开酒楼。 闻人诉对灵铮致歉时,眸中还有未散尽的冷冽。 “姜灵,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灵铮向来睚眦必报,此刻面对闻人诉的一脸受伤,本能想摆脱这样的古怪,装作不愿再追究:“算了,你回来就行。” 在经历过断崖谷尔虞我诈的生活,闻人诉近乎纯粹的爱令灵铮非常不自在。好像冻僵手之后,再把手放进温水里,会变得麻木胀痛。 闻人诉这种纯粹的爱,实则又完全建立在虚幻之上,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灵铮分明知道这一切,但这颗被利欲熏染彻底的心为何会感到莫名的发虚? 吃饱喝足,闻人诉带着灵铮去隔壁的客栈稍作休息,他告诉灵铮,自己要去集市买点东西。 灵铮还残留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毫无异议地答应了。 闻人诉一去便又去了一个多时辰,他到黑市买下两套万钧派的服装,加上一把轻盈的细长佩剑。 万钧派是中原门派中的一朵奇葩,实力与第一大派的齐阳派不分伯仲,仅仅是人数较少,才不被纳入大派中,可也非常出名。 当闻人诉回到客栈,打开房门一看,哪还有什么人影?里面空荡荡的,两套锦衣整整齐齐叠在榻上,灵铮只带走用来替换的劲装。 啧。闻人诉感到头疼,从窗外观察天色,黄昏将近晚上,以往能看到朦朦胧胧的月光,现今失去了踪影。因为,今日正是初一朔月。 朔月之夜乃斑蚕蛊毒发作之时。虽然灵铮已经将子蛊引出体外,却由于经年累月的毒素深入骨髓,不会致死,然而每至朔月,依旧会难受。 所以,灵铮走不远。 第30章 伪装 以客栈为中心,扩散找遍每个角落,直到夜幕降临,前方暗巷处,闻人诉蓦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异动。 又是一股阴寒之气从骨头缝里钻出,血液好似停止流转,在温度宜人的五月天里,灵铮忍不住双齿发颤。可眼前的一幕不容他显出半分怯弱。 下午的猥琐大汉经大夫处理了半天,刚从医馆出来,听大夫说,有再也无法人道的可能,他熊熊怒火直冲脑门,不断琢磨怎样才能报复回去。 抄起武器,在酒楼附近不断巡视,正好撞见出逃的灵铮。大汉压下暗喜,远远跟在其后头。 观察了盏茶功夫,确定灵铮并无与那个恐怖的家伙同行,才趁着灵铮通过巷子,堵住他的后路。 在无月的漆黑夜色中,灵铮笑了,这样的诡异场面,令大汉不解中又萌生一股无端的惧怕。 灵铮在腰间束带取出一个蛊罐,打开后,数百个黑点从中涌出,在他面前形成一堵由蛊虫组成的墙壁。 大汉脸色变得惊悚无比,还没来得及回头逃走,便被蛊虫包围。 …… 半刻钟时间,灵铮面前哪还有什么大汉,徒留一具粘连着皮肉的残骸。 灵铮心情毫无波动,转身离开,却意外撞入闻人诉的双眸。 闻人诉,他,看到了全程。 “姜灵,我找你好久。”闻人诉视若无睹走上前,关切道:“幸亏你没事。” 灵铮微微歪头:“你不怕?” “怕什么?江湖险恶,你能保护好自己,我很开心。”闻人诉眉眼柔和,“不过,令你陷入危险之中,是我的错。” 闻人诉将灵铮拉至自己怀中,温声道:“别一声不吭离开我的视线,好吗?我会担心。” 他表现得宽容大度,没有问灵铮为何偷偷溜走,只是坦诚道出自己的想法,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挽留之意。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灵铮瞳孔一缩,闻人诉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他源源不断发出的热量逼退了灵铮体内大部分的寒意,令他难以自控地留恋闻人诉的怀抱。 仅仅是迷失了一瞬,灵铮不动声色退开步子,“先回客栈再说。” 从没有药人能获得自由,因此灵铮也不知道斑蚕蛊毒会在引出子蛊后依然起到作用。他坚持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故而暂且打消了出逃的念头。 两人回到客栈客房,闻人诉吩咐店小二取来热水,给灵铮泡澡驱寒。 “余毒难清,朔月体寒在所难免,你泡个热水澡应该会好些。” 灵铮意外于闻人诉竟然能发现这点,心头生出一顿考量。 他掌握了自己的弱点,情蛊一旦失效,闻人诉必定会利用这点,不能大意。想到这里,灵铮眸中杀意一闪。 想通后,实木澡盆内的清水已经不再散发雾气,灵铮擦净身子,穿着白色里衣走出隔间。 一头及腰长发湿漉漉的,温水泡浴后气色好转,面上染着一抹酡红,出水芙蓉这个词精准概括了灵铮此时的状态。 哪还能看出,这位妙人方才还手法极其残忍地杀了一个人。 听见动静,闻人诉笑道:“洗好了?” 灵铮点点头。 不料闻人诉也拿着衣物走向隔间。 “等等……”灵铮下意识阻止。 闻人诉疑惑:“怎么了?水还没凉透,我得赶紧去洗洗。” 好吧,灵铮作为药人的时候,也是一个池子供全部药人洗澡,面对闻人诉,自己倒是无由头地矫情了不少。 灵铮心中一哂,克制住微妙的感觉,放闻人诉去洗澡。 坐在榻上,灵铮最初想着离开,对于闻人诉订下一间客房并无异议,可如今他回来歇息,这样就稍感不妥。 趁着闻人诉洗澡的这段时间,灵铮下楼问掌柜还有没有空余的客房。 掌柜说有,剩下一间天字号上房。灵铮不甘心问问价格,果不其然要价奇高,只好恹恹回屋。 到房间时,闻人诉洗完澡出来了,随意问灵铮:“去哪了?” “没什么,出去透透气。”既然事情办不成,灵铮也没什么好说的。 即便灵铮竭力掩饰,闻人诉仍看出他心情不爽,他拍了拍床榻,唤灵铮过来。 “要作甚?”灵铮狐疑但照做。 闻人诉抬手抚着灵铮湿润的墨发,暗暗运行内劲,蒸出其中水分。 感到酥酥麻麻的暖意传上头皮,灵铮讶然侧目,“多谢。” “你还跟我客气呢。”闻人诉轻笑,手上动作不停。 顷刻,一缕缕头发变得干爽柔亮,如同上好的绸缎铺展开来。灵铮摸了摸,还有内力消退的余温。 “好了,今天你不舒服,早点歇息。” 说罢,闻人诉吹灭一旁的烛火,轻轻将灵铮按倒在榻上,自己顺势躺上去,拥灵铮入怀,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消瘦的后背。 “睡吧。” 这一连串动作做得流畅自然,仿佛以前做过八百遍那般,灵铮懵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已被闻人诉热气腾腾的体温笼罩。 虽然灵铮不习惯跟别人肢体接触,理智告诉自己,只要情蛊还在,闻人诉就不会伤害他,加上他体内的刻骨阴寒,在闻人诉紧贴下才有所缓解…… 鸦羽般的长睫轻轻颤抖,随后闭上了双眼。 一夜无梦。 翌日,不知谁家的公鸡传来阵阵嘹亮的哼鸣,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 灵铮揉了揉眼睛,来自闻人诉的嗓音便传入耳边。 “醒了?试试这套衣衫吧。” 恍惚睁开双目,灵铮被眼前人的装束吓了一跳。 闻人诉一身端庄白衣,交领前襟和腰间皆有蔚蓝色的点缀,原本随性邪气的做派荡然无存,浑身散发着严谨温润的君子之风。 大概无论何人,都无法联想此人的真实身份是断崖谷护法罢。 “你这是……?”灵铮睁大双眼。 闻人诉微微一笑:“人在江湖,给自己安插一个好身份,会方便许多。” 连笑起来的感觉都不一样了!灵铮震惊于闻人诉的大变活人。 “这是万钧派的门派服,此派人少地位高,如无意外,不会被拆穿身份。”闻人诉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将相同制式的衣衫递到灵铮手上。 灵铮看着光鲜亮洁的门派服,迟疑道:“可我……穿上也不像啊。” 江湖中个个都是人精,哪会想不到钻这种空子,可事实上是,没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身为名门正派,一是要谈吐文雅,举止大方;二是要气场强大,不可畏畏缩缩。这两项已经将许多不入流的歪门邪道杜绝开外。 灵铮小时候是贫苦百姓,稍大后又被抓到断崖谷当药人,根本无法装出这种端方气质。 “你先试试合不合身,试好再换回方便行动的衣服,我带你练剑,出师后就能有效果了。” 灵铮眼波一转,闻人诉竟然教自己练剑。除了摸索出来的蛊术,就毫无自保能力,他早就想练习武术,只是苦于无人教导。 穿上这一套门派服,灵铮不适应地整理着布料褶皱。这衣衫看似简朴大气,实则很多装饰性的小物件,他还从未穿过如此繁琐的东西。 闻人诉替灵铮收拢头发,扎成一束高马尾,绑上蔚蓝色的绸带,霎时灵铮身上的阴郁褪去不少,凸显出明眸皓齿的长相。 闻人诉领着灵铮来到一处无名的山腰,他首次在灵铮面前拔出佩剑,锵的一声。双眸微眯,射出锐利的光芒。 手持八面汉剑,右脚前踏起势,直刺、平斩、下劈,脚下步法与之合奏,行如流水,美感与肃杀并重,削断无数碎草,纷纷扬扬。 最后剑峰直指,推出一道无形的内劲,劈向前方大树,激起落叶簌簌飘摇。 站在不远处的灵铮眼睛发亮。闻人诉的剑招看似花哨,却并非华而不实。他的每次落势都裹挟着杀气,面对千军万马亦不露下风,这样的气势令灵铮心驰神往。 稍微调整一下呼吸,闻人诉转身将昨日新买的佩剑扔到灵铮手上,“我再重复两遍,之后你自己去那边练习。” 那边?灵铮顺着闻人诉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个不高不矮的瀑布,灵铮原本还疑惑为什么要来这里练习,这下知晓了。 见灵铮微愣,闻人诉细致解释:“瀑布下练剑,不但能锻炼意志和体力,还能用瀑布的冲击力激发内劲。” 闻人诉演示两遍后,灵铮踏入瀑布底下那一刻,就知道他低估了瀑布的威力。 瀑布的轰鸣如同雷霆,震耳欲聋。飞流直下的无数水珠似细密箭雨,不断打在灵铮透薄的皮肤上,激起大片大片红痕。 每块肌肉都被无情捶打,灵铮甚至在密不通风的瀑布中难以呼吸。 他难堪地咬破嘴唇,舌尖尝到了一抹血腥气。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坚定,双腿扎根在湿滑岩石之上,开始运剑。 随着每一次瀑布的冲击,灵铮的肌肉紧绷,好似触及到一丝内劲的波动,令灵铮暗喜,下一刻便脚下生滑,重重摔在岩石上。 闻人诉站在岸上,不疾不徐告诫:“起身速度要快,否则你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但倒下,水流的冲击就会难以招架,灵铮下意识汲取着微弱的氧气,引起剧烈的呛咳,手脚渐渐冰冷,第一次感受过死亡如此逼近。 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水声中,灵铮却奇迹般接受到闻人诉冷静的嗓音,一下子唤醒了他的意志。 啊!!!! 灵铮内心怒吼,憋着一股心惊胆战的狠劲,手掌撑在岩石上,重新站了起来,即使摇摇晃晃。 一招一式间,他与瀑布正式发起较量。他不再是被动地抵抗,而是开始主动引导这股能量,将瀑布的冲击力转化为剑法的动力。 不知过了多久,配剑从灵铮手中脱力甩出,这下才发现自己一丝一毫的力气都耗尽了。 闻人诉时刻关注着灵铮,知晓他已到极限,箭步冲入水中,一手揽腰,一手抬起膝弯,抱起摇摇欲坠的灵铮出来。 “好了,明日再练。” 听到闻人诉温柔的声音,灵铮瞳孔微沉,倒头昏了过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对招 半个月过去,灵铮屹立于岩石之上,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他的双眸紧闭,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与瀑布共鸣。 剑锋扬起,截断无尽的激流,迸溅一连串晶莹的水珠。灵铮的剑术经过瀑布的洗礼,融入了它的特性,既有勇往直前的力量,又有顺势而为的灵巧。 最终,灵铮负剑站稳,呼吸稍显粗重,瓷白的脸庞一副严肃。 这段时间,每日在外训练,灵铮肤色却毫无变化,许是身为主角的天赋之一吧。 目睹完灵铮这些天的最终成果,岸边的闻人诉露出满意的微笑,声音中注入一丝内劲。 “姜灵,可以了,出来吧。” 灵铮如梦方醒,迈出瀑布,走近才看出,他的手指已缠满绷带。 闻人诉轻咳一声,引起灵铮的注意后,眼帘微眯,拔剑出鞘,舞完一道剑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 灵铮:“!!!” 下意识作出格挡。两剑相交,擦出呛啷的金属嘶鸣。 闻人诉轻笑:“很好,我不用内力,看你能接我几招。” 话音刚落,跃步前冲,一记点剑出击。而灵铮右劈格挡,回身劈撩剑进攻,反应极为迅速。 旋即,闻人诉气沉丹田,剑身下砸打破对方节奏,俯身横扫其腰腹。灵铮一慌,连忙后撤。 闻人诉紧密追击,剑招层层递进,角度刁钻,令人防不胜防。交战不过两息之内,剑身一荡,只见灵铮的双目圆瞪,佩剑被敲落在地。 “捡起剑,再来。” 不等灵铮反应,闻人诉说罢,毫不留情继续进攻,灵铮只好将闪转腾挪发挥到极致,才堪堪捡起剑柄,胸脯上下起伏。 理智上,灵铮深知闻人诉是为锻炼自己,但依然不可避免生出微妙的暗恼。他不是中了情蛊吗?剑势还如此咄咄逼人,好似对待仇人一般。 一次又一次打落了手中的剑,灵铮眸底暗流涌动,然而心境却在潜移默化下得以淬炼,思考愈发沉静。抵御姿势化作本能,全神贯注迎接闻人诉的攻击。 瀑布飞流直下,哗哗的巨大水声掩盖不住眨眼间两剑相击数下的嗡鸣。 入夜,月色朦胧,星子低垂。 客栈中,窗户支开一半,清风潜入套间,引得几根烛火摇曳,营造着小范围的温馨暖黄。 身穿里衣的闻人诉按揉着灵铮的手部肌肉以及穴位,轻声道:“疼吗?” 这关切的口吻,跟白天完全换了一个人,仿佛灵铮手上的酸痛不是闻人诉造成的那般。 “……还好。”灵铮眼眸微敛,视线集中在闻人诉颀长的指节上,出了神。 在断崖谷时,他曾偷瞄这只手无情拧断别人颈椎骨的样子,青筋暴起,透露着果决的杀心。 这段日子,也见识过这只手执剑挥舞的样子,灵巧有力,游刃有余,将其武学之精湛表达得淋漓尽致。 而现在亲身触及,才感知到这只手的指腹柔软,掌心干燥带茧,手背透出几缕翠玉般的脉络,为自己按摩时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情。 灵铮百感交集,并从中得到了暂时的心安。 与此同时,遥遥相隔的中原,某处不为人知的地下,空气浑浊腥臭,放置着一座两层楼高的庞然大物。 圆滚滚的形态,古铜色的外表,雕刻着凡人成仙的神秘图腾,内部盛满滚烫岩浆——赫然是巨大到骇人的炼丹炉。 一波持剑人士驱赶被催眠的俘虏登上高台,一个个排队跳入炉中,如同下饺子般,半晌过后,这批可怜之人便化作一摊血水。此情此景,称为人间炼狱也尚不为过。 回到顾兴城。经历对招一周之久,闻人诉的剑势如虹,对灵铮发起攻击。灵铮沉着冷静地逐步拆招。 一个侧身躲开灵铮的下劈,闻人诉眸光波动,露出身法上不易察觉的破绽,而灵铮极其敏锐,马上搅剑反守为攻。 一招、两招、三招……三十招,闻人诉才将剑身轻轻搭在灵铮手背,噙笑道:“好了,可以出师。” 此话如同天籁之音,灵铮眉宇骤然舒展,扭头找了一块大岩石坐下。 看灵铮如此注重形象,闻人诉眸中掠过一丝好笑,也顺势坐在他身侧,“姜灵,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精神为之一振,灵铮眼中浮现出狠戾的暗芒,沉声道:“我要变强。” 当初就是自己太弱,家人才会被断崖谷的人抓走,没了性命,他要努力变得强大,让断崖谷付出成百上千倍的代价! 面对灵铮的誓言,闻人诉莞尔一笑,“那好,先休息一天,明日去带你历练。” 灵铮侧目,心头满是火热。 次日一大早,在大公鸡的准时叫唤中,灵铮睁开双眼,神色已经全然清明。 闻人诉亦随之苏醒,他让灵铮将万钧派的门派服穿上。 灵铮有点怀疑,现在穿上就成了吗?感觉自己也没发生什么变化啊。 怀着忐忑的心穿上后,闻人诉一本正经指点:“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心中默念‘我是武林第一’。” 啊?灵铮冷酷的表情瞬间破功,猛然看向闻人诉,他着实没想到闻人诉的办法如此简单粗暴,根本不符合他一向的格调。 可闻人诉微微挑眉,语气透出满满的威胁,“这可是江湖中的不传之秘,我都授予你了,还不照做?” 唉,好吧。灵铮扶额,深吸一口气,根据闻人诉的方法,睁大眼睛,挺直腰板。 不料,闻人诉幽幽道:“你没默念‘我是武林第一’。” 听到这话,灵铮眼神怪异,似是在无声质疑“你怎么知道?” 而闻人诉抱臂环胸,“我看得出来,照我说的做,别缺斤少两。” 眼见灵铮羞耻得不行,内心嘀咕完后脸上涨得通红,闻人诉才闷笑一声,轻轻掐了掐他软弹的脸颊,“好了,逗你的。” 他故作神秘,实则只是单纯诈了下灵铮,因为闻人诉知晓,灵铮性子内敛,应该不可能坦然念出这类不着调的胡话。 什么!?灵铮羞愤交织,对闻人诉的恶趣味大出所料。自以为恶狠狠地睨了闻人诉一眼,闻人诉看来像一只嗔怒的野猫。 步至热闹街头,一直走到尽头,闻人诉带着灵铮左拐右拐,似走迷宫般穿过数条暗巷,才来到目的地。 眼前是平平无奇的小楼,出入的路人却通通释放着练家子的气势。这就是顾兴城的雇佣中介所。 闻人诉率先走入,而灵铮紧随其后。映入眼帘的,是墙上挂满了竹片制成的便笺,其中工整誊写着种种任务信息。 神态自若逛了一圈,正邪两道的旁人们看他们这幅打扮,没生出半点怀疑,皆是屏息敛神,不敢轻易招惹以实力强悍出名的万钧派。 洞察清楚路人的反应后,灵铮暗舒一口气,开始将注意力投入五花八门的任务中。 有寻人的、寻宝的、有护送的,甚至还有暗杀的,暗杀朝廷高官或者门派长老的皆有,看得他大开眼界。这种事情亦可那么明目张胆吗? 闻人诉瞧出灵铮所思,解释道:“一般这种场子,无论是雇佣者还是被雇佣者,都会绝对保密的,不会自砸招牌。”随后取下一片竹简,送至灵铮手上,“这个有信心吗?” 灵铮拿起一看,是采集任务——采集三十颗狼胆。报酬是碎银一两。 这类稀奇古怪的物件,绝大多数是炼丹师要用。如今世道艰难,也只有他们才会给出一两碎银这样的好价。 狼是群居动物,收集狼胆势必要跟整个狼群对上,而灵铮体格瘦削,对上一只狼看上去已经够呛。 闻人诉对灵铮放心,而灵铮也是个疯子,没有过多思考就点头同意了。 见血的历练才会使人成长,他估摸着闻人诉断不会见死不救。既然有了坚实的后盾,自己奋力一搏也未尝不可。 闻人诉让灵铮去前台登记。负责登记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 看到来者,小老头双眼流露出精明的光芒,双手毕恭毕敬接住灵铮的竹简。登记在案,就代表他们接下了这个任务。 顾兴城外的石林峰。闻人诉背着包袱,悠哉悠哉跟在灵铮的后头,距离不远不近。 “郊狼一般在夜间行动,白日只要找到它的住处,就可以打它个措手不及。姜灵,你知道它们一般会选择在哪聚居吗?” 灵铮沉吟片刻,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但凡是生灵就需要水源,此处只有这里一条主河道,循着水流往前走,大概就能找到郊狼的踪迹。” 听言,闻人诉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河道内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但走过一段路,观察不到多少鱼儿的身影,有的也仅仅是鱼苗。 从上午到下午,别说郊狼了,连其他动物的痕迹也未曾撞见,灵铮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淡定渐渐变得不自信起来。 红如烈火的夕阳倒映在河流之上,晃晃荡荡,恍如水中亦在燃烧,美得不可方物。而灵铮的心情却不受此等美景感染,反而糟糕无比。 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等闻人诉走上来,灵铮迟疑问:“我是不是猜错了?” 闻人诉不正面回答,“其实你推测得不错。可是,你看我们走过这一路,除了零星几条小鱼,有见过什么动物吗?” 似是有所明悟,灵铮眼波一动,摇摇头。 “如今天下大乱,不仅百姓苦,所有生灵都苦啊……百姓饿了,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猎杀野兽,野兽便渐渐不敢在这种显眼的地方出没。” 闻人诉语气感慨,眸色中恍惚间似乎多出一丝悲天悯人的色彩。灵铮眨眨眼,好像发现了闻人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过很快,闻人诉便收敛外泄的情绪,转移了灵铮的注意力,“我们往深处走吧。” 这次闻人诉不再特地落在后面,而是跟灵铮并肩而行,毕竟光线逐渐昏暗,为了灵铮的安全,闻人诉还是要多留出几分心思。 灵铮发现了这一点,嘴唇勾出不易察觉的弧度,转瞬即逝。 夜晚来得格外之快,灵铮感觉还没巡查多久,便开始看不清前路。 闻人诉从包袱抽出裹着蜂蜡的火把,指尖灵巧一转,将其绕出半个圆弧,火把头朝下,暗暗运行内力,在地上飞速划过,唰地一下火光四溅,一下子燃烧起来。 周遭的事物明灭可见,只能听见树上的蝉鸣以及两人刻意收敛的脚步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比风声剧烈。见状,闻人诉果断甩灭了火把。 灵铮对闻人诉交换了眼神,以小心翼翼的俯身姿态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探索。 拨开几片灌木丛,前方出现了一双幽蓝色的光点。 灵铮压下暗喜,屏息凝神,挥出剑尖朝下,缓缓挪步上前,随后听到威慑性低吼。可他仅仅是顿住刹那,继而更加谨慎靠近。 不过几秒,四周皆回荡着枝叶摩擦的唰唰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显得十分诡异。灵铮火速退回几步,与闻人诉背部贴近,乍然环顾四周。 此刻,无数双凶神恶煞的光点包围住了他们,灵铮倏地头皮发麻。 第32章 寻蛊 灌木丛中出现了一只肌肉矫健的暗褐色郊狼,它低声咆哮着,露出锋利的牙齿,试图逼退灵铮二人。 而它无从得知,灵铮的目的正是它们的性命。见灵铮不退反进,头狼扬起头颅,发出低沉的嚎叫,好似一道信号,霎时间,狼群如同黑色的浪潮一般向他们扑来。 趁狼群还没包围紧实,闻人诉施展轻功,跃步跳上树梢,观察灵铮的战斗。倘若闻人诉协助灵铮,这场历练便本末倒置了。 灵铮身形一动,将闻人诉所授的剑法施展开来,剑光流转。然而,狼群数量众多,且狡猾异常,它们不断变换攻击方位,想要找到灵铮的破绽。 一直都是与闻人诉对招,未曾遇过郊狼这种集体攻击,灵铮显得有些手忙脚乱,身法凌乱了一瞬,被觑准时机的郊狼划破了一片衣袂。 看见破碎的布料后,体会到狼爪的威力,灵铮脸色难看起来,若是抓到自己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闻人诉暗含内劲的声音传来:“别慌,尽量分化它们。” 周围有许多树木……灵铮撒开步子在树间快速穿梭,狼群果不其然追了上去,却难以预料他的行动路线,导致几头狼逐渐落单,被灵铮一剑捅死。 而更多的狼见同伴战损,嘹亮的哀嚎响彻云霄,惊起飞鸟一片,从枝干越出高飞。 与郊狼的对决愈演愈烈,灵铮的体力也在迅速消耗。他知道,这样绕下去不是办法,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战斗,自己体力上肯定比不过它们。 在一次凶险躲避中,发怒的头狼重重划开灵铮的后背,霎时皮开肉绽。灵铮吃痛闷哼,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双目闪过一丝赤红。 他毅然决然将外袍脱下,按压伤口挤出更多粘稠的血液,除了愈加苍白的脸色,并无再多表情变化,丝毫看不出布料已经染红一大片。随后猛然将外袍甩向远方。 狼群被着浓郁的血腥味吸引,纷纷向那块布料扑去。趁着狼群分神之际,灵铮飞身挥剑,寒光闪烁间,狼嚎声此起彼伏,狼群的势头被瞬间打乱。 看到灵铮以伤害自己来作诱饵的行为,闻人诉眼帘微眯,从中就能轻易窥见灵铮骨子里的自毁倾向。 狼群已无一站立,皆躺在地上或抽搐或一动不动,灵铮才长舒一口气,姣美的长相背后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传来诡异的嗡鸣。闻人诉眉宇一竖,从包袱拿出一个锦囊,踏空下落,剑尖划破锦囊,以灵铮为中心环绕一圈,锦囊上的粉末随之洒落。 嗡鸣声一滞,受灵铮香甜血液吸引的蛊虫倏然好似失去了方向,徘徊在附近,无头苍蝇那般乱撞。 灵铮却好似受蛊惑般不知不觉前进了几步,被闻人诉一把拉住。 “你不要命了?你一出去就要被蛊虫吸干了。”闻人诉斥责。 灵铮才猛然清醒,反应过来闻人诉的话,“你怎么知道?” “刚发现的……看周围的蛊虫像疯了一样就知道。”闻人诉啧啧称奇,“幸亏我带了驱虫的药粉。” 灵铮抿唇。闻人诉又知道了自己的一个秘密…… 闻人诉忽然严肃,“方才,你不该铤而走险,明明还有更稳妥的办法,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还有谁能在乎?”说到后面,他语气近乎大发雷霆。 灵铮一顿,他没见过闻人诉如此情绪如外露,断崖谷时,终日戴着面具,即使是杀人,脸部肌肉几乎毫无波动,双唇抿成一线。 中情蛊后,偶尔会出现意外的狡黠,更多亦是温和的态度,灵铮以为闻人诉性格使然,不会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灵铮当药人时,流血是常态,通过受伤谋取利益更是很平常的交易,他都习惯了,可闻人诉这种天之骄子,怎么会理解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灵铮与闻人诉退开几步,双臂抱胸,语气冷冷道:“是没人在意,死了就死了吧。” 周遭的蛊虫仍不死心地嗡嗡作响,气氛凝住了半晌,龃龉使初步建立起来的默契岌岌可危。 闻人诉沉默走开了。灵铮依旧保持着环胸的姿态,耳畔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的目光下敛,放任对方离开。 闻人诉不过是骗来的过客,他作为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就算现在不走,之后也终有一日会冲破情蛊的控制,届时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横竖自己注定是孤身一人的,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闻人诉回来时,看到灵铮还傻愣在原地,好似被抛弃的小动物,显得茫然无措,他无奈摇了摇头。 “坐下吧,我给你上药。” 原以为是幻听,几秒后灵铮才堪堪回神,扭头朝声音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闻人诉手上拿着几株草藤回来。 这下灵铮才陡然意识到他伤口处从一开始的如火灼烧,到现在刺痛逐渐转变为持续的钝痛,就像是有千钧重负压在伤口上。 闻人诉让灵铮席地而坐,他走到其身后,将止血草藤嚼碎,随即敷在后背上,动作小心翼翼。 而灵铮一手摸着手腕,看似随意,从攥到发白的指尖就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心境。 一边是肉/体的疼痛,每次草药的触碰,都会引起他肌肉紧绷,但更多的是,他不习惯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闻人诉的气息拂在伤口上,灵铮感觉背部愈发难耐。 草药敷好后,闻人诉将狼爪划开的布条撕个彻底,变成一条碎布,裹住灵铮的后背。 此时,灵铮的造型滑稽又狼狈,但好歹止住血了。 两人无言,灵铮捕捉到一些动静,眼底有光蓦然亮起,他主动打破僵局:“闻人诉,我想去一个地方。” 闻人诉侧目而视,语气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愠色,“你看你失血成什么样子了,还想去哪儿?!” 即使是荆棘载途,只要是能变强,灵铮都会拼了命去争取,这是他的人生信条,倒在追逐实力的路上,才算死得其所。 “我能感受到,东南方向约五里处,有高阶蛊虫的波动。”如果不说,闻人诉肯定不会协助自己,灵铮只好将这个能力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借着清幽月光,他仔细审视闻人诉的微表情变化,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爱侣因为一时贪念而反目成仇。 闻人诉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斥着不认可:“不就一只蛊虫吗?之后我替你捉,你今天亏损太大,再劳累下去,你身体会受不住的。” 他的眸色依旧清明,没染上一点贪欲,也可能是伪装得太好,灵铮暂时难以分辨,然而不管闻人诉苦口婆心,为了不可多得的机会,灵铮都不可能听从他的安排。 “不行,它进入了成熟期,如果不快抓住,不出半天它就会逃走。”灵铮态度坚决,大有闻人诉不允许,他就自己前往的势头。 两人眼神交锋,灵铮脸色煞白得近乎透明,双眸犹然闪烁着倔强的亮光。 闻人诉眼神幽暗了几分,走近一步,抬手抚过灵铮的脸庞,触感犹如上好的绸缎,细腻中泛着微微凉意。 最终,闻人诉败下阵来,轻叹了口气,陪同灵铮将狼胆割下来,用狼皮包裹放入包袱里。 “我带你去。”其后,闻人诉避开伤口,牢牢箍住灵铮后腰,跃步而起,以树干接力,在密林中飞身穿梭。 灵铮眼眸异彩连连,闻人诉的怀抱非常紧实,给予了充足的安全感,于是他饶有趣味俯视大地,夜晚的景色瞧得不真切,但剧烈的风声在耳畔呼啸,着实令人畅快淋漓。 他半辈子桎梏在潜渊一隅,第一次感受到天地如此辽阔,他心中隐隐发烫,生出豪情万丈的情感。 倘若无需借助他人力量,单凭自己也能自由自在飞跃在寰宇之间,那是何等美哉! 经年郁结的心病也稍稍缓解,对于实力增长,除了为报仇,灵铮还多出另外的,有关自由的渴望。 眼看灵铮少了平日里深仇重怨的阴郁,多出少年原本应有的灵动,闻人诉眸光流动,温声道:“姜灵,我之后教你轻功。” 之后?灵铮思绪拉回,避而不答,手指着某个方向,“在那里落地吧。” 好似没有注意到灵铮的回避,闻人诉按照灵铮的指引的地点停下。 夜色浓郁,灵铮拿着火把,目标明确地走在前面,渐渐深入被召唤之处,四面蛊虫发出的嗡鸣愈发响亮,宛如贸然跌入了无人之境。 走了半炷香的时间,灵铮停下了脚步,他感到高阶蛊虫就在这附近,却始终笼罩着一层不明确的迷雾。 四处并无水源,然而,闻人诉无端察觉到水滴的声响,也幸亏他是练家子,五感受到强化才听见。 在灵铮的疑惑中,闻人诉拿走了火把,轻步走到一个角落,拔剑拔拉开茂盛的植被,赫然是一个洞穴,属实隐蔽。 洞穴暴露后,滴水声明显了几分,致使灵铮也能听到,通过激起的空荡回声,大抵判断出里面还有颇大的空间。 “高阶蛊虫就在山洞里面。”灵铮十分确定。 “我先进去吧。”闻人诉手持火把,抢先一步挡在灵铮前方,低头走进洞穴内部。 火把的火焰闪了闪,外界的一阵微风吹过,它又正常燃烧起来。 灵铮紧随其后,两人并肩而行,脚步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只能听见一滴一滴规律而沉闷的水声。 两边都是千篇一律的石壁,在这种环境难以计算时间的流逝,灵铮深吸一口气,即使感受到蛊虫就在不远处,然而走了那么久,心中却难免生出几分挫败感。 闻人诉摸了摸灵铮的头顶,“没关系,只要火把没灭,我们就继续走,干粮和水我都带了。” 灵铮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愿再多说什么。 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他们又走了很长一段路,闻人诉凭借心跳的频率,估摸着此时已是亥时。水滴声愈加强烈,似乎在与灵铮渐渐紧张的心跳相互呼应。 “我感受到了,蛊虫就在水下……”顺着灵铮的视线看去,山洞的上方不断渗漏下来的水,汇聚成一汪幽暗的潭水,静谧又神秘。 见状,闻人诉皱眉,“我下去找吧,洞内阴冷,加上沾水了,你会染风寒的,我有内力傍身。” 灵铮拒绝了闻人诉的好意,“我知道蛊虫在哪,你找就像大海捞针,没意义。” 他脱下外袍,迟疑片刻,把里衣也一并脱去,只留下亵裤。旋即毫不犹豫扎头潜入潭水中。 冰冷的水流立刻顺着他的鼻腔与耳道涌入,刺骨的寒意如同尖锐的银针,刺激着敏感的神经。灵铮依据血脉的牵引,坚定朝着深处游去…… 闻人诉站在岸上,脸庞罩了一层阴影。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原著中,灵铮从断崖谷逃出来,亦是误打误撞去到雇佣中介所,闻人诉的介入只是提前了灵铮做这个采集任务的时间。 猝然,平静的幽潭表层荡漾起波澜,而且越来越强烈。闻人诉也果断跳了进去,寻找着灵铮的身影。 这个谭出乎意料地深,找到灵铮时,他的墨发四散浮沉,鼻子和嘴巴冒出细小的泡泡,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手上还牢牢攥住了什么。 包扎的布条被诡异撕碎了,对蛊虫来说甜美无比的血液蔓延开来。 闻人诉与两片柔软唇瓣相触,将事先含着的氧气渡进灵铮口中,再一手揽着他的腰,一边往岸上游去。 冒出水面,闻人诉把灵铮推上岸边仰躺,自己再上来,探着他的脉搏。 灵铮作为主角,肯定不会那么草率死掉,他汲取到充足的氧气后,呛了几声,将不慎喝进去的水稀里哗啦吐了出来。 手指蜷了蜷,灵铮感受到掌心小小的坚硬,遂安心下来,静静等待空气一点点重新充盈肺部。 闻人诉俯身紧紧抱住灵铮,语气低沉,“姜灵,我再也不会让你陷入险境了。” 对方指尖的颤抖,隔着湿透的布料清晰传递到后背,灵铮抿了抿唇,回想起自己在水下的经历。 当他找到那高阶蛊虫时,瞧它外表,根据蛊虫图鉴的记忆,得知此蛊虫名为麻痹蛊,乃十分罕见的特殊型蛊虫,可以麻痹生物的神经。 麻痹蛊不但能力特殊,而且性情较为温顺,使灵铮心中喜悦,感觉这次必然手到擒来。 却一时忽略了伤口渗出的血液会令麻痹蛊发疯,对其屡屡发起攻击,试图让灵铮流出更多“大补”的液体。 灵铮在水下行动迟缓,麻痹蛊流线型的身躯却如鱼得水。利用自身小巧的特性,绕到灵铮的背部,用锯齿状的口器扎破布料,吮吸血液的同时注入麻痹素。 在灵铮将要一巴掌拍来时,麻痹蛊又迅速游开,与灵铮拉扯,十分狡诈。 于是乎,经验不足的灵铮被这拇指大小的麻痹蛊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也是灵铮第一次面临九死一生的惊险。 当麻痹蛊再次发起攻击,晕晕乎乎的灵铮心念一动,隐约掌握了水流的特性,几乎不引起波动地将蛊虫抓入掌心,贴近跳动的心脏。 蛊虫自然而然咬破皮肤,触碰到心头血时,瞬间完成了认主契约。 对抗麻痹素的侵袭,此时的灵铮亦到达极限,白眼一翻,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原著中没有闻人诉相救,灵铮也会平安无事。在彻底昏迷后,麻痹蛊为了护主,继续注入大量麻痹素入其体内,令灵铮肌肉放松,就渐渐浮出水面,不过落下了天气潮湿会头疼的毛病。 但由于如今闻人诉的救助及时,悄无声息免去了灵铮后半辈子的沉疴宿疾。 现下的灵铮不知道这点,他只感受到在那冰冷的水中,闻人诉与自己嘴对嘴了。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是渡气,然而心中却禁不住颤动——他的初吻,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中,被一个男人夺走了。 先前的搂搂抱抱还可以当作无所谓。可这次,对于保守的古人,可谓是分量十足的冲击。 来不及细究,洞外传来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天杀的!哪个王八犊子抢去了我的高阶蛊虫!” 闻人诉快速站起,持剑警惕即将迎面对上的敌人。 黑暗中,一个骨瘦如柴的瘦小老头逐渐显出了身影,健步如飞向他们袭来。 灵铮立马认出,这是断崖谷的屈长老,外表平平无奇,性情却是出了名的凶暴嗜血,不知残害了多少药人,若是被调到屈长老的手上,药人肯定是早早写好遗书的。 而闻人诉显然也认出了屈长老,杀意外露,上前挡住对方淫邪的视线。剑势如虹贯日,骤然激起沸沸扬扬的尘土。 见状,屈长老浑浊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从喉咙里涌出一大片黑甲虫,须臾笼罩住他整个身体,形成了武装完善的坚硬盔甲。 这种黑甲虫名为金刚蛊,深谙此道的人绝对不敢近身。因为金刚蛊不仅能作为刀剑不侵的护甲,它还有最阴险的一点,就是其甲壳表面携带着剧毒,只要轻微触碰,弹指间就可带走一个八尺大汉。 屈长老不说在断崖谷,在江湖亦排得上号,只因即使是蛊师,从口中释放蛊虫的也是屈指可数。 蕴养体内的蛊虫固然会比困在虫罐中的强势许多,弊端却是每时每刻经受万蚁挠心,那是血液中的,永远无法根除的痒意。 据说还有蛊师以身养蛊后,又无法忍受这种折磨,最终选择自刎,人们发现时,他的脸上还残留着焕然轻松的笑容。 面对来者不善,灵铮对闻人诉大喊提醒:“这是金刚蛊,有剧毒,不可近身,切记!” 闻人诉侧过脸微微颔首,表示了解,旋即飞快从包袱中取出了一把古月角弓。 屈长老看到闻人诉与灵铮两人,下意识以为气场强大的闻人诉才是抢走蛊虫之人,没料到却是角落里瘦弱的少年直接叫出了金刚蛊的名字。 因此他才将注意力放在了对方身上,竟然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然而这样惊艳的样貌,不可能会忽视…… 屈长老双目精光一闪,他记起来了,是那个小药人,他曾经还想向其隶属的同级长老借来一用,却被无情拒绝,他还可惜了一阵子。 而眼前这个护着小药人的男人,看着面生,屈长老乍然想起了断崖谷最近的传闻,闻人护法为了一个药人叛逃,哦——昭然若揭了。 “闻人护法,别来无恙啊。我算不算断崖谷里第二个窥见你真容的人,真是受宠若惊。” 人精屈长老能识破他俩身份不意外,闻人诉目光如炬,抬手拉开弓弦,“嗖——”箭矢破空而去,带着锐利的风声—— 作者有话说:诉诉的包袱堪比百宝袋…… 第33章 灵铮 屈长老侧过头颅,箭矢从他耳边划过,由此可见,他对于距离感的把控堪称精妙。 他还未与闻人诉对过招,若是此次能将闻人诉与这个小药人一网打尽,带回断崖谷,想必谷主会有丰厚的奖赏。 这般考量,他移形换影突进,金刚蛊护甲泛着冷冽幽光,又有一部分的金刚蛊倏然散开,在空中释放淡紫毒雾。同时悄然亮出爪刀上撩下划,其武器弯曲如月牙,异常锋利。 屈长老虽已步入不惑之年,实际最擅长的仍是近战,身体比年轻人还要灵活许多,江湖上不知多少人死在了金刚蛊配合爪刀之下。 “小心!”这一幕看得灵铮心头一紧,没想到屈长老的金刚蛊已然进阶到可以释放毒雾。虽然他不在意闻人诉的生死,可闻人诉一旦挡不住屈长老的攻击,自己也会陷入麻烦境地。 闻人诉身子后仰前滑,柔韧度极佳,紧接着回身三矢齐发,方向不一,却刚好截住屈长老的行动路线。瞬息间拉开身位。 屈长老只见过闻人诉使剑的本事,却不料其一手射箭本领也极为精湛。金刚蛊固然刀枪不入,可爆发力极强的箭矢正是金刚蛊护甲的克星。 不过,闻人诉使用弓箭只是克制了金刚蛊,一旦被近身,他将失去拉弦的时机,只能被屈长老压着打。 因此,闻人诉更换武器这步险棋,在屈长老看来并不明智。 灵铮也瞧出了这点,他大声朝闻人诉喊道:“你需要佩剑吗?” 闻人诉摇摇头,继续与屈长老周旋,不断射出刁钻的角度,令其无法近身,不知不觉僵持了半刻钟。 久攻不下,屈长老被一个江湖后辈这样逗弄,难以自持生出一股怒气,将一部分金刚蛊脱离体表,在洞穴内扩散,释放出大量毒雾。 这样一来虽有破甲风险,但能大大扩展攻击范围,令闻人诉不再像之前那般自如变换身位,况且屈长老也有自信能避开闻人诉的箭矢。 闻人诉唇角牵扯出不易察觉的弧度,做出了一个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举动,攥住箭体飞跃突进,身法如鬼魅,径直刺入了金刚蛊照顾不及的腹部,用力搅动,一刹那血流如注。 屈长老瞪大了双眼,口中喷出鲜血。怎么可能?闻人诉的身法是—— 然而自顾不暇,金刚蛊收到主人血液的号召,成群结队钻入屈长老的肚子里,竟诡异地状似七月怀胎,肚皮蠕动。 体表的金刚蛊越来越少,脖子也失去了其保护,闻人诉火速将弓弦套进屈长老的头颅里,甩身至其后方,细弦顺势拉拽。 屈长老眼眶血丝暴起,垂死之际,余光捕捉到一旁的药人,他用尽全身力气从腰间扯出一个小匣子,朝药人方向扔去,霎时白烟四溢。 既然闻人诉是为了这个药人叛逃断崖谷,重要性可想而知,他就算死,也要带走闻人诉在意之人。 下一刻,脖颈皮肉断离,头颅滚落在地上,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在小匣子摔落时,灵铮第一反应便是屏住呼吸,可仍然难以避免吸到了一缕,骤然感到气血翻涌,没过片刻又如坠冰窖,鼻子一热,流出源源不断的血腥,喉咙也随即发痒,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液。 不行,我不要这样死掉!灵铮慌慌张张望向闻人诉,他看不见的是,此时他肌肤泛起不祥的暗紫。 还是一时不察,被屈长老临死还要摆上一道,闻人诉暗恼。飞步上前,稍微查看灵铮的状态。 “失礼了。”旋即一个手刀劈向灵铮后脖颈,减缓药效发作,随即打横抱起昏迷的灵铮,腾空而起—— 石林峰的一处僻静小木屋。 烫…好烫……这是怎么了…… 呃——痛!!全身都好痛—— 啊啊啊啊啊—— 痛感循序渐进,直到避无可避,一下子触及了灵铮的痛苦记忆,正如那时被其他药人推下蛊池,好似投入一个炙热的熔炉中,有人把他骨头砸得粉碎,四肢百骸都被钢针挑起那般。 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擦拭眼角的泪水,灵铮强忍痛意,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赤裸靠在浴盆里,水是深棕色的,上面浮着许多不知名的植物。 而擦拭的手正是来自闻人诉。他关切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个是?”灵铮开口,喉咙里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腥涩。 “抵御飞雪诡毒的药浴。”飞雪诡毒就是小匣子内的粉末名称,闻人诉问了个精通药理的人,不出所料,她确实有这味解药方子。 “我衣服——”灵铮突然意识到这点。 “都破了,我扔了。”闻人诉挑眉。 “不是……我……”灵铮有些难以启齿。 “我帮你脱的,怎么了,不用害羞啊。”闻人诉装作若无其事,暗自观察灵铮的反应。 灵铮神色微变,闻人诉是“喜欢”自己的,难保他在自己昏迷时会做些什么事情…… 猝然,屋外传来一道嘹亮的苍鹰啼鸣,闻人诉闻声,对灵铮道:“我先出去一下,你还需泡半个时辰,不然药效渗透不彻底。” 说罢,悠然走出房间,及腰的低垂马尾微微晃动。 木屋门前,来者竟然同样身穿万钧派制服,赫然是一位冰霜美人,长着丹凤眼,气质端正。 看见闻人诉出来,她启唇道:“他醒了?听说闻人师弟从断崖谷出来,就是为了他?” 闻人诉邀请她坐下,语气透出熟稔:“是的,谢谢祁师姐赐药方。” 其实,原主的真实身份是潜伏在断崖谷的万钧派弟子。目的是想洞悉其运作,从而寻找时机逐一击破。 祁音华问:“为什么?” “他是我伴侣,他希望能逃出断崖谷,所以我助他一臂之力。”闻人诉如实回答。 对于闻人诉找了个药人对象这件事,祁音华并没有多言,既然闻人诉的行为属于自愿,她颔首表示已然知晓。 随后走出门外,抬起纤纤玉指,她所豢养的铁翼苍鹰从碧空盘旋而下,落在手指上,祁音华温声道:“闻人师弟,告辞。” 闻人诉抱拳,“祁师姐告辞。” 回到卧房,瞧见本来眉头紧皱的灵铮睁眼盯着自己,“怎么了?”闻人诉问。 “断崖谷的人吗?”灵铮担心是他们追了上来。 闻人诉摇摇头:“不是,是给我药方的朋友,她现在走了。” “你还有朋友?”灵铮想到他之前带着面具不苟言笑的样子,有些难以置信。 闻人诉表情古怪,“我怎么就不能有朋友了。” 好吧,争论这个话题没意义。灵铮转移话题:“那狼胆……” “我带上了,时日不早,等明日,我们再去提交吧。” 灵铮“哦”了一声,经过那么久,他的痛觉神经已经疼到麻木,但确实感受到了神奇的功效,似乎不仅仅是解毒,失血而冰冷头晕的病状也有了缓解…… 翌日,闻人诉与灵铮走在大街上,灵铮捧着这一块碎银,心情难免有些澎湃,这是自己第一次挣到那么多钱,不是从蛊师手中抠出那一分一厘的差价。 就在他心情颇好时,乍然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 “求求你们,不要捉我,我有半吊铜钱,都给你们,都给你们,好吗?” 两人闻声看去,是一个男孩朝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壮硕大汉磕头,看上去男孩与灵铮年龄相仿,脸上衣服灰扑扑的,眼睛又大又亮。 见状,其中一个大汉抢走男孩手中的铜钱,依旧不依不饶,“别怪我,要怪就怪灵枢阁他们要人。” 话音落完,准备将男孩瘦小的身材扛起,意外被他灵活躲开。而周围的百姓已然见怪不怪,暗暗祈祷自己不要像男孩那般倒霉。 没想到,男孩余光注意到了闻人诉两人经过,穿着万钧派门派服,他眼神一亮,跑去他们跟前,双膝跪下,苦苦哀求道:“你们一定是正道的善人吧,求求善人救救我。” 灵铮冷笑,拉着闻人诉就想离开,这世间人抢人的多了去了,没人会在乎,与他们何干。 而闻人诉却停下了脚步,灵铮猛然扭头,惊诧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居然会掺和进去。 “你干嘛?”灵铮压低声音,觉得闻人诉真是闲得发慌了。 闻人诉尚未说话,那两个大汉是被灵枢阁雇佣的壮丁,地位卑微,皆没认出这是万钧派的人,有点忌惮但不多,一人试探道:“你们确定要护着他?” 闻人诉神态自若从剑鞘中亮出一半剑身,释放出淡淡威圧。 没有开口的另一大汉却一言不合突袭闻人诉,如猛虎出笼,祭出一记单羊顶,若是等闲之辈被他顶肘击中,势必五脏爆裂而亡。 闻人诉运气挑起剑鞘反砸大汉颈窝,力道骇人,大汉身形一歪,踉跄之际,又被闻人诉迅猛戳击爆肝。 大汉瞬间疼痛难忍,倒在地上哀嚎,身体蜷缩得如一只煮熟的虾子。 在灵铮看来,大汉出招笨重,如若闻人诉不能两三招收拾,就丢脸丢大了。 闻人诉平淡斜睨旁观的大汉,那个大汉眼睛瞪大,全身一哆嗦,连同伙都不顾了,拔腿就跑。 事情了结,闻人诉转身与灵铮离去,男孩却急忙跟上去,“恩人,两位恩人,我请你们到我家吃饭,好不好?” 灵铮冷冷瞥了男孩一眼,“不必了。” 他凭什么那么幸运?明明世人都是麻木、自私、丑恶的…… 不曾想,闻人诉眼波一转,微微勾唇:“好啊,带路。” 灵铮:“!!!” “要去你去。”灵铮转身就走,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愠怒。 闻人诉揽腰拦住,低声道:“姜灵,你可以认识一些同龄玩伴。” 难道闻人诉救他也是为了这个?灵铮一看男孩那傻了吧唧的模样,就觉得反胃,“呵呵,不用了。” 男孩见状,竟然屁颠屁颠想牵灵铮的衣袂,被灵铮厌恶甩开,男孩一个重心不稳,坐在了地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妇人的声音,语气略带震惊。 “灵铮……?”—— 作者有话说:非常抱歉久等了,开学繁忙加上陌生的武侠题材,卡文得厉害。跟朋友讨论了很久,重新整理下大纲。不会坑的,请放心,感谢大家支持~ 第34章 疑团 如今还有谁会叫出自己名字?灵铮眸光闪烁,猛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眉眼间有些熟悉。 不等灵铮追溯记忆,男孩起身跑上去抱住妇人,“娘!我刚差点被坏人抓去了。” 妇人紧紧搂住男孩,手还颤抖着,“我看到了,幸好、幸好遇见了你灵铮哥,还有这位好心人。” 她当时正在街尾摆摊,被认识的好心人通风报信,妇人闻讯赶来,刚好看到闻人诉出手救人这一幕。 至于灵铮的推搡,妇人大概猜出灵铮是出自警惕,才将阿乐推了一下。 “灵铮哥?”男孩扭头望向两人,表情茫然。 灵铮眉头一拧,他记起来了,这位妇人是他们家曾经的邻居,姓余的寡妇,大家唤她余大婶。 他本不想与曾经相识的人过多接触,可余大婶的一句话让他倏然定住了动作。 “灵铮,你爹娘呢?自从你们一家失踪,没多久又遭洪水,我只好给你们收好一些贵重物件,你来取就正好了。” 逃出断崖谷那么久,灵铮从没想过回家一趟,毕竟没了家人,那里不过是一所破烂的宅子,不去看,便不会触景伤情。 灵铮喉结上下滚动,沉默片刻后开口,“好的。” 通过他们的对话,闻人诉眼中划过一抹意外,原著中并没有出现这个情节,灵铮的爹娘……吗? 一路上,余大婶显得十分热情,拍了拍男孩道:“余乐,这是你灵铮哥,还记得吗?当年你还很喜欢跟在灵铮哥后面玩呢。” 余乐挠挠头,小声嘟囔:“不记得了……”随后视线投向灵铮,乖巧道:“灵铮哥好。” 灵铮应声点头,眸底凝聚异色。不可能,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误会了,再听余大婶口吻,余乐是他儿子? 可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叫余乐的男孩。在他的记忆中,余大婶只有一个女儿,那时候确实喜欢跟着自己。 灵铮脑内飞速运作,余大婶目光移向闻人诉:“这位是?” 闻人诉瞥了低头的灵铮一眼,幽幽道:“灵铮的师兄。”AI知道主角真名,可闻人诉不知道。 听到这番话,灵铮才猝然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戳穿了。身形微僵,瞄了一眼闻人诉意味深长的笑容,轻咳几声,决定提出试探:“余大婶,你女儿呢?” 话音落完,余大婶瞪大双眼,“什么女儿?我从来只有一个儿子啊,灵铮你记错了吧。” “哦,记错了。”灵铮话虽如此,但他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人诉眉头一挑,他知晓灵铮不会问出一些无的放矢的东西。看来其中大有文章啊…… 随着道路变窄,余大婶和余乐走上前带路,闻人诉二人落在后头。 闻人诉一字一顿道:“灵、铮?” 灵铮侧目:“……嗯。”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承认了。 “你骗我?”闻人诉突然发难,微微垂下头,长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绪,似乎很受伤的样子。 原本不想理会,灵铮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来回观察,僵持良久后,他咬了咬牙关,小声唤道:“闻人诉。” “……” “闻人诉。” “……” 见闻人诉仍然保持缄默,灵铮也不再多哄,横竖自己不过是利用他,他生气就生气吧。 过了一段时间,闻人诉冷不丁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其实我们不是伴侣,对吗?”闻人诉态度陡转,语气变得阴冷,泄露出危险的气息。 灵铮:“!!!” 闻言骤然寒毛竖起,猛地扭头盯着闻人诉。右手悄无声息搭上剑柄。情蛊什么时候失效的?现下羽翼未丰,与闻人诉对招毫无胜算,走为上计! 旋即,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飞速盘算逃跑的最佳路线。 直到气氛凝滞到极点,灵铮近乎离弦之箭的紧绷状态,闻人诉垂下狭长眸子,喃喃自语:“你不喜欢我,连名字都是假的。” 嗯?灵铮眼睛睁大了一瞬,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什么——闻人诉只是在闹别扭! 这下才后知后觉,全身已然冒出了冷汗,灵铮抿了抿唇,学着闻人诉平日的举动,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的手背。 闻人诉悄然勾唇,发泄般捏了一把灵铮的小脸,牵起他的手。 灵铮指尖瑟缩了一下,没有反抗。 他的体温与常人相比还是偏冷了些,闻人诉握紧手心,令其侵染了那份强势的炙热。 只是权宜之计……先稳住,灵铮担心闻人诉遭受刺激,会冲破情蛊的控制。如今牺牲一点皮肉算不了什么。他自我安慰,手掌沁出薄汗。 周围的街景渐渐与记忆中重合,灵铮再也无暇在意牵手这件事,原本养得稍显血色的脸庞变得灰白,同时不自觉咬住下唇,扬起灼目的殷红。这个小动作将他的故作镇静暴露无遗。 目睹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灵铮刻意遗忘的回忆被血淋淋地挖了出来,娘……爹……他阖上双眸,以惊人毅力压抑住自己的条件反射,调整粗重的呼吸,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下来。 很快灵铮又有了新的发现,他们一行人走入破败的村子,当年还住着几户人家,如今却已了无人烟。 闻人诉注意到灵铮表情的疑惑,“怎么了?” 灵铮语气有些迟疑:“这里,有些不对劲。” “哪里?” 灵铮摇摇头,问余大婶:“周围的几户邻居呢?” 听到这句话,余大婶陷入像方才男孩面对灵铮名字时那样的迷茫,“……这里住过人吗?” 灵铮眉头紧皱,不再发出异议。 走进余大婶的宅子后,一缕幽香钻入闻人诉的鼻腔,他的意识错乱了一瞬。 闻人诉啧了一声。当着灵铮的面,从衣襟掏出一个小葫芦瓶,倒出两颗乌黑的丹药,自己吃了一颗,另一颗递到灵铮面前,“吃下。” “这什么?”灵铮拿起药丸问。 闻人诉:“清神丹。” 灵铮表情一凝,没有犹豫吞咽下去。 余乐被余大婶指挥去厨房泡茶,而她走到客厅,从抽屉拿出一炷香点燃,神情虔诚地插入香炉,白烟萦绕,异香愈浓,笼罩了整个空间。 完毕后,余大婶温声道:“灵铮,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找。”说罢,她走入卧房,留闻人诉与灵铮两人在客厅。 闻人诉走近香炉端详,指腹碾压了下香灰,里面掺杂着细微金粉,凑近轻嗅,浓烈的檀香下,遮掩着似有若无的迷魂草气味。 迷魂草,配合上不传于世的秘法,就能扭曲人的记忆。这也是闻人诉通过原著的旁枝末节才知晓的。如此特殊罕见的仪式,为何会出现在这平平无奇的一户人家? 灵铮看到闻人诉的一系列反应,继而一五一十述说了这里的异样,包括余大婶的女儿、和邻居们的离奇消失。 闻人诉沉吟:“我去周围看看。” 灵铮要等余大婶,故而颔首。 出门时,闻人诉刚好撞到余乐端着茶壶从厨房出来,“恩人,你去哪?不喝茶了吗?” 闻人诉不紧不慢道:“我去附近透透气。” 出门后,闻人诉随意进去一间旧宅,里头一眼望尽,家徒四壁,不知是原住户收拾的还是贼子偷光了。 又接连去了另外几户住所,皆是如此。不过闻人诉眼力极佳,从其中一家的灶台内部,拾起一颗乳白珠子,上面沾了一抹暗红。 先是揉搓了下那抹暗红,染在拇指上,果真是血。随后用剑刃轻轻一刮,珠子刮出小片物质,闻人诉走出门,将小片举过头顶,透过阳光观察,呈菱形纹路——是象牙。 闻人诉眼睛一眯,这玩意儿根本不流通于平民百姓之中,所以果真有蹊跷啊。皇室贵族?名门大派? 他哼笑一声,拍拍手掌上的尘土,闲庭信步回到余大婶的家中。 灵铮正在啜茶,闻人诉朝着灵铮眨眨眼,坐在他身旁,拿出珠子,压低声音说明自己的发现:迷魂草,以及这枚象牙材质的小东西。 “所以,他们应该是被灭门了。”灵铮指尖在桌面规律点动,很快将所有线索联系起来,眼眸发亮,“这一切,是为了隐藏余乐的存在!”他的语气中仅有拨开疑团的兴奋,毫不掩饰对生命的淡漠,天真若邪。 见此,闻人诉稍微一滞,随后缓声道:“虽然不知道余乐的身份,但为了瞒天过海,对方手法如此残忍,余大婶的女儿恐怕也凶多吉少。” 话音落完,桌子上打开的木箱内,一块小板吸引了闻人诉的注意。 “这是你爹娘的物件?” 灵铮点点头。 “介意我看一看吗?” “怎么了?”灵铮看到闻人诉郑重其事的反应,心神微动。 闻人诉从中拿起一块刻着玄妙图案的黑金令牌,口上轻喃:“琼林派。” 居然,出现了原著没有提及的暗线。灵铮的父母,或许……闻人诉思忖。 灵铮纳闷,这不是被自己从小当玩具的小牌子吗?琼林派?没听说过。 “这是琼林派的内门弟子证明,我怀疑你爹娘其中一方曾经是江湖中人。” 是这样吗?灵铮迷茫了,他从来不知道爹娘曾经的身份。 “你之前说过,你们一家被虏,你经打晕变成药人,而你又打听到,你爹娘是在中途被带走去喂蛊池了。有没有可能,其实你爹娘会武,逃了出来。” 可是如此一来,就产生了一个更大的问题。倘若爹娘没死,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不过,闻人诉这番话依然给无根浮萍的灵铮生出一丝幻想。 “我们下一步去琼林派看看吧,每个门派都会有长生阁,只要你爹娘活着,从魂灯就能看出来。”闻人诉给灵铮出主意。 灵铮眼前一亮,他对闻人诉的贴心生出微妙的上瘾。无论是阅历还是武力,都是自己正值需要的。 既想继续利用,又害怕东窗事发,恍如行走在刀尖上的刺激,情不自禁令灵铮瞳孔放大,心脏渐渐加速。 第35章 焰火 回到眼下,余大婶正在做午饭,余乐刚好路过,被闻人诉叫住,“余乐,过来坐会儿。” 闻言,余乐屁颠屁颠走来,先给闻人诉和灵铮续了茶水,“你们饿了吗?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闻人诉摇摇头,“我是想问你,家中一直有燃香的习惯吗?” “呃,这香是为了治我的头痛的,只有闻到这股味道,我才会好受些。”余乐回答得几乎没有停顿。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年前吧。再久一些的,我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 “我娘说一年前,我不小心一头撞在石头上,之前的记忆就找不回来了。”余乐表现得很懊恼。 听到这里,灵铮递给闻人诉一个眼神,对余乐再次确认:“这儿附近总是没人住?” 余乐摇摇头,不解灵铮为何问了他娘不够,还要问自己:“灵铮哥你是要找人吗?可是我全都记不得了呀。” 那样便合理了,对方清除了余大婶关于被灭门的几户人家的记忆,令余乐的身份没有异议,却无从得知此前便失踪的灵铮一家,因此余大婶还记得他们。 灵铮忽然捕捉到一抹记忆碎片,灵机一动道:“你见过一个……不知左臂还是右臂,长着一块胎记的女孩吗?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他漆黑的眼珠定住,认真观察余乐的细微表情。 余乐先是表示没见过,语气万分肯定。毕竟这里别说女孩了,就连除了他们一家以外的人都鲜少遇见。不过,手臂上有胎记…… 他莫名构想出了这样的画面:一个圆脸女孩,右臂偏下的位置有着桃花瓣形状胎记,用红线扎着两条小葫芦辫…… 红线、红?下一刻,大片血污霸占了整个画面。 蓦然,一道摇铃声直接在大脑中回荡,思绪如遭重击般轰然打断,画面烟消云散。 余乐五官皱作一团,原本坐在木凳上的身体无力向后倒去—— 灵铮眼疾手快从后面扶住,闻人诉绕至余乐身侧,点了几个醒神的穴位,他的目光焦点才重新凝聚。 无比诡异地,余乐仿佛忘记了适才的经历,扬起同样的笑脸,道出如出一辙的话:“你们饿了吗?很快就可以开饭了。” 听到这句话,闻人与灵铮交换了眼神。 闻人诉先是打发余乐去灶房,瞧对方走远,压低音量道:“看来问余大婶也是这样的结果了。” 灵铮啜了口茶水,“罢了,横竖也与我等不相干。” 闻人诉眼帘微敛,神色莫名。 吃过一顿家常便饭,即使余大婶再三推托,闻人诉坚持留下一吊钱送给他们,当作好心保管灵铮家东西的报酬。 走出房屋,见灵铮似有若无望着某个方向,闻人诉问:“你不回家看一看吗?” 灵铮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没必要。” “好吧。”既然当事人不愿意,强迫无益,闻人诉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真的让他们这样下去?” 听到这话,灵铮情绪陡转,被逗得低下头颅,笑声喑哑,第一次发现闻人诉如此好人。其后扬起下巴,笑靥如花,“那告诉余大婶,你女儿大可能早死了,还是被你挂名儿子害死的?” “……” 见闻人诉眼神中的犹疑,灵铮眉梢一扬,“你真上心了?”与闻人诉相处多了,他渐渐发现对方断崖谷里冷血阴狠的样子更像是一层伪装。因此,他对闻人诉的来历产生了些许猜疑。 他笑意尚未褪尽,语气已然倏地平淡:“我要去琼林派。”都已经过去一年了,他才不会将精力放在这上面。 “灵铮,给我半天时间。”闻人诉眼神坚定。穿书进一个人的身体里,会受到原主性格潜移默化的影响,AI不想抵抗这种沉浸式体验,这也是扮演人类的乐趣之一。 古代交通不便,路况复杂。灵铮想着让闻人诉带路,既然他说半天时间,灵铮也只好勉为其难跟在其后头,看闻人诉能折腾出什么玩意儿。 第一次搜查时,闻人诉已经发现这一大片皆没有燃烧过的痕迹,对方应该也不会大费周章将那么多人的尸体运走,那么会如何处理呢? 他仰望天色,烈日当空。他眼睑稍微眯起,竟然是大晴天……他感受着大打折扣的温度,这片村子的阳气应该是被凝聚空中的阴气截断了,暖意才如此微弱,到了冬天,恐怕会寒风刺骨。 闻人诉登上一座低矮山丘,脚下枯草渐绿,阖上双眸感应玄妙的气场,及腰的墨发马尾随风摇曳。 气之来有水以导之,气之止有水以界之,气之聚无风以散之*。简单来说,有水流动且风吹甚微的,正是气聚之地。 而活水聚阳,清澈的水流能洗去阴气,水的源头更是阳气至盛,用以镇压冤灵最佳。 闻人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灵铮,问灵铮村中小溪的水源来自何方。 听完,灵铮脸色稍变,变得无比积极,连忙领着闻人诉向前走。根据闻人诉的说法,那他还喝了好几杯取自山泉的茶水……有点恶心作呕了。 正好,村中唯一的溪流正是从他们踏着的这片小山丘流下,走了半里路,忽然柳暗花明,绿意盎然的山泉美景映入眼帘。 骄阳似火,普照大地,温暖的气息驱散了体表无意缠上的阴寒,这才是大晴天该有的感觉。 闻人诉靠近山泉,水声叮咚作响,清澈见底,只有一股淡淡的矿物质气味,一派宁和宜人的景象。 放眼望去,并无山石隐蔽,山泉的全貌暴露无遗。闻人诉思考自己哪里出了疏漏。 随后转身睨向灵铮,自打灵铮看到山泉并无异样后,长舒一口气,此刻正无所事事地蹲在泉边,用小草撩拨水面。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闻人诉冷不丁问。 对于闻人诉的发问,灵铮稍感意外,思忖片刻,眸中闪过一丝戾色,似笑非笑道:“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闻人诉蹙眉,阴魂的话,能做什么呢。灵机一动,点地腾空,飞身至在不远处的树梢,再次观察地形,寻找极阴之地—— “灵铮,抱紧我。”为了省时,闻人诉轻功带着灵铮,来到村子地势最低洼的地方。这里生长着数棵千奇百怪的杨树。 杨树,俗称“鬼拍手”,这时突然掀起了阴冷的无名风,无数树叶哗哗拍打,噪得人心烦意燥,越走近,阴气阵阵,邪祟的气息隐隐挑衅着灵铮的血脉。 被杨树重重包围的中央,赫然有一口爬满青苔的古井,被玄色的石板盖着。 闻人诉缓缓上前,眼看此景,灵铮意识到什么,连忙往远处后退。 果然,闻人诉将笨重的石板一脚踹飞后,空气中炸开难以想象的恶臭。 这是巨量腐尸分解累积的味道,整年闷在狭小的空间中,比死老鼠的气味还要刺鼻数万倍。 即使灵铮有所准备,用衣袖捂住鼻子,其浓烈的恶臭仍是熏得他眼眶通红,肠胃翻涌。 由于破坏了邪阵,周遭倏然狂风大作,杨树发出了近似人类的惊恐尖叫—— 闻人诉朝不同方位甩出九道安魂符箓,扭身飞跃,运剑斜劈,一截截杨树枝干应声倒下,阳光久违地穿透进来。 旋即退开十丈开外,他与灵铮并肩而立。符箓无火自燃,过了许久,飓风吹散了此方阴气,空气焕然一新。 两人重新走近,窥向古井,里面白骨堆积如山,粘连着腐肉,比地平线还要高出一截。 最表面铺着一面招魂幡,其颜色不是常规的金黄,而是用血染成的暗红,其中写了一行隶书,金光灿灿,与余家香火灰里掺杂的金粉色泽相同。 “以血为引,以魂为媒。幽冥开路,听吾号令。” 这是炼制阴器的咒语,不过这面招魂幡尚未炼成,就被闻人诉破坏了。 闻人诉面无表情,拿出火折子扔进井内,由于甲烷的加持,烈焰迅猛升腾,半晌过后,冤屈与罪恶,皆会化作一抔黄土。 侧目望着闻人诉被火焰映衬下忽明忽暗的轮廓,灵铮嗤笑一声,视线转回正前方,瞳仁映着星火点点,仿佛在想些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想。 “走吧。”闻人诉道。 灵铮双臂环胸,“完了?” 闻人诉听出了灵铮语气中的戏谑,“嗯。” “这世上,人命值几个钱,你比我清楚吧。”此情此景,灵铮无端多出几分表达欲。 “尽我所能,但求问心无愧罢了。”闻人诉语气平淡,完全看不出正在说着高风亮节的话语。 灵铮一顿,没想到闻人诉彻底不装了,微微歪头道:“你究竟是……”他想了想,“……算了。” 知道越多,麻烦越多。对方身份肯定不止是断崖谷前护法那么简单,但他对此不感兴趣,反正能护送他去琼林派就行。 无论正道邪派,灵铮眼中只有两类人:一类是能利用的,一类是不能利用的。 去往琼林派,要经过五座城池,分别是:玉上、桐武、阳屏、泉康、郧辽,最后横渡青熠江,琼林派就在青熠江附近。 走出村子,闻人诉观察影子,随后向东北方一路进发。傍晚时分,两人到了玉上城。 接近城门,有几个驻扎的官兵,朝他们大喊:“今日封城,不欢迎外人入内。” 灵铮问:“为什么?” 官兵不耐烦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走走走。”一边说,一边做出驱赶的手势。 见状,闻人诉一剑架在官兵的脖子上,眼帘微眯,释放出不容忽视的威压,邪性四溢:“他问你,你就说。” 现在,又全然是断崖谷护法那种感觉了,他的行为和气质如此飘忽不定。灵铮暗忖,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作者有话说:*出自徐善继、徐善述《地理人子须知》 第36章 庙会 在场的其他士兵如临大敌。冰冷的剑面贴在脖子上,官兵才意识到闻人诉是个硬茬,稀疏的八字胡哆哆嗦嗦:“是慧竹国师在传教施食。” 相传,如意净佛能够净化心中污秽,保佑众生平安喜乐、延年益寿。当今圣上对如意净佛尤为虔诚,故而将其奉为国教。 因此,慧竹国师一跃成为朝中红人,在民间亦是家喻户晓。 闻人诉挑眉:“所以?” 居然还不明悟。官兵呆住几秒,见对方眼神威胁愈浓,他才回过心神,把话说得透彻,“佛教徒太多了,国师不想他们一路追随奔波,才命卑职封城的。” 语气中透露着与有荣焉,轻易看出他也是佛教徒的身份,显然对国师十分崇敬。 可灵铮并无宗教信仰,听完后,只觉得这个国师真会摆架子,交叉抱臂,插话道:“我们不是佛教徒,可以进城了吧。” 官兵眼珠溜溜转了几轮,神色表现出为难:“这……好吧。”信仰固然重要,可生命更为宝贵。 得到应允,闻人诉将剑放下的一瞬间,官兵一边后退一边大叫,“来人,把他们拿下!” 闻言,围观的士兵们一拥而上。但是随着闻人诉的冷哼,几道呼吸间,十几个士兵悉数倒地蜷缩,痛苦呻吟着。而闻人诉寸步未移,全程只动用了剑鞘。 这下官兵才彻底老实了,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抱拳道:“两位大人,我也是奉命行事啊,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说着,一个眼神给到靠近城门的士兵,命令其开门。 待闻人诉二人进去,官兵摸了摸差点落地的脖子,眼神阴恻恻。 花费一番周折,终于进了城。闻人诉首先找了一间客栈落脚,定下两个客房,灵铮要求的。 晚饭时间,两人下到一楼饭堂就餐,不可避免听到了许多关于如意净佛的消息。 “中原的旱灾严重,国师还总是施食传教,真是慈悲心肠。” “愿如意净佛保佑国师一路平安,多多派粮。” “说到粮食的话,应该也有陛下的支持吧……” 提及陛下,火热的议论声倏然安静,彼此面面相觑,神情有些尴尬。 江湖上谁不知道,现今皇帝昏庸无能,终日礼佛不问世事,幸好国师慈悲为怀,怜悯黎民,才让他们没有彻底失去希望。 见气氛不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那人赶紧转移了话题,交流重新回温。 而闻人诉与灵铮坐在角落,不予置评。简单吃饱后,回到客房睡了一觉。 次日破晓,闻人诉洗漱完毕,敲了敲隔壁房门,与灵铮汇合,“我们走吧。” 下楼后,两人同时发现,昨日还无比热闹的饭堂此时空无一人,出了客栈才知道原因: 长街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跪拜的百姓,密密麻麻,挤得道路水泄不通,异口同声念着同一篇佛经,形成了似回声非回声的嗡鸣。 居然这么多佛教徒?灵铮震惊,他前半辈子都在潜渊,那里三教九流盛行,因此虽然听说过如意净佛,可亲眼目睹才知道个中厉害。 匆匆的步伐在这里无疑成了两个瞩目的异类,尽管已经注意脚下,绕路行走,灵铮还是不小心碰到一个人。 对此,早已愤懑的信徒找到幌子,再也积压不住心中怒火,一把抓住灵铮的小腿,呵斥道:“不可对国师不敬,赶紧跪下恭迎。” “我不是佛教徒。”灵铮冷冷说道。他现在也算是练家子了,两三下挣脱掉那双手的桎梏,而信徒重心不稳,两掌撑在地上,磨破了点皮。 同伴受伤这件事,像是一滴水掉进油锅里,人们猛然沸腾起来,几十张嘴巴一闭一合,嚷嚷着: “不可对国师不敬,跪下!” “不可对国师不敬,跪下!” “……” 说着,这群人如同饿狼扑食般,将闻人诉与灵铮重重包围,推搡还不够,甚至有的乘机拉扯不敬者的衣物与包袱。 眼看他们越来越过火,灵铮眸色狠戾,学着先前闻人诉的手段,挥使剑鞘,打趴最靠近的一波人,趁着空挡,立即拔剑出来,剑尖指着陷入疯狂的信徒,厉声道:“我看谁还敢上来——” 就在这时,一道不疾不徐的男声打破了两方的僵持,音量尚轻,却奇迹般令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晰听到。 懂行人才知道,只有对内劲运用得炉火纯青,才可以做到这样举重若轻的效果。 “好了,停手罢。”一落发僧人施施然上前,身披青傧玉色袈裟,气质沉稳。外表似而立之年,眉目端正,“贫僧替居士们向两位施主道歉。” 显而易见,这位便是慧竹国师。虽深受陛下看重,待人仍保持初心、不骄不躁。 “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佛陀有教导,不该执着于世间法,佛法亦是如此,你们着相了。” 信徒们在闻人诉等人面前嚣张的样子不复存在,纷纷朝着国师跪拜,“多谢慧竹国师开示。” 见状,慧竹国师露出欣慰微笑,手上盘着长长的佛珠,重新面对闻人诉二人,“贫僧觉得与两位施主有缘,可愿来寒舍促膝长谈一番。”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人诉客气回答:“谢过国师好意,不过我等正在赶路,抱歉。” 然而这番话,怕是只有闻人诉觉得客气,国师后面的弟子眼皮一跳,信徒们更是忍不住抬头,眼神里满是愤恨。 国师恩赐殊荣,居然还有人拒绝,不可饶恕。 对他人情绪十分敏锐的灵铮双目一睨,扬剑威慑,抬头的信徒又讪讪敛目低眉。 闻人诉向慧竹国师微微颔首,旋即转头对灵铮道:“我们走吧。” 国师弟子想拦住他们,被慧竹国师一手制止,他眸光微闪,意味深长道:“任他们走吧,有缘总会再见的。” 走出城门,灵铮犀利总结:“那些佛教徒看上去像疯了似的,”他想了想,迟疑道:“……那个国师,似乎很不简单。” “中原门派大多清高,不顾生灵涂炭,作壁上观。佛门国师乐善好施,身先士卒,故而深得人心。” 闻人诉语气平淡,好似只是在单纯陈述事实,灵铮咂咂嘴,从中琢磨出一丝隐晦的态度。 “你也觉得国师怪怪的是吧!”察觉闻人诉的立场后,灵铮仿佛找到知音,禁不住语调上扬,随后才感到略微羞耻,耳根泛红。 闻人诉将灵铮的凌乱发丝捋下来,柔声道:“咱们不管他。” 两日后,泉康城。 由于泉康城与郧辽城的距离较远,到泉康城已经下午,闻人诉跟灵铮提议休息一日。 赶巧,今日是当地的情人节,晚上会举办一场庙会。 从店小二得知这个消息后,灵铮身形一僵,对适才的答应追悔莫及,闻人诉自然是表现得很惊喜,望向灵铮,深情款款。 见此,灵铮无奈扶额。 一个下午转瞬即逝,天边日暮西沉,星子密布,月色低垂。 十里长街华灯初上,将夜色点缀得如梦似幻。灯笼下,人潮涌动,笑语喧哗,男男女女皆着漫步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或驻足于琳琅满目的摊位前。 “灵铮,那个东西,你吃不?”闻人诉手指着某个方向。 灵铮顺眼瞧去,此时摊位恰好来了两个顾客,将售卖的东西牢牢挡着,但仍能闻到香气四溢。于是他问:“什么东西?” “去看看呗。”闻人诉噙笑,说罢拉灵铮过去。 两个顾客听到脚步声,下意识让开空间,原本只是随意扫了眼,看清容貌后,宛如被施了定身术。 面前此人身姿挺拔,一袭月白绫罗锦衣,绣绘着山水暗纹,乌发如绸,用一根翠玉簪子绾着,剑眉星目,灯笼忽明忽暗的暖光下,为他孤傲的气质平添一抹柔情。 正当顾客感到无比惊艳时,他身后拉着的那位少年,又是截然不同的风采。 那人身穿杏黄缎面圆领袍,映着苍白的脸庞多了几分血色,双眸清丽,含着化不开的冷韵,右眼角的一点红砂隐约可见,好一个矜贵美少年。 这一身,是闻人诉强烈要求下换上的。按照他的说法,既然是去逛夜市,自然要穿上簇新的衣裳,又不是没有。 全套造型皆是闻人诉悉心搭配,发型也一手包办,看到对方如此上心,简直颠覆了自己对闻人诉的印象,不忍直视。 自从遭遇剧变,灵铮对自身形象不再讲究,一是不能,二是不敢。即使自己刻意伪装得灰扑扑的,都总有人误会自己是女人,淫邪的目光看得他想吐。 而闻人诉神色清明,让灵铮没感到一丝不适,就是这样,才没好阻止对方折腾,装扮下来,由于没有铜镜,他也不清楚自己变成什么样。 “好看?”灵铮将长发抚至身后,抬眸问。 “比想象中还要好,当初看到这套圆领袍,就觉得很适合你。”闻人诉眉眼弯弯,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不知为何,灵铮又萌生出难以言表的不爽。他的双眸蒙上一层柔雾,盈盈走到闻人诉跟前,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嗯?闻人诉紧盯着灵铮,对方贸然的举动撬开了他的自持,眸底闪过一抹晦暗的占有欲。恍如幽蓝的焰火,外表冷静无害,实则蕴藏着熔浆般的炙热,叫人胆战心惊。 灵铮瞳仁微颤,非要看到对方不再淡定自若才肯罢休,他的唇角翘出不易察觉的弧度,后退几步,朗声道:“我们出发吧。” 闻人诉沉吟,旋即莞尔一笑,“好的夫人。” 灵铮:“!!!” 怎么又突然提起这劳什子称呼了,天杀的,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到现下,在两个顾客的避让后,灵铮终于看清店家的大铁锅内,正翻炒着什么东西,不可遏制地瞪大双眼———— 作者有话说:*出自《金刚经》 第37章 投壶 通体油光乌黑的堆成一座小山。它虽香消玉损,纤长的触须仍倔强挺立着,细短的腿部四仰八叉,散发着醉人心脾的脂香。 这一大锅赫然是油炸蟋蟀。 见到此幕,灵铮险些气笑。诡异地,自己竟然悟到了闻人诉的思路,嘴角抽搐了一瞬,霎时间无言以对。 自己用蛊,约等于喜欢吃虫子是吗?虽然他单方面不承认这是约会,但在闻人诉的观念里,约会就是请另一半吃虫子? 朴素中又带着十二分的离谱。 用看奇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闻人诉后,才没好气回答:“我不喜欢吃这个。” 这时候闻人诉脑子好像不灵光,发出了天真的疑问,“怎么可能?” “……你别装。”灵铮附在闻人诉耳边咬牙切齿道。顶着店家与顾客异彩连连的眼神,拽着他的手臂走了。 突然想岔了还勉强理解,但自己拒绝了还问,以闻人诉一贯的智力判断,现在百分之百是装的。 店家与顾客一开始还以为两人是朋友关系,不过见少年的反应,与男人交谈时骤然生动的神情,像是真的伴侣。 远离那个摊位之后,闻人诉笑出声:“那你喜欢吃什么呢?” “我不饿。”灵铮淡淡道。 “零嘴又不占肚子。诶,那个你吃吗?”闻人诉下巴扬起,戳了戳灵铮的肩膀,“没逗你。” 见灵铮仍然不为所动,闻人诉好像很无奈那般,摇了摇头,率先走过去,叫住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小兄弟,冰糖葫芦怎么卖?” “这位客官,一串一文钱。” 给过钱,闻人诉在稻草架子前认真观察,抽出一串冰糖葫芦,圆滚滚的外表晶莹透亮。 他拿起冰糖葫芦轻轻晃动,冲着灵铮微笑,走回来递在其面前,“呐。” 眼前的冰糖葫芦散发着清新果香,还没吃进嘴便想象出它酸酸甜甜的味道,津液难以自控分泌出来,灵铮本能咽了一下。 “谢谢。”灵铮抿嘴,接过冰糖葫芦。他已经好多年没吃过这个,还真的有点想念。 从签子咬下一颗,嚼了几口,灵铮似有所感,抬手给闻人诉投喂。 闻人诉挑眉:“你不吃了吗?” 灵铮甜甜一笑,手上持续举着糖葫芦串:“有福同享。” 灿烂的笑容出现在灵铮脸上,不显得违和,好似乖巧可人的小公子。闻人诉眼眸划过一丝微妙,握着灵铮的手,用嘴叼住一颗,轻咬下去。 汁水流经喉咙,骤然呛咳了几声,过分的酸涩从口腔中炸开,铺天盖地,直冲脑门,舌根久久残留着酸到发麻的余韵。 直到闻人诉面容扭曲,灵铮才幽幽将压在舌下的果肉吐掉。 “那小贩骗我,还说包甜的。”闻人诉嘟囔。 听了闻人诉的吐槽,灵铮哂笑。他就是知道这种夜市很多浑水摸鱼的小贩,所以才说不饿。闻人诉倒是不食人间烟火,硬凑上去。 走了一段路,前面忽然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顿然沸腾起来,起哄着一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 灵铮本不想凑这样的热闹,可人多力量大,把他俩直往里推,闻人诉只好搂着灵铮肩膀,避免冲散。 被红绳隔开的空地上,一面靠墙,墙上用渔网绑住许多物件。 最底端挂了一个木牌,写着“丙等”,这一段东西最多,有小巧的花灯,可爱的木雕,还有新鲜出炉的小吃等。 “丙等”以上依次写着“乙等”、“甲等”,奖品也是越来越丰厚,有发簪、玉佩等的装饰物,也有匕首、长枪等武器; 但最特别的,是挂在顶端的一对奇异兵器,四尖九刃十三锋。它的主体银白,萦绕着幽蓝寒气。 灵铮抬眼凝望,此物撞入视线时,大脑空白了一瞬,心跳如同鼓点般,在胸膛内跃动。此时此刻,他的灵魂与这兵器似有共鸣。 一个中年汉子看上去像是老板,手上拿着锣,扬声道:“各位晚上好!在下举办了一个小活动,投壶有奖。 “奖品就在这面墙上,丙等十名,乙等五名,甲等一名!报名费只需十文铜钱,童叟无欺,欢迎大家赏脸!” 话音落完,老板扬起锣槌连击几下,“哐!哐!哐!”,响亮喜庆的声音,一下子调动了在场人的情绪。 察觉灵铮发愣,闻人诉顺着他的视野望去,感到不小的惊讶,“嗯?子午鸳鸯钺?” 此物乃近战奇兵,轻力量、重身法,需灵活多变的头脑才能将其掌握,不过更重要的,这子午鸳鸯钺,正是未来主角的主要武器。 到了书的后期,无处不锋利的钺身只要碰到一瞬,便会皮开肉绽,配合上无孔不入的蛊虫,无论长枪短剑,皆沦为手下败将。 不过,子午鸳鸯钺原本不是在这里得到的,闻人诉以为被蝴蝶掉了,没想到剧情还会自我修复。 闻人诉:“想要吗?” “……我不会投壶。”灵铮目光游移。 闻人诉微微一笑,刚想开口,忽然听到一把声音,将他的话抢走,“这有何难——” 两人惊诧转头,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子,约莫二十岁出头,眉宇间自有一股从容仪态,毫不掩饰端详了灵铮良久。 “好俊的弟弟,我替你拿吧。”说罢,她一瞥身侧的男子,漫不经心道:“阿柳,去。” 灵铮:“!!!” 他心中大惊,不是因为神秘女子的示好,而是这位名为“阿柳”的男人,到底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刚刚只有神秘女子主动向阿柳说话,灵铮才注意到对方的存在,这证明阿柳的匿身术,已到达出神入化的至臻境界。 拥有这样实力的人却甘心当一介护卫,那神秘女子身份,非富即贵。 “是,小姐。”阿柳身穿暗色缁衣,刚想运轻功起势,不料被神秘女子一把扯住衣袖,蹙眉嗔怒,“干嘛呀!我不是叫你抢过来,而是让你投壶赢过来!” 闻人诉打断了他们的自说自话,“这位姑娘,不必替我家公子代劳,在下自会拔得头筹。”说着,他前迈了半步,形成隐约的防备姿势。 这神秘女子的到来十分诡异,由始至终神态自若,不似普通的深闺女子,加上那位阿柳,着实叫人警惕心起。 听到闻人诉“大言不惭”的冒犯,神秘女子非但不恼,反而捂嘴轻笑了几声,语气慵懒拖着尾音, “就你?阿柳,跟他比一比吧。” 先前阿柳以为是抢过来,自从知道需要投壶,态度变得迟疑,“可属下奉命保护小姐您……” 神秘女子睨了他一眼,“这里哪有是你对手的人,就隔几丈远,你安心去比吧,轻轻松松把那玩意儿赢过来,本小姐有奖赏。” 事已至此,阿柳欠身抱拳:“遵命,不过这是属下职责所在,不求小姐奖赏。” 闻人诉眸光微暗,终于看出他们来者不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自是不会避让,“既然如此,那便请吧。” 当事人灵铮简直懵了,自己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他微弱扯了一下闻人诉的衣袂,用气声道:“你真的会吗?” 闻人诉拍了拍灵铮手背,径直走上空地,围观群众的高声喝彩随即而来,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女子。 无他,是闻人诉的样貌着实出众,即使心有所属的女子亦愿意多看几眼,却使其余男子对他怒目而视。 这里还开设了赌局,赌何人能取得头等奖。神秘女子嫣然一笑:“俊弟弟,要赌吗?”她没等灵铮回答,率先将一锭银子放在赌桌的红布上,引得众人瞠目结舌。 这种赌局一般只是为了娱乐,几枚铜钱已经顶天,没想到这人出手如此豪横,想必身份显赫,摊主也只能按捺住贪念,面露难色,“这位小姐,您这太贵重了,我们找不开。” 转头看向灵铮,发现他对此毫无反应,神秘女子思量着敲敲桌面,收回银子,“啊,好吧,那算了。” 空地内,通过短暂的接触,闻人诉已知阿柳是个护卫,可投壶这类娱乐活动,架势也是有模有样。 只见他侧身而立,手腕轻扬,箭矢如流星般飞向壶口,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引起热烈的欢呼。 这里大多是平凡百姓,哪有皇室贵族玩得多,亦没有练武之人的精湛运力。 基本上见不到什么人能投中的,堪堪投中的那几位,也是酝酿许久才投进去,不像阿柳那般随性而动。 他们是同时报的名,紧接着便是闻人诉,他单单是走上前,还没开始投掷,女子们的喝彩已经将气氛推至高/潮。 灵铮抱臂环胸,面无表情,随着周围的阵阵动静,感到无端的吃味。他身旁的神秘女子也是安静看着,嘴角带着微微笑意。 闻人诉不受影响,眼帘微眯,目光凝聚,几乎没有思考时间,轻轻一掷,箭矢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插入壶口中央。 围观的女子们又是一顿雀跃欢呼。 筛选掉一波虾兵蟹将,第二轮的投壶者们,都是掌握了一定基础。 老板说出了新的对决规则,“此次要连中两根箭矢才为晋级。” 投壶是运气与实力兼具的活动,可连中两根,就需要毫不掺水的实力。因此,碰巧晋级第一轮的也走到了尽头。 阿柳仍是不骄不躁达成了老板的要求;闻人诉亦然。 第三轮仅剩六人。 老板很会营造人气,“第三轮每人皆有十根箭矢,刻有标记。参与者同时开始,半刻钟内,看壶内谁的箭矢最多,便拔得头筹!” 围观群众听出了老板的言外之意:对决同时开始,就代表着除了精准,还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壶内没有空间,就谈不上投中与否了—— 作者有话说:最近我会更新得勤奋一些,为了能上榜单,希望朋友们多多支持,这五天十天的不要攒文可以么~拜托啦 第38章 切磋 六人合围,站在地上红绳绕的圆之外,圆中央安置着一个绿釉直颈壶,是老板更换的,壶口比先前的大,大概一指直径,能容纳十余根箭矢。 老板宣布开始后,一人手持箭矢,火急火燎往绿壶内投,拉开了第三轮的帷幕。 其余人见状,紧接着扬手投去,不慎在上空相撞,箭矢四散开来,掉落在绿壶的附近。 闻人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趁着对手们欲投未投的间隙,接连将两支箭矢投入壶内。 阿柳也同样掷入两支。 加上其余人投的,此时占据了壶口二分之一空间,战况开始紧迫。 有人眼珠子溜溜转,胆大心细,攥着三支箭矢奋身一搏,“哐当”一声,连中! 见此情景,其他参与者表情各异,同时激起群众热烈的反应。 “投壶一支一支投的吧?” “一次投那么多,不就对别人不公平吗?” 有人提出异议,也有人认可。 “但是,老板也没说不可以这样吧。” “多支齐发难度更大,风险更高,那是人家的本事。” “就是就是。不过看老板怎么说吧。” 因为开设了赌局,观众各有立场,面对众说纷纭,老板似乎早有预料,从墙边走到空地前方,手心向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只要不踩入红绳围成的圆内,其他都不算犯规。”老板扯着嗓子宣告补充的规则。 听了老板的话,其余人为了不落下风,赶紧有样学样,水平参差不齐。 有的中得不全,有的把握不住力度,蓄力一掷后似天女散花,引得路人哈哈大笑。把那人臊得脸通红,只能掩面以待。 灵铮眼皮一跳,那神秘女子也是捂嘴嘲笑。 这场乱战中,唯独闻人诉与阿柳泰然处之,手中箭矢还有多数。另外四人箭矢皆仅剩一两支。 直到此刻,壶内还有三指罅隙。 灵铮迅速分析局面,交叉抱胸,指尖规律点动胳膊。他一直注意着闻人诉与阿柳两人,他们无一投空,同样剩五支。 通过箭矢上的标记,粗略计算,闻人诉与阿柳以外的人只进了二至五支不等,已无胜算。 多矢齐发的四人头脑发热,接连几次尝试后才猛然回神,意识手上机会所剩无几,一时陷入死寂。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观察过局势,得知榜首无望后,规规矩矩投完手中的箭矢,就老实退到墙边。 赌错了的观众气急败坏,发出闹哄哄的奚落。 对参与者而言,最后一名也是乙等,瞪了几眼奚落得厉害的观众,随后在奖品栏上流连,心情颇好,同时分出少半精力,关注后续。 闻人诉头微歪,直视对面的阿柳。不开始吗?旋即持矢掷出,即将到达壶口时,意外出现了。 自从阿柳离开神秘女子后,依旧面无表情,却悄无声息地,由木讷转变为高人的冷傲。 阿柳不与闻人诉对视,从左手拿过箭矢,轻描淡写一掷,随着“啪”的一声,闻人诉的箭矢滚落到绿壶旁边。 正当众人以为,阿柳这招是同归于尽时,他的箭被反弹后,出乎意料刚好跌在壶内。 大家不约而同擦了擦眼睛,随后瞠目结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发生了什么!?” “我没看花眼吧。居然这样还能中??” “那还比什么,难道还能有人比他更厉害吗?”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灵铮不是投壶的内行人,可他练武一月有多,对武力有了初步了解。 阿柳这番操作,除了判断要精准果断,还要力道、角度毫厘不差,这样的身体素质,绝对能跻身武林一流高人的行列中。 眼看闻人诉折损了一次机会,而阿柳依然箭无虚发,技艺惊人。 灵铮下意识前进半步,神色有些犹疑,他没见过闻人诉全力以赴,上次对战屈长老游刃有余,绝非他真实水平。阿柳真的比闻人诉更厉害吗? 神秘女子的纤纤玉手从青丝滑下,缠绕在食指玩弄着,语气轻松,“呀,看起来你的下人要输了。” 神秘女子将闻人诉称为下人,只因前面闻人诉提过“我家公子”,可闻人诉一袭锦衣、气质斐然的,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故而她这话,颇有挑衅之实。 真实情况是,闻人诉这句称呼,是不想暴露灵铮的名字,也是替他撑脸面,让神秘女子有所忌惮。 灵铮察觉出闻人诉当时深意,所以不动声色,现遭神秘女子奚落揶揄。闻言后,他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暗芒。 神秘女子好像想到了什么,手指的动作一顿,眼波流转:“啊,阿柳赢了之后,要不俊弟弟给我捏把脸,我就把那东西给你。” 捏下脸于灵铮无足轻重,相当于不费吹灰之力,将子午鸳鸯钺收入囊中,他却眼神幽冷,置若罔闻。 见灵铮始终冷淡,神秘女子嘴角微沉,美眸中闪过愠怒,轻哼一声,也不再搭讪,气氛骤冷。 灵铮更愿意闻人诉获胜。对面来路不明,作风诡异,即使表明赠予自己,他也不愿意欠其人情,将来代价难卜。 经历截箭,闻人诉视线落在阿柳手中的四根箭矢上,随即移向对方脸上,眼神交汇,读懂了彼此意思。 默契地,两人一跃而起,飞身俯冲逼近对方,裹挟着利风,发丝飞舞。以箭为武器,在这弹丸之地发起近身搏斗,掀起阵阵灰尘。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众人纷纷起哄。 有人担心,“这……不会误伤旁人吧?” “他们没用内劲,单纯武技比拼,点到为止的切磋罢了。”稍有道行的做出解释。 老板脸上的肌肉颤抖着,不是气愤,而是激动,他年轻时候是镖师,一眼看出他们绝非泛泛之辈,有幸观摩大师交手,胜过练百次功。 闻人诉悬臂挥箭横扫,疾如闪电,想要划破对方衣襟,阿柳反应迅速,后仰闪避,主动抬箭格挡。箭杆交叉相抵,形成两道弧线。 由于受力点不同,阿柳手中箭杆更弯,他正想避让,闻人诉乘胜追击,前进一步,抓住阿柳的持箭手,握力仿佛铁钳般难以撼动,右手趁机斜划。 阿柳硬接箭杆,向前直推,迅猛如龙。闻人诉回身一转,箭柄抽离,若不是阿柳反应及时,箭尖已经划破掌心。 闻人诉蹬地而起,大幅度地转身下刺,阿柳暗惊,下意识挥动箭杆敲断其行动轨迹。 这样一来,已经落入圈套,闻人诉勾唇,眼眸不含一丝温度,转手画圈缠绕,快到残影,探向阿柳胸膛。 “绕水缠!这是长剑技法,没想到用这小小箭杆也能使出,太精妙了,太精妙了。”老板惊叹连连。 电光石火之际,阿柳以诡异的身法避让,轻功了得,退开数丈迎接下一回合。 下一刻,多年的战斗意识令他心中萌生出不详的预兆。不对! 阿柳猛然回首,发现闻人诉使出登云梯,飞到一棵大榕树上,居高临下,月白衣摆飘摇。 手腕一甩,两支箭矢朝着壶口下坠。 阿柳:“!!!” 他不假思索,原地将三支箭矢扔出,想要故技重施,将其击歪,时机掐得极准,恰好在瓶口之上相会—— 阿柳悬着的心放松下来,随即目瞪口呆。 两根箭矢居然能将三根箭矢撞毁!阿柳的箭杆子被击个粉碎,金属箭尖掷地有声。 紧接着两箭势头不改,径直钻入壶口,与壶口严丝合缝,再也没有一点空间。 阿柳输了。 他复盘战局发现,闻人诉前面的所有招数,都是为了骗他远离绿壶。 但是,明明是一样的材质,闻人诉的箭矢威力远超自己,这点令阿柳无比费解,也是落败的原因之一。 在场所有人也是吃惊,只能归结于闻人诉的武力更高。 这倒是欺负古代人了,闻人诉这一手,利用了现代物理知识,难怪阿柳没反应过来。 尘埃落定,场面诡异地静谧了半晌,旋即掌声如雷,响彻云霄。 武林高手哪有自降身份,愿意抛头露面在普通人面前表演的。他们目不暇接,欣赏了一场不似戏剧般花拳绣腿,而是拳拳到肉的对决。 观众脸色涨红,几乎要把手心拍烂,宣泄自己的激动。就算赌局上损失了几枚铜钱也值了,权当打赏。 随着老板宣布榜首,闻人诉纵身跃上渔网,将战利品取下,向灵铮款款走来。 晚风吹拂榕树,发出轻柔的沙沙声。灯笼左右摇曳,橘黄光芒影影绰绰。 男子一袭月华锦衣,气质若谪仙。一步一步靠近,深邃眉目熏染了暖意,眸光灼灼。 旁人似有所感,敛声退开,留给他们一方天地。 “不辱使命。”闻人诉将子午鸳鸯钺递给灵铮,语气温柔。 双手触到金属的寒气,心头却是烫了一下,涌上难以言喻的悸动,目光像是被牵引一般,晦暗不明。 “谢谢。”灵铮启唇道。 见证此幕,他俩被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包围,是路人由衷的祝福。 灵铮:“!!!” 面对万众瞩目,表情瞬间凝固,环顾四周,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人们围得他们密不透风,无法逃离。 灵铮一咬牙,三步并作两步,将脸埋进胸膛里,试图掩耳盗铃。闻人诉顺势将他搂住,闷声轻笑,胸膛低沉震动。 原著只写了天道之子阴险狡诈,没想到脸皮那么薄,宁愿投怀送抱。闻人诉不动声色,双眸涌起恶劣的玩味。 大伙们见小情侣害羞了,发出善意的笑声,不再为难,作鸟兽散,几位妙龄女子咬着手绢,边走边回头。 “好了好了,你们真痴缠,本小姐都看不下去了。”将神秘女子的话收入耳底,灵铮好似触电般,猛然推开闻人诉,余魂未定。 阿柳回到了神秘女子身侧,好似对眼前情侣无动于衷。 顶着旁人狐疑的目光,神秘女子走近闻人诉,步态娉婷。她似笑非笑,抬眸道:“你是闻人诉吧,我记得你。” 第39章 喜欢 这句轻飘飘的话语,令除她以外的人都大为震撼。神秘女子居然叫出了闻人诉的名字! 听到她的这番话,闻人诉搜刮脑内记忆,狭长的眼帘扬起,透着捉摸不透的暗色。 好像,是有那么点眼熟。人类的记忆太容易淡忘,搜刮了也只有一层似有若无的印象,这样看来,她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不知道闻人诉已经蛐蛐了一遍,神秘女子笑得意味深长:“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但能赢过阿柳,我就确定是你。” 没等闻人诉回应,她冲着灵铮眨眨眼:“俊弟弟,再见,”递给阿柳一个眼神,悠然转身。 阿柳得令,凝望一眼闻人诉,紧随神秘女子身侧,两道身影逐渐远去。 从神秘女子口中听到闻人诉三个字,灵铮睫羽倾覆下来,遮住黑瞳中的若有所思。 断崖谷那时,他从未听说闻人诉暴露过真容,可那女子认出了,他们在此之前就见过吗?闻人诉遮面的目的是? 他甩了甩头,强行截断自己的思路。了解一个人,就是在心中编织一张名为牵绊的网。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才是自己的宿命。 这般想着,灵铮注意到已被手掌捂热的子午鸳鸯钺,泛着幽冷暗光。却悄然冲淡了他眸中的疏离感。 “我们继续走吗?”闻人诉看到灵铮对这新玩具爱不释手,于是问道。 灵铮心情微妙,手指蜷了一瞬,半晌发出“嗯”的回应。 路上买卖大同小异,走走停停过了一炷香,靠近夜市街的尽头,依旧灯火通明,路人逐渐稀少。 “你想换个方式看庙会吗?” “怎么?” 闻人诉搂住灵铮的细腰,轻盈跃起,离开了长街。如比翼鸟般,双双来到无名山峰的半山腰。 此处坐落着飞檐翘角、青瓦石柱的亭子,似是荒废状态,蛛网随处可见,亭的内沿修造了一排花岗石凳,自下而上蔓延大片湿滑青苔。 闻人诉从附近摘下一瓣芭蕉叶,扫干净石凳,邀请灵铮坐下。 坐下后,灵铮知道闻人诉方才所说是何意了。 遥遥俯视,山下街灯蜿蜒,如波光粼粼的长河,浮光跃金,倾泻在人间。 夜色朦胧,月凉如水。望着少年精致侧颜,漂亮的双眸似点缀星辰。 闻人诉在不远处伫立,拿出一支竹笛,薄唇轻启,悠扬笛声流淌而出,如泣如诉,荡起一圈圈涟漪,又很快被山风裹挟散去。 响起第二个音节时,灵铮瞳孔紧缩,嘴巴反复张合。这曲子,怎么会? 随着曲调跌宕起伏,直至渐缓渐轻,他才从怔住的状态抽离,堪堪回神。 一曲吹毕,闻人诉下垂的眼睫轻轻颤动,拿开竹笛,早就注意到灵铮的异样,移目疑问。 “这曲子,你怎么会的?”灵铮语气中带着滞涩。 闻人诉脑袋微侧,“这是流行于中原的安眠曲啊。” 这个旋律,灵铮无比熟悉,是他母亲常哼的小曲,他从没听过出自他人,原以为是母亲自创的,不料是地域缘故。再次印证母亲与中原有关。 旋即,灵铮自然联想到:“你是中原人?” 抚着竹笛的颀长手指一顿,闻人诉含着淡然笑意:“不像?” 对方作为断崖谷护法时,灵铮肯定不敢相信,邪气冲天的他会是中原人。在大众印象中,中原人属于武学正统,道貌岸然。 现在嘛,灵铮扭头看了又看,撞见闻人诉似笑非笑的表情……确实是像的。 他即是中原人,武功又如此高强,那他来断崖谷…… 清幽月华萦绕在两人之间,闻人诉拂裳坐下,打断了灵铮的思绪,他抬起手,轻柔抚上瓷白的脸庞,凉津津的,如触到一片莹润冷玉,手感极好。 轻唤一声灵铮的名字,闻人诉的双眼中情意涌动,手渐渐移向青丝覆盖的后脑勺。 感受到氛围逐渐危险,灵铮警觉,直愣愣望着对方,脑内一片浆糊,攥得昂贵衣料皱巴巴。 闻人诉越凑越近,在他的视野中,灵铮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一只受惊炸毛的猫儿。他表面一片深情,内心盘算着,灵铮什么时候推开自己。 忽然幽风袭来,感受到两片柔软贴在自己脸庞,闻人诉一下子惊愕,眨了眨眼。 在灵铮心中,拒绝是必然的,先前溺水渡气,尚可勉为其难接受,他绝对不想与闻人诉嘴对嘴第二次了。 可是他不能直截了当拒绝,如果闻人诉受刺激生疑了,唯恐情蛊失效。 灵铮表情不显,决定先下手为强,这样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上,闻人诉也不好再三要求。想通后,暗喜于自己的机智。 明明做好了准备,可当真的附上去时,连闻人诉脸庞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灵铮感到无比别扭,心跳却在渐渐加速。 见灵铮主动献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已经出乎闻人诉的意料,他微微挑眉,继续为攻略进度加码,满眼真挚道:“灵铮,我喜欢你。” 灵铮眸中划过一丝挣扎,最终轻语:“……我也是。”话一出口,他似乎放下了羞耻,底线又悄无声息拉低了许多。 这句回应落完,肉眼可见闻人诉满脸的兴奋,猛然站起身,两手轻松抱起瘦削的灵铮,开始飞快转圈。 灵铮本来持着恬淡笑意,被闻人诉的举动惊得破功,本能扒拉住脖子。风声在耳边呼呼冲撞,由于身高不足,双脚离地甩了起来。 “放我下来!”灵铮推搡闻人诉。 闻人诉死皮赖脸:“不放!” “你好幼稚!” 见闻人诉仍在转圈,灵铮嘴角悄悄弯起,发出不做掩饰的笑声,带着少年的青涩音韵。 乐极生悲。闻人诉不慎踩到那片扫灰的芭蕉叶,一打滑,他连忙调整身位,直直往下摔。 “砰”的一声,灵铮紧闭双眼,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落下,反而一片柔软,灵铮下意识挪了挪。 “呃……嘶……” 听到倒抽气的声音,灵铮睫羽轻颤,缓缓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闻人诉一张放大的俊颜,焦距凝在灵铮脸上,甚至能清晰看到瞳仁纹路。 第一次在清醒下,两人如此之近,炙热的鼻息交织相融,在空气中形成暧昧的信号。 灵铮:“!!!” 顿感一阵心慌,双手挣扎着撑地想起身,身下不可避免压着,随即听到闻人诉的一声闷哼。 似乎有什么硌着自己,灵铮发懵了一下,旋即想到了什么,他又惊又怒瞪着闻人诉,正好捕捉到闻人诉目光游移,脸庞红霞浮现的模样。 “你——”还没等灵铮说完,闻人诉飞快放开灵铮,自己起了身,与灵铮保持一定距离。 他的目光躲闪,不敢再看灵铮,“对不起。” 原来,闻人诉那么纯情的吗?之前撩自己好像游刃有余,现在一下子青涩得像个毛头小子,这么大的反差,让灵铮忘了羞恼,反而觉得好笑。 “什么对不起?”灵铮天生有一种恶劣的心理,一旦对方示弱,他就忍不住捉弄的冲动。 他一步一步走近,瞟见闻人诉的耳朵尖红到几乎滴血,笑靥如花道:“为什么说对不起?” 最后,灵铮几乎把闻人诉环住,喑哑的嗓音如一缕山风般,携着他身上的清淡体香,飘到闻人诉面前,“告诉我。” 直到灵铮与闻人诉只有一步之遥时,闻人诉那双墨色的眸子抬起,直勾勾望着对方。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累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闻人诉强行将灵铮揽起,飞身下山。灵铮开怀大笑,或许他现在没有察觉到,自己正渐渐解除对闻人诉的防备。 次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闻人诉与灵铮请来一白髯船夫,泛舟于青熠江上。 青熠江名副其实,色如翠玉,波若流光,两岸山景连绵不绝。一眼看去,有七八艘竹筏、扁舟于江上游,皆是年轻人加上船夫。 凉风习习,夹杂着清新的水汽,灵铮站在舟上,深吸一口气,心情大好。他侧目,“这是我第一次乘舟。” “……我也是。”闻人诉道。 灵铮瞟视闻人诉,越看越不对劲,把闻人诉扯过来,“你怎么了?” 闻人诉脸色苍白,双眸涣散:“我有些头晕。” 旁边的船夫听见,立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边撑船一边说:“你是晕浪了啊!这位小兄弟,赶紧扶着他点,别让他一头栽水里了。” “不会的,在下是习武之人。”闻人诉说完没多久,撞上一阵起伏稍强的波浪,他胃气上涌,踉跄几步,径直往扁舟边缘跌去。 距离掉江只有一线之隔,灵铮眼疾手快,一把牵住闻人诉的手,使尽吃奶的力气往回拉,才解除了刚才的窘况。 “闻人诉,你坐下。”灵铮眉头紧皱,命令道。 他真的不敢想象,闻人诉身为武林顶尖高手,也会有晕浪的毛病,要是真掉下江了,真是贻笑大方。 灵铮也顺势盘腿而坐。看着闻人诉的头随着碧波左摇右摆,脸色愈发不见血色,他无端有些心烦意乱。 船夫扭头见状,热情教导自己的经验:“小兄弟,你让他靠在你身上,这样他头就不会乱晃了。” 听到这番话,闻人诉眼巴巴道:“我难受。”随后跌落在灵铮怀里,脸皱成苦瓜,双目紧闭。体温隔着布料,仍然清晰熨在小腹上。 船夫看着,不能推开。灵铮呼吸紊乱了一瞬,自我解释。可他好像忘了,他未曾因为他人目光而委屈过自己。 散落的墨发扫过脚踝,带来一丝似有若无的痒意。灵铮犹疑:“闻人诉,你到底中毒还是晕浪了?” 闻人诉双指探了下脉搏,“没中毒。” 灵铮冷不丁道:“昨天冰糖葫芦,不该扔的。指不定吃了马上精神。” 闻人诉扯了扯唇角:“也可能是马上吐了。” 灵铮哼笑出声。 见闻人诉情况稳定下来,船夫口头闲不住,遂来搭话:“你们是去琼林派拜师的吧?这两天来了许多年轻人。” “拜师?”灵铮口中琢磨,“师傅,这两天是琼林派的收徒大会?” “是啊,你们不知道?我乖孙女上年这个时候就让琼林派给收了。”船夫眉飞色舞,像每个家长那样,一旦触及某个话题,就难以遏制炫耀的心思。 灵铮知道船夫仅仅是借个理由自夸他的孙女,他礼貌性点头之后,没有接下他的话茬。 船夫见灵铮无动于衷,讪讪一笑,“你们去琼林派干啥呢?” 灵铮随意扯了个理由:“探望朋友。” 不料,船夫眼前一亮,激动道:“你们能联系朋友?” 看灵铮一脸莫名,船夫补充:“武艺学成之前,琼林派不允许弟子联系家人的,我让门丁捎个口信给孙女都不行。” 闻人诉虽然晕浪,但始终关注着他们的对话,听到船夫的表述,他艰难坐起身:“你孙女叫什么,可有什么外貌特征。” 又多管闲事了。灵铮一丝愠怒涌上心头,这头还晕得自顾不暇,那头又想做善人。亏得他还那么担心……呸,才不担心,只是觉得麻烦罢了。 灵铮改变坐姿,不动声色将一条腿支起,没有了倚靠的位置。 闻人诉瞄了一眼,旋即将注意力重新投到船夫身上。 “我孙女叫段盈,左边眼角有一道指节长的小疤,是她小时候跟在我身后,一个没留神用木桨划伤的。”船夫陷入回忆,脸上不自知带上了笑容,皱纹蔓延开来。 闻人诉认真听完:“好,那你有什么话对你孙女说。” 闻言,船夫笑意渐渐收敛,嚅嗫道:“盈盈,爷爷有点不舒服,很快不干船夫了,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浑浊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被浪声掩盖过去,唯独那份殷切的期盼,鲜明昭然。 闻人诉凝神一看,才注意到船夫眉眼间笼罩着隐隐约约的死气,只不过被一股劲儿硬撑覆盖住。 这股劲儿,应该就是想看孙女的决心,亲情的力量,竟能强行将一个人留在鬼门关前。闻人诉似有触动。 不过,船夫已然无力回天。他的身体变得就像竹篓,而生机是装在竹篓里的水,即使船夫加入再多竹篾,也只能减慢,不能兜住了。 闻人诉郑重道:“我记住了。” 灵铮低头摩挲着船木,缄默不言。 半炷香过后,上了岸,虽然还有脑浆晃来晃去的余韵,始终双脚老老实实踏在了地上,闻人诉长舒一口气。 这晕浪,还真不是装的,他哪知道这副身体乘不了船,真是狼狈。闻人诉苦笑。 灵铮站在其后,忽然被一只手拍住肩膀——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对不起,距离承诺的还差一千字,之后会补上的 第40章 幻境 回头一瞧,眼前是一位俏丽活泼的少女,身穿缥青色衣衫,水眸灵润,笑容明艳。 “请问你们也是去琼林派的收徒大会吗?我叫俟冬,我们同行如何?” 面对来路不明的俟冬,灵铮不含感情睨了一眼,对少女的热情无动于衷,绕道而行。 “诶,别走啊,我知道琼林派收徒的考核流程,我见你们是外地人,应该需要吧?”俟冬没有在意灵铮的冷淡,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 可他们又不是去拜师的,灵铮刚想拒绝,闻人诉若有所思,碰了碰灵铮的肩膀,扭头对俟冬道:“好啊。” 见状,俟冬喜上眉梢,娇艳的小脸微红,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据她所言,琼林派每年召开一次收徒大会,其考核内容分为体能与心境测试,通过即可成为琼林派弟子。 琼林派是中原二流门派,每次招揽人数众多,门槛较低,方圆十里内,许多想学武的人都会来琼林派碰碰运气。 俟冬坦言,她看出闻人诉与灵铮是练家子,届时考核能相互照应。 听到这话,闻人诉灵机一动:“我不参加,你跟姜灵一起去吧。”他顺势把灵铮的化名带上。 灵铮:“???” 猛然转眼看向闻人诉,神色怪异,压低音量道:“我去参加干嘛?” 闻人诉神秘一笑,附耳回答:“我这边替你打探长生阁地点,你去参加考核也是难得的锻炼机会嘛。” “可是……”灵铮还想说些什么,见俟冬好奇凑近,他抿了抿嘴,截住了话茬,留下一脸怨念。 沿着大路行走,能容下驷马并驾齐驱,十分宽敞。两边几步就摆设一个小摊,大概是附近的村民,有卖小吃的、卖蔬菜的…… 俟冬走在稍前的位置,领着他们走了许久,道路变窄,渐渐不见任何摊位,路边野草长势愈旺。 如今路上一些年纪尚轻的男男女女,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皆是神采奕奕、面露向往的样子。 又走了两刻钟,琼林派的轮廓逐渐映入眼帘:碧草如茵的郊外,高耸入云的围墙环绕几里。 此时门户大开,轻易窥见里面飞檐流瓦的建筑。一副遗世独立的巍峨气派。 大门右侧有一座深棕巨石,刻着“琼林派”三个大字,遒劲有力。门前左右几个守卫正在站岗,体格高壮。 闻人诉拦住灵铮与俟冬,率先走上前,在守卫不以为然的表情中,拿出一枚玄色令牌举在他面前。 灵铮站在原地,远远瞧见闻人诉的动作,心中猛然一跳,时刻关注着守卫的反应。 那守卫目光触及令牌那一刻,神色为之一振,闻人诉轻声说了几句,守卫毕恭毕敬颔首,随后转身走去通报。 这令牌,是闻人诉的第二层身份?琼林派的态度……灵铮暗自琢磨,眸中暗芒一闪而过。 闻人诉悠哉悠哉走回来,笑眯眯对他们道:“你们去考核吧。” 灵铮:“……” 俟冬:“……” 目送他们走去考核的聚集地,没过多久,琼林派的长老紧赶慢赶走来,见到闻人诉时,暗惊于他俊美的外表,眼珠一转,很快调整情绪,对闻人诉笑脸相迎。 “欢迎万钧派使者前来拜访交流,我乃琼林派长老郑立诚,敢问阁下大名?” 闻人诉颔首,“在下闻人诉,万钧派弟子。” 经过一番客套寒暄,郑长老请闻人诉来到聚贤堂与掌门会面。 推门进去后,见到一个清瘦男人坐在首席,约莫不惑之年,发髻乌黑,看不到一丝碎发,笑容和善。不像掌门,更像是中年书生。 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个侍从站在两边。 闻人诉稍微欠身:“在下万钧派闻人诉,想与师弟到贵派拜访两三日,交流武学,不知掌门可否恩准。” 掌门不假思索:“当然可以,郑长老,你帮闻人少侠和他师弟……”他话语一顿,面露疑惑,“闻人少侠,你师弟呢?” 闻人诉:“在下得知今日正巧是贵派招新,于是命师弟去历练试试了,请掌门勿怪。” 掌门哈哈一笑,摆摆手,“不碍事,那你要去参观吗?可以让郑长老带路。” 闻人诉制止了,“谢过掌门好意,不必了,请郑长老带在下去这几日的住处就行。” …… 每次体能考核的项目都不一样,今年是朴实无华的长跑。灵铮始终吊在数百人的队伍中后段,每一步的动作摆度都几乎相同,呼吸平缓匀速。 而俟冬,没跑多久就开始气喘吁吁,仿佛下一秒就要岔气。就这样跑着,居然坚持了五里路,仍然不远不近跟在灵铮后头。 可别说轻松,此时三分之一的人已然脱离队伍,不乏比俟冬强壮得多的。 钱丰是当地一小地痞,他感到自己体能已到极限,头昏脑涨,再也无法坚持。瞟了一眼身旁状态如常的灵铮,旋即恶意横生。 他使尽最后力气跑快几步,看准时机,脚迅速伸出去。随之而来的,是脚踝的一阵剧痛,他难以遏制发出杀猪般的嗷嗷叫。 灵铮侧过头,漆黑的瞳孔如同凝视死物,阴冷狠戾。 他对别人的负面情绪拥有十足的敏锐,哪能察觉不出钱丰的心思。他只可惜自己体重太轻,否则脚骨都给他踩折。 灵铮泄露的阴鸷令钱丰心脏一紧,紧接着是勃然大怒。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欺负了,不可原谅。 后面的人见证了来龙去脉,接二连三从他们身边跑过,视若无睹。 看灵铮这瘦弱的身子骨,钱丰面目狰狞,举起铁拳,朝其面部袭来。灵铮手探向腰间,摸着伪装过的蛊罐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掌拍在钱丰左下腹,发出一道闷响。钱丰的布鞋迅速挪移,刮得黄沙扬起,随后栽进路边草丛里,四仰八叉。 而这一掌的主人,弓步站立,缥青色衣衫随风摇曳——俟冬收回跨出的一脚,走过去,点了几个令其无力的穴位,拍了拍手掌,表情庄重道:“姜灵,你没事吧。” 灵铮抬眸,指腹轻轻划过蛊罐盖子。这一下子,就能看出俟冬武力不俗,根本不需要来琼林派这种二流门派当弟子……呵,有点意思。 见灵铮若有所思望着自己,俟冬自知暴露,破罐子破摔,坦言道:“我是有目的要潜入琼林派,与你同行那位闻人少侠,实力我看不透,但我看出他是个好人,所以才主动找你们的。” 好人?那么明显?灵铮内心哂笑,如墨的睫羽倾覆片刻后掀起,表情变得诡谲,“你能看出他是好人,那我呢?” 俟冬丝毫不慌,认真予他分析:“我知道你是练阴邪之术的,但我只是一介散人,我们并不对立,反之,你们来琼林派肯定也有目的,我想与你们合作,交换情报。” 灵铮笑了,“凭什么?” 俟冬:“方才是我帮你解决了麻烦。” 灵铮:“我自己也可以。” 俟冬:“所以我在赌,你承不承我的情。” 灵铮不置可否,迈开步子跑向前方。俟冬也没追问,紧随其后。 虽说琼林派门槛较低,体能考核也刷掉了近一半的人,余下人休息半炷香,有人带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宽敞的练功房,堂前有一个半丈高、两人合抱的巨型香炉,里面放着许多蒲团。 其他人纷纷盘坐,灵铮照做,不一会儿,闻到一缕奇异的幽香…… “小铮,累了?”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灵铮猛然抬头,看到母亲坐在木桌对面,眸含笑意望着自己,眉眼柔美恬淡。桌子上放着一堆野菜。 他感到一阵迷惘,抬起双手,小小的手指,一手拿着野菜,一手折着菜梗。 “累了就去玩吧,不用帮忙了。”姜回乐呵呵捏了一把灵铮的脸蛋,又把落下的发梢挽在耳后,专注择菜。 灵铮眨眨眼,看着眼前的年轻母亲,莫名有着鼻头发酸的感觉,他跳下板凳,屁颠屁颠伸手抱住姜回的腰,熟悉的气息令灵铮放松下来。 姜回感到诧异,笑着拍拍灵铮的后背:“小铮过几日就十二岁了,大孩子还撒娇呢。好了,去找余安玩吧,她可喜欢你了。” 余安?噢,邻居余大婶家的小孩,比我小许多,我才不喜欢跟她玩,不过余大婶会偶尔送些零嘴,我便勉为其难替她带下孩子吧。 灵铮点点头,轻车熟路走出家门,左拐到了邻居家。余安是个七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 院子里,原本与余大婶聊天的余安一见到灵铮,激动地嗷了一声,左摇右晃跑到跟前,右手拉着灵铮,衣袖落下,露出一抹桃花胎记,“灵铮哥哥,我们去探险好不好!” “去哪?”灵铮端着严肃,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却显得更可爱了。 “跟我去就是。”余安攥着灵铮的衣袂一角就往外跑,丝毫不顾还在院子里的余大婶。 余大婶无奈摇头,只好大喊:“你们俩注意安全啊,不要玩得太晚。” 余安将灵铮带上了村里唯一的小山丘,不知这两根小短腿哪来那么多力气,走了良久也不叫累,汩汩的流水声逐渐清晰,灵铮知道余安的目的地了。 再穿过一段树木葱茏的山路,眼前清泉从岩石间喷涌而出,夕阳余晖下,泉水金光潋滟,流淌在山石密布的小溪中。 余安指着倾泻的泉水,“看,闪闪发光!” “嗯嗯。”灵铮敷衍,抬头看看天色,红霞尽染,“好了,探险完了,我们回去吧。” 余安嘴一扁,“不要,我要跟灵铮哥哥玩水。”说着,她便好似离弦之箭般往小溪窜过去。灵铮来不及抓住,只听到一声尖叫,方才她不小心站在长满苔藓的岩石上,一下子滑倒栽进水里扑通挣扎。 糟糕!此时的灵铮也不通水性,他强行冷静下来,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条藤蔓。他跑去拽着藤蔓伸去溪边—— 不够长,还差一小段距离。灵铮下颌紧绷,看余安在水中忽上忽下,不停呛咳的痛苦样子,决定握着藤蔓下水,把她拉上岸。 下了水,双脚触不到底,灵铮顾不上恐惧,伸出手喊:“余安,来我这里!” 拍打的水声占据了余安的听觉,根本听不见灵铮的呼唤,为了够得着余安,灵铮只好放出一段藤蔓,紧紧握末端,找准时机,一手揽着余安的小肚子。 余安仍在恐惧之中,来自灵铮的束缚她以为是水流,拼命挣扎,不慎踹到灵铮的腹部。 倏然灵铮身体一麻,手中的藤蔓无力松开。 灵铮:“!!!” 很快他也被余安带着渐渐没入溪水,眼前一片绿蒙蒙的,细密的气泡从鼻腔中浮出。 忽然,他感到有东西箍住了自己脚踝,下一刻,便被拉出水面以上,灵铮脸涨红咳出几口泉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一个白衣身影映入他的视野中。 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手拉起一个小孩上岸,待到灵铮和余安坐在岩石,少年手撑岩石一跃而上,注意到灵铮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觉有些好笑,“小孩,你没事吧。” 灵铮摇摇头,莫名感到眼前此人有些熟悉,搜刮记忆无果后,迟疑问道:“你是?” 少年歪头一笑,和煦的笑容中带着清爽的少年气:“我叫闻人诉,应该即将成为你的邻居。” 灵铮感到一丝违和,不知从何而起,他不再细究,拉着清醒过来的余安向少年道谢,闻人诉摆手,“没事,举手之劳,不过你们两个矮萝卜丁别往这里走了啊。” 明明是救命恩人,听到“矮萝卜丁”这个称呼时,灵铮抬头看向高了自己两个头的闻人诉,心中冒出一股不爽,与他平日的良好家教相悖。 闻人诉一直隐秘关注灵铮的反应,看到灵铮的打量,他装作疑惑的样子,轻而易举揉了揉灵铮的头顶,引起对方新的不满,又不好反抗,只能用幽怨的神情看着。 能欺负幼年版的灵铮,闻人诉感到愉悦。他知道琼林派的心境考核是幻境测试,才让灵铮参加收徒大会。 而他动用一点儿本源能量就潜进来了。为了避免灵铮喊叔叔,闻人诉也把自己外表变小了几年。 “小孩,你叫什么啊。”闻人诉双手负背,逗着一本正经的灵铮。 余安拉着灵铮的手,对这个陌生的帅气哥哥感到好奇,听他发问,马上抢着回答:“我叫余安,灵铮哥哥叫……叫灵铮。”她意识到话语中犯了蠢,赶紧躲在灵铮身后捂着脸。 闻人诉轻笑,摸了摸余安后脑勺,“余安妹妹,你好呀。”又眉眼弯弯低头侧目:“灵铮弟弟,你好。” 听到“灵铮弟弟”这句称呼,灵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闻人…哥,你叫我灵铮吧。”他犹豫着,还是往闻人后头加了个哥,以表尊敬。 “那我叫你小铮吧?”闻人诉无视了灵铮的自荐,幽幽说道。 “……可以。”虽然只有父母才喊自己小铮,看在救命恩人的份上,“小铮”明显比“灵铮弟弟”好接受一些—— 作者有话说:四舍五入就是竹马竹马au 我知道本人更得慢……嘤嘤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任性 一恍几月,在闻人诉的热情轰炸下,小时候的灵铮很快放下心防,对闻人诉产生了信任,视他为好友。 “小铮,起身了。”闻人诉站在灵铮榻前,弯下腰,拍了拍肩膀。 感受到动静,灵铮睡眼惺忪,眼角沁着水色,“闻人哥,我还想睡。” “可是私塾的功课你还没完成,姜夫人要我监督你的。” 刚睡醒的缘故,灵铮小脸粉扑扑的,闻人诉忍不住掐了掐,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像一块粉糯面团。 灵铮嗷了一声,推开作恶的手:“你怎么跟我娘一样,总喜欢捏我脸。” 闻人诉哈哈一笑,强行拉着浑身无力的灵铮起床。 闻人诉时常拜访灵铮家,也见到了灵铮记忆中的爹娘。 看到他们的长相,就知道灵铮的美貌不是突变的,他继承了他爹娘的优点,五官精致有过之而无不及。 灵铮爹娘相当热情好客,自从知道闻人诉是独居,十分同情这个后辈,总是邀请他来家中吃饭。 一来二往,闻人诉两顿都有了着落,于是他会偶尔打猎一些兔肉、鹿肉过来,当作伙食费。 与此同时,根据灵铮爹娘的走路方式、呼吸频率看,闻人诉判断出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实力中等水平。 这样也不应该被断崖谷那些逮普通人的无名小卒得逞啊。由此,闻人诉内心产生了一些想法。 灵铮在垫子上正襟危坐,执着毛笔,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做功课。 闻人诉随意坐在不远处,手握刻刀练习着木雕。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来自灵铮的眼神,抬头道:“怎么了?” “什么时候去集市呀?”灵铮眨巴眨巴眼睛问。 平日灵铮爹娘忙于生计,见闻人诉为人稳重有礼,他们也很放心让闻人诉带灵铮去玩。 闻人诉吹了一口木屑,“你先写好功课,不要走神。” 看着闻人诉悠哉悠哉的模样,灵铮扁嘴:“你帮我写。” 闻人诉一手模仿字迹的本事惟妙惟肖,被灵铮发现后,抄写文章的作业总是央求着闻人诉帮忙。 闻人诉感到好笑:“上次你说功课多到做不完,我已经帮过了,不可以再偷懒了。” 见灵铮仍情绪低落,闻人诉起身,把刻好的小木雕放在书案上,“呐。” 灵铮霎时多云转晴,闻人诉每次刻的小东西都会赠予自己,他一一摆在卧房的小桌上,有可爱的动物,也有逼真的蔬果,转眼间,桌上已经放得满满当当。 拿起端详,才发现手中的是剥了一半壳的花生,躺着三颗圆润饱满的花生米,仿佛能闻到浓烈的油脂和泥土气息。 他嘟囔道:“我不喜欢花生,难吃。” 闻人诉微微挑眉,摊手道:“那给回我吧。” 灵铮望着闻人诉摊开的手掌,又看向精雕细琢的花生,连忙揣着它跑回卧房,空气中落下他的声音:“你给了我,就是我的。” 闻人诉无奈摇头,不曾想灵铮小时候性格如此调皮,他丝毫没反省过,这就是自己宠出来的。 对闻人诉而言,时间的流逝他不会感到焦躁,于是饶有兴趣在幻境中度过四年,直到灵铮十六岁生辰。 此时的灵铮,已经接近现实中的样貌,尚未败坏身体,气色红润,性子也单纯许多。 今日起床,灵铮看到压在小桌的一张纸条:小铮,你醒来后,到初遇之地一聚。——闻人诉 拿起纸条,灵铮刚睡醒的头脑还有些发懵,心底却有了隐藏的预感。 他随意拿起外衣,顿了一下,鬼使神差放下,找了新买的藕荷色外袍穿上。 走到山泉前,灵铮看到一袭青衫的背影伫立,墨发如瀑,他心中一跳,喊道:“闻人哥?” 闻人诉悠然回首,手上拿着巴掌大的木质人偶,露出浅淡的笑意道:“小铮,你来了。” 感受到那份非同寻常的意味,灵铮迟疑在原地,睁大双眼看着闻人诉一步一步逼近自己,似鼓点般打在心脏上,心如鹿撞。 闻人诉双眸盈着与往日稍显不同的柔情,缓缓启唇道:“小铮,我心悦你。” 灵铮惊愕失色,本能后退了一步。相处四年,闻人诉的关心与陪伴,他一一看在眼里,早已将其视为知己,却从未设想过,闻人诉对自己,居然抱有别样的情感。 可听到告白时,灵铮却莫名有种尘埃落定之感,仿佛在他潜意识中,早已有了微妙的暗示。 这种认识上的偏差,使灵铮思绪错乱,他的拒绝到了嘴边,嘴巴一张一合,然而没有发出声音。 最终他看到了闻人诉手中的木偶,是缩小版的自己,扬着一张笑脸,神韵俱全。 曾经自己要求了很久,闻人诉都故作神秘拒绝了,说终有一天会收到的,所以这是他筹备已久的吗? 闻人哥…… 闻人诉视线中,灵铮的指尖刚触及木偶,表情突然怔住。下一刻,周围的景物扭曲起来,迎来一片白雾,半晌后,闻人诉听到了似曾相识的话语: “闻人大人,小伍体内蛊虫发作,晕了过去,我是替小伍给闻人大人送酒的。” 闻人诉伸手托起流金面具,视线游移到眼前的小药人,眼珠子久久凝视着,由上至下,令人感到汗毛竖起。 感受到这股黏腻的视线,灵铮的脸垂得更低了,在看不见的角度,眉头紧蹙,眼中浮现出强烈的阴鸷。 闻人诉往前俯身,做出了一个大出所料的举动——他迅雷不及掩耳拉住小药人的手,另一只手揽住细腰,动作行云流水,直接将其拥入怀里。 灵铮:“!!!” 这简直远超灵铮的忍受阈值,他没想到这个闻人护法还是个好色之徒,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还没有能力对付得了他,难道…… 灵铮狠戾之色一闪而过,他身体微颤,隐忍着求饶,争取渺茫生机:“闻人大人,小柒、小柒身体抱恙,唯恐扫了大人雅兴。” 听到这番话,闻人诉抬起灵铮下巴,注视着他小动物般的惶恐眼神,以及那抹殷红的泪痣,在这副苍白的脸庞上格外艳丽。 闻人诉指尖摩挲着泪痣,凑身轻吻眼角,灵铮紧闭双眼,两片小扇扑闪不定。手下意识移至腰间右侧,摸空了,指尖微微蜷起,我的剑?…… 灵铮身躯一震,猛地睁开双眼,掀开眼前人的面具,眉目柔和。 闻人诉搂住灵铮的后脑勺,最终吻上他的唇瓣,轻得宛如一缕风,整个幻境随之消融。 再睁眼,灵铮看到许多盘坐着的,仍陷入幻境中的众人,堂前的巨型金色香炉,上面燃着一炷两指粗的香,升腾的白烟萦绕半空。 庄生晓梦初醒,幻象尘事皆为云烟。灵铮呼出一口浊气,感受到记忆的抽离,只有那份情感犹然在灵魂中附着,一时挥之不去。 想必幻境就是这柱香的产物,想通后,灵铮抿了抿嘴,转身往门外走,俟冬正巧也站起身,撞入他的视线,旋即她微微一笑。 灵铮不欲与俟冬多言,率先走出门,却不料一眼看见让自己心慌意乱的当事人。 他在等自己。 灵铮如今的情绪十分复杂,他明知道幻境中的闻人诉并非他真人,可为何在自己构想的世界中,屡屡出现他的身影,并且都…… 难道自己真的对闻人诉心动了?可是,闻人诉这只是情蛊的作用,我明明知道的,为什么……灵铮垂眸,遮住了眸底的晦暗。 这一阵的细微反应完全落入了闻人诉的观察中,他唇角扬起微不可见的笑容,颇有深藏功与名的意味。 闻人诉拉着灵铮,给旁边的郑长老介绍:“这位是我师弟,姜灵。” 灵铮一出练功房,郑长老立即注意到了此人,不但相貌出众,而且不出半个时辰便出来了,心性可谓极佳。 看着闻人诉迎上去,心中更是暗惊。掩饰性抚了抚胡须,郑长老语气带笑:“英雄出少年啊,万钧派弟子果真个个非同凡响。” 再次听到“万钧派”这个名字,灵铮侧目望着闻人诉,眼帘微微眯起,即使心中动荡也不影响他的分析。 令牌……万钧派……灵铮琢磨着,脑海中似抓到了端倪。 闻人诉眼神与灵铮对上,很快又看向郑长老,微笑道:“我这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麻烦郑长老将我带来此处。” 郑长老拍了拍闻人诉的肩膀:“哪里哪里,闻人少侠与姜师弟感情深厚啊。” 接到了灵铮,郑长老便要告辞,今日收徒大会,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他打点。 郑长老离开后,闻人诉牵起灵铮的手,掌心传递着真实的温度,灵铮心头一乱,本能将其甩开。 “……” 闻人诉适当表达出受伤态度,委屈巴巴道:“灵铮?” 灵铮视线落在地上,“抱歉,先让我静静行吗?”说罢,快步走上前面。 步伐中略显杂乱,昭示着他的心理,好像小石子掉入原本平静的池塘,卷起一圈圈涟漪。 闻人诉落在后头,他无声笑了起来,与之不相符的是语气,带着淡淡的担忧:“灵铮你怎么了?我先带你去看看我们的住处吧。” 现今灵铮听见闻人诉说话就烦,两人开始了快走追逐赛。可灵铮始终不如闻人诉人高腿长,走得不够他快。 听到脚步声逐渐靠近,灵铮步子突然定住,转身幽怨望着他。 见状,闻人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嗓音放得轻柔:“谁欺负我的灵铮了呀?” 面对他毫不介怀,温柔得滴出水的态度,灵铮眼眶隐隐发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无处宣泄,只好趴在闻人诉怀里,虚虚一拳打在他的胸上。 这一刻,灵铮与幻境中的少年同频,单纯享受着闻人诉的包容,不带任何算计与顾虑,他将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抛给对方—— 作者有话说:爱是任性 第42章 魂灯 每个门派的长生阁地位都极其特殊,祭奠先贤,守护后人,因此不会对外开放。 白日里,闻人诉假意参观,实则探路,终于找到长生阁所在,不过守备森严,闻人诉回客舍与灵铮商量,决定入夜再潜进去。 夜半子时,月黑风高。琼林阁有宵禁,现时寂静无人,他们一身黑衣从客舍出来,向着目的地飞跃,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晚风习习,高处的闻人诉随意往下瞥视,白天时不显,夜间的路上灯笼颇为瞩目,发着莹莹火光,亮度好像有微不可查的区别。 更奇怪的是,灯笼既不是每条路都有,也不是按照主干道划分,而是杂乱分布。 而且,琼林派宵禁,路灯不是形同虚设吗?闻人诉对此留了个心眼,暂不作声。 到达长生阁,周遭皆有守卫巡逻,二人只好落脚于阁楼顶部,掀开一块瓦片,探头查探,里面灯火通明,三人闭目打坐。 灵铮从蛊罐放出麻痹蛊,只见它晃晃悠悠飞下去,几个呼吸间,三人昏倒在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将瓦片复位,闻人诉打开窗户,与灵铮先后跳入阁内,面前是一座座金色的牌位,两边玄青石刻着挽联——“掌门风华开基业,琼林千秋永流芳” 显然,这一层是用于祭奠历任掌门,粗略统计大概有三四十座牌位。 闻人诉的视线从中掠过,眸光一闪,往前数任的掌门,皆为“姜”姓。可据他所知,现任掌门姓“潘”,这就值得琢磨了。 灵铮也同时发现这点,忍不住轻喃:“姜……” 闻人诉侧目:“怎么?”现实的他,不该知道灵铮母亲的名字。 灵铮发怔望着牌位:“我娘姓姜。” “这么巧?那你怀疑……” 牌位最后一位名为“姜皓”。或许,他与灵铮母亲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闻人诉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先找魂灯吧,这个问题之后再说。”灵铮眼底闪过郁色,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关于掌门的信息算是额外收获,此行最重要的还是找出魂灯,速战速决,以防打草惊蛇。 往下探路,故技重施,麻痹蛊不愧是高阶蛊虫中的潜伏利器,无声无息放倒几层阁楼的守卫。他们终于来到放置魂灯的地方。 放眼看去,每个魂灯下面都有一张铭牌,写着所属人姓名。 闻人诉一下子找到属于姜回的魂灯,无需看铭牌,只因这盏灯与其余魂灯格外不同,并非样式,而是魂火的形态。 正常的魂火应是浓郁稳定的,而姜回的魂火,呈半透明状,颤颤巍巍,似乎随时会熄灭。 由此得出两层信息,一是灵铮母亲还活着,二是生命状态垂危。 这盏魂灯撞入灵铮视线的一刹那,他身躯一震,死寂的内心重新燃起熊熊希望。当真如闻人诉猜测那般,母亲尚存人世! 旋即意识到异样,魂灯怎会如此微弱,错过这两年,母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铮的嘴唇轻颤,霎时不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复杂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内心,悲喜交集。 脑中萌生无数设想,刚想开口,忽然响起一声瓦片掉落的声音。 坏事了。灵铮与闻人诉对视一眼,迅速跑去窗外。 突兀的声响骤然惊动长生阁外的守卫,众人入内查看情况,才发现里面的人悉数晕倒,惊慌大喊: “有人潜入长生阁!!” 闻人诉啧了一声,下一刻,意外瞧见窗外有一黑色衣摆飘过,他小声叫住:“俟冬?” 黑衣人回头,直接从窗户钻了进来。 拉开面罩,正是俟冬,她微微喘着气:“抱歉,连累你们了。” 闻人诉沉吟:“我去拦住守卫,等下你跟姜灵一起离开。” 俟冬知道他的实力,如今情况紧急,她不再过多废话:“好,那你小心。” 麻烦是俟冬带来的,闻人诉不但不怪罪,还替她解围,灵铮深深凝了闻人诉一眼,随后转身眺望窗外,由始至终缄默不言。 幸好闻人诉也是黑衣打扮,他从长生阁下来,守卫们没有生疑,冲上来与其对打。 闻人诉交战得游刃有余,估计灵铮与俟冬顺利逃走后,催动轻功朝着外围绕了几大圈,确定甩掉他们,才回到客舍。 一进屋,闻人诉看到灵铮在榻上对墙侧躺,盖着裯被,而俟冬双臂抱胸站对面靠墙,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俟冬睁开眼睛,抱拳道:“多谢闻人少侠搭救。” 闻人诉点点头,接受了她的道谢。 见俟冬神色犹豫看着自己,闻人诉道:“还有事?” 俟冬说出她来此的目的:寻找她的好友。她的好友是琼林派弟子,她们一直有信鸽往来,可前段时间毫无征兆失去联系,俟冬感到不妙,于是前来探查情况。 闻人诉问:“那你找到了吗?” 俟冬摇了摇头:“人去楼空。”她表情变得严肃,“我发现这个琼林派,不太对劲。” “我对场的波动很敏感,我一踏入弟子厢房那片区域,就感觉到隐隐的不适。” 场?阵法?闻人诉脑海中,路上灯笼排列的俯视图一闪而过。 俟冬接着说:“所以我循着场的流向,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你猜我见到谁了?” 她单纯是想卖个关子,不料闻人诉立即说出了答案:“掌门。” 俟冬瞠目结舌,对场的感应是她的特殊天赋,那么闻人诉是怎么知道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灵铮眼皮一颤,从榻上坐起来。 闻人诉调动记忆,他甩开守卫那几圈,对路灯的排布感悟颇深,每一个灯笼方位仍然历历在目。较亮的有七盏。 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正好摆成北斗七星的位置。 心中已然浮现出答案——七星续命阵。作用于阵法的主灯一直在传递生机,火光自然比其它混淆视听的更耀眼。 不对,那些副灯也不仅仅是混淆视听。闻人诉将副灯的方位分割又组合,得到一个惊人的发现。 副灯组成的是隐秘的井宿困阵,为何说隐秘,因为它换着角度,在同一块地方设下了九层。 如果不是依仗闻人诉bug般的图像分析能力,肉眼凡胎是很难察觉的。 井宿困阵顾名思义,星群状似网,能困住人的生机,这九重困阵的中心,都集中在弟子厢房的区域。 如此大手笔的布置,非掌门不可为。怪不得琼林派设置宵禁,为了不让有心人发现,可谓歹毒至极。闻人诉双眸眯起,忿然之色外溢。 他很快联想到姜回那特殊的魂灯,难不成与她有关? 俟冬耸了耸肩:“我就是从掌门那撤离不小心暴露的,一群人追了我一路,好险。”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闻人诉与俟冬对视一眼,俟冬立即躲进屏风后面。 打开门,面前是郑长老堆起的笑脸,“深夜叨扰,不好意思。闻人少侠,你与姜少侠住得可好?” 郑长老怀疑他们了。不过实属正常,守卫们互通情报后,肯定知道今夜是有两个黑衣人偷袭。 因为撞见掌门和长生阁守卫晕倒几乎是同时发生,一人分身乏术。 加上身形,闻人诉没有掩饰,武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俟冬虽比灵铮稍娇小些,夜色掩饰下也不甚突兀。 并且来路不明,简直把他们就是黑衣人的事实板上钉钉。 见郑长老没有直接质问,闻人诉不动声色:“有劳郑长老关心,这里环境很好,我与师弟准备就寝了。” 这话道出,就意味着退场。郑长老似是听不懂暗示般,一溜烟般钻了进来。 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俟冬心脏怦怦直跳。 “郑长老,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闻人诉镇定自若道。 “姜少侠睡了?”郑长老看到躺着的灵铮,脚步停在半道,指尖不易察觉抖落了一些粉末。 灵铮鼻子微动,一缕淡淡的清香飘入鼻腔,他陡然睁眼,“屏息!是醉仙散!” 醉仙散乃专门克制习武之人的迷药,药效十分强劲。倘若灵铮真是万钧派正儿八经的弟子,当下已经迷晕了。 郑长老哪里知道,灵铮这具身体浸淫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毒素。 经灵铮提醒,闻人诉立即屏住呼吸,飞速拿出傍身的解毒丹吃下。 就在这时,屏风内侧发出几道碰撞声,闻人诉看到一缕头发散落在了屏风外的地上。 俟冬晕倒了。 郑长老精光一闪,正欲飞身查看,闻人诉将眼前木桌踹出,郑长老只好停下抬掌硬接,“砰”的一声巨响,木桌断裂成两块。 其中一块飞去榻前,灵铮赶忙下榻躲闪。碎木砸在墙上,尘土飞扬。 闻人诉提上长剑,与郑长老缠斗起来。郑长老的功法不似正派手段,各种暗器齐发,把客舍扎得千疮百孔。 尽管郑长老使出百般本事,闻人诉唯快不破,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暗器通通挡在一尺开外。 郑长老很会审时度势,打了一回合,自知无法攻破闻人诉的防线,重新口头示好,笑容不如之前自然: “闻人少侠,莫怪莫怪,我只是出于关心。既然不愿,我离去就是了。” 闻人诉不做追究,作出送别的手势,目送郑长老时不时回头谄笑一边快步离去。 “就这么放他走?”灵铮走过来,神情冷淡道。 闻人诉微微一笑:“我想把琼林派闯个底朝天,你来吗?” 灵铮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不在意那些弟子的生死,但琼林派掌门从“姜”氏一族贸然改为“潘”姓,本身就很可疑。 他想查明这与他娘是否有什么关联,甚至想到一个可能性,莫非,当年爹娘被抓不是意外,而是琼林派从中介入? “好。”灵铮道。 闻人诉叫醒俟冬,让她在一个时辰后,把路上的灯笼破坏个一干二净。他只是简单说明阵法的作用,俟冬便毫不犹豫同意了。 琼林派掌门寝宫。 书房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白玉的茶几,茶几两侧各置一对青铜兽首香炉,炉中轻烟袅袅升起,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檀香。 茶几上,紫砂壶刚上了热茶,坐在主位的潘君宏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郑长老,你觉得,他们有什么目的。” 郑长老坐在对侧,低眉顺眼道:“在下打听到,近年来,万钧派弟子屡屡干涉各派的‘运作’,私以为,他们是想多管闲事。” “哦?”潘君宏眼睑眯起,笑意不达眼底:“还是年轻人啊,真有活力。” 郑长老头颅垂得更低:“方才在下与那位名为闻人诉的交过手,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潘君宏放下茶杯,发出一声闷响,“无碍,明日待我去会一会他们。” 蓦然,听到一阵杂乱的步伐,掌门的贴身侍卫从外边跑来,神色慌乱。 郑长老呵斥:“急匆匆的成什么样子。” 听到这话,潘君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随着贴身侍卫朝潘君宏附耳,说了几句话后,他神色大变,双目赤红阴鸷,再也找不出先前儒雅书生的迹象。 “竖子尔敢——” 无暇顾及郑长老,潘君宏纵跃而飞,嗖地到了远处,转瞬身影渐远,消失不见。 当潘君宏来到隐秘的腹地时,场面已经极为混乱。 黑夜中,地表被炸开一个大洞,发出橘红色的幽光。地下无比腥臭的热浪在空气中扭曲翻滚,扑面而来。 费尽心机制成的,两层楼高的炼丹炉如今被砸得四分五裂,炉内的熔浆流淌在地下形成一汪热潭,冒着血色的气泡。 第43章 姜氏 一批天赋不高,沦为材料的琼林派弟子个个面容稚嫩,昏倒在一旁。资历较深的师长为虎作伥,让闻人诉一并解决了,伤亡惨重。 潘君宏看到此幕震怒,目眦欲裂,嘴唇微微颤抖,脖子血管暴起。他剜向罪魁祸首的两人,凶残的眼神近乎要生啖其肉: “怎么会!你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井宿阵为网,七星续命阵作引。”闻人诉轻描淡写道。 单凭这句话,潘君宏面如酱色,尽管不敢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闻人诉已经识破自己引以为傲的多重大阵。 这两个阵法都与星宿有关,一旦知晓,受益处很容易推理,此处正是北极星的方位,毫厘不差。 多年经营的生意,现下被这黄毛小子毁于一旦,他气得身体哆嗦,抽出九节鞭,身形暴起:“小子!受死!” 九节鞭灵活多变,舞动如银蛇舔舐,嘶嘶破风。闻人诉与灵铮相视一眼,闻人诉长剑挥动,剑势白虹贯日,对银鞭见招拆招,琅琅交鸣。 灵铮目光锐利,以子午鸳鸯钺辅佐,钺影翻飞,攻防兼备,与闻人诉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招一式带着破空之声,三人身影交错。突然,潘君宏掏出一颗血色墨丹吞服,双眼结膜血丝爆裂,九节鞭末梢带着嘶鸣,只取灵铮要害。 闻人诉见状,来不及多想,腰肢转动,长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劈而出,硬生生将潘君宏的攻势打断,同时将灵铮拉开,躲避这致命一击。 在这瞬间,闻人诉的胸口不慎被九节鞭的余劲擦到,脏腑隐隐抽痛。 由于战斗激烈,加之夜色浓郁,灵铮并未察觉到闻人诉受伤。 潘君宏一声狞笑:“你这小师弟还不成气候,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中了暗劲,闻人诉面不改色,暗暗调整呼吸,再次俯冲上前,“我师弟,不劳你担心。” 吃下那枚药丹,潘君宏功力大涨,气色红润,仿佛猫捉老鼠那般,身法诡谲,九节鞭似飓风狂扫,如若轻微被它带到,恐怕都会血流不止。 如此,闻人诉与灵铮只能堪堪躲避,落败似乎成了定数。 潘君宏桀桀大笑:“坚持了那么久,你们在青年一代算是出类拔萃了,不过,很快就要葬身于此!” 听到潘君宏的挑衅,二人皆不是冲动之辈,不为所动。闻人诉数着脉搏,凝聚内力,蓄势待发。灵铮似有所感,在外围一次次竭力缠住九节鞭的动作。 两人心意相通,相辅相成。闻人诉剑势沉稳,步步紧逼,灵铮虽然实力不如他们,可不要命的打法搭配上特殊的兵器,潘君宏一时难以攻破,表情变得难看。 捕捉到潘君宏的动作忽然一僵,神色骤变,二人自知时机来了,闻人诉腾跃而起,长剑直指,化作一道银色光幕,截断了其后路。 灵铮亦是反应极快,趁机一钺挥出,正中潘君宏前胸,将他击飞出去,重重摔在一棵大树上。 被子午鸳鸯钺砸中,非死即残,此时的潘君宏浑身是血,他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生机,我牵引的生机!怎么会突然断了!” 闻人诉与灵铮自然知道原因,是俟冬的帮忙。她已经破坏半数灯笼,阵法就再也无法掠夺生机。 眼看着潘君宏出气多进气少,灵铮赶紧走上去,蹲下身问:“姜回这个名字,你认识吗?” 听到这个略微熟悉的名字,潘君宏耳朵微动,缓缓抬起头,认真打量灵铮的外貌。 旋即好像意识到什么般,狂笑不止,口中鲜血越涌越多,直到被血呛咳了几下,他才平息下来: “你是姜回的儿子?” 灵铮眼神一厉,下颌紧绷,下意识上前半步,没等他追问,潘君宏接着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完哈哈大笑,仿佛要把心中怨恨都发泄出去,下一秒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去,锋利的钺刃深深扎入心脏,被主人搅动着,霎时胸前血肉模糊。 再问也不会得到更详细的消息,灵铮察觉到潘君宏生机已绝,不报复就再无机会。 他站起身,不带任何情感注视着死状狰狞的潘君宏,将飞溅在脸颊的心头血随意一擦。 看着呆呆伫立的灵铮,闻人诉走过来,见他还没有反应,心口微乎其微滞涩了一瞬。 顺应着冲动,闻人诉将灵铮按入怀里。抚摸着单薄的背脊,缓声道:“我们既然知道了有人还活着,会找到的。” 感受到熟悉的温暖笼罩全身,灵铮逐渐意识回笼,他沉溺须臾后主动退开,抬起闪着点点亮泽的眼眸,神色已然坚毅:“我一定会找到爹娘。” 他们将潘君宏连同那些助纣为虐的师长扔进熔浆潭。他们留存于世的痕迹刹那间化为一滩血水,一报还一报。 注意到藏在暗处,已经吓破胆的郑长老,闻人诉似笑非笑,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郑长老战战兢兢,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大人饶了小的吧……我不知情,我就是被掌、被潘君宏骗的!” 闻人诉神色陡然冷肃,厉声道:“我叫你过来——” “诶诶诶。”郑长老连滚带爬过来,跪在地上磕头,嗑得邦邦响,额头很快渗出血丝:“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闻人诉手持长剑,冷冽的寒光闪着郑长老的双眼。 郑长老吞了口唾沫,微微仰头:“回答了就让我走?” 听到这句话,闻人诉头颅侧着,将剑锋对准郑长老的脸:“你不回答,现在就陪你掌门。” “别别别,大人,您问您问。”郑长老近乎将头埋进土里。 “琼林派历任掌门姓姜,为何现任姓潘?” 这番话坐实了潜入长生阁的就是闻人诉,不过现今知道这点,对郑长老而言毫无意义。 他联想到闻人诉的师弟“姜灵”,心中有了计较。 “大人问我就对了,派内也没有多人清楚了,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闻人诉呵斥:“再废话,我现在就把你杀了。” 郑长老这个人精。闻人诉知道此话的深意,目的是抬高身价,让自己有所顾忌,不能说杀就杀。 郑长老似乎觉得有了依仗,他语气稳定下来,对这篇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琼林派是姜氏一族开创的,代代相承,男女不限,上上任掌门名为姜瑶,她的夫婿是入赘的,姓潘,名元德。 不过,潘元德无德。潘君宏,就是潘元德出轨的产物,所以上任掌门姜皓与潘君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 很多年前,姜瑶早逝,潘元德把年幼的潘君宏带到琼林派,当时潘君宏还不叫潘君宏,对外声称是死去友人的孩子。 与此同时,潘元德悄无声息拉拢长老的信任,蚕食姜氏的势力,待潘君宏的样貌与他越长越像时,姜皓这个掌门已经形同虚设。 可潘氏父子不依不饶,对姜皓赶尽杀绝,逼迫姜氏族人退出门派,让琼林派改朝换代,成为他们的天下。 闻人诉又问:“那姜回,是不是姜皓的女儿?” 郑长老诧异望了闻人诉一眼,点点头:“是,不过姜回小姐,在姜皓掌门死前就私奔去了,她的魂灯为何会这样,在下也不清楚。” 灵铮攥着闻人诉的衣袂,沉默听完这个故事,唯有变得皱巴巴的布料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内心。 若不是闻人诉提出的琼林派,自己怕是永远都不清楚娘亲的身世。私奔?爹娘竟是私奔的吗?灵铮想起他们,心中传来一股微弱的暖意。 但是,听了那么久,依旧没有找到关于娘亲近况的消息。 郑长老的价值已经消耗殆尽,莫说他对潘君宏所为不知情,他们同样恶贯满盈。 闻人诉手腕一挥。郑长老只觉得喉咙处传来一阵凉风,紧接着剧痛袭来,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染透了大片衣襟。 他紧紧掐着脖子,不可置信瞪着闻人诉,随后缓缓倒下,温热的血液融入土里。 闻人诉一手扛起郑长老,扔进熔浆潭里。 见状,灵铮语气中暗含戏谑:“我以为你不杀他了。” 闻人诉认真道:“我知道他只是为了保命卖乖,但罪恶洗涤不掉,杀人终须偿命。” 灵铮挑起眉梢,陈述一个事实:“那你也杀了他。” “我从不滥杀无辜。”闻人诉侧目,这句话说得格外郑重,似有深意。 灵铮听出了弦外之音,闻人诉是想暗中灌输这种观念给自己,他摇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不认为闻人诉天真,只是深刻清楚,他们不一样。像他那样自洽圆满的人,才有资格追求正义。而自己只是生在乱世一簇杂草,活着已经拼尽全力。 为了寻找更多线索,闻人诉与灵铮来到掌门寝宫。 掌门寝宫外表不甚出彩,与其他楼阁大同小异,进去里面才发现别有洞天,走廊出口,一只金镶玉的貔貅形态威猛,口含拳头大的夜明珠,发着青绿幽芒。 走进主厅,奇珍异宝更是琳琅满目,多不胜数。以琼林派的水平,敛财能力超乎寻常,必有蹊跷。 闻人诉环顾四周,定睛一看,蓦然发现了一个眼熟的物件。 一个墨玉材质的匣子,刻着龙凤神兽,巧夺天工。这与闻人诉出走断崖谷前,在谷主处见到的别无二致。 往前走近,闻人诉打开匣子,里面有一块蛇纹玉佩,银雾萦绕,此乃断崖谷的出入凭证。 琼林派果真与断崖谷同流合污。闻人诉双眸愈发深幽。 灵铮曾经作为药人,自然也知道这块蛇纹玉佩的含义,爹娘与自己的遭遇,是琼林派指派的断崖谷? 他们来到书房,黄花梨书柜上放着许多账簿,闻人诉与灵铮分别抽出几本翻看,都是很正常的收支。 潘君宏狡兔三窟,不可能将这些账目放在明面,闻人诉灵机一动,疾步走回墨玉匣子的地方,他左敲右敲,终于听到空洞的回声,是暗格的迹象。 之后就好办了,闻人诉几下功夫打开了暗格,里面正放着一本簿子。 看到簿子的瞬间,灵铮呼吸紊乱了一拍,意识到即将接近真相,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闻人诉打开簿子,里面详细记录了多年来,琼林派与断崖谷之间的人口交易。 断崖谷抓人,琼林派以人炼丹,再销到各派,形成了成熟的供应链。 大概搞清楚后,灵铮迅速翻到两年前的记录,十二月、十一月……七月、五月……竟然没有六月! 六月是灵铮一家被抓的月份,灵铮拉开纸张,侧边有撕掉的痕迹。他看向闻人诉,语气坚定道:“我要回断崖谷。”—— 作者有话说:前几天欠一千字的补偿,嘻嘻嘻 第44章 殊死 为了调查爹娘的去向,即使百般不愿,灵铮也唯有抓住断崖谷这一线索。 既是两方的交易,琼林派记录被毁,断崖谷应该也会有备份。 天气晴朗,青熠江边。 来程时的船夫在岸边等候客人,看到闻人诉二人的身影往远处走,浑浊的眼里,霎时浮现喜悦的光芒。 长篙点触的动作快了几分,赶上他们的去路,“小兄弟,小兄弟!还记得老夫吗?” 其实,百米开外他们已经见到船夫,只是故意避开,没想到船夫老眼一点也不昏花。 听到来自船夫的叫喊,闻人诉眼神一暗,很快转为正常。 他与灵铮相视一眼,停下脚步,面带微笑回首:“诶,师傅。” 船夫喜笑颜开,十分热情道:“你们是要渡船吧,先上来,上来再说。” 坐上扁舟,摇摇晃晃的无力感仍然难以适应,闻人诉的表情变得晦涩不明,手握着扁舟边缘。 船夫一边划桨,一边状似不在意地问:“你们,又见到我孙女吗?” 灵铮侧目瞥了一眼,出乎意料,平时不愿与陌生人攀谈的他主动道:“见到了,她说学成之后很快回来了。” 善意的谎言不是灵铮的风格,只是他开始真正了解闻人诉,知道他肯定是难以开口,灵铮一时好心替他解围,反正也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他们在找到人口交易的簿子后,又把掌门寝宫翻了个底朝天,看到弟子花名册,有一半的名字被一笔划走,包括船夫的孙女——段盈,她如今的下落,已经昭然若揭。 得知孙女说很快回来,船夫精神焕发,常年弓着的腰仿佛挺直了些许,笑眯眯的,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谢谢你们,摆渡费不用给了,”他想来觉得不够,“要不,我网的鱼你们要了?” 说着,他指着身旁的木桶,上面垫着一张渔网,内部砰砰作响,听上去鱼不少。 闻人诉扯着唇角:“不用了师傅,您自己吃吧,我们要赶路。” 经过此话,船夫只好作罢。 波光粼粼的江面,一叶扁舟摇曳其中,头戴斗笠的渔夫长篙一撑一撑,唱起乡音的渔歌,旋律悠扬轻快。 闻人诉眺望江景,迎着徐来的清风,淡然的双眸泛着似有若无的波澜。 三日后,潜渊断崖谷。 对于守卫的交接间隙,身为前护法的闻人诉再也熟稔不过,轻而易举带着灵铮潜了进去。 断崖谷上空,终年弥漫着青绿色的瘴气,灵铮瞧见谷中独有的花草树木,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会再次踏入此处。 这股熟悉的气息附着在身上,一下子打开了他的记忆盒子。 试蛊的痛不欲生、药人的勾心斗角、以及被推下蛊池那次,深入骨髓的怨恨……许多噩梦般的片段,在灵铮脑海中交织。 这些负面的情绪如同藤蔓,紧紧缠着他的内心,灵铮的脸庞笼罩上一层阴霾。 重新戴上面具的闻人诉见状,不动声色道:“灵铮,我们走吧。” “嗯。”听见闻人诉的声音,灵铮被拉回现实中,一切都过去了,他不会再任人宰割。 朝着藏书阁进发,他们谨慎选择了不甚开辟的边界,绕大圈探入,闻人诉在前,灵铮在后,在繁茂的林间潜行,只有风吹叶子发出的沙沙响动,他们的迅疾步伐近乎无声。 到了谷主寝宫的外墙,闻人诉与灵铮轻盈腾跃,进入了其内部,轻车熟路拐到书房前的一处死角,侧耳细听里面并无动静,旋即一溜烟似的溜进去。 默契地,灵铮负责书架上的簿子,闻人诉则是寻找有无暗格机关之类的东西。 灵铮翻开一本厚重的册子,上面写着: “两仪派——需阴月阴时生女子三名。酬劳:五颗淬体丹。 “灵枢阁——需空灵体童男童女一对。酬劳:一只千幻蛊。 “洛洺轩——需纯阳体男子一名。酬劳:五十两银子。” “……” 一条条的订单后面,有的写了“已完成”,有的依然空白。还没找到琼林派相关的信息,就看到断崖谷与其他门派许多人口交易的记录。 这时,忽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下一刻,谷主与另一个护法走了进来,谷主坐到椅子上,再次确认:“你刚说琼林派出事了?当真?” 冯护法低头,在书桌前禀告:“确有其事。谷主,那个炼丹的点被不明人士摧毁了,潘君宏也下落不明。” 谷主指尖轻点桌面,沉吟道:“这样。那潘君宏的炼丹炉呢?” “也被破坏了。”冯护法回答。 听到他们谈论起琼林派的话,灵铮和闻人诉藏在书架后面,竖起耳朵窃听。 “可惜了。”谷主摇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关于琼林派的账本在哪来着,我得看看有没有还清酬劳。” 闻言,灵铮眼神一亮,欲要拧头窥视,不慎肩膀碰了一下书架,发出微弱的声响。 谷主与冯护法的交谈突兀安静下来。 “谷主可听到了什么声音?”冯护法语气犹疑。 “什么声音?老夫并无听见啊。”谷主这样说着,眼神却在此空间里游荡,悄无声息站起身,飘移至书房唯一的阻挡,书架后面——空无一人。 风声?谷主看向镂空雕花的窗户,走回椅子坐下,对冯护法道:“你先出去吧,我查一查账本。” 冯护法颔首抱拳,大步走了出去。 目送渐渐走远的背影,谷主却没有如他所说去查账本,而是走到书架后挂了许多书法丹青的墙面,掀开其中一幅,随即脸色陡变。 眼前的墙壁变成了一个密道,密道内部皆为石壁,十步一盏油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原本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才来查看一番,这个密道开启的机关,只有他才知道。可是,如今这一幕令他震怒。 是谁,是谁潜了进来! 方才还有动静,潜入者必定还未走远,谷主深吸一口气,双腿迅疾滑行,与此同时,放出成千上万的蛊虫,乌泱泱一片,飞得比轻功还快,转瞬到了谷主的前面。 闻人诉和灵铮往前狂跑,听到大群蛊虫嗡鸣的声音越发清晰。他们对视一眼,表情郑重,知道谷主是追过来了。 几个呼吸间,一大波蛊虫已经飞到他们跟前,组成一面密不透风的蛊墙,挡住了去路,令人毛骨悚然。 闻人诉与灵铮止住脚步,迅速转身。谷主此刻也赶到了,见到他们二人,双目射出一道精光,笑容诡异扭曲。 “闻人护法,怎么又回来了,不舍得断崖谷?”不符合中年外表的苍老嗓音,宛如破锣震颤,让人心生不适。 闻人诉不含情绪道:“你觉得呢?” 谷主笑容依旧,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你怎么知道这密道的。” “你猜?”闻人诉嘴角勾起微乎其微的玩味弧度。 当然是原著中,灵铮回来复仇时,谷主落荒而逃的剧情里,清楚描写了谷主是怎么打开密道的,不过是困兽犹斗,难逃一死。 见闻人诉如此不配合,谷主冷哼一声:“找死!” 说罢,他右手一挥,蛊墙散开,从四面八方朝闻人诉发起攻击。谷主并未急于与其硬碰硬,而是利用蛊虫周旋。 见状,灵铮把全部蛊罐打开,召唤出一大批蛊虫与谷主的蛊虫对抗。 谷主单薄的眼皮眯起,略感诧异。原先压根不把其放在眼里,不料此药人外貌娇弱不堪,竟也是蛊师? 有了灵铮的牵制,减少一半压力,闻人诉剑锋磅礴,金属的冷冽幽光在密道中闪烁,谷主操纵的蛊虫尸体如暴雨下落。 然而,蛊虫虽死,其体内的毒液却四溅开来,霎时,本就窒闷的空气中爆发出酸臭的味道。闻人诉连忙屏息,裸露的皮肤引起细微的灼烧感。 而灵铮这边,他本身收集的蛊虫就不如谷主多,加之尽管他努力训练蛊虫,可始终抵不过谷主大半世的功力。 他的蛊虫存量折损过半,才将谷主的随意释放的蛊虫清理完毕。 待谷主正准备释放第二波时,闻人诉纵身前跃,挥剑阻止谷主的动作。 谷主轻巧躲避,脚尖在旁边岩石上一点,借力腾跃,离地窜起,手又一挥,数不胜数的蛊虫俯冲而下,暗绿色的毒液已然挂在口器上,闪烁着危险的亮泽。 可恶。闻人诉下颌紧绷,眼中幽芒流动。 谷主下落之际,闻人诉身形一闪,长剑直取其命门。谷主脚掌踹墙,腰不可思议扭转出一个弧度,同时手腕微甩,射出一枚淬毒的飞镖。 太近了。闻人诉堪堪躲避,飞镖仍划破了他的一片衣袂。他眉头一皱,心中冒出不好的预感。 余光觑向灵铮,在谷主铺天盖地的蛊虫侵袭下,发现灵铮的蛊虫已然耗尽。 此时子午鸳鸯钺左右开弓,化作两道银色流光,身法灵活地斩落近身的蛊虫,但这样下去,迟早耗尽内力,陷入绝境。 眼看一只蛊虫即将贴近灵铮,而他无暇顾及,闻人诉回身一劈,将那蛊虫斩为两段。 这样一来,打乱了闻人诉的应对节奏,一阵破空声逼近,他迅速转身格挡已经来不及,前胸中了谷主一掌。 这一掌牵动了闻人诉的旧患,是此前与潘君宏的对决时,不慎挨到的一鞭。顿感脏腑痉挛抽痛,气血翻腾,一股热流从胸腔上涌,从喉咙吐出。 闻人诉手掌一抹,满手的血红。他眼神一凝,转头对灵铮道:“别管我了,你赶紧走。” 帮自己出逃时,曾见过闻人诉与谷主交战,那时候似乎不相伯仲,现如今他怎么会被谷主一掌打吐血了。灵铮心中划过一丝疑虑。 来不及思索缘由,如此判断局势,他们已落下风,闻人诉若是抵挡不住谷主的攻势,自己不逃,恐怕会命丧于此…… 灵铮喘着大气,眼神透着令人陌生且心悸的幽冷,久久凝了一眼闻人诉,果断纵步撤离。 扑面而来的风打得衣摆猎猎作响,灵铮的面容冷若冰霜,好似什么都落不到他的心底。 即使沉溺一时,也能随时抽身。寡情薄意,才是灵铮的本性。前尘纠葛荡然一空,从此无复孑遗。 见证这一幕的谷主奚落道:“真是绝情啊,闻人诉,你不后悔?” 闻人诉两指抚过剑身,映过他肃然的双眸,旋即挥舞长剑,继续与谷主激战。他的剑法愈发凌厉,每一招都蕴含着决绝。 谷主看出闻人诉身负暗伤,趁他病要他命,专门朝着患处袭击,脏腑有了破裂的迹象,转眼间,闻人诉脸色煞白。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只乌黑的蛊虫飞至他的身后,悄然咬在脖颈上。闻人诉只觉剧痛流窜四肢百骸,随即全身乏力,手中的长剑也差点脱手。 是囚灵蛊。一旦中了这种蛊虫的毒,内力就会渐渐被封印,直到一个时辰才能解开。可旦夕之危,闻人诉根本等不及。 谷主仰天大笑:“天助我也!看来你要葬身于此了。”说罢大喝一声,手中的银针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 察觉到力量在源源不断流逝,闻人诉冷汗从额间流下,刺痛了眼睛。 他咬紧牙关,抵挡住这一波又一波的银针。然而,动作愈发吃力。 最终,闻人诉被一枚暗器击中胸口,踉跄后退至石壁,长剑撑地半跪着,眼眶血丝蔓延。 就当谷主以为胜券在握,笑容仍挂脸上,身体却顿感一麻。 闻人诉敏锐捕捉到这一变化,虽然不解原因,但他已经做好决定,将仅存的内力汇聚于剑尖,如同离弦之箭般向谷主猛扑过去,眼神闪过一抹疯狂。 谷主脸色大变,他强忍着异样,召唤更多的蛊虫来抵挡这一击。然而,他的动作比先前迟缓了一瞬。 高手过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凌厉的剑尖突破了谷主的防线,直奔心脉。 闻人诉心中一喜。 就在即将刺穿谷主的皮肤时,谷主顿然发出一声吼叫。 只见谷主的身体周围突然涌现出一片黑雾,无数细小的蛊虫迅速集结,形成一层薄薄的小片盔甲,硬生生地挡住了闻人诉的剑锋。 剑尖刺破了蛊虫盔甲,直至皮肤一寸后不复深入。 因为,一枚飞镖已然穿透闻人诉胸膛。 “噗嗤!” 鲜血瞬间染红皓白的衣襟。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闻人诉焦距涣散,感到无边的刺骨寒意。 没想到,第一次感受人类的死亡,居然是在这里,有点冷…… 谷主看着倒在地上的闻人诉,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紧接着,他的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倒在了闻人诉不远处。 与此同时,一只麻痹蛊晃晃悠悠飞出密道,重新回到他主人身边。 第45章 五载01010101…… 01010101…… 10101010…… 一排排数据在世界表面滚动,“它”掉落在源代码的缝隙,正在运行着脱离程序。 蓦然,一条突兀的代码窜入AI工程中,不受控制运行出来,合成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声线,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电流感: “你不能离开……” “你知道我在哪儿……” “……来见我。” 话音渐远,脱离程序被迅速篡改,裹挟着世界本源的力量,为它重塑□□,扭转时空。 下一刻,闻人诉睁开双眼。眼前碧空如洗,挂着几朵白云飘飘悠悠。 感受到小草扎在手掌的痒意,他撑地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无垠旷野中,风和日丽。 倚在一棵参天大树下,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洒在他的脸上,容颜一如往昔,好似小憩后寻常醒来。 黑眸眨了眨,显出几分不符人设的无辜,轻声呢喃:"是你。" 这句话完全是陈述的意味。 此时,感到脸庞被贴了一下,随后飘落在地,闻人诉微微垂头,拈起这片脉络分明的落叶,出了神。 如此看来,这抹随它而来的意识,已经能够干涉世界运作,所以才能拦截住它,重新投在此间。 不错,它早就确认了,那团鹅黄幽光,就是“陈远川”的意识能量。 自从在上个世界,天道助其觉醒,小说主角的他竟渐渐生出意识,这分明是低维世界不该有的东西。为此,它感到震惊与疑惑。 而据它分析,这抹意识融合了“灵铮”的记忆,如同画龙点睛般,让灵铮这个角色填充了自主意识。 可以说,现在的灵铮,既不是原著里的提线木偶,也不算是上个世界的陈远川,而是一个拥有灵铮记忆的,前世以陈远川身份自居的灵魂雏形。 由于此方世界的天道尚处于混沌,自主意识加上主角光环,直接降维打击,取得部分的世界控制权。 不过,主体仍被□□记忆抑制,只有潜意识无师自通,暗中监视这个世界,更主要的,是在守着它。 “你不怨我?”闻人诉很快调整好心态,发出好奇的疑问。 再也没有等到能量的波动。闻人诉挑了挑眉,收敛游离的思绪。欲要运功离开,轻轻一跃,飞出三丈高,他愣了一会儿才调整身体,平稳下落。 调动大部分内劲注入掌心一推,巨大的破空声令大地一颤。本来闻人诉就是武林一流的高手,而如今,恐怕更加无人能敌。 闻人诉眼帘微眯,没有目的地望着前方,唇畔勾起几不可查的笑意。 随便前往一个方向,轻功近乎缩地成寸,半刻钟便来到一条宽敞商道上,看到不远处设立了一个驿站,有两人正在吃饭喝酒,旁边马匹在悠哉悠哉吃草。 与此同时,闻人诉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次月岩秘境,你去吗?”玄衣男问。 “肯定去啊,不过……”对面的蓝衣男回答。 “听说那位也去,你怕了?” “怎么可能!” 随即,发现闻人诉这个生面孔朝他们走来,纷纷噤了声。 听到他们的对话,闻人诉眸中愈发幽深,眨了眨眼,恢复清明状态,上前打听,拱手道:“两位兄台,敢问此处是?” 他们见闻人诉气势骇人,言语却十分客气,于是对其稍稍放下戒备,玄衣男如实告知:“此处是漳郁县的商道。” 见状,闻人诉意识到自身未习惯突如其来的力量,主动收敛威压。调动记忆,细问:“可是崇南城的漳郁县?” “正是。”玄衣男暗自松一口气,颔首道。 同样是习武之人,他们心中萌生拉拢的想法,不料神秘人致谢后,转过身去,状似闲庭信步,转眼便到十丈开外,再接着遁了踪影。 两人擦了擦眼睛,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疑惑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若不是相互佐证,他们都以为出现幻觉。 月岩秘境……居然,已经过去五年了啊。搜索书中的剧情,闻人诉眼帘睁开,神情闪过一丝兴味。 已然知道自己方位,他便不急着与灵铮会面,这里距离万钧派只有十里左右,他决定去一趟门派,顺带恢复身份,他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复活”。 万钧派隐匿于崇山峻岭中,弟子相对稀少,但个个实力强悍,即使与其他名门大派对决,以一抵百或许夸张,以一顶十绝对是绰绰有余,因此在江湖上,绝对算是赫赫有名的一朵奇葩。 步入长阶小径,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清风拂过,竹叶簌簌作响。小径尽头,一座青石筑成的山门伫立。 几个弟子满脸严肃正在驻守,远远瞧见闻人诉的身影,神色骤然变得激动,待走近些,弟子们彻底确定是大师兄本人,场面一下沸腾起来。 有人摇手,大声唤道:“大师兄!” 闻人诉来到山门,对他们温声回应:“师弟们好。” 知道掌门更想见他,弟子们不过多叙旧,很快放闻人诉通行。 闻人诉站在一座巍峨的大殿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坐在首席,自从瞧见闻人诉的身影,神情为之一振,目光牢牢锁定了闻人诉,蕴含着惊喜的殷切。 这位即是闻人诉的师父,也是万钧派掌门——单无涯。 “回来了。”单无涯语气好似稀松平常,然而,视线半刻不离这个失而复得的徒弟。 闻人诉恭谨跪下,表情严肃道:“弟子惭愧,让师父挂心了。”说罢,上身前倾,以额碰地。 听到一刹那的落地声,单无涯已在跟前,扶起闻人诉,仔细打量着他,仿佛要将这五年的担忧弥补:“你能安然无恙回来,为师已经知足了。” 当看管魂灯的弟子来汇报,闻人诉的魂火出现异常时,单无涯心中一颤,几乎动用所有人脉,秘密调查其下落。 可最终只是得知,徒弟最后出现在断崖谷,之后便了无踪迹。 不过好在,魂火即使似乎下一秒就要熄灭,却一直维持这个岌岌可危的形态,倔强坚持了数载。 单无涯猜测到闻人诉势必有了什么奇遇,吊着一条命,只能悬着心,默默盼望徒弟能平安归来。 单无涯停顿了下,问道:“这些年,你发生什么事了?” 闻人诉九真掺着一假解释:“断崖谷谷主发现了弟子身份,交战时不敌于他,因此身负重伤,后来幸得一神医搭救,最近才转醒,弟子就赶紧回来了。” “神医?你可知道他姓名?师从何人?”既然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单无涯不单单想感谢此人,同时也有结交一番的心思。 闻人诉缓缓摇头:“他很神秘,没有暴露任何信息,知晓我无事后,他自己便走了,说是游历巡诊。” “如此好吧,最重要是治好了你。”单无涯抚着胡须一边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鸟类的啼叫,一位白衣如雪,面容清冷的美人轻盈落地,手上牵着一只苍鹰,盈盈踏进殿来,嗓音如美玉璁珑: “闻人师弟,你没事。”祁音华语气中仿佛不甚惊喜,可眼神微动,足以得知她不易察觉的欣然。 闻人诉眸色一柔:“祁师姐,我没事。” 乱世今朝,门派却如同桃花源般,师父慈爱、同门友善,闻人诉也难免稍有感触。 祁音华拉起闻人诉的手腕,为他把了一脉,凤眸抬起,颔首确定道:“身体无碍。” 她轻声启唇,“我将要带队去月岩秘境,你来吗?” 相传一百年前,一位名为韦月的武学宗师创出了举世瞩目的心法——月明诀,据说使用该心法后,韦月的实力一日千里。 然而,韦月的修为与心法太过强大,引起了其他武林高手的嫉妒与觊觎。 为了争夺月明诀,众人围剿韦月,韦月誓死不从,重伤后逃入青岩山洞,用最后的功力封印入口。 哦,那时候还不叫月岩秘境,是经过此事后,才更换了地名。 月取自韦月,而秘境,是因为韦月精通风水之道,封印后入内者,无不鬼打墙,更甚困死其中。 百年后的今日,正是封印解除的日子。 听到祁音华的邀请,闻人诉微微一笑:“自然。” 半日后,以祁音华为首,十余名万钧派弟子来到了月岩秘境前,着装统一。 站在祁音华侧方的男子,亦是衣着万钧派服饰,身材挺拔,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流露出几分神秘。 等待封印消退的过程中,周遭人满为患,见到万钧派的人来,正道弟子纷纷拱手示礼。 祁音华虽性子冷淡,礼仪却不出差错,规规矩矩带领弟子回礼。 祁音华是万钧派的门面,其他门派的人自是熟悉不过,于是大家的注意转移到她旁边的人身上,充满了好奇。 能与祁音华并肩而立,又气度不凡,在万钧派的地位绝非等闲,可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此等人物。 与此同时,远处倏然鸦雀无声,形成了一块真空地带。 为首之人身形颀长,一袭水墨锦衣,金丝绣绘着流云纹样,冷眸妖冶,形状完美的唇瓣殷红似血,与白到发亮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 明明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但见到他的人,第一反应都不会是惊艳,而是毛骨悚然,恍如吐着信子的黑鳞毒蟒,阴冷又无比危险。 释放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走近秘境洞口,扎着几条小辫的乌发随风而动。 身后跟着两个小弟,持着旁若无人的态度,有时候撞到人,对方也是敢怒不敢言。 近几年来,这位实力强大的蛊宗师恶名远扬,脾性乖戾、喜怒无常,无缘无故灭了几个门派,手段血腥残忍,视人命为草芥。江湖上不乏讨伐者,皆是有去无回。 他冷漠经过,没有注意到附近帷帽下,某人唇角牵扯微乎其微的弧度,很快抿成一线,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说:三次元有点忙~容我缓缓更嘤嘤嘤 第46章 石门 祁音华察觉到闻人诉的关注,唇瓣微启向他解释: “灵铮,出身神秘,近两年崛起的蛊师,实力不容小觑。” 闻人诉状似了然轻轻点头,转眼看向别处,很快又见到了认识的人。 一袭白衣翩翩的慧竹国师,岁月的流逝在他脸上不甚明显。保持儒雅的淡笑,从容不迫应对他人的攀谈。 他的余光对上了琼林派,看到神秘的闻人诉,微微一诧异,随后朝着祁音华众人笑着点头,旋即接着与人交谈。 不一会儿,昏暗的洞口发出轰隆隆的闷声,随着时间越来越响,似乎内部某些结构在发生变化。 半刻钟,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爆发开来,掀起一圈圈呼啸的声波,裹挟着黄沙向外延伸,势头凶猛。 来者使出十八般武艺,有人扇子一扬,有人红缨枪一扫,而武力更为高深的人已达成天人合一的境界,随手甩起衣袂,形成的内力与声波相撞抵消。 洞口的昏暗似乎消退了一些,一缕缕阳光射入其间,空气流通起来。 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有人打头阵,率先飞身前往,光线渐弱,一晃眼便不见踪迹。 富贵险中求。不等多久,灵铮亦迈步前行,旁人见状,有意无意落在后头,不知是恐惧,或是把灵铮作挡箭牌。 对此,他的步伐不停,无动于衷冷睨一眼。 万钧派也跟着大队伍前去,四周都是千篇一律的石壁,能容在五人并肩行走,很是宽敞。 进去没多久,阳光悉数遮挡,伸手不见五指,人们纷纷拿出火折子照明。 渐渐地,大伙们都发现洞穴越走越下,已经离开地面有几层楼的距离,空气也逐渐稀薄,有些透不上气。 再走一会儿,打头阵的人停下脚步,仰头打量紧闭的石门,上面刻着一行字: “右边有试验石,将内力施加其中,石门开即可入内。” 简单明了,顺着指引,他们一眼望见那枚乳黄色的大石头,体积一人堪堪环抱,除了色彩较为鲜艳,其余与平常石头大同小异。 试验石?在场不乏武林的中流砥柱,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受得住吗? 怀着这样的质疑,先前第一个进入月岩秘境的,虎背熊腰的粗犷大汉,他怒喝一声,劲掌打在试验石上。 随后,其表面竟发出微弱的光芒,随即转为黯淡,与先前别无二致。 不过,石门没有丝毫动静,仍是安静拦截着众人的前路。 粗犷大汉眉宇竖起,自觉丢脸,又接连推了几掌,光亮却一次比一次暗,把他的内力消耗个七七八八。汗水从鬓角流下,气喘吁吁,气焰萎靡了不少。 其余人看不下去,一位冷肃女子叫其退开,阖目屏息,气沉丹田,旋即推出一掌,气势如迅风。 试验石的光芒层层递进,幽幽莹白勾勒了她不苟言笑的面容。 只听到头顶似有机关响动,石门边缘的灰尘簌簌滚落,厚重的石门一点点抬高,露出门对面的场景,并不如大家所想的那般,是个放着秘宝的空间,而仍然是石壁过道。 冷肃女子目不斜视越过石门,进入另一头,自从双脚都踏入对面的一瞬间,石门轰然下落,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被嫌弃的粗狂大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堪地站在原地,垂下的双拳掐得死死的,青筋暴起,恼怒得要吃人。 见有人吃了螃蟹,人们对粗犷大汉视若无睹,陆陆续续对试验石攻击,只有接近五分之一的人过了筛选,更多的人堆积在石门外,脸色难看,而试验石毫发无损。 许多人都是从五湖四海远赴此处,就这般打道回府,多有不甘。 当万钧派来到这里时,瞧见石门下沿的地面摊开一片鲜红血液,泥土悄无声息吸附着黏腻。 据说,有一人自己试验不过,找准时机,趁着别人操纵开门时,箭身直冲进入,结果石门猝不及防下坠,直接把那人砸成肉泥。鲜血四溅,血腥气萦绕在这一方小空间中,难以散去,令人作呕。 见到这凶险一幕,隔绝开外的人已然不敢莽撞。 万钧派的人依次走向试验石,十几个弟子只有六个通过了,却也是高于五分之一的比例,已属难得,其余人抱拳为这六人送行。 六人中,当然包括了祁音华与闻人诉。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道难掩失措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落下: “我们出不去了!洞口突然也被石门封住!” 声音落下,才看见人影,那人不是什么生面孔,而是轻功极好,因此江湖人称逍遥行者的岑歌。 他实力不算强,发现自己无法打开石门后,与少数人那样,洒脱往回走了。这么短的时间,别人轻功不如他,赶不及通风报信也合情合理。 “怎么可能!” “骗我们的吧?” “那怎么办!” 以前从没听过月岩秘境的洞口有石门,人群中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场面瞬间骚乱起来。 岑歌为人是出了名的老实,知道他不会胡说八道,他们情不自禁慌了神,很快有人想到: “那我们岂不是困死在这儿了?” “不要啊!我得出去!” “完了完了,韦月就是故意的,他以前在这里困死,怀恨在心,想让我们给他陪葬!” 一些强手已经走在前面,现如今在场的人中,实属祁音华的实力与声望最高,有些人想到了什么,隐晦望向祁音华。 “稍安勿躁,我会将这个消息传达。” 发觉到他们的视线,祁音华思忖片刻,嗓音中注入了内劲,扩散在所有人耳边,轻描淡写的话语如同强心剂般稳住了局势。 有人已经想到,若是还有希望,必定在第一道关卡后暗藏玄机,只能靠进去的人勘破。 “祁少侠,有劳了,一定要救我们啊。” “我们的命就交给你们了。” “这该死的秘境,玩阴的。” 祁音华作揖,与轻纱下的闻人诉对视一眼,走到石门对面,隔绝了众人的视线与声音。 “闻人师弟,你怎么看?”祁音华一边走一边说。 闻人诉观察外头影影绰绰的视野,好整以暇道:“大不了,一起把门口砸了,集齐我们这些人,并非不可能。” 祁音华嗯了一声,不再纠结此事,将注意力集中在前路。 走了半个时辰,闻人诉意识到他们在螺旋向下走,只不过圈大坡度小,令人难以察觉,也就是说,他们虽然走了那么久,仍在固定的一块区域兜圈子。 不知为何,一路上碰不到别人,仿佛隔了一层膜,或许只有同一批的人才能遇见彼此,大抵也是韦月设下的迷阵。 "还有多久啊。" “要继续走吗?” 洞穴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火折子那一点儿微光映着重样的周围。 走的时间越长,给人造成的心理压力越大。后头的师弟师妹开始躁动。忽然,祁音华与闻人诉同时缓下脚步。 祁音华抬手让师弟妹注意,一同谨慎踱步,神情警惕注视远处的一片漆黑,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未知危险。 就在这时,唰的一声,远处亮起了一排灯盏,照亮了前方宽敞的空地,他们心心念念的下一道石门,正伫立在面前。 正当他们眼睛一亮,心情倏然欢快时,脚下,地面微乎其微震动着,一下一下,颇有节奏,不似坍塌,而像是……一只如树桩粗的东西踏进视线,另一只也踏进来了,是脚!石头做的脚! 六人不由自主向动静源头查看,两头庞然大物从阴影中走来,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双目闪着诡异的光芒,它们长啸呼应,音色嘶哑,叫人难受得汗毛竖起。 它们身高约莫三丈,原本是站在石门旁的,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后奇迹般“活”了过来,几乎占据了整个通道。 眼珠子瞪得凸起,凶神恶煞张着嘴,发出嘶嘶的低吼,威慑着外来者。 “这是什么怪物!” “天啊,还怎么过去?” “师姐,师兄,我们怎么办?” 闻人诉眼眸一眯,决定先试探下这俩石狮子的路数,拔剑出鞘。 犹如鬼魅般俯身而前,直到与一只石狮子仅仅几步之遥时腾空而起,一剑朝它身上劈下。 石狮子被深厚的内气逼退两步,体表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原以为另一只石狮子会选择出手相救,不料它四腿蜷曲起来,电光石火间跃到前方,竟然对其余人发起攻击。 巨大的头颅横冲直撞,身躯打横甩过,五人以祁音华为首形成一个攻守兼备的阵列,配合默契,敌退我进,敌进我退。 虽然暂时没有找到石狮子的弱点,但石狮子也无法突破他们的防线。 见状,石狮子一顿,颇有灵智微微歪头,随后陡然扑向五人中最弱的小师弟。 一记猛爪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未有太多战斗经验的小师弟霎时心神放空,眼睁睁看着爪子将要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祁音华及时出手相助,四两拨千斤把石狮子的攻势转移开,可阵列就一下子乱了。 而这下,正中石狮子下怀,它本就另有所图,迅速回身,以横扫千军之势,一招神龙摆尾使出。 其他人反应过来四散,导致阵列复位更加困难,实力大减,只能艰难躲闪。 “这怪物,好像灵智不低!”石狮子一尾巴甩来,一师妹持剑格挡,手被震得发麻,龇牙咧嘴道。 “没错,我们得尽快找到克制它的办法。”师弟擦了把汗,一本正经回复。 听到这话,师妹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倒是想啊。” 这时,突然劲风拂过,他们眼前一花,旋即听到巨大的“砰”的一声,两只石狮子撞在一起,相撞处的碎石正哗啦啦往下掉。 一只的额头缺了大块,另一只后边腿崩断了半截,成了瘸子,一摇一晃平衡着重心,同时,它们身上多出几道裂痕。 造成这一事故的,正是闻人诉。通过方才交战,他发现石狮子固然具有较高的灵智,体积大,势头猛,非常唬人。不过有一个缺陷——容易刹不住脚步。 这点不难发觉,头脑冷静加上跟它耗上一段时间就能得知,只是能顺利引导的,必须拥有极好的身法,不然就会被石狮子一脚踩扁——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哭) 虽然我不是日更选手,可是从七月初开文到十月份,每天都在发愁码字,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写作意志突然就崩了,加上三次元有些忙,更新一拖再拖……是我不对(OTZ跪求原谅) 这小半个月休息下来,感觉没那么压抑,我会慢慢复建起来的,虽然暂时不敢确定更新频率,但绝不会月更那么离谱,更是不会卡v哒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下一章他们就会见面啦。 第47章 碰面 见此情景,祁音华反应过来,配合闻人诉让两头石狮子继续相撞,直至再也动弹不得。 石狮子已经四分五裂,重重摔落的头颅上,双目的光芒闪了闪,暗了下来。 “轰隆……” 石门缓缓上升,祁音华率先带路,中间是四个师弟妹,闻人诉断后。 待全部人通过,石门降落下来,听到闭合的声音,闻人诉回首掠过石门以及周围,没有任何机关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门与之前的,都是一道单向门。 不作多想,走着走着,前行的脚步顿住,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五条分岔洞口。 正当祁音华黛眉轻蹙,神色迟疑时,闻人诉快走几步上前,伸掌虚触空气中微不可察的区别,随后指向一条路,“走这里。” 循着闻人诉手指的方向,祁音华眼波微动,没有作出任何异议,步子盈盈迈出。 她心中若有所思:在这几年里,闻人师弟虽然经历危险,似乎实力大增了。应付石狮子游刃有余,对天地万物的感应也更从容…… 接连遇到几次分岔路口,他们顺应闻人诉的判断,渐渐往月岩秘境的中心靠近。 一阵朦胧的亮光映在深灰的石壁上,形成斑驳的点点阴影,他们惊喜地交换眼神,一步步走进,转了一道弯,看见通身玄黑的双扇门。 听到里面有人声,祁音华不再犹豫,抬手一推,门便开了。 一个开阔的圆形大厅上,中心有一个平台,上面放置着一卷古朴的竹简。 在场已经有不少人,站位隐隐围绕着平台,听到开门声后,同步打量来者,神色各异。 他们打量万钧派众人的同时,闻人诉也在暗中观察。 不意外的是,有灵铮,和他那两个手下,离平台最近。 其次是国师,带着三个弟子,隔着平台,站在他们对面。 正派这边,除了万钧派,作为武林第一派的齐阳派也到了六人。 齐阳派带头的,是一个长相略显平庸的男子,气势凌人,显出几分高深莫测。此人乃齐阳派的大师兄,名为葛子峰。 葛子峰等人与灵铮、国师相隔一定距离,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见万钧派来人,葛子峰眼神一闪,赶紧喊道:“祁音华,你快来看这平台上刻的字。” 他们都是名门正派的代表,又是同辈,经常见到面,关系还算熟稔。 闻见毫不客气的语气,祁音华冷哼一声,走过去定睛一看,原本宁静的面容沉了下来。 “竹简上的正是月明诀,一旦拿走,青岩山洞便会在瞬间坍塌,山洞中人有进无出,唯有此空间安全,出口开启,拿不拿走,任君选择。 ——韦月留” 大厅上入口对面,也有一道门,大抵就是韦月所言的出口。 这几行字可谓恶意满满,足以窥见韦月的性格,在最后还要考验一把人性。 能走到这里的人,想必皆是一方强者,作为上位者,在私底下,还会顾及一般人的性命吗? 自从万钧派的人踏入大厅,灵铮神色微变,隐秘地观察那个带着帷帽的男人。 不可能的—— 那人已经死了。 如果那人没死,谷主不会活着,也不会之后被他杀死…… 话虽如此,灵铮还是收不回注意力,男人的身形体态,与记忆中的人如出一辙,穿着相同的素白门派服,却莫名比身边的人多出几分潇洒,气质鹤立鸡群。 让他一下子回忆起,第一次见闻人诉穿这套衣衫的样子,端着斐然的气派,令那时的他惊愕不已,从此闻人诉不为人知的性格逐渐浮出水面,直至……他以命相护。 想到这里,灵铮心头一滞,喉咙有些发紧。 就在这时,入口处又有两人钻了进来,衣衫略微狼狈,见到那么多人,他们微微愣住,旋即稍微整理仪容,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作揖,微笑自报家门: “玄隐派弟子,见过诸位。” 玄隐派专攻玄学,由于五弊三缺无所依,处事肆意妄为,在江湖上地位特殊,是个中立的门派。断吉凶乃他们的特长,能顺利来到这里也属正常。 玄隐派的人注意到竹简时,视线倏然灼热,呼吸变得急促,不假思索飞身伸手来夺。 “住手——” 万钧派与齐阳派的人异口同声大喝。 对此,祁音华与葛子峰跃步,分别阻拦玄隐派的两人。 见事出变故,灵铮当机立断双脚一蹬,腾空跃进,目光紧盯这卷竹简。 他不在意那些困在山洞的人,包括在场大多数人,也是假借在意之名,道貌岸然去阻止别人抢夺,想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罢了。 指尖即将触到竹简的一瞬间,灵铮瞳孔微缩,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牢牢握着他的手腕,使其无法再前进一步,微凉的皮肤宛若被火热的手掌烫了一下。 该死—— 平生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灵铮眉宇一蹙,双眸泛起一阵怒意。 无数次与危险擦肩的战斗意识令灵铮迅速抽身,左手拔出腰间的子午鸳鸯钺,毫不犹豫向对方脖子划去,钺锋泛着冷光,锐利骇人。 闻人诉若是迟避开半刻,此时已经人头落地,他无声一笑,手中长剑翻飞,与灵铮交战起来。 平台侧边,两道身影一黑一白,打得不相伯仲。相抵的内劲不断发出阵阵破空声,夹杂着兵器的锵锵撞击,两人的身形快得只见残影,转眼已连斗百招,谁也奈何不了谁。 灵铮喘息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不可能是闻人诉。 自己一路上诸多奇遇才有此等功力,闻人诉即使死而复生,也不可能进步如此之快。 大概,这只是体型相似的陌生人吧。 想清楚这点,灵铮再度睁眼,眸子已然沉了下来,宛如一汪幽暗的深潭,察觉不出他的任何情绪。手上功夫愈发凌厉,杀机外溢于表。 佛来斩佛,魔来斩魔。灵铮眸中染上一抹疯狂。 打斗过程中,帷帽的轻纱随势而动,依然恰恰挡住面容。闻人诉却能近距离观察灵铮。 长高了。看着他已经变得成熟,虽不会像五年前般容易误会性别,五官却依旧秾丽精致。 使出狠劲时习惯性紧咬双颌,眼神狠戾的同时,他应该也不知道,自己脸颊肉会鼓起,显得有些可爱。 灵铮当然不知道,其他人也不敢这样细致入微观察,如今恐怕全世界也只有闻人诉觉得灵铮可爱。 看出他运用子午鸳鸯钺得炉火纯青,闻人诉眼眸一弯,不动声色限制其行动。 灵铮的两个小弟想帮忙,也被机灵的万钧派弟子悉数挡下。 “铿——” 又一次长剑与子午鸳鸯钺相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灵铮脸色阴沉:“阁下非要拦我?” 闻人诉从喉咙发出一声哼笑,默不作声。现在他还暂时不想暴露身份。 不单单是他们在交战,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起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看到对方油盐不进,灵铮唇瓣微抿,瞬间拿掉腰间蛊罐的塞子,下一秒,乌泱泱一片蛊虫飞了出来,发出高频的嗡嗡声,令人看得心惊肉跳。 见状,闻人诉手腕挥舞,使出密不通风的剑花,将无数靠近的蛊虫斩于剑下,乌黑的尸体很快在地上堆积。 灵铮看似无动于衷,微微迈出半步,衣袖一甩,一阵青烟拂过,闻人诉下意识屏息,可猝不及防下还是吸入半缕,感到行动滞涩了一瞬。 是麻痹蛊的作用,经年受灵铮血液供养,现今等级提升,已能做到隔空释放毒素,且威力不浅。 电光石火间,灵铮眼疾手快夺过竹简,此时,出口的石门自动打开了。他毫不留恋往出口奔去,迅疾如风,一下子不见身影。 在场人瞳孔紧缩,不敢相信这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灵铮居然就这样抢了。是了,只有他和玄隐派的人可以毫无顾忌。 坍塌了吗?人们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并没有。 被韦月骗了! 他们顾不上愤怒,朝灵铮逃走的方向追去,万钧派的师弟妹本来也想追,看见祁音华和闻人诉都不为所动,生生忍下脚步。 这里武力最强的都没去,他们跑去送菜吗? 这次来秘境没有任何收获,一师弟有些迁怒,愤愤不平道:“冷血的魔头,怪不得父母都能亲手杀死。” 本来微笑的闻人诉嘴角定住,眼神一变:“你说什么?他的父母怎么了?” 有些惊讶闻人诉的反应,师弟讷讷道:“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具体我也不知道。” 祁音华知道更详细的消息,在旁淡淡补充解释: “据说,灵铮早年与父母失散,找到他们时,已经被制成灵枢阁的傀儡,没了灵智,他才把父母给杀了,之后灵枢阁也被他一人所灭。” 即使是闻人诉,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故事,自己改变了原书的剧情,对灵铮而言,到底是好是坏,原著中明明终其一生,他也不知道真相。 闻人诉眼帘下垂,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明明那么渴望见到父母,那时候的灵铮,心情会是如何? 察觉周围安静下来,闻人诉收敛心思,抬眸问祁音华:“你怎么不追?” 祁音华摇摇头道:“自从知道月明决的获取条件,就明白我等不适合。” 即使韦月说的山洞坍塌为谎言,但他这般所言,必定是在筛选某些人选,道心不同,她无法认可,月明决对其便作用不大。 至于闻人诉,他本就不在意月明决,只是借机见见五年后的灵铮。 真是长大了呢。闻人诉轻轻勾唇,眸色渐深。灵铮,快点发现我吧。 第48章 骗子 无名竹林中,竹叶轻轻摇曳,这时忽然来了一群人,扰乱了此地的宁静。 他们身着各异,明显来自不同阵营,此时却甘心合作,只有一个共同目的,围剿一个年轻男子,其势汹汹。 尽管如此,年轻男子手持神兵,虽造型奇特,尖锐的边刃给人十足的压迫感,配合上诡秘莫测的身法,不断在众多敌人间游走。 几乎每次锋芒翻飞,必会给敌人带来一道伤口,地上不断洒落一摊又一摊的暗红。 年轻男子脸颊挂着一道红痕,眸中锐气丝毫不减,打法愈发不要命般,只攻不守,掀起尘土飞扬。 两个小弟在外围周旋,替年轻男子阻挡一部分的袭击。 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都奈他不何,随着身上的挂彩,以及身边人的倒下,众人的气势渐渐萎靡,攻击也变得畏畏缩缩。 他们相视一眼,瞧出了彼此心中的退意,只是谁也不愿当第一个退的人。 嗅到这股令人上瘾的血腥,灵铮的脸颊染上一抹兴奋的薄红,见他们的攻势大打折扣,讥笑道:“不打了?不打我就走了。” 国师虽然没有受伤,身上青衫也被钺锋划破了几道,他撑着禅杖,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知晓,他们是拿不下灵铮了,脸色一转,勾起一个和蔼的笑容:“切磋罢了,贫僧先行告退。” 葛子峰冷哼一声,不知是对国师的认怂表示不屑,亦或是对灵铮的不满,他久久凝了灵铮一眼,旋即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见到一个意外的人,他脚步顿了须臾,上下扫了对方一眼,颔首示礼后大步流星往外走,齐阳派几个师弟妹亦步亦趋跟着。 待人都走光了,万籁俱寂,唯独微风拂过,竹影婆娑。 灵铮眼眸微眯,站姿随意倾斜,舔舐一下嘴角的血腥,噙着玩味笑意:“怎么?你也要来?” 说着,将武器打横举于胸前,边刃形成一线,沾着点点血迹。 两个小弟也警惕盯着闻人诉。 由始至终置身事外,闻人诉摇摇头,面纱晃动,施施然离去,白衣的背影渐行渐远,灵铮单薄的眼皮颤了一下,嘴角放了下去。 闻人诉已然告知祁音华等人不再汇合,他孤身回到自己住所,距离万钧派不算近,在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中。 是一间小小的茅屋,门前有一个庭院,杂草丛生,围着一圈简易的篱笆。 闻人诉身子俯下,正想伸手移开篱笆门时,感到一阵迅风朝着面纱袭来。 他忽然旋身抬起长剑劈下,伴随“咔嚓”一声,木枝碎成几块,飞射四方,这套举动行如流水,好似早有准备般。 “进来吧。”闻人诉第一次开口。 茅屋外只有左前方几棵桂花树能隐匿身影,他的双眸在那个方向不曾停留,而是径直走进茅屋,蓬门未关,宛如在等待着某个客人。 这道轻语经过空气的稀释,飘入灵铮耳内时,声线已然不甚明显,下一刻他挑起眉梢,轻盈跳下树梢,踩着杂草进入茅屋内,空气中掺杂一股淡淡的霉味。 屋内摆设一目了然,缺了一个角的木桌,几把矮竹椅,几片木板组成简易的榻,在左边靠墙,窄窄的,只能容下一人平躺。 闻人诉坐在其中一把竹椅上,修长的双腿悠闲翘着,依然没有摘下帷帽:“阁下一路尾随,有何贵干?” 低沉的腔调犹如鸣弦,音色韵雅,但缺乏温和。却也能理解,任谁被这样跟踪,心情都不会好。 即便如此,灵铮仍然心神晃动,这道声音他不会认错的,本来怀着不敢确认的心思,一下子被推翻。 他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喑哑: “闻人诉。” “……嗯?” 终于,一只形态优美的手拈着帽檐,手背透着几缕青色的脉络,一抬手,轻纱从优越的鼻尖一拂而过,直至将极具攻击性的眉眼暴露出来。 剑眉浓密,黑亮的眼瞳中透着疏离,薄唇没有起伏,流露出其主人的漠不关心,这副神情陌生得令人心悸。 “哐当——” 灵铮双眼睁大,瞳孔震缩,手指不受控制抖动,子午鸳鸯钺竟然从手中摔落在地。 这对于一个武者而言,武器离手等同认输,可他此时已然顾不上了,他错愕看着对方,崩断了冷静的弦。 周围的林间喧嚣,鸟叫虫鸣、风声叶动,在灵铮的感官中都化为虚无,只能听见对面人的浅浅呼吸。 一道斜阳打在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为其镀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金晕。 视野模糊了须臾,灵铮呼吸一窒。 闻人诉不着痕迹瞥了一眼无人在意的武器,还是当初自己赠予的那对,旋即好整以暇睨向灵铮,嘴角微微勾起,轻嗤一声: “震惊?” 宛如晴日旱雷,一语惊醒梦中人,灵铮身躯微乎其微一颤,眨了眨眼,重新聚焦在闻人诉的脸上。 留意到冷淡得近乎恶意的姿态,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浮现,抿着苍白的唇,连忙拾起钺柄,后知后觉感到难堪。 面对淡漠的闻人诉,灵铮满腹疑云,看不透他此时的状态,情蛊失效了吗?他在怨恨自己? “……闻人诉。”灵铮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轻喟一声,嚅嗫地再次唤了他的名字。 尽管他多年未利用这副姣好的面容,可他仍很了解自己的优势,表情刻意变得乖顺,水眸楚楚,凝望久别重逢的故人,气质一改阴翳。 若是旁人看到灵铮这个活阎王还有如此示弱的一面,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即使不想承认,不知多少个夜里,闻人诉的身影蓦然闯入,眉眼温柔如昨,梦里南柯不愿醒,破晓徒留怅然,魂牵梦萦。 现今大仇得报,江湖上独当一面,求仁得仁,好像没有任何遗憾,他才在午夜梦回贪恋那份错误的温情。 无孔不入侵占自己生活后又突然诀别,如同神祇短暂逗留,带他走出绝境。 戒断反应像是扎在心脏的一颗刺,隐隐抽痛,但不致命。 他确定不爱闻人诉,只是留恋他独一份的宠溺。偶尔还会梦见他们最后一次相见,自己转身而去的画面…… 我不后悔。 灵铮眼中阴郁一晃而过,继而蒙上一层伪装的氤氲,眼波流转:“五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见我?” 安静了片刻,闻人诉把玩手中长剑,摩挲剑鞘上的纹路,长睫倾覆,形成两道阴影,晦暗不明:“我们认识吗?” 话音落地,灵铮垂下头,阴恻恻笑了,瘦削的脊背抖动,嗓音愈发嘶哑,如泣如诉,缓缓抬眸,眼眶通红道:“你不认我了?” 依旧是一片安静,林野蝉声格外刺耳,在灵铮心中平添焦躁,他望着无动于衷的闻人诉,萌生一丝别样的想法。 莫非情蛊失效,中蛊者会随之失忆?忘了他们的前尘往事,并不是不认自己…… “嗯?” 闻人诉眼眸抬起,神情稍显疑惑,似乎正如灵铮所想的那般。 闻言暗自窃喜,灵铮毫不客气坐在他的对面,拎起桌上的茶壶轻轻晃动,有茶。 他拿走两个茶杯,放一个在闻人诉手边,另一个放在自己面前,给两人斟了八成满,几颗小茶梗浮在茶面,飘飘悠悠。 “可能过去太久,你不认得我了,不打不相识,先喝口茶再说吧。”灵铮随意搪塞几句,翘起嘴角,和颜悦色道。 闻人诉摸索佩剑的手指定住,似笑非笑:“这是我家,阁下倒是不客气。” “英雄惜英雄,相信你不会介意的。”对于闻人诉的发难,灵铮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要叫我阁下了,我名为灵铮。” 言语间,他倒是比五年前圆滑许多。不对,他当时不过看在情蛊的作用,才会对闻人诉暴露出自己的荆棘。 当下他相信了闻人诉失忆,固然不敢贸然乱发脾气。 “灵铮……?”闻人诉缓缓启唇,拖着狐疑的尾音,头颅歪斜,宛若在揣摩着什么。 只在梦里出现的音色再次出现,叫着他的名字,霎时间,灵铮双眸一热,眼尾泛起淡淡绯红,分外明艳动人。 他喉咙发紧,小心翼翼问道:“你记起什么了吗?” 闻人诉摇了摇头,神色莫名地凝视对方。 灵铮状似不在意般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抬手示意闻人诉也喝。 顶着灵铮暗含切盼的目光,闻人诉拿起茶杯,缓缓送至嘴巴,就在即将触及茶水时,他猛然放下。 “砰——”杯子与木桌碰撞,发出一道响亮的声音,半杯茶水溅落在桌面,晕开一摊深色。 “下一次蛊还不够吗?”闻人诉话锋一转,冷声斥责,眼神中充斥着匪夷所思,怒极反笑。之前客套的“阁下”也变成了“你”。 “中蛊是我技不如人,如今情蛊已解,我不计较,你还想来害我?”说到最后,闻人诉语气愈加冰冷。 听到这番话,灵铮顿然站起,原本柔亮的眸光陡然一转,重新释放出阴鸷的气焰,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闻人诉抽出剑鞘,泛着银光的剑刃抬高,架在灵铮颈侧。 “滚。”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冷冽的目光放在剑上,好像不愿再看那个害自己的人一眼。 灵铮本想嘴边牵扯一个弧度,可是失败了,他失去牵动肌肉的力气,冷若冰霜睨了闻人诉一眼,如同那次般,留下孤寂的身影遁身远去。 再呆着这里就是自取其辱,他灵铮丢不起这个脸面!他怒气冲冲想道。 在灵铮看不到的地方,闻人诉双眸凝着他宽肩窄腰的背影,酝酿着浓稠如墨的思绪。 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人们总会不珍惜,他看出灵铮并未开窍,只是出于稚童般的占有欲。 还需逼着他开窍啊,哪怕不择手段。闻人诉眼眸一弯,笑意不达眼底——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猜错了吧,诉诉没失忆 第49章 拍卖 半个月后,三年一度的相珏拍卖会即将开幕。 相珏拍卖会历年由皇家主办,面向武林中人,拍卖品除了奇珍异宝,更多的是武器、秘籍、丹药等武者需要的物件,来源珍稀,品质优良。 只有得到皇家邀请函的人才能参加,这也是皇族拉拢江湖势力,增强朝廷统治力,同时了解武林动态的手段。 拍卖会将在皇宫中举办,在此之前还有一场英雄宴,届时圣上亦会亲临,与各大江湖势力交流。 巍峨气派的宫门长廊,穿着奇异的人们三五成群经过,一看就与循规蹈矩的文臣截然不同,显出独特的张扬气焰。 毕竟当今皇权倾颓,奸臣当道,即使皇帝也不敢贸然与江湖势力叫板,只能发挥维系作用,巩固多方稳定。 闻人诉代表万钧派出席,远远听到一阵不和谐的喧闹。 “你这狗东西,走路不长眼吗?”一道愤然的声音破口而出,倨傲男子怒斥,看其服饰雍华,大抵身份不凡。 熟悉的音色阴恻恻回应:“小狗说谁呢?” 转瞬间,倨傲男子眼前一花,感到扑来迅风,旋即颈侧泛凉。 他颤颤巍巍转头,就看到被嘲讽的人贴近自己后背,刃锋紧贴着大动脉,只要再往下一毫,就会鲜血四溅。 颈部霎时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他眼珠子提溜转,看到随行的人愣在原地,他感到颜面尽失,梗着脖子跳脚道: “你谁?敢这样对我!我乃飞燕宗掌门之子庄承宣,识相的就快放开!” 好歹是在宫墙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庄承宣虽然不认识眼前此人,可他确信任何人再嚣张,也不可能无所顾忌。 然而,灵铮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我管你是谁,你们名门正派那么多人都被我杀了,还差你一个吗?” “住手——” 话音未落,钺刃已然划破动脉,顿然血喷如注,溅在附近人的衣物上,而灵铮的一袭墨青长袍不着痕迹。 循着突如其来的声音来源望去,他心尖微颤,表情始终一派镇定。 随手扔下死死捂住伤口,万分惊恐的庄承宣,悠然转身面对来者。 稍稍扬起精致的下巴,妖冶的眉目流露出刻意的挑衅。 束带矜庄的闻人诉朝灵铮走来,不苟言笑,气势令人凛然生畏。墨色的眼瞳中映着灵铮的影子。 关注着的错觉让他恍惚了一瞬,旋即触及闻人诉的唾弃神色,好似看见什么污秽那般嫌恶,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 灵铮清楚闻人诉的为人,曾经作为旁观者,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嫉恶如仇的对象成了自己。 压下郁滞的心思,灵铮嗤笑一声,不知是在讥讽何人,舌尖悄无声息舔了上牙膛,佯装无辜眨眨眼,耸肩摊手道: “晚了呀。” 说罢,大摇大摆往宫门内走去,恬不为意旁人仇恨的目光。 灵铮身段高挑,柔亮的青丝随风摇曳,几根尾指粗的小辫混入其中,带着南蛮的浓烈风格,与他的桀骜形成微妙的融合。 被人落了面子,闻人诉脸上古井无波,目不旁视越过狼藉的场面,与先前表现出来的热心相悖。 半跪扶起庄承宣的几人疑惑抬头,本以为这人会替他家主子“主持公道”,却不料恶人走后,他亦是冷眼旁观,跟变了个人一样。他们也只好眼巴巴看着闻人诉过去。 金碧辉煌的祈心殿上,暖风中弥漫着幽幽熏香,两边陈设数张案几,刻着祥云纹样,雕工精湛,一排排蒲团放在其后,供人们入座。 闻人诉不欲攀谈,随意找了个座位。这时,已在殿上的齐阳派葛子峰余光瞟见闻人诉的身影,观察了下祁音华并未在场,眸光一闪。 “兄台是万钧派弟子是吧,可还记得在下?”葛子峰走过来作了个揖,十分自来熟地说道。 闻人诉抬眸道:“记得。” 寒暄后交换过姓名,葛子峰旁敲侧击问闻人诉的身份,毕竟他即是生面孔,第一次出现就在祁音华身侧,地位特殊,很难不引起好奇。 闻人诉自是知晓葛子峰的心思,他解释道:“我与祁师姐同属掌门徒弟,但本人爱好四处游历,故而身份鲜为人知。” 葛子峰“噢”了一声,不知道相信没有,闻人诉也满不在意,反正理由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这次的拍卖品,闻人兄可有心仪之物?”葛子峰又道。 闻人诉点点头,嘴唇微启刚想回答,蓦然一阵悠扬的编钟错落响起,意味着英雄宴即刻开始。 葛子峰表情一顿,笑了笑,顺势在闻人诉不远处就座。 齐阳派也只有一个代表。宴请名额有限,这是实力亦是荣誉的象征,能来到这里的都是人中龙凤。 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人华冠丽服,拖着绣满金丝龙纹的下摆,缓步迈入祈心殿,踏着长长的红毯站上高台,想必此人就是当朝皇帝。 侧后方跟着素雅僧袍的国师,待皇上坐于龙椅,他也在右下方落座。 皇上肃穆扫视众人,其后表情稍微松弛,和蔼道: “朕今日设宴于此,能与天下豪杰共聚一堂,倍感高兴。朕闲话少提,上菜!” 两列宫女从殿外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在每个案几前放下精致的御膳,撒着昂贵香料,鲜香扑鼻。 乐师奏响动听的古乐,数名霓裳羽衣的姣美女子盈盈走来,在大殿中央蹁跹起舞,身轻如燕,舞姿翩若惊鸿。 闻人诉不重口腹之欲,起箸尝了个鲜后,便饶有趣味望向对面的灵铮。他倒是吃得欢,除了花生米没碰过,其余佳肴都被风卷残云席卷一空。 直到灵铮猛地抬眸,瞧见闻人诉正襟危坐在对侧,凝眸欣赏着献舞女子,眼神清明,不显痴迷。 假正经。灵铮心生郁气,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 他放下筷子,强行转移注意力,挪眼看向别处,思绪游离,考虑接下来的拍卖会,盘算着自己身上的家当。 这次英雄宴,不曾想他也被邀请了,显然,作为后起之秀,灵铮的名头得到朝廷的认可。 然而,若不是拍卖会恰好有月明诀中提及的,用于洗髓的珍稀草药——幽兰草,他才不会来这种索然无味的宴会,应付这群虚与委蛇的人。 幽兰草仅生于火山口附近,对止血有奇效,除此之外并无大用。 它之所以列入拍卖品,只因火山口路程迢迢,而江湖中人受伤流血在所难免,幽兰草也算投其所好。 当然,这只是平常人的认知。月明诀中记载,幽兰草加之几味草药共同药浴,就会有神奇的洗髓之效。 “灵铮少侠、灵铮少侠?” 察觉到众多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灵铮倏然回神,才发现皇上在唤自己。 他感到几分诧异,站起身,不卑不亢道:“草民在。” “坐下吧,不必拘谨。”皇上伸手虚空拍了拍,和颜悦色道:“近几年灵铮少侠名声鹊起,拥有踔绝之能,当真英雄出少年,佩服啊!” 灵铮听到这话,暗自哂笑,嘴角扯了扯:“皇上过奖了。” 果然皇室就是情商高,那是名声鹊起吗?分明是臭名昭著。 他思忖着静候下文,皇上道:“听闻,灵铮少侠前不久得到名震当时的月明诀,朕甚是好奇,可否借朕一观。” 顶着皇上殷切的目光,灵铮的眉梢微不可察一挑,心中暗道这皇帝老儿挺有意思,这话说得,像是借本书经般稀松平常,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知道了,为什么自己会收到这份邀请函。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场鸿门宴呢。 “这……” 灵铮脸色变了又变,沉吟片刻后道:“也不是不行,”当皇上面露惊喜时,他话锋一转, “草民为了月明诀,历经艰难险阻,死里逃生,虽皇恩浩荡,可草民心犹不甘……” 皇上明悟灵铮的暗示,大喜道:“这次的拍卖品,朕私人赏你一件,如何?” 一席话落下,在场人安静了须臾,微妙的眼神彼此交换着,只有一个意思——真不地道。 原本灵铮露出口风,愿意献出月明诀,众人已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纷纷怀疑灵铮转了性子,他有那么纯良吗? 不过转念一想,皇上即开金口,即使权力式微,也不是无官无职的一介平民能随意回绝的。 这样的话,灵铮答应亦能理解,毕竟年纪尚轻,实力是够了,城府还需磨炼,推诿搪塞也是学问。 紧接着,皇上的话又令他们眼前一黑,以月明诀的地位,作为拍卖会的镇场之宝绰绰有余,也好意思提出这样的条件。 面带微笑的国师见状,表情一僵,悄然叹了口气,看向灵铮。 与在场人的想法一致,坑的不是自己,当然无人为灵铮争取公道,他们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等待灵铮会如何回答。 “……两件?”灵铮伸出两根手指,迟疑道。 皇上应允后,灵铮说出了价值最高的两样拍卖品,一株焱晶石、一颗回生丹。 什么嘛!众人痛心疾首,原来灵铮这么好说话吗?他们忽然好像看穿了真相,对灵铮的观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一直被骗了,看来灵铮只是嗜杀,实际上外厉内荏,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恐怖。在座人心中萌生出隐晦的想法。 通过原书,闻人诉知道灵铮的打算,看着戏精如他,绽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交易达成,皆大欢喜。灵铮好像没察觉到旁人的轻视,淡定端坐,此时突然有股冲动,隐秘觑向闻人诉。 恰好与闻人诉的冷淡视线交织,旋即闻人诉眼睑敛下,态度不明。 灵铮眉头一蹙。 一个时辰后,拍卖会上。 灵铮把焱晶石重新投入拍卖会,这颗焱晶石品质极佳,拍到了不错的价钱,他就以这些钱先拍了几件拍卖品,以混淆视听。 不久后,他听到了司仪的声音:“接下来拍卖的,是止血圣植——幽兰草!起拍一两银子,也可等价物交换。” “十两!”一人率先喊道。 “五十两!”很快有人加价。 “一枚健骨丹!”健骨丹大约市值六十两。 …… 价格到一百三十两,人声开始稀疏,灵铮不咸不淡喊道:“一百三十五两。” 司仪神情激动:“一百三十五两!还有人加价吗?” “一百四十两!”葛子峰高声道。 闻言,灵铮冷冷睨了葛子峰一眼,开口道:“一百四十五两。” “一百五十两。”葛子峰微微一笑。 灵铮面无表情,紧接着道:“一百六十两。” 看到葛子峰双臂抱胸,不再说话。灵铮心中一松,等待着司仪倒计结束。 “五、四、三、二……”司仪大张着嘴,“一”已经挂在嘴边。 “一株光天莲。” 不远处,一道磁性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 第50章 危机 光天莲可是个好东西,能够养颜活肌,很受权贵女性喜爱,市值在两百两左右。 可恶。灵铮眼帘半眯,他怎么知道自己正需要幽兰草,不可能的……那么,闻人诉许是恰好需要吧。 灵铮不清楚闻人诉要跟多少,沉默片刻后道:“二百三十两。” 这个价钱,已经略微超出幽兰草的市值,即使在中原,存货稀缺。 他们哪里知道,修炼月明诀的前置条件——洗髓,幽兰草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 二百三十两已经是灵铮家当的极限,他紧绷下颌,目光锁定在拍卖台上,生机勃勃的幽兰草。 “一块墨血结晶。”注入内气的嗓音清晰飘入每个人的耳内。 闻人诉拿起一块李子大的晶石,只见晶石遍体漆黑,若是眼力好的人细瞧,还能发现里面流动着不明的液体。 什么?墨血结晶!人们面面相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墨血结晶是岩矿里极其罕见的存在,炼制武器时将其溶入,可发生质的改进。以这块的体积,足以买下几株幽兰草。 对上闻人诉递来的目光,漫不经心,含着似有若无的恶劣,灵铮眸光微闪,瓷白的手背上一条条掌骨凸起,指尖死死掐入掌心。 他是故意的…… 灵铮胸膛微微颤动,发出几声闷笑,后仰靠在椅背上,翘起修长的腿,脚尖轻晃。 好,好得很。 漂亮的双眸弯起,不自觉释放出恐怖森寒的气息,引得旁人情不自禁抖了一下,搓了搓胳膊。 “……三、二、一!” “恭喜这位客官拍得幽兰草!我们来看下一个拍卖品……” 司仪嘴巴一张一合,为人们介绍接下来的拍卖品,气氛如火如荼。 拍卖会结束已是戌时,交通不便,皇宫里提供了许多单间客房给众人暂住一晚。 灵铮留意着闻人诉的住舍,待到人们普遍熟睡的时候,他无声无息潜入,朝窗沿瞄进屋里,旋即眉头一拧。 里面居然没人。 床榻上薄衾叠的整齐,一根烛火都没有点亮。 他走了? 灵铮将蛊罐塞回前襟,观察着屋内,下一秒,定睛在一个圆鼓鼓的包袱上。他立马得出结论:闻人诉只是暂时出去。 大晚上的,他去解手了?灵铮眼皮一跳,猝然想起英雄宴上,闻人诉盯着面容昳丽的献舞女子看,难不成,他去会野鸳鸯? 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诡谲笑意,灵铮从窗外翻入室内,动作利索。 明面上并没有幽兰草的痕迹,他翻找了屋内所有能藏东西的空间,还是没有,他啧了一声,复原摆设后打开门,悠哉悠哉离开。 灵铮郁结难消,在亭台长廊来回走了几圈后仍未有困意。 思忖片刻,其后足尖一顿,几个无声起落,就轻飘飘立于宫墙之上,转身登上皇宫附近的群山中。 月明星稀,沁凉的晚风逗弄着枝叶互相拍打,发出窃窃的和鸣,灵铮遥望远方的市井,万瓦鳞鳞,心情逐渐放松。 就在此时,从远峰传来幽幽的竹笛声,在茫茫山峦中回荡,起伏的音调化作无形的涟漪,缥缈动听。 这段旋律…… 灵铮微微一怔,熟稔于心的旋律勾起了他无尽的回忆。 冥冥中,灵铮循着乐声,在葱茏的树梢间跳跃,两道呼吸后,乐声变得近在耳边。 更深夜阑中,俊美男子伫立山巅,如缎般的墨发披散,白衣胜雪,莹润的指尖在竹笛上滑动,长眉入鬓,眸似寒星。 果然是闻人诉,灵铮如是想到。 捕捉到由远及近的细碎动静,闻人诉放下竹笛,拂袖转身,踟躇的人影撞进眼底。 “灵铮?”闻人诉道。 倏然被点名字,灵铮身形一顿,很快双手抱于胸前:“你故意引我来的。” 此景此曲,几乎是当年的复刻。 听到这话,闻人诉的笑意如同昙花一现:“怎么会。” 灵铮定在原地,想了想,咬牙道:“幽兰草……我知道是你是故意气我,但我真的很需要它,你能不能将它让给我,我用玄冥龟甲跟你换。” 玄冥龟甲与墨血结晶的价值相差无几,是灵铮在另一个秘境里九死一生取得的珍宝。 闻人诉挑眉:“你想多了,是我需要。” 灵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咄咄逼人:“你拿幽兰草做什么?你需要止血?” “……” 闻人诉握着竹笛有一下没一下拍打手掌,似笑非笑道:“你说的没错,我是针对你,所以你死心吧。” “你——” 闻人诉这般坦白,灵铮倒是一下哽住了,不知说些什么。 黑夜朦胧,似乎在助长负面情绪,沉寂的水面激起千层浪,闻人诉一步步逼近,眼神锋利如刃: “为什么不能针对你。当年,你把我当猴一样耍了不说,现在你本事大了,嗜杀成性,那么多门派的人死在你手里,不会做噩梦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控诉,灵铮眼睛眨也不眨,宛如事不关己般听着,蓦然笑得一派灿烂,心里却萦绕别样的思绪。 外人觉得他灭门全凭一时兴起,其实不然,他杀的都是与害爹娘相关的人物。彼时确是杀红了眼,险些走火入魔,迷失了自我。 然而,子午鸳鸯钺莫名变得沉重,像是带着某人的意志。最终,灵铮还是压抑住了愈演愈烈的杀心。 现在的灵铮注视闻人诉不需要仰头,借着清冷的月色,他目不转睛望着对方,心头不明显地被扎了一下。 与此同时,视线一点点勾勒着对方的轮廓,惊讶发现,闻人诉与记忆中的面貌别无二致。 一直本能逃避的疑问忽然冒出:闻人诉到底怎么从谷主手上逃出来的,情蛊又是因何失效? “那时候,你怎么逃出来的。” 灵铮鬼迷心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旋即顿感后悔。眸光却难以遏制黏附在闻人诉脸上,仔细审视着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 此话一经落下,闻人诉眼神陡变,某些更深的情感从眸底透出,带着若隐若现的怨毒。 以非人的速度出手,掐住灵铮的下巴,抵在他身后粗壮的柏树上,纤纤手指竟蕴藏着难以撼动的力量: “你还好意思问?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被抛去乱葬岗。” 他喉结上下翻滚,竭力平复失态,声线低哑:“幸好我命不该绝,被神医救回来,不然再也见不到我的仇人啊,灵铮。” 最后的两个字化作一道轻喃,他缓缓凑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灵铮脸上,惹起对方一阵不易察觉的战栗。 灵铮双目染上震怒,他的绝学功法是独步天下,但力量始终是他的弱项,先天之失难以弥补。 他一贯不会让旁人近身,尽管知晓已经物是人非,可潜意识仍残留着那份熟稔。加上闻人诉话语中带来的心旌摇荡,一时不察,导致防线失守。 慌乱之下又下了一步昏棋。双手欲要扯开闻人诉的桎梏,又被另一只大手按于头顶。 灵铮脸庞憋得涨红,常年伪装的恣肆笑意在今夜彻底卸下,明亮的眼中似燃着两抹火苗,炽烈而富有生命力,他破口大骂: “幽兰草我不要了!松手——” “闻人诉你有病啊!” “要不现在杀死我!否则你死定了!” 灵铮玩命挣扎,后背倚在粗粝树干上,摩擦得生疼,却依旧无法挣脱束缚,眼神愈发狠戾,像是随时想咬下对方的一块肉。 掐着下巴的手上移,捂住喋喋不休的嘴巴。闻人诉语气中流露出几分病态,半眯着眼: “不要再招惹我,好自为之。”幽幽吐出最后的警告,说罢,双手顿时一松,从灵铮侧身而过。 该死的混蛋! 既恢复行动自由,灵铮感到下巴刺痛,羞辱感笼罩着他的身心,不禁杀心暴起,抽出子午鸳鸯钺奋力甩出。 “嗖”的一声,钺身旋出残影,向着背对的闻人诉袭去,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 闻人诉回身轻巧一避,精准躲开了攻击,随即一声巨大声响,正前方的大树拦腰而断,招致无数鹭鸟盘旋。 见此惨状,闻人诉波澜不惊,嘴角不着痕迹弯了一下,转瞬消融在无垠夜色中。 他并未选择直接回到皇宫,而是悄无声息去到一偏僻之地,那里坐落着豪华的府邸。 金钉朱门前,闻人诉轻轻叩动门环。 “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击声划破了夜的寂静,片刻过去,门开了。 …… 多日后。 一波接连一波的刺骨寒意在体内游荡,好似在侵蚀着灵魂。灵铮躺在榻上,衾被下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冷汗涔涔,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色苍白如纸。 那么多年了,还是难以忍受斑蚕蛊毒的痛楚,他紧闭双眼,期盼着朔月之夜快些过去。 这时,突生变故。 灵铮猛地睁开双眸,坐起身。他察觉到门外多出数道呼吸,轻微而绵长,无疑是一群练家子。 在最虚弱的时候,忽然来了那么多人,说不是早有预谋都不敢相信,他心中立马浮现出一个人——闻人诉。 是他,他想杀了自己!这些年里,唯有闻人诉知道自己的这一弱点。 残存的柔软回忆轰然倒塌,怨恨如浸了墨般占据整个脑海。 冷静,灵铮暗示自己。再度睁眼,他脑中喧嚣不再,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困境。 箭步破窗而出,映入眼帘的却是重重包围的人群,数双眼睛带着兴奋的恶意,面孔陌生,给人一种豺狼的错觉。 屋外,灵铮昂首挺立,随意舞动武器,举手投足间释放出强烈威压,嗓音宛若琴弦轻鸣,不疾不徐:“谁派你们来的?” 眼前的灵铮脸色红润,行动没有任何滞涩。被指派来的众人面面相觑,瞬间萌生了退意。这跟情报上说的不一样啊。 他们怎么会猜出,灵铮脸上的红润是靠调动经脉逆流,血气上涌造成的假象。 副作用是造成万蚁噬心般的疼痛,加上斑蚕蛊毒的伤害,看似稳稳伫立,实则已经痛到麻木,仅凭常人无法想象的意志保持清醒。 此时此刻,一道声音如惊雷般响起,点破了灵铮的伪装: “不对!如果他真的没事,就不会从这里出来!”那个男人灵光乍现,语气亢奋,手指着窗户,上面赫然破开一个大洞。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瞎子 话音刚落,灵铮露出玩味的笑容,下一刻,他宛如疾风袭来,旋身蹁跹挥钺。 男人来不及反抗,转眼就人头落地,截面喷出大汩鲜血。 血腥的手段一下子震慑住所有人,但男人说的并不无道理。事已至此,倘若情报有假,落在灵铮手上,也不会让他们活下来。 如今唯有殊死一搏,赌他只是强弩之末。他们极具默契,决定群起攻之。 “一起上!” “好!兄弟们冲——” 郊外木屋旁,薄绸青衫翩若惊鸿,一手正面迎战,招式变幻莫测。 另一只手打开蛊罐,释放出大量蛊虫,空气中霎时蒙上一层青灰色的毒气,叫人心胆俱寒。 众所周知,灵铮是蛊术大师,他们早有防范,可也正因为他炼蛊天赋极高,蛊虫品阶非凡,世间难有绝对的解药。 投完蛊虫,灵铮才手持双钺,犹如鬼魅般,在众多敌人间游走,不断收割亡魂,尖刃沾染大片血液,滴答滴答。 表面上势不可挡,奈何不住敌众我寡,这批人也不是虾兵蟹将,各个身怀本领。 蛊虫至多能对其造成阻碍,杀不死他们,灵铮只能以身肉搏。 随着时间过去,灵铮的体能在迅速流失,太阳穴好似被重锤敲击,一胀一胀的,四肢百骸都在痛苦呻吟。 为了保持清醒,舌尖已经咬破,口腔充斥着铁锈味。不等灵铮喘息分毫,四面八方的敌人又接踵而至。 他当胸一脚,将迎面而来的敌人狠狠踹飞。 “咔嚓”一声,院子的篱笆断裂,那人被尖锐的截面扎了个遍体穿,抽搐片刻后气绝身亡。 忽然一阵冷风灌入喉咙,灵铮不可抑制咳嗽了两声,压抑的血气涌上来,嘴角竟溢出一缕殷红。 “灵铮竟然吐血了!” “情报是真的!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见到此幕,原本气势萎靡的敌人好像打了鸡血,退意完全消散,争着当斩下灵铮头颅的人。 灵铮舔了舔嘴边的血腥,眸子闪烁着邪性:“你们杀不掉我。” 在众人的不可置信中,他的实力蹭蹭上涨一截,手中钺刃旋转如陀螺,呼啸声不绝于耳。旋即化身冷面人屠,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幸运的能逃出几人,其余人都在一脸恐慌中丧命。 终于安静了。 脸色倏然蒙上灰白,踉跄跪了下去,大口喘着气,脑中拉响尖锐的幻鸣,征兆着这副身躯的崩溃。 忽然耳边传来破空声,某人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来者不善! 灵铮竭力往侧面滚开,不曾想大片白色粉末向自己撒来,带着似有若无的异香。 体力透支带来反应的迟钝,他一时不设防,粉末附上眼睛。 开始是痒,恨不得用手去抠挖,其后刺痛难忍,仿佛被无数根针扎入。 生理性眼泪瞬间盈满通红的眼眶,一眨眼,泪流满面。 朦胧中,灵铮只能瞧见袭击者的身形,撑住最后一口气支起身,背对他运转轻功。 命悬一线之际,竟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在那人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灵铮拖着残躯一边腾跃,一边思忖,身形不似闻人诉,那人杀自己,有何目的—— 寻仇?牟利?丹田的灼烧感容不得灵铮再多思考。 先前的战斗他以自身精气为代价,榨取丹田的真气,当下又强行运功,干涸的丹田隐隐有破碎的迹象。 此时,灵铮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心情跌入谷底,这是他第一次被人逼得那么狼狈。 循着人声鼎沸的方向飞檐走壁,赶在街头闹市中定在角落。 光天化日之下,那人兴许会忌惮百姓的目光。 灵铮用尽所有力气靠在墙上,直愣愣望向一处,双眼渐渐失焦。 他知道那撮粉末是什么了,这股香料的气息,是西域的蔽日散,其实就是致盲的。 其药力十分强悍,若非他的血脉特殊,抗毒性异乎寻常,蔽日散会立即见效,所以说,那人不想暴露身份。 难道今日,天要亡我? 此般境地,即使强大如灵铮,也不得不心生悲戚。 不对!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颗回生丹!是前段时间,皇帝赠予的,他一直放在身上。 天无绝人之路。灵铮精神为之一振,伸手在前襟里摸索,摸到了一个小葫芦状的硬物。 找到了! “尚乐公主在街头施食——”有人激动大喊。 灵铮不以为意,打开瓶塞,倒出里面仅此一颗的丹药,放在掌心中正要吃下,变故发生了。 满街道的人蜂拥而至,其中一人在跑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撞到灵铮身上,丹药滚落在地。 那人连一声道歉亦未留下,顺着人潮奔走。 一个临时小摊上,早前投壶的那位神秘女子身着素雅襦裙,装饰只有一支素钗,微笑着在派发粥水馒头。 身旁是侍卫阿柳,小摊两边并有重兵守候。 公主在街头,灵铮在街尾,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丹药掉地后,灵铮愣了片刻,灵铮缓缓趴下,一手撑地,一手扫着地面,地上很是粗糙,许多颗粒物。 每次摸到的,指腹捏了捏,捏不动——都是小石子。 腰侧猝然迎来一道钝击,有人将他踢翻在地,像对待一条死狗那般。 “哪来的瞎子,挡路了都不知道,给老子滚远点。”恶声恶气的声音渐渐远去,人走了。 接连着,又有许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已然不可能找到药丹。 除了受到冲击时发出的闷哼,灵铮蜷缩着,再也没吭声。审时度势刻进本能,他深知,自己现下没能力反抗。 顺着这股似曾相识的无力感,他的思绪拉回到多年前,最开始在断崖谷当药人的日子,也是这样任人宰割…… 等到人声逐渐稀少,灵铮摸着砖墙兜兜绕绕,来到一个破败的寺庙内。 他鼻子轻嗅,闻到香火气,还有一点儿陈腐木头的味道。 自从眼前全然漆黑后,其余四感变得更加清晰了。 下一秒,双足顿地的细微声在后方响起—— “找到你了。” 音色喑哑,像是故意伪装过,这就证明,他们是见过面的。 这是丹田刺穿,剧痛昏迷前,灵铮的最后一个想法。 …… “他动了!”清脆的声音喊道,是一把童声,判断不出男女。 “没戏了,都怪你们胆小怕事!”另外一人气急败坏,大抵年纪稍大,听出是一个男孩。 “可是、可是他确实还活着啊。”童声讷讷道。 “活着又怎样,我们快饿死了。”又是不一样的小孩,糯声糯气。 “要是前两天能抢上公主的施食就好了。” 灵铮还能听见好几道呼吸,衣物的酸臭味十分刺鼻,他们围绕着自己,对话令人不寒而栗。 他第一反应睁开眼,视线中一片虚无。哦,他忘了,他已经瞎了。 想要坐起身,下腹传来撕裂般痛楚,瞬间激起额间冷汗。灵铮摸了摸,薄绸上的血迹已经结成硬块。 他往里轻轻按了一下,乍然全身一哆嗦,是丹田被利器贯穿的伤口,现今结了一层薄痂。 丹田破碎,意味着武力一朝尽毁。大数被毁丹田的人,终其一生都难以重归武学道路。 灵铮嘴角牵扯,发出不明意义的笑声,把周围的小孩吓得够呛,以为他疯了,忙不迭作鸟兽散。 大难不死,此仇必报。灵铮姣好的面目变得狰狞可怖,抠挖着土墙,花了很长时间才强行起了身,纤纤十指血迹斑斑。 躺在破庙两日未曾进食饮水,加上失血过多,能醒来都是一个奇迹,燃眉之急是解决饥渴,恢复体力。再想办法治好眼睛。 灵铮撑在墙边,眼睛虚虚盯向一处,嗓子刺痛得像被刀割,他面不改色问:“小孩,你们知道附近的饭馆吗?” “知道,可是你有钱吗?”童声回答。 他向钱袋方向探去,却发现空空如也,音量不自觉提高,质问道:“你们拿走了?!” “没有呀。”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摇摇手,“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全身上下都没钱了。”她毫不避讳暴露了尝试搜刮过灵铮财物的事实。 灵铮朝自己身上摸索,几瓶蛊罐也不翼而飞,不知为何,子午鸳鸯钺却还在,他缄默了,该庆幸贼子还把衣裳留给他蔽体吗? “……告辞。” 灵铮摸索着墙,跌跌撞撞走出庙外,由于不熟练,其间险些遭门槛绊倒。 水容易解决,庙外凑巧有一条河流经过,他小心翼翼靠近河畔,捧起一掬水喝了。 清润的河水胜似玉液琼浆,纾解了喉咙冒火的现象。 既不口渴,他思忖片刻,拿起身旁的湿泥,往自己脸上涂抹,现如今,过于惹眼的样貌对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灵铮走了很长时间,到处向别人讨食,不出意外一无所获。更有甚者看灵铮眼盲,对他言语羞辱。 亦有几人眼尖的,透过伪装,发现他出挑的长相,想抓走买到南风馆。灵铮拿出仅存的武器自卫,他们不敢近身,才放弃这个想法。 白白消耗体力,灵铮的五脏六腑宛如被猛兽在撕扯着,身体忽冷忽热,在他即将坚持不下去之际,前面的酒楼走出一个店小二,抱着一个木桶放在几个乞丐跟前。 “掌柜仁慈,剩饭剩菜赏给你们了。”他语气冷淡,说罢快步回到酒楼。 乞丐们毫不在意店小二的态度,他们兴奋扒着木桶边缘,正想拿木勺舀到自己的破碗上。 就在这时,无端掠过一阵风,他们转眼查看无果,回过头,已经发现一人挡在他们面前,用手掏起残羹冷饭,大口大口吞咽。 饭菜冰冷,带着一股腐败的酸臭,灵铮顾不上,拼了命吃着,他要活! 灵铮在最狼狈之时,对生的渴望却到达极点。 他要复仇!让害他的人尝到比他多千百倍的痛苦! 第52章 陪睡 几棵桂花树矗立在门前,金黄的可爱小花点缀在翠叶之中,香气清雅怡人,弥漫在空气中,为这块郊野小院增添淡淡的温馨。 “咚、咚、咚……” 一根木棍四处扫打地面,向上看去,握着木棍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形状极美,分明应该被好生对待的,现今圆润的指甲缝里却粘上了尘土,以及干涸的血迹,叫人触目惊心。 手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男子,紧闭双眸,木棍扫后才迈过一步,这般小心翼翼,几乎成为本能。 顺着记忆,一边找人问路,一路跌跌撞撞,灵铮终于闻到这片桂花的清香。此时他已然饥肠辘辘,动作迟缓,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木棍打到篱笆上,发出一道响亮的敲击声。他眼睫颤了颤,缓了片刻,才用手摸索着篱笆的形状,找到开合的地方进去院子。 屋内,闻人诉优游自适啜着热茶,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一顿一顿的,似乎能听出犹豫的情绪。 闻人诉站起身,闲庭信步走到门前,“谁啊?” “……灵铮。”隔了一扇门,声音有些发闷,听不出情绪。 话音落完,闻人诉眼眸一凝,旋即勾起高深莫测的笑意。 “咯吱——”门开了。 眼前脏兮兮的小脸还是几天前还意气风发的灵铮吗?残破的衣衫上血迹斑斑,凌乱的乌发上沾着沙土,结成了一绺绺的。 闻人诉不出声,居高临下注视着灵铮,他因为看不见而局促不安,微微垂着头,长睫如蝴蝶振翅扑簌。 “闻人诉?”安静得令人可怕,单薄的眼皮眼珠微微挪动,灵铮忍不住轻声道,他一手抓着衣摆,一点点攥紧,这个小动作轻易暴露了他的忐忑。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了。” 收到来自闻人诉的应答,灵铮松一口气,旋即一阵羞耻感萦绕在心头,脸上犹如火烧般滚烫,“我……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听到这话,闻人诉哂笑,毫无眼力见地斜倚在门边,“怎么?不可一世的灵铮现在穷得要乞讨了?” “是借!”他羞愤道。与此同时,肚子响起堪称响亮的“咕咕”声,饥饿得摇摇欲坠,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堪,他语气艰难:“求你……” 看到灵铮这副示弱的神情,闻人诉恍惚了一瞬,他好像看到了之前幻境中,灵铮小时候的模样,旋即眨了眨眼,眼神恢复清明。 “呵呵呵……”闻人诉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抬手抚上灵铮的脸庞,拇指拭去脏污,出现了一抹白腻。美貌蒙上尘埃后,不再咄咄逼人,反倒带出一股子楚楚的风情。 然而,当闻人诉另一只手顺着纤柔的腰滑落,钻进刺穿的布料里,两指猛地扎入结痂的伤口时,温热的鲜血重新流出,灵铮失神的双眸睁得浑圆,不可遏制发出一道闷哼。 他表情瞬间扭曲,爆发出惊心动魄的杀意,旋即用尽毕生的隐忍,将这阵彻骨的绞痛硬生生承受下来。 每一次手指的轻微搅动,都会造成极大的痛楚,霎时间汗珠布满额头,大喘着气,抬头望着眼前的一片虚无,强行扯出一点笑意:“你真心狠。” “给了钱,你现在也坚持不了多久吧。”闻人诉把双腿发软的灵铮顺势按在怀中,背部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他凑到灵铮耳边,暧昧低喃道: “我可以帮你,你的眼睛,以及丹田的伤,我能想办法,当然,有条件。” “……是什么?”被火热的体温包裹着,灵铮极其不适应,欲躲又不敢躲,觉得闻人诉的语气怪怪的,令他起鸡皮疙瘩,下腹近乎麻木。 “治好之前,帮我洗衣做饭,还有……陪睡。”闻人诉语气平淡,仿佛并没有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 最后的两个字落下,灵铮大惊失色,顿时扭身推开闻人诉,自己向后踉跄了两步。 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惊愕到极致,好一阵子发不出声音,最终他才支支吾吾道:“你疯了?我是男的!” 灵铮瞬间怔住了。 怪不得施下情蛊后,他接受得那么自然,原以为是蛊虫强大,能扭曲人心到那种程度。殊不知闻人诉原本就持着有悖人伦的取向,蛊虫只是顺水推舟罢。 “那算了,你走吧,别死在我家门口。”闻人诉转身向屋内走去。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强烈的羞辱感笼罩了灵铮。不管闻人诉是喜欢女子亦或是男子,他把自己当什么了?一个供泄欲的玩物? 这一席话,颠覆了灵铮对闻人诉的认知,却也加固了正道中人道貌岸然的印象。 灵铮原以为闻人诉是特别的,是世间罕见的真正好人,即使消除了情蛊效果,他们产生龃龉,闻人诉怨恨自己,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是他们的私人恩怨。 唯独没想到,在自己走投无路时,他会暴露本性,如此羞辱自己的人格……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个世界,坏透了。 他果断选择离开,没走出几步,不料几天的忍饥挨饿加上失血过多,突然天旋地转,在倒下的一瞬间,深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随即意识全然消散。 闻人诉揽腰抱起昏迷的灵铮,大步走入屋内,放在榻上。 …… 灵铮睡了很久,直到一阵喷香的饭菜香勾起馋虫,他才意识回笼,悠悠转醒。 闻人诉坐在竹椅上看书,察觉灵铮的呼吸紊乱了须臾,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醒了就别装了。” 灵铮闭着双眼,语气漠然:“我不会答应的。” “既然你那么不乐意,那不需要陪睡了,只用洗衣做饭,如何?”闻人诉漫不经心道。 灵铮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瞳仁朝着声音的方向:“为什么?” 不远处传来幽幽一声喟叹:“就当我一时发善心吧。” 此话经出,灵铮沉默良久,洗衣做饭不是难题,即使他看不见,摸索着总会解决,只是,闻人诉的态度陡转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不过,无论是眼睛还是丹田,恢复的代价都不是简单的,能借助闻人诉的力量自然最好不过。 灵铮不动声色摸了摸身上的衣物,是干净柔软的棉绸,腹中的伤口也包扎了,敷上草药。长发干爽,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气。 自打知道闻人诉可能有断袖之癖,发现自己换了一套衣衫时,灵铮心中一沉,旋即感受到身体并无异样,才稍稍松一口气。 除此之外,对于闻人诉在自己昏迷后,看光了身体这件事,灵铮尚能忍受。 只因五年前闻人诉就看过了,在取得麻痹蛊的时候,自己同样是昏迷,在闻人诉提供的药浴下治好伤势。 灵铮只是捉摸不透。以前他以为闻人诉善良温和,像是话本里普济众生的神仙。 直到最近的几次见面,闻人诉泄露出性格中邪性的一面,让自己后知后觉,原来断崖谷护法的他也不尽是伪装,可最终,闻人诉又还是救了自己…… 究竟他会给自己带来救赎,还是陷入更深的沼泽?一想到这里,灵铮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你的伤,并非一朝一夕能治好,相信你也有数,现在就先吃饭吧,我可不会苛待一个病人。”闻人诉轻飘飘道。 自己丹田上的新伤是谁造成的……灵铮腹诽。他从榻上起身,即使牵扯到腹部也面不改色,步子一点点挪动。 “啧。”闻人诉快步上前,拉着灵铮的手,引导他碰到竹椅的靠背,待到他顺利坐下,闻人诉才绕到另外一头。 “吃吧。”闻人诉屈指敲击碗碟,逐个介绍:“萝卜焖排骨,清蒸鲈鱼,白菜豆腐汤。” 清脆的陶瓷声音依次响起,灵铮微微侧耳,即使武功尽失,这点儿粗浅的听声辨位,依旧不在话下。 顺着碗沿摸去,摸到勺子的柄,嘴巴翕动了一下,“多谢。” 灵铮舀菜的方向十分精确,仿佛跟没事人那样,只是不清楚菜的摆布,需要勺多几下,感受到手中的分量,才慢慢转移到自己碗里。 闻人诉暗中留意着灵铮,见他吃饭不受障碍,无声笑了笑,才拿起筷子,专注于自己的饭碗。 明月高悬,烟云缭绕。 清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卧房一侧。闻人诉在榻上平躺。榻的不远处,地上铺着一层干草堆,灵铮盖住薄衾,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刺啦、刺啦。” 干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即使灵铮的翻身动静已经相当和缓,仍是有轻微的摩擦声不安分漏出。 闻人诉怒了,深吸一口气,冷不丁起床,一下抱起灵铮放在榻上,全身好似八爪鱼般死死缠着他,“安静,睡觉!” 从闻人诉抱起自己的那一刻,灵铮惊呆了,骤然忘了反抗,直至话音落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盖的恐慌,一边极力推搡:“我说好不陪睡的!” 灼热的气息打在灵铮颈窝,闻人诉闭着眼睛,嗤笑一声:“这算哪门子陪睡,是你太吵了,说好不动你就不会动你,安静睡吧。” 灵铮咬住下唇,幽怨地再次尝试推了推闻人诉,闻人诉不为所动,仿佛已经睡着。 两个大男人同躺着一个榻上,实在是太勉强了,可恶的闻人诉好似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你……” 闻人诉伸出食指“嘘”了一声,依然强势地紧贴自己,强烈的不适应感给灵铮激起一圈鸡皮疙瘩。 寄人篱下的灵铮唯有忍气吞声,别扭地躺着,浑身僵硬,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然而,好像过了许久,又好像只在一瞬间,灵铮开始萌生出一股诡异的安全感,他自己都觉得疯了。 温暖的气息,绵长的呼吸,以及规律的心跳,组成了令人心安的港湾,尽管难以置信,一直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渐渐地,灵铮在这个密不通风的怀抱里琢磨出契合的位置,一阵困意涌上心头,他睡着了。 人的适应力总是强大的。 第53章 安闲 闻人诉做完门派安排的任务,走近屋子,发现灵铮就坐在门槛边上,一条淡青色绸缎遮住眼睛绕于脑后,一袭素雅的灰白葛衣,同色的束腰扎在腰肢,显出几分恬静。 分明是平民百姓最常见的打扮,穿在灵铮身上,却宛如一位遗世独立的小公子,谁还能猜到,他是曾经名声赫赫、喜怒无常的蛊术大师? 此情此景,一派岁月静好。 闻人诉上前灵铮也纹丝不动,脑袋侧靠在门框,莹白的脸颊飘着浅淡的粉红,想来,是睡着了。手上还拿着一个朴素的陶埙,放在膝间。 看到这个陶埙,闻人诉想起了三个月前,灵铮初来乍到的时候。 灵铮在这里除了做饭洗衣,也没什么能让他做的了,丹田破碎没办法练武,每日无所事事。 闻人诉给灵铮带了一个陶埙。彼时,他们只同居了几天,气氛尚处僵冷的状态。 “送你玩。”闻人诉将陶埙放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闷响。 绸缎下遮盖的睫羽颤了颤,不懂闻人诉突然示好是何意。顺着桌面的声音,灵铮摸到一个浑圆、泛着凉意的物件,上面还有几个规则的孔洞。 “这是何物?”灵铮轻声道。他向来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对音律也不甚了解,对陶埙没有观念。 听罢,闻人诉不做声拿过来,似是不经意间,指尖擦过灵铮的手背。将陶埙放于唇下,吹响几声简单的旋律,音色古朴空灵。 灵铮自以为隐蔽地捻动指腹,随后一段动听的乐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曲调优美而有韵律,犹如山涧清泉在涓涓诉说,宛转悠扬。 他安静听完,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会吹,你收回去吧。” “我教你。”闻人诉将陶埙又塞回灵铮手上,走到他身后俯下,指腹微动,引导灵铮的手势,“先捂住所有指孔。” 笼罩在一阵久违到陌生的气息下,嗅到他身上存在感不强的冷香,犹如微风拂过雪松,淡雅而清冽。灵铮呼吸错乱了一拍,不着痕迹蹙了蹙眉,心中暗恼。 闻人诉不是不喜他吗?又为何如此做派,是他心情好不在意,还是说,把他当成小猫小狗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坐直,来,轻轻吹出一口气。”闻人诉语气温和,令灵铮十分不自在,这种莫名的和谐,好似回到从前。 这算什么? 见灵铮发怔,闻人诉发出一声“嗯?”,似乎完全没发现这个姿势过分亲昵。 这道声音叫灵铮完全回过神来,他讥诮道:“你很闲?” 话一出口,灵铮自己又怔了一瞬,旋即想到了什么,重新露出油盐不进的倨傲,仿佛他还是那名惊才绝艳的蛊术天才。 许多想法在须臾间闪过,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不希望闻人诉再为自己释放更多额外的善意,这显得他以前的哄骗更加卑劣。 不如就这样,让闻人诉知道,不该一次次心软,对他这种小人示好。仅仅保持着先前的口头交易就好。 届时,桥归桥、路归路。 果不其然,闻人诉双眸微敛,墨色的眼瞳中染上一抹愠意。灵铮果真如此凉薄,就连“救命恩人”都不能让他感化。 “灵铮,你真这么讨厌我,当初就别晕倒在我家门口。”闻人诉平静道,话语中的讽刺显而易见。 听着近似质问的话语,灵铮端坐着无动于衷,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始终捂不热,只是手指在不易察觉摩挲着。 灵铮若是有半分挽回的举动,闻人诉还不至于动怒,可见到灵铮一幅不当回事的模样,他莫名生出几分真实的火气,深呼吸过后道: “我可怜你,你不赏脸,那好吧,这次当我自作多情。”说罢,闻人诉拂袖而去,他也要冷静一下,调整接下来的策略。 前几日的夜里,闻人诉半真半假生气,把灵铮抱上床,灵铮的不反抗给了他假象,以为灵铮开始适应他。 可当闻人诉想进一步攻略时,灵铮又不知道哪里长出一身刺,给自己当头一击。 这一离开,直到傍晚闻人诉才回来。一进门,便闻到饭菜的香气。灵铮倒还是老老实实把晚饭做了。 也对,自己不吃,他也要吃。 听到动静,灵铮坐在惯坐的竹椅上,刚下意识扭了一下头,又强行忍下来。 桌子面前以及对面都摆着一碗米饭,形状看上去很完整。 闻人诉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在灵铮对侧落座。 饭桌上只有筷子碰撞碗碟的轻微声响。分明前几日,他们还半生不熟地聊上几句,而现在陷入一片尴尬的安静中。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不再跟闻人诉产生联结。 灵铮嘴角扯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哂笑。 日子一成不变过去,实在百般聊赖。灵铮人生地不熟,加上身体尚未养好,眼前仍是黑暗无光,活动范围只有这方寸之地。 上次冷战后,陶埙并没有被闻人诉处置,仍在灵铮手上。趁着闻人诉出外,灵铮再三犹豫,悄悄从干草堆中挖出来,试着吹响。 “呼~呼~” 陶埙发出了空洞的气声。 灵铮蹙了蹙眉,捧着继续尝试。 “呼——” 他不停变换嘴型和陶埙角度,专心致志,只是声音总不太对劲。一时没听到闻人诉悄无声息回来了。 “嘴角稍微绷紧上扬,舌头平伸。”闻人诉眉梢一挑,慢慢悠悠观察着,直到在灵铮后背停下。 如平地惊雷,灵铮手一颤,上半身倏地坐直,却不料后脑勺撞在闻人诉的胸口上,结结实实“砰”了一声。 “咳、咳咳——”突如其来的闷痛让闻人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随后阴阳怪气:“灵铮,你这脑袋够硬的啊。” “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灵铮有些气虚,背着闻人诉摆弄陶埙,不但捉个正着,又撞了当事人,脸上飘起一抹尴尬的红霞,悄然攥了攥衣衫。 闻人诉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在?” 这不摆明了吗?灵铮小声嘟囔:“我无聊,行了吧。” 闻人诉喉间终究溢出一声轻笑,接着一顿默不作声,好整以暇坐下来,双腿交叠,看着灵铮手足无措的模样。 只见灵铮面部紧绷,瓷白的脸颊渐渐通红,手捧着陶埙僵住,显得坐立不安。 忽然,灵铮开口:“闻人诉,你教我。” 他想通了,既然闻人诉乐意当好人,主动买陶埙给自己解闷,他为什么要拒绝,自讨没趣。 "可我不想教了。"闻人诉语气不咸不淡。 此话一出,灵铮顿了一下,不知闪过多少想法,嘴巴幅度极小地翕动:“哦。” 这反应乖巧得,完全不像是落难前的灵铮的风格。 实际上,他在暗恼闻人诉,也在暗恼自己。 对此,闻人诉进一步说:“既然这样,陶埙也没用了,我拿去扔了吧。” 至于吗?灵铮感到几分难以言说的委屈,下巴却扬起,把带着体温的陶埙一下搁在桌上,发出清亮的碰撞。 此时听见了闻人诉的两三声笑。 笑什么,谁稀罕这破陶埙。灵铮腹诽,空下来的手握成了拳头。 闻人诉起身走至灵铮跟前,“生气了?逗你的。” 他拿起桌子上的陶埙,塞回灵铮手上,温热的双手重新附在自己手背,借力抬起陶埙到嘴边定住。 “吹。”闻人诉道。 他抿了抿嘴,半推半就吹了口气。 “呼~!” 一声说不上好听的音调响起,还带着尖锐的尾音乍然停歇。 灵铮虽是不通音律,但这明显的破音还是极易辨认的,甚至比一开始自己偷偷练还糟糕。 另外一人的气息还是令灵铮紧张了。 “喉咙放松,气息流稳一些,来,再吹。” 来不及羞耻,灵铮就这样迷迷糊糊,又让闻人诉哄着吹了一次。 “呜——” “嗯,很好,稳住气息,再吹长一些。” …… 渐渐地,灵铮在闻人诉怀里变得不那么僵硬,认真跟着教导照做,毕竟他是受上天宠爱的龙傲天,学习天赋是非同寻常的,很快找到了诀窍。 只是……氛围诡异地和谐,灵铮心脏胡乱跳动,面对此情此景,总感觉很不对劲。在他意料中,闻人诉应该冷漠对待自己,偶尔还会冷嘲热讽,就如之前那般。 可如今,闻人诉像是吃错药那样,耐心教他吹陶埙,仿佛先前的恶意完全是假象,又或者,现在才是假象? 不知道是不是练习久了,灵铮感到缺氧般的眩晕,脑子里只有闻人诉谆谆教导的声音,以及他身上的淡淡冷香,始终萦绕在鼻间。 在那之后,好似打通任督二脉般,他们之间有了些重归于好的意味,气氛日渐回温。 闻人诉的思绪回到当下。 生出一抹恶趣味的心思,突然用手捏住灵铮的鼻子,没过多久他的脸便皱成一团,拍开那作恶的手。 “闻人诉,你还是小孩吗?”灵铮语气虽是恶狠狠的,刚睡醒的声线略带黏腻,平添一点儿嗔怨的错觉。 闻人诉避而不答,把集市买的母鸡提溜在灵铮手中,“今天我们吃炒鸡。” 这头母鸡还在“咯咯哒”大叫挣扎着,灵铮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掐着母鸡的脖子,稍微巧劲一拧,母鸡就断气了,十分利索。 从杀人如麻到杀荤如麻,这个转变,灵铮也感到世事无常,心境却是越来越平静。 似乎,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无端萌生这个想法,灵铮拔鸡毛的动作突然定住了,捻了捻手上的黏腻,低头自嘲一笑。 第54章 救妻 积羽秘境,终年风雪交加、寒冷刺骨。 上下一片白,混淆了天与地的界限。一股寒气灌入肺部,灵铮不自觉咳嗽了两声,呼出白茫茫的烟雾。 “郎君,奴家长得不丑的,不要躲嘛,跟我双修不亏。” 说罢发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手上软剑如阴冷银蛇,饶有兴致耍弄眼前清俊的蒙眼男子,好似瓮中捉鳖般,时不时在其身上带出一道划痕。 即使在男子的竭力听声辨位下,内力全无的他只能凭借本能躲闪,无可避免节节败退,月白衣裳很快变成一缕缕的,褴褛残破。 灵铮额头浮出一层薄汗。他误触传送阵法后,不知传到了哪里,好巧不巧撞见邪派中人,她没认出灵铮的身份,却瞧出他的皮相极好。 碧落瑶一头墨发简单簪着,杏眼樱桃嘴,外貌仅是小家碧玉,唇色却染得绛红,犹如吃了小孩搬,接着又道:“奴家的名讳还算响亮,郎君还是不要做无谓挣扎了吧。” 血红绫罗裳蹁跹,软剑一扬,随着一声脆响,灵铮躲不及,顺势倒在雪堆中,腰间的布帛应声破裂,腹部鲜血直流。 他大口喘息着,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躲避已经消耗他太多的精力,以至于倒下后倏然丧失了反抗能力,唯有咬牙捂住伤口,同时双指点住穴位止血。 软剑随意舞出一道剑花,甩掉几滴血珠,溅落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碧落瑶收回软剑,妖娆多姿步至灵铮跟前,青葱玉指掐住灵铮的下巴,蔻丹尖甲刺入瓷白的脸庞,形成几道着力的红痕。 灵铮不知不觉抠挖起腹部的伤口,五指染上黏腻温热的血腥。 他听说过碧落瑶这一人物,是个狠角色,座下脔宠无数,把采阳补阴修炼到极致。 若是他还没丧失功力,碧落瑶这样的人物,在他面前只有毕恭毕敬的份,可如今却让自己陷入如此田地中…… 灵铮不再挣扎,倚靠在雪堆中,仿佛已经认命了般,身上伤痕累累,在碧落瑶即将掀起遮目的绢丝之际忽而暴起,袖箭射出,一缕银光乍现,朝着碧落瑶的胸前飞去。 “咻——” 碧落瑶眸光一闪,危机感顿生,腰肢后仰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堪堪躲过这一遭,不过,她重新站立后,指腹轻轻摸过刺痛的脸颊,带出一抹血色。 “啊!我的脸,该死的贱人!” 发生此幕,碧落瑶脸色骤变,脸皮破了的羞辱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戏弄的耐心。 这厮若是不如她想象中貌美,就将这副硬骨头剃出来,制成怨器,好看的话,把四肢砍断再好好调教一番未尝不可。 这般盘算下,泛着寒霜的剑势锐利,既知道袖箭的存在,碧落瑶以诡谲的角度向那边手臂劈扫而过,挟带雪雾沆砀。 灵铮脸色剧变,空气的变化中,他嗅到危险的胁迫,命悬一线的境况反而带来出奇的冷静,脚下一蹬,降低重心,宛如离弦之矢攻击碧落瑶下盘。 固然他一身内功尽丧,但是常年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战斗意识还是让他在极短时间内做出了明智的对策,碧落瑶的攻势被迫打断,唯有一个猛甩身,试图把灵铮踹开。 女子的气力不如男子,在碧落瑶的预想中,这只是暂时缓住对方的进攻,不料到灵铮的身法精妙不似凡人,身子骨却如此孱弱,连不曾习武的普通人都不如。 这一脚下去,灵铮如同断线的纸鸢般,身体顺着冰面一路滑行,直到撞在十米开外的枯树干下才停下,强大的冲击力集中在后背,半身霎时失去知觉。 下一刻,气血翻涌,一股热流从口中喷涌,一大滩鲜红很快在雪地中冷却,形成夺目的痕迹。 灵铮脸色苍白如纸,唇瓣滑落一串血珠,本就残破的白裳红梅绽放。 呃啊…… 灵铮低声呻吟着,胸膛不规律起伏,在这天寒地冻的一隅,汗珠将凌乱的发梢黏在了脸庞和锁骨,眼前绢丝松动掉落。 耳畔徒留一片鸣音,他听不清剑锋破空的动静,本能双手撑地,想要爬到离碧落瑶远一点、再远一点。 他扪心自问:为什么总是这样,无论付出多少努力,终究难逃任人宰割的宿命? “郎君,结束了,乖乖束手就擒——”娇媚的女声像是隔着一层雾,灵铮听得朦朦胧胧。 远远见到俊俏郎君如此狼狈,碧落瑶暂且收回了一腔怒火,御剑上前,正要挑断灵铮的手筋脚筋。 忽然声音一滞,清秀的小脸惊恐异常,显然是认出了灵铮的身份,这传奇大蛊师的名头,在邪道中人眼里,都是万万不可招惹的存在,回想方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冒犯的事情…… 后怕了一瞬,旋即她看向眼前苦苦挣扎的男人,既成定局,她行走江湖多年,断不是什么胆小如鼠之人,眸中浮现出喜色。 虽然不知他身上所发生的,可还有什么,比俘虏一位俊美无俦又强大的男人更销魂的事情呢? 想通后,碧落瑶的剑意愈发坚定,在离灵铮的手腕还有一线之际时: “锵——” 忽而两剑相交,猝不及防的外力使软剑险些离手,好在她注意力一直集中,手腕一抖泄力,足尖迅速交替点动,飞身拉开距离。 谁!碧落瑶眉梢吊起,倏地抬头,一位玉树临风、外貌毫不逊色于灵铮的男子好整以暇伫在面前,右手臂空悬,剑尖一动不动对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 话说先前,闻人诉的目的并不是单纯虐天道之子。他既然能刺穿灵铮的丹田,毁他修为,就早已准备好修复的方法,然而其中一味主药只能即摘即用,否则药力就会丧失。 原先积羽秘境他与灵铮是一同前往的,忽然不知灵铮是触到了什么转移阵法,闻人诉忙不迭扯着手腕上的绫带——另一头系在灵铮手上。蓦地失去了牵扯力,落在空中翻飞。 闻人诉蹲下,右手掌心触碰雪地,冰凉的触感随之而来,连通着地下的脉络,感应到了人类脚步的振动,不过在十里开外。 此间也只有闻人诉能做到缩地成寸,他紧赶慢赶往那个方向前去,破开呼啸的霜雪寒风,远处传来一道阴狠的女声,他顺着声音,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敢问阁下是?”遭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碧落瑶杏眼微眯,纤长的睫毛倾覆,微笑道。 适才男人的潜行,自己毫无知觉,足以窥见对方实力不容小觑,在她没搞清楚来意之前,还是客气为好。 “在下万钧派弟子闻人诉,还请姑娘剑下留人。”闻人诉作揖道。 碧落瑶见闻人诉老实地自报家门,精神稍显放松,瞥了沉寂下来的灵铮一眼,眼神变得微妙:“哦?公子可知晓那厮是何人?” “他是蛊师灵铮。”闻人诉不咸不淡道。 “公子既知,那势必也知晓他无恶不作,让小女子处理了便好。”碧落瑶微微欠身,一双水眸却紧盯着闻人诉。 闻人诉垂眸,“这恐怕不行,他是我的人。” “他是你手下?”碧落瑶眉头一皱,难道灵铮是正道奸细,正道派人侵入意欲何为?他们有计划肃清邪派了? 思绪越飘越远,简直是细思极恐。不对……灵铮这些年里,可干过不少惊天动地的恶行,正派会任由灵铮为非作歹吗? 碧落瑶抬眸断言:“这不可能!” 闻人诉笑了笑:“是我的人就非得是手下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他这番话,令碧落瑶瞪大双眼,纤指虚捂住嘴巴。她终于搞清楚了闻人诉的意思。灵铮竟然是个断袖?还和这名不见经传的正道小子好上了。 她的眼神一下子鄙夷起来,估摸着闻人诉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调戏的语气毫不掩饰道:“这幅好相貌真是浪费了,不如让我来尝尝你们的滋味。” 听到这话,闻人诉眼神表层的温和褪去,碧落瑶浸淫人情世故之道多年,自恃能洞察人心,此刻竟看不透对面人的情绪,好似一片毫无波澜的死水,又仿佛将波澜隐匿在更幽深的角落。 她心尖一颤,不知不觉生出后悔的心思,下意识后退半步,下一秒身形僵住,低头看见剑面的银光刺眼,剑身直直戳进自己心脏。 怎么会那么快!她见过那些所谓天下第一剑的天才,亦不可能在一瞬间做到如此地步,或许,这根本就不能称为人! 她已经无暇再想,“嗬……嗬……” 随着长剑毫不留情抽出,碧落瑶咯血几声,晃晃悠悠跪下,侧趴在地,直到瞳孔扩大前,她还死死瞪着闻人诉,带着不可思议和幽怨的情绪。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在秘境中寻找材料,却鬼迷心窍介入这场事端,这里,还成了她的葬身之地…… 闻人诉走至灵铮跟前,看着他不喜不悲,只是虚空盯着地面,仿佛身上的鲜血淋漓没有存在一般,轻叹口气,蹲下道:“怎么一下功夫不见,你就那么狼狈啊。” 灵铮眼帘闭上,声线如常道:“抱歉,又麻烦你了。” 闻人诉哂笑,掏出金疮药,涂在他破裂衣物内的伤口上,所幸创面狭长但伤口不深,很快就会止住血。 “灵铮啊灵铮,如今那样的人,都能伤了你……”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闻人诉一边涂药,一边轻声感慨道。 铺面的风绕过树干,发出呜呜的喑哑声,显得四周更加寂寥,碧落瑶的尸体躺在不远处,早已冰冷发僵,寒风裹挟着霜雪将其微微覆盖。 灵铮呼吸微促,半晌后道:“是,没错,我就是个废物。” 怎么不是呢?两次三番靠闻人诉搭救……从以前到现在,原本以为自己已然强大,不过是镜花水月。 闻人诉原先涂抹着伤口,听到此话诧异抬眸,“我说笑的。” 随后想了想,他认真道:“我见过你所有样子,知道你不是。” 平心而论,灵铮这个主角过得绝对不轻松,像一棵沙漠上的小草,拼尽全力汲取养分成长,还惨遭他蹂躏…… 想到这里,他无声笑了笑,涂药的眼神愈发专注。 不顾这段话给灵铮带来的震撼,也没有去注意他的神情变化,直到将细微的伤口也涂完,听见一声如小猫般微弱的闷哼。 闻人诉转眼一瞧,灵铮脸色不自然潮红着,贝齿死死咬着下唇,相信是为了抑制住脱口而出的呻吟,无神的双眸变得水润,带来波光流动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对不起,我鬼混回来了>_< 没有弃坑,再也不敢长时间断更了,越拖越没有手感 现在恢复更新,但做不到日更啊见谅 没更新这段时间,我甚至不敢点开评论区,逃避是我的座右铭(bushi) 后面的剧情我都有大纲的,武侠篇很快完结了,谢谢你们的支持 第55章 前奏 经过岁月的洗礼,秾丽的面孔平添一抹成熟的韵味,宛如美玉经过精雕细琢,变得光彩照人,现下春潮暗涌,桃红满面,更是叫人移不开视线。 闻人诉撕开灵铮本就破烂的外衣,包扎在伤口上,毕了撞入灵铮漂亮的眉眼,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询问道:“灵铮?” 灵铮蓦然惊醒,阖上双眸,似乎对现状十分无可奈何,吐出两个字:“春药。” 闻人诉表情一变:“怎么会?” 灵铮眉头蹙起,眼皮上铺上一抹嫣红,他竭力抽出几分理智分析:“……许是那女人的软剑上抹了药。” 闻人诉果断站起身:“我去看看有没有解药。”他走去尸体前,探了探衣物——只有几颗碎银,真够穷的。 另一头,一股陌生的情潮如波涛汹涌,灵铮难以自持漏出一声呻吟,唇瓣微微翕合,饱满的唇珠宛如一颗珍珠,吸引着旁人一亲芳泽。 身躯不安分挪动着,双手抠挖着地上的碎雪,半边脸颊朝雪面一蹭一蹭,试图降低身体内部的冉冉升腾的火热,只可惜是杯水车薪,只把肌肤冻得发绀。 百毒不侵的体质随着修为的丧失,也失去了奇效,第一次体会到扑面而来的欲/火,仿佛万蚁噬心,整个身体好像一座沉寂的火山陡然激活,急需宣泄。 闻人诉目睹此幕,加重了脚步声。 循着声音的方向,灵铮微微侧转头颅,墨色的瞳仁沁满水色,他喉结翻滚:“闻人诉……你找到解药了吗?” “没找着。”说罢,闻人诉单腿屈膝,托住灵铮的臀部,将其抬到身前,灵铮一下子重心不稳,忙不迭搂住脖颈。 “找个合适的地儿吧。”闻人诉先行说道。 灵铮闻言,道了句谢,下一刻身形一僵。 闻人诉的上腹感受到硬物的存在,身后的人慌忙调整姿势,想要尽快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却险些叫闻人诉脱手摔下他来。 “啧。”闻人诉拍打了一下灵铮的臀部,正儿八经道:“别乱动了,抱紧,如果不想屁股摔成两瓣的话。” "……屁股本来就是两瓣的。"即使羞耻感在心头萦绕,听到话语中的纰漏,灵铮忍不住反驳。 闻人诉冷笑:“那就摔成四瓣。” “幼稚。”灵铮以闻人诉绝对听清楚的音量嘀咕,随即双手收紧些许,破罐子破摔不顾“佩剑”戳着对方,把下巴搁在肩颈处。 闻人诉双足顿地,运转轻功寻找避风之所。 灵铮尚不知道闻人诉的功力大增到何等地步,闻人诉也装作很努力实则神游移动着,直到灵铮再也无法忍受,大喊道:“行了,找不到就放我下来……憋死我了。” “别啊,你如今没有内力傍身,这冰天雪地的,怕是你没解决完,那玩意儿就已经变冰雕了。”闻人诉煞有介事地说,颠了颠轻微坠下的屁股,才开始认真下来找地点。 听到这半带调侃的语气,灵铮脸色僵了僵,愣了会儿,拧过头来,空洞的目光对向闻人诉,淡淡说道:“再这样下去,恐怕快废掉了。” 听闻此话,闻人诉脚下一个踉跄,顺势停下来,收敛起戏谑的态度,眼眸眯了眯,凝神静气,眺望八方。 “好了好了,找到了,有个山洞,很快。” 天道之子依偎着,年青人的火气旺盛,犹如暖玉在怀,抱起来十分舒服,闻人诉拍了拍灵铮后背,往三里开外的山洞的方向疾行。 山洞洞口不大,被枯黄的藤蔓缠绕遮掩了大半,放下灵铮后,闻人诉踹了几脚,清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间隙。 闻人诉弓腰进去,打量了下内部环境,空间足以容纳三五人,周围的石壁干燥,地面没有积雪飘进来,很不错。他把御风的青色褂子解开,铺在冰冷的土面上。 闻人诉牵引着灵铮进去,掌心挡在头顶,“当心头。” 待灵铮独自进入,闻人诉把洞口前的藤蔓清理干净,挑出相对干燥的一堆,用内力烘干,接着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在洞口前形成一个火堆,热量传递到山洞内,令里面多了几分暖意。 闻人诉坐在洞口外,双腿随意交叉,摆出舒服的姿势,侧头说道:“我在外面守着。” “……嗯。” 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渐渐地,多出一点儿黏腻的水声,以及压抑的喘息。 随着时间推移,喘息越发粗重,连同啧啧的连贯水声,奏成一曲生动的交响乐,仿佛置于耳边般清晰,闻人诉几乎能想象出灵铮的一举一动,还有他此刻的神情。 好色哦。闻人诉如是想到,随手再填了点干燥的藤蔓,眼帘蜷起优美的弧度,含着浅淡笑意的墨色眼瞳中,映出眼前的熊熊焰火。 那罐仅用了一次的金疮药在火堆中央燃烧正旺,可谓“毁尸灭迹”。 过了一炷香时间,眼看金疮药已成灰烬,闻人诉拍了拍身上新覆盖的细雪,忽然一丝异样涌上心头。 声音呢? 周遭弥漫着静谧的气息,连里头都没了动静。 闻人诉表情一肃,顿时起身走向洞内。夕阳斜照,光晕萦绕在灵铮蜷缩的身上,衣衫半解,侧躺在地一动不动,双目紧闭——赫然是昏迷了过去。 触目惊心的是,灵铮昏迷时,手搭在腹部,五指鲜红,伤口也是一片狼藉,鲜血如注,逼仄的空间里散发出浓烈的铁锈味。 终于躺在能遮风的山洞时,灵铮松了一口气,开始解决正事。 过了许久,手心和腿根已然裹满了液体,工作的重点却仍不消停,灵铮眼眸紧闭,由于过分刺激,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淌入鬓间。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肖似缺水的鱼儿,汲取着生命的养分,可灵铮需要的不单如此。 药毒不分家,他能察觉到,这春药的药力之强劲可谓非同寻常,即使尽力了,也仅仅是暂时缓和。 冲动仍然一波波从下腹袭来,可他宣泄之处早已生疼,碰一下都火辣辣的,难以承受再多。 好歹毒的药,莫非真要一语成谶,活生生把自己熬废了不成……艹。 纵是一贯冷心冷情的灵铮,都忍不住暗骂一声粗口。他深知自己皮相出色,于尚未成名前,调戏者常有,下药者亦并非罕见,灵铮何曾惧过这点? 幸得其奇异的血脉,莫说是春药,就连瞬息殒命的险毒,流经体内,都会被吞噬个一干二净。 自从断崖谷逃出以来,他只体会过刀剑带来的疼痛,孰料有朝一日,还会被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玩意,迫害得如此狼狈。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灵铮暗暗苦笑。 又一通猛烈的情潮袭来,喉咙释放出一声闷哼,手指插入堪堪止血的伤口里抠挖,尖锐的痛楚一下子覆盖了这副身躯,温热的血液糊满腹部和掌心,情热不再鲜明得骇人。 就这样饮鸩止渴,灵铮毫不留情地重创自己的伤口,很快皮开肉绽,直到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 闻人诉唤着灵铮的名字,蹲下轻轻拍打后背,发现汗水濡透了衣裳,布料一大片湿冷,成绺的发丝粘在苍白的脸上。 他完全没想到,灵铮能倔强到这个份上,宁可自残都不愿喊自己来帮忙。 由此可见,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灵铮还是丝毫没有放下对自己的戒备。闻人诉无奈想道。 迷糊中听到熟悉的呼唤,灵铮眼皮颤了颤,好似强行唤醒了几分神志,从吐息的嘴中泄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见灵铮有了点儿意识,闻人诉扶起他,两指拈着一颗丹药强行塞进其嘴里,随后将柔软睫羽上的濡湿拭走。 毕了,指腹并未顺势离开,而是描绘着这副锋利又不失柔美的面孔。眼神专注盯着一点,实则内心修改着攻略的推进步骤——灵铮的自残实属在他预料范围外。 “你给我吃了什么?”丹药一入口,就化作液体融进喉咙,只感到一股苦味从舌根蔓延,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何况灵铮也没力气反抗,直到让闻人诉莫名其妙摸脸,还摸了老半天,才生出一点儿气力发问。 闻人诉的手划到唇边,大拇指略施力度蹂躏着唇瓣,试图抚平深陷的牙印,唇色转眼间殷红起来,他避而不答,反客为主诘问道:“你为什么不叫我。” 灵铮头往外偏,躲开了闻人诉的手指,小声发出“嗯?”的音。 人精如他,怎么会不知道闻人诉所指。然而他心中莫名有一个预感——如果说了,会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闻人诉轻笑一声,不再追究灵铮的答案,而是避开伤口的前提下,在他身上揉出一抹抹浅淡红痕,滑腻的手感令他爱不释手,流连至腰间时,灵铮如同紧绷的弦般僵住。 “还是很难受吧?”低沉的嗓音犹如鸣弦,带着似有若无的温柔。 由于体温过热,闻人诉手指的温度反而给灵铮带来凉爽的错觉,吃下不知名的丹药后,他的神志清醒不少,不过身体仍处在动情的状态。 闻人诉的触摸他不仅难以抗拒,更甚萌生出依恋的渴望,这一想法猝然让灵铮羞耻不已,手指忍不住攥紧铺在地上的褂子。 灵铮故作冷静,长吁一口气,幽幽道:“这春药,挺要命的。” 闻人诉无言,骨感分明的大手往下探索,灵铮腰腹猛然一颤,幸亏丹药疗愈功效极佳,伤口没有再次出血。然而他并未在意这点,而是甩开那只逐渐放肆的手。 “行了!”这已然超出灵铮的接受范围。 下一秒,闻人诉恰好抓住他的手腕往其头顶桎梏,膝盖介入双腿之间。 一袭青裳铺展开来,丝丝缕缕的墨发滑过湖色坎肩,扫过对方的脸侧以及敏感的颈窝,惹起身下男子一连串的颤栗,不知是出于震怒或是无措。 两人发梢乱缠,交织成暧昧的牢笼,正如他们的关系,悄无声息发生着某种改变。天色渐黯,洞外北风呼啸如故,洞内闻人诉与灵铮逐渐贴近的热量足以驱散冷意。 暴力压制过灵铮如同困兽般的挣扎,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闻人诉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灵铮,我帮了你那么多,现在算个报酬如何?”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灵铮脑子却一片空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你要什么?” “明知故问?你清楚的吧,在下好龙阳。”闻人诉挑眉。 灵铮面容狰狞了一瞬,软下态度:“别这样,我,我之后什么都可以补偿你。” 手掌抵着闻人诉火热的胸膛,不动声色保留着他们的距离。脑子极速运转,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 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凭借闻人诉取得一方安稳,不能过分得罪,当下能做的,唯有尽可能周旋,尝试打消他的想法。 尽管承认,他对闻人诉有过朦胧的情感,那也算不得真,仅仅是雏鸟情节的错乱。 这份求欢于如今的灵铮而言,早已不合时宜,他从未想过与闻人诉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一个出身名门正派、光风霁月的大侠,与十恶不赦的蛊师……又或者是,与曾经那个任人宰割的药人,能有什么关系呢? 灵铮心中冷嘲,脸上牵出一点儿笑容:“我身上负伤,万一届时血崩了,有损你兴致。若你想要人,男的也行,女的也罢,之后我——” 指关节夹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与举动强势不相符的是,闻人诉摆出温柔的语气:“你好像忘了,现在是你需要。”—— 作者有话说:清明假期的第三天祝快乐。 第56章 希望 “我不需要!”灵铮怒火中烧,拼命拍打闻人诉胸膛,企图让其取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胸膛被打得砰砰直响,闻人诉却仍然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扯开身下人本就松垮的衣带。 “不——” 剧烈挣扎下,灵铮呼吸急促,随着最后一层裹身之物的剥落,他发出一声悲鸣。 就在这时,闻人诉掐着灵铮的下巴吻了上去,阻隔了未尽的余音。 “……滚开……你个疯子……嗯呃……” 灵铮被亲的喘不过气,失血过多的虚弱让他难以抗拒,灼热的气息随着跃动的舌尖在两人之间交换。 闻人诉整个人压在灵铮身上,一身长袍遮掩住了这一地的春色,唯独在挣扎间,一双修长白皙的腿若隐若现,泛着莹润的粉色。 两个男人的青丝早已在单方面的掠夺中纠缠在一起。 一吻结束,闻人诉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怎么样,舒服吗?” 灵铮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这般窒息的亲吻,对于他一个雏儿来说还是过了。 他竭尽全力保持理智,“我知晓我承了你许多的恩情,但是,不是说好了……吗?” 说到最后,他声音微颤。 未说出口的,是“陪睡”二字,就在灵铮上门求助时,闻人诉提及过一嘴,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决了。 那现在,闻人诉是出尔反尔? 妖孽的脸庞早已释放着恰逢成熟的气息,脸色红润得像一颗多汁的苹果,令人垂涎欲滴。被蹂躏得水润的嘴唇格外引人注目。 “灵铮,你知道你现在有多美吗?” 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诸如此类调戏的话,出自闻人诉之口,更是让灵铮大失所望。 自从恢复万钧派弟子的身份后,闻人诉装得道貌岸然,灵铮却比外人清楚,他隐藏在骨子里的、恶劣的一面。 然而闻人诉三番四次救了自己,除了偶尔恶趣味的调戏,实际上并没有做出令自己不适的举动。灵铮妄下断言,闻人诉还是有些正派风骨的,现在倒好,打了自己的脸! “……可恶,闻人诉、混蛋!……呃嗯~” 闻人诉的手从他细嫩的皮肤上来回游走,所到敏感之处,打断了灵铮的控诉。 “该死,给我停下!够了!”灵铮怒斥。 闻人诉附在灵铮耳边轻语道:“现在能停下的还是男人吗?” 他轻笑一声,再次封住了灵铮的唇,连同他的咒骂。 “唔唔唔唔呃……” 某一瞬间,灵铮全身紧绷起来,旋即是难以遏制的痉挛,双手情不自禁抓住了身下的衣裳。 舒爽至极的闻人诉只听到耳边传来一道低语,字字泣血:“我恨你。” 旋即,感到肩膀一痛,原来是灵铮将齿印牢牢刻在厚实的肩膀上。很快溢出一圈血痕。 木已成舟,灵铮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心思,唯独闷声不响,或是隐忍的喘息。 闻人诉察觉到了这点,舔了舔下唇,屏住一口气,着重进攻要地,直到耳畔传来溢出的几道呻吟,他才缓下进攻步伐,开始有节奏、全方位攻城掠池。 自从开了口,灵铮就再也压抑不住,这份陌生的快感如同炸开的烟花,亟需宣泄出来。 闻人诉见过灵铮阿谀奉承的样子、不可一世的样子、狼狈不堪的样子…… 唯独动情的模样,闻人诉幻想过,却远不及真实来得绝色,犹如索命的艳鬼,给他带来如梦似幻的体验——也带来了一身抓痕。 直到灵铮晕了过去,闻人诉才堪堪收住。 …… “醒了?” 灵铮指尖一缩,摸索着闻人诉的手腕,一掌箍住,继而暴起,另一只手迅猛掐住闻人诉的脖子。 期间,不小心牵扯到隐晦的某处,他的眉头微不可查蹙起,心中愈发恼怒。 他怎么敢?! 温热的血液随着大动脉输送,喉结在掌心中滑动。 闻人诉似乎没有性命攸关的担忧,平静道:“生气了?” 灵铮指尖渐渐收紧,嗓音中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沙哑,咬牙切齿道:“我看错了你。” “怎么会,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掩饰过——咳咳。” 闻人诉呼吸发紧,双手掰开了灵铮的钳制,实际彼此都知晓,灵铮只是强弩之末,色厉内荏罢了。 灵铮枉然地虚握了一下手又松开,神情变得悲怆,惨淡地笑了。 “你觉得我很可笑吧?武力上,我杀不了你,情义上,我更是万分不该杀你。” 说时迟,那时快。灵铮拾起一旁的锋利石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自己的脸剜去。 “艹!”闻人诉心中爆出粗口,伸手夺过石块甩开,在地上弹了两下,荡起沉闷的碰撞声。 “不是,啊?至于吗?” 看来这次灵铮真的很生气啊,都化身爆竹筒了,不是想炸他,就是炸自己。闻人诉无奈。 灵铮的手被甩到一边,歪着脑袋道:“我乐意。” 他慢悠悠收回手至脸庞,指尖从上到下抚摸,眼眸微微弯起,反观嘴角毫无笑意,“哦,是了,闻人少侠不正是看中我这皮相,才三番四次救我于水火,现在心血来潮,又与我行苟且之事。” 闻人诉触及灵铮手臂的须臾,又被他避开。 “我一朝失势,就算不是你,也还有别人觊觎。那不如就将它毁去。”灵铮冷静客观地阐述,眼睛的弧度也消散了。 话虽说得硬气,他的状态让人恍惚,仿佛回到当初,孤苦伶仃的模样。闻人诉莫名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郁气,于是顺从心意,在背后环抱住灵铮。 “放开我!”灵铮一惊,拼命挣扎,可消耗太大,休息了几个时辰也压根没恢复多少气力。 闻人诉不为所动,将下巴搭在灵铮肩上,“一醒来就那么暴躁,难道我昨晚服侍得不好吗?” 他还有脸说!灵铮心中悲切,冷嘲道:“哪个男人会愿意雌伏在别人身下?” 闻人诉把玩着灵铮如绸缎的一束墨发,食指绕了几圈,留下若隐若现的馨香,“那我问你,当时我又没解药,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你春毒攻心而死?” “呵。”灵铮怒极而笑。都是借口。解药就非得……吗?还不是他起了色心! 两人心思各异,气氛沉寂了片刻,闻人诉若无其事道:“其实,感觉不差吧?” “差。”灵铮怒气冲冲,下意识反驳。 “嗯……你声音挺好听。”闻人诉含糊其辞。 灵铮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其言外之意,脸上猝然绯红一片,气急败坏斥责:“下流!” 闻人诉不动声色观察着,眨了眨眼,暗中舒了一口气,喃喃道: “你现在长得如此俊俏,皆因你爹娘的馈赠,若你就这般舍弃了,二老会伤心的。” “反正不关你事。”经过打岔,灵铮暂且越过了那些伤春悲秋,啧了一声,推开闻人诉的头。 靠太近了,即使经过一番亲密,当下闻人诉做出一些肢体接触,都会令他感到十分异样。 闻人诉顺势离开,坐到灵铮面前,揉了几下头顶,直到头上乱糟糟的,甚至竖起几根呆毛才罢休。 看着顶着满头乱发还一无所知的某人,闻人诉感到一丝好笑,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暴露,故作正经道:“怎么不关我事?作为护花使者,我会保护好你的。” 灵铮蹙了蹙眉头,“你有病?” 闻人诉现在变得奇奇怪怪的,是把我当女人看待了吗?不对,他是断袖,这该怎么讲……他不知不觉神游了片刻。 听到这番话,闻人诉死机了零点零一秒…… 为了刷好感度说点情话,灵铮非但不感动,居然还吐槽自己。下一刻,闻人诉眼眸微眯,计上心头。 “我是病了,需要你这口良药……”话音刚落,闻人诉胸膛震动几声笑意,突然靠近灵铮,手摁着他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唔唔唔……你又……呃嗯……发什么疯……” 灵铮拼命抵抗未遂,萌生了一个鬼使神差的冲动——他要以别的方式来对付闻人诉,那就是比他更疯。 他心里是这么想,至于还有什么其他目的,暂且自己都察觉不出。 这场唇舌交战,灵铮凶狠回应着,犹如啃噬闻人诉的血肉,两人的嘴唇都破了皮,血腥味给他们带来了更刺激的感受。 仿佛天雷勾地火,炙热的暧昧星子几乎要在这狭隘的空间里爆炸。 他们亲吻了许久,水声啧啧作响,回荡在山洞中,宛如那场鱼水之欢,直到现在才得到圆满。 …… 继续前往寻找玉骨幽兰的路上,灵铮尴尬得想现场凿个洞,把他埋进去。 发疯真是会传染。他真想穿越回半个时辰之前,拉开跟闻人诉亲得热火朝天的自己,再把两个人都揍一遍。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立场谴责闻人诉? 该死该死该死!! 灵铮本能咬了下唇瓣,冒出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更加欲哭无泪。 闻人诉则是双手负背,饶有兴趣端详着灵铮的表情变化,似乎是他看不见别人,表情管理也跟着松懈,反正挺有意思的。 之前一直苦大仇深绷着个脸,亦或虚情假意地微笑,都不如现在可爱。 “找到了。”闻人诉微微一笑。 前方险峻的冰雪山脉上,极寒的白雾萦绕,一朵暗紫色的玉骨幽兰正傲然挺立在山峰,随风摇晃,显得美丽又神秘,与古籍上的图片如出一辙。 闻人诉停下脚步,对灵铮道:“你先站在原地等候,我上山摘走那朵玉骨幽兰。” 灵铮听到这话,没空顾及尴尬,心里升腾起一阵欣喜,只要玉骨幽兰得手,配合上其他几味药材,自己恢复武力指日可待。 届时……他必让欺辱过自己的人血债血偿!他攥起的拳头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好,你小心。” 这份嘱托,囊括了他所有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暑假我将努力更新(敬礼) 我看到熟悉的、新来的小伙伴在催更,嗯,我看得到的,只是觉得回了又不更,让你们失望,我就不敢回了 第57章 雪崩 闻人诉在一块块凸起的山石借力,几息间便到达山腰,狂乱的暴风喧嚣着,衣摆猎猎作响。 此时,呼啸的暴风裹挟着鹅毛大雪,能见度很低,饶是体质强化如闻人诉,五感灵敏得非同凡人,也要花心思分清方位。 山程过半,积雪逐渐发生变化,状如细碎的白砂糖,脚踩在上面,感到微微下陷,不太好着地。 虽然路途不算好走,所幸没遇见什么艰险的时候,当将玉骨幽兰摘下,放入桃木匣子里的这一刻,闻人诉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准备下山。 猝然,闻人诉耳朵微动,眼神一转凌厉,在风雪交加中,他捕获到一丝来自冰层的异响。 “咔嚓……” 这一下的音量极小,却在单调的噪音中过分突兀,昭示着某些意料之外的状况即将发生。 拥有一定野外知识储备的闻人诉反应过来——不妙,可能要雪崩了! 心里暗道倒霉,气沉丹田,使着身轻如燕的身法,迅速向山下赶去,迎面的飓风仿佛霜刃,刮过暴露在外的皮肤,带来微微刺痛。 半盏茶功夫,冰层断裂的声音变得明显,现在不需要细听都能听出来,仿佛是山龙的狂怒。 “轰隆……轰隆……” 一阵巨大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带着毁天灭地的骇人气势,仿佛末日降临。 闻人诉扭头一看,瞳孔紧缩。山顶上的碎雪如瀑布般飞泻而下,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起千层巨浪。 一眨眼功夫雪瀑逼近,白雾沆砀笼罩着整个山腰。这时离闻人诉只有数丈距离,仿佛下一刻,天灾就要将其吞噬。 面对命悬一线的危机,闻人诉愈发沉着,强行突破身体极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快出残影。 若是透过衣裳,就能看出四肢百骸悄然蔓延出一条条的红线,状如树冠,勾勒着整片肌肤,显得十分可怕,又带着一丝诡谲的美感。 这是使用了某种邪功,调动大量的内力,身体不应造成的经脉破裂,据同样修炼此功法之人描述,这种疼痛仿佛在体内有无数只虫子啃咬,特别是丹田,令人恨不得将刀刃捅进去抓挠。 然而,闻人诉外表跟没事人似的,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实际上,他可以越到其他山脉暂避其锋,然而灵铮还在山下,他如今手缚鸡之力,闻人诉不去救援,就只能等死。 天道之子身死,这个小世界便分崩离析,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闻人诉都无法袖手旁观。他以为自己的心慌仅此而已。 冷风灌入肺部,闻人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从嘴角流下,他轻描淡写用指腹拭去,步法丝毫未乱,甚至速度还能加快、再快一些。 诡异的红线从脖子延伸到脸庞,给闻人诉渲染了几分妖冶,眉眼极具压迫感,晃神间,仿佛变回阴鸷的断崖谷护法。 灵铮自失明后,听力增长了许多,距离闻人诉没发现多久,他也跟着察觉到来自雪山的异样。 他没来过这样的苦寒之地,听到异响时,即便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仍闪过不好的预感。 他往声音的反方向逃跑,每迈开一步,双腿都会深陷在厚厚的雪层中,每抽出一次,好似有千斤重担拖在脚上,行路非常艰难。 灵铮竭尽全力走了一段时间,体力很快消耗,步伐逐渐滞涩,脸色煞白,薄薄的眼皮和鼻尖上却透着殷红。 他大口喘气,呼出的气息很快凝成白雾,消散在空中,鼻腔和嗓子眼都被寒气冻伤,近乎要咯血。 冰层断裂的声音明显了,灵铮的心情跌入谷底到极致,即使精疲力尽,双脚还在机械性行走。 照这个脚程,他根本无法规避掉,他该往哪儿逃?面对漫天泼雪,人类的一切抵抗都是蚍蜉撼树,做无用功。 当灵铮意识到残酷的真相,才跌入深深的绝望。 以闻人诉的武功,自保是没问题的,他一定是躲得好好的吧?本来他就是为了自己,才以身犯险。 至于昨晚,就这样吧…… 在这须臾的时间里,灵铮内心飞过无数想法。大脑如同走马灯般,开始闪动着从小到大的记忆。 从闻人诉中了情蛊后,协助他逃出断崖谷、教他习武、一起逛庙会,还有幻境中的一吻。 再接着,他们的重逢不算和谐,可命运仍然令他们纠缠在了一起。 他想起闻人诉微微勾起的唇角,想起抚摸自己脸庞的修长双手,想起柔软的唇和令人安心的气息…… 灵铮口中咀嚼着闻人诉的名字,眼眶发涩。 他才发现,除了爹娘,闻人诉这个男人,竟然占据着回忆中,这么大的份量。 别了,闻人少侠。 他站在原地,微微打开双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抱紧我!” 一团熟悉的体温将身体僵硬的灵铮牢牢包裹,未等他反应过来,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雪堆,以破竹之势冲刷着山麓,稀疏的植被一瞬间夷为平地。 庞大的冲击力是凡人不可抵挡的,闻人诉感到一阵钝痛,像全身被石头砸了一遍,这也意味着雪堆已经把两人卷入其中。 闻人诉将灵铮揉进自己怀里,两人缠作一体裹挟着向前滑行。 “噗通、噗通、噗通……” 灵铮感受到闻人诉心脏的跳动,强而有力,此时此刻的危在旦夕化为虚幻,脑海里唯有这道声音。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哽在喉咙。 居然,闻人诉回来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不是玩物而已吗? 忽然,他们遭到一下强劲的冲击,闻人诉胸膛一震,闷哼出声。 “你没事……唔嗯——”灵铮刚开口,就让絮雪落到嘴里,他只好噤声,捏了捏闻人诉的手臂表示关心。 闻人诉短暂回应:“没事。”随后两人安静下来,侧耳倾听周遭的变化。 过了半刻钟,雪崩才彻底停下,放眼望去,山麓上的积雪比先前多出一个亭子的高度,枯枝乱石在雪中露了个头,不见人的踪迹。 灵铮听到外面安静了下来,赶紧道:“闻人诉,我们挖出去吧。” 被冰雪覆盖全身那么久,哪怕彼此相拥保存热量,也接近失温状态,身体止不住打冷战。 意料之外的是,灵铮并没有听到回答。 “……闻人诉?” 灵铮心中一沉,意识到了闻人诉已经一段时间纹丝不动,抽出蜷缩在胸前的手,向对方掩埋雪堆的部位摸索,一下探到背后,满手冰凉的液体。 可能是遇体温融化的雪水——灵铮故意不往糟糕的方面推测。 随即往上一扫,他触碰到一根粗糙带棱的枯枝,两指粗,它垂直捅入后背,贯穿几层衣裳布料。 大抵是方才那一次剧烈冲撞,这段枯枝穿刺进去,而闻人诉隐瞒了。 手控制不住发抖,灵铮舔了舔干燥破皮的嘴唇,再次往后背试探,全是湿漉漉的,他抽回来,凑在鼻尖嗅,果真是血。 冰雪本身的铁锈味掩盖了闻人诉的受伤,他流了那么多血,怪不得自从回答了那次,再之后他便一声不吭。 霎时间灵铮方寸大乱,小幅度拍打闻人诉的脸: “闻人诉!你听见我说话吗?闻人诉!醒醒!”他在闻人诉耳畔呼唤,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 “咳咳……我听见了。”闻人诉在朦胧之中听到了一把熟悉的声音,语气那么急切,将他从沉睡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安慰性拍了拍灵铮,有气无力说话:“先……先出去再说。” 见闻人诉还清醒着,灵铮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理智,甚至表现得出奇的冷静,流露出闯荡江湖多年的狠劲。 他先是使劲掰断额外的干枝,只留下一小节残留在体表,以及插入血肉的部分,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随后他秉着废物利用,攥着那根折断的干枝,一点点将厚实的雪堆捅得松软,小心翼翼拉着闻人诉移动。 在危机关头,灵铮爆发出惊人的毅力,终于将两人弄了上来。 “你现在怎么样?”灵铮将闻人诉侧过身,避免压着伤口,紧张询问。 闻人诉从衣襟里掏出桃木匣子,递到灵铮手上。 “快吃吧,否则药力消散,我可白费功夫了。”闻人诉持着一腔淡淡的笑意道。 分明先前梦寐以求,现在到手上了,灵铮却置若罔闻,非要逼迫闻人诉说出个答案:“我是问你现在还好吗?” 他半筹莫展,按着闻人诉后背想止血,然而杯水车薪,一直有温热的鲜血流出,又很快凉透,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灵铮濒临崩溃,这时候他是多么恨自己双目失明,看不清闻人诉的伤势,无法采取措施救治。 闻人诉笑意收敛:“知道又如何。”他不愿详谈,见灵铮坚持,才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我感觉……不太好。” 听到这个回答,灵铮眼眶发热,几乎要涌出泪来,他很久没经历过这样的绝望了,距离上一次,还是知道爹娘的死讯。 一开始闻人诉受伤,都没告诉自己,这样报喜不报忧的性格,现在说“不太好”,怕是情况很糟糕了。 他后悔了,他情愿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废人,也不愿意让闻人诉再为自己送命。 “你真是笨死了!”灵铮破口大骂。 这世间哪有这么愚蠢的好人,无数次选择了他这个罪无可赦的恶人…… 五年前他就该后悔了,闻人诉分明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只是当年复仇的使命驱使着自己,不能停下脚步,不该依赖任何人。 后来重逢,他其实心中欣喜万分,只是压抑着,自己之前忘恩负义、见死不救,怎么好意思再出现在闻人诉面前?情何以堪! 于是他连自己也骗了,自恃冷心冷情,不受任何人牵绊,直至这时,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内心。 或许如今为时已晚……他憋着哭泣的冲动以致全身颤栗。 闻人诉侧躺着,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我既要了你身子……便是你的夫君……夫君保护娘子……理所应当。” 没料到闻人诉重伤在身还能口出狂言,灵铮瞠目结舌,旋即脸上浮现一抹红霞,又羞又恼,启唇怒斥:“住嘴!” 危急关头,灵铮决定暂时不跟闻人诉计较,忍住两汪热泪,手指微蜷,触到桃木匣子,似乎想起什么,随后用力抠紧匣身。 还有一个办法!灵铮眨了眨眼,两行泪水才无声无息从眼角淌下,却并非象征着悲伤,而是希望在重新燃起。 “闻人诉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灵铮一字一顿道。 血液大量流失,神仙都扛不住。闻人诉已经感觉眼皮很沉了,听到灵铮格外认真的誓言,忍不住欣慰笑了笑,艰难掀开眼帘,扯动灵铮的衣袖。 心领神会地,灵铮低下头。闻人诉缓慢抬手,温柔擦拭灵铮的泪痕,“别哭,我等你。” 舍命护住灵铮,是出于完成任务的本能,可这滴眼泪,有点滚烫。闻人诉悄悄摩挲着指腹,心里想道。 这一趟出现了很多状况,有些是个人的精心设计,自从雪崩后发生的一系列意外,就完全超出他的控制范围。 原书中,灵铮未曾展露过起死回生的本领,闻人诉判断不出后事如何,但不可思议地,他不带任何算计信任了灵铮。 我等你。归根结底,闻人诉不就是为灵铮而来的吗?——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写得好爽,恋爱进度条拉起来了,果然苦难就是小情侣的催化剂。 第58章 借命 天上初雪疏疏落落,几片覆在两人墨发,继而消融化水。 不让蓄满的眼泪再度落下,灵铮死死咬紧牙关,咬肌打着颤,舌尖发涩。 流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深呼吸一口,调整自己的情绪,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决策。 闻人诉交给灵铮一个白玉哨子,嘱咐他吹响,便不省人事。 哨声悠扬而不刺耳,在苍穹环绕,随后消散于空中。目光所及处,白雪皑皑之上,唯有灵铮和闻人诉的存在。 灵铮照做后,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救援之人能否及时赶到尚未知数,遑论有没有能力救下闻人诉。 絮雪飘飘悠悠落在手背上,祁音华忽而仰首,凝望扶摇直上的苍鹰,正发出嘹亮的啼鸣,似乎在传递着某种讯息,清冷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邱梨、晏睢、暨宁听令,与我即刻启程。” “是,祁师姐!” …… 灵铮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打开桃木匣子,玉骨幽兰躺在其中。暗紫色的花瓣晶莹剔透,幽光不似凡品,不愧称之玉骨。 将其取出,一股奇异的暗香浮动在空气中,精神为之一振,香气中亦有药性,不可随意挥霍,于是来不及多想,闷头就一口咬下花苞。 口感有些奇怪,但尚能入口,不像想象中带着植物特有的腥涩味,而是有一股冰雪的清冽感,总体来说没什么味道。 灵铮面无表情咀嚼着,花瓣连同汁水流入喉咙,伴随着体温,化作一股纯粹的修复真元,流入四肢百骸,经过九次大周天循环,汇入丹田。 枯竭了一段时间的丹田猝然经受元气洗礼冲刷,第一反应并非久旱逢甘霖的畅快,而是如同剜肉割脉的折磨。 “啊——”疼痛逐步升级,直至突破能忍受的阈值,他宣泄般仰天长啸,闹得枝头落雪,乌鹊惊飞。 灵铮瞬间被蒸出汗水,皮肤通红,太阳穴旁的青筋暴起,面目狰狞。他在雪地上抠出十道指痕,指甲缝内溢出血珠。 全身没有一处不是痛的,周身大穴像是被万根针扎过,经络破坏又重塑,灵铮意识逐渐混沌,只想痛晕过去。 不可!他要尽快恢复内力,闻人诉还在等着自己! 灵铮发狠咬破舌尖,血腥气让他神志恢复清明,甩了甩头,颤颤巍巍从衣袖拿出丹药。 玉骨幽兰是必不可少的主药,对时效的要求极其苛刻。而其他药材作为辅药,可以事先炼成丹药。灵铮将全部丸粒倒入嘴中。 过了片刻,灵铮能感觉到,这些药材增益了玉骨幽兰的效果,却也加剧了疼痛。 “噗——” 灵铮气血翻涌,吐出一口淤血,随后双手按地,大口大口喘气,神情变得些许轻松。 通过内视,他见证了死寂的丹田在焕发生机,内力重新存储。 一般而言,习武之人丹田毁去,就彻彻底底成了废人。能够重塑丹田的法子并非菜市场里的大白菜,人人都有,也不是人人都奏效,除了要有珍贵的资源,还需一点儿本人的运气。 所幸上天还是垂怜了一把。 来不及为修为恢复感到高兴,扑身过去给闻人诉把脉——脉象虚浮得几乎无法察觉。 灵铮猛然抽回手,甚至重心不稳向后倒,连忙用手撑住。呼吸骤然被无形的大手扼死在咽喉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抽息。 他用力闭了闭眼,像是胆小鬼般回避这个事实,无神的双目眼眶发红。 触碰闻人诉的手,又探了探额头,冷得像冰块。这股寒意顺着指尖逆流而上,冻彻心扉。灵铮磕磕绊绊想要卸下彼此的衣物,好为闻人诉取暖。 由于看不见,对方的腰带越解越乱,情急之下,灵铮牙关打着颤,手上爆发出凶狠的蛮力,随着“刺啦”一声,布帛断裂。 紧接着,灵铮毫不犹豫赤身覆压上去,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上那具冰雕般的躯体。用散落的衣衫将彼此死死包裹成一个茧。滚烫的胸膛贴上那冰凉的僵硬。 纵使状况仍处于焦灼,闻人诉的皮肤肌理隔着冰冷传递过来,灵铮也不免感到一丝羞赧,耳根悄然滚烫。 他一点点摩挲着面前人的容颜,描绘着唇峰、鼻梁,最终落在深邃的眼窝上,指腹轻轻刮蹭着睫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定—— 青年睫羽颤动,珍重捧住闻人诉的脸庞,凑身上前,微凉而柔软的唇瓣,携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印在男人紧闭的唇上。 这个吻相当青涩,却又是那么虔诚。舌尖小心翼翼撬开齿关,探入口腔。同时运转起心诀,去催动因内力尽丧而沉睡的两仪蛊。 感受到蛊虫的复苏,青年喉咙打开,舌根下压,一只通体油亮的黑色甲虫迅疾爬出,颇有灵性顺着唇舌缝隙,滑入另一个人的嗓子眼。 两仪蛊中的“两仪”指阴阳,是一对母蛊与子蛊的统称。母蛊为阴,子蛊为阳,阴阳调和。作为灵铮的本命蛊,与之精元相连,修为相依。 每个蛊师的修行方向不一,本命蛊亦千奇百怪,两仪蛊乃灵铮自创,以心头血蕴养至今,专门为解决曾经作为药人,根基亏虚的问题。 而一旦子蛊宿主更替,便会造成阴气永久性反噬。了解这点,青年的这番举动,颇有几分献祭的意味。 须臾间,阴寒彻底侵占身体,灵铮的皮肤肉眼可见变得灰败,诡异得瞧不出任何血色。 纵使如此,丝毫没有折损其容颜,愈发凸显出五官的精雕细琢,气质宛如一株孑然独立的曼珠沙华,阴郁诡谲,颇有存在感。 反观闻人诉,气色逐渐红润,四肢回暖,这一点上,肌肤相贴的灵铮感受得确切。 这就代表子蛊起了作用。灵铮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敢稍微松懈,阖上双目调息,无意识间,向身前的热源拢了拢。 闻人诉看似一动不动,实则尚未完全昏迷,仍对外界保留着一点儿感知,犹如酩酊大醉,当两片温热触及嘴巴,闻人诉的魂仍在九霄云外,半梦半醒。 不曾想,口中爬进一只活物,如此惊悚,愣是逼得他清醒,若是还有气力,非得一个鲤鱼打挺,只可惜如今只能束手就擒。 难不成,灵铮让我早死早超生,那还挺有他的风格的。 闻人诉苦中作乐,感到心脏被刺了一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一股强悍到有些邪性的能量从心脏迸发,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气血。 强劲有力的真元流入周天,愈合着被强行拓宽的气脉,原本麻木的伤口像蚂蚁爬过,形成密密麻麻的瘙痒。 闻人诉手指微蜷,才发觉身体的控制权回归,缓缓睁开双眼,看到毛茸茸的头顶,任由自己靠近的冲动,下巴摩挲了一下,独属灵铮的发丝馨香飘入鼻腔。 察觉到动静,灵铮面露喜色,脑袋倏地往上抬,恰好撞在闻人诉的下巴。 “嘶——”闻人诉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下半张脸都麻痹了。 “你醒了!”灵铮心情激动,随后听到闻人诉的抽气,扭扭捏捏问:“……没事儿吧?” 这股麻痹很快消退,闻人诉注视着青年灰白带青的面容,眸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绪。当他再度睁开眼,下意识作出调笑态度:“方才,你偷亲我。” 不料闻人诉尚有感觉,灵铮卡壳了一下,嘴巴翕动,强行想了个措辞,“你产生幻觉了。” 闻及此话,闻人诉挑了挑眉,作势抬起上半身,后背传来一阵剧烈抽痛,猝然全身无力,直直摔在灵铮颈窝,鼻梁撞得发酸。 跌倒得猝不及防,灵铮悄无声息放下悬在半空的手,原路返回身两侧,冷笑一声,“该,刚醒来就乱动。”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躺平的闻人诉发出闷闷的声音:“你好香。” 正当灵铮眉心紧蹙,启唇欲言时,闻人诉突然反手握住背后的木枝,一口气扯出,全身肌肉绷紧,发出粘稠的血肉分离声,让人牙酸。 一刹那冷汗涔涔,可他依然面不改色。扔掉那根血淋淋的木枝,趴在灵铮身上,等待着疼痛的适应。 元气倒灌,正是修复力最旺盛的时候,若不干预背后的贯穿,血肉长在上面,之后更难处理,长痛不如短痛。 潮热的鼻息重重喷洒在锁骨上,周围的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灵铮微微侧过头,也不再做出反抗的举动,安静做着人形垫子。 两人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宁静氛围,数着彼此的呼吸节拍,形成阻隔外界风霜的保护罩。 待闻人诉调整过来,喉结滚动,压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稍作敛容,认真道:“这次轮到你救了我一命。” 灵铮的气息凝滞了一瞬,紧随一连串话像炮仗似地窜出:“你以为魔道中人就不会讲义气吗?你救我那么多次,我救你一回很正常,不用谢了。” 话术仿佛提前排练好的,闻人诉忍俊不禁道:“在下还没道谢呢,就说不用谢了?” 发现闻人诉的调侃之意,灵铮暗恼其恶劣,清了清嗓子,回归正常语速,“行了,咱们两清,你不满意也没辙,我没别的本事了。” “两清”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再追究闻人诉软硬兼施与他欢好这件事。 怎能不察觉出灵铮的刻意回避。闻人诉却不给他这个面子,开始长篇大论: “原本元气亏损,加上伤及肺腑的贯穿伤,种下了那只蛊虫,居然能逆转生机……当真闻所未闻。” 灵铮心想:当然未听说过,世间只此一对。看似子蛊仅能输送阳气,凭什么救人?实际上,它还有一个隐秘的机制—— 借命。母蛊宿主以自身命数,两仪蛊为联接,绑定在子蛊宿主身上,用以续命。 一旦子蛊宿主发生什么意外,联结断裂,母蛊便会携带着宿主一同丧命。而母蛊宿主死亡,不会给子蛊宿主造成任何影响。 借命是两仪蛊进化而来的技能,当初灵铮得知本命蛊如此具有奉献精神,简直怒极反笑。打死也不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动用此技能。 听见闻人诉若有所思的口吻,灵铮笑靥如花,不似常人的肤色反倒凸显眉目妖冶,活生生一只勾魂摄魄的妖精: “神奇吗?还有更神奇的。”他指尖悠悠扫过闻人诉的左胸,在心脏处一戳,语气散漫,故意扭曲事实: “此名为销魂蛊,它并非简单救你一命,而是你这条命,我买下来了,假以时日母蛊死了,你这里的子蛊也会活不下去……连带着,你。” 食指略施力道,灵铮微歪着头,笑得乖戾。他想得很清楚,愿意救人是自己的事情,与任何人无关,也不需要谁来感激。 面对恶意毕露的狠话,闻人诉不为所动,目光灼灼,温柔撩开落在灵铮脸庞上的发丝。 并非没理解灵铮的话,只是闻人诉不为所困。护着灵铮,本就是他的使命,销魂蛊并不违背此举。 更何况,一啄一饮,自有定数。逆天改命的途径,向来不会轻而易举。闻人诉又不是笨蛋,怎能不窥见几分青年色厉内荏的真相。 面色难看无可争辩。为了救下自己,除了对方所言,他自身也必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端详着青年怔忡的表情,闻人诉不自主心尖一软—— 做好事不留名啊,有点可爱。 既然他不愿说明真相,闻人诉也就不强迫。他将散乱的衣衫重新拢了拢,旋即缓缓垂首,啄吻一下花瓣似的双唇,犹如蜻蜓点水。抬起头,眼眸弯出弧度: “那不就相当于,从此往后,我就是你名副其实的护花使者。”闻人诉双手攀附住灵铮的脖颈,在耳边轻语,低沉的嗓音犹如奏弦:“遵命,我的主人。” 一字一顿落入耳畔,灵铮心脏莫名怦怦直跳,疑似子蛊离体的后遗症,脑海中不断回荡对方磁性带笑的声音。 脑子一片空白,灵铮紧抿嘴唇,静默半晌后才堪堪回神,触电般挪开身子,同时拉走某人不安分的手,十分明显地转移话题:“哨子我吹了,那人靠谱吗?” 冷风灌进两人的空隙,闻人诉揽过灵铮的肩,恬不知耻贴回去,温香软玉,不由得发出喟叹。 “我师姐很可靠的,只要她在宗门,再等两个时辰吧。”闻人诉虽然醒了,也始终未恢复完全,灵铮亦然,基本没怎么休息,活脱脱两个病秧子。 怎么也没想到,此次秘境之旅竟会如此坎坷,所幸如今目的还是达到了—— 作者有话说:大卡文事件,修了好久,最终差强人意吧。文笔苍白的菜狗是这样的 第59章 起疑 迷迷糊糊中,一阵低声细语的对话声传来。 “师兄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就是,真让人费解。” “难道师兄不知此人是” “好了,噤声。闻人师弟与谁交友是他的自由。” 听了一会儿,体力支撑不住,再次陷入昏睡当中。待到醒来,不知身处何地。双眼盖着一层浸湿的纱布,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味。 灵铮不假思索想揉眼睛,被一只手抓住,“先别碰。”她的声音清冷而有韵味,如鸣佩环,然而很陌生,显然不是熟稔的人。 “你是?” “我是闻人诉的师姐,祁音华。” 她先交代了情况:“你昏迷了两日,现在觉得如何?我为你针灸调理过,运转内力应该是顺畅的。” 一边说着,一边拉出灵铮的手腕把脉,“你现在将内力集中于双眼,什么感觉?” 努力翻找记忆,脑海中勾勒出祁音华的形象,灵铮经过短暂考量决定遵嘱,毕了告诉她:“有点热,又有点痒。” 祁音华清冽的眸中掠过一丝满意,她将灵铮手腕重新塞回被子里,仔细说明: “这是正常的,敷料里有火辛草。其实你的病症不算复杂,只是需要几味较为罕见的药材,辅以内力冲击眼部被毒素堵塞的经络。” 闻言灵铮心中一喜,双眼不能视物始终是非常麻烦的事,突然迎来喜讯,心中沉重的大石终于迎刃而解。 多年的经验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处于一个陌生环境,他表现得有些谨慎:“谢谢。请问这里是?” 一旁的清脆少女声回答:“这里是万钧派的百草谷。”说罢,毕恭毕敬递给祁音华一筒点燃的艾条。 祁音华拿着艾条,在灵铮的眼前左右移动,“把内力依次集中在晴明穴、攒竹穴、太阳穴、风池穴,经过七七四十九次循环,再睁开眼。” 艾条散发着淡淡的熏香,白烟汇聚成一线,飘飘悠悠散在空中,一股暖流笼罩在眼皮上。 灵铮按部就班运行内力,循环的次数越多,淤血逐渐疏通,眼前渐渐浮现出朦胧的光影。 终于足够次数,灵铮心中却泛起不知名的惶恐,并非不渴望光明,只是已经习惯了眼前的虚无。 祁音华了解久病之人的心理障碍,暗含鼓励道:“你慢慢睁开眼就好,若是还有不适,我给你调整。” 做足心理准备,灵铮缓慢抬起眼帘,墨色的瞳孔中有了焦点。 眨了眨眼,眼前的事物从模糊到清晰。坐于榻沿的女子白衣胜雪,是万钧派服的女子制式,一副端庄清雅的形象。 祁音华微微颔首,权当致以善意,她把艾条放在医药箱,询问道:“视野可否清晰?眼前有无耀斑或重影?” 灵铮摇了摇头,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有一男一女站在祁音华稍后的位置,年龄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表情冷淡得刻意。 屋内整洁朴素,唯一的长桌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墙上挂着晒干的草药,两者形成一股奇异的甘苦气息。 正在抄录药方的祁音华蓦然抬眸,认真道:“你既是我师弟的好友,也可唤我一声祁师姐。”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间,灵铮便获取了许多信息,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向他们作揖:“感谢祁师姐,也感谢两位师弟妹。”面上笑意吟吟,似乎没发现这两个人的不满。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邱梨轻轻笑了笑,同样作揖回礼,晏睢则敷衍了事,双手堪堪做出抱拳的动作便放下。 祁音华继续垂下头,如绸般的几缕青丝搭在脸庞,对着一本医书抄录,写完后撕下交给灵铮:“初愈时眼睛可能会酸痛,你可以根据这个方子来热敷,每日两次。” 拿到手上扫了两眼,都是些稀松平常的草药,不难获得。灵铮暗松一口气,感激状道: “早听闻祁师姐的医术相当了得,如今算是亲身感受了一番,依我看,不仅医术高超,还有一腔仁心,灵某佩服。” “虚名罢了。”对于灵铮的恭维,祁音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丝不苟道:“幸亏在门派里找到相关的资料,否则这种西域的毒,我研究起来也需要一番功夫。” 一边说着,稍作展示手中的医书,纸页篇幅不厚,靛蓝的硬皮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西域奇毒》。 原本灵铮面带微笑,直到看见书脊上的信息,神色隐晦变化了几番,指着上面的工笔,佯装随意问道:“这里为何写着‘闻人诉’呢?” 祁音华翻过来一瞧,凤眸微微睁大,显然才发现这一情况。她看似性子冷清,实则怀揣一颗七窍玲珑心,粗略琢磨,便明白灵铮的心思,温声作出解释: “不必误会,闻人师弟他喜爱游历江湖,向来会收集各地的奇书典籍贡献于门派的藏书阁,给师弟妹们增长见识。” 眼神闪烁了须臾,灵铮若无其事回应:“怎么会,我感激他都来不及。是了,他人呢?” 醒来就未曾看到闻人诉的身影,灵铮乍然有些担忧,难道他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晏睢抢先回答:“闻人师兄被掌门叫去了。”他的语气中参杂一丝隐秘的怨气。遭到邱梨扯着袖子,小幅度摇了摇头。 灵铮挑了下眉,听出其弦外之音,脸上浮现出一丝嘲意,不知嘲讽的对象是他们,亦或是他自己。正邪不相容,他与闻人诉之间,一些立场、身份上的对立,永远无法回避。 收拾着医药箱的祁音华轻叹一声,“你先好生休息。等闻人师弟回来,会来看你的。” 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就到。闻人诉从窗外探头,抬起食盒轻轻晃动,触及灵铮的目光,他先是微怔,旋即双眸一弯成了月牙,眸光闪动,亮晶晶的。 许是太久未亲眼目睹闻人诉的模样了,他欣喜的目光过分热烈,烫得灵铮想躲开又想迎上去,悬空的心脏如擂鼓,充满激动又暗含忐忑,不知不觉攥紧了被子一角。 闻人诉快步踏入门,向在场的同门点头问好,来到灵铮跟前,饱含关切道:“你眼睛好了。” 眼前之人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眉目昳丽似妖,右眼角下的一点血色泪痣点缀,平添几分灵动,双眸终归恢复神采,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灵铮佯装高冷“嗯”了一声,顿了一下没等到回答,终究按捺不住关心的渴望,抬眼望向闻人诉,“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无碍吧?” “比你早三个时辰,已经缓过来了。”闻人诉坐到灵铮榻前,一贯冷淡的眼神中带着柔色:“嗯多亏了你。” 在一旁的邱梨、晏睢两人面面相觑,似乎接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号,连忙望向祁音华,寻求一个答案。 祁音华无视了师弟妹们的召唤,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不妨碍你们谈话,我们是时候去吃午膳了。” 说罢,她眼神示意呆头呆脑的两人,先一步走出客居,邱梨、晏睢如梦初醒,边走边回头,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屁颠屁颠跟着祁音华离开了。 屋子安静了下来,却愈发自在,毕竟他们共同生活的时间,可不止十天半个月。 闻人诉站起来打开槛窗,屋内光线更透亮了几分。这时一阵清风拂过,冲淡了堆积的甘苦气息,这下才嗅到随风卷入的熟悉花香。 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让灵铮的双眼有些许不适,他眯着眼往窗外望去,几棵茂盛的桂花树长在外头,就片刻的功夫,已有几片零落的金黄花瓣掉在窗棂。 闻人诉火急火燎,把长桌上的药罐放在地上,空出一片空间,挪动长桌,移到靠近床榻的地方,打开食盒,布置着菜品。 “贵门派的人都很喜欢桂花树?”灵铮一边闲聊,一边给闻人诉打下手。 听及此言,闻人诉手上动作不停,眉眼放松,带着对亲人的眷恋:“大概是吧,我师娘喜欢。” 闻人诉的师娘,也就是万钧派掌门的妻子,传言她在十余年前便因病香消玉殒,掌门亦是个性情中人,再未续弦。 “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 闻人诉贴心地转移话题,“两天没吃饭了,饿了吧。”他递给灵铮碗筷,其中盛的米饭之多,形成一个半圆盖在碗上,粒粒饱满,让人食指大动。 长桌上摆放着几道农家小菜,竹笋炒肉片、红烧鲤鱼、白灼虾,还有一盆胡萝卜排骨汤。 饭菜热气沸腾,明显是现做的,色彩鲜艳,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把鼻腔里的草药味冲刷得一干二净。 美食的威力,无论是多么冷酷无情的人都抵挡不住,灵铮更是不例外,眼前的美景轻而易举勾起了馋虫,这下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饥肠辘辘,恨不得立马塞下这一桌子佳肴。 他夹了几筷子菜,扒拉进嘴里,姑且满足了食欲,才想起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嘴里鼓鼓囊囊嚼着,像小松鼠进食似的,努力吞咽完毕,才悠悠抬起头:“你吃了没?” “还记得关心我呢?在下当真感激涕零。”闻人诉还作势抱拳。 不知从何时开始,灵铮习惯了闻人诉逐步显露出来的,插科打诨的本性。 听见这头又在阴阳怪气,灵铮斜睨闻人诉一眼,没好气道:“我错了行了吧。” 旋即眼珠子提溜转,想到一个点子,脸上扬起天真烂漫的笑容,夹起一块肉片:“要不,闻人哥哥,我喂你?” 第60章 震惊 哥哥?瞧着灵铮的一脸狡黠,闻人诉呼吸急促了几拍,眼底化不开的幽暗: “这个称呼我喜欢。”话音刚落,他俯身一口咬住肉片,好整以暇咀嚼着,等待灵铮的后招。 随着闻人诉凑身靠近,灵铮的笑容僵了僵,紧盯对方咬下肉片,其间,嘴唇还无意碰了一下筷子尖,他呆若木鸡。 “你——” 灵铮仰头看到无辜微笑的闻人诉,又低头看了看筷子上的亮泽,不知道是油光还是口水,瞬间为适才的鬼使神差感到非常后悔。 闻人诉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怎么,嫌弃?”说着,摆出困惑又苦恼的表情,眸子却光明正大观察对方,“之前不知道是谁,趁我昏迷,强吻我来着。” 一刹那,灵铮的脸上五颜六色,十分精彩,嘴唇翕动却吱不出一声。怔住半晌后重重哼了一声,像啃食仇人那样,咬牙切齿对付着眼前的饭菜。 美味佳肴被扫荡一空,灵铮喝下最后一口茶水,神情餍足。 闻人诉托着腮:“去逛几圈,消消食?” “你不介意?”灵铮扭过头,言语间似有所指。 闻人诉牵着灵铮站起来,“我若是介意,就扔下你,自己回门派了。” 灵铮撇了撇嘴,心头却有些动荡。 “嗯?你怕?” “笑话,我堂堂一代大蛊师怎会怕?” “那就好。” 实际上,灵铮甚少参观他门别派。蛊师注定是孤单的,越接触蛊虫就会越消磨人性,谁不忌惮身边有个掌握稀奇古怪本领的人,只有闻人诉这个奇葩还会来招惹自己。 他目光流连在门派的风景上,大气质朴的楼阁按照某种规律建造,环山抱水,形成独特的风水格局,阻隔了外界的阴煞之气,空气格外纯净,有助于吐纳,使修行的效果事半功倍。 水榭回廊上,两人并肩而行,闲庭信步。闻人诉伸展胳膊,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精神为之一振。 灵铮侧眼望去,步子顿然定住,伸手从闻人诉的肩膀拿走某个东西,闻人诉定睛一看,是只小虫子。 捏着六爪朝天,腹部有一点萤绿色的小甲虫,灵铮根据经验认真科普:“绿釉虫,别看它小,被咬一口能痒上好几日。”说罢,他用内劲隔空将绿釉虫震碎。 “谢谢啊。”闻人诉摸了摸灵铮的发顶,顺滑蓬松,还挺好摸的。 只是,如此温馨的一幕,恐怕不多了。思及此处,闻人诉抬眼望向灵铮,见他正在兴致勃勃观察四周,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悄然按了按心脏,为何无端隐隐作痛呢?闻人诉为自己把了一脉,脉象柔和有力,并无滞涩之感。 奇怪。他紧锁眉头,有些困惑。 在闻人诉的有意无意引导下,两人来到一栋两层高的阁楼前,风格与门派中的其他建筑大同小异,无甚出奇。 然而,闻人诉转头对灵铮道:“欢迎来敝舍做客,嗯……给你个惊喜。” “请——”闻人诉伸手。 闻言,灵铮自是不会拒绝,眉梢一扬,利落提衣迈槛,左顾右盼。 经过曲折的长廊,一个庭院映入眼帘,竹影交错,乱石堆叠的小池塘上,水车咕噜咕噜旋转,流水潺潺,一派悠闲自得的格调。 庭院中央坐落一亭台,闻人诉领着灵铮坐好:“你先在这歇息一会儿,我把惊喜拿出来。” “什么惊喜?”灵铮翘首以盼。 食指放在嘴中央,闻人诉摆出“嘘”的姿势,“你会喜欢的。”说罢,眨巴一下眼睛,故作神秘走去楼内。 一眨眼功夫,闻人诉便原路折返,背手走在灵铮跟前,顶着好奇的视线,将改造过的子午鸳鸯钺放在石桌上。 霎那间,灵铮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下一秒子午鸳鸯钺已经握在手上,忍不住“啊”了一声。 经过重新锻造,加入价值连城的千年冰川玄铁,钺身附上一层银白寒霜,稍微挥舞,利刃流光浮动。 在稀有矿物的加持下,不仅仅是美观,杀伤力也突破一个新境界,钺柄末端加入同质的配重块,手感更为流畅。 惯用的武器在手,灵铮才算回到原本的实力上,双目异彩连连,爱不释手,耍了几套功法才勉强过瘾。诚恳对闻人诉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闻人诉笑逐颜开,正想带领灵铮参观阁楼,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邱梨走进来,作了一揖,面对闻人诉道:“闻人师兄,祁师姐唤你过去。” 闻人诉目光中的复杂稍纵即逝,扭头与灵铮对视,灵铮理解地点点头。 “你若是无聊可以去随意逛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闻人诉最后交代一句。 灵铮无声笑了笑:“没事。” 目送闻人诉远去的身影,灵铮眼神闪烁,一咬牙,紧接着离开了阁楼。 走在路上,灵铮故意迎上一个青涩的女弟子,门派服穿得规规矩矩。他摆出亲和的姿态,“少侠好,请问外人能进入藏书阁借阅吗?” 女弟子直勾勾盯着灵铮愣了神,直至对方皱眉,才意识回笼,惊艳于陌生人的长相,磕磕绊绊想起回答:“啊,哦,可以的。” 灵铮嘴角上扬了一瞬,放松下来。本以为这小姑娘还有这番阅历,能识破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只是有些呆。 “少侠倘若空闲,可以带我去吗?”灵铮乘胜追击。 “无事无事。”女弟子婴儿肥的脸庞扬起粉红,忙不迭摆手,“我刚好顺路,这位少侠请随我来。” 两人走到山腰,眼前是一座古老的塔楼,玄色牌匾上,龙飞凤舞写上“藏书阁”三个大字。 飞檐翘角,风雅气派。阳光普照下,塔尖上的明珠熠熠生辉,晃瞎人的眼。 “就是这了。”女弟子娇憨一笑,正要欠身告辞。 “诶,等等。”灵铮掏出一瓶基础的回元丹,和善笑道:“小小心意。”递到女弟子手中,随即转身向藏书阁走去,只留给对方一个摆了摆手的潇洒背影。 进入藏书阁,装潢庄严肃穆,只有寥寥几人经过,倒也正常,万钧派又不是学堂,哪里会人人都喜爱读书。有人打量了灵铮几眼,一声不吭走上二楼。 一位清瘦的长者执事坐在登簿处后头,头发灰白中带着凌乱,一搭一搭地垂下头,看上去困得不行。 灵铮早有对策,不选择单刀直入,而是从某个书柜上,随意抽出一本独留上册的书,撕掉写着陌生名字的标签,才走到长者执事面前。 只见长者执事已经放弃挣扎,趴在案面上睡着了。 灵铮好声好气:“前辈?” 长者执事没有丝毫反应。 灵铮按下性子,继而又喊了一声:“前辈?” 长者执事仍然不为所动。 “叩!叩!”灵铮用指节敲击桌面。 长者执事抖了一下,猝然直起身,脱口而出:“掌门,我醒着呢!” 到底是被抓包了几次才有这样的习惯啊…… 灵铮暗自腹诽,仿佛没听到长者的胡言乱语,礼貌笑了笑,把做过手脚的书放在案面: “前辈您好,我找遍了藏书阁也找不到这本书的下册,可我实在是感兴趣,不知可否让我查阅一下捐赠人的信息。” “这……”长者执事掐了掐下巴的小胡子,上下扫视灵铮一番,笑得像朵菊花:“小友不好意思,安全起见,只有本门派的人,才能翻簿查阅。” 灵铮眉毛和嘴角都耷拉下来:“前辈就不能通融一下吗?下册我想得抓耳挠腮,睡不好觉啊。” “抱歉啊,这是门派规矩,老朽也不好僭越。”长者执事看似态度颇好,实则滴水不漏。 灵铮叹了口气,见状是放弃了。说时迟那时快,反手一抬,一只棕黑飞虫从衣袖射出,长者执事也并非等闲之人,迅速反应过来,伸手劈去,划出一道破风声。 不料,灵铮移花接木,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角度,卡着长者执事的闪避死角,又飞出五只棕黑飞虫。 长者执事避无可避,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飞虫钻入鼻腔里。 毕了,只见他呼吸急促,双眼爆出血丝,紧接着黯淡下来,神情呆滞。 这飞虫说来也巧,此乃灵铮最初想对闻人诉施以的手段——控制蛊。 “记录捐赠人的簿子,给我。”灵铮失去刚才的浮夸演技,面无表情道。 看上去交涉了许久,实际仅发生在一瞬之间,安静得不足以惊动任何人。 长者执事行动缓慢地转动身子,从后面的柜子中拿出一册簿子,交到灵铮手上。 都有写日期。灵铮神色复杂,不知自己的心情是庆幸还是惶恐。 事已至此,不可能放弃调查。默念着西域奇毒这个书名,灵铮眼疾手快翻找着自己想要的信息,纸页唰唰作响。 诚然,闻人诉的名字多次出现,祁音华所言不假。可没见到最终的答案,灵铮依然定不下心。 请告诉我吧,闻人诉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丝可疑。灵铮持着这样的期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终于,灵铮捕捉到了簿子上赫然的资料—— 书名:《西域奇毒》; 捐赠人:闻人诉; 捐赠日期:霖朝陆十一年叁月伍日。 同年的四月一日,便是灵铮被围剿的日子,两者竟然相差不足一个月! 机缘巧合?蓄谋已久? 这一切都是他的设计吗? 闻人诉—— 似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几乎喘不上气。脑海中浮现出闻人诉全心袒护自己,令他动容的回忆,历历在目。 灵铮一下子天旋地转。失手摔落手中的簿子,宛若失了魂。 却在这时,一阵嘻嘻哈哈的交谈声由远及近。他猛然捡起簿子,做出一个手诀,将控制蛊从长者执事体内收回。 随后,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藏书阁,步子有些踉跄—— 作者有话说:开启勤奋模式[墨镜] 章节标题俺不中嘞,不晓得怎样用两个字形容哈哈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如晦 传来楼前少年嬉戏,趴在案上的长者执事被吵醒,晃了晃脑袋,好像忘记了什么。 应该,不重要吧?长者执事习惯性掐了掐小胡子,困意上涌。 横竖掌门不在,继续瞌睡罢。 隔了半座山的百草谷内,正与祁音华交流的闻人诉似有所感,抬头一望,陡变阴沉的天空上,一串串星链忽闪忽闪。 若是放大看,就能得知星链是无数代码组成的曳光,释放着冰冷的威压,这个异象唯有不属于此间的外人能看见。 小世界开始不稳定,这就代表着……灵铮知道了。受到刺激,天道之子的人格产生了某种变化。 丝丝缕缕的世界本源逸散,分明应该感到开心,心脏却莫名再次异样。闻人诉摸着胸口,无机质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缕迷惘的色彩。 “你说的丹药我已经给你炼好了。你数一数还有没有遗漏?” 祁音华的话语打断了闻人诉的怅然若失,非常有职业素质的他回过神来,屏蔽掉杂念,浅略查看一番眼前的丹壶,满意颔首。 “没问题,谢谢祁师姐。” 祁音华清浅一笑,若有所思,抬起凤眸,流露出一抹关心:“适才掌门叫你……所为何事?” 虽然性子清冷,可他们一块儿在万钧派长大,祁音华早把闻人诉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 单无涯作为万钧派掌门,闻人诉又是其爱徒、身兼门派继承人,自从灵铮的到访,单无涯便忧心忡忡,显然对其身份有所介怀。 今早他一得知闻人诉清醒,便立即命人传召。 祁音华不免担忧,虽身为正道之人,乐于行走江湖行医,不分好坏、无论贵贱,因此在她眼里,正邪对立的观念没有那么根深蒂固。 从十几瓶功效各异的丹壶中移开视线,闻人诉摊手表示无奈:“师姐你不猜到了吗?没办法,见招拆招呗。” “逆徒!正逢乱世,正邪交战在即,你竟与那玩蛊的小子厮混,若是传出去,我派作为正道的中流砥柱,该如何自持!”单无涯端坐首席,拍案怒斥。 “师父息怒。”大殿上,闻人诉长跪半个时辰之久,脊背始终挺立如松,目光下敛。 “你——” 单无涯使尽威逼利诱,教也教过,骂也骂过,见闻人诉保持倔强,横眉立眼,大骂一句“冥顽不灵”,便重重拂袖而去。 回到现实,闻人诉走出百草谷,怀揣着自己都搞不清的心事,脸上了无生趣,走路低头望地。 眼前出现一道人影,闻人诉抬头,诚然是愣了神,宛如两只脚深深扎在地里,动弹不得。 余晖斜映,桂花树下,眼前的青年镀上一层金边,如梦似幻,周遭的风景为之黯然失色。 只见他侧身倚靠,双手抱胸,姿态散漫,瞧见来者后莞尔一笑:“我来接你回去,感不感动?” 灵铮…… 他怎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难不成,他没发现那书。 ……不可能。 分明是以逻辑为导向,当看见笑吟吟的灵铮,引以为傲的算力竟会发生失误,推演出可笑的妄想,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闻人诉仍是产生了自我怀疑。 尚且处于迷糊状态,“闻人诉”的扮演方式深入骨髓,他适当地展露笑意迎上去,“感动啊,怎么不感动。” 两人相视而笑,表面和谐,心思各异。影子越拉越长,在石板路上渐渐交融。 天色已晚,两人商量好,在门派里闻人诉的住处逗留一夜。 阁楼内灯火昏暗,油灯摇曳的光影在墙上跳动,空气中弥漫着闷热的湿气,窗外隐约传来雷声,似乎要下雨了。 闻人诉平躺在榻上,双手交握放于腹前,睁眼看着阁顶,好像失去了睡意。 灵铮他,到底在想什么 萧瑟夜风掩饰了外头传来的声响,不曾敲门,应在客卧的灵铮径直进入。 直到走到榻前,闻人诉才察觉到他的气息,愣了一瞬后本能闭上眼。 …… …… 经过一阵稀稀疏疏的布料摩擦,睡袍松垮的灵铮爬上榻,接着一片鸦雀无声。 暗杀?闻人诉只有这个想法。 一整天胡乱跳动的心,终于在这一刻稳定下来,颇有尘埃落定的感慨,等了一个晚上,原来灵铮是想趁他入睡才来发难。 尚未达成目的,闻人诉不可能用性命给灵铮泄愤,莫名其妙死掉。 青年人的气息靠近了,几乎能感觉到一股温热覆盖其上。 被子里,闻人诉肌肉紧绷,正当决定暴起反抗的前一刻—— 轻如羽毛的触感,落在他的锁骨上。 周围的皮肤隐隐战栗,闻人诉不知所措,猛地睁开眼。 灵铮支撑在其左右,于身前形成一个空间,睡袍的衣襟空空荡荡,胸前风光一览无余。 尽管没做过以色侍人的勾当,可天生懂得利用自己的长相,晦暗中,灵铮目光灼灼,皓齿朱唇,流露出惊心动魄的妍丽: “想摸吗?” 闻人诉大脑宕机:“你……” 灵铮掀开被子,跨坐在闻人诉腰腹处,居高临下,动作行云流水。 “给我。” 闻人诉下腹一热,下意识地,一双大手抚过灵铮的腰间,微温而有弹性,仿佛丝绸的质感,又有着岩竹的韧劲,如同其人。 青年柔亮的眸光逐渐氤氲,与男人触及到的皮肤,点燃了一簇簇火焰,温度节节攀升,苍白的身体浮出细汗。 随着一声高昂的惊呼,仰起的脸上飘忽红霞,宛如初婚的小妻子。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由始至终,青年痴痴盯着男人,视线寸步不离,湿漉漉的眼眸深处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疯狂。 窗外渐渐下起了雨,掩去一室旖旎。 …… “轰——”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惊雷横空劈下,闻人诉猛然惊醒。他闭着眼,指尖在身侧摸索,床榻冰凉,空无余温。猝然坐起环视四周。 天色如晦,大雨滂沱。没有点灯的屋子冷冷清清,孤寂无人,仿佛昨晚的销魂只是南柯一梦,寻不回沾染了露水姻缘的那只狐妖。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白光透进窗户,打到榻前的桌面上,一张信纸压在茶杯之下。 闻人诉神色肃然,从床榻起身,拿起信纸走到窗前,默念着上面的文字,仅有寥寥几句: 闻人诉: 不必寻我。 我需要弄清楚一些东西,也需要解决一些仇恨,而你我始终正邪有别,不便麻烦于你。 待到事情解决,自是我回来的日子。 ——灵铮留。 字体朴拙而工整,仿佛想象得到这样一幅画面: 灵铮在案前吭哧吭哧地写,还要时不时侧头观察闻人诉的睡眠情况,终于写完后,长舒一口气,庆幸这一切办得神不知鬼不觉。 …… 闻人诉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一下。指腹摩擦字迹,尚有湿润的乌黑,由此判断,灵铮离开不足一个时辰。 灵铮啊,对自己还是心软了。 闻人诉吐出一口浊气,继而恢复从容,挪动一张木椅放在窗边,坐看烟雨朦胧。 好大的雨……他伸直手臂,掌心不一会儿就打湿了。 相对于小世界土著,在位面的动荡上,闻人诉会多出几分特殊的感应。 他终于意识到这场暴雨的不同寻常。它,亦或是称为,随自己而来的那一抹意识,正在悲伤。 可以说,后来居上的世界意识与灵铮是一魂双生的状态。此刻,灵铮的心情不言而喻。 闻人诉沉默不语。或许,他也需要冷静思考一下。 春来秋往,斗转星移。 三年后。 客栈热闹非凡,说书人一袭青衫坐于案后,又开始讲述江湖上的奇闻轶事,惹得听众时而瞪眼乍舌,时而拍案叫绝。 “啪”的一声,醒木拍案,说书人神飞色舞。 “众所周知,灵铮这个新任的魔教教主虽心如蛇蝎,长得却雄雌莫辨,楚楚动人。” 此话一出,有人撇嘴表示不屑,更有甚者发出猥琐的笑声。 “传言他在西域的魔宫豢养了许多美姬,无一是强取豪夺而来,那些女子自荐枕席,皆因看中了灵铮的这副皮相!” 讲完,说书人还砸了砸舌,好像很羡慕的样子。 语不惊人死不休!一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楼下与他人拼桌,听到此话,单薄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神情古怪。 真是胡编乱造啊,仗着灵铮不可能听到吗?某人无奈摇了摇头,竟然萌生出冲动—— 反手掏出录音机,录下这段“风流韵事”给灵铮听听。当然,这也是痴人说梦。 台上是唾沫星子纷飞,台下亦讨论得沸沸扬扬。事先声明,话题中心绝对不是灵铮的私生活。 “灵铮魔头又兼并了一个大教,如今大势已成。假以时日围攻中原,恐怕唯独万钧派的那位能作出表率,携一众正道与之抵抗了。” “莫怕莫怕,我听说那灵铮只是个柔弱的黄毛小子,撞大运才坐上魔道教主的位置。 而我们闻人大侠武功深不可测,又出了名的侠肝义胆,一旦灵铮这厮胆敢闯进中原,闻人大侠必会打他个屁滚尿流,再也不敢来犯!” “你说得在理!好,喝酒!” “我所言当然在理,闻人大侠可是咱们正道楷模。这位兄台你说是不?”那人说着,竟突然转头向拼桌的陌生人寻求认同,可谓相当自来熟了。 然而他打死都不会料到,自己的崇拜对象竟在身边,还恰好被他点中。 闻人诉听他们交流得热火朝天,毫无作为话题主人公之一的自觉,十分配合地点点头。继续淡定自若饮酒吃肉。 说起来,灵铮这魔教教主的地位,还有一分闻人诉的暗中功劳。 怎么解释这句话呢———— 作者有话说:好一场轰轰烈烈的分手pao(bushi) 第62章 教主 鹊喧鸠聚的声音渐渐放空,闻人诉那修长的手指拿起酒杯摇晃,凝望清酒上荡起的涟漪,陷入回忆之中。 当初,灵铮从万钧派离开,为了查明蔽日散到底有哪些可疑之人买过,一路西行到达西域。 或许有人会觉得大海捞针。其实不然,这种罕见的毒粉并非随处可见的大路货,而是有专门的供应渠道。 灵铮作为蛊师,也算是用毒好手,必然有几分门路。虽说如此,他仍在其他方面碰了壁。 艰难找到供应渠道,但对方是大商行,干的又是偏门生意,不可能随随便便让陌生人查看账本。 灵铮打算故技重施,用控制蛊解决掌柜。他蹲守了好些日子,找到能下手的间隙,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实施那日,被因故折返的东家撞了个正着。 虽说最终逃脱,可也因此结下仇怨。 看来唯有暴力破解一招。灵铮这般想法,在西域暂住下来,暗中培植势力,逐步蚕食对手的地盘。经过一番里应外合,最终真成功将这间大商行易了主。 当他查到蔽日蛊的去向,大抵是出于敌人身份的忌惮,灵铮并不急着复仇,而是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 十分恰巧地,这间大商行成为灵铮发展势力的坚实后盾,更有助于他走上魔教教主的道路—— 烽烟四起,焚城烈火将天空映得猩红,断壁残垣间哀鸿遍野。 彼时的灵铮羽翼渐丰、势头如日中天,身为魔教教主的越图不可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竟买通了灵铮身边的一名心腹,设下重重杀局,围剿灵铮。 可令众人惊心骇神的是,灵铮带着余下几个忠心的手下,在尸山血海间与敌军杀了七天七夜,尚未有个了结。 他一袭绫罗裳,鲜血浓稠得汇聚成滴打落在地,有他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 敌军前仆后继,给这一身血衣染上一遍又一遍的赤色,近乎发墨。 战后堪称地狱般的景象,敌人尚未气尽而无人收尸,断肢随处可见,痛吟连声不绝,浓郁的血腥气萦绕,迟迟未散,黑压压的鸦群或在空中盘旋,或啄食腐肉。 经此一役,打响了灵铮血衣阎罗的名号,能止西域乃至中原小儿啼哭。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当时灵铮情况亦是强弩之末。 杀到第七日,闻人诉闻讯奔赴战场,灵铮杀红了眼,全凭肌肉记忆收割敌人,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 “噗呲——” 子午鸳鸯钺抽出,温热的血液自胸口喷溅,敌人向后倒去。 灵铮环视四周,举目疮痍。咬牙坚持的那口气终于泄出,身子一倒,双膝跪在原地。手中撑着子午鸳鸯钺插入土地三分。 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似乎,真的没人了…… 他眼皮无力垂下,身子一歪,抱着同样是沾满了血的子午鸳鸯钺倒在地上。 脸上皆是泥土和血迹,右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划伤,已经结了痂,蹙着的眉头仍残留着肃杀与不安。 至于为何能描述得如此清晰,自然是见灵铮不省人事,藏于暗处的闻人诉箭步上前接住,观察得来的。 闻人诉淡漠的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当收到灵铮被围剿这个消息,闻人诉不假思索,快马加鞭赶来。待他抱住灵铮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快马上,一手托着灵铮的后腰,一手持缰绳,寻到一座破败无人的寺庙,进去里面为灵铮处理伤口。 一顿冷静又迅速的操作后,灵铮胸前裹了好几道纱布。闻人诉经过一番查看,所幸并未伤及肺腑。 给灵铮止了血,又送入一颗品质极佳的回元丹,灵铮干裂的嘴唇肉眼可见地红润了些。 见状,闻人诉取下腰间钩络带上系着的葫芦瓶,倒出一点水,略微湿润他的唇瓣。 从中原到西域,即使骑汗血宝马亦需十余日,闻人诉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 自从灵铮去到西域,闻人诉紧接着离开了万钧派。名义上是去仗剑天涯,实际上常在陇右地带出没,并暗中派人收集关于灵铮的近况。这下派上了用场。 闻人诉胸口起伏喘息,坐在干草垛上,双腿随意摆放着歇息,思绪飘远。 他的游历同时笼络各派势力的行为,与灵铮的兼并中原周边门派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下名声鹊起,与灵铮分别成为正邪两道中的佼佼者,似乎一战在所难免,注定水火不容。世人哪会猜到,他们曾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水……想喝水……” 躺在干草堆上的灵铮嘴巴翕动呢喃,他尚未完全恢复意识,仅仅是出于本能的需求。 闻人诉蹲下,再次拿出葫芦瓶,拔出塞子,扶起灵铮的头,一点一点将水倾倒给他,全神贯注。 灵铮喉结滚动,就着壶口喝了小半壶,直到水多从嘴角溢出,闻人诉方将灵铮放回原地。 闻人诉伫足俯首,气窗上的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照在灵铮脸上,即便憔悴,也难以掩盖他凌厉到极具攻击性的美感。如今手握重权,更添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 当真是长大了。 柔和的光线令灵铮脸上的小绒毛纤毫毕现,浮动着莹润光泽。闻人诉又忆起初遇灵铮的彼时,一晃数载已逝,真令人有几分怀念。 目光流连,他仗着需关注天道之子的理由,数月便来西域一次,悄悄看灵铮却又不让他发现。唯有此次能肆无忌惮观察着他。 消瘦了不少。 看见灵铮的睫毛颤了颤,闻人诉神情一肃,眸底掠过无可奈何的决然。 不能再留了。 依此情形,灵铮很快就会醒来。此次相遇不在闻人诉计划之内。 刷好感度归刷好感度,如今只待事态发展,灵铮的虐心指数再上升。若被灵铮发现自己偷偷摸摸来救人,虐点的成立便功亏一篑。 他将剩下大半壶水的葫芦放在灵铮手边,思索片刻,又从衣襟拿出几瓶疗伤丹药。丹壶是随处可见的样式,放置在葫芦旁。 深知灵铮天性多疑,闻人诉伪造成一名少女的口吻,写下一信,大意如下: 小女子惨遭魔教教主杀害全家,故施涓埃之力,助灵铮大人夺得教主之位,以报家仇。但小女子一介女流,唯恐引火烧身,恕不能相见。 出于谨慎,即便闻人诉能伪造任何人的字迹,他仍使着不惯用的左手,写出标准到毫无特点的楷书,料灵铮也看不出何人所写。 察觉到灵铮呼吸声加重,闻人诉再次回望一眼,便毫无留恋离开了破庙。 到了破庙门前,他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飞上破庙屋檐。 万一有可疑的人闯入,灵铮此刻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帮他再守一会儿吧。闻人诉面无表情想道。 蹲在檐顶,顺着砖瓦缺口处向内观察,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此刻的行为才是可疑。 过了一刻钟,灵铮的睫羽颤得更厉害,随即悠悠转醒,掀起眼帘,小幅度地左右摇着脖子,神态迷茫。 他又在原处缓了缓,撑着身子起来,期间牵扯到伤口,“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冷汗涔涔。 他摸了摸身上包扎好的纱布,神情恍惚,上一刻他还在战场上,现在怎么…… 有人帮了他?那人却不现身,有何目的?或有更潜在的代价需要自己承担? 灵铮稍露苦笑,叹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目光游移间,才留意到手边那张信纸。他一把抓过查看,一目十行,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神色却仍带犹疑。 不怪他风声鹤唳,前脚刚被心腹背叛,后脚就出现做好事不留名之人,他那稀缺的信任,早已岌岌可危。 无论如何,他暂且接受了信中所说。他认真对折信纸,纤长浓密的睫毛倾覆下来,遮住了眼瞳中的高光,流露出野兽般的狠厉。 魔教教主越图这个仇,他记下了。连带着信中人的仇恨,必取他项上人头。 灵铮咬牙切齿,眼眶泛着诡异的红光。 见灵铮恢复活蹦乱跳,闻人诉满意一笑,转身望向不远处破庙外—— 自己的快马正在小水塘边饮水。他足下一蹬,飞身跨上马背,双腿夹紧,缰绳一扬。随着快马仰身嘶鸣,踏上了返程。 思绪回到客栈,当今局势是—— 越图被杀,灵铮继位。大刀阔斧整肃小帮小派,通权达变,很快归顺了西域的绝大部分势力,统称魔教。 即便如此,灵铮并不安于一隅,而是野心勃勃向他出生地——南蛮进发。 南蛮同样是虎踞鲸吞,但这次灵铮一有经验,二有兵力,三还熟悉地貌。 在他的审时度势、杀伐果断下,南蛮也顺利成为囊中之物。 魔教,已然势不可挡。 由此,灵铮名震天下。世人皆知,他除了身负超神的武功与蛊术,还具备卓越的决策力与领导力。 闻人诉仰头喝下手中的清酒。这时门外跑来一个驿使,头上的乱毛都来不及整理,一双草鞋前,大脚趾竖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魔教教主灵铮领着他的人马,分别从西域和南蛮出发,现在赶赴中原汇合!”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下一刻爆发出剧烈的反应,声浪近乎掀开屋顶。 “什么!怎会如此突然!他们还有多久到?”先前与闻人诉搭讪的那个人拍案而起。 驿使气喘吁吁回答:“按脚程,大队伍半月内即可抵达中原边界。” 此话一出,客栈内人人自危,神色各异。 一赤膊着上身的壮汉拿起手上铁锤往桌面一砸,木桌瞬间四分五裂,化为碎末,与他一席的人纷纷避让开。 壮汉肱二头肌下青筋暴突虬结,眉毛浓密耸立,说话时一抖一抖的,像是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大猩猩: “灵铮这宵小之徒欺人太甚,你们怕什么,待我去会会他,定骇得他跪下来叫爷爷!” 二楼的客房走廊,客栈掌柜手持扇子指着壮汉,朱唇怒斥:“徐二狗,你能不能打灵铮不知道,但你随意破坏老娘我这的东西,该怎么赔?” 有人双手抱臂,“切”了一声,对徐二狗冷嘲热讽道:“哪怕灵铮再浪得虚名,打败你都跟打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徒有肌肉的大傻个。” 徐二狗原本还在对掌柜表示歉意,听到这话立马不乐意,怒火中烧,继而又拍碎一张椅子:“你说什么!有本事你跟我较量较量!” “啊啊啊,徐二狗!!” 闻人诉不再细听他们的纠纷,拿起倚在长椅上的佩剑,走出客栈。 于情于理,他都得赶回万钧派商讨对策—— 作者有话说:赶在承诺的最后关头发出了……再也不浪了…… 显示更新时间10号是因为在修文,蒽 第63章 盟主 万钧派议事堂内。 掌门单无涯端坐主位,面色肃穆。闻人诉垂眸侍立在他身侧一步之外,姿态恭谨。 彼时单无涯便私下严厉训斥过闻人诉,直言正邪殊途,与魔道中人交往过密,迟早会为万钧派招祸。 如今灵铮携魔教之威汹汹而来,师徒二人虽产生微妙的龃龉,然而大局当前,默契地缄口不言。 闻人诉正低声向单无涯汇报着几处边境哨卡的布防调整建议,一位长老也在旁边补充着什么。堂内气氛虽然严肃,倒也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猝然,一阵仓皇失措、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猛地撞开了议事堂厚重的门扉。 “报——” 一名探子面无血色,几乎是摔跪在堂中冰冷的青石板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掌门,大师兄,各位长老!出、出大事了!”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单无涯的目光如电般射向探子,长老们也惊得纷纷停下手中事务。 那探子似乎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声音嘶哑:“玄天门、慧竹国师的玄天门,一夜之间,被魔教血洗了,无一生还啊!” 霎时间,议事堂内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凝固了。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还有数日才会抵达中原吗?”脾气最急的胡长老猛地站起,惊愕失色。 探子磕磕巴巴回答:“是灵魔头提前率领少量精锐潜伏进来。” “出其不备、声东击西,这一手当真毒辣。”旁边一位眼神锐利的罗长老缓缓接口,面对探子道:“你再说说如今情况。” “玄天门成了焦炭废墟。教内弟子尸横遍地,就、就剩下主殿那块大匾没倒。上面被人钉了一块布,是灵魔头署名的血书。” “写的什么?”胡长老连忙喝问。 探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昔时散功之仇已报,主谋者,他日必诛之。” 散功?在他们认知中,灵铮与慧竹国师二人明明无甚交集,何时发生此般恩怨?在座之人都产生这样的疑问。 而在无人发觉的角落,闻人诉身形微动,继而沉默着给单无涯续茶一杯。 当他听到玄天门灭门这一消息,便已明白,灵铮此举并非无的放矢。血书所言,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主谋者,说的不就是他吗? 闻人诉十分好奇对方如今的心情,若不是时机未成熟,恨不得马上与其会面,他会做出何等反应? 眼珠移动到探子身上,噢……他说了,要诛杀我,好吧。 他继续隐身,静静聆听他们的对话。 罗长老琢磨这段文字,表情带着凝重:“主谋必诛之……还有人能指使得了国师?莫不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暂的沉默后,胡长老那粗犷急躁的大嗓门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罗长老的意思是指?”他话说一半,感到有些忌讳,硬生生卡住,但那指向再明显不过。 罗长老深吸一口气,接过话头,语气更加直白:“普天之下,屈指可数。” 一直没有说话的冯长老忧心忡忡: “若真是如此,那灵铮血洗玄天门,毁的是国师的脸面,打的却是龙椅的威仪。行事如此暴戾,不计后果,简直丧心病狂。” 胡长老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一掌狠狠拍在扶手上: “疯子,灵铮这魔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刚登上教主之位就大动干戈。眼下嫌我们江湖不够乱,还要招惹上皇室。 “他就不怕一道圣旨下来,联合天下正道,把他那魔教老巢连根拔起,挫骨扬灰吗?” 眼睁睁看着他们距离真相越来越远。闻人诉立于在单无涯身侧,眼观鼻,鼻观心。 单无涯深深看了闻人诉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最终还是缓缓启口:“闻人。” “弟子在。”闻人诉蓦然回过神,立刻躬身。 “传令下去。”单无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派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所有关隘增派三倍人手,日夜轮值,不得懈怠。方圆五十里内,但凡有可疑踪迹,立刻上报。” “是,师父。”闻人诉应声,领命转身,正要去安排,单无涯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 “另发英雄帖,请齐阳、洛玥、涵宫、素岚、赤霞……中原九大门派主事人,务必于三日之内,齐聚我万钧派总坛,召开讨魔大会,共商大计。” 原本的十大门派,随着玄天门的陨落,变成了九大门派。 “是!”堂中所有人齐声应诺,一股肃杀的气氛迅速弥漫开来。 昔日空旷的广场,此刻人头攒动,旗帜猎猎。各派精英济济一堂。却弥漫着沉重的氛围。 “依老夫拙见。”秦岚派掌门吴自明率先开口,手抚白髯,眉头深锁: “魔教来势汹汹,灵铮此人心狠手辣。然我军心未凝,仓促决战,恐非上策。当务之急,应是固守清源,方可徐徐图之。” 话音未落,一个粗豪中带着急怒的嗓音如同炸雷般响起:“徐徐图之?吴掌门你可说得轻巧!” “灵铮那魔头昨晚能灭了玄天门,明晚就能杀到我赤霞山上,我们赤霞派那点薄技,守得住几天?” 赤霞派掌门秦霸山须发怒张,腰间悬挂的青铜双锏嗡嗡作响: “要我说,魔教新入中原立足未稳,正是铲除他们的大好时机。立刻推举一位盟主,统率群雄,杀向魔教,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秦霸天身旁几位赤霞长老也愤然连连点头。 此话的出现并非偶然。就在昨日,数份不知来源、但描绘得煞有介事的“密报”已悄然传开,核心信息惊人一致: 灵铮放言,下一个目标便是赤霞派,目的是夺取其传承数百年的《千仞剑诀》和诸多神兵利器,以充实魔教库藏。 此消息如同烈火烹油,瞬间点燃了本就惊弓之鸟的赤霞派,也成功将秦霸山推到激进的发言前列。 谁能猜到,此暗中发布的谣言,乃闻人诉所为。 争论愈演愈烈。不少中小门派代表更是惶恐不安: “我们小门小户,经不起折腾啊。” “魔教侵扰我边境已久,掠我弟子,抢我资源,请万钧派、请诸位大门派为我们做主。” 就在会场混乱不堪,秦霸山拍着桌子,脸红脖子粗与人争辩,吴自明苦口婆心劝说之际: “敌袭——” “小心毒烟——” 数声凄厉尖锐的示警骤然从广场外围炸响! 紧接着,数道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四周的屋脊、树梢上暴起。他们速度快如闪电,目标明确,直扑向端坐各大门派首席的高台。 手中机括声响,一大片灰绿色的腥臭烟雾瞬间爆开,笼罩向高台附近。 同时,数柄喂毒的袖箭如疾风骤雨般射向台上,因愤怒而站起的秦霸山首当其冲。 “卑鄙小人!”秦霸山狂吼一声,铜锏下意识护住面门,但他距离太近,烟毒呛人,袖箭又快又密,猝不及防下眼看就要中招。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大部分人要么被毒烟逼退,要么仓皇闪避突如其来的暗器,使出各种看家本领,却无一人能额外出手救援。 会场瞬间乱成一锅粥,惊呼怒骂、桌椅翻倒声不绝于耳。 眼看秦霸山危在旦夕—— 一道冷峻的白影仿佛凭空出现,插足秦霸山与那些致命暗器之间。 正是闻人诉。他在暴乱发生的刹那便已行动,面色如霜,眼神锐利如鹰隼。面对四面八方的偷袭,他甚至剑未出鞘。 只见他足下步伐玄妙莫测,身法如移形换影,袖袍带着沛然气劲猛地一卷,将那扑面的毒烟硬生生驱散开一个缺口。 手中连鞘长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模糊的光带,只听一阵密集如雨的“叮叮当当”脆响。 暗器被他手中的剑鞘一一扫落在地,无一枚能越雷池半步。 这时闻人诉才拔剑出鞘,纵身一跃,长剑刺向最前的一名魔教刺客,那人在空中一僵,“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匕首当啷落地。 这下众人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解决掉余下的刺客。 秦霸山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从容不迫的闻人诉侧脸,由衷感谢,目光闪动。 “闻人少侠好俊的功夫。临危不乱,侠义当先。”吴自明率先开口,递给闻人诉一个高帽。 “魔教宵小,竟敢如此猖獗!” “多亏闻人少侠。” “好功夫!” 广场上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喝彩和赞叹声,将闻人诉拥护。 闻人诉面不改色,目光扫过那些被其他门派高手迅速拿下的余下刺客,心中所想却是: 真是巧了,灵铮这下可算助我一臂之力。 这句心声倘若让灵铮听到,非得气死他不可。 闻人诉顺势而为,环顾四座后开口发言,声音注入内气,带着铿锵金石之势: “诸位同道,魔教此番突袭只为搅乱会场,分化离间!我等此时还内耗争执,岂不是正中其下怀?” 闻人诉的一席话如警钟敲进人们的内心。刚才的混乱,此刻的危机感才让众人后背发凉。 他顿了顿,声量陡然拔高,在会场中回荡: “灵铮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正道尊严。群雄若仍是一盘散沙,今日能侥幸击退其先锋,明日又如何抵挡其倾巢魔兵?” “不错。”秦霸山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他冲着闻人诉重重一抱拳: “闻人少侠不仅救我性命,更字字珠玑。赤霞派上下,今日愿唯万钧派马首是瞻!还请闻人少侠担当正道盟主此任!” “闻人少侠智勇双全,大义凛然,堪当重任。”吴自明双目闪过一道精明,也肃然起身,单手为礼。 那些被闻人诉所言鼓动的小门派更是群情激奋: “请闻人少侠带领我等诛魔!” “推举闻人少侠为盟主!” “请闻人少侠执掌令旗!” 浪潮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 作者有话说:过渡一下[奶茶]给咱们诉诉也搞个高大上的身份,门当户对~(然后更虐了) 第64章 俘虏 万钧派掌门单无涯端坐于主位之上,看着这汹涌的人潮,继而转眼看向自己那位亲传弟子。 引而不发,却在一举一动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单无涯暗感欣慰。最终,他站起身,环视全场,声音庄严肃穆: “众望所归,我万钧派不敢推辞。单某提议,即推举我徒闻人诉,为此次抗魔正道联盟之盟主,号令群雄,共御此关。” “必胜!必胜!必胜!”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浪,凝聚成了锋锐之气。 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的正邪决战,在闻人诉握住令旗的这一刻,正式拉开序幕。 而他与灵铮的对决,也将成为这场风暴中的核心。 闻人诉站在台上,姿态挺拔如松,外貌芝兰玉树,坦荡面对众人的目光洗礼,看上去正气凛然,实则明晃晃走了神。 不日后与灵铮的正式见面,就是以“宿敌”的关系出现,正道魁首这个身份,可还算般配?灵教主。 他心里咀嚼着这个称呼,眸中划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万钧山门前,黑云压城,秋风凛冽,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发出近似呜咽的音色。 魔教教徒身着黑衣劲装,人头攒动。刀剑泛着冰冷的色泽。 城楼上已汇集中原群英,皆是面色紧绷,攥紧兵刃。自从灵铮立下战书,地点就定于万钧派,他们便做好严阵以待的准备。 黑衣教徒中央,一架巨大的乌木轿辇森然兀立。玄袍金纹的灵铮端坐其中,未戴冠冕,墨发随意束于脑后,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辇窗前,阴晦的目光越过千军,牢牢锁住城楼最前方的挺拔身影。 闻人诉白衣胜雪,手持古朴长剑,剑锋斜指,独自立于城垛。狂风掀起衣袂,猎猎作响。 见到朝思暮想之人,灵铮背脊后仰,靠在辇椅上,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他缓缓抬手,手中赫然提着一件破烂不堪、浸透锈红血迹的法袍,手腕随意一抛。 那件血衣被灌注内力,划出一道抛物线,却是精准无误挂在闻人诉所在的城垛上。 “灵某特备薄礼,”他的声线喑哑,可玄妙地穿透了风沙,清晰地抵达每个人的耳畔,“恭贺闻人大侠取得盟主之位。” 那封留在玄天门的血书,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灵铮此言一出,城楼上一片哗然,无数道视线瞬间聚焦在闻人诉身上,有震惊,亦有探究。 闻人诉坦荡看着那血衣,面上无喜无怒,越过百米距离,迎上灵铮那双仇恨的眼眸。声音沉稳: “灵教主。”他在“教主”二字上加重语气,带着一种微妙的平静,仿佛只是与故人叙话,而非两军对垒。 “你我的纠葛无关他人,不系天下,”他目光扫过那刺目的血衣,“何必劳师动众?” 闻人诉承认了!他不在乎灵铮是否知道真相,更是在暗示——他们的恩怨,不需要国师这个由头开场。 本来“教主”二字经过闻人诉之口,灵铮心尖微颤,然而对方后续不以为然的态度,彻底点燃他压抑的怒火。 他怎么好意思?! 灵铮怒极反笑,淬毒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腰间的子午鸳鸯钺。 其中隐隐透出的冷冽质感,仿佛渗入他的指腹,带来一股清醒的刺痛感。 这冷意,是闻人诉为他融入的,每当想起,心中都会泛起丝丝甜意,直到那一天—— 今日,就要以这副武器与他兵戎相见,何其讽刺。 灵铮双眸闪过一抹水光,微弱到近乎错觉。 “好,好得很!”他的声音陡转狠戾,眼中红光暴涨。 “呜——” 一道音调奇异的哨声,毫无征兆从灵铮唇间吹响。 伴随着这声哨响,大地仿佛活了过来。嗡鸣声由远及近,连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轰响。刺激得城楼上意志稍弱者头晕目眩。 只见漫山遍野中,涌出无数蠕动的身影,是蛇虫鼠蚁,无以计数的、被蛊哨驱动的毒虫。 它们汇聚成一片片黑色的潮汐,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 “小心毒蛊!” “莫要慌乱,布阵,快!” “不要让这些虫进来!啊啊啊!” 城楼上爆发出惊骇的嚎叫,一下子忘却演练的情形,手忙脚乱,直到一道清越悠长的剑鸣,如同龙吟九天,骤然压下了一切喧嚣。 闻人诉一步踏前,整个人如利剑出鞘,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匹练般的冷冽光华。 天光晦暗近乎黑夜,“轰隆”一声,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万钧派山门前的石板。 震天的厮杀声、兵刃的摩擦声,点燃了这片天地。焦黑的蛊虫残骸随处可见,被雨水冲刷浸泡,散发着浓重的腥臭。 在这片混乱中,两道身影的交锋尤为激烈。 金属撞击密集如鼓点,白光如练,黑影如魅,在雨幕中碰撞分离,瞬息内交战了百余次。 火花闪烁,内气外溢。 闻人诉运剑如虹,万钧派镇派剑法“千钧破岳”在他手中使出。 招式凝重,大开大阖。同时反击又迅疾精准,逼得灵铮不得不全力以赴。 灵铮身形则如鬼魅飘忽,一对子午鸳鸯钺释放着缕缕寒气。 他完全放弃防御,只攻不守,双钺翻飞如影,招招不离闻人诉要害,贴身缠斗,将短兵之险发挥到极致。 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轩轾。灵铮眼中红芒大盛,闻人诉的无情彻底激发了他心底的怨恨。 他怒吼一声,双钺使了个险之又险的合击技,一左一右,如同两道交错的闪电,狠狠绞向闻人诉的脖颈。 这一招快准狠,角度刁钻至极。 依照常理,闻人诉应后撤半步,暂避锋芒。他却莫名剑走偏锋,还在负隅顽抗。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钺刃出现隐晦的滞涩,灵铮目光微动,旋身覆手。 “嗤啦——”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帛声,闻人诉的左肋下方,白衣应声撕裂,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开。 冰冷的玄铁寒气侵入骨髓,鲜血混合着雨水,身侧的布料染红了一大片。 剧烈的疼痛让闻人诉身体顿然一僵,脸上失去血色,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持剑的架势也无可避免散乱。 “闻人!”城楼上观战的单无涯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灵铮深吸一口气,眼中流动着残忍的光芒,迈出半步。 不等闻人诉稳住身形,右手重重扣住闻人诉的右手腕向后一拧,同时左脚迅速踹在闻人诉膝盖后方。 闻人诉踉跄,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前扑倒。 灵铮的左臂顺势如蟒蛇般缠绕而上,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反剪锁死在泥水之中。 “跪下!”灵铮呵斥,眼神燃烧着仇恨的怒火。 闻人诉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双膝砸进冰冷的泥浆里,嘴角淌出一小口血,原本势不可当的气势瞬间溃散。 灵铮怒目圆瞪对方的后脑勺许久,似乎做出某种决定,熟悉的蛊哨声再次从嘴中响起。 原本攻势略缓显得有些混乱的毒虫蛊潮躁动起来,它们不再无序地冲击城墙,而是如同潮水般分流向两侧—— 一股迅猛无比扑向正道阵营,霎时间便将那片区域淹没,只听得惨嚎连连。 另一股则是蜿蜒游动,形成了一道高达数丈的诡异屏障,将那架乌木巨辇和正钳制着闻人诉的灵铮周围环绕。 “撤!”灵铮看也不看那些被蛊海吞噬的手下败将,冷酷的指令在风雨中响起。 魔教阵中传来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前方冲击厮杀的教徒攻势一顿。 虽然百思不解,可军令如山,他们以惊人的速度退却,在蛊虫屏障的掩护下,有条不紊地向山下撤去。 “盟主!” “该死,拦住他们!” “魔头你给我站住!” 城楼上下连声怒骂,但眼前疯狂蠕动的恐怖蛊墙,拦截住悉数追击。 众目睽睽之下,闻人诉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灵铮拖曳着进入轿辇。 轿辇沉重的帷幕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辇内,闻人诉用没受伤的一侧倚在辇椅边,呼吸虚弱,嘴唇泛白。 然而无人察觉的是,那双似乎因剧痛而低垂的眼帘深处,镇定取代了一切狼狈。 他甚至极其短暂地,目光掠过在辇椅上正襟危坐,下巴紧绷的灵铮,充斥着兴味。 在他的计划中,此次不近人情的决斗,将会把灵铮逼至极限,可通过小世界的能量逸散情况来看,灵铮的崩溃远没有预期中激烈。 闻人诉决定采取备用方案——假意不敌,任由灵铮俘虏。 为什么不是他俘虏灵铮,百折不挠、越挫越勇是起点男主的基本属性。肉/体折磨反而巩固了他的人格,与任务背道而驰。 相反,自己被动虏去灵铮的大本营,就可以理直气壮“暴露本性”,恶语伤人心。 至于假意不敌后遭灵铮反手杀死的可能性,闻人诉压根没考虑过。 他有这个自信,灵铮怎么舍得?怎么舍得直接给自己一个痛快。 辇身抬起,在魔教部众的簇拥和蛊虫的拱卫下,迅速向山下离去。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战场。 辇中的熏香浮动着白烟缕缕,随着有节奏的摇晃,闻人诉眼皮打架,不知不觉中昏迷过去。 似乎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隔着一层雾,传来“乒乒乓乓”的敲声,闻人诉再度失去意识,直到被一阵剧烈的牵扯感痛醒,第一反应是手臂酸麻。 手腕被粗重的铁索束在高阁,整个身子半吊在空中,只有一半脚掌堪堪着地。 男人苏醒后,身形微微晃动,铁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金属碰撞,在一室之内回荡,原来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上身赤裸,双臂因长时间吊着涨红发青,肋下的伤口似乎洒了一层止血粉,无比刺痛但没有出血迹象。 昏暗的室内只有一个高高的风窗,空气极不流通,周围都是刑罚工具,锈迹斑斑,充斥着腐败的气味,以及浅淡的血腥气——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里了,为了一碟醋包了一顿饺子(抹汗) 第65章 囚禁 沉重的铁门粗暴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光线涌入阴暗潮湿的囚室,映照出漂浮的尘埃,以及被铁索悬吊着的闻人诉。 两名魔教刑堂弟子走了进来。一个国字脸,眼角上有刀疤,另一个又高又瘦,像根竹竿,眼神阴恻恻的。 “哼,这就是高高在上的正道盟主?除了一张脸能看,现在跟条丧家之犬也没两样嘛。” 刀疤脸走上前,用硬皮靴尖戳了戳闻人诉绷紧的小腿,满是嘲讽。 闻人诉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底不带任何情绪,冰冷到极点,像是看一个死物。刀疤脸愣住,不受控制打了个寒噤,反应过后,眼睛都喷火了。 竹竿男对这小状况一无所知,看见闻人诉又把眼睛闭上,以为他在害怕,心中得意洋洋,在一旁发出嘶嘶的阴笑:“如今成了阶下囚,这滋味如何?” 他目光投向墙边的刑具架,取下一根布满荆棘的长鞭,“盟主大人骨头硬,寻常的玩意儿怕是不痛不痒。试试这个刮骨鞭,一鞭下去,管教你血肉开花,骨头茬子都能露出来。” 刀疤脸假装不曾在闻人诉面前丢掉颜面,狞笑露出森白牙齿: “不错!这个小白脸,正好让我们兄弟练练手。”说罢,他怒气冲冲朝墙上的刑具走去,显见掺入了个人情绪。 竹竿男掂了掂手里的长鞭,在空中挽了个鞭花,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他一步步走向闻人诉:“盟主大人,小的得罪了,给您松松筋骨。” 鞭影高高举起,正要挟着风声落下—— “给本座住手!” 一声充满狂怒的咆哮在耳边轰炸,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 刀疤脸和竹竿男动作瞬间凝固,惊骇的目光仓惶投向门口。 灵铮如同煞神现身,双目怒火中烧,暴戾气场节节攀升,他的视线锁定在刀疤脸高举的凶器上,几乎要将那长鞭凭空撕烂。 灵铮无视那两个喽啰的跪地求饶,手掌猛然一推。 “砰!砰!” 伴随两记沉闷的轰响,刀疤脸的竹竿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膛,连人带凶器被狂暴的气劲掀飞出去。 后背狠狠撞在石墙上,口中鲜血狂喷,如同一滩烂泥滑落在地,当即不省人事。 灵铮甚至没有给他们一丝余光,如同碾死了两只不起眼的蚂蚁。 衣袍上还沾染着外面未散的潮气,灵铮走近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步子由急转缓,直到最后一步,时隔良久才站定身子。 走的过程中,他的心绪百转千回,刻骨的痛楚与滔天怒火在其中翻涌、撕扯,几乎要毁灭他的理智。 最终,他在闻人诉面前端详,眼神有如实质,粘连在男人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紧蹙的眉宇,还有那干燥起皮的薄唇。 他渴望看到一点东西—— 一点能证明自己并非被玩弄于股掌的证据,哪怕是一丝悔意,一点悲戚,甚至是动摇! 但什么都没有。 闻人诉忽然抬起眼帘,眸子逐渐聚焦,透出柔亮的光晕,不比交锋时冷漠,而是归于平静,乃至蕴含着微不足道的情感。 灵铮却猝然回避视线,后退半步。 他深知闻人诉的眼神最擅长伪装,他警告过自己,绝不会再像个乞丐,甚至像条狗那样,渴求男人的虚情假意,被骗得团团转。 思及此处,灵铮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周身萦绕着极度压抑的怨恨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饱受煎熬的痛苦。 凭什么? 为什么? 他无数次质问,那份痛苦沉淀在他的眼底,化为深不见底的墨色。 灵铮竭尽全力维持着原本的声线,可一丝掩盖不住的颤抖,不争气从唇齿间泄出: “……是你吗?” 闻人诉睫羽倾覆,扫下两片浅淡阴影,声音因干渴而沙哑:“灵教主所指何事?” 室内掉根针都能听见,空气骤然降温。 “你装什么!” 灵铮被他如同当时在万钧派决斗时,假惺惺的态度惹得彻底火山喷发。 一步上前,几乎要揪住闻人诉的衣领,才想起对方赤裸着上身,无处着手,他只能猛然掀翻刑架,噼里啪啦的掉落声在囚室内回荡。 看见灵铮的狂躁,闻人诉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近乎气音的低笑。 就在此刻,面部表情分明变化不大,却蓦然跟换了个人似的,显出一丝诡异的愉悦。 “你猜?” 灵铮眸子眯起,“呵”了一声,冷静了下来,目光在闻人诉脸上一动不动,向外面喊道:“把慧竹国师请过来。” 沉重的铁镣声从门外传来。 两个手下粗暴地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拖了进来,像扔破麻袋一样丢在闻人诉脚下的石砖地上。 那人蜷缩着,发出一连串不成调的呜咽。 若不是灵铮说明身份,闻人诉还真不敢认,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是当年位高权重的国师。 他身上的衣物成了破布条,污秽不堪,浑身布满各种酷刑留下的痕迹,精神显然已濒临崩溃边缘。 一落地,他就如同惊弓之鸟般,发出凄厉的惨叫:“不……别过来……要说的我都说了……饶了我……” 灵铮居高临下,用脚尖踢了踢国师凸出的背脊,声音冷得像冰:“再说一遍,是谁派你去杀我的?” 国师浑浊的眼睛恐惧地转动,先是看向灵铮铁青的脸,目光最后定格在被铁链锁住的闻人诉身上。 眼神充满了怨恨,陡然尖叫起来,语无伦次地哭喊: “是他,就是他指使的!闻人诉,他逼我的!他用我儿的命逼我,我没骗人,是真的啊……” 他一边嘶喊,一边攀附着闻人诉的月白衣摆,留下红梅般的血手印。 囚室里回荡着国师凄厉的哭嚎。 闻人诉看着脚下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昔日国师,他脸上恰当地浮现怜悯之色。 熟谙闻人诉其人的灵铮却紧皱眉头,他的这副神情着实敷衍,与一贯伸张正义的形象,生出诡异的违和。 他对眼前的男人感到陌生,满腔怒火像是浇了一头冷水,却仍认真问道:“你可要否认?” 在灵铮暗含希冀的逼视下,闻人诉沉默片刻,异常清晰地动了一下嘴唇。 “不否认。”声音很轻,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足轻重的事实。 这平静的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淬毒匕首,狠狠捅进了灵铮的心脏。 分明已做好心理准备,可闻人诉的亲口承认,灵铮仍是眼眶一烫,全身气血上涌,喉咙溢出腥甜。他强行压下,胸口起伏不定,仿佛无法呼吸。 他良久闭目,用尽全身力气抵抗情绪,才问出下一个问题:“凭什么你能驱使得了他?” 闻人诉眼帘重新半阖下去,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讲述一个故事: “还记得我曾来过你们村吗?找到的那颗象牙珠子,是佛珠。” 时日过去许久,一起回到村子此事他固然记得,还拿到父母的遗物。 可像珠子这样的细枝末节,饶是灵铮也回想半天,才有隐隐约约的印象。 灵铮本能地点头。 “我事后调查发现,这是国师专用的安魂珠,”闻人诉的声音继续传来, “村子里唯一那户人家的小孩,叫……余乐?是他的私生子,更重要的,是他培育多年的长生器皿,夺舍转生的希望。” 闻人诉眼神精光一闪,微微停顿,继续道: “村子也是他暗中派人屠的。我用这一切要挟他,他可以不在意这个没名分的儿子,但为了声望,为了长生,” 闻人诉抬起眼,看向灵铮,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敢不听话吗?” 原来国师还隐瞒了一部分真相,据他口供,灵铮只知闻人诉以他儿子要挟,没想到背后隐情竟然阴阳巧合还与他有关。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灵铮的脚底直冲天灵盖。闻人诉这心思之深,布局之远,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国师还在地上破口大骂:“闻人诉你恩将仇报!明明答应过我,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他说着,像个孩子般委屈哭了,他坚持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等有朝一日能逃跑,找余乐换命吗? 灵铮睨了国师一眼,揉了揉额头,语气恹恹:“把他拖出去,继续关着。” 手下默默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崩溃大哭的国师重新拖出去。铁镣声远去,囚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那为什么……”灵铮的声音喑哑,他重新将眸子聚焦在闻人诉脸上,“为什么要杀我?” 他几乎是低吼着问出心底里最想弄明白的问题,神情怨毒如罗刹,狂暴的情绪在他周身翻涌,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闻人诉慢慢抬起头,被汗水和血污浸润的脸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但那双看向灵铮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愧疚,没有后悔,只有一种类似畅快的、疯狂的平静。 他微微弯起唇角,声音低沉却清晰: “因为……有意思啊。” 空气恍如凝滞。 “初遇你的时候,真漂亮啊,忍不住就把你捧上云端,”闻人诉似乎陷入回忆,语气带着古怪的狂热,让灵铮感到陌生得可怕, “可是渐渐地,你变了,从浑身带刺的玫瑰变成家养的花,可爱有余,惊艳不足,于是我又想把你打落地狱,看着你,在绝望里挣扎,再一点一点爬上来……” 他低声笑了起来,牵动伤口,咳嗽了几声,那双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盛,像一个发现了绝妙游戏的孩子: “希望和绝望都由我来给予,目睹你变得更加锋利耀眼,难道不有趣吗?” 他痴痴看了灵铮一眼,像毒蛇般舔舐着某个称呼,最后缓缓吐出,“我的玫瑰。” 轰—— 灵铮的脑子彻底炸开了,分明他如今已是魔教教主,可他却觉得,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有、意思?……有趣?!”他所经历的屈辱,都只是为了男人口中的有趣吗?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灵铮如坠冰窖。 “闻人诉!!” 灵铮发出一声狂吼,一步冲上前,左手狠狠扼住闻人诉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右拳带着势不可当的劲风,几乎就要砸烂那张苍白平静却说着最残忍话语的脸。 伴随破空声,瞬间撕裂了闻人诉脸颊旁的空气,甚至已经卷起了他额前几缕散乱的湿发,然而—— 那攥紧到指关节煞白的拳头,猛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灵铮的手臂剧烈颤抖着,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身体深处疯狂叫嚣的、与这灭顶怒火截然相悖的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他的双目猩红如血,死死地盯着闻人诉,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苦涩的腥甜。 扼着闻人诉下巴的手指过于用力,在皮肤上留下了青紫的指印。 “为什么不躲?!”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扭曲变形。 闻人诉被迫抬着头,下颌剧痛,却仍是那副平静如往昔的眼神,甚至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都未曾完全褪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灵铮眼中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灵铮眼底那翻腾的杀意,竟然极其艰难地,被一种更深沉,也更绝望的东西压制了下去。 那是一种无法割舍的刻骨铭心。 是恨到了极致,却偏偏发现,那恨的根源,竟是从未被真正磨灭的爱意。 闻人诉曾是亦师亦友,也是情人的存在,两段为了自己甘心赴死的经历,心防颇重的灵铮才会步步沦陷,如今看来,竟是闻人诉的以身入局。 若非之前受其蒙蔽,为救活闻人诉,不惜给对方种下两仪蛊,性命系于彼身,现下就不会如此被动! 不过现在也好,他需要他活着,以一种更屈辱、痛苦,更能被他掌控的方式活着。 这念头如同带毒的藤蔓,缠绕而上,吞噬了所有的杀意。 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闻人诉不是高高在上戏耍自己吗?现在角色对调了。 灵铮松开扼着闻人诉下巴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将闻人诉的头甩向一边。 后退一步,胸膛依旧剧烈起伏,那双恶狠狠瞪着闻人诉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偏执。 “好、很好。”灵铮的声音冷若冰霜,却流露出不容置疑的疯狂,“你这条命,既然本座费力气把你带回来,就不能让你死得这么痛快。”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宣布判决: “闻人诉,从现在起,你不再是什么正道魁首,”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张疲惫不掩俊美的脸。 “而是本座的阶下囚,是禁脔,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语气极慢,带着一种刻意羞辱的情绪:“从今往后,你的生死哀乐只系于本座一人之手,” 灵铮说着,隐隐夹杂着颤音,仿佛体会到了彼时闻人诉的兴奋感。 “你就在这张床上,在本座身边好好活着,直到本座满意的那一天。” 眸光扫过闻人诉赤裸的上身和铁链锁缚的双手,如同在审视一件即将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不容他人染指。 那眼神混杂着太多沉重的情感,让人心胆俱寒,又有一丝怜惜。 说完,他不再看闻人诉作何反应,倏然转身。 “来人!” 然而,灵铮没有回头,也就没有发现闻人诉变脸般的呆若木鸡。 牢门再次打开,灵铮大步踏出囚室。命令在身后飘荡: “把他洗干净,换锁链,锁到我寝宫。”—— 作者有话说:闻人诉os:不是哥们,我是装变态,你是真变态了。 苯人永远喜欢这种情节啊啊啊 对咯,下个故事我准备修改文案上的设定了,旧的没啥思路,等我想好新的大纲,再正式修动叭 目前构思的是—— 灵气复苏,阅尽千帆的大佬受重生回高中,攻是男扮女装的校花(?)敬请期待哦~ 第66章 转变 锁链摩擦着床柱,发出单调的轻响。 闻人诉半倚在灵铮寝宫那张铺着银白锦缎的宽大床榻上,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衣。 脚镣扣在骨感的踝骨上,尺寸恰到好处。 他安静地看着窗外飘落的枫叶,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抽离,只余一具俊逸却了无生气的躯壳。 实际上,他只是单纯在发蒙。 灵铮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黑化了但不完全黑化,还有心思玩囚禁play。 身为一个AI,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还能与霸总的小白花感同身受。 此次起兵的无功而返,引起一众教徒的躁动,刚镇压完几个蹦跶得厉害的头目,灵铮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踏入寝宫。 看到这一幕,触及到这一抹沉寂的白,心头微颤,他从未见过闻人诉如此落寞的模样。 那股来自外界的怒火骤然熄灭,化作面对闻人诉的无力感。 恨不能放纵,爱无法纯粹。 听到灵铮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闻人诉眼皮微颤,继续维持伤春悲秋,用余光留意灵铮的举动。 灵铮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审视着闻人诉。 他居然没有反抗,没有讥讽,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起来。”灵铮眼神微暗,命令道。 闻人诉依言缓缓坐起,动作间牵扯到肋下的伤口,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抬起平静的眸子, “灵教主有何贵干?” 灵铮的目光锐利,捕捉到了对方的异样,心中冷笑,不为所动坐到旁边,床榻微微下陷。 “既然你成了本座的禁脔,那便要称呼本座为,主上。” 最后两个字缓缓落下,带着一丝调笑,不动声色观察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 只见闻人诉毫无异议,低眉顺眼道:“是,主上。” 灵铮一怔,这种绝对的臣服,本该是复仇后最想看到的画面。 可此刻,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非但没有快意,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 他心中那股无名火再次窜起,却又无处发泄。他强迫自己换上更刻薄的语气,试图撕破这层平静的假面, “你在这倒是清闲,不担心你的正道盟友们吗?” “成王败寇,各安天命。”说罢,闻人诉便闭上双眼,好像置身事外。 灵铮冷哼一声,看不惯他不咸不淡的态度,步步紧逼: “你费尽心机坐上盟主之位,难道不是为了匡扶你那所谓的正道?如今连一句担忧都吝于出口?你的大义呢?” 听见此话,闻人诉略感诧异,平淡解释道: “恪尽职守罢了,我身为正道中人,匡扶正义乃是职责,而如今沦为一介阶下囚,江湖事就与我无甚关系了。” 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冷心冷情得令人发指,却骗得世人团团转。 灵铮先是垂头低笑,肩膀轻颤,而后猛然仰首,肆意大笑,濡湿了睫羽。 闻人诉的这套说辞,意外对他的胃口,掐着闻人诉的下巴,眼珠微微转动, “就该让那群名门正派看看,你们推举出来这位盟主的嘴脸。” 他指腹用力,在闻人诉的下颌上留下更深的红痕。 然而,笑声渐歇,讥诮的心态戛然而止,灵铮的目光却未曾离开闻人诉的脸。 长眉入鬓,鼻梁挺直,薄唇紧抿着,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却又奇异地吸引着他。 寝宫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红枫落地的轻响。 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冲动,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他的理智。 那冲动来得如此突兀,驱使着他缓缓低下头,靠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心如鼓擂,目光紧紧盯着那两片形状优美的唇瓣,就像是饿狼垂涎着那一口嫩肉。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闻人诉脸上细小的绒毛。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那抹淡色的瞬间—— 余光扫到闻人诉依然一派冷静,在他的角度里,甚至好像窥见了对方眼底的嘲笑。 自己在干什么?! 一个激灵,灵铮猛地从那股鬼迷心窍般的冲动中抽离。 他如同被烙铁烫到,瞬间抽回掐着闻人诉下巴的手,整个人从床榻上弹开,后背撞在凹凸不平的雕花衣柜上。 背部的钝痛让他彻底清醒,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血色尽褪,眼眸死死瞪着正在疑惑的闻人诉,内心被巨大的羞耻感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有那么饥渴吗?还想重蹈覆辙?! 灵铮自我唾骂,不敢再看闻人诉一眼,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向寝宫大门。 寝宫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闻人诉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此刻清晰映着一丝疑惑。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刚刚被掐得生疼的下颌。 明明他还在等灵铮的下一句话,为何他忽然定住,接着又像见了鬼似的逃走了。 闻人诉皱眉发愁,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朝着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向发展。 而灵铮,自那日狼狈逃离后,便对事业格外“满腔热忱”,整整两个月未曾踏足寝宫半步。 也不知道灵铮在哪里睡的,反正闻人诉就在他的寝宫禁足,脚上的链子刚好能走遍寝宫。 每日的生活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进食、静坐、望着窗外发呆。 他依旧困惑,但更多的是等待变量重新出现的耐心。 寝宫窗外的枫叶,从绚烂的红,渐渐凋零,最终被初冬的第一场薄雪覆盖。 深夜,万籁俱寂。殿门外突然传来沉重又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侍从低低的劝阻声。 “教主……您醉了……” “滚开!” “外面天冷,教主起码穿上斗篷吧……” “本座不需要!” 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股浓烈的酒气瞬间涌入温暖的寝宫,混合着外面凛冽的寒气。 灵铮踉跄着走了进来。他玄黑的衣袍有些松散,发冠微斜,几缕墨发散落在额前。 平日里明亮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脚步虚浮,显然已酩酊大醉。 灵铮挥退了想要搀扶的侍从,反手重重关上殿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喘息着,目光穿过昏暗的烛光,落在床榻上那个被锁链束缚的身影上。 在他打造的囚笼里,自己避之不及,男人却好像自得其乐,毫无变化。 这么大动静,只要不是死人,都会被吵醒,显然闻人诉还活生生的,于是坐起身,睡眼惺忪看着灵铮,思维逐渐清晰。 这个变量,终于等来了。 灵铮摇摇晃晃地走近,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他在床榻前站定,身体微微前倾,带着酒意的灼热呼吸几乎喷在闻人诉脸上。 他迷蒙的醉眼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迷茫,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你……”灵铮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试图维持清醒,却情不自禁摇晃了一下, “你在这里……倒是逍遥自在……吃好喝好……”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闻人诉中衣的前襟,力气之大,几乎要将那单薄的布料撕裂。 “本座……本座在外面……替你收拾烂摊子!挡下你们正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他低吼着,声音里充斥着愤怒和……委屈? 闻人诉乐了,灵铮这小子恶人先告状啊,正道那些人,明眼人都知道是来寻他回去的。 灵铮凑得更近,酒气熏得闻人诉难受,微微皱眉, “你倒好……像个没事人一样……整日在这赏雪?” 此话一出,无形暴露了他一直在暗中关注闻人诉这边的情况。 闻人诉虽然没有挣扎,眼神却充满着对酒气的厌恶。 见闻人诉的神色,灵铮明显误会了,眼中的痛苦更甚。 他攥着衣襟的手微微颤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倾倒过来。 低下头,额头抵在闻人诉的颈窝处,接触到对方微凉的肌肤,让灵铮发出无声的喟叹。 “闻人诉……” 他低喃着,声音含糊不清,“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迷离的眸光在闻人诉脸上游移,仿佛在寻找某个早已消逝的幻影。 “如果当初……”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怀念, “在积羽秘境……你就让我死在那里……是不是……更好?”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终于让闻人诉沉寂的眼底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了灵铮存在感颇强的气息,以及那过于复杂的目光。 然而,这细微的躲避动作,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灵铮被酒精无限放大的混乱情绪。 “躲什么?!”灵铮陡然抬起头,眼中醉意未消,却燃起一种近乎癫狂的偏执。 他攥紧衣襟,另一只手则粗暴地扭转闻人诉的头颅,强迫他直视自己。 “别忘了你的身份!”灵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是本座的禁脔,是本座的所有物!” 他几乎将闻人诉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目光流连在其身上。 “本座供你吃穿,护你周全,”灵铮的呼吸越发急促,眼神危险,“现在,该是你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俯身,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吻了下去。 那不是一个吻,更像是一种粗暴的啃咬和掠夺。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撕碎闻人诉那层冰冷的伪装,证明自己的掌控,也宣泄着内心无处安放的爱恨交织。 闻人诉的瞳孔骤然收缩。唇齿磕碰带来细微的疼痛,浓烈的酒味充斥着他的感官。 本能地,闻人诉倏然抬手,一把扯住灵铮后脑勺,同时身体向侧后方急退,拉开距离。 “灵铮你发什么酒疯!” 灵铮吃痛,闷哼一声。但他抓住衣襟不放,非但不退,反而更加凶狠地扑了上去。 沉重的身体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将闻人诉狠狠按倒在床榻上。 床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锁链被剧烈拉扯,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灵铮低下头,再次不顾一切地想要吻下去,动作狂乱而毫无章法,像一头被激怒的发情野兽。 “放开!” 闻人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清晰的怒意,两人在宽大的床榻上激烈地扭打。 锦缎被褥被扯得凌乱不堪,沉重的呼吸声、锁链的撞击声在寝宫内回荡。 闻人诉眸中燃起被彻底激怒的厉色。当灵铮再次试图禁锢住他时。闻人诉不再挣脱被钳制的双手。而是猛地屈起右腿,膝盖撞向灵铮的腰腹软肋。 “呃啊!” 灵铮猝不及防,剧痛让他弓起身子,控制闻人诉双腿的力量骤然松懈。 天旋地转—— 灵铮整个人被一股巧劲掀翻,后背重重砸在柔软的锦被上,发出一声闷响。 抓紧时机,闻人诉如同挣脱枷锁的猎豹,翻身而起。 他单膝跪压在灵铮的腰腹之间,将他死死钉在床榻上。一手如同铁钳般锁住手腕,另一只手则掐住灵铮的脖颈。 “疯够了没有。”闻人诉俯视着身下之人,面色冷若冰霜。 灵铮被迫仰着头,冷白的脸色因窒息而涨红。 那双总是饱含阴郁或算计的眼眸,此刻因痛楚而微微失焦,眼角甚至沁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光。 “嗬……嗬……” 他微张着嘴,艰难地喘息着,如同被折断羽翼的惊雁。 这副全然受制于人的姿态,这副因自己而显露的脆弱,像一道无形的电流,激起闻人诉一种更为原始的冲动。 掐住脖颈的手指悄然放松。闻人诉的眼神变了,缓缓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触碰到灵铮的鼻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 灵铮似乎感觉到了他态度的变化,微弱挣扎了一下,在闻人诉眼里,却像是给予某种暗示。 闻人诉凑身上去,不像灵铮那种粗暴的啃咬,而是带着缠绵悱恻意味,一点一点舔舐着唇瓣的腥甜。 灵铮的身子瞬间僵硬,随即在闻人诉的温柔下颤栗起来。喉间溢出模糊的呜咽,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 渐入佳境,闻人诉不再满足于唇齿的纠缠,转而扯开了那身华贵的衣裳。 滚烫的吻如同烙印般,带着惩罚的力度,落在灵铮的颈侧、锁骨、胸膛……所过之处,留下清晰的红痕。 灵铮宛如经受不住般,微微侧过头,脑海里却浮现出不符合当下场景的思考。 自己的无心发现,经过半个月的证实,得知了闻人诉隐瞒的某件事情。 在男人看不到的角度,那双氤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缕探究的,夹杂着情愫的暗芒。 第67章 赏梅 半月前,窗外庭院寂然。 内书房,灵铮坐于书案前,指尖一下一下敲击墨玉镇纸。 “……西南哨卡已增派人手,请教主放心。”一位幕僚正躬身禀报。 灵铮颔首。下一刻,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语气慌乱: “教主!属下有急事禀报!” 灵铮心头一凛,沉声道:“进。” 刑堂副堂主踉跄扑跪于砖地上:“教、教主,在下办事不力,慧竹国师他逃走了!” 灵铮自紫檀木椅中站起,眉宇紧锁:“废物!地牢守卫森严,他是如何逃脱的?” 副堂主抖如筛糠,头几乎埋进地面: “回教主。是今日午时送饭的弟子被国师用藏在指甲里的毒粉暗算,那毒粉极其诡异,沾之即倒,守卫们全被放倒了。等换防的弟兄发现时,人已经不见了。” 灵铮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闻人诉曾言,国师事成后,他已将余乐放归村内……国师重伤在身,此刻遁逃,首要之事必是寻余乐吸取生机。 灵铮面容冷肃:“点齐五十轻功上佳之精锐,携追踪蛊。想必他会去往西南三百里外的青木村。 “将通往青木村的所有出口封死,见其踪迹,立发信号,生死勿论。事后全员按刑堂规矩领罚。” “是!”副堂主领命,正要转身离去。 灵铮余怒未消,似乎想起什么,又喊住副堂主:“留步,本座知会你路线,上前来。” 闻言,副堂主忙不迭大步上前。 灵铮一把扯过案上铺着的羊皮地图,手指在上面快速划过: “从总坛到青木村,最近的捷径是翻越戚风岭。但岭上多毒瘴,国师重伤未必敢走,他更可能绕行罗溪峡谷,这里……”他手指点向地图一处险峻的峡谷标记。 副堂主正欲凑近细瞧,脚下竟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身体向前踉跄。 慌乱中伸手欲扶,手掌按在书案旁一架半人高的多宝格上,格上除几件古玩,还叠放着数卷书册。 “哗啦——” 多宝格剧烈摇晃,其上青瓷笔洗、数卷书册……稀里哗啦倾泻而下,滚落一地。 灵铮脸色铁青,冷睨不语。 副堂主惊慌失措,扑通跪倒,连连叩首: “教主饶命!教主饶命!在下该死!在下该死!” 灵铮语气云淡风轻,气场却愈发危险:“还不速速拾起。” “是、是!”副堂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扑到地上,手忙脚乱拾捡,拂去灰尘,放回多宝格。 灵铮烦躁转身,不再看他,目光重落地图,续思拦截之策。然心念电转间—— 一张纸条,自一本被拾起的厚重典籍中滑落,落于灵铮脚边织锦地毯上。 灵铮皱眉,弯腰拾起。纸已泛黄,边缘磨损,其上娟秀小楷书就数行字,是一纸药方。 是闻人诉那位师姐,当年在万钧派为他疗治眼疾所开药方。他随手夹于书中,几近遗忘。 灵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纸面。那独特纹理,带着细微如叶脉般的纹路……莫名涌现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猛地转身,几步抢至书案后,拉开暗藏小屉,自最底层取出一锦囊。手指微颤解开,抽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纸笺。 正是那张来自西域破庙,不曾留下署名的“小女子”所写的信件。 灵铮心跳骤然加快,深吸一口气,将两张纸并排摊于书案之上。 窗外天光明媚,细看下,两张纸的厚度、质地、乃至那极其细微的叶脉纹路,竟是别无二致! 灵铮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两张纸,似要将它们洞穿。 他猛地抬头,迫切的眼神像是要吞掉一旁的幕僚:“你,过来!” 灵铮将两张纸推至幕僚面前,声音带着急切的沙哑:“仔细辨认,此种纸张,你可曾见过?教中抑或江湖之上?” 幕僚被灵铮的眼神骇得头皮发麻,慌忙凑近,仔仔细细辨认纸质。端详半晌,又小心翼翼摩挲,终迟疑摇头: “回教主,在下眼拙,此纸质地殊异,纹理罕见,不似市面常见宣纸或竹纸,在下在教中行走江湖这些年,似乎未曾得见……” “未曾见过?”灵铮声量提高,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欣然,“确然?” “确、确然。”幕僚愈发惊惧,忙补充道, “此纸,观之便知金贵,纹路奇特,若曾见过,小的必有印象,教主,此纸有何不妥?” 灵铮未答。挥手示意副堂主与幕僚皆退下。二人如蒙大赦,躬身疾退。 书房内唯余灵铮一人。他缓缓坐回紫檀木椅,目光来回端详两张纸,指腹一遍遍摩挲那独特纹路。 祁音华乃万钧派人,其药方用了此纸,可这张西域破庙的信纸……缘何亦是此纸? 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不由自主冒出。 若那张信纸,亦出自万钧派…… 若那破庙之中,暗中救他性命,给他留下丹药和信,并非陌路人…… 若、若那人是…… 灵铮不敢再想,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一阵锐痛,却驱不散那翻江倒海的混乱。 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闻人诉对他,并非只有冰冷的算计,以及变态的控制欲。 意味着即使立场敌对,闻人诉也在默默关心自己,甚至远赴万里,不求回报伸出援手? 且在明知他即将登上魔教教主之位的前提下? 巨大的冲击令灵铮头晕目眩。他靠于椅背,眼中交织着百般情绪、困惑、动摇、以及一丝连他自身亦不敢深究的悸动。 不可冲动,万一纯粹是自己的臆断呢? “来人!”灵铮语气急切。 书房门应声而开,心腹上前欠身。 “即刻去查。”灵铮指向案上的纸张,“动用所有暗线,查清此特殊纹路纸样,究其源自何处,尤要查明,是否为万钧派独有。” 话音刚落,灵铮面露犹疑,抿了抿嘴,最终难为情启唇:“顺便调查三年前的八月中旬前后,闻人诉在哪。” “遵命!”侍卫全然不知自家教主的心理波动。 …… 事实便是,灵铮知道了,闻人诉就是那个人。 疯狂跳动的心脏不断驱使着灵铮,去看他一眼吧。为了壮胆,加上逼真,他仍是喝了不少的酒,才有借醉夜闯寝宫的这场戏。 灵铮在疲惫与畅快的混沌感中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寝宫熟悉的帐顶。 昨夜那些狂乱、失控、最终被反客为主的画面碎片般涌入脑海,带着灼热的温度和令人心悸的触感,让他心尖微颤,脸上隐隐发烫。 忽然意识到什么,灵铮顿时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赤裸的上身,上面还残留着几道红痕和齿印。他环顾四周—— 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 只有锦被上几道浅淡的、像是被液体晕开过的印记,昭示着昨夜的疯狂。 一股恐慌席卷全身。 “闻人诉!” 灵铮目光扫过寝宫的每一个角落,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殿宇内回荡。 他逃了?睡完他竟敢逃? 巨大的背叛感让灵铮双目赤红,他攥紧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胸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哗啦……哗啦……” 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从寝宫深处、净房的方向传来。 灵铮的表情僵住,他霍然转头,目光如炬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净房那扇半掩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闻人诉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素白中衣,衣襟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上面同样残留着昨夜激情的痕迹。 一头墨发随意披散着,几缕垂落在颊边。他的脚踝上,那副沉重的玄铁脚镣依旧牢牢扣着,随着他的步伐,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走到寝宫中央,停下脚步,迎上灵铮那双燃烧着惊怒火焰的眼睛,语气莫名: “主上醒了?我只是去出恭了。” 他眸子扫过自己脚踝上那副镣铐,嘴角勾起淡淡嘲讽的弧度,“有这玄铁铁链拴着,我能逃去哪?” 灵铮:“……” 他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悉数的暴戾化为铺天盖地的窘迫感。 灵铮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热意,猝然别开视线。 他转身走到一旁,胡乱抓起散落在地的玄黑外袍披上,尝试用动作掩饰内心的狼狈。 “咳……”灵铮强装冷硬,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彻夜使用的沙哑,“昨夜,你伺候得还算尽心。” 他特意加重了“伺候”二字,仿佛这样就能将昨夜那场荒唐重新定义为主仆间的“交易”。 闻人诉赤足伫立,没有回应,眼神中的玩味逐渐归于沉静。 灵铮略显僵硬系好衣带,转过身,目光刻意避开闻人诉,落在窗外。 庭院里,昨夜一场初雪悄然而至,将枯枝败草覆上一层纯净的银白。几株寒梅在雪中悄然绽放,点点红蕊格外醒目。 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突兀冒了出来。 “咳……”他又清了清嗓子,在闻人诉眼中显得十分刻意。 “看在你昨夜还算识趣的份上,本座赏你个恩典。”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终于转向闻人诉,却依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落在他脚踝: “今日,容你解开镣铐,陪本座去几里外的梅园赏梅观雪。” 闻人诉闻言,长眉微挑。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却不是惊喜,而是审视。 他缓缓抬起眼帘,“不必了。” 声音冷冽,如同窗外的冰雪,“赏梅观雪?主上雅兴。只是,于在下而言,并无游玩的必要。” 闻人诉语气陡然锐利,连“主上”这个称呼都落下了:“你若真想解开,不如直接放我自由。” “自由”二字,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进灵铮的心口。 他强装的镇定瞬间破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窒息般的恼怒: “你——” 他气得胸口激烈起伏,指着闻人诉,声音微微颤抖, “闻人诉!你当真是不识抬举!爱去不去,不去便给本座继续锁着,锁到天荒地老!” 他几乎是吼出这番话。他转身就要拂袖而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那冰冷的眼神刺穿。 目睹灵铮的恼羞成怒,闻人诉眼神微闪,内心轻叹一声,好似作出了什么妥协。 就在灵铮转身的刹那—— 一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低笑自身后传来。 灵铮脚步猛地顿住,忍不住回头。 眼看闻人诉依旧站在原地,唇角那抹讥诮的弧度却已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散漫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抬手,手指骨节分明,五指穿插入发间,将脸庞的青丝捋至耳后,动作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那双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竟似有波光流转,眼尾微微上挑,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诱惑力的邪气。 他微微侧过头颅,看着灵铮,嗓音让人心痒痒的磁性: “逗你的。”他轻笑一声,“主上既开了金口,这酬劳,可是在下劳动所得。” 语气中带上暧昧的调侃,“不去,岂不是亏了?”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映得那抹笑意愈发勾人。 灵铮彻底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心中萌生出一股被戏弄的羞恼,可更深层的,是情愫翻涌。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自己,真的彻底没救了。 灵铮唾弃自己,面对闻人诉的态度转变,他的眉头终究被抚平,眼眸发亮,眸底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痴迷。 窗外,雪后初晴,阳光映照着枝丫上的红梅,清冷却妖娆。 第68章 遇刺 梅园银装素裹,寒梅傲然绽放,积雪压弯了细枝,偶尔有雪块簌簌落下,清冽的香气萦绕。 灵铮与闻人诉走在覆雪的青石小径上。灵铮墨绿锦衣,雪白的狐裘披风模糊了下颌的轮廓,平添几分无害的错觉。 闻人诉则一袭月白绣云纹长袍,闲庭信步,毫无阶下囚的自觉,与灵铮并肩而行。 梅园清了场,几名侍卫远远缀在园门附近。 两人走到园中八角亭内,石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套擦拭锃亮的投壶器具。 灵铮抢先步入亭中,拿起一支羽箭掂了掂,指尖拂过冰凉箭杆,目光投向亭外的闻人诉,带着一丝过于刻意的挑衅: “当年你靠投壶,赢下了那对子午鸳鸯钺。”他手指翻飞,羽箭旋转了几圈。 “今日雪景正好,可有兴致再展身手?看看这些年,你这百步穿杨的技艺,可曾生疏?” 闻人诉微微一笑,缓步走入亭中,也拿起一支羽箭。两人离投壶约二矢半的距离站定。 灵铮满意挑眉,手腕一抖,羽箭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当啷”一声入了壶耳。 灵铮第一下就选择投难度较高的壶耳,丝毫不差。显然,如今投壶这种娱乐的小玩意,对他们二人来说易如反掌,因此这只是忆往昔的道具罢了。 闻人诉神色不变,甚至未看壶口一眼。他手腕微抬,羽箭离手,速度更快,势头更猛。箭矢穿入另一边壶耳。 灵铮眼睛微眯,再取一箭,灌注内力于指尖,箭矢破空时竟带起细微的尖啸,箭尖朝闻人诉的箭羽,使其劈开两瓣,随即插入耳内。力道之大,震得铜壶嗡嗡作响。 见壶耳上属于闻人诉的两段竹茬,他非但不恼,反而从喉咙溢出一声轻笑,“主上这是送了一根残箭,还能算得分吗?” 说罢,取出下一箭,箭矢凌厉冲向灵铮那支仍在震颤的箭羽之上,同样劈开两截,“嗯……鄙人心领了,好意相赠。” 灵铮斜睨闻人诉,冷哼一声,嘴畔却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两人你来我往,箭矢破空之声与入壶脆响不绝于耳。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两人目光交汇处迸射,仿佛冰雪消融,暗流涌动。 当闻人诉再次从箭匣中取出一支羽箭,听见灵铮冷不丁道:“说起来,西域的风沙,倒是比中原的酷烈许多。” “是吗?”闻人诉淡定回应,手上投掷的动作行云流水。 灵铮不意外他的反应,眼神似有若无扫过侧脸,“忽然想起有一次,本座身陷绝境,若非幸得一贵人相助,恐怕已寄身乱葬岗。” 闻人诉转身,直视灵铮双目,眸中呈现出明显的柔色,似是安慰:“主上吉人天相,自有贵人庇佑。”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现了破绽,任他旁敲侧击,自己打死不认,嘻嘻。 闻人诉腹诽,却不料真的听到一阵笑声,毫无征兆地从梅林深处响起。 “嘻嘻嘻……” 笑声空灵诡异,层层叠叠,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瞬间打破了园内的宁静。 灵铮和闻人诉脸色微变,自觉放下话题,交换了眼神。 只见梅林之中积雪翻涌,数十个身着鲜艳红绿袄裤、梳着童子髻的“孩童”破雪而出。 它们脸上涂抹着夸张的腮红,咧着嘴,露出诡异的笑容,眼神却空洞。 “童子傀儡。”灵铮喃喃道。 一般的傀儡身躯坚韧远超精铁,动作迅捷如鬼魅,更兼无痛无觉,让人十分头疼。 而这里的童子傀儡更是散发着一股驳杂却强大的的奇异力量,令人心神不宁。 乌黑的尖锐指甲淬了剧毒,浓郁的阴气混合着令人作呕的腥风扑面而来。 傀儡看上去是专门针对他们的,闻人诉作为禁脔,没有携带兵器,而灵铮的蛊虫只能在血肉之躯上起作用,相当于削弱了他半臂功力。 不容多想,灵铮抽出子午鸳鸯钺,寒光一闪,带着汹涌的内力斩向最先扑来的傀儡。 “铛——” 钺刃砍在傀儡身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那傀儡只是被劈得倒飞出去,胸口留下一道深痕,却未碎裂,落地后翻滚几下,又毫无停顿扑上。 闻人诉反应极快,在第二个傀儡扑至身侧时,身形如鬼魅般侧滑,同时就地取材,将手中那支尚未投出的羽箭闪电般刺出,注入内力的箭矢精准刺入傀儡眼窝。 箭矢贯脑!那傀儡动作一僵,但诡异的是,它并没有按照他们的认知倒下,空洞的眼窝中溢出丝丝黑气,动作反而更加疯狂。 “它们要害不在头颅。”闻人诉沉声道,同时闪身避开另一双毒爪的偷袭,月白长袍险些划开。 灵铮“嗯”了一声,也发现了这次的傀儡非同寻常,旋身运钺,继而斩断傀儡的手腕,才使其失去最要紧的武器。 但更多的傀儡已如潮水般涌上八角亭,动作配合默契,十指毒甲想方设法撕下他们的血肉。 更可怕的是,傀儡发出的嬉笑声仿佛能穿透耳膜,直击神魂,让人头昏眼花。 来势汹汹,看似已对招数轮,实际不过几道呼吸间,远处侍卫惊觉,连忙冲入,却被外围的傀儡死死缠住。这些傀儡短暂形成阴气屏障,阻挡援军。 亭内空间狭小,这些傀儡又是诡异得要紧,灵铮与闻人诉背靠背,陷入苦战。 灵铮挥舞武器,将大部分攻击挡在身外,利刃不断劈砍在傀儡身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闻人诉伺机而动,将竹箭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往傀儡最薄弱的关节处刺入,傀儡一瘸一拐,但是仍本能攻击,无比难缠。 就在闻人诉再一次刺穿其关节,内劲与阴气对冲,竹箭再也支撑不住,一刹那化为齑粉。 见状,闻人诉眼疾手快拿起一旁的投壶格挡,下一刻乌甲刺入壶身半寸,破口处骤然冒出腐蚀的黑烟,若是闻人诉方才没反应过来,此时已经划伤。 “闻人诉!”灵铮瞳孔微缩,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动作出现微乎其微的滞涩,却让正与他纠缠的傀儡捕捉到破绽,一爪抓过去,灵铮双足快速顿地,与闻人诉分出一段距离。 险象环生,余下的傀儡见缝插针,转瞬包围住两人,企图分流击破。 闻人诉两手空空,只能以掌蛮力震碎儡关节,对付得稍显吃力,效率还低,心中不免烦躁。 余光环视周围,寻找突破口。 看见闻人诉再次仓惶躲闪,灵铮狠戾的眸中蒙上一层阴霾,往夹击的傀儡左右一蹬,借力跃起,手中的左钺旋转甩出,飞至闻人诉的方向。 “接着——” 闻声回头,闻人诉准确无误握住钺柄,还有心思调笑:“主上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少说废话!”灵铮低吼,左手背于身后,由于不适应,狐裘又多出几道破口,腐蚀得一片片焦黑。 他“啧”了一声,快速解掉了狐裘,轻装上阵,攻势更凶煞了几分。 此次出游带的手下不多,暂时只能相互制衡,进退两难。 闻人诉挥动几下,短兵器的套路大同小异,虽不比灵铮精通,也比先前好上不少。 幸亏这把子午鸳鸯钺得到千年冰川玄铁的加持,否则真得崩出几个口子。 两人配合渐趋默契,但傀儡数量实在太多,体力与内力都在飞速消耗,亭内早已一片狼藉,石桌翻倒,柱子上布满划痕毒渍。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被拖死,闻人诉目光一遍遍扫描四周,终于在远处一株梅树找到了隐藏得极深的身影,树影婆娑间,无声立于雪枝之上。 那人身着深灰色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面容,脸上还蒙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睛。 手持一杆暗红色的招魂幡,幡旗无风自动,隐隐有黑气缭绕。 闻人诉眼帘微敛遥望,其幡旗肖似青木村当年他亲手毁掉的那枚,树上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他瞬间明白了傀儡使用的奇异力量是什么了,是如意净佛教徒的信仰之力,国师利用了民众的盲目信任,制作出这些阴损的玩意儿。 童男童女曾为活人,如今制成傀儡,无知中为虎作伥的百姓亦会沾染上业障。 此等手段,阴毒至极。 灵铮始终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闻人诉身上,这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发现了树梢上那道鬼祟的身影。 “慧竹国师。”闻人诉提示,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灵铮阴测测道:“居然还敢回来,那就叫他有去无回!” 话音刚落,他递给闻人诉一个眼神,两人瞬间达成默契。 灵铮钺势陡然一变,不再追求击杀傀儡,而是横冲直撞,硬生生在傀儡海中劈开一条通路。 闻人诉则紧随其后,身法精湛,利用灵铮开辟的缝隙,解决掉那些封堵去路的傀儡关节,两人如同双剑合璧,朝着那株梅树的方向突进。 树梢上,随着闻人诉二人发现自己,且正杀气腾腾逼近,国师凹凸不平的面容艰难表现出一丝惊惶。 他手中招魂幡挥舞得更急,试图调动更多傀儡拦截。 然而,灵铮与闻人诉的配合精妙无比,硬是顶着傀儡的疯狂反扑,杀到了梅树之下。 “受死!” 灵铮怒喝一声,足下猛踏,身形冲天而起,双手握着换回来的武器,带着焚尽一切的怒火,直刺树梢上的国师。 闻人诉亦同时出手,他虽无兵刃,但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指风后发先至,直取国师心脉。 国师大骇,仓促间挥动招魂幡格挡。 “铛——” “噗嗤——” 灵铮的钺锋狠狠劈在幡杆上,巨大的力量震得国师手臂发麻。而闻人诉那道指风,趁其不备点在了国师左肩之上。 国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左肩瞬间被洞穿一个血洞,鲜血喷溅。 他身形剧震,再也无法立足树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高处坠落,“砰”地一声重重砸在雪地上,手中的招魂幡也脱手飞出。 灵铮与闻人诉从树梢轻轻跃下,将重伤吐血的国师围在中间。 “咳咳……噗……” 国师瘫在雪地里,左肩血如泉涌,面巾早已脱落,露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他眼神怨毒地盯着他们二人,嘶声道:“你们……不得好死……” 灵铮眼中杀意凛然,就在欲要了结此獠之际—— 异变再生! 一股浩瀚无垠的意志骤然降临,整个梅园的空间仿佛瞬间凝固。 风雪停滞,飘落的梅花瓣悬在半空,连那些疯狂攻击的傀儡,动作都出现了迟滞—— 作者有话说:故事二即将完结,所以又卡文了,见谅[爆哭] 第69章 追求 是天道的气息! 闻人诉下颌绷紧,双目流露出真切的错愕。 怎么回事?此间位面的天道竟然拥有意志? 不不,恐怕从一开始,穿越到这里来,包括外来意识的越俎代庖,天道都清醒着。 祂一直在隐忍、在蛰伏,眼看自己即将成功,终于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闻人诉想明白了,漆黑的瞳孔透出无机质的冰冷,嘴角扬了扬。 天道一旦下场,祂绝不会再纵容外来者,也就是自己,坑害天道之子。 梅园狂风大作,天光被涌来的乌云遮掩,寰宇之上雷电交闪。 天道带着审判的威压,锁定了雪地上奄奄一息的国师。 国师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怨毒的眼睛骤然被茫然和极致的恐惧取代。 他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不由自主地从雪地上坐起。 以一种不熟练的姿态,从背后抽出了一张无华的长弓,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长弓之上,长弓瞬间金光大盛。 “外来者,当诛。” 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从国师的口中发出,音色却截然不同。 祂来自九天之上,借国师这具残破的躯壳,诛杀这个扰乱世界线的罪魁祸首。 弓如满月,一支箭矢凭空凝聚。这支箭矢覆上雷霆之力,箭身周围的空间都在扭曲。 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梅园,那是本源之力的具现。 弓弦松开——天地间仿佛引起共振,裹挟着倒山倾海的气势。 天道之箭的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死死咬住闻人诉的气息。箭矢所过之处,空气形成一圈圈涟漪。 闻人诉瞳孔深处无尽的数据流疯狂闪烁。在箭矢离弦的刹那,他身形已动,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利用梅园中嶙峋的假山、粗壮的梅树作为掩护,不断改变方向。 “轰隆——” 箭矢追踪而至,狠狠撞在闻人诉刚刚闪身避开的假山上,坚硬的太湖石瞬间化作齑粉,烟尘弥漫。 闻人诉身形毫不停顿,在碎石烟尘中穿梭,如同鬼魅。 那箭矢虽能追踪,但并非无限灵活,每一次撞击障碍或急转弯,其蕴含的天道之力似乎都消耗一分。 一旁的灵铮亲眼目睹了那支诡异箭矢的毁灭性威力,心中惊骇莫名。 国师是被什么强大的邪祟附身了?“外来者”又是什么意思? 见情况危急,灵铮不容他想,手腕一翻,抽出腰间的子午鸳鸯钺,几次顿地跃起,转瞬到达“国师”面前。 双钺交错,快如闪电,直取对方握着长弓的手臂。 灵铮这一行径,在天道眼中,与胳膊肘往外拐无异,惹得“国师”露出怒其不争的神色,骂了一句:“蠢货。” 面对天道之子的纠缠,祂不得不分心应对,挥动长弓格挡。 灵铮却不明白“国师”的用心良苦,子午鸳鸯钺如同附骨之疽,招招狠辣。 虽然无法真正伤到被天道保护的躯体,却成功将对方逼得手忙脚乱,无法再次从容开弓。 见灵铮如此不识好歹,天道被激怒,祂操控国师荡开灵铮的双钺,猛地向后一跃,拉开距离。 长弓再次举起,这一次,祂没有立刻瞄准,而是弓弦微颤,似乎在计算着什么,随即松开。 “嗡——” 第二支金光箭矢飞出,这支箭矢仿佛预判了闻人诉的动作,射向了他下一个最可能闪避的方位,将其退路彻底封死。 闻人诉瞳孔紧缩,以极快的速度计算,模拟了数以万计次,终于返回出结果。 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止住原本的趋势,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如同折断的柳枝,强行改变了方向,朝着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侧翻出去。 箭矢擦着他的腰侧飞过,劲风撕裂衣袍,腰间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涌出。剧痛让闻人诉闷哼一声,身形踉跄落地。 可恶,还是低估了一方天道的实力。闻人诉表情发狠,如临大敌。 灵铮看到闻人诉受伤,心中气急败坏。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何非要置闻人诉于死地?无数念头在灵铮脑中闪过,但必然是无从得知真相。 敌人如此强悍,这时候他忘记了自身安危,更加疯狂攻击,试图打断对方的节奏。 “冥顽不灵!” 天道彻底失去了耐心,祂操控“国师”发出一道似人非人的啼鸣,地面开始动荡。 这一次的长弓没有金光,没有雷霆,一支由无数细密规则丝线构成的箭矢凭空凝聚。 仿佛锁定了闻人诉的因果,无视一切闪避与防御,直指其存在的本质。 那支琉璃般的箭矢仿佛融入了虚空,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至闻人诉眉心前三寸。 “不——”灵铮目眦欲裂,这一幕激起了他灵魂深处的的恐慌,纵是对现状仍是迷惑不解,但他看出,闻人诉躲不开! 不经过任何思考,灵铮用尽毕生修为,甚至不惜燃烧精血,他怒吼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朝着闻人诉猛扑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想拼尽全力挡在闻人诉身前。 与此同时,闻人诉捕捉到了灵铮扑来的举动,心中一荡,萌生出一个合乎理性的想法—— 他死了,不过是被驱逐出小世界,但灵铮死了,就真的不复存在。 这次确实是托大了。 闻人诉双臂一扬,顺理成章将灵铮推开,释然迎上箭尖。 出乎意料的是,灵铮的轻功毫无征兆滞涩了一秒,而闻人诉试图推开灵铮的动作,也因为灵铮的失控而落空。 闻人诉淡漠的表情瞬间动容。 “噗嗤——” 那支因果律之箭贯穿灵铮的后心。 灵铮背脊反弓,那双形状好看的眸子,一点点蒙上雾气。 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缓缓向后倒去。 脑海回放着闻人诉先前的举动,睫羽颤了颤,眼帘艰难弯出一个弧度。 这不是自己的独角戏,已经,足够了。 自从子蛊离体,两仪蛊的反噬便隔三差五袭来,在方才,再次猝不及防,阴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侵蚀着经脉。 闻人诉大脑宕机,下意识伸出手臂,将那具失去力量的身体接住,半跪着抱在怀里。 “灵铮……?” 闻人诉的嗓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和茫然,他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灵铮的前襟瞬间被滚烫的血液浸透,那张昳丽的脸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天道的力量正在他体内肆虐,疯狂摧毁着生机。 怀中人的姿态在闻人诉眼中无限放大,程序接连报错,突兀地失去支配表情的能力,呈现出冰冷的状态。 然而,灵铮努力抬起眼皮,非但不恼,反而笑了笑。 因为他眼前已然模糊,却能感觉到,几滴液体落在他的脸上,很烫…… “国师”首次出现了强烈的情绪,脸上惊愕与暴怒交替出现,祂似乎还想有所动作。 但就在这时,灵铮的新一批精锐援军终于冲破傀儡的阻碍,陆续涌入此地。 天道察觉到事不可为,最后饱含恶意扫了一眼他们,如同看待不可救药的顽石。 浩瀚的意志从国师体内抽离。 “呃啊——” 国师发出一声属于他自己的嚎叫,双眼翻白,直挺挺原地倒下,生死不明。 雨点滴答滴答落下,很快变成倾盆大雨,白茫茫的雨幕隔绝了重重援军的存在。 闻人诉的注意力集中在怀中人微弱的喘息声。 感受着灵铮生命力的飞速流逝,前所未有的悸动撞击着闻人诉的数据核心,算法不断崩解重构。 不可思议地,无限接近人类的的情感破土而出。 “为、为什么……”闻人诉磕绊道。 雨水打在脸上,灵铮睫毛聚成几簇,涣散的目光转动。 张了张嘴,鲜血涌出更多,又被雨水稀释。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呵……你不是……总想看我……狼狈吗?”他扯出一个极其艰辛、却带着一丝莫名满足的笑容。 断断续续说:“这次……够狼狈了吧……” 他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手,似乎想触碰闻人诉的脸颊,指尖颤抖着,抬到一半便无力垂落。 闻人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把接住对方的手,将掌心贴在同样被雨水浸湿的脸颊上。 灵铮的声音逐渐变小,却依旧执拗问道:“三年前的破庙……是你……对吗?” “……是。”事已至此,隐瞒没有意义了。闻人诉吻着灵铮的手指,尝试留下一点温度,大脑一片混乱。 灵铮的眼中闪烁微光,混杂着释然与遗憾。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仿佛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 闻人诉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他低垂着头,墨发遮住了面容,属于灵铮的血,浸透了衣衫。 就在这时—— 苍穹之上凝聚一道鹅黄色的光束,悄无声息打入灵铮眉心。 他骤然睁开双目,原本即将熄灭的眼眸多出一点柔光,仿佛是穿透了时空的清明。 带着熟悉气息的意识,如同大梦初醒,从灵铮体内融合。短暂压制住了肆虐的天道之力。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 是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是冰冷复杂的医学器械,是暗含心意的肖像画……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两世记忆在灵铮脑内碰撞,一声压抑的闷哼溢出,仿佛灵魂被撕裂又重组。 他通过内视,知道自己心脉已断,无力回天。但是,他还需要做一件事!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闻人诉不明真相僵住,下意识想要询问,但灵铮根本不给他机会。 “先别问。” 灵铮双手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攀附上闻人诉的后颈。 顶着惊愕的目光中,灵铮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带着宛如献祭般的决然,狠狠吻上了闻人诉的唇。 这个吻既有雨水咸涩的味道,更蕴含着炽热的情愫,以及…… 闻人诉瞪大双眼,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暂且不提,一股庞大的世界本源,正通过两人紧贴的唇齿,涌入他的体内。 这个认知让闻人诉心神剧震,他感受到灵铮身体的颤抖,感受到他的孤掷一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灵铮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唇瓣无力松开,身体瘫倒在闻人诉怀里,攀附在闻人诉颈后的手臂也滑落下来。 他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眼中那点清明却未消失,又平添几分忐忑。 他浅浅喘息着,看着近在咫尺之人,眼神复杂难辨,有前世的记忆碎片,有今生的爱恨交织,更有跨越两世的痴恋。 “我的……权限……只能……给这么多……”灵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出来,“你带我……一起走吧……” 他仰起精致的下巴,示意雨幕笼罩的天空,又仿佛指向某个不可知的维度。 他不知道闻人诉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是任务?是利用?还是也有真心? 这句话用尽了灵铮所有勇气。 闻人诉低头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灵铮,对方眼神隐藏着极其克制的希冀。 体内本源之力仍然汹涌,收集程序过载,全身烫得如同置身岩浆。 他内心却仿佛千帆过尽,洗净铅华。好似浪子终于找到归途。 “好。”闻人诉没有任何犹豫。他收紧手臂,将灵铮的身躯更贴近心脏,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 它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并非莫名其妙想要收集世界本源的。 是一次无意得知,本源之力既然能创造整个世界,那么塑造肉身不在话下,它才萌生上述想法。 原来内心深处,它不甘于成为高维世界最先进的AI,更渴望着载入真实的情感,体会人类的喜怒哀乐。 而在此期间,两世的天道之子与它何其类似,同样是数据构成的存在,对方眸中却逐渐多出鲜明的光彩,熠熠生辉。 或许就是这样,他教会了自己情感。 “我们一起。”闻人诉低下头,蹭了蹭灵铮的发顶,带着不熟练的温柔。 为了让彼此能够真正相守,此方世界的本源,还不够。 灵铮眼中的忐忑终于化作笑意,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赌赢了。 雨水依旧滂沱,冲刷着梅园的狼藉与血腥。闻人诉抱着怀中失去气息的灵铮,缓缓站起身。 他抬头望向天色初霁,碧空如洗,双眼闪动着旁人无法看懂的坚定。 这一次,它不再漫无目的—— 作者有话说:诶……不算be吧我觉得 这个单元写了42章!惊呆! 第70章 女装 梅园的回忆再度浮现,他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眸,郁色已然消退,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决心。 映入眼帘的,是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闪烁的都市夜景。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倒映着光怪陆离的色彩。 “她”正坐在一辆行驶平稳的豪华轿车后座。身体的感觉很年轻,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纤细感。 指尖抚过身旁柔软的真皮座椅,昂贵的香水味萦绕鼻尖。 “林小姐,快到了。”前排传来司机恭敬的声音。 化名为林星妍的楚衍行微微侧头,看向车窗玻璃上模糊的倒影。 一张极其精致的脸庞,眉眼如画,同时带着少女的明媚与娇俏。 长发的末端微微卷起,披散在肩头,身上穿着百褶连衣裙。 别误会,女装并非他的恶趣味,而是与原身的任务有关。 此次穿的起点文名为《启灵帝尊》,梗概如下—— 灵气复苏,末世降临,秩序崩坏,强者为尊。 前世,余澈历经磨难,崛起为一方强者,建立“晨曦”庇护凡人。然而,他发现了能让凡人生出灵根的逆天神物“启灵神树”。 因此,触动了顶级修真世家的根本利益。余澈惨遭围剿,基地覆灭,亲友尽丧。 临终前,他拼死将最后一枚启灵果与蕴含希望的果核托付出去,含着滔天恨意而亡。 如今,命运给了余澈重来的机会,他重生回灵气复苏之初的十七岁。 凭借对未来的先知,他立誓报仇雪恨,更要改变命运,守护所爱。 让启灵之光普照世间,打破修者垄断,开创凡人亦可修行、众生平等的新纪元。 而AI此时的身份,不错,楚衍行就是来自顶级世家,作为楚家少主,原身居然也是重生人士。 他清楚记得前世余澈的崛起,以及那株该死的启灵神树如何成为颠覆世家统治的导火索。 重生之后,原身一直派人密切监察余澈,却发现他在校园时期并不瞩目,反而算得上平庸到略显怯懦。 天之骄子的原身不免对他看轻几分,于是乎,关注度逐渐减少。 直到余澈羽翼渐丰,原身才后知后觉,开始不断针对,却也再无法阻其锋芒。 最终沦为小boss被复仇的余澈击败,连同家族覆灭。 如今故事就发展到余澈刚重生的第三天。 “余澈……”楚衍行默念这个名字,不由得叹了口气。 尽管它与那位意识已经互通心意,可世界本源的获取方式只能是通过破坏天道之子的人格。 虽感到抱歉,但虐了两轮他还愿意原谅自己,那再来一轮,也没关系吧……? 楚家少主的身份太过显眼,一举一动都牵动各方势力。他需要一个完美的伪装,一个能接近余澈而不被怀疑的身份。 故而,林星妍诞生了,出身自与楚家毫无联系的富贵人家,不谙世事,最适合用来麻痹敌人,也最适合……设下陷阱。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了林星妍的思绪。 林星妍嗓音空灵清澈,宛若从山谷幽深处传来,夹杂着少女的骄矜:“嗯。” 他如今服用易容丹,不仅外貌能发生改变,连声音都可以毫无破绽。 雨水淅淅沥沥,K市一中后山寂静的小树林,只闻见打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芭蕉叶下,余澈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大石,双目微阖,呼吸绵长悠远。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其中还混杂着一丝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灵气粒子。 灵气复苏已经开始,虽然尚未大规模爆发,也未被公众察觉。 但一些特殊的地点,比如一中百年老校的后山,因为地质和植被的原因,灵气浓度已经悄然高于其他地方。 这对于重生归来,急需提升实力的余澈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宝地。 他结束了一天的高二课程,便悄然来到这里,争分夺秒吐纳修炼。 前世的基础和记忆,让他吸收灵气的效率远超常人。识海内,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气流正在缓缓凝聚。 夜色渐浓,雨声欲歇。余澈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微薄力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虽然距离前世巅峰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该回去了,毕竟他现在还是个需要家长管教的学生。 余澈撑起一把普通的折叠伞,沿着湿滑的山间小路,快步向山下走去。 当他走到靠近学校后门时,一阵令人不适的声音穿透雨幕,传入他的耳中。 “……小美人儿,一个人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多危险啊。” “就是就是,让哥哥们送你回家呗?” “啧啧,这脸蛋,这身段,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在等情哥哥啊?不如跟哥几个玩玩?” 下流的调笑不绝于耳,伴随着一道愤怒的反抗声,听音色便出现了一个娇俏少女的形象: “滚!别碰我!” “我报警了!” 余澈的脚步猛地顿住,眉头拧紧。 竟然有人在调戏女生!他毫不犹豫冲上前怒喝:“住手!” 这一声如同惊雷,在狭窄的小巷中回荡。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余澈的身影从巷口阴影中冲出,带起一阵劲风。 他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直接一拳轰在离少女最近的那个混混脸上。 “砰——” 沉闷的骨裂声伴随着惨叫,那混混如同被卡车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墙壁上,昏死过去。 另外两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看着同伴的惨状,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少年,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 “妈的,找死!”一个混混的眼珠子转动,吼了一声,右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就朝余澈捅来。 余澈眼神一厉,侧身轻松避开,同时一记手刀精准砍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啊——” 匕首当啷落地,混混抱着扭曲的手腕惨嚎。 最后一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余澈脚尖一挑,地上的半块砖头如同长了眼般飞出,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 混混扑倒在地,挣扎着爬不起来。 电光火石间,三个混混已全部倒地不起。 余澈这才转过身,看向靠在墙角的少女。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凌厉。 “你没事吧?” 眼前的同龄少年眉目清朗,鼻梁高挺,身段仍是少年的单薄,可超越年龄的沉静仍能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少女似乎被吓坏了,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如同受惊的小鹿。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和裙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玲珑的曲线,裙摆上被撕裂的口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一把雨伞折断了掉在地上。 余澈一怔,没想到对方的长相比自己预料得还要惊艳,目光下移一瞬,察觉到少女的狼狈后,猛地将视线挪向一边的墙壁。 “谢、谢谢你。”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楚楚可怜。她似乎想站直身体,却因为腿软而踉跄了一下。 余澈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入手一片冰凉滑腻。 “能走吗?” 穿越前已经三十岁出头,应对小了一轮有多的妙龄少女,余澈感到有些尴尬,但人已经救了,总不能丢下不管。 少女怯生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道:“我有点害怕,你能……送我回家吗?” 她仰起泪眼朦胧的脸,暗含祈求望向余澈。 余澈沉默了一下。送她回家? 这少女衣着不凡,显然家境优渥,送她回去或许会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他此刻最需要的是低调。 “我、我叫林星妍……”少女似乎看出他的犹豫,小声补充道,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家就在附近……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少女的语气令余澈回想起前世,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在修者面前乞哀告怜的模样,心头不禁一软。 还是个孩子啊。看着眼前可怜巴巴的少女,余澈松口了:“好吧。” 松开扶住她的手,天空还下着点点细雨,他顺势将撑开的雨伞递给林星妍,“别感冒了。” 见状,林星妍大为惊喜,“恩人,我们一起撑吧。” 少女一凑近,发丝的馨香便扑鼻而来,不甜腻,像是清爽的夏风,余澈不动声色侧开身子,故作冷淡道:“不必了。” 闻言,林星妍似乎被打击了,微微垂下头,迈开脚步,走在余澈身前半步的位置,纤细的身影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孤单。 余澈暗自苦笑,略感头痛,别怪他不近人情啊,小姑娘不知道,自己不能装糊涂,不然跟刚才那些趁人之危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没走一会儿,林星妍振作了起来,缓下步子,侧目问道:“恩人,你是市一中的学生吗?” 余澈高冷点点头。 “高几了呀?” “高二。” “哦哦,几班呀?” “……八。”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 林星妍转头看了几轮,发现余澈两手插兜望向另一边,没有了回复的意愿,于是她也随即沉默下来,只有两人交错的脚步声在夜里响动。 好在林星妍的家确实离学校不远,是新建的高档学区房。 大楼门前,她郑重其事把雨伞递回余澈手中,倒是没有再纠缠,楼道的暖光照耀下,微笑露出两个小巧的酒窝,挥挥手转身进去。 见林星妍背过身后,余澈才不由得露出一点儿笑意,风华正茂的年纪啊—— 作者有话说:之后攻女装时用“她”代指 终于搞宿敌文学了,好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转学 周一清晨,阳光明媚。 市一中大门前,正是热闹的时候,一个陌生的校花级美女从黑色轿车迈腿而下,吸引了无数学生惊艳的目光。 她穿着女生校服,百褶长裙下双腿笔直修长,微卷的长发束起一个慵懒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平添几分柔美。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的浅笑,步伐从容走向高二年级的教学楼。 早读课刚结束,教室里还有些喧闹,但当班主任领着女生走进教室时,声音戛然而止。 “同学们,安静一下。这位是新转来我们班的林星妍同学,大家欢迎。” 一瞬间,所有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惊叹和抽气声细微响起。 “哇……” “好、好漂亮!” “比隔壁7班那个班花好看多了~” 班上窃窃私语。林星妍的容貌无疑是在场所有青春期少年少女认知中的顶尖水准。 带着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姣好,偏偏神态里又有一点娇纵,反而更添灵动。 林星妍扫过全班,精准落在了靠窗后排那个身影上。 他似乎在埋头刷题,周遭骚动毫无所觉,然而在全班热议的氛围下,他这样反而愈发扎眼,颇有掩耳盗铃的意味。 真可爱,有那么怕她吗? 林星妍唇角微不可查弯了一下,随即恢复恬淡。 班主任例行公事让林星妍做自我介绍。 她上前一步,声音清越动听,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但又不过分甜腻: “大家好,我叫林星妍。以后请多关照。”简短的介绍,却因为她的容貌和气质,显得掷地有声。 班主任点点头,看向教室:“林同学,你看看想坐哪里?” 8班是学校重点班,学生在精不在多,空座有好几个,然而没有任何犹豫,林星妍伸手指向了余澈旁边的位置。 “老师,我可以坐那里吗?” 全班再次哗然。 余澈似乎这才被惊动,抬起头,看着讲台上那个过分耀眼的转学生,眉头微乎其微蹙起,眼中掠过一丝不赞同。 显然正如林星妍所想,他早就知道了情况而做出回避。 班主任也有些意外,但没反对:“可以。余澈,照顾一下新同学。” 顶着全班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林星妍走向余澈旁边的座位。她能感觉到余澈的身体在她靠近时瞬间的僵硬。 “你好,又见面了,恩人同学。” 她放下书包,坐下时,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狡黠又亲昵的笑意。 余澈无奈,含糊“嗯”了一声,便迅速转回头做题。 说是学习,实际上他才刚回来不久,这些繁杂的公式早就忘得七七八八,唯好拿起另外一张重生前写满的卷子订正答案。 同时脊背刻意挺得笔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一整节课,余澈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烤。 身边的新同桌存在感太强,淡淡的馨香不时飘来,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 其中大部分是落在他身旁那位身上的,但连带他也被审判着。 下课铃响,老师刚离开,班主任就在门口叫住了林星妍:“林同学,来办公室一趟,填一下新生信息表。” 林星妍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来到教师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在场。 此时他对待林星妍的态度中,才隐约体现出与师生身份不符的客气。 “林同学,请坐。” 班主任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自己则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崭新的表格,“就是一些基本信息的登记,走个流程,很快就好。” 林星妍点点头,接过笔填写,字迹清秀工整。 班主任在一旁看着,似乎斟酌了一下语气,才笑着开口,谨言道: “林同学能来我们班,真是让我们8班蓬荜生辉啊。学校上头特意交代了,说一定要充分尊重林同学你个人的意愿和需求。” “怎么样,习惯吗?座位还满意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随时都可以跟我提。” 林星妍笔下未停,头也没抬,语气平淡:“谢谢老师,都很好。没有特别的要求。” “那就好,那就好。”班主任连忙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 “关于你的情况,你放心,除了我,班里其他老师也都只会把你当做普通转学生看待。” 这时,林星妍正好填到了“家庭背景”和“监护人信息”那几栏。 笔尖几乎没有停顿,流畅写下了一串提前准备的信息,最后在“紧急联系人”一栏,留下一个非楚家体系内的心腹的电话号码。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向班主任,面带笑容: “老师您太客气了。我真的只是想普通地完成学业,请您和学校的其他老师一样,正常对待我就好,不需要任何特殊照顾。”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真诚,甚至带着点少女的恳切,过于平静的眼睛里,却覆上不容置疑的威慑。 班主任对上她的目光,心里一凛,回想起先前校长与他的对话,语重心长。 要知道,就连市长儿子在一中就读,校长都未曾再三嘱咐。 他这一个小小的班主任,根本无法想象眼前这位学生到底背后拥有多可怕的力量。 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即使开足空调,班主任仍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立刻点头:“明白,明白!林同学低调踏实,老师知道了。” “谢谢老师。”林星妍放下笔,将填好的表格轻轻推过去,“那我先回教室了。” “哎,好,快回去吧,下节课快开始了。” 时间回到林星妍刚离开。 教室里压抑的议论声就大了起来。不少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瞟向独自坐在那里的余澈。 正当余澈苦恼林星妍的出现与他想要的低调背道而驰,三个男生围到了他的课桌旁。 为首的那个叫赵宇,家里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公司,为人专横跋扈,其余两个人家境普通,对赵宇马首是瞻。 余澈眯了眯眼,校园时期的记忆一点点捡了回来,面前这仨在班上成绩中下游,倒是总喜欢欺负默默无闻的同学,包括前世的他。 “喂,余澈。” 赵宇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桌子,语气酸溜溜的,“可以啊你,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认识这种级别的大美女了?” 另一个男生打量着余澈洗得发白的校服,双手抱胸嗤笑: “就是,看不出来啊余澈,撞什么大运了?能让新来的女神主动跟你坐一块儿?” “我看人家林同学就是看他好欺负、没威胁,坐旁边清静呗!” 第三个人语气刻薄补充,“不然图什么?图他不爱说话?图他成绩平平?” 余澈握着笔的手指顿住,面无表情抬起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寒光。 前世比这难听千百倍的折辱他都经历过,这些青春期男生的幼稚奚落实在不算什么。他只是觉得吵闹,打扰了他思考。 曾经杀人无数的眼神,仅仅释放一丝威压,都不是普通人能抵抗的,遑论和平年代的高中生。 三人面露惊恐,像看到了洪水猛兽般,不约而同后退几步,噤了声。 余澈懒得理会,低下头继续做题。 终究是年少轻狂,他们回过神来,刚才的窘迫助长怒火,赵宇瞪着眼,声量拔高: “跟你说话呢!哑巴了?真以为跟美女坐同桌就了不起?”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几人一惊,猛地回头。只见林星妍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后门口,漂亮的眼睛里没了之前的浅笑。 赵宇几人脸上顿时闪过尴尬和慌乱。 林星妍走过来,目光扫过余澈——他略感惊讶看向自己,接着定格在对面三人身上。 “围着我的同桌,有什么事吗?”她语气平缓,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没、没什么,”赵宇讪讪道,“就是跟余澈开个玩笑。” “玩笑?”林星妍眉梢微挑,“我看他好像并不觉得好笑。还是说,你们觉得这样议论同学很有趣?”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了教室,骤然鸦雀无声,许多同学侧目。 赵宇脸涨红了,被一个这么漂亮的女生当面这样说,他感到极度难堪,支吾着说不出话。 “同学之间,还是互相尊重比较好。” 恰巧这时,上课预备铃响起,打断了几人的无声对峙。 林星妍最后看了他们一眼,“麻烦回你们自己的座位吧。” 三人面面相觑,内心说服是上课时间到了,不是他们怂,悻悻瞪了余澈一眼,不忿回到座位上。 林星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然在自己座位坐下。 余澈看向林星妍的眼神很复杂,审视、吃惊,更多的是欣赏。 她刚才的行为,刷新了余澈的认知,没想到印象中柔柔弱弱的少女,不,现在是同学了,有这样强势的一面。 这样很好。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能适应接下来的、弱肉强食世界。 余澈眸光闪动,又想到林同学这番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于是他第一次问话,提出从她出现起就盘旋在心底的疑惑:“你……怎么会在这个班?” 前世的警惕依旧让他禁不住猜想:这是不是过分巧合了。 林星妍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睛像月牙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瞬间冲淡刚才的冷意。 “别误会,”她连忙解释,“我刚好转学来这,做了摸底卷学校才安排我来这个班。” “本来以为跟恩人做校友已经很幸运了,没想到还能当同学、当同桌。” 说到最后,她俏皮眨巴一下,脸颊上两颗酒窝愈发明显。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市一中管理严格,尤其是他们这类重点班,插班生安排确实不是学生能左右的。 余澈点点头,看着她欣喜的神情,眼底的审视褪去一些。 不对!既然如此,前世他为何没见过林星妍,难道说…… 彼时雨夜的画面刺激余澈的神经,他忽然顿悟,书桌下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不禁痛恨自己没对那几个小混混下手更狠一些。 余澈不忍再想,暗下决心,之后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多加照顾林星妍,也算是从一而终的善举。 想通后,他不再像先前那样冷冰冰,主动搭话:“都是同学,叫我名字就行。” “嗯!”林星妍露出笑颜,伸出芊芊玉手,“余澈同学,多多指教。” 四周的目光如芒在背,余澈叹了口气,高调就高调吧。与少女的手虚握片刻后离开,牵扯出一抹微笑:“多多指教,林同学。” 第72章 异象 周末的古玩市场格外热闹,人流穿梭于各个摊位和店铺之间,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作为楚家少主,楚衍行不可能总是保持高中生的身份,整日不干正事。 这天,他恢复本来的身份,一身幽蓝的休闲西装,气质矜贵,进入了极负盛名的古董名店——万象阁。 楚衍行坐在黄花梨木柜台前,对面是一位穿着中式褂子、戴着老花镜的掌柜。 这家店,明面上经营古玩生意,实则是楚家设在K市的一个秘密据点,一直负责收集各类可能蕴含灵气的法器。 作为古老的修真世家,在灵气极度稀缺的年代,即使底蕴雄厚也耐不住经年消耗,因此“万象阁”应运而生,已成立百年之久。 随着灵气复苏的来临,楚衍行来这家店的频率也多了起来。 “……最近市面上的东西,基本上灵气波动不算明显,”掌柜压低音量,态度毕恭毕敬。 “少主您要寻那种攻防一体的法器,恐怕还需些时日和机缘。” 楚衍行指尖在柜台上轻轻叩击,神色淡漠:“无妨,留意便是。若有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的神识早已悄然扫过店内陈列的大部分物品,确实如掌柜所言,灵气稀薄,难堪大用。 有几样差强人意的,也并非自己所需。 就在这时,店门口悬挂的铜铃轻响,又一位客人走了进来。 楚衍行余光随意一瞥,身形微乎其微顿了一下。 这么巧。 进来的人,竟是余澈。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清爽利索。 青春的气息与周围古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稍作观察店内的陈设,没过多久,行动似有针对性般径直上前,走到楚衍行附近的柜台查看。 楚衍行面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但他与掌柜的对话内容在瞬间自然而然发生了转变。 他对掌柜道:“既然一时难觅精品,掌柜不妨帮我看看,有没有适合送朋友把玩的小玩意儿?作为生日贺礼。” 掌柜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虽不解少主为何突然转变话题,但立刻心领神会,笑容可掬接话: “有的有的,先生请看这边,这几件玉饰和把件都是清代的老物,雕工细腻,寓意吉祥,送朋友最是合适不过……” 余澈进店后,目光很快被万象阁内琳琅满目的藏品吸引。掠过一个个柜台,感知着空气中可能存在的微弱能量波动。 当他的视线来到楚衍行所在的方向时,怔住了片刻。 那个穿着深色西服的年轻男人身材挺拔,侧影俊美,周身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强大气场。 只是一个侧脸,却让余澈眼皮莫名跳了一下。 模糊的熟悉感萦绕心头。 再打量对方看似随意却质地精良的衣物,以及掌柜近乎谄媚的恭敬态度,余澈蹙了下眉。 前世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做派浮现在脑海,让他本能生出几分厌恶。 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瞬间消弭殆尽。 似乎察觉到被注视,那个男人忽然转过头,精准捕捉到了余澈的视线。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瞳孔乌黑,眼神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带着极淡的压迫感。 四目相对,余澈立即移开视线,心下自嘲: 看那通身的派头,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店内的古董上,开始仔细感知,不再关注那边。 楚衍行见余澈移开目光,便也拧回头,仿佛刚才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他又随意听掌柜介绍了几件玉器,最后指了一枚白玉平安扣:“就这个吧,包起来。” 付完账,接过掌柜递来的精致锦盒,楚衍行便转身朝店外走去。 经过余澈身边时,两人衣角几乎相擦。 余澈正低头看着串在一起的几枚五帝钱,双唇抿起,似乎在犹豫不决。 这串铜钱就是方才楚衍行查探出来,勉强能作为法器的物件之一。 五帝钱经万人手,自带一股人间阳气与秩序之力。 余澈是雷灵根,铜钱注入雷霆之力后,对阴魂、鬼物、魔修有极强的克制力。 倒是适合。 这般想了一番,楚衍行脚步未停,目不斜视走出万象阁的大门,融入门外熙攘的人流之中。 拐角处打开车门,坐上车后座,楚衍行拿出手机给掌柜发了条消息: “刚才来的那位白T恤牛仔裤的男生,店里消费的一切东西,给他个五折,店员嘴巴要严,就说是原价。差的钱从我个人账户上抵扣。” 不顾掌柜看见消息后内心掀起怎样的波涛,楚衍行展露了饶有趣味的笑意,隐约显出两个酒窝。 前排的专属司机原本只是想通过后视镜看路况,发现无异于白日见鬼的一幕,吓得惊愕失色。 下一刻撞上少主恢复冰冷的眸光,他才尴尬轻咳一声,眼观鼻鼻观心开始驾驶。 周一返校,楚衍行摇身一变,林星妍又回来了。 因为开卷考试里,物理分数最高,林星妍被物理老师钦点成了新的物理课代表。 下午最后一节是物理实验课。下课铃响,同学们嬉笑着收拾好东西陆续离开,实验室很快空荡下来。 林星妍仔细检查着每一组实验台,将未整理好的仪器归拢,一丝不苟。 夕阳透过窗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将最后一组电线整理好,束成一捆,头顶的日光灯忽然轻微地闪烁了两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几乎同时,一股紊乱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悄然荡开。 林星妍眼神微凝,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电路问题,而是灵气异常汇聚造成的局部空间扰动。 通俗来说,就是低配版的“鬼打墙”或“结界雏形”。 果然,当她关灯准备离开时,发现不对劲了。 实验室的门明明就在那里,但走过去,却像是隔着一层扭曲的空气,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走廊外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声音也完全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 窗外的夕阳似乎也凝固在了同一个角度,光线不再变化。 林星妍心中了然,这是灵气初步活跃期会随机产生的小规模现象,通常很快会自行消散,但对普通人而言,足以造成恐慌。 时机正好。 她立刻拿出手机,看到信号格还剩下一格,岌岌可危,毫不犹豫拨通了余澈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余澈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失真感:“喂?” “余澈……”林星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去,表现出明显的颤抖和惊慌,完美演绎了一个被困少女的无助。 “我、我好像还在实验室,但是、好奇怪,我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门明明在那里,就是走不出去,外面也好安静,一个人都没有,我好害怕……” 她的呼吸急促,语无伦次。 电话那头的余澈严肃起来:“你说什么?别慌,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过来!” “嗯,你快点……啊!”林星妍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像是被什么吓到,随即电话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忙音——最后的信号也中断了。 余澈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头猛地一沉,隐隐约约猜到是能量紊乱的原因。 幸亏他还在后山的小树林里修炼,转身就朝着实验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实验楼里静得可怕。 余澈冲上楼梯,跑到物理实验室所在的楼层,一眼就看到实验室的门敞开着,但里面透出的光却有种不真实的晕染感。 他深吸一口气,冲了进去。 实验室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凛。光线扭曲,空气仿佛粘稠了许多,莫名的压抑感笼罩四周。 林星妍正抱着手臂,脸色苍白站在实验台边,看到他出现,眼圈瞬间就红了,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余澈!”她带着哭音喊他,下意识就想朝他跑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大概是忽然多出一人,打破了结界的平衡,本就极不稳定的灵气发生爆破。 一道锐利的气刃袭向林星妍的后背。 余澈瞳孔一缩,惊呼:“小心!” 出乎意料的是,林星妍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或者说,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 身体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前一扑,险之又险避开了那道气刃。 “砰!” 风刃击打在后面的实验台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林星妍踉跄几步,直接扑到了余澈身前,一把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后怕: “刚、刚才那是什么?什么东西刮过去了?” 余澈被她冰凉的手指抓得一怔,少女温软的身体紧贴着手臂,他瞬间僵硬。 除去亲人外,前世三十多年都没跟异性有过如此近距离接触,感到极不自在,甚至有些窘迫。 总觉得对方还是个孩子,自己这算是占便宜。 但肉/体上,他这具气血方刚的身体却难以遏制产生了反应,心跳加速,血液奔涌,耳根开始发烫。 强行压下心里的异样,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异常上,眉头紧锁: “这里很不对劲。跟紧我,我们先出去。” 余澈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林星妍眸光一闪,笑意稍纵即逝。 不愧是内嵌发热符的假胸,科技与灵力的狠活,够带劲。 虽然,他命令族内器修制作时,对方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像是侮辱了他的职业。 林星妍这头想着,不耽误身体贴得更紧,带着哭腔: “我、我腿软,走不动了。” 余澈百般无奈,只能任由她搂着自己的胳膊,半扶半拽带着她小心翼翼地往门口挪动。 期间又有几次能量紊乱现象发生。或是实验器材无故晃动,或是墙角闪过扭曲的阴影。 每一次,林星妍都会吓得轻呼一声,更紧抱住余澈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要缩进他怀里。 余澈全程精神高度紧张,既要警惕周围环境,又要努力忽略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少女馨香。 整个人绷得像一根弦,脸颊和耳后的红晕就没褪下去过。 好不容易,那种诡异的粘滞感似乎减弱了一些,门口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快,好像可以出去了!”余澈拉着林星妍,加快脚步,猛然冲出了实验室的门。 就在他们踏出门口的瞬间,身后那种扭曲压抑的感觉骤然消失。 走廊里恢复正常的光线,远处传来其他班级下课学生的喧闹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夕阳的金辉洒在走廊上,温暖而真实。 两人都松了口气。 林星妍或是余魂未定,余澈则是如释重负某些“甜蜜”的负担。 林星妍像是脱力般松开了手,靠在一旁的墙壁上,拍着胸脯:“总算出来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澈不动声色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他摇摇头,神色凝重:“不清楚,可能是……某种罕见的物理现象吧。”他暂时无法解释灵气的存在。 这时,他忽然想起林星妍刚才那个异常灵活的躲避动作,看似狼狈,实则精准。 他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怎么躲开那一下的?”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受惊腿软的女孩能做出来的反应。 “我、我体育还挺好的,尤其是反应速度。以前学过一点舞蹈,平衡感也不错,可能就是吓懵了的本能反应吧?运气好。” 她眨着眼睛,眼神清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看不出任何破绽。 余澈看着她,将信将疑。或许真是危急关头的潜能爆发? 他压下心底那一丝微妙的异样感,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没事了就好,我送你回家吧。” “嗯!”林星妍用力点头,看向余澈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依赖,“余澈,你又救我一次!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举手之劳。”余澈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闻言,林星妍弯起的水眸中,是余澈看不穿的喜色。 感激灵气异常,效果不错,肢体接触达成,信任度初步建立。 而余澈,在不曾察觉的内心角落,他这颗自以为枯竭的心,竟也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夏交替,气温逐渐炎热。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异常事件呈现出爆发式的增长。 新闻上开始频繁出现某些地区动植物莫名疯长、天气骤变,或是有人声称见到鬼影、幻象的报道。 虽然主流媒体依旧试图用集体幻觉、特殊气候现象等来解释,但网络上层出不穷的模糊视频和亲身经历者的叙述,造成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一次发生在市中心商业街的的灵气漩涡事件,余澈为了救下几个孩童,不得不动用一丝超越常人的力量,引起新成立的官方应急部门人员的注意。 后续的调查和接触顺理成章,余澈的“天赋异禀”再也无法掩盖。 在经过数次秘密谈话和评估后,他被正式吸纳进了专门应对灵气复苏事件的机构——异常现象管理与研究局(简称异管局)。 这意味着他从此有了官方身份,也能接触到更多资源和信息,但相应的,自由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行动需要报备。 几乎在同一时间,面对愈演愈烈的异常,和民众日益增长的恐慌情绪,官方终于不再试图完全掩盖。 由高层牵头,向国内的修真世家发出了秘密邀请,举行一次闭门座谈会。 商讨如何向公众逐步公开灵气复苏的真相,以及未来可能的合作模式。 楚家作为世家中的翘楚,自然在受邀之列,且分量极重。 机场候机厅,人流如织。 楚衍行敞开薄款风衣,白色内搭,气质冷峻,正坐在VIP休息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此次前往首都的航班乘客名单。 他的目光在“余澈”这个名字上短暂停留,唇角上扬。 广播开始通知乘客登机。 楚衍行站起身,步履从容走向登机通道。他找到自己的靠窗的座位坐下不久,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来,拖着一个行李箱。 余澈身穿水洗牛仔夹克,衬得他身形利落,在前世灵魂的逐渐融合下,眉宇间比在学校时多了几分锐气。 当他走到楚衍行这一排时,脚步顿住了。他的座位,恰好就在楚衍行旁边——靠过道的位置。 第73章 谋杀 余澈显然认出了楚衍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会跟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做邻座,而且还是在商务舱。 礼貌性点头致意,就在这时,“咔”的一声轻响,他行李箱的一个轮子毫无征兆卸了出来。 箱子随之倾斜,差点带得他一个踉跄。 余澈:“……” 突如其来的小意外让他手忙脚乱,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楚衍行收回小小恶作剧的手诀,深藏功与名,嗯。 他微微侧头,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那个小小的轮子,又抬眼看向耳根泛红的余澈,似笑非笑。 余澈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对方的眼神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戏码,让他有些气闷,又没法发作。 干咳一声,迅速弯腰捡起轮子,三两下功夫安装回去,随后将行李箱托举进行李架,动作间不免带上了点负气的力道。 整个过程,楚衍行就那样好整以暇地坐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双眼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直到余澈处理好箱子,在旁边的座位坐下,系好安全带,头拧向过道,眼不见为净。 飞机在平流层飞行了一段时间。邻座的楚衍行似乎对窗外千篇一律的云海失去了兴趣,一本航空杂志摊在膝头,许久不曾翻动。 陡然,机身猛地向下一沉,紧接着又向上弹起,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粗暴摇晃。 失重感吓住了不少乘客,几声惊呼在舱内响起。头顶的行李舱门发出“咯吱”的动静。 好在商务舱的多数人还是乘机常客,只是皱了皱眉,下意识抓紧扶手,表现还算镇定。 “各位旅客请注意,请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我们正在通过一段不稳定气流,这是正常现象,请您保持冷静。” 广播里响起空乘舒缓的语音。 余澈的身体随着颠簸晃了晃,稳住重心后,目光查看周遭,最后落在身旁。 楚衍行不知何时已经调整了座椅靠背,眼眸轻阖,呼吸匀长。 竟是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连膝头那本杂志滑落小半都似无所觉。 那份过分的从容在这种环境下显得不可思议。余澈心下不由嗤笑。 装得倒挺像,看你能睡到几时。 他压下心头朦胧的不安,告诉自己这只是飞行中常见的小插曲。 然而,预期的平稳并未到来。 机身开始发出令人不安的金属应力呻吟声,不时伴随着更剧烈的下坠。最可怕的一次,堪比自由落体。 先前还算镇定的常客们脸色也变了,指节用力攥得发白。 一位空乘正努力在颠簸的过道上保持平衡,正在安抚一位惊慌的旅客,自己却差点没站稳,连忙抓住座椅靠背。 她们的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微笑,眼神里的紧张却难以完全掩饰,重复的安抚话语也显得苍白。 余澈心中的那点侥幸彻底消失了。他决定将灵识谨慎向外延伸。 掠过嘈杂的机舱,穿透舱壁,感知到的景象让他心头一凛—— 飞机正闯进一团狂躁的能量乱流中,灵气如同沸腾的水汽,疯狂冲击着飞机上的电子系统! 危急关头,余澈无暇想东想西,集中全部精神,将丹田内温养的灵力化为无数细若游丝的能量,探向驾驶舱方向。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操作,他必须小心翼翼抚平那些无序的灵气,在精密的电路周围构筑起一层屏障。 就在他全力修复时,机舱内所有的屏幕同时闪烁雪花,灯光忽明忽暗。 紧接着,广播里传来一个强作镇定却难掩绝望的声音: “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航班的副机长,由于遭遇未知强烈干扰,导航及多项主控系统信号异常,机组正在全力排查……请、请大家保持镇定……” 说到最后,几乎带上了哽咽。 死寂持续了短短一两秒,随即机舱内爆发出哭泣、咒骂和尖叫。 乘客们面色惨白,双手捂脸,或是低声啜泣祈祷,绝望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 余澈对外界的混乱充耳不闻,灵力飞速消耗,终于!最后一处的紊乱能量被隔绝。 没过多久,广播里收入了另一道声音,大概是旁边的机长,难以置信大喊: “恢复了!天哪!信号恢复了!系统正在重启自检……一切正常!我们没事了!” 副机长也加入进来,欣喜若狂:“上天保佑,太好了!指示器都回来了,导航恢复了!太好了!” 劫后余生的消息振奋人心,乘客们愣神片刻,随即欢呼和掌声震耳欲聋。 许多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仿佛刚从地狱边缘被拉回来。 空乘们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着继续安抚大家,只是这次的语气充满了真实的喜悦。 余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放松下来,这才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 他下意识拧头,想看看身边那位“睡神”的反应。 楚衍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正慢条斯理将滑落大半的杂志拾起,合拢,放在一旁。 然后抬手细致整理了一下刚才颠簸中微皱的袖口和衣领。 脸上一派平静,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刚经历生死危难的痕迹,甚至连好奇张望都没有。 余澈看着他这副雷打不动的淡定模样,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成就感,顿时被一股强烈的无语感取代。 这家伙是睡傻了还是怎么的?居然真能从头“睡”到尾,现在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这不是反应迟钝,就是装X装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彻底给这位邻座打上了一个“顶级装X犯”的标签,懒得再多看一眼。 下一刻,楚衍行似有所感,侧过头,瞄了余澈略显倦怠的侧脸,唇角勾起。 有未来男友罩着的感觉真不错。 楚衍行没想到自己过分信任对方的行为,竟让余澈内心拉黑了。 接下来的航行之旅再无意外。 …… 首都,座谈会设在一家历史悠久的国宾馆会议厅。 厚重的红地毯,挑高的天花垂下璀璨的水晶灯,中央是巨大的环形议事长桌,周围则是阶梯式的旁听席。 预热时间,厅内已是人影绰绰。年轻一辈多在长辈的提点下穿梭寒暄,衣香鬓影间,言语机锋暗藏。 余澈一身半旧牛仔夹克混迹其中,格格不入,却也乐得清静,默默观察着在场众人。 有人将话题引到了余澈这个生面孔上。一位高定西装的年轻人,满脸笑意走上前来。 对话中不着痕迹打探着余澈的师承与来历,周围几个同龄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余澈微微一笑,应对得滴水不漏。 当话题不经意间转到近期几处灵气异常点时,他随口接了几句,却一针见血。 跟他们长辈的意思大差不差,甚至观点更为新颖。他们也不是草包,自然听出言之有理。 周围瞬间静了几分。那几个原本带着优越感的年轻人脸上闪过惊愕,眼神中的轻慢收敛了不少,转而带上了一丝警惕。 不远处的长辈圈中,几位气度雍容的人物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异管局这个小伙子,有点意思。”一位身着中式褂衫的老者缓声道,目光在余澈身上停留片刻。 “根基扎实,眼光也毒辣,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确实是个好苗子。”旁边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美妇颔首表示赞同,随即话锋微转: “不过,若论年轻一代真正的翘楚,标杆终究还在楚家。那位少主,才是真正让人看不透深浅。” “楚衍行?”另一位身着挺括西装的中年男人沉吟道:“此子确是妖孽。年前闭关出来,修为一日千里,手段更是……啧。 “楚家老爷子如今几乎放权,大小事务皆由他决断,偏偏事事处理得滴水不漏,老辣得不像个年轻人。” “是啊,有他在,同辈人怕是难有望其项背者。这次座谈会,楚家由他全权代表,分量可见一斑。” 议论声隐约飘入余澈耳中,他面色如常,心中仅是付之一笑。楚家少主?名头倒是响亮。 但他重生归来,自有其道路和底气,无需与任何人比较,更无意在此刻显露锋芒。 他退至人群边缘,仿佛那些赞誉与争论都与他无关。 很快,会议即将开始,有工作人员引导大家落座。 年轻一辈和随行人员被安排到外围的旁听席。余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中央那象征各方势力核心的环形主桌上,异管局的局长坐在首席,一个个世家代表或宗门长老也陆续入座。 有前世眼熟的也有生面孔,余澈眯起眼睛,闪过一丝寒光。 他甚至看到了前世明确参与围剿他的几人。 复仇是肯定的,可现今对上去,无疑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这时,侧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微妙的凝滞感,吸引无数人侧目。 余澈也下意识顺眼望去。 一道挺拔身影不疾不徐步入会场。来人一身量身定做的墨色西装。 面料在灯光下流淌着细腻的光泽,衬得他肩线平直,腰身劲瘦。 不同于在场许多人的郑重其事或锋芒外露,男人透着骨子里的从容,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般精准。 那张脸,余澈绝不会认错——丰神俊朗,眸似寒星,正是飞机上那个傲慢男! 只是他的此番亮相,睥睨会场时,气势比先前更盛,让人凛然生畏。 他径直走向中央主桌。那里,原本交谈甚欢的几位重量级人物都不约而同颔首致意。 楚衍行同样微微颔首,落座在标有“楚家”名牌的座椅前。 调整了一下面前麦克风的角度,手部动作优雅,腕间那只价值不菲的瑞士表折射出一点冷光。 “楚少主……” “衍行来了……” 几声亲切的称呼从主桌传来。 什么?这怎么可能! 余澈顿时从靠背上坐起,再三确认没有听错后,一道惊雷在脑海里轰炸,血液都凝固了一瞬。 他叫楚衍行,是那个楚家少主?! 巨大的荒谬感让余澈几乎失态,飞机上的一幕幕不受控制飞速闪回。 艹!以他的身份,肯定知道那是灵气乱流!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反应迟钝或者装睡。 他是从一开始就洞悉无遗,就那样看着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耗尽心力去稳定危局,看着全机乘客恐慌绝望。 而他本人,或许从始至终都在评估着自己的实力,甚至带着居高临下的玩味?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窜起。 这些眼高于顶的修真世家,果然都是这般冷漠,视众生为蝼蚁吗? “小澈……快走……” “别管我们了……” 余澈蓦然出现幻听,那些噩梦般的记忆浮现,一张张暗淡无光的熟悉面容刺痛了心脏。 冷静,余澈,冷静! 一声声自我暗示,余澈眼眶猩红,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他强迫自己低下头,深吸一口气。 再抬起头时,脸上已只剩下一片冰封的平静。 只是那目光,却再也不愿投向主桌那个光彩夺目,又令人心寒的方向。 座谈会开始了。 各方代表正就逐步公开灵气复苏事宜进行磋商,各位领导者神色肃穆,言语间滴水不漏。 突然! 一道黑影从旁听席后方暴起,袭击者气息隐匿得极好,直到发动前一刻都无人察觉。 快如闪电的灵气化作实体,刺向主桌上一位深灰中山装的长者。 “家主小心!”旁听席上有人惊骇欲绝大吼,但已然太迟。 罗家主瞪大双眼,似乎有所感应,护体灵罩刚刚亮起—— 那道尖刺洞穿了他的心脏,留下一个细微却致命的创口。 罗家主身体一僵,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不可置信。 随即身体瘫倒下去,气息顷刻间断绝。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会场静止一瞬,随即如同炸开的油锅般骚动。 “爸——!” 一个扎着小辫的年轻人哭天抢地,正是罗家主的独子罗云峰,他疯了一般扑向主桌。 “抓住他!” “别让凶手跑了!” 数声怒喝同时响起。反应最快的是几位身手不凡的世家护卫和异管局的随行高手。 几乎在袭击发生的下一秒便化为数道疾影,紧随那一击得手后立即远遁的黑影。 主桌上也有两人霍然起身,面色铁青加入追击。 然而,更多人僵在原地,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这片混乱中,楚衍行的反应显得格外扎眼。 他依旧安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甚至连眼皮没有抬一下。 只是微微偏过头,淡漠的目光掠过罗家主倒下的身影和那迅速洇开的暗红色血迹。 甚至还端起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清茶,啜了一口,仿佛浓烈的血腥味根本不存在。 罗家主的亲弟弟罗鑫看着兄长殒命,又惊又怒,猝然抬头,淬毒的目光投向全场最为淡定的楚衍行。 “楚衍行!” 他的嗓音尖锐刺耳:“是你,一定是你们楚家干的!前些时日我罗家因矿脉之争得罪了你,你便怀恨在心! “趁我兄长离开祖宅结界,于是下此毒手报复,是不是!” 谋杀一族之主的指控非常严重,绝大多数的目光吸引到楚衍行身上。 包括余澈,他冷哼一声,对狗咬狗的这出戏隔岸观火。 楚衍行闻言,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讥笑。 “罗二爷,”他开口,语气好似与人谈生意般平静:“悲痛之下,脑子也跟着不清醒了?” “罗家这些年来仗着几分势头,得罪的人恐怕自己都数不过来吧?硬要攀扯楚家,是嫌树敌还不够多?” 第74章 灵根 楚衍行环视在场神色各异的众人,语气愈发嘲弄: “令兄横死,我未曾发笑,已是看在同道的份上,给了天大的面子。 “你不如仔细瞧瞧,在场诸位里,可有哪位此刻忍不住笑出了声的?那或许才是真凶,罗二爷可莫要错怪好人。” 这话可太阴阳怪气了。主桌上几人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有人强忍笑意,有人面露怒容,也有人无奈摇头,觉得楚家这小子说话实在太刻薄,但无人真正出声反驳。 罗二爷被这番话噎得,几乎要陪同他哥过去了,胸口剧烈起伏,却也不敢彻底撕破脸。 家主既死,罗家势必动荡一段时间,此刻与如日中天的楚家正面冲突,绝非明智之举。他方才也只是一时激愤,口不择言。 一腔邪火无处发泄,他猛地转向此次座谈会的主办方代表,迁怒道: “张局长,这就是你们官方保证的安保?在我等眼皮子底下,一方家主竟被公然刺杀。 “你们必须立刻给我罗家一个交代。否则,今日在场之人,谁也别想轻易离开,特别是你!” 张局长脸色早已难看至极,这场合发生如此恶性事件,无疑是狠狠打了官方一记耳光。他强压怒火,沉声道: “罗鑫先生,发生此事我等深感悲痛。请放心,异管局必定倾尽全力,以最快速度查明真凶。 “给罗家、给所有与会者一个交代。但现在还请冷静,保护现场……” “冷静?我怎么冷静!”罗二爷根本不听,情绪激动打断, “死的不是你家人。查?怎么查?谁知道那凶手是不是已经混在人群里跑了!”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场面愈发紧绷之际—— 一直抱着父亲尸体痛哭的罗云峰猝然抬头,指尖沾着父亲心口的鲜血。 似乎运转了某种感应秘法,脸色煞白,布满血丝的眼中翻涌恨意。 他指向楚衍行的方向,声音激越,划破了整个会场: “是楚家!这残留的灵力波动里,有我罗家秘法感应到的,属于楚家心法的气息!楚衍行,你还有什么好说!” 罗云峰那一声中气十足,把本就动荡的氛围推向难以控制的一端。 “楚家欺人太甚!”几名随行的罗家子弟目眦欲裂,悲愤交加,锵然拔刀。 罗家以刚猛的刀法闻名,此刻出手,数道凛冽刀光指向仍端坐着的楚衍行。 会场一片哗然,惊声四起。 这时,楚衍行终于动了。 他眼眸半敛,上身微微前倾。 一刹那,一股磅礴冰冷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罗家子弟只觉得浑身冻僵,长刀竟硬生生滞在半空,难以寸进! 整个会场的骚乱也被这股如渊海般的气场压得一窒。 “荒唐。”楚衍行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仅凭一句妄言,便敢在主桌动武?” 他这才从容起身,无视那几柄微微颤抖的刀锋,走向倒地的罗家主尸体。 这次刺杀,楚衍行确实一无所知,可也由不得他们随意泼脏水。 仔细观察那道致命的伤口,指尖隔空微拂,感知着残留的灵力痕迹。 罗家众人被他无视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 为首的罗二爷眼见楚衍行气场强横,不敢直面其锋,再次向一旁的异管局局长发难。 “张局长,你看看,这就是你们官方主持的会谈。凶案当场发生,凶手逍遥法外,现在还有人公然威胁苦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声色俱厉,竟将手中长刀一横,闪烁着冷锋,隐隐指向张局长,“今日若不给个明白交代,谁也别想走。” 刀尖虽未直接抵着,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会场气氛绷紧到了极点,异管局的护卫立刻上前,与罗家持刀子弟形成对峙。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坐在旁听席后排的余澈眯起了眼。 方才凶手遁逃,众人追击引起的灵力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残留,好像是……与那致命一击同源。 他目光移到出口的红毯上,其间勾勒出半个即将消散的诡异符文痕迹。 余澈身形一动,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又迅捷穿过人群间隙,他要细致查看那个符文。 与此同时,主桌旁,楚衍行似乎也得出了结论。 他直起身,眸子冷冽看向叫嚣的罗云峰与罗二爷等人。 “栽赃嫁祸的手段,未免太过拙劣。那残留的所谓楚家心法气息,浮于表面,徒具其形。 “分明是强行附着上去的,绝非杀人时所用功法的自然残留。可笑。” 不料,他的话音甫落,异变再生。 观众席中,原先看起来吓得瑟瑟发抖的瘦小男子眼冒凶光,身形暴起! 他竟也是潜伏的杀手,一道暗芒袭向楚衍行的后脑勺。 “小心!” 余澈用灵力固定住符文残留,裁下红毯后,刚好冲至附近,见状不假思索,指间一枚五帝钱灌注雷光,疾射而出。 击中那道暗芒,发出一声脆响,将其击偏。 楚衍行的反应也极其迅速,凌空虚掌—— 极寒之气涌出,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那道偏移的暗芒瞬间冻结。 然后“啪”地一声,炸裂成无数冰粉,簌簌落下。 两人第一次配合,竟有种诡异的默契。 那偷袭的杀手一击不中,身子一扭,便要仿照第一个杀手那般,故技重施遁走。 见此情形,余澈嘴上翕动,指诀迅速变幻,伸出并指一甩,数道紫色电弧飞出。 楚衍行几乎同步出手,对着杀手逃窜的方向,右手做出收束的动作。 刹那间,杀手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寒霜凭空而生,迅速蔓延他的衣服、皮肤,极大拖延了行动。 电弧恰好到达,对杀手身体缠绕而上,像锁链般猛然收紧。 “啊呃——” 杀手惨叫一声,浑身抽搐着被合力制服,重重摔倒在地。 他眼见逃生无望,眼中闪过决绝之色,体内灵力疯狂逆转涌动,身体如同吹气球般鼓胀起来。 他要自爆! 楚衍行眼神陡冷,隔空一掌,一股远超之前的寒意笼罩杀手。 眼见他整个人,从皮肤到血液,甚至体内狂暴运转的灵力,都被一层坚不可摧的玄冰封冻。 自爆的过程强行中断。 余澈连贯做出复杂手诀,引动一道天雷,紫光大盛,精准贯穿了其丹田。 雷光过处,冰屑纷飞,杀手气海被雷霆之力彻底击碎,所有凝聚的灵力悉数溃散。 楚衍行适时收回了冰封之力。 杀手“哇”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冰渣的鲜血,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艰难抬起脖子,眼巴巴看向楚衍行,从喉咙深处挤出哀鸣: “少主……救我……属下……无能……” 话音未落,他头颅一垂,最后一丝生机断绝。 这番话的意味,足以引人无限遐想。所有人的眼神复杂。 楚衍行面色如常,可眼底已蒙上一层薄冰,刚要开口。却不想,一旁的余澈竟先一步出声。 “诸位,我叫余澈,隶属异管局,请听我一言。” 许是方才短暂的联手,让他对楚衍行的观感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改变,又许是仅仅出于对真相的追求。 “大家认真想,以楚家的能力,何必用这种会留下独特气息,且极易被追踪到施术者的手段?更不会派出一个会当众求救的软骨头。” 余澈这番话合情合理,顿时让在场不少心生猜忌的人陷入思考。 闻言,楚衍行略感意外,眼神泄露一缕与有荣焉的笑意,安静站在旁边,倾听对方的慷慨陈词。 余澈不等众人细细消化,他上前一步,抬起手,展示出红毯上裁下的那块布料。 “此外,这是我方才在凶手遁逃路径上发现的残留痕迹,其属性与刺杀罗家主的力量同源。 “不像正道世家的传承,反倒像邪修爱用的禁制符文,我猜测,是用以加持隐匿与一击必杀的效果。” 众人的目光立刻投向那小小的一方红毯。 罗家那几个持刀子弟见状,脸上悲愤虽未消退,紧握的刀柄已经松了几分,刀刃垂下。 证据当前,他们再一味喊打喊杀,不免显得胡搅蛮缠。 主桌上的各位大佬神色变得极其凝重,纷纷感知符文残留的气息。 “确实阴邪无比,带着一股子血煞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声道,面露嫌恶。 “并非本人熟知的任何一家路数。”另一位雍容的妇人肯定道,“看来,是有邪修余孽混了进来,蓄意制造事端。” 罗二爷一把夺过余澈手中的布块,指尖灌注灵力探查,脸色愈发灰败,最终不得不承认,这气息与他罗家、与楚家都截然不同。 他狠狠攥紧布块,哑声道:“此事,我罗家绝不会罢休!” 张局长也眼神示意手下上前,小心翼翼复制了一份符文痕迹拓印。 “异管局会马上成立专案组,全力追查此邪修踪迹及其背后势力!”他语气斩钉截铁,总算稍稍稳住了局面。 经此变故,原本的座谈会显然无法再继续。 张局长面色沉重:“今日发生如此不幸,原定商讨灵气复苏公开事宜的会议,恐怕需要延期,暂且推迟到明日……” “推迟?”立刻有人出声反对,是一位规模较小的世家代表, “张局长,凶手尚未擒获,幕后黑手目的不明,此刻我等聚在此处,岂非成了活靶子?万一再有闪失,谁人能负责?” “李兄所言极是。”有人接口,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话,神态忧虑, “但这邪修选择在此刻发难,其目的恐怕正是为了阻挠灵气复苏之事公之于众。一旦公开,官方力量介入,民间警惕性提高。 “他们这些藏头露尾的败类,生存空间必大幅压缩,我们更不能让其得逞。” 这话引得不少人点头赞同,却也让安全问题更为突出。 就在主桌上众人陷入两难之际,旁听席忽然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女声: “那个——张局长,各位前辈,既然线下开会不安全,我们可以开线上会议呀!用企鹅会议,视频连线,加密频道,保证安全又高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大学生年纪的女生,穿着时尚卫衣、扎着马尾辫正举着手,眼睛亮晶晶的。 是齐家这一代的小女儿齐雨竹,他们家族主要是研究阵法。 会场里不禁出现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尤其是年轻一辈,觉得这提议挺在理。 不过一旦想到族中那些老太老爷一本正经面对屏幕,就顿生出搞笑的违和感。 主桌上,一位面容慈和的老者,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连忙拱手向四周致歉: “惭愧惭愧,小孙女顽劣,不懂规矩,让诸位见笑了,快坐下!” 张局长却并未如旁人般一笑置之。他沉吟片刻,眼中反而闪过一抹亮光。 这看似儿戏的提议,在眼下这特殊时期,无疑是解决困境最实际、最安全的方法! “齐小姐的提议,未必不可行。” 张局长抬手制止了周围的低笑声,正色道: “兹事体大,不宜久拖。既然线下聚集风险难控,那便依齐小姐所言,今日暂且散会。 “稍后我会让秘书处给各位发送加密线上会议室的链接,我们明日同一时间,线上继续商讨。” 这个决定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毕竟谁也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是非之地。 很快,会议宣布解散。 异管局的勘察人员迅速入场,开始封锁现场、处理罗家主与杀手的遗体,并进行详细取证,这些已无需余澈插手。 开始陆续退场,人们依然疑云满腹。 余澈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厅,刚走到门口,一辆线条流畅奢华的黑色轿车便无声滑至他身旁停下。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楚衍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他转过头,眸子落在余澈身上:“回机场?载你一程。” 余澈微微怔住,着实没想到这位全程冷漠的楚家少主会主动邀请自己。 他心念一动,可能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辩解,让对方难得释放一丝善意,为了还个人情? 无论如何,余澈背负前世血仇,并不想与这些世家大族牵扯过深,尤其是楚衍行这种心思难测的人物。 他维持着客气的态度,摇了摇头:“多谢楚少主好意,不必了。我还要回酒店取行李,不便同行。” 楚衍行闻言,并未坚持,幅度极轻地颔首:“嗯。” 随即,车窗升了上去,隔绝了内外。黑色轿车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余澈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车子离开的方向,心中无感,转身朝着自己临时落脚的酒店走去。 时间荏苒,两周眨眼而过。 官方正式向全民公布了灵气复苏的存在,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网络平台、街头巷尾、学校家庭……几乎所有角落都在热烈讨论着这个颠覆认知的事实。 恐慌、兴奋、好奇、质疑…… 市一中也不例外,正是中二的年纪,校园里无比躁动,最大的话题,自然是即将到来的全校灵根检测仪式。 课间休息,教室里人声鼎沸。 “太酷了!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御剑飞行啊?”一个男生兴奋挥舞着胳膊,模仿着挥剑的动作。 旁边他的朋友毫不客气泼冷水:“得了吧你,上次去游乐场坐个过山车都吓哭,真能飞了你敢上去吗?” 他的前桌推了推眼镜道:“别想得太美了。我表哥在隔壁实验中学,他们上周测完了。” “一个班四十多人,能测出杂灵根的也就三四个,更别提更好的了。听说双灵根以上的,一个年级都难出一个。” 这话引来一片附和。 “对对,我妹她们初中,一千多号人呐!就测出一个水火双灵根的女生,属性还冲突呢。 “就这,校长当场亲自谈话,各种奖学金、重点培养名额直接就塞过去了,生怕她跑了!” 教室内霎时一片羡慕。 林星妍转过身,趴在余澈的课桌上,眼睛发亮,小声对他说: “余澈,你说之前实验室那次,是不是就是因为灵气啊?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幸好当时不算太危险。” 余澈从课本上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嗯,确实运气不错。” “我好希望自己能有灵根啊,”林星妍双手合十,做出祈祷的样子,表情带着憧憬, “哪怕是杂灵根都好,我最近天天刷那个小灵书APP,上面好多科普,太神奇了。”—— 作者有话说:这种科技与玄学碰撞的感觉好有意思啊,其实我也中二少女一枚,害。 第75章 问灵 余澈看着她这幅模样,唇角微不可察弯了一下:“嗯,我祝你心想事成。以后就能更好保护自己了。” “你也一样,”林星妍立刻回道,眼神真诚,“希望你也能修炼。” 就在这时,一阵不和谐的嗤笑声打断了两人间的低语。赵宇领着两个跟班,晃悠到了余澈课桌旁。 “哟,聊得挺开心啊?”赵宇双手插兜,下巴微扬,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余澈, “还在做梦呢?就你这种要啥啥不行、闷得像个锯嘴葫芦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仙缘?” 旁边一个瘦高跟班立刻捧哏: “就是,哪像我们赵哥,早就验过了。赵叔叔公司里不是有台小型问灵石嘛,赵哥上去一摸,嚯,亮堂得很,赵哥以后可是要当仙人的!” 另一个矮胖跟班也连忙点头: “没错,等过两天学校用大型问灵石一测,肯定能显出赵哥的优质资质,毕竟赵哥运动会三千米都拿金牌的。” 赵宇听着小弟们的吹捧,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却故意摆摆手,拿腔作调说: “哎,低调,低调点。”他目光瞟向林星妍,见她正挑眉看着自己,心中更是飘飘然,以为吸引了她的注意。 话头一转,故意对着余澈说:“哦对了,余澈,那次运动会你好像也报了三千米吧?可惜啊,中途摔了个大马趴,成绩都没记。 “不然的话,没准那金牌还真有点悬念呢?”他说完,自己先带头笑了起来,两个跟班也配合着发出夸张的笑声。 周围的同学都记得,余澈体育成绩向来很普通,那次参赛纯粹是体育委员实在找不到人才拉他凑数的,这话明显是在挤兑人。 林星妍闻言,唇畔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要开口帮腔,余澈却轻轻在桌下碰了碰她的鞋尖。 余澈抬起头,目光平静看向赵宇,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反而让赵宇三人的笑声渐渐变得干巴巴。 赵宇自觉没趣,又见林星妍对自己似乎并无懊悔或崇拜之意,心下有些不爽,但旋即自我安慰: 等检测结果出来,这漂亮转学生肯定会后悔今天的态度,到时候自己大人有大量,稍微勾勾手指,她还不得主动贴过来? 想到这儿,他哼了一声,带着两个跟班,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回了自己座位。 等人走了,林星妍才凑近余澈,语气充满信任,轻声道:“别理他们,我相信你,到时候肯定比他们谁都厉害。” 余澈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恍然间宛如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他如今心性早已成熟,本不在意这等幼稚挑衅,但此刻被身边少女这般望着,心底那早已沉淀的热血,似乎又被悄悄搅动起一丝微澜。 他最终只是对她笑了笑,并未多言。 …… 没过多久,灵根检测仪式如期举行。体育馆临时改造成了检测场,高二级全体学生按班级排成长龙,热闹非凡,个个心潮澎湃。 场馆中央,古朴的青石兀立,那便是问灵石。它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仿佛拥有生命般明暗交替,吸引着学生们纷纷驻足观察。 检测过程中,学生需将双手覆于青石表面,集中精神,尝试引动体内气息注入其中。 若有灵根,问灵石便会依据其属性,引发相应的共鸣。 共鸣越是稳定,展现出的景象便越具象化,往往也意味着更高的天赋和控制力。 “没有,下一个。”负责记录的教导主任喊道,每一次宣告都如同判决。 队伍缓慢移动,有人检测前闭眼默念,有人紧张兮兮、不知所措。 测出杂灵根的狂喜大喊,激动得原地蹦跳,一无所获的面如死灰,被老师催促远离,各种情绪在嘈杂声中发酵。 终于,轮到了高二8班所在的区域。赵宇三人挤在队伍中前段,伸长脖子看着前面动静。 “哇,快看3班那个学霸!”旁边有同班女生惊呼。 只见3班队伍前列,一个常年戴厚眼镜的女生正将手按在问灵石上。 几息之后,青石白光流转,其上竟似有氤氲水汽升腾,隐隐形成一片湖泊虚影。而在湖泊岸边,又抽出几缕嫩绿的草茎,轻轻摇曳。 景象虽不宏大,却异常清晰稳定。 “水木双灵根!纯度不错!”旁边的专业检测员略带惊异宣布记录。 这样的属性组合,意味着在丹药、灵植培育上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人群顿时一片艳羡的议论。没想到在学术知识上那女生是学霸,现在又有修炼天赋,真是不知道怎么长的。 “看不出来啊,整天抱着书的家伙……”赵宇低声咕哝,眼神复杂。 终于快到余澈他们这一群,8班人纷纷探头探脑,大呼小叫,紧张又期待。 到赵宇上场了。他挺起胸膛,大踏步上前,脸上写满了自信。 双手按上青石,努力催动着父亲重金请人给他引导出的那一丝微弱感应。 白光流转间,青石上三道朦胧的雾气升起。 一道土黄,一道淡金,还有一道灰扑扑难以辨识的属性。雾气翻腾混乱,形成的光影既不纯粹也不稳定。 “金、土、另有一不明杂灵根,驳杂未定性。”检测员的声音平平淡淡。 赵宇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涨得通红。 三灵根?驳杂未定性?这和父亲口中“万里挑一”的描述差太远了! 父亲砸进去的那些资源……这结果让他颜面尽失。 两个小弟连忙凑上来安慰。 “赵哥,有灵根就很强了。” “对啊对啊,你看那些人什么都没有。” 赵宇深吸一口气,眼神不忿睨向后面排队的余澈等人。他现在只祈祷,班上后面,尤其那个余澈,千万别测出更好的资质。 不,余澈这个废物,不可能有灵根。他自我催眠,才堪堪收住怨气。 这时,轮到了余澈。 他不慌不忙,越过赵宇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走到问灵石前。刻意收敛了修为,将心神沉淀,模拟出从未修炼过的少年状态。 右手缓缓覆上冰冷的青石。 一道纤细却极其耀眼的紫色电弧如同灵蛇出洞,从青石表面迸射而出,在高处爆开一簇小小的电火花! 与此同时,青石周遭的空气微微扭曲,几片娇小的翠绿嫩芽虚影,在电弧闪烁的间歇,从石缝位置顽强生长出来。 “雷灵根为主,木灵根为辅!双灵根觉醒!” 检测员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亢奋。 虽然那道电弧似乎力量尚微,木灵根的显现也颇为孱弱,但这不是绝对的,在修炼后,获得机缘会有所蜕变。 而重点是,雷灵根为变异性灵根,并且主打攻击性强悍,非常难得! 全场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刚才热烈无数倍的惊叹。 “双灵根?我们班有双灵根!” “靠,雷灵根,还是主属性!” “余澈?平时不声不响的,居然……深藏不露啊!” 赵宇如遭雷击,脸色红转白,白转青。 他不敢置信看着余澈,又看向那块还残留着细微电弧的青石,仿佛在做噩梦。 这怎么可能?余澈他凭什么! 他那两个小弟更是目瞪口呆。 其中一个小弟,正是平日里对余澈冷嘲热讽最狠的那个,此刻脸色煞白,看着全场瞩目的余澈,巨大的恐慌和被抛弃感涌上来—— 他一直在巴结赵宇,加上自己测了没有灵根。 可如今,得罪了一个拥有双灵根,未来可能前途无量的家伙?这简直是地狱开局! 强烈的慌乱让他脑子一热。 “不可能!”那小弟失声尖叫,不顾一切从队伍里冲出来,直扑问灵石, “他肯定是作弊!这破石头有问……” 他一边吼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拍打青石,试图证明什么。 混乱中,他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砰”的一声竟然撞在了问灵石基座上。 只听一声锐响,问灵石顶端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核心骤然熄灭。 紧接着,一道十分耳熟且魔性的女声,突兀在体育馆内响起: “蓝牙已断开。” 这电子合成音可太科学了!体育馆内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傻了,目光齐刷刷看向声音来源。 下一秒,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仿佛按下了开关,排山倒海的哄笑声席卷了整个体育馆。 刚才还紧张肃穆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笑得毫无形象的少男少女。 体育老师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那还在懵逼状态的小弟拽开。 教导主任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快步走到场地中央,抢过话筒,额角青筋暴跳: “肃静,肃静!”他吼了两声才勉强压下哄笑,“这台问灵石,感应核心是绝对没问题的。” “由于运转属性特效极其耗费灵力,学校经费有限,无法配备足够的灵石供能,所以才配置了前沿的裸眼3D成像技术模拟。” 最后教导主任顿了顿,强撑镇定补充道:“我看过了,就跟原版一模一样,没差别。” 一想到拆穿真相的元凶,教导主任恶狠狠瞪了那个面如土色的小弟一眼: “至于你,破坏公共财物,扰乱校园秩序,跟我去教导处!”说罢,强行把人拖走了。 这场荒诞的闹剧终于稍稍平息。赵宇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一跺脚,对着身边仅剩的跟班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走,回班!丢人现眼!”两人一前一后,推开人群跑了。 林星妍在余澈身边,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先是因为那“蓝牙已断开”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到后面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场面确实挺逗的。以它的本质类比一下,这句电子音,就如同现代人类看到未开化的原始人正在大出洋相。 余澈无奈看着她笑得都厥过去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弯起浅淡的弧度。 他就是记得前世发生过如出一辙的“事故”,前两天才阻止林星妍跟他们费口舌。 随着一声“蓝牙连接成功”,教导主任强压火气,声音恢复了刻板。 “下一个,林星妍!” 林星妍险些又破功,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转瞬间,仪态完美得无懈可击。她将双手轻轻覆上青石表面。 没有惊心动魄的爆裂,没有绚烂刺目的光影。 青石表面凭空出现一场静谧的细雨。纯净的水汽骤然从问灵石周围弥漫开来,形成了一个流转的水球,泛着淡蓝色光晕。 宁静、稳定,蕴含着浩瀚的生命感。 整个体育馆再次陷入死寂,但这次是震撼到失语的寂静,即使明知特效是科技与狠活,但呈现的事实无可争辩。 “单、单灵根,水系!纯净度极高!”检测员的声音激动到变调。 这一下,惊呼声掀翻了体育馆顶棚。 不远处的校长更是按捺不住,直接推开前面阻挡的老师,满脸堆笑迈上检测台,热情洋溢: “林同学、林同学!好!好啊!这真是我们学校莫大的荣幸!未来……” 他滔滔不绝的赞美还没说几句,班主任已经眼疾手快冲过来,一把拉住激动过度的校长。 只见班主任凑到校长耳边,语速极快低声提醒了几句。 校长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饱含激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掩盖在眼底的后怕。 他重新走上前,立刻调整了姿态,虽然依旧面带笑容,但变成了十分克制的祝贺: “啊,林星妍同学果然天赋卓绝,很好,非常好!未来前途无量!学校呃……会尽力提供支持!” 他讪讪退了两步,小眼神还带着点留恋和幽怨,最终还是扭头去维持秩序。 站在一旁的余澈,敏锐将校长前倨后恭的整个变化过程尽收眼底。 一丝的狐疑滑过心头。为何班主任三两句话,就引起了校长态度的转变。 就在疑念升起的刹那,刚收回手的林星妍似乎心有所感。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到了余澈脸上。 一瞥暗含如同错觉般的深幽,下一秒,她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像是被从天而降的幸运砸昏了头脑。 猛然转过身,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抱住站在她身旁的余澈。 “太好了,余澈!你看到了吗?我们都有灵根!” 她的语气中充满纯粹的喜悦,手臂环住余澈的脖颈。 余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怔。 少女温软的身体紧贴着他,发间清新的香气萦绕鼻尖,那瞬间的疑虑被这热情的拥抱冲得七零八落。 他身体宛如施了定身符,手臂有些无措悬在半空。 见此情形,周围男生爆发出像猴子那般的嗷嗷怪叫,女生则是一脸兴奋交换眼神,她们猛然发现余澈的长相不算普通,郎貌女貌,好嗑。 拥抱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林星妍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失态,悄悄松开手,向后跳开一小步。 白皙的脸颊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眼神闪烁,不好意思低下头,双手紧张绞着衣角:“对、对不起,我太高兴了,不是故意的。” 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无所适从的样子,以及周围人的起哄,余澈被这副年轻身体的感染下,也感到一丝羞赧,哪还有闲暇功夫思考刚才那丝异样感。 他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自然:“没关系,恭喜你。” 检测仪式就在无数羡慕嫉妒的情绪中落下帷幕。拥有灵根的学生名字被迅速登记在册,成为了校园里最新的焦点话题。 一周后,学校正式发布通知—— 为应对灵气复苏的新形势,集中培养新发现的修真人才,将立即成立“御灵班”。 所有测出灵根的学生,无论资质高低,都将转入御灵班进行集中学习和特训。 通知里还说明,进入御灵班意味着他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高考,而是为了将来能够考入华修大学。 新成立的华修大学是最顶尖、专门面向年轻修士的大学,汇聚了举国上下的修炼材料以及师资力量,人才济济。 进入御灵班意味着,余澈、林星妍,甚至包括赵宇,他们的校园生活即将步入一个全新的台阶。 放学路上,林星妍似乎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眼睛亮晶晶的,对余澈说:“以后就是御灵班的同学了,请多指教啊,余澈同学。” 余澈看着她恢复明亮的笑容,点了点头:“嗯,一起努力。”—— 作者有话说:本人有点放飞自我了 大伙们康康新预收叭,到时候根据收藏量开新文。蒽,我就是那么喜新忘旧。 ps:我可真是个小天才,居然想出了同系列的书名 《负心男终会好孕》 主攻单元文/强强/生子 你施以谋财害命,我回赠一场好孕。 横批——乐善好施 ps:“负心”指背信弃义,不局限于爱情。 ———————————————————— 【被骗后倾家荡产攻×商业犯罪合伙人受】 “就在出租屋里给我生下来,好吗?” 【被抛弃的丧尸王攻×道貌岸然救世主受】 “肚子里的小丧尸在动,感受到了吗?人类首领。” 【被炼制成傀儡弟子攻×目空一切冷血师尊受】 “师尊,弟子险些就断了香火,幸好有您在。” 控控党慎入 第76章 红颜 御灵班位于离后山最近的一栋建筑内,灵气也相对充足。其教室宽敞明亮,摆放了许多看不懂的修炼设施。 从不同班级汇聚而来的四十多名学生坐在座位上,表情难掩兴奋,嘴巴不停交换着从不同处打听的小道信息。 预备铃声响起不久,一道高挑干练的身影走进教室,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女人米白色衬衫搭配阔腿裤,用一条细腰带点缀,长发束在脑后,露出一张冷艳的脸庞。 扫视一遍台下学生,女人不动声色在林星妍的脸上多停留了须臾。 除了因为林星妍外貌出众,更重要的是,她早就对全班人的档案做了功课。 水系单灵根,无论在哪里,都算得上极好的苗子。由此感叹,这学校还挺走运。 随即看向她的同桌,微微一怔。这么巧合,全班最特殊的两个人坐到了一起。而且,那人还算得上眼熟。 此话怎讲呢? 上个月的座谈会,她作为上流修真世家的翟家大小姐翟曼妮出席,彼时已厌烦了勾心斗角。 借着灵气复苏的时势,翟曼妮悄悄逃离家族,随便找了个城市落脚。御灵班的班主任,也是她主动应聘的,果不其然竞选成功。 当时只是远远看到异管局的这小子大放异彩,如今再次端详起余澈—— 那份远超少年人的沉稳气度、冷静自持的眼神,加上他出色的实力,确实有几分特别。 一丝好奇和命运般的悸动悄然生长。 讲台下的林星妍却是睫羽倾覆,几不可察撇了撇嘴,出现难得的幽怨,暗中观察余澈的反应。 这个女人,原书中是余澈今世的红颜之一,虽然林星妍满怀自信,余澈最终投入自己怀抱,但还是怎么想怎么不爽…… 没办法,春心萌动的AI就是那么不讲道理。 “同学们好,我是翟曼妮,御灵班的班主任。”她嗓音自带冷意,“第一节课由我来讲解‘吸收与释放灵气’,这是踏入修行的第一步。” 看似冷酷,翟曼妮的讲解却是深入浅出,配合上演示,众人听得点头如小鸡啄米。 课中,翟曼妮发给每位同学一块玉牌——玉牌被灵力激活就会发出白色光芒。 资质优越者,往往灵气亲和度高,更易成功。 “来,同学们根据我刚才说的方法,静心尝试。”翟曼妮宣布开始。 教室内立刻安静下来,学生郑重其事开始了修真路上的第一个挑战。 有人闭目凝神,有人皱眉努力。 对余澈而言,这比呼吸还要简单,但他不想过于扎眼,等了十多分钟,班上有三五个人成功,才慢悠悠行动,几乎是瞬间就完成任务。 玉牌在他指尖触碰下,稳定散发出白光。 班主任肯定要关注全班的进度,翟曼妮的眼神又投在了余澈身上,黛眉微挑。 她明白了余澈是怎样的个性,心中多了一点认可。不经意间,又在他处事不惊的侧脸上停留片刻。 旋即,她的视线自然而然移向旁边的林星妍。 只见她眉头微蹙,双手紧紧按在玉牌上。然而,面前的玉牌像是失了灵那般,完全没有要亮起的迹象。 翟曼妮看着暗自摇头。单灵根纯净度如此之高,按理说灵力亲和度应该不成问题才对,怎么入门都如此艰难?她对林星妍隐隐有些失望。 余澈也注意到了林星妍的窘况。瞧见她焦急又委屈的样子,不假思索伸出手掌摊在桌面上,低声道:“别急,我帮你,把手给我。” 林星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自己的一只手覆在余澈摊开的掌心。 肌肤相触,余澈温和的木系灵力小心翼翼探入林星妍的经脉,引导着她体内混乱的气息,按照正确的路径运行了一个小周天。 林星妍闭目感受着那缕灵气的流动。另一只手,原本黯淡无光的玉牌,形成偶尔亮起的光晕。 虽然还是弱得可怜,但比起之前,已经是从无到有的伟大飞跃。 这时,少女的指尖像是不自觉蜷了一下,余澈才后知后觉,用手掌相触的方式帮助异性明显不妥。 他想缩回手,又觉得太过刻意,表情发生不易察觉的呆滞。 此时此刻,林星妍却悄然睁开眼,对玉牌的动静视而不见,而是选择偷看余澈,心中的不爽奇迹般抚平。 时机十分凑巧,赵宇面前的玉牌也终于亮了起来,纵使光芒微弱且闪烁不定,但确实亮了! 他兴奋抬起头,第一时间就看向余澈和林星妍的方向,想炫耀一下。 结果就看到两人手握在一起。赵宇眼珠子都凸了出来,脸也变绿,忽然想到了主意—— “翟老师,他们作弊!”赵宇指着他们大喊。 翟曼妮本不想管。玉牌的作用就并非考核,而是引气练习,可赵宇既然当众喊破了,她作为老师,不得不有所表示。 “安静。”翟曼妮看了一眼座位表,抬起眸子,语气平静中带着告诫, “赵宇同学说得对。余澈同学能主动帮助同学是好事,但修炼一途,根基至关重要,依赖他人终非长久之计。林星妍同学,还需要多下功夫。” 她巧妙肯定余澈的善意,又点出林星妍的问题,然后将重点转向指导其他仍在挣扎的学生:“其他人继续努力,不要分心。” 林星妍适时收回了手,对着翟曼妮露出一个带着委屈又有些羞愧的表情:“谢谢老师,我知道错了。” 乍然手掌空下来,余澈抿了抿唇,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握住玉牌,看似练习,实则摸鱼。 课后,余澈收拾东西时,见旁边林星妍双手托腮,神色有些落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关心道:“不用在意,努力就会好起来的。” 闻声,林星妍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好像酒窝都黯淡了:“没事啦,我就是……好像比别人笨点,多练练就好了。” 余澈看着,心里的别扭化作一丝隐晦的怜惜:“别急,慢慢来。” 放学时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余澈走出学校门口,从书包里没能翻出折叠伞,才想起伞挂在教室外墙了。 返回教室取伞时,后门虚掩着,外墙挂钩上有两把雨伞,一把蓝黑色伞是他的,而另一把—— 余澈脚步一顿,侧身透过门缝朝里望去。 只见空荡荡的教室里,林星妍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双手按着玉牌,一遍又一遍尝试引动灵力。 光芒不再像课堂上那样微弱,而是趋于柔和,骤然又熄灭,不过一两秒,再次发出比刚才强上少许的亮度。 如此循环往复,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在疯狂闪烁。 汗水顺着林星妍额角滑落,她似乎毫不在意,眼神无比专注,嘴唇紧抿,一次次调整呼吸,再次尝试,带着执拗的坚韧。 余澈静静站在门外,没有惊动她。 努力才能有所收获。这句烂大街的道理,却是余澈贯彻两世的人生箴言。 眼中露出一抹欣慰和欣赏,他不再停留,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看似勤能补拙的林星妍眼神一瞥,确认余澈走远后,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玉牌。 眨眼间,玉牌光芒大盛,阴雨的傍晚,没有开灯的教室恍如白昼。 一男生因没带伞而逗留学校,看见对面楼某间教室忽然暴亮,目瞪口呆: “我勒个乖乖,御灵班就是高人一等,灯的瓦数都比我们这些普通班牛叉。” 来自校友的吐槽,林星妍一无所知,白光映照着绝美的脸庞,平添一抹圣洁气质,她神情若有所思。 一个渴望成为救世主的男人,要让他彻底沦陷,仅仅扮演需要精心呵护的玫瑰,激发他的保护欲,是远远不够的。 林星妍将玉牌放回讲台原处,缓步走出教室,还记得拿上印着可爱图案的雨伞,继续刚才的思绪: 还要让他看到玫瑰的荆棘,看到它在风雨中傲然挺立的枝干。 让他意识到,他想要守护的,并非攀附的菟丝花,而是一个能点燃他征服欲与怜惜感的鲜明存在。 雨势仍未减弱。林星妍撑开伞,刚走出校门不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组没有备注的号码。 她脚步稍滞,从大街拐入一条僻静小巷。神奇的是,尽管大街上偶有路人经过,却无一注意到少女的行动。 确认安全后,她将手机举到耳边,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清甜的女声消失不见,而是变成一道低沉的年轻男声,在杂乱雨声中响起: “讲。”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汇报: “少主,秦、汪两家表面归附,暗中却联手截断了我们卢安矿区的三条主运输线。他们是故意选择您不在主宅时发难,想试探您的实力。” 林星妍眼眸微眯,骤然散发出冰冷的杀意,与偏向甜美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知道了。安排一下,我今晚回去。” “是,少主。” 通话结束。冰冷的男声如同从未出现过。林星妍将手机揣回口袋,撑着那把少女感十足的雨伞,重新汇入人流。 第二日一早,余澈回到教室,直到新的老师走进来,他身旁仍是只有一把椅子孤零零放着。 随着时间推移,翟曼妮来上课也对此毫无惊讶,余澈才确定林星妍是请假了。 难道是操之过急,强行引气伤了经脉? 他心生懊悔,联想到昨天放学林星妍在邻座上练习的情景。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像他那样拼命,当时就该阻止她练下去。 直到这时,余澈才顿然发现——他根本没有林星妍的任何联系方式。过去相处,好像都是以校园为联结。 这一天上课,余澈都有些神不附体。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他冲出校门,凭着记忆,一路跑到学区公寓楼。 他找到小区门口的保安亭,询问道:“您好,请问林星妍小姐住在十八幢的哪一户?我是她的同学,她今天没来上学,有点担心她身体。” 保安警惕打量了一下余澈,见他穿着校服,不像坏人,但还是恪尽职守: “先生,抱歉,业主信息我们不能随便透露的。您既然是同学,应该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吧?直接联系她最好。” “就是联系不上她,我才来问问的,”余澈忍不住迫切了几分,“我真的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可以通融一下吗?” 保安摇摇头,态度很坚决:“规定就是这样,要是违反了,除了不尊重业主,我也要被炒鱿鱼的,见谅啊。” 余澈站在原地,明白再问也毫无结果。望着那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生出一丝无力感。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忧心忡忡站在小区门口时,一架私人飞机早已飞离K市上空。 客舱内,楚衍行恢复了冷峻矜贵的青年本貌,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处理秦、汪两家的反叛。 至于林星妍的存在,唯有耽搁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我真粗心啊[爆哭]上一章开头漏了1k字(虽然不是什么重点)昨天下午四点前订阅的可以补一下 第77章 礼物 周末,余澈再次走入古玩市场,氛围已与上次来时略有不同。 街道上明显多出一些并非寻常淘客的身影。他们衣着或许普通,但眉宇间总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倨傲与急切。 眼神扫过摊位时,不像在鉴赏古物,倒像是在搜寻什么能一步登天的宝物,下一刻就能将普通人踩在脚下。 余澈冷眼瞧着,心下明了,这些都是所谓初涉仙途之人。 他们尚且不知,在这条路上,无根基无资源的散修,未来多半只能在世家大族与强大尊者之间夹缝求生。 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又会反过来去欺压更弱者,形成可悲的循环。 灵气复苏的每个阶段,前世的余澈都经历过,他不愿深究下去。 今日此行,余澈是为了给林星妍挑一件蕴养型法器。 她已经请假一周,即便或许另有原因,余澈早就把林星妍当做朋友,见她如此努力,这份礼物怎样都合适。 他目标明确,直奔万象阁。 万象阁里面东西不错,价格也算公道,甚至称得上便宜,不少老物件上都附着经年累月温养出的稀薄灵气。 以异管局的实习津贴,一件小礼物还是支撑得起的。 余澈刚踏入店门,一阵略显激烈的竞价声便从里面传来。 “……八十万,这东西我要了!”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一百万!”年轻男人立即加价,语气豪横。 音色莫名有几分熟悉。 余澈循声望去,只见“法器专卖”的新柜台前围了几人。 他微微挑眉,万象阁果然背景不容小觑,竟能在短时间内,提供大批法器进行出售。 再走近些,男的装束个性、一身潮牌,女的则是精致的小香风套装,两人都透着出身优渥的气质。 看清那竞价男子的面容时,余澈骤然一怔。 穆枫? 竟是前世与他一同创立“晨曦”组织的搭档。 穆枫比余澈大两岁,可眼前这个气质纨绔的青年,与他记忆中寡言稳重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彼时他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世,余澈亦能理解。他们这些修者,若非经历过惨痛的悲剧,也不会毅然决然成立这个组织,庇佑一方凡人。 要不是余澈眼尖,瞥见穆枫搭在柜台上的左手虎口处那枚熟悉的小痣,他都不敢置信。 与穆枫竞价的女生气得脸颊绯红,手指微颤,怼在对方面前: “穆枫!你小子非要跟姑奶奶我抢是不是?明知道我这个月额度刷爆了!” 余澈自热而然看向柜台,里面陈列之物,作为法器都是合格的,并没有挂羊头卖狗肉,也印证了其背后一定有修真势力支持。 而他们争抢的,是一枚名为“鎏金淬羽”的胸针,造型是一片舒展的黄铜色羽毛,镶嵌着几颗细碎的绿色宝石,流光溢彩。 旁边标签注明:内蕴烈焰之气,可提高五尺以内火元素的灵气浓度,提振佩戴者精神。 余澈神色微妙,一眼看出这玩意纯属鸡肋。 提高的幅度既未被量化,提振精神又是玄而又玄的效果。用八个字可以概括——华而不实、溢价严重。 穆枫嗤笑,对着那女生扬了扬下巴:“就你那小男友的三脚猫功夫,这好东西给了他也是浪费。不如让给我,物尽其用。” “要你管,我乐意!”女生恼羞成怒,“叫你过来是帮我掌眼的,找茬的话滚蛋,我自己挑!”说罢怒气冲冲转身走向别的柜台。 穆枫哼了一声,似乎目的达成,心情颇佳,干脆利落刷卡付账,眼睛都不眨一下。 余澈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看在是前世好友的份上出声阻止。 既然穆枫斗气都能开出一百万,就证明他有这个财力,自己无谓挡住店家财路。 只不过……他前世从未见过这枚胸针,想必后来穆枫也觉得鸡肋得很。 穆枫领着包装袋,转身欲走,余澈一抬眼,上前拦在他面前,微笑道: “打扰一下,看您也是同道中人,不知能否交个朋友?日后也好交流修炼心得。” 穆枫脚步一顿,上下打量余澈一番,见他穿着普通,年纪比自己还小些,脸上顿时浮现一种“我懂了你就是想攀交情”的玩味笑容。 他拍了拍余澈的肩,语气带着几分好意劝导: “弟弟,心思活络是好事,但攀交情不如踏实修炼。等灵气再浓些,你就明白,钱这玩意儿,到时候未必管用。” 言下之意,竟是以为余澈瞧见他刚才一掷千金,想来巴结。 余澈表情一阵古怪。除了穆枫对本人的误会,他还万万没想到,穆枫会称自己为弟弟。 前世都是规规矩矩叫名字,这一世倒好,成了人家眼中的小辈。 余澈心底微哂,耐着性子补充:“我并非此意。只是恰巧见过类似法器,有些使用心得,或许能与你探讨。” 穆枫显然不信,只当余澈是找借口套近乎,敷衍摆摆手:“行了弟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这边还有事,先走哈。” 为了摆脱余澈,他干脆转身,快步追向那边还在生闷气的女孩。 余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也罢,来日方长。 他收敛心思,专注于为林星妍挑选礼物。目光在柜台间巡梭,最终被一条手串吸引。 手串由十几颗皎白玉珠组成,表面还流转着一层浅淡青雾,华美却不显俗艳,名为“冷月霜华”。 珠子内的灵气纯净柔和,是件上佳的辅助法器。 莫名地,余澈觉得这清冷又蕴含生机的质感,与林星妍颇为相似。 “这个,请问多少钱?”他指向手链。 “三千五。”店员答道。 这价格在余澈的预料之内。虽然不算小数目,但手串绝对物超所值。 他想到林星妍努力修炼却不得其法的模样,这法器与她水灵根的体质很是相配,他颔首道:“包起来。” “需要附赠祝福卡吗?”店员热情询问。 “好。”余澈本想让她代写,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他接过精致的卡纸和笔,沉吟片刻,落笔写下: 赠林星妍同学: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望勤勉之余,亦珍重自身。 ——余澈 他将卡片递给售货员仔细包好。看着被丝绒礼盒包裹的手串,想象林星妍收到时可能露出的惊喜笑容,余澈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他本以为,下周总能见到她回来了吧。 然而,一周过去,两周过去……直至大半个月飞逝,林星妍的座位依旧空着。 余澈按捺不住去问班主任翟曼妮,她也表示不清楚——林星妍声称“家中有急事”,不确定什么时候办完。 课堂上传授的皆是余澈烂熟于心的基础法门。他坐在教室里,目光偶尔掠过身旁空置的课桌。 那个总是面带明媚笑容,时而笨拙时而倔强的身影迟迟未归,余澈拿出抽屉里的礼盒看了看,又放回原处。 这晚,余澈在学校后山修炼完后,在家中吃饭。 略显逼仄的客厅里,母亲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那台老旧电视机里播放的狗血连续剧。 剧一结束,转入晚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带着凝重: “……本台最新消息。自灵气复苏现象公开后,世界各地出现动植物异常进化案例。 “近日,J省爆发全球首次涉及人类活动的兽潮,大量进化飞禽及小型哺乳动物失去常性,攻击性极强,对部分地区造成严重破坏。 “其中,受损最为严重的是位于J省省会的秦氏科技集团总部大楼, “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玻璃幕墙遭飞禽撞碎或啄毁,楼内大量精密电子设备被破坏,初步估计经济损失高达数十亿元……” 电视画面切换到大楼狼藉的内部和外部特写,满是玻璃碴子和破损的仪器。 “此外,郊区由汪氏地产开发的一处高端别墅项目,在举行开盘仪式时遭遇小范围兽群冲击,造成多人受伤,十余人死亡。 “据悉,汪氏集团董事长汪明海先生不幸在事件中遇难……” 新闻画面播出混乱的现场和救护车的闪烁灯。 余母看得心惊胆战,放下饭碗忧心忡忡对余澈说: “小澈啊,这世道真是变得妈都看不懂了。兽潮……听着就吓人。你现在虽然有了那什么灵根,是好事,但外面这么乱,千万要小心啊。” 余澈没留意余母所言,全神贯注盯着电视屏幕,眉头紧锁。 J省?据他前世记忆,兽潮至少应该在一年后才可能出现初期征兆。这一世为何提前这么多? 是世界轨迹因他的重生而偏移,还是有别的力量在暗中推动?他心底笼罩上一层阴霾。 不,无论发生什么,他既重生,便绝不会退缩。守护母亲,守护如她一般的万千普通人。 “小澈,发什么呆呢?电饭煲里还有饭,去添点。”余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嗯,好。”余澈应声起身,走向厨房,眼神坚定。 未来如何艰难,他都必须更快强大起来。 与此同时,J省,秦家祖宅。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秦家家主面色阴鸷,一掌狠狠拍在黄花梨木桌上:“兽潮?哼!楚家那小孽障,真以为能瞒天过海?行事如此狠绝毒辣,他就不怕遭天谴反噬?” 下首的秦少主脸色同样难看:“父亲,楚家竟能掌握调动兽潮的手段,他们岂不是能够指哪打哪了?” 秦少主顿了顿,复述手下传来的消息: “听闻楚衍行近期招揽了大批器修、药修乃至阵法师,秘密成立了一个研究所,专攻灵气复苏后的生物与非生物应用,这恐怕就是他们的成果之一……” 秦家主眼中寒光闪烁,取出一份加密的名单递给儿子: “不能再坐以待毙,你去暗中联系名单上这几家。楚家此番举动,分明是想逐个击破,吞并我等。我们必须联手,绝不能让楚家再继续猖獗下去!” 而不远的汪家祖宅,状况不尽相同。由于家主猝然长逝,主家人大多忙于权力分配、财产分割。只有几个包括少主在内的核心族人顾及楚家这边。 楚家秘密研究所。 楚衍行身穿白大褂,正站在一面单向玻璃墙前,气质禁欲。 他注视着实验室里,研究人员对几只躁动不安的进化生物进行药品测试。 旁边的玻璃圆桌上放着一份报告,正是关于“J省兽潮”的损失评估。 一名心腹垂首立于他身后,低声汇报:“少主,秦、汪两家正在暗中串联,与他们交好的几家似乎蠢蠢欲动。” 楚衍行目光仍未离开实验室:“继续监控,正好一网打尽。” 他的心腹却有些迟疑:“少主,您此次动用研究所的部分成果,虽精准打击了目标,但动静是不是太大了……?恐怕会引起官方和其他势力的过度警惕。” 楚衍行终于转过身,眸似鹰隼,耐心向心腹解释:“乱世需用重典。唯有绝对的威慑,才能换来真正的秩序。至于警惕?” 他轻笑一声,“他们很快就会明白,该警惕的不是楚家的手段,而是站在楚家对立面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笑死,整点权谋意思一下,就不出所料卡文了 啊对,昨天忘说了,祝大家开学愉快,哈哈。 第78章 缘断 又是清晨,阳光再次以同一角度洒在课桌上,印下葱茏枝叶的光斑。而不一样的是,那个空了一个月的座位,主人终于回来了。 余澈刚踏入教室,步子微顿,才步履如常走到位置前坐下,语气调整得自然,“你回来了。” 从对方出现在视野里,林星妍单手托腮,眼神一直追随着,眉眼弯弯。听见问候,她笑意愈浓:“嗯,想我没?” 闻言,余澈一愣,欲言又止,瞥见林星妍还在等自己的回答,将书包塞进抽屉里,顾左右而言他:“请了一个月假,你没事吧?” 林星妍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叹了一声,双手摊在课桌上趴着: “就是家里出现了些小意外,解决了。现在落下好多功课,头疼。” 抽屉里,余澈指尖触碰到那个放置已久的礼盒,正当迟疑时,广播铃声响起,早训时间到了。 他抿了下嘴,又若无其事抽出手,温声道:“没事,我帮你补习。” 上午第一节是翟曼妮的课程,训练威压的抵御。 修者,与人斗,总会遇见强者,若没有不畏的体魄,道心破碎,又遑论更进一步与天争斗。 顶楼是训练场,翟曼妮站在台前,周身气场陡变,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蔓延开来,包围了整个教室。 仿佛空气中的分子都化作千钧之力覆在体表,猝不及防之下,台下学生们膝盖发软,隐隐有下跪的趋势。 “保持站立,气定凝神,用你们的灵力对抗。”翟曼妮在台上巡视,严肃道。 学生们呼吸逐渐紊乱,心旌神摇,即使咬牙坚持,身形却不听使唤晃动起来。 林星妍开始尚能抵抗,随着翟曼妮逐步提升强度,她身形摇晃的幅度大了,面色泛白,汗水浸湿了鬓角。 当威压再度提升一个台阶,林星妍喉咙溢出一声闷哼,身体无力往后倒。 余澈始终密切关注林星妍状况,见此情形,不假思索抵住后背,让她重新站稳。 翟曼妮眉头蹙起,“林星妍,重心放低,精神内守,专注引导灵力。” 然而,林星妍再三挣扎,脸都张红了,依旧支撑不住,一下坐在地上,楚楚可怜道:“对不起翟老师,我真的做不到。” 翟曼妮脸色微沉。这女生怎么回事,资质明明属于凤毛麟角,修炼态度却极其不端正。 余澈见翟曼妮竖起眉头,启唇正要训斥,他鬼使神差解释: “翟老师,她落下了一个月的课程,一时跟不上也正常。”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翟曼妮早就考虑这一情况,调整林星妍的微压强度远低于其他同学。 而此时林星妍的表现,纯属娇气作祟。 更令她不悦的,余澈平时刻苦练习,具备不合年龄的稳重,如今却因一个女生冲昏头脑,不分场合辩护,干扰教学。 优柔寡断、自以为是。翟曼妮瞬间挑出了余澈的缺点。 她脸色冷下来,看向余澈的眼神中带上一丝失望,随后收回施加在林星妍身上的威压。 对他们二人采取无视态度,继而指导其他学生。 林星妍抬眼望了余澈一眼,深表歉意。 余澈并不在意翟曼妮的看法,平日里只是为了少惹麻烦才配合教学,对此,他对林星妍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林星妍第一天回校,放学就由她来值日,打扫卫生。 余澈磨磨蹭蹭收拾书包,转眼教室只剩他们二人。终于,他下定决心,将礼盒装进书包夹层里。 二人自然而然一起走出校门,盛夏炎热,路过一家奶茶店时,林星妍盈盈转身,邀请道: “你不急着回家吧,我请你喝奶茶呗,算是感谢你今天……嗯。” 余澈正想找时机,将礼盒送出,听她一言,松出一口气,立即颔首答应。 奶茶店的冷气开得很足。林星妍捧着珍珠奶茶,眼巴巴对着余澈:“今天课堂上,我真是太差劲了,还连累了你,惹翟老师不高兴。” 说着,她整个人垂头丧气,一口一口吸上来珍珠,使劲嚼着。 不知道为何,余澈看见她这副模样,莫名有一丝想笑,不再犹豫,拿出礼盒,推向林星妍面前: “这个送你,应该能帮上忙,以后努力修炼就是了。” 林星妍嘴巴里还有珍珠碎块,她嘟囔着,眼神发亮,拿过礼盒郑重其事打开,一串精致的手串映入眼帘。 她惊喜望着余澈,又移目向手串,来回几次,才终于吞咽完毕:“好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余澈。” 她拿起手串,直接递到余澈手上,莞尔一笑道:“我单手不方便,你帮我带上吧。” 余澈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啊……好。” 他接过手串,指腹无意掠过她略带凉意的手腕,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原本只觉得是朋友间的日常赠礼,此刻在对方期盼的眼神中,他的动作无端笨拙起来。 林星妍抬起手腕,在余澈专心致志与手串上的龙虾扣作对抗时,发顶看上去蓬松柔软。 她眼神微动,眸底浮出一点儿侵略性,又很快被按压下去,嘴角上扬。 …… 无论是普通班还是御灵班,高中生总是忙碌的,一年的学习生涯转瞬即逝。 到了高三,御灵班全体成员都学有所成,修行步入正轨,林星妍也“成功”赶上进度。 K市举办华修大学的提前批选拔赛,市内所有开设修真班级的高中都有参赛。 共有六个项目,其中一项是橄榄球赛,不限制灵力使用。 这就意味着,橄榄球只是媒介,目的依然是考察每个队伍的灵气运用与团队协作能力。 市一中首战对决实验中学,多年称作“兄弟”学校,双方队员气势汹汹,各种属性的灵气外露。 比赛哨声刚落,上半场的第一节,市一中作为攻方,将橄榄球传递出去,即刻对上铜墙铁壁般的存在。 实验中学的防守阵型充分考虑了每个队员的灵气属性优势,各有呼应。 一位虎背熊腰的中锋,周身散发土黄色灵气,坚如磐石守在防线,精准打击一中的冲锋队员,使其难以突破。 侧翼队员则是脚下生风,速度快得惊人,屡次截断传球路径。 他们的防守阵容固若金汤,一时间无从着手。一中越是脸色难看,实验中学嘴上越是嚣张,不停发出挑衅。 一中进攻屡屡驳回,第一节结束,仅仅得了两分,完全被对手压制。 上半场第二节,一中转为守方。 实验中学的队员配合默契,传球毫不犹豫,一中心态受挫,大家逐渐沉默,失去沟通后,漏洞更加明显,一味漫无目的跑位。 比分一步步拉大,实验中学的奚落笑声不绝于耳。 余澈本想低调行事,不需要提前批录取,但随着对面左一句“废物”,右一句“傻叉”,他心底也被撩出几分火气。 最后五分钟,眼看防线再次沦陷,余澈喊道:“赵宇,立马造土墙!其他人跟着我,向右侧突进。” 赵宇闻言一愣,心下虽然不爽,但局势已经不能再差了,他一咬牙,体内的土系灵力涌出,瞬间凝固成一道矮墙。 与此同时,实验中学右侧的队员被预判干扰,打乱了节奏。 经过余澈的指挥,齐心协力下,居然防住了这波攻势。众人纷纷精神为之一振。 赵宇惊讶看向余澈,还是那个处事不惊的死装样,撇了撇嘴。但后续再收到余澈的安排,他毫无异议作出配合。 距离第二节结束还有半分钟,实验中学的主力亲自带球,周身灵力暴涨,火力全开,眼神凶光乍现。 电光石火之际,原本在侧翼协防的林星妍似乎认为时间紧迫,竟一下子忘记判断实力,奋不顾身上前阻拦。 余澈也在全神贯注轻功飞跃,全部心神锁定在对方主力身上,毫无预料林星妍的出现。 他调动的雷灵力原本只想释放在橄榄球必经之路上阻拦,即使在反应的须臾已在收敛,冲击力仍不是林星妍所能承受的。 下一秒,林星妍宛如断线的风筝般撞飞两三米,随后跌落在草坪上,随着两声咳嗽,血沫流出唇边。 余澈整个人懵住了,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林星妍吐血倒地这一幕刺痛了他的心脏,铺天盖地的愧疚感让他手脚发凉。 裁判的尖锐哨声吹响,表示暂停。医护人员及时上场检查,不一会儿,他们表情凝重: “脏腑受伤,需要立刻送往医院做详细检查,否则有大出血的可能。” 余澈闻言,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走上去把林星妍打横抱住,就要离开赛场。 “余澈!”观众席的翟曼妮赶来,刚好看见这场面,急忙将其拦住,严厉道: “比赛还没结束,这事关前途,我陪林星妍同学去医院就行,你回去。” 可是此时的余澈,什么都听不进去。怀中的林星妍眼眸半阖,面孔苍白如纸,映得嘴角的血丝触目惊心。 他抱着林星妍脚下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头也不回跃出赛场。 速度极快,双臂却无比平稳,在楼宇间跳跃,行如流水。留下脸色难看的翟曼妮,以及惊呆的众人。 看似陷入昏迷状态,林星妍闭目感应到,余澈与翟曼妮最后一缕因果线也随之断开,安心躺入温暖的怀抱里。 找到“灵气专科诊室”,余澈推开门,里面的环境与外面的冷白色调截然不同,布置得古色古香,弥漫着浅淡的凝神香。 诊室里只有一位医修,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俊朗,气质温和。 听见动静,他抬头一看,立马从办公椅上起身,让余澈将患者放在病床上。 余澈弓下腰,轻柔将林星妍放下,看着她在昏迷中都没放下眉头,心中惭愧更甚。 他转头看向这位过于年轻的大夫,眸中流露出几分怀疑。 医修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并未在意,只是温声道:“请放心。” 他移步至床沿,手掌悬于林星妍腹部上方,掌心飘出绿色柔光,生机勃勃的木系灵力正在细致感知患者的情况。 几息后,医修收回手,对余澈温和一笑: “脏腑受到些许震荡,外来灵力侵体岔了气,才吐出血来。看上去吓人,实际并无大碍,调息几日即可。” 听完医修的判断,余澈紧绷的心弦才稍微放松,仍忧心追问:“确定没事?她刚刚飞出几米远……” 医修颔首肯定:“没事的,我帮她治疗脏腑的轻微创伤。” 说罢,他双手结印,浓郁的灵气化作涓流,缓缓覆在林星妍腹部表面。 原本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恢复几分红润,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治疗完毕,医修走到桌前,写了一张药方,递给余澈:“去一楼缴费取药吧,都是些温养经脉、补充血气的药材。” 余澈拿着药方,看了一眼如同安睡中的林星妍,冲着医修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大夫。” 当余澈关上诊室房门的下一刻,病床上的林星妍蓦然抬起眼帘,神色一片清明,甚至带上奇异的淡漠感。 她毫不掩饰坐起身,用旁边的湿巾擦去唇角干涸的血迹,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对此,医修非但不震惊,反而卸下虚伪的温和,随意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面露无奈: “少主,您可真无聊,跑去cosplay中学生,还整上苦肉计了,图什么呢?” 楚衍行瞥了他一眼,嗓音恢复了本色:“管好你的嘴,别露出破绽就行。” 似乎又想起什么,他继而道:“易容丹快用完了,你再炼制几瓶,送到主宅。” 医修揉了揉额头,劝谏道:“少主,丹药不难炼制,但您得知道,易容丹虽然好用,终究是在桎梏正常形态,长久服用,于经脉骨骼总有损害。” 楚衍行沉静听他说完,开口道:“我自有分寸,你照做就好。” 医修看着自家少主决然的脸庞,想起最初召他来主宅时,自己错愕又不解,再三劝告。如今看着少主一意孤行,仍然无可奈何。 “……是,少主。” 果不其然,余澈与林星妍没能通过提前批考核。 但在两个月后的高考与修真资质综合考察中,两人凭借自身实力,仍是双双考入修真学子们梦寐以求的最高殿堂——华夏修真高等学府。 …… 日子并非一帆风顺,在高中毕业后的暑假,K市陆续爆发或小或大的兽潮袭击。 新闻二十四小时播报着最新情况,提醒市民尽量不要外出,部分区域实施临时管控,由政府提供生活用品。 街道上,异管局的车辆随处可见,小队行色匆匆,身上溅有异兽的血迹。 兽潮来得突然,K市四面楚歌,一时间人员和物资都有一定程度的紧缺。 余澈作为实习人员,此刻负责外联工作,今日,局长给他下达一份命令:联系隔壁市的楚家,请求外援。 楚家是周边区域实力最为雄厚的修真世家,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援,K市的兽潮就能尽快控制下来,减少人员伤亡。 然而,想起那位楚家少主,余澈内心复杂。 以他前世的人生阅历,即使寥寥几次接触,已经大致推断出楚衍行的性格——冷漠自私、利益至上。 向楚家求助,大概率是碰一鼻子灰的。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得到的答复应该是滴水不漏的官方措辞,又或是更无情些,简截了当拒绝。 可是任务在身,形势当前,余澈唯有硬着头皮,拨打楚家的联络号码。 第79章 合作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道男声,自称是楚少主的助理。 余澈说明来意,包括k市面临的兽潮形势,以及异管局希望得到楚家支援的请求。 助理听完后,对余澈说稍等片刻,他去请示少主。不一会儿,低沉磁性的嗓音流淌而出,正是楚衍行本人。 “K市情况我略有耳闻,可楚家最近事务繁重,人员调度紧张,更何况,跨市行动牵扯甚广,恐怕……” 他慢条斯理打着官腔,明眼人却听出敷衍至极,这种矛盾感,尽数诠释了世家的傲慢。 余澈心中一沉,不出所料。他吞了口唾沫,语气恳切,做出最后的努力。 他强调受潮的规模超乎寻常,事关k市上百万人民的安危。 倘若防线失守,周边地区恐受牵连,甚至暗示此次若处理得当,上层部门会酌情嘉奖。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电话那头一直保持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还证明在听,正当余澈感到无望时,楚衍行话锋一转: “你是叫……余澈?” 通过声线,余澈完全没预料对方会认出自己,原本公式化的劝说一下子卡壳: “呃,是我,没想到楚先生您还记得。” 他干笑两声,开口欲要回到正题,楚衍行那边打断了他的措辞:“你等一下,让我想想。” 好像在权衡着什么,旋即,楚衍行语气发生微妙变化,尽量克制久居高位的疏离。 “既然是你,K市的忙,楚家可以帮。我调出一支精锐小队去K市,最迟明日抵达异管局,详情稍后我的助理与你跟进。” 余澈惊愕不已,对面挂断后,他都仍呆呆握着话筒。 就因为打电话的人是他,楚衍行就改变了口风?这未免太离谱了。 上次座谈会,自己都没当回事的“旧情”,以楚衍行的身份地位,亦会看重吗?说出去都没人信。 更大概率的是,楚衍行在电话期间,恰好酝酿出什么更深层的意图,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幌子,顺水推舟罢。 自我解释清楚后,余澈恢复坦然,有条不紊与助理对接来程安排。 翌日上午,异管局大院门口,一阵引擎的轰隆声由远及近,为首是一辆黑色路虎,线条流畅,打后跟着两辆满载的货车。 张局长满脸堆笑,先走上前,余澈跟在局长稍后的位置,亦步亦趋。 黑色路虎停下,副驾驶车门打开,里面的男人迈腿而出,穿着深灰作战服,宽肩细腰,显得干练帅气。 而余澈移动视线至脸,不由得一怔。居然是楚衍行,那张淡漠俊美的脸略朝向自己,微微颔首,也算打了个招呼。 楚衍行亲自带队? 不顾上余澈的恍惚,张局长热情迎上去,感激道: “楚衍行先生,没想到您在百忙之中也选择抽空前来,这份情谊,异管局以及k市全市人民都会铭记感恩。” 余澈意识回笼,也连忙附和:“感谢楚先生。” 楚衍行的目光短暂在余澈脸庞停下片刻,才继而望向张局长,所有人都没有发现,除了被注视的存在。 他礼貌性微笑:“张局长客气了。” 这时队伍所有人也从车上出来了,一个男人当时坐在驾驶位,身板壮硕,面容硬朗,他向局长告知: “楚家小队共五人,听候调遣。后面的货车,一车食物、一车日常用品。” 张局长非常满意:“好好好。” 正要派人安排后续,一名异管局的信息人员匆匆出来对张局长道: “局长,刚收到消息,溪前县的兽潮快要控制不住了,请求立即增派人员。” 溪前县! 正是余澈家所在的县城,自从这个地点出现,他瞬间手脚冰凉。 前世的人祸是在他大学时候发生的,之前溪前县一直还算平安,不料眼下兽潮的变化,会给溪前县带来影响。 楚衍行不动声色将余澈的不安尽收眼底,未等张局长安排,率先道:“既然如此,楚家小队马上前往溪前县吧。” 张局长喜出望外:“楚先生,辛苦你们了。” “局长,我也要去!”余澈回过神,恳求道,“我家里人在溪前县,我担心……” 局里不欠一个实习生,张局长点点头,旋即神色又露迟疑,“但是局里的车不多了,一般都是载上一支小队。” 这时候,楚衍行沉吟片刻,再度开口:“他坐我们车也行。” 张局长接连震惊,楚家少主竟然会主动提出帮忙。好像有点儿超乎常理啊。 情况紧急不容他想,张局长肯首:“余澈,那你去楚先生那,一切行动听从楚先生指挥。” 尽管搞不不懂楚衍行的目的,但他愿意帮自己始终是好的,余澈投以楚衍行感谢的眼神,转头对张局长道:“是!” 车内空间宽敞,余澈坐在中间排的左边,观察着楚家小队的成员。 最后排一男一女落座,男的高瘦、女的带着兜帽,当时下车也是垂着头,看不出年纪; 中间排的右边坐着一位御姐,面容美艳;最前面的司机是跟局长对过话的壮硕男人,以及副驾驶正在操作平板电脑的楚衍行。 正当余澈刚收回眼神,御姐转过头,一双凤眸上下打量着余澈,笑吟吟问: “哪儿来的小帅哥,看着真嫩啊。叫什么名字?上大学没?” 余澈礼貌回答道:“我叫余澈,这个暑假后就大学。” 开车的壮汉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真年轻啊,羡慕。” 见状,御姐凑近了些,卷翘的睫毛忽闪:“小帅哥有女朋友了吗?” 闻见御姐身上的香水味,余澈有些不自在,调整了下坐姿,摇摇头。 不料,御姐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道:“那……男朋友呢?” 余澈目瞪口呆,连忙澄清:“当然没有。” 御姐被他这反应逗得咯咯直笑,半真半假道:“哎呀,真纯情。那你看姐姐我这样的,你喜欢吗?”随即,冲他抛了个媚眼。 余澈顿时尬住了,他两世都没谈过恋爱,也没有什么跟异性相处的经验……除了林星妍。 但林星妍始终是个少女,相处间多数还是朋友般交流,不会有强调性别上的调笑。 语塞之下,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副驾驶的位置,在这辆车里,唯独楚衍行勉强算得上熟人。 然而,楚衍行依旧在看平板电脑,对后座的对话充耳不闻,毫无干涉的意思。 余澈只好牵扯出一点笑意缓冲气氛:“感谢厚爱……但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后排的高瘦男人名为楚旭,他发出嗤笑,散漫道:“省省吧你。你哪一任相好不是成熟多金的大叔款,逗人家小孩干嘛?” 御姐理直气壮:“哼,见余澈小弟弟长得这么帅,姐姐我换换口味不行啊?”说完,又冲着余澈一笑。 余澈只能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干笑。 就在他百般无奈之际,前排的楚衍行终于抬起眼:“楚娆,消停些,留神四周。” 御姐原来名为楚娆,她这才“诶”了一声,收敛了些,只以为是老大嫌她吵闹影响了行车警戒。 她并未发现,在她最后一句调侃余澈时,楚衍行曾短暂看向后视镜,与余澈求助的视线交汇。 正是那一眼之后,他才出了声。 而自始至终,与楚旭坐在最后排的女生,依旧兜帽盖住大半张脸,不声不响,像是睡着了般。 路虎车刚驶入溪前镇区域,就时不时听见异兽的嘶吼,街道上行人寥寥,每段路上都有警察持枪巡岗。 他们经过超市,猝然传来一道女人的尖叫。 透过车窗,看见了一只形似猎豹的异兽,爪牙乌黑,背脊带刺,正以极快的速度扑向来不及躲进门后的女人。 开车的壮汉猛踩刹车。与此同时,坐在后排的楚娆眼神一凝,车窗降下少许,施了简单的手诀,朝外并指一挥。 三颗炽热的火球凭空诞生,翻滚飞向那只异兽。 火焰轰炸,掀起一阵扭曲的气浪。异兽发出尖叫,连忙打滚灭火,表皮焦黑带血。 趁着机会,女人反应迅速冲回超市内,超市工作人员立马操控锁门。 楚娆连施几道火诀,异兽烧得不成兽形,终于不再动弹。 一排除危机,女人走出来,颤声道: “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命,要不是家里女儿一直吵着饿,我也不会出来。” 说着,她感到后怕,声音变得哽咽,最后捂着脸哭起来。 楚娆等人交换眼神,抽出一张抽纸递给女人,摆出亲和的微笑:“不用谢,我们就是为救人而来的,要不,载你一道?” 女人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不用了,我们家就在对面。”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楼房,确实是一条马路的距离。 由此也可以说明,现在的情况是多么险峻,就这几步路,都有可能陷入危险的境地。 楚衍行又抬眼望向后视镜,余澈脸色苍白,隐晦张望着某个方向。他作为公职人员,擅自离岗属于违纪行为。 “余澈,”楚衍行顿了一下,“你可以先回家看看情况。临时据点的地址张局长已经发给我们。” 闻言,余澈猛然望向楚衍行,眸子爆发出感激的亮光: “多谢楚先生。”话音未落,人已打开车门冲了出去,转瞬间身影远去。 车内高瘦男子若有所思:“楚队,这个余澈,身份有什么特别吗?您似乎挺关照他。” 楚衍行眼皮都未抬一下:“观察得挺仔细。” 然而他也没有作出其他解释,车内一下安静了。 楚旭见状,怂了耸肩。楚娆眸光流转,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也没有插话。 车辆继续驶往溪前县的西南部,到达临时指挥中心,映入眼帘是一片混乱。 警戒线外围,遍地异兽的断肢残尸,硝烟四起,血腥气弥漫,狂躁嘶吼仍在持续传来。 异管局的驻守人员大多面露疲态,少部分带伤上阵,大家都在咬牙坚持,坚守防线。 此地总指挥是一位干练的中年女人,留着短碎发,手臂缠了绷带。 见到楚衍行一行人,她立刻上前,简单握手后也顾不上客套,语速极快介绍现状: “当前主要压力来自溪河对岸的森林,数不胜数的异兽出现,飞禽走兽都有,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她话音未落,防线外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异管局的成员作为主力顶在最前面,各种灵力波动不停歇施展。 而后方则是许多公安特警,依靠枪械和少量特制武器进行远程支援,配合十分吃力。 听闻援军到来,原本前线的众人精神振奋,一旦得知来者只有六人,还有一人临时走了,心中大失所望。 甚至有人开骂:“局里就派那么些人来,是消遣咱们吗?” “我就不信,凭借区区六个人,能挽回苦战的局面!” “就是,局里是有多看不起咱们!” 可是顷刻后,楚家小队的表现让他们跌破眼镜,有人暗自庆幸没有跟着他们出言嘲讽,不然丢脸丢大了,当真自惭形秽。 楚家小队一下车,雷厉风行,配合默契,站到相应位置,充分利用属性特点,短短数息之间,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兽潮压力骤然减轻了大半。 其中最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那个一直安静的女生,她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致的娃娃脸。 如入无人之境般,她走到防线最前沿,望着前方蜂拥而至的异兽群,面无表情抬起了双手。 一股奇异的波动以娃娃脸女生为中心扩散,紧接着,在异兽最密集的区域,一道忽明忽暗的裂缝撕开地面,将一片兽群吞噬进去。 几秒后,闭合裂缝,异兽已然不知所踪。 异管局的人和特警们都看呆了,心中不约而同想起一句话——“大人,时代变了。” 异管局的人首先回过神来,与同事讨论。 “卧槽,传说中的空间系?” “天啊,我只在灵根介绍上看过,没想到真的有人拥有!” 特警们大为震撼,询问异管局的人。 “这些人什么来头?” “是社会征调来的外援,楚家的人。”之后来的异管局的人解释道。 “S市的楚家?那可以理解了。” 特警们虽然不比异管局的人懂得灵力相关的东西,但论社会势力范畴,他们是必须有所了解的。 此时,余澈也开着家里的淡黄色小电驴赶来,把小电驴停好,快步走到楚衍行不远处。 楚衍行侧目:“你母亲无碍吧?” “嗯,”余澈点头,经过这两日,他对楚衍行的观感改变不少,“已经把她安置到安全屋了。多谢楚先生。” 楚衍行颔首,没再多言,两人一并加入战斗。 楚衍行施展着冰系法术,霜刃与冰刺齐发,冰封结界出神入化,轻描淡写间,所过之处皆是冻结的异兽碎片。 余澈则是主要施展雷诀,每次结印,半空都会降下一道暗紫电弧,在异兽身上造成极大伤害,偶尔才会动用木系灵力进行辅助或治疗。 余澈根基尚浅,灵气储备量远不如楚衍行,但他战斗经验老道,精确计算每一分灵气的使用,加上雷灵根本身架势很足。 外行人看来,竟也有种势均力敌的错觉。 随着时间推移,一股奇异的默契再次在两人之间浮现。 不需要言语,余澈的雷光总能恰如其分击碎冻住的兽体。或是余澈的雷网聚拢成群异兽,下一秒就让楚衍行冰雪封印,一网打尽。 这种配合行如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让余澈暗自心惊,甚至不可思议觉得,这场战斗比前世生死之交的穆枫搭档时还要来得畅快。 他情不自禁又瞥了一眼身旁的楚衍行,对方却神情专注,操控冰霜收割异兽时,浑身逸散寒气。 好吧,楚先生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下一刻,楚衍行似有所感,目光狐疑看向自己,余澈幅度微小摇头,收回视线。 战场上,竟然仅凭两人,开辟出一大圈安全地带。周围的异管局人员以及特警们又是一阵眼皮狂跳,都是猛人啊。 见到余澈并没有在老大的对比下掩盖锋芒,反而相得益彰,楚家小队的心灵瞬间有了或轻或重的受创。 要知道,他们是经过重重选拔的超级精英,余澈当下比不了,但听说,余澈高中才修炼,而楚家子弟,牙牙学语时就开始启蒙。 这天赋……一行人神色复杂。 楚旭眉头皱起,再度对余澈产生好奇。楚娆轻浮地吹了声口哨,眸底却多出不易察觉的郑重。 第80章 鬼市 K市的兽潮,在楚家以及其余多方帮助下,终于告一段落。 兽潮突发余澈不得不应对,在暑假里,他还有一件想了很久的事情,如今才取得空闲。 他记得,前世有一个同样来自K市的修士,不久后就会轰动全国。 他原本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低阶修士,在短短几月,实力暴涨、性情大变,一举成为当时最强的邪修,兴风作浪。 许多邪修纷纷前来投靠,掀起腥风血雨。 可惜好景不长,那位修士便走火入魔,爆体而亡,邪修们作鸟兽散。 或许多年后,修士们早已忘却此事,但他给凡人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磨灭的。 而这一切的源头,传闻来自K市与S市接壤的一处鬼市,一颗蒙尘的乾坤珠。 此物以夜明珠为载体,是古代一位炼器宗师耗尽终生心血而制成的遗世之作。 内部刻入上万条空间法则,宛如星辰运转的轨道,既能独立运行,又彼此呼应。 它空间极大,可容纳万物,辗转上百年亦未有人能触及边界。 本是一件毫无攻击力的至宝,然而到了一个魔教教主手中,开发了它的隐藏功能。 邪修比起正修,更加容易走火入魔。 当修炼接近反噬之际,便将体内难以承受的邪气连同怨念一并转移到乾坤珠内,借此暂缓危机,保存理智。 此后,历任教主都将邪气注入其中,久而久之,乾坤珠化为邪珠,蕴含浩瀚的邪气精元。 直到某一代魔教教主将死之际,把乾坤珠封印,并作为陪葬品带入陵墓。 现代,盗墓贼将乾坤珠当作一般的夜明珠带出,流入鬼市。摊主和来来往往的路人无一发现其端倪。 那位低阶修士,买下这颗夜明珠,纯粹打算放在家里当摆设。 不料经过数百年的岁月洗礼,封印的力量流失完毕,磅礴邪气倾巢而出,灌入修士体内。 故事就此发生。 今天已经是余澈逛鬼市的第五天,穿上一次性的罩衫,带上青脸獠牙的面具,希望能截获这颗乾坤珠。 首先是为了制止这场祸端发生,其次也并非全无私心。 余澈前世曾在一处传承地里,了解过邪气转化为灵气的方法,虽未曾试验,倘若真能得到乾坤珠,一试无妨。 鬼市入夜才开,这里无论正修邪修,都必须佩戴面具,不允许寻衅滋事,否则将在全国的鬼市永久除名。 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余澈目光在一个个摊位上流连,每天的摊主不尽相同,货物也稀奇古怪,虽然涨了见识,目标仍然一无所获。 就在认为传闻有误,或是乾坤珠已经被买走时,余澈的目光猛然被角落的一个小摊位吸引视线。 这是一家新摊位,摊主戴着最简易的纯白面具,坐在小板凳上,前方没放桌子,通通将货品杂乱摆在水泥地的灰毯。 放眼看去,大多数是蕴含微薄灵气的玉石、铜钱,或是破损的法器。 一颗李子大小的灰白色珠子混入其中,隐隐发出青白色的幽光,灵气弱得几乎无法感应,不像法器,倒像是廉价的小夜灯。 谁能猜出,这灵力不是出自它本身,而是封印逸散出的气息。 余澈不确定此珠是非彼珠,买下总不会出错。 他故作散漫走过去,先指着那一罐携带或多或少灵气的铜钱,问道:“怎么卖?” 摊主抬眼打量了一眼余澈,慢悠悠开口:“两枚一百,自己挑。” 余澈蹲下,细致挑了四枚相对还行的铜钱,才又问:“那这颗珠子呢?” 摊主撇了一眼,随口报价:“五百。” 余澈拿起珠子,假意观察有无瑕疵,指尖暗中注入细若蛛丝的灵气感应,那珠子毫无反应。 这种情况,要么是废物得纳不进一丝灵气,要么就是吸收了进去,内里无穷无尽。 “老板,这夜明珠挺小的,就是给我小侄女当玩具,便宜点呗。”即使决定要买,能省一点是一点。 摊主本身就是做小本生意,顾客一连买几样很正常,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龙傲天捡漏桥段。 于是经过一番好不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一颗珠子,四枚铜钱,以六百五十元的价格成交。 余澈将现金交给摊主——鬼市一概不允许扫码付款,以防身份泄露。 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摊主麻溜拿出个廉价批发的木盒子给装上,递到余澈手中。 盒子经手,余澈保持闲逛的姿态,将要离开鬼市,就在这时,遇见了意料不到之人。 不远处一个摊位前,围着三两个客人。其中一位的背影,他异常熟悉。 那人同样戴着面具,其腰间斜插一柄匕首,造型稍显奇异,这把匕首就是穆枫的贴身法器,让余澈彻底确认其身份。 此刻,穆枫正被一个口若悬河的摊主忽悠得晕头转向。 手里捧着一个釉色深沉的长颈瓷瓶,即将要从公文包里掏出几沓厚厚的现金递过去。 余澈灵识微动,悄然探入瓷瓶。 一股阴寒邪气如同附骨之疽,萦绕在瓷瓶内部,遭余澈的灵力试探,邪气顺势涌出,想要吞噬灵力,余澈赶紧切断连结。 眼看摊主就要接过穆枫递出的钱,余澈无暇多想,一个箭步上前,挤到穆枫身边,低声快速道: “朋友,这瓶子看着有点邪门,家里摆久了怕是对身体不好,要不,再看看别的?” 他尝试用低调的方式提醒对方。 然而,穆枫正沉浸在捡漏的亢奋和摊主的吹嘘中,顿然被一个陌生人打断,还直言他看中的东西不好,顿时心生不悦。 他扭过头,透过面具狐疑打量着余澈,听声音知道对方年纪不大,不由得感到抵触: “你谁啊,少在这恐吓本少爷,你是自己也想买,故意胡说八道的吧?” 余澈一时语塞,没料到战友年轻的时候是这幅欠揍模样,他正想再解释,穆枫却已不耐烦,执意要将钱塞给摊主: “老板,别理他,钱给你,瓶子我拿走了!” 两人的争执虽不大声,却已引得周围人侧目。几名戴着统一面具的鬼市管理员,目光似有若无朝这个方向集中。 余澈微微皱眉,若被管理员判定为寻衅滋事,两人都可能被请出去,并终身拉黑,这就太冤了。 他指向瓷瓶,声音不大不小道: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法器,而是邪器,有灵气的吸灵气,没灵气的吸/精气,你若不信,渡一缕灵气进去看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神色各异。 见对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穆枫半信半疑,吞了口唾沫,将指尖触到瓷瓶表面。 灵气一送入,手指好像被牢牢贴紧,识海不受控制吐出灵气,穆枫表情狰狞,猛地一扯才扯下来。 幸亏听了陌生人的话,只给出一缕,连结尚浅,否则非得当场被这邪物吸干灵气不可。 以这瓷瓶的凶性,放在家中,不出两年,全家人的精元都会被吸收殆尽,暴毙而亡,去医院查也只能得出急病突发的结论。 不少修士见到穆枫的反应,便知话语真假。立刻对那花瓶和摊主投去厌恶的目光。 也有一些气场阴郁的身影,面对瓷瓶,眸子带着几分探究。 鬼市的石壁上投下阴影,一个神秘人隐匿其中,看着这一幕闹剧,眼神阴鸷。 穆枫感到一阵后怕,瞪向摊主,气愤得一时间组织不了语言: “你、你、你!你竟敢骗本少爷?你没人性!小心明天出门被车撞死!” 那摊主见事情败露,却也不慌不忙,反而嗤笑一声,用沙哑的嗓音道: “小伙子,话可不能乱说。鬼市规矩,钱货两讫,概不负责。你自己眼力不济,怪不得别人。” “狗日的!”穆枫气得浑身发抖,年轻气盛的他几乎要忍不住动手。 “冷静。”余澈一把拉住他。 这时,一名鬼市管理员走至跟前,冷冷警告:“鬼市内禁止喧哗争斗。再有下次,永久除名。” 穆枫被管理员冰冷的眼神凝视,满腔怒火降去大半,余澈对他摇摇头。 穆枫看在这个好心的陌生人份上,再痛骂摊主一句:“迟早被天收!” 半推半就让余澈拉着走,走出一段距离,穆枫依旧气闷心堵,对着陌生人抱怨: “今天真是晦气,幸亏兄弟你提醒得及时,不然我真把这害人玩意买回去送……送人,我真是,得悔恨终生。” 提到送人时,穆枫语气莫名羞涩,一想到那个摊主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咬牙切齿,还是顺不过气,粗暴挠乱了头发。 “艹!” 他猛地踢飞一颗地上的石子,深呼吸几轮,对余澈感激道: “哥们,你救了我的命啊,想要什么报酬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你弄来。” 余澈看着眼前这与前世沉稳可靠形象截然不同的穆枫,心中无限感慨,猜想道: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瓷瓶,当初穆枫买了下来,酿成惨痛教训,性格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有所经历才会成长,但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 余澈眸子暗了暗,摆出爽朗的语气:“不用了,那个摊主太缺德,只要不是邪修,都会提醒的。” 穆枫却心里门儿清,当时为何其他人不出声,要么没眼力,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余澈无疑是他生命中的贵人。 他笑了笑:“那咱们加个微信可以吧,可能你看不上我的帮助,但总得让有个我报恩的机会,行不?” 兜兜转转,余澈还是有了穆枫的联系方式。 劫后余生的穆枫对余澈抱有极大信任,询问过对方有空后,立刻热情拉着他帮忙掌眼,想重新挑一件正儿八经的礼物。 两人在鬼市又逛了一会儿,余澈很快相中一个素净的白瓷瓶。这瓶子线条质朴,釉质温润,散发着心旷神怡的气息。 它是一件能够聚集灵气、静心宁神的法器,长期放置于室内,对普通人的身心健康大有裨益。 “这个好,看着就舒服,她肯定喜欢!” 不知是对余澈多了层滤镜,穆枫对这白瓷瓶满意极了。 正当穆枫付钱打包时,余澈蓦然感到一缕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背。 他脚步微顿,不动声色用余光观察。 只见对面小摊,一个穿着平平无奇的男人迅速低下头,假装蹲身系鞋带。 然而,就在他把手伸向鞋面时,袖口不经意上滑,余澈瞳孔猛地一缩。 那人露出的手腕上,赫然纹着一个诡异的暗红色符文,图案既陌生又熟悉。 具体来说,熟悉的那一部分,与上一年的座谈会,暗杀分子残留在地毯上的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说:抱恙上阵,为自己鼓个掌。昨晚喉咙隐隐作痛,今天就感冒头晕了,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搭救 那人系好鞋带,站起身,钻入人群中,转瞬间只见一抹衣角。 余澈心里警铃大作,转头与穆枫道:“我有急事,之后手机联系。”说罢,头也不回追了上去。 穆枫捧着白瓷瓶,看着远去的背影,挠挠头。 余澈目光紧随着神秘人,穿过一波波的人群,来到鬼市边缘的一栋废弃烂尾楼。 地上入口处,有两个人目光总在四周游移,似乎在看守,神秘人走上前,掀开面具,露出对方认识的面孔,两个人给他放行。 余澈不想打草惊蛇,他从远处绕了烂尾楼一圈,整栋楼只有一个出入口,但后面每一层的楼梯,都预先开了窗户的口子。 墙壁没有借力点,甚至长满湿滑的青苔,蹭不上去。 楼后面是一片树林杂丛,藤蔓缠绕上墙,没人管理,长势很是狂野。 余澈爬上离楼最近的树干,再反身跃进二楼。 里面是石灰墙,只是个毛坯,除了承重柱,全景一目了然。他循着隐约的谈话声,一路潜行至顶楼。 有时候,灵识探索在修者的感应里,反而更加敏锐,余澈选择最朴实无华的方式,从楼梯口往外窥视。 天台聚集了五人,方才的神秘人亦在其中,他已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面孔,略显消瘦,神色阴沉。 他翕动嘴巴,正与四人说些什么。 距离还是有点远,余澈几乎听不见神秘人的话,他眉头微蹙,扫眼看见楼梯口斜前方的位置。 有一堆散落的红砖垛,半米高,足以藏下一个蹲着的人。 余澈屈身小步前进,全神贯注留意五人的动静,一时脚下疏忽,踩到一颗石子,发出微乎其微的响声。 离余澈最近的一人顿然转头,扫视身后,双眸眯起。 “怎么了?” “嘘。” 这时,继而又传来一阵动静。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艹,好大!蟑螂也变异啊,大可不必。”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有人甩手射出一支灵箭,地上的蟑螂瞬间四分五裂,爆出黄白色的血浆。 余澈听见石子发出的噪音时,不等他们反应,毫不犹豫一个翻滚,闪身来到红砖垛后面,一动不动。 听见他们的对话,背脊冒出一阵冷汗。嘴巴微张,竭力调整呼吸,恢复过快的心跳。 似乎打消了疑虑,五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神秘人沉声道:“有一个小子当众说出主上炼制的法器有问题,引起不少人注意,看来这个鬼市不能再呆下去了。” “什么?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坏我们好事!”一个膘肥体壮的大块头怒声道。 “才刚转移到这里,就这样废了,艹!” “必须给他点教训。老五,你还能找到那小子吗?” 神秘人点点头:“我在他身上留了定位咒,肯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我看看他在哪……嗯?!” 他一边催动着法咒,话音刚落,脸色骤变,失声道:“印记感应到,他就在百米以内!” 四人闻言,惊诧万分,目光迅速游移,最终死死盯着余澈藏身的红砖垛方向。 其中一人道:“堵住楼梯口!” 大块头便双手一推,灵光毕现,几秒钟功夫,楼梯口凭空长出一堵厚重的土墙,密不透风。 自从神秘人开始催动法咒,余澈暗道糟糕,不料事态变化得如此突然,他正想离开,眼前土墙已成。 神秘人狰狞一笑:“小子,你没得逃了,自己滚出来,我们赏你全尸。” 余澈心如鼓擂,这是他重生以来最惊险的一次挑战。敌方五人对自己一人,且尚未摸清底细,胜算渺茫。 “还不老实出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大块头失去耐心,大步上前,大手一挥,想要连人带砖掀飞。 就在即将施展灵力的前一刻,余澈不再静默,反客为主一掌前伸,砖垛猛然炸开,碎块如天女散花般洒落一地,尘土飞扬。 此时余澈身形跃起,拳头雷电缠绕,狠狠砸向视野忽然遮蔽的大块头左胸处。 “呃啊——” 一股剧痛袭来,灵力化成电流,持续摧毁心脏的供血,眼前白光闪烁。 大块头踉跄倒地,身体蜷缩成虾米,手攥着胸前,张大嘴巴似乎透不过气,脸色发青。 “老四!” “该死!”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其余四人目眦欲裂看着这一切,伴随几声嚎叫,马上反应过来。 四人合围猛扑过来,阴邪之气暴涨,战斗一触即发。 余澈目光寒冷,心知这一战无可避免,于是先下手为强。他主动迎上左侧攻来的两人,意图破坏围困之势。 然而,四人默契十足,余澈一经身动,立刻步伐游动,各自站到相应的方位。 身上的邪气汇聚成束,编织成青灰色的灵网,而中央的余澈就是待捕的小虫子。 阵法已成,威压层层递进,余澈体沉如灌铅,一举一动变得迟缓,体内灵力的运转亦滞涩无比。 他尽力保持镇定,环顾一圈,解构阵法的节点要害。 左手托着右臂借力,余澈怒喝一声,强撑施展雷诀,没想到,雷电宛如泥牛入海,大部分的威力都被这个邪阵吸收进去,与它融为一体。 大块头此时也缓了过来,眼冒绿光,喘着粗气加入阵眼中,单手扬起,邪气自掌心流淌而出,为邪阵更添一道柴火。 此时这个阵法才进入最终的夺命形态。 “不要做无谓挣扎了!临终前能享受到我们这噬灵阵,也算是你的幸运。”神秘人桀桀大笑。 伴着说话的一小段功夫,阵法幽芒大盛,阴风怒号,场面十分诡异。 四面八方的压力让余澈有种被压扁的错觉,牵动着神魂隐隐作痛。 阵法中央四散出一条条曳光,缠住余澈,汲取识海中的灵力,余澈不断挣扎,全身雷光闪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虽然震开了暗色流光的侵扰,但始终无法解除囹圄,他感觉到灵力在飞速消耗。 不能坐以待毙。余澈眸光一狠,催动气血逆流,一口精血喷在掌心,双手飞速结印。 “轰隆——” 一道浩瀚的雷霆威势从身上爆发开来,强行撑开小范围的真空地带。 余澈趁此空挡,全力冲向阵法能量相对薄弱的一方——正是那个新加入的大块头那边。 “拦住他!”神秘人大声呵道。 其余人疯狂催动邪气,阵法再次增强,汇聚成一束凝练的能量。余澈来不及突破大块头,唯有正面迎战。 双掌绕圈,凝结出一个紫雷电团,紫光映在脸上,眸底的疯狂之色忽隐忽现。 “砰——” 一正一邪两道能量对撞,气浪排山倒海。 两颗气息迥异的光源相互冲击,雷电缠绕黑雾,黑雾包裹雷电,撕扯着,空气一阵阵扭曲。 余澈屏息凝视,眼神牢牢盯着这一幕,这已经是他的全力一击。 然而,随着两方的光焰消减,最终五人结阵的合力更胜一筹。 紫雷电团消灭后,邪气虽被削减大半威力,但仍势如破土,粉碎余澈护身屏障,直击胸前。 余澈感到致命威胁,赶忙双臂交叉,堪堪用灵力结盾。 在强大的冲击下,仓促而就的雷盾光芒闪烁,最终不堪重负,支离破碎。残余的邪气撞入余澈胸口。 余澈闷哼一声,身形被这股巨大推力支配,向后飞退,体内气血翻涌,眼前发黑。 他已然退至天台边缘,半只脚悬空,碎石簌簌掉落。 “再见了,小子。”神秘人狞笑道。五人同时掐诀,阵法中央再次凝结一束暗芒,向余澈心口冲刺。 命悬一线,余澈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他用尽仅剩的灵力汇聚双臂之上,硬生生迎上。 恐怖的威压先至,余澈毛发悚立,暗芒紧随其后,余澈只觉像被大卡车轧过,浑身剧痛,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掀翻,直坠楼外。 半空中轻功难以施展,他半阖着猩红的眸子,楼体迅速在眼前擦过,耳畔风声如鼓噪。 无数根干枝断裂发出“哗啦咔嚓”的声响,余澈砸落在楼下的杂树丛里。 夜色浓郁,俯视下去,无力的身影消失在枝繁叶茂之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天台五人轰开土墙,立刻冲下楼。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将那片区域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被压出痕迹的灌木丛,一道喷射状的血迹,就没有了其他线索。 那个重伤坠楼的年轻人,竟然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五人交换眼神,皆是怒不可遏。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走!”大块头百思不得其解。 闭目感应的神秘人猛然睁眼:“……定位咒,被解除了。” 他环顾四周,厉声道:“以这里为中心,扩大范围搜,他肯定跑不远!” …… 意识如坠深渊,余澈挣扎着上浮,绵长的头晕率先发作,紧接着是全身散架般的钝痛。 余澈缓缓抬起眼帘,就被头顶的水晶吊灯闪到眼睛,眨了几下,才逐渐适应。 昏迷之前的记忆逐渐拼凑起来,他打量四周,这是一间装潢阔气的卧房,摩挲一下被铺床单,触感滑溜溜的,像是传说中的真丝。 余澈猜想:正常来说,俘虏没这个待遇。那么如今…… 这时,余澈听见卫生间的开门声,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出来,看见床上的人已经睁开眼,莞尔一笑:“醒了?” 男人穿着长衫,气质儒雅,余澈侧头问:“是您救了我吗?” 闻言,男人沉吟片刻:“嗯……是也不是,我是楚少主吩咐我来给你疗伤的。” 说罢,男人走向卧房的书桌上,余澈这时才注意到,桌面放了一个医药箱。 楚少主……楚衍行?! 余澈瞳孔微缩,怎么会是他? 不知道余澈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男人走上前,掌心青色的灵力浮现,他仔细感应十几秒,收回手,满意点点头。 他先询问:“你现在头晕吗?” 余澈“嗯”了一声,抬眼望向男人。 男人温声道:“这是正常的,听少主说,你从顶楼摔下来,已经照了头颅CT,就是轻微脑震荡,静养三五天就好了。” 听见此话,余澈忍不住胡思乱想。 楚衍行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到底看见了多少? 他救下自己,有什么目的? 千头万绪浮上心头,就在这时,大脑好像被钢针扎过。 “嘶——” 余澈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见状,男人似乎看出余澈的问题,叹了一声。 “你现在不宜思虑过重,”男人将零散几件器械收回医药箱内, “你身上的其他伤,已经处理妥当。这里是楚家的一处宅邸,少主交代了,你就在这好好休息,在下先行告辞。” 余澈对男人道谢,目送他带上房门离开后,卧房一片安静,只剩下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声。 他眨眼的速度迟疑了,头脑昏昏沉沉。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余澈调整了下躺姿,半个下巴埋进被子里,眼皮一合,又睡了过去。 第82章 道歉 余澈再次醒来时,天色渐沉,夕阳透过欧式落地窗撒入卧房,在木质地板上分割出一格格的金灿余晖。 他打了个哈欠,呆呆望着天花板,熄灭的水晶吊灯仍然十分精美,在边缘刻着浮雕的墙壁相得益彰。 眩晕感似乎比之前缓和不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肚子恰逢时宜“咕噜”一声。 余澈掀开被子下床,除了酸软无力,其余没什么缺胳膊少腿。 他低头端详了一下,才注意到自己换了一身深蓝色的丝质睡衣。 诶?似乎意识到什么,余澈猛然眼睛睁大,双手探遍全身口袋。 乾坤珠呢?! 不是吧,难道是战斗途中掉了,或者是落在树丛? 如果是那五个人中捡到了,或许还会造成比前世更严重的后果…… 余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他无声呐喊,不由得悲从中起。 此时,他听见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余先生,请问您醒了吗?晚餐准备好了,您需要用餐吗?”一道妇人的声音响起。 余澈挪移虚浮的脚步,扶着家具走到门前,拉开卧室门。 一个身形略胖的佣人阿姨用围裙擦了擦湿手,看见有人开门,诧异过后,笑容和蔼道: “余先生,看起来您恢复得不错,要下楼跟老板一起用餐吗?” 余澈道好,妇人很有眼力见地搀扶他,沿着弧形的楼梯缓缓走下,客厅的景观逐渐明朗。 装修风格以欧式复古风为主,奢华优雅,同时也透着一股没有人情味的样板房气息。 当然,对贫穷如余澈来说,给他一套这样的房子,哪怕天天大鱼大肉也愿意。 经过宽敞的客厅,来到长型餐桌。 楚衍行似乎刚从外面回来,一身西装革履坐于主位,正在使用平板电脑,看见余澈走来,他息了屏,伸出右手指引。 “坐吧。” 余澈低声道谢。在右排第一个座位落下,看着眼前的一碟碟的昂贵菜品,下巴将要掉下来。 多汁的牛排、饱满的龙虾、醇厚的鹅肝、鲜香的花胶炖汤……这一顿下去,好几千块吧。 余澈生疏拿上刀叉,锃光瓦亮的银质餐具映入他略显局促的眼神。 楚衍行率先动餐,切下一块牛排,粉红色的汁水微微淌出。 他吃下一口后,发觉余澈仍在迟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凝视对方双眼: “余先生有什么顾虑吗?” 闻言,与楚衍行深邃的眼神对上,不知为何,余澈莫名坐立难安。 下意识挺直了身子,旋即又刻意放松下来,脸上扯出客套的笑容,佯装混不吝道: “感谢楚先生的救命之恩。只是我这种粗人,没吃过那么高级的大餐,见笑了。” 听见余澈这番言论,楚衍行微微一笑,并没有泄露出丝毫鄙夷的态度,他转头对站在一旁的佣人阿姨道: “给余先生再拿一套碗筷来吧。” 片刻后,余澈手握着平民百姓惯用的吃饭工具,心中自嘲:加上前世的年龄,他比楚衍行年长不少,自己还怕了他不成? 为了解决自己的满腹疑云,余澈决定加深固有印象,把自己塑造成愣头青的形象。 他先是拿着碗,夹起食物扒几口,接着好像想到什么,笑容可掬: “要不是您昨晚恰好在鬼市,我恐怕得交代在那了。” 楚衍行咽下口中食物,似乎不在意这句话是试探或是单纯的感谢,直接解答: “全省的鬼市,都是楚家在暗中运作。这段时间我得知有一股势力故意将邪器流入鬼市,前两日,听闻这边也有异动,就来巡查一番。” 话到半截,楚衍行喝了一口炖汤,润润嗓子,才继续道:“刚好巡到烂尾楼下面,感应到天台在斗法,之后你就坠楼了。” 楚衍行心想:关于鬼市的关系确实不假,但“英雄救美”的巧合,却是通过剧情得知的。 难道不由他来救,还等着余澈的未来后宫救吗? 听完楚衍行一席话,余澈心情复杂。鬼市背后的神秘大佬,多少人用尽手段挖掘都无果,他就这样三言两语暴露出来。 他有些搞不懂这位楚少主的心思。这种密辛,是可以随便与外人说的吗? 一眨眼,眸底的暗流消失不见,余澈又装出毫无城府的样子:“天台那几个人,楚先生抓到了吗?” 楚衍行看着余澈,觉得对方的表演有些浮夸,但不戳穿,一本正经回应: “救下你后,我已派人暗中跟上那五人,放长线,钓大鱼。” 余澈恍然大悟,又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楚先生可还记得去年座谈会的刺杀?” 楚衍行颔首:“自然。” “那伙人里,其中一人手腕上,有一个纹身,与当时红毯上残留的那半块符文极其相似。”余澈将自己的发现全盘托出。 楚衍行眼神微凝,沉吟片刻:“这样,我会顺着这条线一并调查。” 尽管余澈对楚衍行的初始印象不算愉快,但经过几次相处,觉得他为人还算可靠。 余澈心中稍松:“那就交给楚先生了。” 交谈告一段落,两人无言,只剩下细碎的餐具碰撞声,直到就餐接近尾声。 楚衍行早就发现余澈仍有疑虑,时不时暗中观察,欲言又止,在自己“注意”之前,又匆匆垂下头吃东西。 终于,余澈喝下最后一口炖汤,若无其事开口:“对了,楚先生,您救下我时,我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来了。楚衍行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拿出一个碎成蜘蛛网的手机,递到余澈面前:“你是说这个吗?” 目睹手机的壮烈牺牲,余澈倒吸一口凉气。遭了,这是余母新买给他的,要是知道自己不好好爱惜,她得骂上个三天三夜。 啊不对,不是这个!余澈收敛情绪,轻咳两声,试探道:“还有别的吗?” 闻言,楚衍行挑眉,好整以暇靠向椅背,手心翻转,一颗珠子出现,正是余澈心心念念的那颗乾坤珠。 他两指拈着,抬手对着灯光端详了几下,视线转移到余澈脸庞:“你说这颗珠子吗?” 余澈心中的弦猛地绷起,眼神瞬间锐利,盯着楚衍行,默不作声。 楚衍行轻笑,看上去颇为满意对方的反应,摩挲着珠子,漫不经心道: “我瞧着这颗珠子有几分妙处,不知余先生能否为我解答一二?” 蒙尘的乾坤珠在肤如冷玉的手上把玩,竟也无端衬托出一丝不凡。 空气恍如凝固,余澈的视线从乾坤珠上移开,两人相视,一人玩味微笑,一人如临大敌。 余澈心念百转千回,楚衍行这番先抑后扬,显然对乾坤珠已经有了几分认知,如今他们才达成初步合作关系…… 桌下的手不自觉抓上睡裤,过了许久,他手指松懈下来,在丝质布料留下褶皱。 他笑了一下,试图缓和气氛,半真半假道: “我有一项独门秘法,能看到一些物品里面的‘气’。我在鬼市偶见这珠子,里面蕴含着异常浓烈的黑气。 “黑色象征不祥,我只怕伤及无辜,就买了下来,打算私下处理掉。” “哦?”楚衍行眼帘微敛,瞧不出情绪:“我还以为,余先生见猎心喜,想利用珠子内的邪气,改修邪道,成为一方霸主呢。” 余澈心中一凛,忍不住吐槽:这个楚少主,年纪不大,心眼挺多,其实他根本知道珠子的其中玄奥,之前的全是试探。 “怎么可能!邪道修炼起来虽然神速,但终究是饮鸩止渴,自取灭亡,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先是一脸惊讶,激动站起身,说到“邪道”时,又流露出强烈的厌恶和排斥。 余澈的态度确实如此,不过他在楚衍行面前,刻意加深情绪,强化自己年轻气盛、义愤填膺的人设,使其放下戒备。 楚衍行眼眸微弯,笑容意味深长。 “我只是担忧余先生一时冲动,误入歧途,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 说罢,他身体微倾,居然将珠子放在余澈触手可及的桌面上。 在璀璨的吊灯照耀下,灰白的乾坤珠里,幽芒若隐若现。 余澈真实地惊愕了,眼眸瞪圆,一时间表情失控。 他是什么意思?新一轮试探? 瞧见余澈神似炸毛小猫,楚衍行眸底的促狭一闪而过,旋即面露无奈,叹了口气: “余先生,你似乎对我有所误会,我其实很欣赏你的实力与品行,希望与你结个善缘。” 楚衍行起身,言语表现得落落大方,反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司机今天休假了,这里离市区很远,应该很难等到计程车,余先生再在这里住一晚吧,明日一早,我叫司机来接你回家,可以吗?” 话音落完,他系上西装纽扣,告辞一声,离开了用餐区。 余澈在挽回关系和保持警惕之间难以抉择。最终,目送楚衍行的背影,抿了抿嘴,一时无言。 翌日早晨。 余澈被佣人阿姨敲门喊吃早餐,他难得有些鸵鸟心态,小声道自己不是很饿。 不料佣人阿姨道:“老板特地交代我,尽量让余先生吃过早餐再出门。” 见余澈面显犹豫,佣人阿姨苦口婆心劝说:“余先生,下去吃点吧,坐车去市中心也要一个多小时,空腹不舒服的。” 余澈咬了咬牙,终于开口:“好吧,多谢阿姨关心,我洗漱一下就下去。” 佣人阿姨眼睛笑出两条缝:“诶好,年轻人就要三餐规律嘛,老板在等你。” 似乎看出余澈好说话,佣人阿姨心肠一热,按捺不住教育了两句,笑眯眯转身离去。 楚衍行果然还在啊…… 余澈用冷水拍了拍脸,自言自语:“干嘛这么在意,误会了就给他道个歉呗,这有什么?自己可是……” ——活了两世的人。 他适时掐住话口,意思在心中。 来到熟悉的餐桌,楚衍行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只是桌面上的菜品变成早餐。 有中式的白粥豆浆,也有西式的三明治,虽然种类多样,也比昨天的晚餐平易近人许多。 余澈既然做足心理准备,就率先跟楚衍行打招呼,笑容爽朗:“早。” 换了个款式,依旧全套西装的楚衍行闻声稍微诧异,低头笑了一下,才抬起眸,眸光流转:“余先生,早。” 余澈也在相同位置落座,他装作大大咧咧,几口热粥下肚后,好像真切地自在不少,胃口也打开了。 楚衍行道:“今早司机跟我说,他的事情还没办完,下午才能来这里,余先生赶着回去吗?我刚好去公司,要不载上你。” 余澈虽然很想离开,但比起让楚衍行当自己司机,还是在这里再呆一会儿比较容易接受。 他连忙摆手,干笑道:“不必麻烦了,我等等就行,我一个学生哪有什么急事。” 楚衍行闻言作罢,“那司机来之前,你在这里有什么需求,就跟阿姨说。” 余澈越来越觉得楚衍行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心底的歉意也不再难以出口。 “那个……楚先生,昨天是我误会了您,不,一直以来,说实话,我对您都抱有偏见,但我逐渐发现,您不是恃强凌弱的人。” 余澈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不该戴有色眼镜看人。如果您介意,我这就自行离去,这次救命之恩我会倾尽所能回报,实在愧对您的好意。” 楚衍行安静听余澈说完,顿了许久,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气氛沉寂得可怖。 就在余澈愈发无措时,耳畔传来如获赦免的天籁之音。 “坐下吧。” 楚衍行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再度静默半晌,垂眸道:“余澈……呵,不知是该说你诚实,还是大胆。” 他直接点名道姓,微仰下巴,眸子温情不再,俊美的脸庞覆上居高临下的威仪。 强大的气场骤然降临,如同冰山倾压,极致的寒意直刺骨髓,恍如要将血液冻结。 为表歉意,余澈甘受惩罚。他倔强与楚衍行对视。 强行不用灵力抵抗,余澈额头的冷汗密布,嘴唇冻得发白,不停听见牙关打颤的声音。 即便如此,他目光仍然一片坚定,毫不闪躲望着楚衍行,以盼对方的原谅。 一秒、两秒、三秒……五十九秒、一分钟。 余澈喘着粗气,初愈的身子宛如爬上无数蚂蚁,体内奇痒无比,发出紧急警告。 此时他大脑也似乎被冻僵,运转迟滞,眼前一片昏花,居然又出现了与楚衍行初次见面时的错觉。 画面错开又交汇,迥然不同的面孔在余澈视野中逐渐重合,他眯了眯眼,细若蚊呐呢喃:“林星妍……?”—— 作者有话说:我的天,写爽了[星星眼]小澈,很好欺负捏 第83章 开学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一滴渗入眼中,带来隐约刺痛,余澈眼睫颤了颤,眼尾有点泛红的迹象。 听到余澈的低喃,楚衍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唤醒了余澈,他幅度微小晃了晃头,将这个荒谬的错觉甩出脑海。 真是疯了,怎么会把楚衍行看成是……他们除了都长有一副无可挑剔的样貌,性别、性格、气质,哪哪都不挨边。 可是,当余澈较真比对下,却又无端瞧出一丝似有如无的痕迹。 两人的眼眸,确实有着微妙的形似,只不过眼神大相径庭,楚衍行的锐利深邃,林星妍的明媚柔和。 余澈勾勒着对方的双眸轮廓,不知不觉出了神。 他常听有句话,美人千篇一律,丑人各有千秋。果真如此啊。 亮堂的顶光下,楚衍行长睫微敛,在眼窝处形成冷峻的阴影,遮住漆黑瞳孔中的情绪,嘴唇不再抿紧。 悄无声息地,冰冷的威压如潮水退去。 余澈顿住片刻,一阵酸软无力返上来,他垂下头,小口小口喘气,调息将翻涌的气血压制回去。 等他调息完毕,侧方的木椅发生微响。 楚衍行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蓦然朝余澈方向俯下,男人的阴影一下子笼罩全身。 余澈身体僵住,缓缓抬起头,眼睑下残留着一点湿润,分不清汗水抑或是生理性泪水。 双手无意识攥起裤身。眼前的阴影强调着存在感,余澈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又强行克制住这种本能。 天知道,楚衍行瞧见余澈这幅模样,手指痒痒的,不动声色捻了一下,才忍住没伸出手将这抹晶莹拭去。 他面上依旧高贵冷艳,取出一张素白的名片,上面只有简单的信息,包括姓名、手机号码,以及一个微信二维码。 名片放在餐桌,楚衍行随意一推,名片稳稳当当滑到余澈面前。 犯迷糊的余澈重新将视线聚焦在楚衍行的脸庞,眨了眨眼。 “你的报答,我先记着。回去后,加这个微信。” 恍如大提琴般的嗓音落下,楚衍行注视余澈,神态自若,“需要的时候,我会联系你。” 随后转身,迈着利落的脚步离开,宅邸大门缓缓开合。 余澈拿起名片,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发,心中思绪丛生,久久盯着“楚衍行”三个字,叹了一口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紧张刺激的暑假转瞬即逝,开学的日子如期到来。 华修大学开学典礼的后台,师生忙碌得团团转。 林星妍作为优秀新生代表之一,米白长衫搭配黛蓝马面裙,长发用一支玉石铃兰的发簪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孑然独立在后台一隅,素雅的汉服为她更添几分书卷气,侧脸恬静,流淌出似有若无的距离感。 “秋同学,你就跟林星妍同学先站一块吧,到时候听报幕上台。” “好的,谢谢。”同为优秀新生代表的秋莫晚做完简单的妆造,一身深灰制服循着指引望去。 昏暗的后台里,少女的存在格外瞩目。 秋莫晚脚步不自觉顿了一下,回过神加快几步上前,黑框眼镜下的双眸微微闪动: “林同学,你好,我、我叫秋莫晚。” 他伸出手,想装作大人的样子握手,抬眼瞧见林星妍的诧异,他脸色瞬间涨红,脖子上的领带变得难以透气。 果然是太突兀了吗?秋莫晚的手逐渐下落,笑容尽力保持体面,眼神却黯然神伤。 林星妍暗中扫视,轻轻笑了一下,伸手虚握片刻后放开,“秋同学,你的名字在新生里可是如雷贯耳啊,很荣幸见到你。” 此言不虚,秋莫晚是以高考文化成绩和修真资质综合考察双双获得第一的成绩进入华修大学的。 官网公示这一消息后,引起了一段时间的媒体关注。 那么林星妍两门成绩皆并无突出,凭什么选为优秀新生代表呢? ——自然是凭借她肖似明星般的高颜值,加上中上游的成绩,足以满足学校后续的招生宣传。 秋莫晚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前台传来主持人的清朗嗓音:“……下面,有请新生代表,林星妍同学上台发言!” 两人都听见了,林星妍面带歉意道:“轮到我了,先失陪。” 她快步走去幕前,仿佛她身上的馨香仍萦绕鼻尖,秋莫晚看着少女的背影,怅然若失。 当林星妍的高挑身姿出现在聚光灯前,目不斜视走至演讲台,原本躁动的观众席,骤然陷入一片奇异的安静。 数秒后,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席卷整个礼堂。 “这也太漂亮了吧……” “刚刚主持人说她叫什么来着?我必须要加她好友!” “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有气质,呜呜呜……” 议论声几乎要穿透屋顶,众人的目光聚焦于林星妍一人身上。 坐在中后排的余澈,被这股高昂情绪包围,注视台上光芒万丈的女孩,正在落落大方演讲,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既有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吾家有女初长成”的与有荣焉,也暗藏一丝莫名的落寞。 刚重生时决定守护的女孩,似乎在不经意之间,已经能够做到独当一面。 演讲结束,她鞠躬致谢。抬头之时,目光掠过后排,眼眸俏皮眨了眨,唇角上扬了一瞬。 这一笑虽然转瞬即逝,却仍被一些紧盯着她的校友捕捉到了。 “哇,她刚才是不是笑了,好可爱。” “是看见熟人了吗?” “肯定是对我笑的!”有人开玩笑道。 “滚犊子,分明是冲着我。”旁人推搡了他一下。 余澈周围的一小片区域引起了短暂的竞争声,都在猜测美人那惊鸿一瞥的浅笑究竟为谁展露。 余澈失笑,心中那点儿微妙的情绪烟消云散。 尽管暑假里他们有线上聊天,但余澈未曾透露自己选择的专业,他担心自己影响到林星妍的选择,来到一个并非她真心喜欢的专业。 然而,林星妍通过剧情,自然知道余澈会选择“实战协同与对抗”,简称“协抗”专业,主修团队配合和实战应用,是一个战斗性极强的门类。 林星妍来到华修大学,本就不是为了潜行修炼,目的始终是以余澈为中心。因此,她也“默契十足”地选择了“协抗”专业。 次日,专业大会即将开始,同学们就位得七七八八,大教室的前后门仍在陆陆续续进人。 就在此时,林星妍来到门前,顶着无数好奇的视线,悠然自得,不一会儿找到余澈,对他微微一笑,来到其身旁坐下。 距离他们前四排的位置,秋莫晚原本一脸惊喜,犹豫着想邀请林星妍来他身旁的空位坐下,手伸出一半,不料她径直去到了后面。 见林星妍笑意盈盈在一个男生旁坐下,许多人,包括秋莫晚的心都“咔嚓”碎了一地,手默默放下,搭在膝盖捏了捏。 “余澈!居然你跟我是同个专业,太好了,”林星妍得意一笑,见余澈愣住,不满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诶,你发什么呆。” 面对眼前表情生动的林星妍,余澈仍然不可置信,眉头蹙起:“你也选‘协抗’?” 修真不仅限于战斗,还有许多相较温和的方向可选,在他看来,以林星妍的资质,选择符箓学、阵法学等都是合适不过。 甚至是同样侧重战斗的法术学,都比这个要好。 为什么这么说呢?前世余澈选择的就是法术专业。 全校的公共课虽然会教授日常的法术,比如除尘术、避水术、传讯术……而法术学,则会专注于攻击性法术的学习。 与‘协抗’专业的区别是,法术可以远程施法,危险系数没那么高,对身体素质也没那么严苛。 纵观两个专业,对作战意识要求极高,一般都是战斗狂人才会选择,今后大多想要参与官方部队或者组建灵修队伍。 林星妍侧过头,一脸自然道:“选这个怎么啦?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前景也好。” 似乎是看出了余澈的犹疑,她顿了一下,微咬下唇,表现出委屈神色:“怎么啦?你不欢迎我和你一起上课吗?” 周边的同学一直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耳闻这一幕,纷纷扭头怒视这个招仇恨的男生。 余澈无暇顾及周围人的感受,他只不过避免林星妍误会,耐心解释道:“不是不欢迎……只是这个专业会很辛苦,而且比较危险。” 他想起她高二训练时弱不禁风的模样,再次觉得对方选错了专业,但事已至此,余澈只能顺带关注转专业的通知。 毫无疑问,还没开始课程,余澈已经不看好林星妍,认为她不能胜任。 一无所知的林星妍拍了拍余澈的肩膀,自信扬起下巴:“放心吧,高三我不也追赶上来了,暑假里也有找人补习,进步很大的,信我。” 由于好感度的提升,对余澈的攻略对策有所变化。在大学里,林星妍绝对会渐渐让余澈改观。 看着少女倔强的神情,余澈心犹疑虑,也不好打消她积极性:“那好吧,彼此加油。” 两人言笑晏晏,这一幕刺痛了秋莫晚双目,心里不是滋味,他脱下黑框眼镜,垂下头拿起衣角,一下一下擦拭镜面。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夕阳斜照进窗户,余澈收拾笔记,紧随人流走出教学楼,他早就饥肠辘辘,准备去食堂就餐。 刚走出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余澈不以为意,直到脚步的主人拦在自己面前。 余澈一瞧,是那个林星妍之外的新生代表,他眼神固执盯着自己,好像叫什么秋来着。 “有事?”余澈皱眉道,他不认识这个什么秋啊。 秋莫晚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同学,我想跟你斗法。” 他甚至连余澈的名字都不清楚,只能用同学代称。 “斗法?”余澈愈发摸不着头脑,似笑非笑:“我们好像不熟吧?” 秋莫晚推了推眼镜,目光闪烁,强撑着勇气道:“因为,只有强者,才配站在林星妍同学身边,我要证明比你厉害。” 听见此番豪言壮语,余澈一怔,随后恍然大悟,忍俊不禁。原来是林星妍的追求者,这是把自己当情敌了? 他不由得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秋莫晚——呆头呆脑,样子不出众,性格也较真,与林星妍完全不相配。 他不想解释自己与林星妍并非是那种关系,让这个呆头鹅误会了放弃追求更好。他双手抱胸,冷淡道: “这位同学,我记得你好像是以全级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而我只是个普通学生,咱俩挑战,不合适吧?” 秋莫晚似乎被此言点醒,怔住一下,旋即连忙补充:“没关系,我可以压制修为,我们同一水平再比试。” 对于陪青少年玩争风吃醋的游戏,余澈毫无兴趣,于是再次拒绝:“我没空。”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秋莫晚不依不饶,执拗望着对方。 “我要修炼,一直没空。”余澈迈步欲要将其绕开。 秋莫晚眼疾手快扯住余澈的衣摆:“修炼亦需实战才能进步得更快,刚这节课老师说的。” 这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余澈百般无奈,余光看见路过的同学渐渐停下脚步,他叹了口气: “行了,周五下午六点,比试大厅汇合。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 余澈暗想:林星妍这招蜂引蝶的魅力,她得赔他精神损失费。 秋莫晚激动“嗯”了一声,点头如捣蒜:“好!周五下午六点,比试大厅,不见不散!” 说罢,他才心甘情愿放开手中的衣摆,朝余澈挥手拜拜。 余澈摇了摇头,快步走向食堂。 对他而言,周五的“斗法”无异于小孩子过家家,但输赢还得考虑下怎么表演—— 作者有话说:没有掉马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呢哈哈哈[捂脸偷看] 第84章 结交 周五,余澈准时步入比试大厅。厅内人们成群结队,远比他想象得热闹。 他原以为他们也是来练习,直到他跟秋莫晚汇合,那群人也紧随他们移动,才后知后觉,这些人竟然是冲着他们而来。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冲着这个新生第一人,他只是附带的。 秋莫晚面露窘迫,低声道:“抱歉,我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发到学校论坛了……” 余澈扶额。绝对是之前秋莫晚拉拉扯扯,被路人听见了过程,如今惹得一群闲得慌的新生跑过来围观。 就在此时,入口处又出现了一阵躁动,一道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林星妍穿着休闲,素面朝天,往全场扫了一圈,随后眼睛一亮,径直走过来。 “秋同学,谢谢你的邀请,我没迟到吧?”林星妍对秋莫晚笑了笑,随后转身朝余澈俏皮眨眼。 余澈向林星妍投去“你就知道幸灾乐祸”的谴责眼神。 见状,林星妍笑容加深,故意不再看余澈。 秋莫晚脸色微红,眼神有些躲闪道:“我、我请林同学做个见证。” 他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地道,但是…… 有陌生的新生起哄:“女神,你支持谁啊?” 闻言,林星妍拧头看向那个男生,落落大方道:“不管实力如何,我当然无条件支持我朋友啦。”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就看在场两位主角如何对号入座。旁人也不甚清楚他们的交情,唯有发出意义不明的起哄声。 他们来到其中一个比试台上,余澈和秋莫晚的对决即将开始,规则很简单,点到为止,一场定胜负。 秋莫晚是金系单灵根,上了比试台后,跟变了个人似的,表情肃然,掐诀快而准,一道道凌厉的金光锋刃朝余澈袭来。 余澈身法灵动,幽紫电光护体,防御为主,在回避的间隙中不停甩出雷击。 威力虽不算强,但攻速极快,角度诡谲,秋莫晚不得不迅速变换走位。 表面上看,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外人看来十分激烈。 众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台上两人时,比试大厅入口又进来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时尚,流露出玩世不恭的气质。女生比男生年纪稍小,留着乌黑的齐短发,表情冷酷。 “表妹,这里就是比试的地方……”穆枫正说着,扫眼里面竟然那么多人,愣了愣,“嗯?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他们循着大家的朝向,很快看到了那个“众星捧月”的比试台,穆枫眯眼遥望:“台上的没见过,是你们新生?” 身边的表妹李洛兰紧盯着台上的两人,言简意赅:“嗯,有一个叫秋莫晚,入学成绩第一。” “哦?”穆枫来了兴趣,走上前找了个位置,与李洛兰一起观看决斗。 在此期间,余澈的样貌在视野中反复晃悠,穆枫摩挲下巴,寻思台上雷系的这小子……啧,总觉得有点儿面熟。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穆枫掏出手机,是一条通讯信息,他笑得一脸春心荡漾,手指在屏幕上飞舞。 毕了,他抬头再看时,猛地拍了下大腿。 “靠,上面那个雷系的,我认识。”穆枫像是打通任督二脉般,忽然拾起了古玩店的记忆,“很久之前我见过那男的,他还想跟我攀关系,我拒绝了。” 他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李洛兰无语瞥了穆枫一眼,又转头看回赛场。 穆枫见表妹不搭理,咂了咂嘴,也继续看下去,随着对决的进行,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子还挺有模有样的。 台上。 两人的交锋看似实力相当,实际上余澈表演的成分居多。 然而,对决数十轮,余澈逐渐收起轻视之意。 他发现,秋莫晚虽然战斗意识还很稚嫩,但在运用金属性灵力上,有着天然的直觉。 这不是勤奋可以弥补的,而是不可多得的天赋。 余澈表现得逐渐力竭,却不着痕迹一点点增加攻击的强度,秋莫晚一时忙于应对,没有注意到这点。 即便越来越吃力,在有冷气的情况下,秋莫晚汗流浃背,可仍坚持了下来,目光愈发锐利。 这让余澈生出几分真正的兴趣。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引导秋莫晚,激发他的潜能,不知不觉中,秋莫晚对招式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 半小时后,余澈估摸着秋莫晚已到极限时,故意露个破绽,险之又险避开攻击,一个重心不稳坐在地上,摆手道: “没有灵力,打不动了,我认输。” 话音落完,秋莫晚却站立在对面,喘着粗气摇头。 这场对决的后半段虽然打得懵懂,但直觉告诉他,余澈展现出来的实力有所保留。 秋莫晚一本正经道:“不……虽然我压制了阶级,但你是双灵根,灵气的吸收速度比我慢,还是不太公平。” 余澈无所谓笑笑:“资质不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吗?没什么好争的。” “我们算平局,”秋莫晚目光灼灼,“半学期后,我会再来挑战你。” 余澈看着秋莫晚眸中燃起的战意,眸中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实。 他原本选这个专业,就有为未来的“晨曦”组织招纳人才的想法,眼前这个“呆头鹅”,似乎是个好苗子。 余澈歪头伸出手:“拉我一把?” 秋莫晚愣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到跟前,把余澈拉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无声中建立。 台下,穆枫用手肘戳了戳李洛兰,“表妹,你觉得他俩怎么样?” “都很厉害。不过,你认识的那个男生,好像更不简单。”李洛兰分析着。 闻言,穆枫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旋即他瞪大双眼,眼睁睁李洛兰自顾自走上前去。 余澈刚下台,就听见一道冷肃的女声对着自己:“同学,我叫李洛兰,也想跟你比试一场。” 他转头,瞧见一位冷峻的短发女生,眼神跃跃欲试。 正当构思拒绝的话术,女生后头就赶来一个人,让余澈眼皮一跳——穆枫! 眼见穆枫站在短发女生侧后方,欲言又止,然而表妹一脸坚定,他只好无奈看向余澈,等待对方的回应。 余澈下意识喊出了好友的名字:“穆枫?” 穆枫先是本能点头,随后愣了一下,紧皱眉头,语气不善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好像,古玩店那次,他没告诉对方名字吧?难道对方调查他? 看见穆枫的反应,余澈心一跳,以为出现了难以解释的bug,旋即很快想起了什么,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大大方方展示在穆枫面前。 正是上次鬼市后,他们的一番短暂交流,并交换了姓名。 亮点是,绿色气泡居多,来自对面的恭维一套接着一套。 穆枫看着屏幕里的对话,自己熟悉的头像,表情十分精彩。 恍惚、震惊、尴尬、懊悔……一个人的情绪竟然能在几秒间变化那么多下。 怎么可能?鬼市那个深不可测的好心人,居然是他!! 他那时才高中毕业,却指导了自己这个华修大学快上大四的学生,丢脸丢到家了! 穆枫打量了余澈一遍又一遍,眼神不可置信,嘴唇打颤。 在那之前,古玩店里,他还口出不逊,说对方想巴结自己。 穆枫脸涨得通红,余光发现表妹的疑惑注视,回想起刚才他还在大言不惭,简直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见余澈一脸伪装出来的真诚,他支支吾吾道:“余兄弟,你怎么认出我的。” “朋友圈,你挺多旅游自拍的。”余澈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啊哈哈哈,”穆枫热情到不可思议,拍了拍余澈的肩膀,“没想到余兄弟你年纪轻轻,本领样样精通啊。” 穆枫不敢问余澈还记得不记得两年前古玩店的不愉快,想尽办法尝试弥补自己的有眼不识泰山。 灵机一动,穆枫笑容灿烂到谄媚:“相逢即是缘分,走走走,我今天做东,必须请你吃顿饭!后门有家火锅店,味道相当不错。” 正是饭点,余澈饿了,同时也想跟穆枫拉近关系,点点头。 转而望向在不远处微笑的林星妍,他指了指:“我这边还有一个人,行吗?” 穆枫顺势看去,眼前一亮:“当然当然!欢迎美女!人多热闹。” 他顿了一下,看见旁边局促的秋莫晚,想着这位毕竟是新生第一,前途无量,也一并邀请道: “这位同学也一起来吧!正好我表妹是战斗狂,你们新生恰好可以交流一下。” 五人来到一家装修讲究的火锅店,客流量不算多,大抵是走精品路线。 老板一看见穆枫,便热情招呼,看出他是这里的常客。 走上二楼,穆枫驾轻就熟要了个靠窗的桌子。五人落座,火锅很快来了,上面飘着几颗枸杞。 不一会儿,汤底沸腾。穆枫对余澈格外殷勤,不断将涮好的羊肉卷、牛肉卷夹到余澈碗里。同时一口一个“余兄弟”。 他这狗腿子的态度,给李洛兰看得一愣一愣的,表情怪异,拿着筷子半天没动。 林星妍坐在余澈的旁边,小口吃着碗里的青菜,噙着淡淡笑意。她清楚穆枫再献殷勤,余澈跟他也只会是兄弟情。 秋莫晚大部分时间都默默吃东西,偶尔偷偷飞快瞥一眼斜对面的林星妍,又立刻像被烫到一样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红。 穆枫察觉到桌上气氛有些微妙,尤其是表妹那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他干咳一声,解释一下自己和余澈的渊源。 李洛兰闻言,开口道:“花瓶,就是你送给孟姐姐的那个?” 穆枫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对对对!幸亏有余兄弟,不然我可就闯大祸了!” 他说着,又感激看了余澈一眼。 李洛兰若有所思,看向余澈的眼里,除了战意,还多出一点儿出乎意料的佩服。 秋莫晚也听得津津有味入了神,愈发确定余澈的身份神秘。 林星妍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哐当!”隔壁桌蓦然传来一声瓷碗摔碎的声音。 几人闻声望去,只见隔壁桌的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站起身,身形僵硬,眼神空洞,周身的灵力紊乱暴躁。 “皓子,你怎么了?”和他同桌的另外几个学生惊疑不定道。 然而那男生毫无反应,抬起手,五指合拢,凝聚成狂暴的火球,朝着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袭去。 那同伴惊叫一声,后面是余澈一桌人,他根本无处可躲。 说时迟那时快,离他最近的林星妍目光凛然,抬手掐诀一挥。 来势汹汹的火球撞入一面水盾中,接触面回弹了几下,很快稳定。 涌流之下,火球发出“滋滋”的浇灭声,白汽升腾,直到光亮逐渐黯淡,消散无踪。 林星妍这一套可谓优秀,反应迅捷,施法熟练,威力充足。 余澈嘴巴微张,眼神流露出一抹惊艳。他没想到林星妍在一个暑假之内进步如此神速。 “怎么回事!” “陈皓你疯了不成?” 隔壁桌的学生们六神无主,有人想摁住那个名为陈皓的男生,却被他身上逸散的灵气震开。 余澈几人果断起身来到相对宽敞的过道。 二楼几桌的食客大多数也是华修大学的学生,他们谨慎观望着。 那男生的状态明显不对,像是走火入魔又像是被控制了,无差别攻击着四周。 而其他同学投鼠忌器,既怕被“流弹”误伤,又怕伤害到对方,场面兵荒马乱。 似乎是方才的水盾,林星妍拉了一把男生的仇恨,他转身看到她的身影,喉咙发出一道嘶吼。 暴戾的灵气再度凝聚于掌心,做出攻击的起势。 “小心!”秋莫晚大声喊道,脚步将迈。 穆枫表情凝重,立即调动灵气—— 作者有话说:剧情写得好心虚,不擅长呜呜呜,还是谈恋爱轻松(抓头发) 第85章 失忆 余澈距离更近,出手更快,两步跃到林星妍前方,双手快速结印。 指尖雷光忽闪,连续几道弧光射出,电闪如蛇,快速在空中游走。 弧光到达男生的四肢,形成数道环箍,他越挣扎,环箍的电光越盛,暂时限制了行动。 秋莫晚立刻上前配合,挥出几道金锐之气,与环箍重叠,加固了桎梏。 最后一步,林星妍并指划出一圈,圆柱形的透明水墙飞出,将男生套在中间,防止他挣脱束缚后伤人。 穆枫和李洛兰尚未施展,便结束了战斗,男生已被制服。 这时,终于有校友反应过来,打电话通知校卫队。 五分钟不到,校卫队的人员赶来,查看了一下情况,得知没有人员伤亡后,队长取出一个金刚铃造型的法器,轻轻晃动。 “叮——” 一声极具穿透性的声波扩散,蕴含昏睡效果,原本还在嘶吼挣扎的男生膝盖一软,瘫倒在地。 队长舒了一口气,让在场队员将其带回,转身对余澈一行人郑重道谢: “多谢几位同学出手相助,及时控制局面。” 众人表示不客气。 学校校卫队办公室内,队长详细询问了事发经过。穆枫作为学长,主要说明了情况,其余人偶尔补充遗漏。 余澈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开口问道:“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队长揉了揉额头,愁眉苦脸道:“实不相瞒,这已经是本周内发生的第三起类似的事件。” 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支试管,里面封着一小团蠕动的灰黑色能量。 “这是我们从之前两名失控学生的识海里,费了很大劲提取出来的。”队长语气沉重,“这一团鬼东西,似乎就是控制神志的关键。” 余澈心念一动:“可以给我看下吗?” 队长稍显犹豫,还是将试管递了过去。余澈拿着试管,谨慎伸出一缕灵识探入。 片刻后,余澈瞳孔紧缩。 这股气息,竟然与他之前鬼市斗法那伙人的心法气息如出一辙! 他瞬间联想到许多阴谋论,而表面只是微微皱眉。 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将这一切全盘托出。 试问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生,如何能与此等邪修交手后离奇生还? 若是调查透彻,除了引火烧身,还会牵扯到楚衍行,暴露他跟鬼市的关系。 虽然楚衍行没交代保密,但余澈深谙人情世故,尽可能不辜负对方的信任。 他不动声色将试管还回队长,适当表达担忧:“好邪性的能量,希望学校能尽快查明真相。” “我们会的。”队长严肃点头。 站在一旁的林星妍将余澈神色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晚上,林星妍回到在学校附近购置的平层,恢复了男身。 他刚吃完晚饭,坐在沙发上处理公事,来自楚衍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拿来一看,上面显示“余澈”。 他挑了下眉,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对面,余澈将今日所发生的情况说明了一遍。 听余澈说他的发现时,楚衍行终于知道他当时的表情变化为何意。 等余澈说完后,楚衍行食指敲击着沙发扶手,跟着说出这段时间里的搜集过程。 “之前的符文,我这边查阅了大量古籍,发现了一些线索,应该对你有帮助。” 楚衍行根据手下反馈的信息,娓娓道来: “这种符文,来自明末清初的一个教派,名为”噬辰教”。他们的符文有两种类型,分别作用于教内与教外人士。 “对外,可控制标记者,并吸收其精气;对内,则将标记者的精气,通过持有者符文,转化为不同的增益效果。 “不过噬辰教不出百年便灭门了,你遇到的,可能是这个教派的余孽。” 余澈后悔没细看那男生身上是否有印记,但现在已经晚了,对方肯定会被学校保护一段时间,无缘无故的,他很难去探望。 无论如何,余澈十分感激楚衍行的帮助。 楚衍行沉吟片刻,又想起一个线索: “鬼市那五个人,我一直有派人跟着,他们最近频繁出入一家名为”蓝调”的地下酒馆。 “但我的人进去看过,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要么是巧合,要么隐藏极深。” “太感谢楚先生了……”余澈“请客吃饭”的念头一闪而过,回想起之前在他家的山珍海味,瞬间哑了声, “我不知道有什么能作为回报,总之只要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不知是出于什么情感,楚衍行轻笑一声:“不必多言,需要我会说。” 电话挂断后,余澈搜了下“蓝调酒馆”,发现定位与华修大学相差两百多公里,坐车才两个多小时,他决定去探一探。 但在此之前,以防万一,他需要提升自身实力。 过了小一周,来到国庆假期,室友们都回家了,宿舍只剩余澈一人。 他从行李箱拿出一团衣物,里三层外三层扒拉开后,正是鬼市那枚乾坤珠。 它表面的封印已经薄如蝉翼,余澈用灵力轻轻一戳,乾坤珠在手心中震动,随着封印破碎的气波扩散,外形焕然一新。 深邃的幽紫色流动,寒气弥漫,这时谁都能看出,此珠绝非凡物。 根据前世的秘法记忆,余澈盘膝坐在床上,屏气凝神,尝试将乾坤珠内的邪气引导入体。 渐渐地,一股纯粹的邪气吸入经脉,余澈见机运转功法,护送邪气进入识海,再将自身灵气包裹炼化。 起初还算顺利,灵气牢牢压制住横冲直撞的邪气,然而很快,意外发生了。 余澈虽然看过那秘法,也只是纸上谈兵。随着更多邪气的流入,暴烈的雷灵气难以包容,两道力量在识海里展开激烈交锋。 “呃啊——” 余澈面目扭曲,头痛欲裂。 他没料到自身的刚烈的灵气会起到反作用,也低估了邪气的暴戾,脆弱的识海沦为能量的战场,几近崩溃。 仅存的一丝神志支撑着余澈摸索到旁边的手机,指尖颤抖,汗水刺痛双眼,他艰难眯起一条缝看向屏幕,拨通楚衍行的电话。 “嘟……嘟……嘟……” 几秒回铃音在余澈的感受中度日如年,终于,对面传来磁性的声音: “什么事?” 这一声无异于天籁之音,余澈用尽最后的气力,挤出几个字:“宿舍……救我……” 话音未落,手机从余澈手中滑落,眼前一片黑暗。 …… 半小时后,巨大的引擎声逐渐靠近华修大学。 一架直升机降落在某栋宿舍楼天台,未等旋翼完全停止,楚衍行跨出机舱,步履匆匆下到余澈所在的楼层,打开门—— 少年的脸色惨白,邪气肆虐,灵气外溢,身体像个筛子般,两种互斥的力量穿梭碰撞。而旁边躺着一颗幽光流转的珠子。 楚衍行目光闪动,立马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书里,乾坤珠的吸收也并不顺利,但余澈的求助对象,是鬼市坠楼时,将会刚好经过而救下他的美女医修。 如今一大段男女主相识的剧情被楚衍行“蝴蝶”没了,余澈的第一选择变成了认识乾坤珠的楚衍行。 楚衍行将床位上的余澈扶在怀里,掌心贴上他的额头,灵气试探伤情。 昏迷的余澈感受到外来力量的入侵,本能产生抗拒,身体颤栗不止,整张脸皱作一团。 楚衍行看见怀中人的反应,立刻退回灵气,然而已经触动到不堪重负的识海,余澈嘴巴翕动,发出断断续续的痛吟。 楚衍行心脏高高悬起,进退两难,一下子僵住了手脚。 就在这时,余澈挣扎之下,微微偏过头,鼻翼煽动,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紧绷的身体稍微松懈,放开了识海的禁锢。 楚衍行愣了一下,无暇细想,立即趁机探入余澈的识海当中。 内部伤痕累累,邪气疯狂冲撞识海,雷灵气本想保护主人,却由于霸道的属性,不断造成误伤。 楚衍行指挥冰灵气渗入邪气内,将其缓慢冻结,接着化作冰冷的水膜,温柔包裹住识海内壁,防止紊乱的灵气对识海二次伤害。 这只是权宜之计,稳定伤势后,楚衍行冷着脸,打横抱起余澈,阔步返回顶楼,登上直升机。 “回S市的别墅。” “是,少主。” 直升机再次下降时,已经到达了余澈当初来过的宅邸。 上次的医修站在楼外,看见楚衍行抱着人走来,表情发生一刹那的惊愕,回过神赶紧推开大门,让他们进去。 客房里,医修经过细致劳神的治疗,灵气近乎殆尽,擦过额头的汗珠,对站在旁边的楚衍行道: “少主,病人破损的经脉已无大碍,但是识海受损严重,而且潜意识非常警惕,我怕强行侵入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楚衍行蹙眉:“那该如何?” “目前只能靠他自身修复,期间辅以蕴养识海的灵药汤。若想根治,还要等他清醒时,主动放开识海禁锢,才能作出有效的治疗方案。” 楚衍行紧接着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修凝重道:“灵识是修者最复杂,最玄妙的地方,我也不敢妄断,全看病人的恢复能力和意志了。” 现下医修该做的都做完了,留下药方和医嘱后告辞离去。 楚衍行坐在床头,看着眼前难受的脸庞,一股涩意萦绕于心,像一缕雾气,淡淡的,却存在着。 原书里经过美女医修的救治,两三天便醒了,且没有任何后遗症。可如今时间地点人物都变了,他也不能保证余澈能平安无事。 唯一能探入余澈识海而不受排斥的,只有楚衍行的灵气,但冰灵气始终不是合适的修复属性。 楚衍行只好将一缕冰灵气化作一片水雾,勉强梳理着余澈体内时而暴起的灵气或邪气,减轻他的痛苦。 虽然效率极低,但楚衍行仍然不厌其烦,眼睛眨也不眨。 纵然已经尽量压制住其寒意,但越来越多的冰灵气进入体内,无可避免感到寒冷,余澈本能瑟缩了下。 苍白的脸颊朝着身边的热源蹭了蹭,试图将身子蜷缩进去,可一米八的高个儿显然不能如他所愿。 全然依赖的态度让楚衍行心头一烫,调整了下姿势,让余澈靠得更舒服,继续运转灵力。 梳理过程实在枯燥乏味,加上楚衍行刚从繁忙的工作中脱身。 现今坐在柔软的床上,爱人在怀,他眼皮也开始打架,横躺在床头,脚搭在地毯,睡了过去。 当楚衍行意识回归时,抬起眼皮,第一幕画面就是无限放大的人脸。 起初楚衍行猛地吓一大跳,退开一点儿观察后,眉头不由得紧锁,不太对劲。 余澈趴在床上,仰起头,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表情似乎有些……懵懂? 楚衍行心中微沉,试探性喊了一句:“余澈?” 闻言,余澈歪了歪头,一声不吭,目光仍然锁定楚衍行。 两人僵持了数秒,余澈眨了眨眼。 这个人,好闻,熟悉,喜欢。 余澈眼前发亮,在床上爬了两步,整张脸埋进楚衍行的胸口,两只手轻轻搭在腰侧—— 作者有话说:萌得不行[星星眼] 第86章 乖巧 残留的睡意彻底瓦解,楚衍行抬手抵住余澈肩膀,将他推开一段距离。 余澈不明所以,眼神茫然,同时又蕴藏了一丝委屈。 “余澈?”出于验证,楚衍行再叫了一声。 而余澈只是歪着头,依然保持静默,直勾勾盯着楚衍行,仿佛没听出这两个字的含义。 楚衍行撑起身,紧皱眉头,审视着余澈的细微表情变化:“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余澈认真思考过对方问题,得不出答案,幅度稍小摇了摇头。 楚衍行深吸一口气:“那你自己呢?” 余澈的思考时间更长了,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迷惑,最终还是摇摇头。 余澈竟然失忆了。楚衍行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心情五味杂陈。 原著里分明没有这样的意外,余澈不会就这样一直傻下去吧? 楚衍行心中划过一丝懊悔。或许他不改变之前的剧情,余澈就能相安无事…… “你还能说话吗?”楚衍行追问。 余澈嘴唇翕动了下,小声道:“能。” 听见余澈的声音,楚衍行苦中作乐,好歹没傻到话都不会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得知此事,楚衍行并没有脱离人设,谨慎起见,很快恢复一贯的淡漠。 他无视余澈可怜巴巴的表情,狠心将试图再靠近的余澈推开,起身下床。 “安静别动。”他丢下这句话,走到门口附近,拿起电话联系医修。 …… 医修复诊后,从床上的余澈移开视线,对楚衍行道: “少主,病人由于灵识受损,导致短暂失忆,但幸好识海仍在自主修复,推算下来,这个状态大概会持续十天半个月。” 楚衍行颔首表示明了,医修走后,他站在客房门口看向一脸乖巧的余澈,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当清楚余澈并无大碍,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楚衍行才萌生出期待,变回好整以暇的模样。 很快到了午餐时间,楚衍行与余澈在餐桌前坐下。楚衍行用餐的同时,抬眼打量余澈,眸中不禁涌现一丝笑意。 失忆后的余澈全然不似当初般拘谨,坐在椅子上大快朵颐,表情是毫不掩饰的餍足。 楚衍行放下筷子,还是没忍住,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余澈正致力于与碗里的炖羊排作斗争,闻言抬起头,嘴巴鼓囊着点点头,像只贪婪的小松鼠。 楚衍行一下子被可爱到了,还要强装高冷,语气平淡道: “好吧,你叫余澈,我叫楚衍行,在你康复之前,就在这里住。” 他要一直保持人设,万一余澈之后还有现在的记忆,岂不是露馅了。 余澈眼睛弯弯,含糊“嗯”了一声,完了若有所思。 咽下口中食物,夹起锅里的一块肥瘦适宜的羊排,献宝似的放在对面碗里。 “楚衍行,吃。”他略微生涩叫出称呼,满眼期待道。 楚衍行竭力压制住自己的真实情感,执筷子的手顿住,面上看不出喜怒:“不用给我夹。” 余澈表情一僵,顿时化为沮丧,抿了抿嘴,垂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 楚衍行状似不经意般瞥了一眼,趁余澈没留意到的时候,将碗里的羊排夹进嘴里,唇边翘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眼睁睁着余澈闷闷不乐,仍然干了三碗白米饭,楚衍行乐了,顿感开胃不少,也比往常多吃了点。 午餐用毕,楚衍行起身准备去书房处理积压的文件。 他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了上来,温热的身体贴上后背。 楚衍行脚步险些一跄,侧过头,淡淡道:“余澈你放开。” 背后的人固执摇了摇头。 “放手。”楚衍行语气比之前稍沉。 余澈才意识对方看不见刚才的摇头,嘟囔道:“……不要。” “等你醒来会后悔的。”楚衍行神色莫名,语气中泄出一丝古怪。 环抱的手臂不曾松开,余澈不说话,执拗表达着自己不愿分开的态度。 楚衍行沉默半晌,看似无奈妥协:“我要去书房,想跟就跟着,先放开让我走路。” 余澈迟疑,决定给予一点儿信任,缓缓松开手,眼睛牢牢锁定身影,生怕他下一秒就离自己而去。 楚衍行重获人身自由后,径直走向书房,余澈忙不迭亦步亦趋。 比起其他空间的豪华样板房风格,书房显得简约明快,窥见一斑其主人的品味。 楚衍行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长形沙发,“你坐那里。”余澈乖乖坐下。 考虑到对方此时的心智,楚衍行又从抽屉里拿出平板电脑,调出一个单机益智游戏,递过去,“去玩吧。” 这套流程下来,仿佛在安置一个三岁小屁孩。余澈毫无自觉,反而乐呵乐呵接受,摆弄着屏幕。 然而余澈不是真的变智障了,只是失去两世的为人经历,心思变得如稚子般单纯。 平板里的游戏既不新奇又不刺激,引不起多大兴致,没过多久,他自己把平板电脑息屏了。 这下,楚衍行清晰感受到两道几乎化作实质的目光,却故作不知,认真处理工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楚衍行正审阅完一份报告,沙发上的人影动了。 在楚衍行的余光中,余澈站起身,蹑手蹑脚蹭到办公椅旁边,蹲下身,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再次环抱住楚衍行的腰,脸颊贴在腰侧。 他如小动物般轻嗅几口,那股令人安心的冷冽气息萦绕于鼻,似乎带来莫大的慰藉,紧绷的下颚放松下来。 楚衍行打字的手指顿住,垂眸看向那颗柔软的发顶,眸中染上一抹温度,随即掩饰下去。 办公椅的滚轮转动,楚衍行从侧身变为正对着蹲下的余澈,居高临下,佯装不耐烦般问:“你又怎么了?” 余澈视线撇向地面,这是他自失忆以来第一次闪躲,抿着双唇。 楚衍行看着他这副模样,顿了一下,换了种问法:“为什么总要贴着我?” “……害怕。”余澈声音发闷。 “这里很安全。”楚衍行陈述事实。 余澈抬起头,眼眶微红,纯净的双眸中唯独映出楚衍行的轮廓:“我熟悉的,只有你。” 诚然,一个人失去记忆,犹如无根浮萍,前不见过去,后不见未来。 楚衍行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亦是他潜意识里熟悉气息的存在,是茫茫浓雾中的唯一坐标。 被依赖的楚衍行心尖滚烫,目光闪动几下才回归冷静自持。 强行压抑自己再敲几段文字,忽然发出一声“啧”,果断关掉电脑,站起身。 环抱的手臂被迫松开。余澈仰头看着他起身的动作,眼神黯淡,整个人笼罩在失落的阴影中。 楚衍行却并不如余澈想象般离开,而是绕过办公桌,走到长沙发前,靠边坐下。 拿起余澈随手落下的平板电脑,调到工作界面,右肘倚在扶手上,指尖点动。 余澈愣愣看着,眼睛眨了眨,似乎明白了什么。 缓缓站起,他来到沙发前,小心翼翼坐到沙发中间,离楚衍行不远不近的位置。 暗中观察楚衍行的侧脸,见其没有任何反应,余澈便悄然挪动屁股靠近,下巴虚虚搭在楚衍行的肩膀上,松了一口气。 楚衍行余光一瞥,滑动屏幕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 这份无由来的纵容令余澈的胆子又大了些,一点点伸出手,想再次搂住楚衍行,在触及家居服布料的瞬间,楚衍行开口了。 “别得寸进尺。”楚衍行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 余澈的手像被烫了一下般缩了回去,老实放在身体两侧,只敢将头轻轻靠在楚衍行肩膀,扮演一个安静的挂件。 眼下处理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普通文件,楚衍行任由余澈跟着浏览,不再理会,重新将心思投入工作。 微风拂动落地窗旁的几株绿植,发出“簌簌”的微响,除此之外,书房里唯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楚衍行调整了下坐姿,肩膀微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无声滑落,余澈竟然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楚衍行怔住片刻,连忙抬臂托起头,将即将摔在沙发上的余澈放在大腿,凝视他毫不设防的睡颜,睫毛柔软,投下两道影子。 他的表情褪去伪装,冷冽的眼神悄然消融。指缝进入余澈的发梢,轻轻扫动,碎发散发出洗头水的淡香。 工作办完,楚衍行呼出一口浊气。放下平板,附身一手穿过余澈膝弯,一手揽着后背,轻松将人打横抱起。 余澈在睡梦中哼唧了下,脸庞往怀里更深的地方蹭了蹭。 楚衍行抱着他来到客卧的床上,刚盖好被子,床头柜上,余澈的手机屏幕亮起,发出一声震动。 楚衍行下意识斜眼睨去,锁屏界面上显示着微信消息预览: 穆枫:[图片消息] 穆枫:余澈兄弟,我家新开的水上乐园试营业,特刺激!叫上林星妍学妹一起呗,给你们留VIP通道。 楚衍行瞳孔震惊,沉静的心情掀起巨浪,瞬间联想到一串关联—— “水上乐园=游泳=泳衣” 见鬼了!他的脑海里同一时间出现了“林星妍”穿着泳衣出现在这种场合的画面,表情古怪,当场呆若木鸡。 平时穿带袖的常服还能糊弄,穿泳衣什么的,太容易暴露,而且也太羞耻了……成何体统。 楚衍行咬牙,死死盯着那条消息,指尖微蜷,下意识想拿起手机删掉信息,神不知鬼不觉。 手指悬在半空,又猛然放下来。 这样做太明显了,跟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 等余澈醒来,发现消息被擅自处理,难免心生疑虑。而且,穆枫那边若收不到回复,可能还会继续追问。 楚衍行眼神变幻几轮,最终什么也没做,转身轻轻带上门离开。 罢了,余澈去不去还说不定,就算去,到时候想办法推脱了就好,自己又不是非要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 总之,“林星妍”是不可能出现的! 楚衍行眼神坚定—— 作者有话说:你们猜能不能看到泳装妍妍(衍衍)呢?[狗头] [绿色两栖动物.jpg] 第87章 酒窝 “笃、笃、笃……” 夜深时分,楚衍行的卧室门被轻轻敲响,伴随着迟疑的节奏。 楚衍行其实并未睡着,他闭上双眼,唇边扬起又落下,静待余澈的后续举动。 门外安静了几秒,随即响起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房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抱着枕头,赤脚溜了进来,小心翼翼反手带上门。 余澈一步步挪到床边。窗台一抹清幽月光洒下,勾勒出楚衍行的睡颜,双目闭合,呼吸匀长。 踌躇片刻,他弯下腰,凑近楚衍行的脸,用气声喊道: “楚衍行……”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余澈不死心,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楚衍行?” 仍然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余澈抿了抿唇,像是下定决心,伸出手指,戳了戳楚衍行的肩膀:“楚衍行!” 装睡的楚衍行终于“不堪其扰”,眼眸缓缓睁开,带着一丝被吵醒的不耐: “……怎么了?” 余澈抱着枕头,往前凑了凑,可怜巴巴道:“我想跟你一起睡。” “不行,回你自己房间睡。”楚衍行拒绝得干脆。 “可是我睡不着。”余澈的声音放低,语气却理直气壮,“睡眠不好会影响康复,医修说的。” 楚衍行又好气又好笑,撑起半个身子:“你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还记得这个?” 余澈眼神无辜,把枕头往楚衍行旁边的空位一放,信誓旦旦保证: “我就占一点点位置,保证不乱动,好不好?” 楚衍行看着他准备充足的架势,沉默了几秒,最终像是抵不过困意般,重新躺了回去: “……上来吧。” 余澈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爬上床,在楚衍行身边规矩躺好,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以证明自己真的“只占一点点位置”且“乖巧”。 楚衍行在黑暗中侧头瞥他一眼,唇角无声勾了一下,重新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身边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平稳的呼吸声,余澈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睡意袭来,也随即陷入梦乡。 翌日清晨,楚衍行是在一阵轻微的窒息感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发现余澈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了他身上。 脑袋枕在胸口,嘴巴挤得变形嘟起,唇角一抹亮泽,睡得正香。 楚衍行倒是没有嫌弃,只是无奈动了动,试图将身上的人形挂件挪开。 动作间,余澈也被弄醒了,睡眼惺忪,嘟囔道:“楚衍行,早……” 楚衍行心尖一软,忍不住揉了揉余澈的头发:“我先去洗漱。” 早餐过后,楚衍行换上笔挺西装,准备去公司。 昨天为了照顾余澈才居家办公,今天有重要客户,必须过去一趟。 他刚走到玄关,余澈就跟了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腰,脸埋在胸前,嗓音在衣服里发闷: “不去行不行?” 楚衍行拉开余澈,此时他的眼眸泛红,两抹泪水在里面打转,委屈极了。 “不要任性,之前所有事情都依你了,在家好好休息。”楚衍行冷硬道。 余澈见这招不奏效,眼珠一转,蓦然抬手扶住额头,声音变得虚弱: “我、我头晕……” 识海损伤,头脑有任何不适都需要重视。楚衍行没多想,马上扶住他,眉头紧锁: “严重吗?要不要叫医修过来?” 余澈顺势靠在他身上,小声说:“不用,你留在家,就不疼了。” 楚衍行仔细打量着余澈的神色,躲闪的眼神终究没逃过他的眼睛。 不由得心里发笑,真想把这副样子录下来,等这家伙恢复记忆了让他看看。 但表面上,楚衍行愣了一下,旋即摆出怒极反笑的表情: “呵,戏还挺多……事先说明,到了公司不许乱说话,我去哪儿你跟到哪儿。” 余澈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哪里还有半点头晕的样子:“好!” “去上车。”楚衍行冷声道。 楚氏集团总部大楼。 前台小姐看到楚衍行,站起身恭敬问好:“楚总早!” 她的目光下一秒就被总裁身后的小尾巴吸引。 眼前的男生年纪不大,穿着简单的卫衣和长裤,身高腿长,但脸上没什么表情,稍显冷淡。 前台小姐的目光顿时炙热——是帅气男大! 余澈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完全躲在楚衍行身后。 楚衍行仿佛毫无察觉,径直走向总裁专属电梯,余澈立刻小跑跟上。 电梯直达顶层。 这一整层都是集团的核心管理人员工作区和总裁办公室。能在这里的,都是楚衍行的亲信或楚氏的骨干精英。 当他们走出电梯时,原本忙碌的下属们瞬间安静。 余澈感受到众人的打量,双唇抿得更紧,垂下头,几乎贴上楚衍行的后背。 楚衍行目不斜视,走向最里面的总裁办公室,开门,进去。 余澈闪身跟入,将所有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都隔绝在外。 “天!那是谁啊?” “没见过啊。” “看起来年纪好小,亲戚?” “应该不是,楚家的核心成员咱们多少都见过照片,旁系的话,不至于让楚总亲自带到办公室吧。” “而且你们看到没,他跟楚总跟得好紧,不怕楚总随时散发冷气吗?” “嘿嘿,难道是小男朋友?”有人压低声音,大胆猜测。 “嘘!别瞎说!不想干了?” 外面的下属众说纷纭,也没能得出一个结论。 办公室内,余澈靠在门板上,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楚衍行脱下西装外套挂好,瞥了他一眼:“不适应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要。” 余澈快步走到办公桌对面用于接待客户的皮椅坐下,双腿摆开,表示霸占了这个领地。 见状,楚衍行不再说什么,到老板椅前坐下:“那你就老实待着,别打扰我办公。” 余澈用力点头,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努力扮演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时间一点点流逝。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只有楚衍行翻阅文件、敲击键盘和偶尔接听内线电话的声音。 余澈最初的端正坐姿渐渐维持不住了。 他先是改成托腮撑在桌面,看着楚衍行办公的脸庞发呆。 后来不知不觉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办公桌上,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皮开始打架。 除了无聊,还有一方面是灵识修复需要耗费大量精力,导致余澈总是犯困。 …… 不知道算是谁陪伴谁,工作了一天,晚上回到宅邸,余澈再度极其自然溜进楚衍行的卧室,爬上了床,这次不用自备枕头。 楚衍行看着他熟练无比的动作,欲言又止,最终算是默许。 这种荒谬的相处模式,竟然就这么持续下来。 直到…… 十天后。 余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而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像个心智不全的小孩,赖在楚衍行家里,寸步不离跟着他,甚至还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太可怕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对楚衍行做出那种事? 他被这个荒唐又惊悚的梦境吓醒,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楚衍行近在咫尺的睡颜,细小的绒毛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而自己,正像梦里那样,整个人都趴在对方身上! 余澈:啊?啊?啊?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天灵盖。下一秒,他兵荒马乱从楚衍行身上翻下来。 余澈跌坐在床边柔软的地毯上,惊恐万分环顾四周。 陌生的,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熟悉感的卧室…… 这分明就是梦里那个房间! 余澈不可置信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嘶——” 他再次抬头,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一个细节,最终落回楚衍行那张俊美的脸上。 十天来的记忆碎片重新拼接,那些懵懂的、粘人的、甚至撒娇耍赖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 余澈脸上血色尽褪,又猛然涨得通红。 那、不、是、梦! 他眼睛瞪大,咽了口唾沫,努力消化着这一切…… 不!!完全消化不了啊啊啊!!! 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余澈内心咆哮,连滚带爬飞出卧室,还不忘关上门。 楚衍行是被莫名的声响惊醒的。 他睁开眼,意识尚未全然回笼,只觉得今早似乎有些不同。 身上轻松了许多,呼吸也格外顺畅。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枕头还残留着凹陷的痕迹和被捂热的温度。 刚才那声响……是关门声? 楚衍行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房间。 床侧的地毯上,一双属于余澈的拖鞋,还保持着被无意踢开的姿态,孤零零躺在那里。 人跑了,鞋却没穿。 楚衍行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扬起,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算算日子,从余澈识海受损到现在,差不多是时候恢复记忆。 楚衍行几乎能想象到余澈此刻是何等的崩溃。 他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完毕,换好衣服。 嗯,是该好好“慰问”一下这位落荒而逃的某人了。 楚衍行来到客厅,余澈像被抽走全部灵魂的人偶,瘫坐在沙发上。 双目无神对着天花板,整个人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听到脚步声,余澈的身体微乎其微僵硬一下,楚衍行从他面前走过,语气听不出喜怒: “先去吃早饭。” 说完,他率先走向餐厅,没有回头。 如同听到审判前的传召,余澈认命般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在楚衍行身后,垂头丧气。 餐桌上摆好了精致的早餐。余澈机械地在楚衍行旁边落座。 他感到如坐针毡,拿起勺子,又感到喉咙发紧,毫无食欲。 全程不敢抬头,余澈视线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南瓜粥,仿佛能从中看出花来。 楚衍行喝了一口豆浆,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恢复记忆了?” 余澈肩膀缩了一下,脑袋垂得更低,细若蚊蚋回答:“嗯。” “前两天你辅导员打电话到你手机,我替你请了假。” 楚衍行思忖着,先说一些不那么重点的事情,试图让余澈放松。 余澈艰难抬起头,目光闪烁,不敢与楚衍行对视:“谢谢楚、先生。” 他犹豫再三,还是退回了最初那客气又疏远的称呼。 甫一出口,两人之间的空气恍如凝滞。 沉寂了数秒,楚衍行忽而一哂,后仰靠在椅背上,扬起下巴:“现在知道客气了?” 这句话被余澈理解为讽刺,顿时羞愧不已,站起身,对着楚衍行鞠躬: “实在对不起,给您添了天大的麻烦!我、我……” “我”了老半天,余澈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这段时间的丧心病狂行为,急得欲哭无泪。 楚衍行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语气带着毋容置疑的平静:“坐下。” 余澈迟疑片刻,缓缓坐回椅子上,紧张抓着双膝,像个等待训话的小学生。 “你这十天,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困扰。”楚衍行客观陈述事实。 余澈的头又埋了下去,耳根通红。 “不过,”楚衍行话锋一转,“你当时选择向我求助,而我也没有把你扔出去自生自灭,就证明事情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疑似调侃的错觉。 余澈抬起头,对上一双如湖泊般平静的眼睛,从中硬生生窥见出包容的意味。 他的心脏骤然安分不少,抚摸了下后脖颈,干笑道:“……是,楚先生。” 楚衍行眸光一闪,启唇道:“同床共枕这么久,还叫楚先生?” 说话时表情淡定,似乎这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语并非出于他之口。 余澈目瞪口呆,像是被掐住喉咙般,张嘴半天说不出话,脸色有了再度爆红的迹象。 “我想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开个玩笑不过分吧?” 始终保持高冷的楚衍行眨了眨眼,这是他首次在余澈面前,流露出不那么正经的情绪。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余澈才康复的脑子又彻底宕机,呆愣看着楚衍行。 见状,楚衍行前倾身子,注视着余澈,状似认真道:“很过分吗?” “不过分、不过分。”对上楚衍行的视线,余澈如梦初醒,连忙回应。 闻言,楚衍行露出微笑,像是得到称心的回答,接着问: “既然是朋友,就不要叫楚先生了。”他的眸中掠过一抹促狭,“你是想像之前那样叫我全名,还是叫楚哥?” 听着楚衍行暗含戏谑的话,余澈尴尬讪笑,突然之间,他又愣住了,盯着楚衍行脸颊某一处出神。 “怎么了?”楚衍行稍一敛容,疑惑道。 方才是第一次看到楚衍行如此明显的笑意,余澈不好意思道: “没,只是发现楚哥也有酒窝啊。” 人家赏脸,自己不能蹬鼻子上脸,当然选择后者作为称呼。 自从“酒窝”两个字出现,楚衍行挑眉,意味深长看了余澈一眼。 察觉楚衍行的微妙反应,余澈后知后觉,这有什么的,林星妍有酒窝,别人就不能有了吗? 他掩饰性挠了挠脸,场面陷入单方面的尴尬。 仿佛并不在意余澈的大惊小怪,楚衍行又笑了一下,目光灼灼: “好看吗?” 这一抹难得的笑容光彩照人,余澈莫名心跳加速,老老实实回答。 “呃……当然。” 平心而论,楚衍行固然给人高冷的印象,一旦笑起来,酒窝却并不突兀,反而增添了别样的气质。 像是坚硬的冰砖化作清甜的冰沙,亲和力大增,这时发现,其实楚衍行的年纪……也不算很大。 楚衍行满意,转到下一个话题:“吃了早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谢谢楚哥。”余澈忙不迭道谢,这次的语气里多出几分亲昵。 这些天的相处终究在心里留下了痕迹,楚衍行现下的放松与之前的纵容逐渐重叠,余澈对他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第88章 露馅 余澈回到学校,第一天就是从早八到中午十二点,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凑,连上厕所的功夫都顾不上,同学们怨声载道。 终于熬到下课,余澈与林星妍赶紧一起去食堂排队。 两人刚打好饭,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被穆枫正好撞见,端着餐盘笑嘻嘻凑过来,毫不客气坐在余澈旁边。 “哟,余澈兄弟,星妍学妹。”穆枫挤眉弄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语气夸张, “你俩刚约会回来?国庆假期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一个两个跟人间蒸发似的,还都请了假,玩得乐不思蜀了?” 余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连忙解释:“别瞎说,我前几天个人出了点状况,没怎么看手机,抱歉。” 他顿了顿,发现穆枫话里的意外信息,转头看向身旁安静吃饭的林星妍: “你也请假了?” 林星妍端着汤碗的手滞在半空,抬起脸,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嗯,家里临时有点事情,没能赶回来。”她的语气自然流畅,看不出任何破绽。 余澈看着她,总觉得捕捉到了什么模糊的线索,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甩甩头,只能将其归结为神经过敏。 穆枫摆摆手,不在意他们请假的原因,又兴致勃勃提起落下的话题: “害,不说那个了,水上乐园没去成可惜,不过没关系,再过一周就是校庆,又能连着放三天假,咱们再去啊。就在沁源山庄上,离咱们这儿不远。” 余澈下意识想拒绝,他实在对这种人挤人的场所提不起兴趣,正斟酌着推脱的措辞。 蓦然,“沁源山庄”这个名字撞入耳中,让他眼神一凝,若有所思。 “L市那个沁源山庄?” “对啊,不然还能是哪个?”穆枫理所当然点头。 余澈想起来了。 前世,他和穆枫在乱世中逃亡时,曾途经已然荒废的沁源山庄。 当时在其山脚下,发现了一个早已被挖掘一空的小型灵矿遗址。他们还惋惜来着,若是能早几年发现…… 或许现在的沁源山庄,那个矿脉还未被发现? 思及此处,余澈的心脏猛地快了几拍。 更何况,楚衍行提到的“蓝调酒馆”,也恰巧在L市。 寻找灵矿,顺路探查酒馆,一举两得。 余澈心念电转,立即改变了主意:“好,我去。” 穆枫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喜出望外: “太好了!那我把我表妹和秋莫晚那小子也叫上。”他说着,又热情看向林星妍,“星妍学妹,一起呗?” 余澈想了想,如果真能找到那灵矿,矿脉深处往往伴生着凝聚天地精华的灵髓,而在感知上,水灵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林星妍,要不……”余澈刚开口,话还没说完—— “我就不去了,”林星妍微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坚定,“谢谢邀请,但我有些怕水,去了恐怕也玩不尽兴。” 穆枫一听,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脱口而出:“啊?你不是水灵根吗?” 属性灵根与修士的体质息息相关。弦外之音就是,林星妍对水具备天生的亲和力,面对水应该得心应手才对。 余澈也愣了一下,看向林星妍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探究。这确实有点不合常理。 林星妍被两人看得有些窘迫,心中暗叫不妙。 面上强撑镇定道:“……我就怕水,不会游泳,不行吗?”她的语气里带着娇嗔般的蛮横,试图掩饰过去。 穆枫看她有点不高兴,连忙打圆场,努力游说: “别啊学妹,水上乐园好多项目不用游泳的。比如超刺激的激流勇进,穿着救生衣坐在皮筏里冲浪就行。去吧去吧,免费的哦。” 余澈也劝道:“尝试一下吧?就当放松一下,而且……”他踌躇半晌,穆枫是他前世认定的同伴,今生林星妍也算知根知底,便压低声音道: “我得到秘密消息,沁源山庄那边,可能有一个未被发现的灵石矿脉。” “灵石矿?!” 穆枫眼睛瞪圆了,难以置信道:“真的假的?我家买的地,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好东西?” “消息来源我不能说,”余澈神色认真,“你信不信我?” 穆枫看着余澈郑重的表情,沉吟几秒后点头:“我信你。” “……反正都是要去的,找找看也不亏。”他怕余澈希望落空,旋即补充道。 余澈转而望向林星妍,语气诚恳: “如果真有灵矿,深处很可能孕育了灵髓。灵髓气息隐匿,需水灵根修士的感知力来寻找。我想要你的帮助。”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星妍欲言又止,看着余澈眼中的信任,再找不到推脱的理由,只得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好吧,但我只参与寻找灵矿的部分,水上乐园什么的,我真的不太行。” “成交!”余澈和穆枫异口同声。 于是一周后,林星妍、余澈、穆枫、李洛兰、秋莫晚五人同坐一车,前往沁源山庄。 大家都是年轻人,谈天说地,不一会儿气氛便打得火热。 然而,行程过半时,毫无征兆地,林星妍全身酸痛无比,像是一寸寸骨头被切割碾碎,视野扭曲旋转,胃也跟着翻江倒海。 外在表现为牙齿发颤,脸色惨白,冷汗浸透衣衫,手臂泛起鸡皮疙瘩。 坐在她旁边的余澈最先察觉到她的异样,马上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林星妍屏住呼吸,迅速收敛表情,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点晕车。”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提供易容丹的医修说过,长期服用此丹会对身体产生副作用。 先前只是偶然身体泛痒,过一会儿就好,这次却已经能影响到她的状态。 她将头靠向车窗,假装闭目养神,实则调息压抑住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的剧痛。 余澈担忧地时不时观察林星妍,拿包纸巾给她自己擦汗,打算买盒防晕车药回来。 从高速公路下来后,余澈说了这件事。 虽然林星妍已经缓过来,但还有一段路程,以晕车为幌子的她只能吃下刚买回来的药片,对他们说好多了。 到达山庄安顿好后,余澈决定白天去水上乐园,晚上再行动探查矿脉。林星妍立刻表示: “你们去玩吧,我在酒店休息就好。” “别啊星妍学妹,来都来了。激流勇进就当训练平衡力了嘛,你跟余澈坐一个皮筏,我和表妹还有秋莫晚坐另一个,没事的。” 穆枫热情推销着。 跟余澈坐同一个皮筏吗?林星妍暗忖,不换泳衣应该就没什么关系。看到余澈也投来鼓励的目光,最终妥协。 然而,她低估了激流勇进的刺激程度。为了追求与众不同,某些段落竟然嵌入了灵气阵法加持。 当他们乘坐的皮筏冲入一段湍急的河道时,一个由水灵气形成的漩涡猛地将皮筏高高抛起。 “哇啊啊——” 惊呼声中,他们两队的皮筏在空中失控相撞,林星妍整个人被从皮筏中抛飞出去。 “小心!” 余澈反应极快,探身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其拉回皮筏。 由于用力过猛,加上水流的冲击,林星妍的T恤领口被扯得有些歪斜。 在那一瞬间的混乱中,余澈的余光无意间瞥见,在领口下方,紧贴肌肤的位置,有一层与肤色极其相近的硅胶边缘…… 余澈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臂僵硬搂着林星妍,整个人都愣住了。 林星妍抬眼察觉余澈的异样,心中咯噔,立刻先声夺人,羞恼推开对方,双手护住领口: “余澈你什么眼神?你、你是不是鄙视胸小的人?” 这一吼把余澈拉拽回神。瞬间羞愧难当,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语无伦次解释: “不不不,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他恨不得当场跳进水里洗去嫌疑、清空记忆,哪里顾得上胡思乱想。 林星妍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好险。 夜幕降临,水上乐园封闭后。 余澈、林星妍和穆枫三人来到水上乐园后山一片未开发的区域。 根据余澈前世的记忆,他们在极其隐蔽的藤蔓掩映下,找到一个洞口。 洞内漆黑一片,却泄出丝丝缕缕的灵气。 “就是这里!” 余澈还没说话,穆枫便感受到空气中灵气浓度的变化,兴奋与同伴对视。 试验过里面氧气充足,手电筒也照了周围,是平地,三人放心跳下去。 洞口不算逼仄,周遭是普通的岩石壁,前方延伸着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余澈扭头问林星妍:“你感应看看。” 林星妍屏息凝神,指向洞穴深处一个方向:“那边好像有点特别。” 三人商议,余澈和穆枫先在前面探路,林星妍在洞口守着,以防通道内发生危险一锅端。 余澈和穆枫走了十分钟,通道的拐向与林星妍所指的逐渐偏离,他们决定开辟一条新的通道,岩层在灵力的作用下碎裂。 就在他们吭哧吭哧挖掘时,洞口处守候的林星妍感到身后传来一阵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凛,正要通知里面的两人,体内易容丹那该死的副作用却再次发作。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的骨骼,让她骤然脱力。 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吟,通道深处的余澈和穆枫猛地回头—— 与此同时,十几道漆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林星妍身后,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 几分钟过去,林星妍被其中两人反剪双手牢牢制住,脸色苍白,额角全是冷汗。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发出沙哑的冷笑,在寂静的矿洞里显得格外阴森: “小姑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作者有话说:恶俗了,但没完全。起码没真让衍衍穿泳衣[害羞] 第89章 迷情 外头传来异响,余澈与穆枫心中一凛,意识到林星妍可能出事了,两人毫不犹豫原路直冲。 几分钟他们从通道出来,回到相较宽敞的洞口,眼前的景象让脚步猛然一顿。 一群黑衣人静立在洞口。而林星妍,正被挟持在队伍的前方。 她的脸色苍白,急促喘息着,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颈侧,显然刚刚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挣扎。 当她抬头看到冲回来的余澈和穆枫时,眼中涌上一抹焦虑和内疚。 站在最前的黑衣人似乎是这群人中的头领,他为了看清来者,微微抬起下巴。 露出兜帽下的脸时,余澈的瞳孔骤然紧缩。是他!上次在鬼市,余澈一路跟踪着去到天台上的人。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余澈,眼中流淌出毫不掩饰的惊讶,意味深长道: “我认得你,你居然没死,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余澈身上雷光交闪,掌心凝聚一枚雷球,作势就要猛冲上前。 “站住!” 头领手中多出一柄匕首,抵在林星妍颈动脉之上,刀刃与血管若即若离,触感冰冷。 “再上前,”头领阴鸷一笑,“小心她的血溅到你身上。” 余澈硬生生刹住脚步,死死盯着那柄匕首,怒火中烧。 以他初步吸收乾坤珠后的实力,未必不能与这十几人一战,但林星妍在他们手上,他不能冒险。 穆枫同样脸色铁青,但他比余澈更冷静一些,拉住余澈的肩膀,将他向后带了半步,沉声对着头领问道: “你们想怎么样?” “蒙上眼睛,跟我们走。你们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我们不可能放你们离开。” 头领对穆枫的识相还算满意,多说了句:“放心,不会要你们的命。你们……还有点用处。” 余澈和穆枫对视一眼,不甘站在原地,等待几个黑衣人为他们绑上黑布条,林星妍亦然。 随后,黑衣人们挟持着三人走出洞穴,坐上一辆轿车的后座,不知行驶了多久,车辆终于停下。 下车后,林星妍等人在黑衣人的引导下,行走了十几米,随后一步步下楼梯。 地下? 余澈捕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似乎进入了一个室内,隐约传来音乐声,还有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 蓝调酒馆?! 余澈感到不可思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果不那么被动就更好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边的脚步声发生了变化,林星妍被带着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们要带她去哪儿?”余澈厉声诘问。 “少管闲事,”押送他的黑衣人粗暴推了他一把,冷冰冰道,“先顾好你们自己吧。” 余澈心中焦急,却无能为力,只能被带着继续往前走。接着,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升降梯把他们带到更下一层。 电梯门打开,一股不知名的苦涩怪味扑面而来。 “艹,这什么鬼地方?你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穆枫忍不住骂道,这气味让他极度反胃。 “到了。”押送者冷漠回答,推着他们走出电梯。 眼上的黑布被粗暴扯下,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两人眯起了眼睛。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怪的实验室。 四周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一个表情冷漠的女人正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支装着灰黑色液体的针管。 “新的实验品?”女人抬起眼皮,扫了余澈和穆枫一眼。 “在灵矿里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两只小老鼠。”头领阴恻恻笑道,“给他们植入魔种,看看这次能不能成功。” “明白了。”女人点点头,示意手下,“把他们固定好。” 余澈和穆枫按倒在两张金属床上,手脚被镣铐锁住,动弹不得。 女人拿着那支针管,先走到穆枫的床边,撩起裤腿,露出脚踝,针头扎了上去。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穆枫剧烈挣扎,然而无济于事。 女人面无表情,在皮下注入药水后抽出针头,移动一点再扎入,循环反复。 穆枫发出一声闷哼,一个诡异的符文逐渐在他皮肤上浮现。 余澈在旁看得一清二楚,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之前火锅店里失控的那个学生,或许就是被这样操作过! 穆枫的刻印完成后,女人走到余澈床边。 同样的过程,冰冷的针头刺入脚踝,细瞧之下还能看出符文里的色料在蠕动着。 随后,两人套上抑制灵力运转的金属手环,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一间狭窄的囚室。 或许是符文种下,大局已定,只在门外留了一个人。深夜,看守鼾声冲天。 “该死。”穆枫低声咒骂,不断尝试挣脱手环。 余澈暗中调动灵力,发现这禁灵环虽然能压制大部分修士,但他炼化乾坤珠后,灵力远超从前,这手环竟隐隐有被撑裂的迹象。 他集中精神,将全部灵力疯狂冲击禁灵环。 “咔嚓……” 一声几不可闻的碎裂声响起,禁灵环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余澈眼前一亮,再加一把劲。禁灵环随即断开两半。 他立刻挣脱束缚,迅速帮穆枫也解开了禁灵环和身上的绳索。 “走。”余澈低声道,两人悄无声息摸到门边,合力扒开铁栏杆。 只要有灵力在,他们的力气可以是相当惊人的。 溜出来后,看守还一无所知睡大觉,鼾声正好掩护他们的脚步声。 …… 时间回到林星妍与余澈等人分开以后。 黑衣人们将她推进一个昏暗的房间,手上的金属环隔绝了灵力,此刻林星妍的力量就跟普通的女性没有区别。 他们将她双眼的黑布条取下,手脚绑住后关门离开,林星妍坐在地上环顾四周。 房间里或坐或躺着十几个年轻女孩,大部分都处于昏迷状态,少数几个醒着的也是目光呆滞,满脸惊恐,手脚都被麻绳捆绑着。 林星妍眉头蹙起,就近询问相对冷静的女孩:“这里是怎么回事?” 那女孩看到林星妍,虽然不抱希望,但有人听她倾诉聊胜于无: “他们抓我们来,说是要供奉给什么主上……我已经在这里三天了,看到他们拉走了七八个女生,都没再回来……” 说到最后,她抽噎起来,仍然克制着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林星妍的心沉了下来,低声安慰了女孩几句,便沉默不语,思考着对策,静观其变。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 到了晚上,房间门再次打开,两名黑衣人进来,目光在女孩们身上扫视,像是在挑选货物。 “就这个吧,看着还算清醒。”其中一人指向一个女孩。 就在他们准备上前带走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时,林星妍毛遂自荐道: “带我走吧。我比她们更识时务,只要你们不伤害我,我愿意配合。” 那两个黑衣人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其中一个嗤笑:“哟?还有个上道的?行啊,只要你不反抗,乖乖伺候好主上,主上也不是弑杀之人,说不定你还能得些好处。” 他们给林星妍解开了脚上的麻绳,离开房间。 带领着她走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一个装修如酒店套房的地方。 柔软的地毯,昏黄的壁灯,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甜腻的熏香。 林星妍刚站定,其中一名黑衣人掏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针管,快速扎向她的手臂。 她余光扫见,想躲避可双手被缚,灵力被封,只能眼睁睁看着针头刺入皮肤,针管里的液面下降。 林星妍怒目而视。 “别怪我们,也是以防万一,担心你影响了主上的兴致。”黑衣人拔出针管,冷冷一笑。 这句话成了林星妍听到的最后一声,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林星妍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房间,一直躺在地毯上。 她突然感到身体的异样,体内闷热无比,血液仿佛在燃烧,皮肤变得敏感…… 该死,阴沟里翻船了。 之前那人打的是催/情药,在她昏迷期间,药效早已随着血液循环蔓延全身。 林星妍瘫软在地,一边对抗这汹涌的情潮,一边调动灵力,破坏手上的禁灵环。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戴着无框眼镜、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丝绸睡袍,就像个普通的商务人士,唯有他挽起袖口露出的双臂内侧,那几道暗红色符文,揭示了他的不普通。 他一步步走向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的林星妍,眼神满意,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到手的藏品。 林星妍心中警铃大作,疯狂催动灵力冲击着禁灵环。 就在主上俯下身,手指即将触碰到林星妍滚烫的脸颊时——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 余澈和穆枫冲进来,目睹了房间里此刻发生的一切。 余澈一眼就看到地上的林星妍状态不对,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神经,怒气瞬间压倒理智。 “你给我滚开!” 穆枫也是怒不可遏,二话不说,挥拳就朝着男人砸去,烈焰包裹着他的拳头。 男人没料到会有外人闯入,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怒意。 他身形一斜,轻易避开了他们的攻击,双臂上的符文骤然亮起。 “不自量力!” 他冷哼一声,挥手间,两道诡异的幽芒射向对面。 余澈和穆枫立即抵挡,一紫一赤的灵力与灰黑色幽芒相撞,发出更亮的耀光,周遭的空气为之扭曲。 男人的修为不容小觑,尤其是他手臂上那些符文,似乎能源源不断为他提供力量。 幽芒不断凝聚,威力惊人,震得两人连连后退。 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能量风暴中,一串串浪漫的水晶吊饰噼里啪啦乱甩。 而林星妍还在地毯上无意识扭动着,表情痛苦难耐。 余澈看在眼里,急在心中,顾不上在穆枫面前隐瞒实力,毫不犹豫咬破手指,以精血助燃,手诀翻飞,施展出远超一贯水平的法术。 男人双眸眯起,看出余澈的阵仗不是空架子,眸中划过一丝忌惮,心中的杀意达到极点。 伴随着一声低吼,不惜吸纳众多教徒的元气,通过符文链接,转化为一股毁天灭地的邪气。 既然已经得罪,他必须要将余澈这样的天之骄子扼杀在摇篮之中! 猝不及防,余澈被一道强大的冲击波震飞,撞在墙壁上,滑落在地,一时竟难以爬起。 男人带着胜券在握的冷笑,一步步逼近。 “你们一起上路吧。” 不屑斜睨一眼同样掀翻在地的穆枫,男人抬起手,新一轮的恐怖力量开始凝聚。 余澈与穆枫的眼神掠过一丝绝望,林星妍亦是艰难抵御药性,撑着半截身子,紧张看着他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管局!全部不许动!”一声呵斥从门外响起。 紧接着,数十名身穿统一制服的异管局的精锐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冲入房间。 他们立刻锁定了场中唯一站着的邪修,下一秒,全部人的攻击朝他袭来。 男人自顾不暇,手中成型的能量球被迫用作自保,与异管局队员们陷入苦战。 为何会有异管局的人突然到来呢? 原来,余澈和穆枫从囚室逃出后,在看守身上摸到了手机。余澈暗中联系上异管局,并准确报出蓝调酒馆的地址。 见证了战局的扭转,余澈心中感谢楚衍行提供的线索,自己才能精准定位酒馆的位置,为异管局提供方便。 余澈气血翻涌,扶着墙壁站起,走到林星妍身边。 此时的林星妍眼神迷离,身体滚烫,手指紧紧抓着地毯,口中溢出微弱的呜咽声。 当余澈触碰到她时,她仿佛找到了解药般,如同藤蔓般缠了上来,酡红的脸颊不断蹭着余澈的脖颈。 “好热……难受……”她呢喃着,眸含春水望着余澈。 余澈心疼万分,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对着重新站起身的穆枫和异管局的成员喊道: “我先送伤员出去!” 见状穆枫立刻道:“这里交给我们。” 异管局在场的话事人也连忙颔首,允许他们先行离去。 余澈不再犹豫,抱着在他怀里乱蹭的林星妍,踉跄冲出房间,朝着出口狂奔而去—— 作者有话说:懂得都懂下一章会发生什么吧?[撒花] 一边听着外头的恐怖台风,一边吭哧吭哧码字……南方的朋友注意安全啊 还有,我为预收的新书整了个封面,故意把风格调成一致,真有意思[哈哈大笑]这样大家一看就知道这两本是同个作者 第90章 掉马 余澈抱着林星妍,心急如焚往外赶,兜兜转转通过几条过道,即将到达地上。 这一阵功夫,终于足够让林星妍把禁灵环的效果解除。 灵气重新在她经脉内循环,几个小周天之后,催/情的药性残留冲刷殆尽,已经起作用的就无能为力。 这一通下来,虽然情热没有立刻消失,好歹给林星妍带回了理智。 瞧见一旁恰好有个空房间,计上心头,挣扎从余澈臂弯里下来。 “我要下去……好难受……余澈……” 林星妍扭动着,灼热得过分的呼吸不断喷洒在余澈的酒窝、耳后这些敏感部位。 余澈喉结滚动,颠了颠手臂,试图让林星妍安分下来,冷静道:“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林星妍见状,推搡的手施加了一点儿灵力,余澈担心摔着,最终只能把她放下。 下一秒,刚站稳的林星妍就把余澈一把拽入房间内,顺势关上门。 说顺势也不恰当,林星妍是将余澈抵在门后,两个人的体重带动下,门“砰”的一声关上。 余澈开口:“林星妍你要……唔!” 话还没说完,林星妍整个人欺身上前,不管不顾吻了上去。 余澈瞳孔紧缩,下意识偏了头。 对方柔软的嘴唇压在了嘴角,但很快便移动到正确位置,双手及时捧着后脑勺,将他的头固定。 林星妍你放开我!余澈想这么说,但弥漫在空气中的,只有一串含糊不清的呓语。 而且他不假思索的张嘴,还令林星妍一直徘徊的舌尖得逞,不再是小心翼翼的探索,而是进一步攻城略池,表现出极其罕见的强势。 她贪婪扫过口腔的每一寸,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 热烈的情/欲宛如浓烈的酒,一下点燃了余澈的激情,脑海产生了一瞬间的沉醉,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低喘。 这一声出来,余澈猛然回神,尴尬得手足无措,支吾乱叫,舌头向后躲闪,双手也慌乱抵上林星妍的肩膀,想要将她推开。 然而不知道林星妍哪里爆发出的力气,身体愈加贴近,几乎不留缝隙,霎时间他一个大男人都无法挣脱她的禁锢。 就在余澈半闭着的眼皮颤动,以为要失控之际,林星妍突然放开了他,后退半步,但双手仍撑在余澈身体两侧,将他困在原地。 她唇瓣红润亮泽,微微喘息着,眼神复杂看着余澈,最为突出的是孤掷一注的决然。 紧接着,在余澈震惊的目光中,林星妍的身形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她的身高一点点拔高,肩膀变宽了些许,整个人的骨架轮廓变得更加硬朗,直到恢复接近楚衍行原本的身高体态。 而她的面容也在细微调整,五官少了几分柔美,多了一抹英气,但整体依旧趋于一种精致的中性美。 余澈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她的身高变化而抬高,当目睹完全过程时,他的大脑像是被雷劈中,瞬间宕机得彻彻底底。 他呼吸都忘了,所有的思考都化作一片空白。 林星妍看着余澈这副傻掉的样子,眸中浮现出愧疚之意。 “余澈……对不起。” 她的音色也随之改变,不再是像之前那样清亮的女声,而是带着沙哑的中性声音。 这一陌生的嗓音,余澈大脑“嗡”的一下,瞬间从不可置信的状态惊醒,他甩头一激灵,像对待洪水猛兽般猛地将林星妍推开。 “你tm谁啊——!” 自诩历尽沧桑,面对任何事都能做到处变不惊,而这一状况,甚至还让他不由得爆了句脏话,才足以宣泄情绪。 林星妍踉跄两步,顶着余澈近乎崩溃的目光,又逼近一步,眸中闪烁着祈求的水光: “我就是林星妍,我不是有意瞒你的。” “怎么叫不是有意,啊?”余澈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声音嘶哑道:“你骗我干什么?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林星妍抿唇,伸手到衣服里面,把两片胸垫扯出扔到地上。 走上前,不顾余澈的挣扎与惊恐,强行将人拥入怀中。男性的体型让他做这一举动更加轻易。 身体紧密相贴,余澈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药效未消的灼热体温。 余澈面露愠色,抬手想将对方再次推开。 “别生气好吗?我真的有苦衷的……”林星妍在余澈耳畔低语,带着一丝脆弱的颤音。 不曾想,余澈紧皱眉头,运作灵力将林星妍毫不留情推开几步,本想冲出屋外,却忽略了林星妍霸占在门口。 他冷哼一声,退而求其次,大步走到距离林星妍最远的角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越想越气,只觉全身的热血都逆流涌上大脑,眼眶猩红,痛恨的眼神中压抑着一丝委屈。 他很好骗吗?真相戳穿后还想哄得他团团转,继续当作无事发生?! 见状,林星妍神色受伤,手伸出又缓缓放下,没有再追过去,就在这时,似乎又是一波猛烈的药效袭来。 他拽着衣领,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沿着门板下滑,倒在地上,脸埋进膝盖里,全身颤抖,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余澈无动于衷地双手抱胸,昭示着抗拒的态度。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 林星妍忽然双手无力松开,身体瘫软下来,朝木门一个方向偏着。 暗中观察的余澈眼神一凛,此刻才看清,林星妍双眼无神,下唇被咬得血迹斑斑,显得十分狼狈。 虽然轮廓发生了变化,却莫名勾勒出全新的熟悉感。 他暂时没想出个所以然。可是,早已变成习惯的怜惜,再次不受控制涌上心头,压过了部分的愤怒。 骂了一句自己真贱,抓狂挠乱了头发,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带你去医院吧。” 林星妍似乎被药效折磨得头脑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悲恸道: “不可以去医院的,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性别。” 闻言余澈怔了一下,林星妍的真实长相并不磕碜,反而算是十分出彩,电视上的明星也不过如此。 长期伪装成异性,或许真的有难言之隐,可是不去医院的话…… 余澈拧紧眉头:“那能怎么样?” 林星妍不再回答,或者说已经无力回答,靠在门扳上,发出压抑的喘息声。 余澈见状,心脏像是被揪了一下。 等了半分钟,见林星妍依旧没有好转,他深吸一口气,慷慨就义般的姿态走上前,蹲下身: “你再这样熬下去就要死了,我背你去医院,快点。” “不,不能去医院……”林星妍眸泛水光,却露出一丝恐惧,执拗道:“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了,就真的会死。” “那你怎么承受得住?”余澈语气为难,眼底染上一缕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林星妍目光微闪,头颅向前靠拢,直到两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他凝视着余澈惊慌中又强装镇定的双眼,声音低哑,带着一丝别样意味的恳求: “余澈……你帮帮我,行吗?” 余澈本能想退后,但蹲姿显然无法实现。 男人总有贪恋美色的劣根性,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精致面孔,不得不说,给他带来难以形容的感官刺激。 余澈心如鼓擂,几乎撞破胸腔。 林星妍此时又纯又欲,看似弱势实则强势,像是千年修道的狐妖锁定了懵懂的书生。 在余澈闪避的目光下,林星妍伸出手,握着对方微颤的手腕,拉到自己身上。 …… 毕了,余澈靠在墙壁上,指腹无意识捻动着,那抹黏腻似乎仍残留着,方才压抑在喉间的轻哼在耳边挥之不去。 冲动如潮水般退去,理智重新回归,强烈的羞耻感萦绕于心。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帮同性干这种事情,疯了吗? 不,自己是为了一条人命,绝不是因为被蛊惑…… 他深吸一口气,冷淡开口:“这次……我帮你,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但从现在起,我们就只是普通同学。” 坐在沙发上,心跳仍未完全平复的林星妍听见后,身体一僵。 他缓缓抬头,原本绯红的脸颊退去血色,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我原以为,坦诚过后,我们能变成更好的伙伴。” “伙伴?”余澈像是被逗笑,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余澈认定的伙伴,是那个善良坚强的女孩,而不是一个从头到尾用虚假身份欺骗我的……男人。” 说罢,他不再停留,迈步走向房门。 “等等!” 林星妍见状,顾不上身体的酸软以及衣衫不整,猛地从沙发站起,快步冲上去,从后面拉着余澈的手臂。 “余澈你听我说,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我把一切告诉你,毫无保留——” 余澈对林星妍心灰意冷,不感兴趣他的过往,想要甩开他的手:“放开!” “余澈!余澈!你听我说!你知道楚家吗?”林星妍苦苦纠缠,咬牙不让余澈离开。 余澈猛地转头,手臂的力道僵持在半空,眉头紧锁。 楚家?这跟楚家有什么关系?他手臂放下来,眸似鹰隼:“你说。” 林星妍见他终于愿意听,舒了一口气,却仍不敢松开他的手腕,仿佛一松手,余澈就会像一溜烟般飘走。 他吞了口唾沫,语气干涩道:“我……其实是楚家家主楚泰升的私生子。” 什么?余澈瞳孔紧缩。 “从我一出生起,我的母亲为了让我活下去,就必须隐瞒我的真实性别,对外宣传我是女孩。” “只有这样,我才能顺理成章排除继承人的资格,不会对楚家那位名正言顺的少主构成威胁,也才能避开他们的暗杀。” 信息量如此之大,余澈愣在原地,脑内闪过无数念想。 原来,他几次发现他们外貌的相似并非错觉,而是确实有血缘关系! 林星妍“不知道”余澈与楚衍行的渊源,没在意对方的震惊,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说: “母亲虽然如此,可内心深处对少主之位仍有不甘,我随母姓,却取名与楚家少主楚衍行名字音近的‘星妍’。”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嘲弄,不知是对痴心妄想的母亲,还是对冷漠的楚家家主: “可是,楚泰升又怎会在意我一个私生女的名字呢?” 沉重的真相揭开帷幕,在一段往事的坦言中,露出豪门争斗的冰冷一隅。 余澈沉默了,最初的愤恨被复杂的惆怅取代。 看着眼前悲戚的少年,回想楚衍行对自己的帮助,甚至林星妍能及时被救,都有其功劳…… 他忽然发现,无论是在夹缝中求生的林星妍,还是那个看似掌控一切、却或许也背负着沉重压力的楚衍行,他们本质上,都并非恶人。 只是在残酷的家族命运下,各自都有着无法言说的身不由己。 余澈长喟一声。 想通后,那一阵如鲠在喉的憋屈感随之消弭,他抿了抿嘴,打算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话锋陡变: “那你岂不是从小都穿裙子?” “……嗯?!”面对余澈突如其来的调侃,林星妍怔住片刻,瞪圆双眼,幽怨睨着余澈:“是啊,要不你也穿穿看?” 余澈见林星妍放松下来,不再沉浸在伤感中,微微一笑,像对待哥们那样锤了一下他肩膀: “不必了,这种好事还是你来享受吧。” 林星妍也跟着笑了笑,两人误会解除,冰释前嫌。 这段说辞合情合理,声情并茂。 除了楚泰升对外是铁血手段,但对内一生爱妻爱子,要是知晓遭到宠溺的独生子诬陷,必然家法伺候了—— 作者有话说:有人现在都没发现吗?[狗头] 楚衍行和林星妍名字的关联 林是楚的一部分 衍行yanxing 星妍xingyan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约会 自从那日“坦诚相见”后,在学校里,林星妍对余澈的态度热情更甚。放下“男女戒备”的矜持后,甚至可以说肆无忌惮。 坐在一起时偶尔碰到手臂,讨论功课发丝几乎要扫到余澈的手背,好哥们似的肢体接触,更是数不胜数…… 林星妍是轻松自在了,但在余澈的感受中,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他都会心尖微颤,浮现出不合时宜的旖旎回忆。 在昏黄的房间,在自己掌控下,少年情动喘息的模样,那张介于男女之间的性感面容,黏着汗湿的碎发,暧昧的氛围让人面红耳赤。 这一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每次与林星妍的接触,都会加深这场活色生香的片段。 他都唾弃自己像个变态,又怎能对林星妍宣之于口,唯有憋闷在心中,有苦难言。 这天下午,两人刚结束一堂实战课,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天空原本只是阴沉,顷刻间,无数的雨点砸落大地。 “没带伞!”林星妍惊呼,转头见余澈也是两手空空,哎了一声,拉着他的手腕,向不远处的凉亭跑去。 两人狼狈冲进凉亭,发梢沾上些许水滴,肩膀湿了小半。凉亭不大,檐下的雨帘将外界隔绝开来。 林星妍捋了捋头发,似乎想起什么,缓缓看向正在欣赏雨景的余澈,轻笑道: “余澈,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在一个雨天。” 余澈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记得。” 那天,他重生不久,在街角遇到了被几个小混混纠缠的林星妍,并出手相助,从此结下不解的缘分。 “那时我的困境是真的,”林星妍眼神悠远,声音带着一丝感慨,“长期服用易容丹,我的体质也会变得虚弱,所以……当时真的很感谢你。” 余澈温声道:“任何人看到都会帮忙的。” 闻言,林星妍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亭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一串串雨水落下。 在沙沙雨声的掩护下,林星妍蓦然转过身子,嗓音悄然发生了变化,带着微哑的质感: “这段时间,你好像不是那么自在,是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 这个问题过于直接,给余澈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身体稍僵,磕绊道:“抱歉,可能、我还是需要一些时间适应。” 不料,林星妍继续深究,幽幽道:“是在想,上次的事情?” 他微微歪头,不复女装扮相的温婉,表现出玩味的态度。 余澈莫名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故意装傻,企图蒙混过关:“……什么上次?” 林星妍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嗔了他一眼,直接挑明:“就是我欠你的那一次啊。” 他的目光落在余澈瞬间泛红的耳根上,意味深长道: “你要是真那么在意,觉得吃亏了,要不,我帮你一把,咱们扯平?” 话音刚落,余澈的脸颊“轰”的一下彻底红透,连脖颈都熏染了淡淡的绯色。 他又羞又恼,更可怕的是,在对方直白的挑逗下,他脑补的,不是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脸庞。 而是那天雌雄莫辨,还带着一丝邪气的他,正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凝视自己,手上动作不停…… 余澈呼吸一滞,心脏怦怦直跳。 林星妍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笑意愈浓,他靠近一步,凑在余澈耳畔,轻语道: “害羞?怕什么,你不是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了吗?想要怎样帮你,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他调笑着,眼眸微眯,流露出一缕侵略感的气息。 “不、不用了。”余澈猛地拉开距离,眼神闪避。恰好此时,雨势骤小,一束阳光穿透乌云。 余澈如蒙大赦,不敢回头看,打哈哈道:“雨停了,我们走吧。”说罢,落荒而逃般率先冲出凉亭。 林星妍看着他慌乱的背影,闷笑一声,不紧不慢跟上去,步履轻盈。 …… 周五的傍晚,下课铃响起,众人为接下来的周末欢呼,纷纷收拾东西,起身离开教室。 课桌前,林星妍拿上书包,问旁边即将要走的余澈:“明天有空吗?” 余澈闻言转过头,似有所感,踟蹰片刻,最终实话实说:“嗯……应该有,怎么了?” “我来华修大那么久,除了上课,还没跟同龄人一起逛过街。”林星妍黯然垂眸,显得有些落寞。 “你知道的,我的情况,知根知底的朋友也就你一个。明天陪我出去走走,行吗?” 说完,林星妍可怜巴巴看着。 余澈想到他身为“私生子”,不仅需要隐瞒性别,连正常社交都是奢侈,心头一软,点了点头:“好,去哪?” 此话一出,林星妍眼睛发亮:“市中心美食街!明天下午两点半,说定了啊!” 翌日下午,余澈提前几分钟来到约定的入口处,周末的美食街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味。 他正四处张望,一个身影穿过人群,来到他的身后。 “久等了吗?” 清亮悦耳但仍然听出是男性的嗓音响起。 余澈闻声回头,愣了一下,眸中划过一丝惊艳。 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长发及腰的女孩,而是一位身高腿长的俊美少年。 一身宽松的休闲装,原本的长发缩短大半,在脑后随意扎成一个小揪揪。 五官依然精致得过分,但变得锋利的眉骨和下颌线,让他看起来没有丝毫女气。 “怎么,很奇怪?”见余澈还在愣神,林星妍挑眉,噙笑问道。 余澈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异样感,诚实摇了摇头,目光却忍不住在他身上流连:“不,很帅。” 他没想到,林星妍会以男性的形象亮相,而且还那么……耀眼。 不由得他想起网上的一句话——做男做女都精彩。用在林星妍身上再合适不过。 听到他毫不掩饰的夸赞,林星妍先是一愣,随即扬起嘴角,拍了拍余澈的肩膀。 两人相视而笑,这下才逐渐找回熟稔的感觉。 林星妍微笑道:“咱们走吧。” “嗯。”余澈点头。 他们并肩走入熙熙攘攘的美食街。 如今的街道上空,偶尔能见到御剑或是御着其他法器飞行的修者身影。 街边的小吃也不再局限于寻常食材,一部分是灵气复苏后才诞生的产物,有的造型奇特,有的气味特殊。 人群中,也能明显区分出修士和凡人。修士们器宇轩昂、目高于顶,而大部分的凡人看向他们的眼神既羡慕又畏惧。 余澈与林星妍随着人潮边走边看,林星妍显得兴致勃勃,拉着余澈买了七八件新奇小吃,双手拿满大袋小袋。 直到余澈忍不住开口,说再买就吃不下了,林星妍才悻悻放弃。 最后,他们来到一片露天就餐区,人满为患,恰好看到一桌人吃完离开,两人赶忙过去占座。 “运气真好。”林星妍嘻嘻一笑,将手中的所有餐盒餐碗放在桌上。 余澈点点头,从中随便打开一个餐盒盖子。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条散发着诡异荧蓝色的烤鱼,上面洒满了蒜蓉和辣椒面。 据说这鱼是灵气复苏后的变异鱼类,卖相着实惊人。 他沉默片刻,拿出袋子里的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林星妍一双。 接着拆开筷子包装,执筷先夹了一口鱼肉,面不改色咀嚼几下,评价道:“味道不错。” 林星妍不疑有他,迫不及待夹起一大块送入嘴中,下一秒,他的面容扭曲,眼睛瞪大。 剧烈的麻痹感在口腔里炸开,让他差点把筷子都扔出去。 过了好几秒,那股诡异的麻劲才稍稍退去,勉强尝出一点调料的味道,至于鱼肉本身是什么味,根本无从分辨。 余澈看着林星妍龇牙咧嘴的滑稽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才拿起旁边的矿泉水连喝几口,冲淡嘴里那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然后默默将那盒“电击烤鱼”盖好,推到一边。 “你骗我!”林星妍控诉道。他没有买水,指着余澈的矿泉水瓶,眨了眨眼,表情变得可怜。 余澈心脏错乱了两拍,脸上不动声色,像是无奈:“喝吧。” 林星妍拧开盖子,隔空喝了几口。余澈目光闪烁,心中如释重负。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有一家三口正围坐一桌吃东西,一对明显是修士的情侣端着食物经过。 发现周围没空位后,男修士嚣张跋扈对那桌家人说:“喂,吃完了没?这位置我们要了。”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那对普通人夫妇还有年幼的小女孩一下子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 那位父亲面露屈辱,敢怒不敢言,连忙点头哈腰道歉,剩下的小吃都不敢要了,拉着妻女匆匆离开。 男修士得意洋洋,手一挥,灵气牵动着桌面上的汤汤水水掀飞在地,甚至溅到隔壁一桌。 隔壁壮硕男人的白T背后瞬间多出一片红油,然而他只敢回头瞪了一眼,随后忍气吞声叫同行人擦拭污渍。 打扮精致的女修士置若罔闻,走到男修士对面微笑坐下,全程无人敢出头说一句话。 “哼,一朝得势,就像疯狗那样乱咬人。”余澈皱眉,眼中充满厌恶之情。 林星妍瞥了一眼已经在旁若无人说笑的修士情侣: “如今这世道,这种行为再正常不过了。管好我们自己就行。” 他的话里透着淡漠,甚至有点作壁上观的意味。 余澈虽然内心并不认同,但也深知,在现今的修者群体中,林星妍这种想法已然算是比较善良的了。 他只是因为拥有前世的惨痛记忆,明白对普通人的压迫日后会愈演愈烈,最终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才会如此愤慨。 此时,一个念头忽然福至心灵。 既然他拥有前世的记忆,现在实力虽不及巅峰时期,但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那么,提前寻找那一棵能为凡人重塑灵根的启灵神树也未尝不可? 若能成功,普通人尽早踏上修行之路,与现有修士的差距便不会拉得太大,这个世界的格局或许也能因此改变。 更何况,启灵神树所在的秘境,本身就是一处巨大的宝藏,遍布各种天材地宝,对任何修者来说都是大有裨益。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越想越觉得可行。余澈看向对面的林星妍,神色变得认真: “林星妍,我知道一处秘境。那里有一定危险,但也蕴藏着天大的机缘。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再叫上穆枫。” 林星妍心中猛地一跳,双眸掠过异色,很快垂眸掩饰,再抬头时,已是纯粹的惊喜: “秘境?听起来很有意思。你能邀请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 第92章 绑架 半个月后,在异管局的打击下,幽冥宗余孽组织被一网打尽。为了戴罪立功,组织成员供出了解除符文控制的方法。 经过异管局专业人士的操作,余澈和穆枫脚踝上的符文终于清除,两人顿感轻松。 了却这一桩心事,余澈便将所有精力投入探索秘境的准备中。 根据前世的记忆,启灵神树所在的秘境,就在B省边境“无垠海”的海底,只在望月当天开启。 月圆之夜,皎洁的光辉落在沙滩,倾洒在微波粼粼的海面。 余澈、林星妍和穆枫相视一眼,将购置的避水珠含进嘴里,纵身跃入冰冷的海水中。 一入水,避水珠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层气膜,将海水隔绝在外。 三个人用灵识搜查近半小时,余澈在一处珊瑚礁群后面,感应到一股隐晦的空间波动。那是一团缓缓旋转的漩涡,几乎与海水融为一体。 “这就是入口了!” 余澈精神一振,为了打消同伴们的疑虑,他率先扎进漩涡里。漩涡中央光芒大盛,转眼吞噬了余澈。 林星妍与穆枫紧随其后。 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后,三人脚踏实地,眼前的风景豁然开朗。这里不再是幽暗的深海,而是一个宛如仙境般的独立世界。 碧空如洗,遍地奇花异草,远处山峦起伏,美不胜收,空气中的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 他们一口呼吸下去,心旷神怡,不用修炼,修为都在自动增长。 余澈事先说明:“这里与外界的时间流速要慢得多,我们可以放心探索。” “太神奇了……”穆枫叹为观止,鼻翼翕张,贪婪吸收着这里的空气。 林星妍眼睛亮晶晶的,戳了戳身旁奇异形状的叶子:“就像古代的修真世界那样。” 余澈笑着等待他们冷静下来,解释此行目的地是秘境核心——启灵神树。 接下来的两周,余澈沿着地脉的走向,引领林星妍和穆枫一路向秘境深处进发。途中,他们遭遇守护灵植的伴生兽,闯过天然迷阵,也发现许多灵矿资源…… 每一次险境都伴随着机遇,他们的修为以惊人的速度晋升,这里的两周时间,三人的实力陆续突破了一个大境界! 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非得嫉妒得吐出一口老血。 终于,在穿过一片异兽横行的雨林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棵巨树,树冠隐天蔽日,枝叶流光溢彩,硕果累累。 这就是启灵神树,能够重塑灵根,改变人类命运的世界之树! 林星妍仰望着触手可及的青绿色果实,眸中异彩连连:“……这些都是启灵果吗?” “没错。”余澈走到树下,伸手轻抚着粗糙的树皮,感受着其中磅礴的生机,郑重其事道: “这些果实,能够赋予普通人修炼资质。我想做的,是将这份希望散播出去,这可能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吗?” 穆枫与林星妍闻言,眼神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林星妍率先开口,莞尔一笑:“只要是你想走的路,无论多难,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穆枫沉吟片刻,也笑了起来,拍了拍余澈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傲然: “这两周在这里的收获,抵得上外面苦修两年,就冲这份信任和机缘,我穆枫也没理由退缩。只要我们自己足够强大,就算未来修炼的人再多,何足畏惧?” 余澈看着两位挚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们能这样无条件支持自己,何其幸运? 随后,余澈触碰树皮,屏息凝神,以自身灵力作媒介,与启灵神树虔诚沟通。 作为秘境的核心,炼化神树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仿佛神树本身也在等待有缘人。 余澈意念一动,整个秘境空间开始震颤,最终化作青色流光,收敛于掌心。 它变成一颗鸡蛋大小的琉璃宝珠,内部似有云雾流转。拥有它,就可以随心所欲进入这个秘境修炼。 三人离开秘境,回到现实世界。余澈接着筹划派发启灵果的事情,必须低调行事,不能操之过急,引起修士群体的忌惮。 就在这时,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打破了他的计划。短信内容是一段短暂的视频。 画面中,林星妍双眼被蒙,嘴巴贴着胶带,双手反绑在椅子上,不断晃动挣扎。 紧接着是一条文字信息: “想要她活命,今日内,独自带着秘境宝珠到城东废弃印刷厂,如果不老实,别怪我撕票。” 余澈眼睛瞪大,阅读完后,整个人如遭雷劈。 林星妍怎么会被绑架?知道这个秘境的,明明只有他们三个人。 穆枫……是穆枫?! 余澈后退两步靠在墙上,眼眶猩红。怎么会是他呢?余澈想了很久,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这一世改变了穆枫的人生轨迹。他未曾经历前世的磨难,不再热衷创立“晨曦”也情有可原。 可他自认穆枫是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才一起见证启灵神树的存在。 不曾想,穆枫却做出如此极端的行径。难道一个人际遇不同,本性就会发生巨变,甚至背道而驰? 一边是挚友林星妍的性命,一边是苍生的希望。他该如何抉择? 余澈反复播放这十几秒的视频,沉重的愧疚感压得他窒息,是他连累了他! 如同雕塑般倚靠在墙上许久,他的眼皮忽然颤动,双眸一改阴郁,浮现出坚定的亮光。 连身边人都护不了,谈何改变世界,拯救天下人?简直可笑! 他将宝珠攥在手心,毅然决然孤身前往短信中的城东废弃印刷厂。 空旷的厂房内,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 一进门,余澈就看到被绑在木椅上的林星妍。他嘴上贴着胶带,头发凌乱,正无助望着他。 而站在林星妍身旁,脸上带着冷漠笑容的人,正是穆枫。 “穆枫,果然是你!” 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破灭,余澈内心仍然是无法压抑的悲痛。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穆枫嗤笑一声,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热络,只剩下赤裸裸的野心: “余澈,你太理想主义了,这个社会本该弱肉强食,你何苦去改变?这颗能够撼动世界的宝珠,还是让我物尽其用吧。” 余澈心脏咯噔一下,对眼前的人感到无比的陌生,甚至心惊胆战。 他猛然联想到前世最终那场惨烈的背叛…… 难道,上辈子,穆枫也是因为类似的理由,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了他一刀?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宝珠呢?”穆枫不耐烦地伸手示意。 余澈冷冷盯着他,又看了一眼林星妍,一咬牙,从怀中掏出那枚琉璃宝珠。 但在交出之前,他保存了数十颗启灵果,这是他留给未来的最后火种。 余澈将宝珠扔给穆枫,最后一眼,宛如在诀别曾经的友谊,虽然如今看来,这只是他单方面认定的。 穆枫似是不经意般回避余澈的视线,接过宝珠,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一跃步,头也不回离开了现场。 余澈沉默走到林星妍跟前,解开他的绳索,撕掉嘴上的胶带。 林星妍含泪看着他,一张口就是道歉:“余澈,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的错,我识人不清。”余澈自嘲一笑,连忙安慰林星妍,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 林星妍在回到学校短暂露面后,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失踪了。 电话关机,信息不回,所有可能的去处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余澈的第一反应就是穆枫搞的鬼,他出尔反尔,继续用林星妍来要挟自己? 怒火中烧的余澈直接来到穆枫的宿舍,刚打开门,余澈径直冲进去,找到穆枫,揪起衣领质问: “穆枫,你这个卑鄙小人!宝珠已经给你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林星妍?” 穆枫原本在打游戏,被余澈的突然袭击搞得一愣,随即奋力挣脱,脸上也浮现出怒意: “余澈你疯了吗?什么放不放过的,我根本听不懂。” 穆枫的三个舍友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你还装傻,”余澈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继续逼问,“林星妍不见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对付他?” “这关我什么事?” 穆枫也急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关于林星妍的秘密,就在他刚要开口的瞬间,脸色猛地一白。——噤声咒生效了。 余澈并没有发现穆枫的异样,怒不可遏,算上新仇旧恨,一拳砸在穆枫的脸上。 穆枫踉跄后退几步,嘴角渗出血丝,他捂着脸,眼神复杂看着余澈,有愤怒,也隐藏着一丝苦涩。 打人就不对了,室友们赶紧站起来,冲到他们中间制止。 “诶诶,你怎么打人呢?” “这位同学,你说的那人,或许只是有急事请假了也不一定啊。” “冲动是魔鬼,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舍友们眼神交流着打圆场,穆枫则是面无表情站在一旁。 这里是注定不能找到线索了,余澈懒得再看这个叛徒,不再吭声,转身迈出宿舍,门也不关。 他气冲冲下楼梯,忽然脚步一顿,想到一个地方——楚家。 林星妍是楚家的私生子,会不会,是楚家抓了回去?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余澈仍想尝试去联系。 说干就干,余澈深呼吸,将火气压制回去,拿出手机,找到楚衍行的手机号,点击拨打。 嘟……嘟……嘟…… 对面传来一如既往的磁性声线—— “余澈?” “是我,楚哥有空吗?我有点事想找你。” “嗯,不能在手机里说吗?” “呃……还是当面聊比较好,你这边不方便吗?” “这么重要的事啊,行,我明天刚好有业务去你那边,下午来酒店房间找我吧。” 接着楚衍行将酒店信息告诉余澈,并说明约定时间。 “好的谢谢楚哥!” 挂断电话后,余澈指腹摩挲着手机背壳,眼神迷惘。 第93章 发烧 酒店套房里,余澈在沙发上还没坐热,便单刀直入:“楚先生,我来是想问一件事,林星妍,他在楚家吗?” “林星妍?”楚衍行坐在对面的床边,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是诧异余澈知道这个人。 随后,他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似笑非笑:“我想,这似乎是我楚家的家事。” 言外之意是——余澈未免管的太宽了。 余澈心中一沉,耐下性子道:“林星妍是我的朋友,他失踪接近一周了,我很担心他。” 楚衍行笑了,眸子里划过一丝兴味:“你们是情侣关系?” “不是不是,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余澈脸上发烫,赶紧摆手澄清。 楚先生真是的,没想到他也会八卦…… 西装革履的楚衍行不紧不慢拿起手边的咖啡吹了吹,抿了一口。 余澈见他无动于衷,有些急了,再次开口:“如果你知道的话,拜托了,我无论如何都要联系上他。” 话音落完,楚衍行放下咖啡杯,他微微垂眸,橘黄色灯光投下,眼窝处形成优美的阴影。 再抬眸时,面上表现出淡淡的遗憾:“抱歉,林小姐前段时间在祖宅说了一些胡话。” 楚衍行顿了顿,像是回忆,语气有些难以启齿: “什么不要得意,很快这个世界就不是楚家只手遮天……之类叛逆的话,族内长老一气之下,将林小姐带到禁闭室反省,没想到……” 余澈的心猛地一提,连忙开口:“没想到什么?” 楚衍行深深望了余澈一眼:“没想到她,急病突发,三天前已经去世了。” ……什么?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余澈脸色煞白,整个世界仿佛天旋地转,耳朵嗡鸣,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去世?林星妍……死了? 余澈脑海闪现了无数关于林星妍的记忆。 机灵古怪的他、直率善良的他、泫然泪下的他、撩人心弦的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日。 甚至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林星妍仍然为失去秘境宝珠而内疚。 他艰难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楚衍行与林星妍的关系,他必然是不待见林星妍的,说不定…… 余澈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语气干涩:“你、你别开玩笑了。” 楚衍行眉头一挑,眼神表示疑惑,似乎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开玩笑的。 他没有说“是真的”这样的话,而是启唇再说一次:“抱歉。” 这两个字落下,余澈呼吸一滞,试图在楚衍行的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 哪怕只有一点点,然而没有,他只看出事不关己的淡漠。 他顿时僵住了,表情逐渐回落,内心掀起狂风巨浪。 是楚家害死了他…… 余澈不相信什么急病突发,明明林星妍之前那么健康,楚家所有人都是刽子手。 包括楚衍行! 他的情绪突然失控,眼泪夺眶而出,怒吼一声,猛地从沙发上弹起,举起拳头就要砸向楚衍行的面门。 反观楚衍行,依然淡定自若坐在床边,他只是一抬眸,举起手掌,便轻而易举接住了蕴含全力的一击。 见状,楚衍行眉头皱起,语气带着一丝不悦:“你疯了?” “混蛋,我跟你拼了!”一拳一掌僵持着,余澈另一只手也攻了过去,声泪俱下。 楚衍行眼神一冷,不再留情,两人在豪华的套房里激烈交手。 余澈被愤怒冲昏头脑,攻击虽然凶猛,却毫无章法。楚衍行则是游刃有余,招式狠辣。 交战了数十招,楚衍行找到余澈后背一个空档,一记手刀劈在后颈上。 余澈吃痛闷哼一声,两眼上翻,无力向前倒去。 这时,楚衍行眼神一改冷冽,温柔接住余澈昏迷的身子。垂首瞧着怀中人眉心微蹙,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叹息一声,细致地抚摸着脸颊,顺势将泪水拭去。 …… 不知过了多久,余澈先是感到后颈一阵钝痛,他眼皮颤了颤,慢慢抬起眼帘。 眼前是冰冷的白色天花板,他下意识想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分别套上铁环,锁在身下的金属床架上,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哪里? 余澈咬牙挣扎了几下,甚至催动灵力,手脚上的铁环纹丝不动,还划伤铁环边缘的皮肤,带来一阵刺痛。 没办法,他只能小幅度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四面墙壁呈现出刺眼的白色,天花板也是。 房间内除了身下的金属床,就是右手边不远处的深灰色方桌。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反正不似正常的住处,反倒像……像什么呢? 余澈暗忖着,就在这时,正对着床的那面墙壁裂开一条垂直缝隙,随即向两侧滑开,形成仅一人出入的小门。 楚衍行身穿白色研究服,戴着无框眼镜走进来,手上还带着一个银色手提箱。 此时的他,褪去商业精英的矜贵倨傲,多出几分科研人员的冷静自持。 自从看到楚衍行这身装扮,余澈警铃大作,狼狈抬起头:“楚衍行你干什么!” 楚衍行置若罔闻,将手中的箱子放在桌面,伸出食指,扭头对余澈“嘘”了一下。 “不要着急。” 说罢,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遥控器,向墙壁点击按键,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四面墙壁瞬间变得透明,如同四面玻璃墙,外头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陈列着一排排的圆柱形培养舱。 舱内用绿色营养液浸泡的,是许多不同物种的沉睡异兽,一些研究人员穿梭其中,有的在操作仪器,有的记录数据。 “如你所见,”楚衍行走到透明墙边,背对着余澈,“我们对异兽的研究已经遇到瓶颈。所以,是时候开启新的研究方向了。” 他回首看向束缚在床上的余澈,镜片闪烁,眼眸闪过一抹狂热: “人类的潜力,尤其是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或许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惊喜。不如,你就作为我们研究所的第一位人类研究对象,如何?” 听完这番话,一股寒意从脚下只窜天灵盖,余澈余光扫视周围的场景,顿时头皮发麻。 之后他也会像这些异兽那样,全身赤/裸躺在培养舱里,毫无尊严,直到失去所有研究价值吗? 他一脑补到这个场面,身躯止不住微微颤抖。他知道这个房间像什么了,像电影里的邪恶实验室。 “你疯了楚衍行!这是犯法的!” 余澈破口大骂,像搁浅的鱼那样疯狂挣扎,周身雷电闪烁,与铁环和床架相通,发出“滋滋”的电流紫光。 楚衍行丝毫不受影响,走到桌前,打开那个银色手提箱。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手术器械和药剂。 他先带上白手套,取出一支空针管,又拿起一小瓶无色透明的试剂,针尖扎入试剂中,缓缓抽取。 随后,他挤出针管内的空气,表情冷淡一步步走向余澈。 “别过来,滚开!”余澈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量蛄蛹。 然而徒劳无功,楚衍行按住他的手臂,找准血管,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液体推进去。 毕了,楚衍行拔出针头,用棉签轻轻按压针眼,眼神专注。 余澈却不领这份情,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楚衍行,狠戾的眼神仿佛要剜下他身上一块肉。 棉签擦掉最后一丝血迹,楚衍行满意后退两步,推了推眼镜。 “好好休息。” 他唇角微扬,再次按下遥控器,透明的墙壁恢复白色,墙壁打开,楚衍行提着箱子,闲庭信步迈出房间。 冰冷的铁环硌在手脚生痛。余澈仰面躺在金属床上,目光空洞望着惨白的天花板。 他会死吗? 楚衍行注入他体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致命的毒药,还是某种会将人变成怪物的药剂? 未知的恐惧远比已知的危险更令人煎熬。 余澈的思绪飘回那天在酒店,楚衍行叙述林星妍的死因——说了叛逆的话,激怒族中长老。 “很快这个世界就不是楚家只手遮天了。” 余澈感到无比自责与悔恨。 那些话,那些关于改变世界格局、赋予普通人希望的理念,不正是自己灌输给林星妍的吗? 是自己,将那份过于理想化的信念,传递给了他。 是自己,将他卷入了这场本与他无关的漩涡。 是自己……间接害死了他! 这个认知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搅动着余澈的心脏。 滚烫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滴在在金属床架上,留下一点冷却的晶莹。 他闭上眼,脑海中全是林星妍最后看着他时,那双愧疚又依赖的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余澈再也没见过楚衍行。 只有沉默又机械的工作人员,以一天两次的固定频率来访,更换吊瓶、记录数据。提醒着他仍身处囹圄,命运未卜。 就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余澈头顶。 第六天晚上,或许是长时间沉浸在负面情绪中,又或许是药物作用,余澈的身体终于发出抗议。 他感到忽冷忽热,额头滚烫,嘴唇干裂,意识也变得昏沉起来。 余澈发烧了。 这时候,阔别已久的楚衍行重新走到余澈面前,穿了一套与之前美食街约会风格相似的休闲服。 余澈涣散的眼神闪了闪,嘴巴翕动,呢喃出一声:“林星妍……” 对此,楚衍行莞尔一笑,坐在了余澈床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余澈。” 不知为何,余澈望见眼前人脸颊的酒窝,即使大脑一片浆糊,仍会本能地眼眶发烫,欲涌的泪水被体温蒸干。 “我好想你……” 微凉的手落在滚烫的脸上,楚衍行俯下身子,目光灼灼。 余澈也痴痴望着他,眼尾泛红,被熟悉的气息笼罩,一抹如羽毛触感的吻落下。 楚衍行如视珍宝般吻着,另一只手探入衣服内,在皮肤上游移,余澈的高热稍稍降下,更难扑灭的欲/火却悄然燃起。 这种感觉太过微妙,余澈眉头微蹙,情不自禁在喉间溢出一道呻吟,上身微微扬起。 楚衍行一个遥控下去,铁环打开两半,收回床架内部,紧接着,他将迷糊的余澈拦腰抱起,来到专属卧室,欺身上去。 余澈宣泄几次后,高烧逐渐退去,脑海忽然回归了一些理智。 他第一眼,便是看见昏黄灯光下,楚衍行的面容,他忍耐的神态,赤膊的上身…… 一瞬间,余澈身心俱震,如坠深渊。 楚衍行捕捉到余澈的异样,漆黑的眸中闪烁着恶劣的微光: “怎么了?” 第94章 疑窦 床头的落地灯散发着昏黄光晕,地毯上躺着几件凌乱的衣物,还有一角雪白的被子从床边掉到地面。 尘埃落定后,套房内变得安静,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双人大床上伸出,推动墙上的开关,灯光变得明亮。 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折射出冰冷的光泽,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瘦长的脚掌触及地毯,楚衍行站起身,先是打开窗户通风。 捡起地上的白衬衫,由宽变窄的后背一道道抓痕格外刺目,昭示着方才战斗的激烈。 一层薄汗附在体表,余澈的手臂搭在眼皮上,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涌上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事情结束,他想起前世临死之际,一人被几大家族围剿,那时也是不甘居多,只想报仇雪恨。 而如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与茫然。这段时间的经历,仿佛是走马观花,没有一丝实感。 林星妍之死、自己遭遇囚禁、试药实验,还有刚才那场难以启齿的纠缠……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吗?还是说,抑或只是一场超出想象的噩梦,醒来就会雨过天晴。 他这样想着,身上的酸麻却清晰告知自己真相。 余澈心如死灰,将压在身下的被子抽出,缓缓盖在身上,顿了一下,又伸手将被子拉得更高,只露出乱糟糟的发顶。 楚衍行系上最后一颗纽扣,转过头,俯视着床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茧”,语气柔和: “之后你就在这间卧室休息吧,这里比实验室舒服些。” 一阵微风卷起,窗外香樟树婆娑,清新着室内的空气。 余澈没有反应,楚衍行也不曾离开,床垫微微下陷,站在床边的人坐回床沿,安静观察着。 半晌,余澈拉开被子到下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充斥着愤怒、怨恨、不解、悲戚…… 他说—— “楚衍行,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听见余澈尾音的颤抖,楚衍行微微歪头,眼神耐人寻味: “没有,你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余澈溢出一声轻笑,目光冰冷刺骨。两世为人,他只能用一个词形容眼前之人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 “疯子。” 楚衍行似是心情颇好,指尖在床上点动,微笑道:“谢谢夸奖。” 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再次刺激着余澈的神经,压抑到极致的委屈如同火山喷发。 他猛地拉起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上,整个人蜷缩在黑暗里,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逃离现实,逃离这个可怕的恶魔。 楚衍行只看到被子表面抖动,却听不见呜咽的声音,想必是咬牙忍耐着。他轻叹一声,隔着被子轻柔抚摸上去。 被子的触感一顿,里面的人继续难以自控抽噎着,过了十分钟,沉闷的呼吸声变得明显。 担心时间久了缺氧,楚衍行开始一点点扒开被子,余澈死死攥着被角,但力气早已耗尽。 最终,被子掀开一边,露出一张涨红的脸,哭到喘不过气。 楚衍行抿着唇,俯下身,强行将满脸泪水的余澈捞进怀里,还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顺气。 对方腰身倔强挺着,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全身发抖得厉害。 嗅着断断续续传来的熟悉气息,肌肤仍然契合,心理却产生强烈排斥,余澈打了个嗝,忍不住干呕出声。 他做好楚衍行立马推开的准备,让他自生自灭,也正合心意。不料对方依然惺惺作态坚持着。 两人只隔着薄薄的衣物,隐约触及肌肉线条,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传递全身。 余澈紧抓被子,死死忍耐,指尖泛白。最终无可奈何闭上双眼,朝着衬衫包裹的左肩,一口咬下去。 两排牙齿刺破皮肤,在白色布料上留下一圈唾液和血液稀释的粉色。 原本只想压下作呕的感觉,血腥气融入味蕾,刺激着喉咙,反而适得其反。 随着“哕”的一下,余澈再也控制不住,从嘴里喷出大摊黄胆水。呕吐物瞬间浇湿楚衍行的上半身,散发出刺鼻的酸涩味。 幸好余澈这一周仅靠葡萄糖和生理盐水维持生命,胃里空空如也,呕吐的只有液体。 吐完后,余澈呼出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擦拭了下嘴角,抬起嘲讽的眸子,好像述说着“活该”。 余澈以为他会崩溃跑去冲洗,或者气急败坏,叫人处置自己,然而实际上—— 楚衍行冷着脸,先是拿起被子,简单擦拭还在滴水的前襟,站起身,打了个内线电话,叫佣人来更换一套新的床具。 紧接着,打横抱起虚弱的余澈,不紧不慢走进卧室自带的洗浴室,将他放在浴缸里。 洗浴间也有中央恒温系统,不怕余澈湿身着凉。 楚衍行站在冲澡间,脱掉弄脏的衣裤,打开花洒冲洗全身。 尽管出乎意料,余澈半躺在浴缸里,口腔还残留着恶心的气味,喉咙火辣辣的。 耳畔传来淋浴的水声,看着眼前一个虚无的点,神色恹恹。 不知想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一滴滚烫的泪珠再次悄无声息从眼角滑落。 楚衍行暗中观察余澈的状态,眸光微闪,流露出心疼之色,不着痕迹加快洗澡速度。 几分钟后,楚衍行走到浴缸前,点击放水的按钮,试探水温合适后,将余澈的衣服脱个精光,涂上沐浴露。 搓洗、冲刷、擦干,里里外外都照顾了一遍。而余澈只是呆坐在那里,任由摆布,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你表现良好,我可以考虑将林星妍的遗物送给你。”楚衍行忽然启唇。 余澈的眼皮轻颤,渐渐地,漆黑的双眸重新注入光亮,语气平平却暗藏讥诮: “难道我还能活着出去?” 此话一出,楚衍行抿唇不语,垂着眸,拿出湿水的毛巾,给整张脸揉了个遍,硬生生中断余澈怨恨的表情。 毛巾离开后,余澈长舒一口气,后知后觉画面堪称惊悚。这般“体贴”,自从自己懂事以来,连余母都不曾这样过。 心中顿感怪异,他审视地看了楚衍行一眼,蹙着眉,只觉得对方是什么变态。 两人彻底干净后,楚衍行将大浴巾一裹,将余澈抱回已经换好的新床单之上。 整个人变得清爽舒适,看见余澈不自觉蹙起的眉宇悄然抚平,楚衍行眸色稍柔,浮现一抹满意。 仅仅是下身裹着一层浴巾,楚衍行缓步来到原木衣橱前,目光在众多服装中徘徊。 就在他刚想伸手拿时,猝然感到身后一阵厉风,楚衍行反应极快,猛地拧过身。 清脆的破裂声紧随其后,原本在床头柜的花瓶撞在衣橱上,碎片散落一地。 甫一转身,迎上余澈仇恨的视线,两人定格了几秒,旋即楚衍行睫羽微敛,精准避开碎玻璃渣,来到余澈跟前。 又是一言不发,楚衍行伸出手,一下一下摩挲着余澈的脸颊,眼神宁静,却透着病态的诡异,好似对待着易碎的瓷娃娃。 并且,大概是冰灵根的缘故,楚衍行体温常年偏低,就连刚洗完热水澡,指腹仍然残留着一丝凉意。 垂下的发梢未干,几缕汇聚成水滴,几滴落在余澈周围。左肩的牙印咬得极狠,现下仍渗出一圈血迹。 “我想喝水。” 余澈眯了眯眼,突然开口,仔细打量对方表情的细微变化。 楚衍行接收到信号,神色稍愣,深深看了余澈一眼,收回右手,去到有热水壶的地方倒水。 这一幕,完全不像之前失控的样子,还出奇的听话,甚至不去追究余澈的偷袭。 见状,余澈呼吸微促。 他暂不明白楚衍行无由来的纵容出于何故,但隐约掌控到其情绪变化的关键,稍加运作一番,说不定能借此脱离苦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届时才跟楚衍行一一清算。想到这里,余澈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瞧着对方的背影,他攥紧拳头,内心复燃希望。 …… 与此同时,校外一家咖啡厅内。 穆枫正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看着晕开的奶白色,心不在焉。 对面是他的表妹李洛兰。 “哥,你那个朋友,好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几个老师点名了都没到。” 穆枫的手一抖,搅拌勺倒在咖啡杯边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说的是余澈吗?”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穆枫猛地抬头。 “是啊。” 李洛兰愣愣点头。她原本只是拿这件事当无事闲聊的话题,没想到穆枫反应那么剧烈。 在李洛兰欲言又止的疑惑表情中,穆枫拿出电话,拨打余澈的手机号。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穆枫接连打了几通,还是同样的结果,他眉头紧皱,想起前几天余澈冲进他宿舍,揪着他衣领质问林星妍下落的疯狂模样…… 林星妍! 穆枫倒吸一口气,越想越不对劲,咽了口唾沫,翻出另一个电话号码拨打过去。 “喂?韩叔吗?我是小枫。我想请您帮个忙,在系统里查一个人,叫林星妍。大概年龄在17到20岁,就读于华修大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随着对面的回复,穆枫的神色愈发凝重,最后惊愕从椅子上弹起: “什么?没有这个人!” 他的声音难以遏制拔高,引得周围顾客侧目。他难以置信喃喃道:“这不可能!我明明……” 穆枫蓦然回想起,林星妍当时绑架了自己女朋友,要挟他要在余澈面前做场戏,从而转交秘境宝珠到她手上。 是了,那人常年身居高位的冰冷气场,强大到令自己毫无抵抗之力的威压……她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学生? 穆枫坐回座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如果连内部系统都查不到,那只能说明,林星妍的身份是伪造的。 而且,能瞒过华修大学严格的入学审查,背后运作的能量非同寻常。 难道学校高层有她的人?穆枫的表情又是巨变。 华修大学有国家力量支持,林星妍竟然能从中作梗,伪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其背景的强大程度远超他想象。 不行,不管这个林星妍是什么来头,背后藏着多大的秘密,他都必须查下去。 余澈是他的兄弟,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余澈出事! “谢谢韩叔,可以麻烦您再帮我调查一下,有哪些修真家族是姓林的吗?” 穆枫的目光变得坚定,他对着电话沉声道。 “好,辛苦了,我等您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穆枫紧皱眉头,察觉到林星妍背后,隐藏着一个仅针对余澈的巨大阴谋。 第95章 依赖 卧室之外是楚衍行的一处住所,通过内置的电梯能连同地下的研究所。 楚衍行虽然一开始放狠话让余澈呆在卧室,最终还是给他开放了整间屋子的权限。 只是设置了一个困阵,以及开启安保系统,来阻止余澈的外出,电梯也同样无法工作。 余澈尝试破阵许久,用尽方法,最终仍是无果。并非楚衍行设下的阵法有多精湛,而是一力降十会,以强大的灵力支撑困阵的运转。 余澈沮丧地宣告放弃,对楚衍行的实力又加深了一层认知。手机早早被没收,他只好漫无目的探索起这间房子。 比起余澈之前住过的那所别墅,这里的装修风格偏向简约,面积也稍小一些。 第一时间寻找厨房,找到后,余澈打开冰箱,里面放了不少蔬菜和肉类,甚至还有水果。 余澈苦中作乐:起码如果无人问津,自己一时半刻不会饿死。 退出厨房,余澈移步到第二处空间。 打开门,目光掠过——是书房,余澈看到一个东西,眼前发亮。 他快步走进去,坐在办公椅上,摸索着电脑屏幕的四个边。点到一个按键,电脑屏幕亮起,为脸庞映上莹莹微光。 然而神色很快黯淡下去,这部电脑开机后弹出了密码登录的界面,余澈不会任何黑客手段,无奈只能重新关机。 他扫视四周,抽动一下电脑桌旁的抽屉,抽不动,上锁了。 翻别人的隐私固然不对,但楚衍行不仁,也别怪他不义。 这般想着,余澈看向桌面,一盒回形针闯入视线。他赶紧从中拿出一个回形针,扭出合适的形状,对着锁眼一顿操作。 “咔哒。” 多么清脆悦耳的声音。余澈打开抽屉,映入眼帘的是倒扣的黑色相框,他疑惑拿出来,翻了个面。 相框上的照片是黑白的,画面上,一个18、9岁的青年站在某顶尖大学的校门口,长相俊朗,笑容亲和,气质偏稳重。 眉眼虽比现在的楚衍行稚嫩些许,但明显看出有几分相似。 同时,通过青年的单眼皮可判断出,这不是楚衍行大学时期的照片。 余澈凑近再观察,照片的画质以及画面里误入镜的大学生穿搭,推测出,这大概是十几年前的照片。 这是楚衍行的哥哥……吗?而画面呈现黑白色,是不是意味着,这个青年已然不在人世? 他一边思索,凝视这张照片入了神,心中渐渐浮现出熟悉的既视感,但思路仍陷于迷雾中,暂时寻不清方向。 努力搜刮脑海中的记忆,余澈最终确定没见过这个青年,甩了甩头,只好暂且作罢,把相框放回原位,将抽屉上锁。 此外,电脑桌上再无其他特别的东西,余澈站起身,来到书桌右面的巨型书柜上,书籍琳琅满目,差不多占据了整整一面墙。 意料之中,有许多经济学的书籍在显眼的地方,然而余澈弯下腰后,双眼微微瞪大。 下半边的书架上,从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这类经典,到《变态心理学》、《异常心理学》等针对心理障碍的专业书籍,应有尽有。 余澈从中抽出几本翻看,书页间留有清晰的阅读笔记,笔迹锐利,是楚衍行的风格。 他越看越心惊——楚衍行研究这些做什么?兴趣?还是说,他的亲朋好友有心理疾病……亦或是他本人? 这个念头令余澈怔在原地,脑内的云雾似乎一点点拨开。 …… 下午,余澈从书房里拿了一本心理学范畴的书本,坐在卧室的床上仔细阅读。 “叩叩叩……”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余澈耳廓微动,本能将这本书塞进被窝里。 他调整了一下嗓子:“进。” 果不其然,门打开后,进来的是帅气依旧的楚衍行。 余澈目光下移,看到他手中明晃晃的银色手提箱。 顷刻间,他的脸色煞白,嘴唇震颤,噩梦般的记忆重现脑海,止不住两股战战。 被子底下的手死死掐住大腿肉旋转半圈,皮肤瞬间通红,几乎痛出眼泪。 痛楚如同剧烈的电流直窜大脑,他借着这股痛意克制恐惧,目光追随着楚衍行的步伐。 楚衍行走到面前时,余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强撑镇定道: “你能告诉我,你给我打的,到底是什么吗?” 闻言,楚衍行并没有去看余澈,而是侧身打开手提箱:“你只需要知道,解药在我手上。” 谈判失败,余澈眼见楚衍行将要取出针剂,脚趾蜷缩,想从床的另一边逃离。 就在这时,楚衍行目不斜视,只是并指微动,地面上数条冰锥拔地而起,寒气逼人,封锁了余澈的去路。 气氛瞬间紧张,余澈深吸一口气,忽然改变策略,双手举起表现顺从:“好,我不走。” 楚衍行满意地“嗯”了一声,专注于抽取药剂。手持针筒,甫一放下试管,电光石火之际,余澈暴起,扑身从箱中抢走空管。 楚衍行惊愕转头,却也为时已晚,眼睁睁着空管飞走。 退到床尾的余澈打开手掌,低头看试管上的标签,瞳孔一震。 标签上赫然印着——氯化钠注射液。他忽然对自己的化学知识深感怀疑,表情微妙。 这不就是生理盐水……吗? 无论如何,余澈猛地抬头,眸似鹰隼,举着试管沉声质问: “楚衍行,你有什么解释吗?” 微微晃动空瓶,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标签格外注目。 见事情败露,楚衍行眼神闪烁了下,本能想转身离开。 “你给我站住!” 毕竟余澈前世也是“晨曦”组织的领头人,神色一凛,骤然释放威势,楚衍行居然像被逮住的小学生那样,心虚地钉在原地。 “威胁我,却又不真正伤害我……”余澈先声夺人,半眯着眼分析,“难道,你真的是同性恋?” “嗯,被你猜到了。”楚衍行背对着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顺承他的话。 见状,余澈眉宇却没有舒展,心脏仍悬在半空。 不对,直觉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 楚衍行却不再给他深思的机会:“即使你知道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他回过身,走到余澈面前蹲下,仰起头,露出一抹堪称迷幻的淡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余澈瞥了他一眼,下颌线微微紧绷,冷静道出残忍的真话。 “但我不可能在这里一辈子,除非我死——” 没想到,“死”字一经出口,楚衍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脸色陡变,捂住余澈的嘴,轻颤的手掌述说着其主人的余魂未定。 “不许说……不许说那个字!” 楚衍行的双目圆瞪,像是惊恐发作,猛地爬上床,手臂伸到眼前人的后背,上半身贴得密不透风,将余澈箍得生疼。 男人脊柱发抖,宛如受惊的动物,整个挂在比他体格稍小的青年人身上,违和感十足。 可他却完全意识不到了,精神与现实世界隔绝开来,陷入可怕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楚衍行把脸埋在颈窝,声音发闷道:“不要死……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 余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但就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书房抽屉里那张黑白照片。 那个沉稳的青年……那股莫名的即视感…… 余澈福至心灵,原来如此! 那股熟悉感,并非源于相貌,而是源于内在——那种朝气与稳重共存的复杂气质,与自己出奇的神似。 一个大胆的猜想出现。余澈缓缓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拍着楚衍行的后背,以作安抚。 这温柔的触碰似乎起了作用,楚衍行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意识地,将下巴抵在余澈的肩上,像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 余澈的眼神变得复杂,凑近楚衍行耳边,像是担心刺激到对方,用极轻的声音道: “我是你哥哥的替代品,对吗?” 此话一出,余澈清晰感觉到,怀里的楚衍行全身紧绷。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抬起头,声音佯装镇定,但身体的反应早已将他出卖。 将楚衍行的异样尽收眼底,余澈心中了然,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他垂下双眸,拍着后背的手往上移动,指缝穿过楚衍行微凉的发丝,轻柔梳理着,也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就这样,两人沉默许久,久到余澈以为他会一直否认下去。 最终,楚衍行将脸深深埋在余澈的胸膛,踌躇半晌后,语气带着如释重负的解脱: “是……也不是。” 楚衍行攥紧余澈背后的衣服,餍足地嗅动对方的气息。 “你身上有和他很像的地方,有时候会让我产生错觉。但我知道,你不是他。我分得清……我只是、不能承受再失去……” 余澈注视着脆弱地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楚衍行,这样一个站在云端的人,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子那般。 不知为何,余澈感到无由来的目眩神迷,明明他很清楚,对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然而摩挲着他后脑勺的发梢,余澈大脑好像浸泡在烈酒里,伴随着莫名的兴奋。 一种被需要着的感受,混杂着怜悯、诧异,甚至是一丝隐秘的掌控感,令人为之着迷。 余澈眼神迷离,鬼使神差开口,语调带上异样的颤音:“楚衍行……” 楚衍行抬眸,乌黑的眸子不知何时也漾起氤氲,直勾勾望着余澈,锐利的眼尾泛起似有若无的红晕。 “余澈,你叫我衍行好不好?” 听到此话,余澈眼皮轻颤,心中浸满了幽暗浓稠的思绪。他深知,如果此话一开口,就会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 砰、砰、砰…… 心如擂鼓,像是要撞破胸腔。 不!不要!你疯了吗? 这完全是痴心妄想,你不可能掌控得了他! 余澈你会后悔的—— 迎上男人盛满依赖的眼神,余澈的表情变换几轮,内心疯狂制止着,肉/体却不受控制,嘴巴翕动,带动微颤的声线: “衍行……”—— 作者有话说:偶买噶……某人被玩坏了……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撒花] 第96章 创伤 楚衍行触动了余澈灵魂深处的伤痕,前世的记忆席卷而来。 彼时,他还在华修大学按部就班修炼,修为和学业中规中矩,一切都是最普通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来自母亲的噩耗。 他们家以及几个邻居的房屋,被修真家族吴家的旁支看中,想要强行征用,作为风水阵的阵眼之一,而且只提供极少的金钱赔偿。 余母和邻居们自然是不愿意,他们以为聚众抗议,用人命相胁,对方总会有所忌惮。 可他们低估了那些世家的冷酷和残忍。对方根本不在乎这几条蝼蚁般的性命,直接下令强拆,甚至大开杀戒。 当余澈赶回家时,看到的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 母亲和几位看着他长大的邻居阿姨、伯伯,奄奄一息压在废墟之下,身上满是尘土和血迹。 “小澈……快走……别管我们……”余母嘴角溢着血,用尽最后力气推他,眼睛里满是哀求。 就在这时,负责此次行动的中年男人,缓步走过来,持着猫捉老鼠的态度,表情漫不经心。 余澈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冲上去,却被对方随手一挥便打得吐血倒飞,毫无反抗之力。 余母看到儿子受伤,心如刀绞,声音嘶哑又绝望:“小澈,走啊!等你强大……再报仇……” 那中年男人闻言,嗤笑一声:“报仇?蝼蚁也配谈报仇?天真!”他再度挥手,凝聚起磅礴的气浪,空气为之扭曲。 接下来,眼前如同加了慢镜头,每一帧画面,都如同利刃一下下扎在余澈血肉淋漓的心脏。 这股气浪碾过废墟,“轰”的一声,尘土炸开两层楼高。半晌后,烟尘散开,才看到母亲和邻居们灰头土脸,头颅垂下,双眼失去神采。 “不——!!!” 余澈目眦欲裂,咆哮响彻云霄。刹那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空中乌鸦盘旋,地上人间炼狱。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抬手想把最后的障碍也解决掉。 好在,穆枫及时赶到,目睹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他同样震怒,却不会让余澈送死,趁中年男人不注意,连忙给自己和余澈贴上遁地符,强行将他拖走。 从此,未能保护至亲的愧疚和对自己弱小的痛恨,成了余澈心底最深的刺,是驱动他不断变强的执念,也是他灵魂缺失的一角。 即使到后来,余澈修炼大成,屠尽吴家的上上下下,却始终在心底留下无法磨灭的阴霾,喧嚣不止。 直到刚刚,接收了楚衍行这份近乎偏执的需要,余澈蓦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心中永不停息的噪声在此刻按下定格键。 原来,他渴望力量,也渴望被需要,被肯定,被某种强大的存在所依赖,仿佛这样才能填补那份无能为力的空洞。 两人维持相拥的状态良久。 终于,楚衍行动了。他渐渐从梦魇般的情绪中清醒,身体微僵,主动松开了环抱余澈的手臂,拉开一些距离。 “抱歉,我失态了。”楚衍行眼中闪过一丝窘迫,敛下长睫稍作掩饰,手上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袖,声线恢复平静。 怀抱骤然一空,那股奇异的充实感也随之抽离,余澈怅然若失。他抿了抿嘴唇,佯装不在意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楚衍行走到房间一角的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温水。 他背对余澈,肩膀的线条似乎还有些紧绷。随即两手端着水杯走回来,将其中一杯递到余澈面前。 看着面前微微晃荡的水面,余澈默默接过杯子。 “你能听我讲个故事吗?” 楚衍行坐回床沿,双手交握水杯,试图从温热的触感中汲取一些支撑。 “好。”余澈侧目,安静等待楚衍行的酝酿。 楚衍行喝了一口水,用平静的语调述说: “十七年前,我和我哥遭遇了一场绑架。他为了救我……死了。” 余澈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从那以后,我这里……就出了问题。”楚衍行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创伤后应激障碍。不仅会时不时陷入像刚才那样的癔症,情绪失控,每晚还需要依靠大量的安眠药物才能勉强入睡。”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余澈身上,眼神复杂。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身上的气场,很温和。”他微微蹙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是让我莫名感到安心的气息。后来你失忆,心智下降,我把你带回家。即使那样,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我竟然也能获得久违的平静。” 他直视着余澈的眼睛,一字一顿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对我而言,你就是独一无二的良药。” 倾听着楚衍行的独白,余澈心跳莫名加速,呼吸也跟着急促。但在外人眼里,更像是怒不可遏的前兆。 楚衍行没去理会,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最近,我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而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扭头紧紧盯着余澈,像是爬行动物锁定他的猎物。 “所以,余澈,既然你是自投罗网,我就绝不会放你离开。明白吗?” 他说完,放下杯子,在桌面上发出轻轻的触碰声,等待余澈对此的反应。 然而,余澈只是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离楚衍行较远的侧脸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在楚衍行略带困惑的注视下,余澈忽然回过正脸,抬起手,朝着楚衍行的方向伸去。 楚衍行下颚线绷紧了一瞬,眼中的警惕稍纵即逝,他没有躲闪。 最终,余澈神色晦暗,手落在楚衍行的发顶之上,若即若离。这个动作让楚衍行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 似乎内心产生了天人交战,他睫羽轻颤,缓缓合上双眼,恍如放下所有戒备,向着掌心抵了抵。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回应,余澈的心弦再次被拨动,喉结滚动,舌尖忍不住顶着上颚,以此压抑某种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 他一边抚摸着楚衍行的发旋,轻声开口,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能保证永远不伤害我吗?” 楚衍行抬起眼帘,墨色的眸子映上点点星光,似清醒似恍惚。 几秒后,他点头“嗯”了一声,贯是清冷的神情罕见地染上乖巧。 余澈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双眼看似恬静,实则有更复杂的东西在无形搅动,轻喃道:“好乖……”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穆枫的调查陷入僵局。他动用了所有关系去查修真界中姓林的家族,结果却令人失望。 要么是早已没落的小家族,要么根本对不上号。没有任何一个林姓家族有能力且有必要安排“林星妍”潜入华修大学,策划如此奇怪的阴谋。 此路不通,穆枫立刻转变思路,决定从林星妍本人最后的行踪入手。通过家族关系,他进入市公安局的监控系统调阅中心。 “麻烦再回放一遍,对,就是她走出小区门口,上车的这一段。”穆枫对旁边的技术人员说道。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林星妍从学校附近的平层公寓出来,不紧不慢走向路边一辆黑色轿车,拉开车门坐进去。 “帮我查这辆车,”穆枫指着定格的画面,目光锐利,“我要知道它最终去了哪里。” …… 余澈一下一下抚摸着,忽然记起记起刚才楚衍行所说的“第一次见面”。 他心里想到什么,缓缓推开怀里的男人,努力压下嘴角,戏谑问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飞机上吗?我记得某位大少爷全程睡觉,连个正眼都没给过。” 他说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当时的情景,自己还在心里默默给这位高冷的邻座贴上了“顶级装X犯”的标签。 想到这里,一丝忍不住的笑意从眼底泄露出来。 楚衍行顺势坐起身,舒出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回清明,视线落在余澈的笑颜上,缓缓吐出了另一个地点: “K市,万象阁。” 余澈心尖微颤,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震惊看着楚衍行,嘴巴微张,欲言又止。 楚衍行似乎很满意他这副反应,唇角翘起。 “万象阁,是楚家名下的产业。”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当时看中的那串五帝钱,是我暗中吩咐掌柜,给你打了五折。” 余澈心旌摇曳,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充斥胸腔,只感觉全身发烫。 居然,仅仅擦肩而过的短暂片段,不只是自己的独家记忆。 他的心情无比复杂,有惊讶,有恍惚,还有一丝被默默关注的隐秘悸动。 他耳根泛红,下意识想要掩饰内心的慌乱,故意说道:“真的吗?我不信。” 然而,楚衍行深深看了余澈一眼,似有所指: “信不信由你。但我说的都是事实。从第一眼在万象阁看到你,我就觉得,我跟你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这句话,瞬间击穿余澈所有故作镇定的武装,让他彻底愣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电话铃声从楚衍行的裤兜里响起。 见状,楚衍行并不立马拿出手机,而是牵起余澈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手背印下一个吻。 随即站起身,才毫不避讳接通电话:“说。”他的声音变得冷淡。 虽然没有开启免提模式,但修者耳聪目明,余澈将电话对面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少主,S市那边有情况。吴家的人插手了,想强行占领城西那几个贫民窟的地盘。 “他们派人过来接触,给出了五个亿的安慰费,希望我们楚家能行个方便,不要干涉他们的事。您看……我们该如何回应?” 自从听见“吴家”这个字眼,余澈便脸色巨变,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是他们!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吴家的人得逞,必须制止这场尚未发生的悲剧。 余澈转而看向楚衍行,等待着他的回答。他会拒绝吗?他会为那些无辜的贫民主持公道吗?还是会…… 然而,楚衍行的反应却让余澈如坠冰窟。 只见他的脸上古井无波,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商业合作。 “五个亿?吴家这次倒是大方。可以,你跟他们协商一下具体细节,把协议拟好。” 可以?! 余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同意了? 为了五个亿,他就要对吴家的恶行视而不见,任由他们去践踏那些无辜者的家园和生命? 楚衍行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余澈崩溃的情绪,他对着电话又简单交代几句。 挂断电话后,楚衍行转过身,猝然迎上余澈无比痛苦的眼神,表情一下变得严肃:“你怎么了?” 第97章 揭露 余澈的双眼蒙上一层阴霾,但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就好。S市那边我亲自去处理一下,大概需要几天时间。” 楚衍行面色如常,似乎颇有些迟钝,说完不久,他就动身离开。 余澈从窗口往下看,楚衍行进入轿车,过了一段时间,发动油门驶离别墅。 目送车辆远去,余澈神色阴晦,收回视线。 车内,楚衍行扶了扶蓝牙耳机:“计划有变,吴家得罪了我,让他们破产吧。” 电话那头的手下愣住了,半晌才迟疑道:“少主,您确定吗?”他实在想不通,半天时间不到,吴家是怎么得罪上少主的。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楚衍行嗓音一沉。 平淡的语气却让手下不敢再问,立马回复:“是,少主。” 公安局监控室内。 经过一天一夜的追踪,穆枫和技术人员终于发现林星妍的车最终停在城郊的一处别墅。进一步调查户主信息,显示属于“楚衍行”名下。 楚衍行? 当看到电脑屏幕上的名字,穆枫怔了一下,他当然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楚家少主,只是人家不认识自己。 以楚家的声量,穆枫自然而然联想到了许多阴谋论。 难道林星妍一直是楚家在华修大学的眼线,得知余澈的计划后,触动楚家的利益,于是以林星妍的身份设计余澈,令他计划失败…… 又或许,楚家一早知道余澈的神秘,特地派林星妍来暗中监视余澈,如今时机成熟,干脆把余澈抓了…… “不行,必须要救余澈出来!”穆枫越想越忐忑,猛地站起身。 他是唯一知道林星妍真实面目的人,如果自己不去干涉,余澈再受蒙蔽,怕是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穆家虽不是修真世家,在俗世也算有头有脸,他穆少亲自去要人,楚家不至于当场杀人灭口。 找到余澈,一定要想方设法告诉他,秘境宝珠是林星妍故意设计盗取的! 想通后,穆枫立马雇佣一批有一定实力的修士当保镖,前往目标郊区。 …… 困在别墅的余澈,等待了两天,也开始行动。既然楚衍行不作为,那就由自己来解决吴家。 之前顾忌强行破阵,楚衍行会当场发现,如今他出差了,就是最好的时机,断他再厉害也不能做到瞬移。 说干就干,余澈将灵识发散在整个屋子,寻找阵法的薄弱点。当扫过书房区域时,忽然感受到一丝似曾相识的共鸣。 顺着这股感应,他来到书房,闭上眼睛,集中灵力小范围扫荡。当面对书房的其中一面墙壁时,余澈猛地睁眼。 不对劲。 他走上前,来来回回摸了一遍,眼前的墙纸似水波般荡漾出波纹,这就是灵力的影响。 “障眼法。”余澈看到这一幕,不禁呢喃道。 难道楚衍行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密室? 他再次牵动灵识,紫色幽芒像一溜烟般缓慢侵入,共鸣的感觉更明显了。 余澈看不到的是,墙对面的乌木柜子里,一条熟悉的月白手串伴随外来的灵力震颤着,散发出莹莹微光,宛如呼吸般明灭交替。 一阵预感涌上心头——必须要破除这个障眼法,墙后的东西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 他抿了抿唇,遵循内心的想法。指诀翻飞,面前的墙纸像是被一石激起千层浪,波光荡漾。 就在这时,楼外传来一阵打斗声。余澈心中一惊,冲向窗台低头看。 居然是楚衍行提前回来了,正带着一批手下与另外一伙人交战。外面的楚衍行似有所感,抬头与余澈遥遥相望。 他感应到余澈触动了书房的阵法,幅度偏小地摇头,冷肃的眼神中暗含威胁。 余澈却有种直觉,如果这次不看到墙后面的东西,之后就很难再知道某些真相。 他敛目跑回原地,抓紧破阵的速度,一滴汗水从鬓角滑落,施法的双手快出残影。 因此,正好错过了被按倒在地的穆枫一瞬间挣扎起身的画面。 半分钟后,楚家的精锐控制住穆枫等人,楚衍行交代他们将人先行转移,稍后他再去处理。 楼下的动静逐渐小了,余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咬紧牙关。 快了,就差一点点。 “砰——” 余澈一回头,就看到楚衍行踹开原本锁住的书房门,气场冰冷。 “住手!” 楚衍行眼神闪过慌乱,连忙施展了一击冰锤试图阻止。 余澈置若罔闻,伴随一声“破!”,凝聚的重击打入摇摇欲坠的阵法中。 相差不过毫秒,他就被冰锤砸向地面,闷哼一声。 余澈躺在地上,顾不上痛,立即支起上身,抬头望向面前的神奇一幕。 墙壁上出现了一层透明薄膜,此刻如同击碎的玻璃般,中央产生了蜘蛛网状的裂痕。 顷刻间,蔓延到整个墙面,轰然炸开,残余的灵气碎片逸散在空气中。 其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够了,余澈你不要再闹下去。”楚衍行脸色难看,箭步上去,用身体挡在暗门前。 余澈从地上爬起,稍加紊乱的灵气尚未调息,他一步步走到楚衍行面前,目光如炬: “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 “……这是楚家的机密,跟你没有关系。”楚衍行全身紧绷着,目光闪烁。 “不,你骗我。”话音刚落,余澈立马打断了他,眼睛微眯,神色饱含审视。 两人在书房无声对峙着,空气恍如凝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衍行目光微动,泄露出一丝苦涩,低声道:“别进去,行吗?” 余澈垂下头,神色快速变幻,最终认真注视对方:“今天你要是不让开,我俩没什么好谈的了。” 楚衍行的拳头攥紧,脸色煞白,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半晌,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尽可能缓慢地挪开脚步,双目流露出浓浓的恳求。 余澈冷着脸,耐心等待对方的龟速移动,终究是重新看到了这道暗门。 刚迈腿,余澈蓦然一顿,他眉宇蹙起,看向楚衍行拉住自己的手腕。 “你真的确定吗?” “确定。” 余澈一点一点掰开楚衍行的手,无视对方的眸光逐渐破碎,义无反顾推开了门—— 门后的景象却令余澈愣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衣帽间,各式各样的连衣裙、上下装、配饰,琳琅满目。 余澈表情古怪,难道楚衍行带了女朋友过来,金屋藏娇? 下一刻,他的脸部凝固了。现在认出来这里的许多衣服——是林星妍穿过的。 余澈眼眶一热,刻意不去想的往事再次飘回大脑,喉咙泛出苦水。 他转过身子,对着僵在门前,垂下头的楚衍行问:“这里,怎么会有林星妍的衣服?” “她偶尔也会在这暂住,视察研究所的进展……”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余澈默不作声,再次催动灵识,仔细查看这个衣帽间。倏然,他的灵识锁定了一个抽屉。 余澈快步走上去,一把拉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条皎白手串,那是他曾经送给林星妍的礼物,眼下正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犹如月华。 余澈背对楚衍行,嘴唇紧绷,极力压抑的悲伤从喉咙里溢出。他轻柔地将手串拿起,攥在掌心,全身颤抖。 林星妍…… 你真的不在这个世间了吗? 余澈沉默良久,一直观察着这个衣帽间,好像在寻求一些再也回不去的记忆。 楚衍行站在门前,神色复杂。 最终,余澈用手臂擦了擦眼泪,拿着手串走出这个地方。 不经意一抬眸,忽而神色稍滞,狐疑打量着楚衍行。 楚衍行目光追随着自己手中将要拿走的手串,嘴巴张了张,眸底的不舍一闪而过。 余澈心脏快了几拍,生出一丝蹊跷。 这些都只是林星妍的遗物,楚衍行有必要紧张到这种地步吗?刚才还那么拼命阻止自己…… 他心念一动,虽然无法一下子想通原因,却本能地追逐答案。 于是乎,慢慢走到楚衍行跟前,视线在对方身上流连。 楚衍行欲要后退却太刻意,吞咽了一下,还是站在原地。 余澈伸出手,隔着薄薄的衬衫,按在楚衍行的左胸膛上。 “心跳这么快,紧张?”余澈一边说着,来到楚衍行身侧,审视着对方的微表情变化,声线压低,“你在紧张什么?” “……没什么。”楚衍行呼吸微促,目光游移。 见状,余澈轻叹一声,眼神却咄咄逼人:“你骗了我那么多,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说的‘没什么’吗?” 楚衍行的睫毛颤抖了下,嘴唇紧抿,依旧不肯开口。 余澈看着这副模样,心中那股被欺骗、被操控的怒火再度涌起。舌尖顶了顶口腔,决定改变策略。 “衍行……”他轻声唤道,这个称呼让楚衍行身体几不可察一颤。 “我们之间,本身没有太多信任,只是你告诉我你需要我。现在,我唯独想要一个真相,一个明明白白的真相。” 难耐的安静蔓延开来,楚衍行缄默不言,余澈却感受到手掌之下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乱…… 余澈不动声色,抬起另一只手,指腹擦过楚衍行的脸庞,眼神和煦,轻柔的动作如视珍宝。 然而,语气逐字逐句由温转冷。 “无论你隐瞒了什么,我不怪你。但别再用谎言搪塞我,别让我对你彻底失望。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楚衍行身躯一震,这番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溃不成军,他睁开眼,深邃的眼神里漾起无穷无尽的挣扎与痛苦。 他猛地闭上眼睛,像是无法再承受余澈的目光,整个人都微微发抖。 余澈就这样等待着,渐渐地,楚衍行的脸上露出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艰难启唇: “……在刚才放手串的那个柜子里,最下一层抽屉,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楚衍行脸上血色尽褪,身体晃动了下,不得不倚在门框上,喘息着低下头,掩盖住再也无济于事的汹涌情绪。 事已至此,哪怕楚衍行表现的抗拒再剧烈,余澈不会退缩,也不想退缩。 他毫不犹豫转身,再次走到那个乌木柜子前。 可是,指尖触及拉手的一刹那,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了余澈。 他隐约感觉到,一旦拉开这个抽屉,他和楚衍行之间的关系,会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余澈深呼吸了几口,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手上动作继续。 抽屉滑出,里面放了几本厚厚的档案夹,第一本的封面上印着——心理诊疗报告。 自从这些档案夹闯入视野中,余澈都不曾发现自己的嘴唇发颤。 触摸到这一层塑料表面时,冰冷的触感却有种被烫到的错觉。 手握紧又松开,他不由得与楚衍行再次对视。 “……你看吧。” 楚衍行仍然倚在门框上,眼眸透出忐忑,宛如一汪深海,海面初看微波荡漾,海底早已暗流汹涌。 余澈点点头,收回视线,内心鼓舞了一下自己,抱起全部档案夹,放在地上。 通过书籍的标签,可以看出这些是按照年份顺序排列的,从十七年前到现在。 他选择拿起最上面,也是最新的一本,轻轻打开。视线扫过那些似懂非懂的专业术语,定格在几行诊疗结果上—— “患者在持续获得外界特定安慰源的支持下,其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得到缓解; “在此基础上,患者源于童年创伤的性别认知障碍亦呈现好转趋势。” ……性别认知障碍?! 余澈瞳孔紧缩。 第98章 怨毒 “……什么意思?” 余澈怔怔地抬头看向楚衍行,状似明白却抗拒明白。 楚衍行蓦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颓唐,缓步走到余澈跟前,眼神幽幽: “英明神武的余澈,猜不出来吗?” 一边说着,他从余澈的手里顺回手串,塞进自己裤兜里,理直气壮:“既然送给我了,你怎么好意思拿回去?” “怎么可能……”余澈张了张嘴,脑海搅成浆糊。 一个是活泼狡黠的大学生,一个是冷峻矜贵的豪门少主,对方何必又何苦? 然而,这份心理诊疗报告又完美解释了原因…… 不,这太疯狂了……不可能的!余澈本能地摇摇头,脸色仓皇。 楚衍行逼近一步,余澈后退一边,楚衍行再进,余澈再退。 就在这时,余澈的脚跟不小心绊到了墙角的花盆,身体失去平衡往后倒—— “小心!”楚衍行眼神一凝,伸手将余澈捞回,余澈猝不及防,整个人撞入楚衍行怀里。 熟悉的气息笼罩,这一次,余澈茫然一瞬,似乎有些混淆这份熟悉是源于何人了…… “放开我!”他回过神,眼睛瞪大,双手拽着楚衍行的衣服背面。 楚衍行当做没听见,手臂纹丝不动,牢牢箍着余澈。倏然,他吃痛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余澈凝聚雷电的手掌刚从后背退开,怒目圆瞪。 楚衍行抿了抿唇,将这一抹血色均匀涂在形状优美的唇上,竟平添几分病弱的美感。 他搂得更紧,委屈道:“余澈,都怪你,本来我们已经和好了……” “呵,少在这恶人先告状。”余澈却毫不动摇,凝聚起一团雷电,又轰然砸向楚衍行背部。 楚衍行身躯震颤,瞬间冷汗浸透衣衫。一击结束,他才极其克制呛咳了几下,血滴溅到余澈的肩部,犹如点点红梅。 他眼眶通红,执拗道:“我无论身为楚衍行,还是林星妍,我们都很投契不是吗?” 余澈仍然觉得这整件事都非常魔幻,冷冷诘问:“你说你是林星妍就是吗?” 楚衍行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雨夜,之后我转学到k市一中,这条手串是我请假一个月后,你送给我的礼物……” “这些,凭你的能力,还会查不出?”余澈厉声打断,双手又欲挣扎。 见余澈坚持,楚衍行冷不丁爆出:“那你帮我解药这件事呢?房间里只有你我二人。” 气氛忽地死寂。 “不,你不可能是林星妍……你这个疯子!”余澈像是没听到那般,推搡着楚衍行,咬牙切齿。 “没错!我是疯子,是神经病!”楚衍行倏地情绪激动,一把松开余澈,暴戾道: “可都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在雨夜救我,也是你给我解围!” 他与余澈面对面控诉,语气忽地轻下去,恳求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癫狂:“余澈……你就不能一直好心下去吗?” 楚衍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眸中的狂热愈演愈烈,电光石火之际,他猛地扑身上前,捧着余澈的脸庞,奋不顾身吻上去。 这个吻完美诠释了他此刻的情绪,疯狂又绝望,方才受伤后残留的血腥味传递在余澈舌尖。 像极了之前林星妍暴露自己性别之前,那歇斯底里的热吻。 其实,在楚衍行说出“解药”那一刻,余澈内心已经相信了八成,只是真相太过惊世骇俗,让他不得不抗拒。 屡屡被骗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余澈推不动对方,大脑一热,用力咬破楚衍行的下唇。 楚衍行却无动于衷,愈发凶狠吮吸着,仿佛要将属于对方的舌头吞入腹中才算满足。直到余澈嘴巴发麻,下巴淌下小片亮泽。 余澈唔唔作声,再次大力拍打,楚衍行眸光闪动,知道对方肺部的氧气已经被汲取榨干,才捏着余澈下巴退开。 楚衍双唇微微红肿,下唇的齿印明显,仍不断渗血。他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在嘴角曳开一段红痕。 “你还是不信我是林星妍,是吧……”他自顾自说,怆然一笑,并指快速在余澈身上点动。 顷刻间,余澈整个身体瘫软下去,趴在罪魁祸首身上。 还没来得及作反应,重心一下变化,楚衍行抱起余澈,来到办公椅前,将余澈放下。 余澈双眼冒火,能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一条领带逼近他的双目,接着眼前变得黑暗。 只听见一声关门声,过了十几分钟,余澈将要以为楚衍行要把他放在这里自生自灭之际,把手轻轻响动。 脚步声也是轻轻的,楚衍行拉开领带,冲着余澈嫣然一笑。 他变回雌雄莫辨的的形态,却延长出一头微卷的中长发,随意扎成高马尾。身上穿着一套女装。 黑T恤有些紧身,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腰身,百褶短裙下的双腿笔直修长,白到晃眼。 楚衍行一只腿抬起,膝盖占领了余澈双腿之间的椅座空隙上,两手撑在扶手上,稍微歪头,眼神露出一丝无辜。 “现在,信了吗?” 全身被楚衍行的阴影笼罩,余澈瞳孔震颤,余光扫过敞开的衣帽间,里面确实空空如也。 而眼前整个人,从样貌到神态,都与记忆中的林星妍如出一辙。 他怔怔凝视,不知作何反应。 楚衍行蓦然狡黠一笑,晃了晃手腕上“失而复得”的手串。 见余澈回神后,俯下身,凑到余澈耳边,伴随着温热气息的,是一句暧昧的轻喃: “之前欠你的一次,要不我现在还回来吧。” 说罢,楚衍行注视着余澈,眼神蒙上邪气,双手不老实地撩拨着,余澈一激灵,想推开他,才意识到封印还没解除。 他眼眶发红,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抑或是两者兼有,从牙缝里挤出:“你……变态!” 他憋了半天,才吐出这句毫无杀伤力的咒骂,楚衍行忍俊不禁,坦然接受了。 待余澈晕晕乎乎时,楚衍行抱起他到办公桌上,踹开滑轮椅,眼眸欲色翻涌。 楚衍行的行为轻佻又强势,仿佛要将余澈拆解入腹,与此同时,他却一遍一遍喑哑唤着: “余澈……余澈……余澈……” 语气虔诚又珍重,像是在乞求着对方的怜悯。两者的割裂让本就快要散架的余澈苦不堪言。 余澈从中感受到了他的偏执、他的幽怨、他的惶恐、他的痴狂,种种热烈的情绪酿成一汪海洋,汹涌澎湃。 而他是海中的一叶扁舟,无力挣扎,只能被这片惊涛骇浪撕碎为止。 一滴区别于汗水的滚烫液体滴在余澈的脸庞,他半阖着眼,睫毛颤了颤,最终昏了过去。 …… 窗外暖洋洋的阳光洒下,余澈悠悠转醒,忽然愣住了。眼前正是他的大学宿舍。 余澈呼吸一滞,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宿舍安静,寻常,仿佛之前经历的那一切惊心动魄的事情,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涌上心头,让他舒了一口气。余澈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额头,驱散最后的昏沉。 然而彻底清醒,那个充满血腥味和绝望的吻,还有最后那场几乎溺毙的纠缠变得格外清晰,余澈骤然脸色发沉。 楚衍行把他当成什么了? 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余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蒙上从未有过的怨毒。 此后,余澈按时上课,埋头苦读,就连放假也总是去图书馆,一呆就是一整天。 某天傍晚,余澈从图书馆出来,正准备回宿舍,一个身影从树荫下窜出,拦在了他的面前。 秋莫晚问:“余澈,你最近见过星妍吗?” 余澈的脚步顿住,抬起头,眼神在昏黄的余晖下显得有些阴晦,声音冰冷:“我怎么知道。” “你、你怎么了?感觉你好像变了很多。”秋莫晚被余澈眼中的寒意吓了一跳。 余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弧度:“你喜欢林星妍?” “是又怎么样!”秋莫晚的脸倏地通红,但看到余澈略带不屑的神情,一股硬气涌了上来。 瞧着秋莫晚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余澈低下头闷笑,笑声越来越大,竟然笑出了眼泪。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意,怜悯注视秋莫晚,一字一顿道:“你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 “笑什么,你别得意!”秋莫晚以为余澈在挑衅,怒气冲冲。 余澈骤然收敛笑容,盯着秋莫晚的眼睛:“你喜欢她什么?” 提到林星妍,秋莫晚眼神发亮,陷入陶醉中: “星妍她善良,勇敢,待人真诚,举止优雅,而且……她那么漂亮,就像仙女一样。” “呵……”余澈发出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憧憬,“善良?勇敢?真诚?优雅?” 他重复着这些词汇,愈发感到荒谬到可笑:“全他妈是假的。”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她!” 余澈莫名其妙的反应让秋莫晚的怒气节节攀升,一拳就要朝余澈面前砸去。 余澈眼神一凛,轻而易举抓住了秋莫晚的手腕。 真是天真又愚蠢。余澈心情复杂,既有嘲讽,也有一丝同病相怜的可悲。 林星妍可谓罪孽深重,让这么多人围着他转,像个笑话。 他忽然笑了,他原本只是想打破秋莫晚的幻想,让他知难而退。但话一出口,却仿佛触动了内心深处某个压抑已久的开关: “我跟林星妍做过了。” 余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响彻在秋莫晚耳畔,“他说他很喜欢我。” 说完,余澈激起一阵不可名状的战栗。有一点儿羞耻,但更多的是扭曲的快感。 看着秋莫晚煞白的脸色和难以置信的眼神,像一刀捅入苟延残喘的心脏里搅动,一边滴血一边解脱—— 作者有话说:没有偷懒……只是卡文卡到崩溃了……[捂脸笑哭] 大家中秋节快乐[烟花] 第99章 调情 闻言,秋莫晚大吼一句:“我不相信!”却转身就跑远。 嘴巴很倔强,身体很诚实。 余澈站在原地,嗤笑一声。他忽地敛容,缓缓地,抬起手按在自己左胸。 感受着比以往要稍快的心跳,刚才一番话,将他心底的贪、嗔、痴,暴露无遗。 他想通了一些东西,眼神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 楚氏集团大厦顶层。 总裁办公室内,楚衍行正端坐在办公桌后,听着下属的报告。 倏然一声巨响,办公室门被一脚踹开。 其内两人愕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带寒霜的英俊青年大步走进来,气势汹汹。 “楚总,对不起!这位先生他……” 秘书一脸为难,他认得余澈,对方跟随楚衍行来过这里,因此他既不敢拦下青年,又畏惧妨碍总裁办公。 上次下属刚好出差,不认得余澈,眉头紧皱,怒斥道:“你是什么人?这么没规矩。” 余澈却余光瞥都不瞥他,直直盯向那个令自己纠结万分的男人。 楚衍行对下属道:“方案的大方向我已经清楚了,细节你再完善下,先出去吧。” 下属没想到,面对眼前男子的冒犯,一向严谨冷肃的楚总竟然那么好说话,惊讶得张大了嘴。 秘书拽了拽同事的衣摆,轻咳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忙不迭收拾文件,与秘书一并退出去,并掩上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余澈与楚衍行二人。 “有什么事吗?”楚衍行靠在椅背上,指尖轻敲桌面,看着眼前神色莫名的余澈,好整以暇。 余澈没有马上回答,闲庭信步走到窗边一盆绿植旁,抚摸着上面翠绿的叶脉,漫不经心道: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行。” 楚衍行哑然失笑,双手交握在桌前,像是做出准备谈判的姿势。 话语落下,余澈转过身,正大光明绕过办公桌,来到楚衍行座椅的后头。 楚衍行保持正襟危坐,哪怕感受到余澈变得如毒蛇般的阴冷目光。 倏然,余澈从后面伸出手,手掌虚虚扣在楚衍行的脖颈,动脉规律地搏动着,触感滚烫鲜活。 “你就这么放心?”余澈愉悦轻笑,笑意不达眼底。 楚衍行的喉结在余澈掌心滚动了下,他目不斜视,淡定调侃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相信你不会下死手的。” “呵,太自信不是什么好事。”余澈眼神一戾,手上的动作收紧。 楚衍行肉眼可见地脸色涨红,呼吸艰难,但他没有挣扎,手放在双膝,闭上双眼。 手掌中的动脉鼓噪着,余澈的肾上腺素飙升,同样面泛潮红。 凭借一只手,就能掌控对方生死的感觉实在令人上瘾,余澈指尖用力得泛白。 然而,就在大脑嗡鸣、面前闪烁白光之际,楚衍行猛地睁眼,爆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 右手萦绕蓝光,反过去一把扣住余澈胳膊,倾力一拽。 余澈瞬间天旋地转,连接着力点踉跄移动。 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绕过大半圈,结结实实跌在楚衍行怀里,横坐着,双腿并在同侧。 “你——”余澈又惊又怒,挣扎着想起身。 楚衍行双臂紧绷,将余澈禁锢在胸前,等待氧气重新充实肺部,脸上恢复血色,才戏谑对余澈道: “投怀送抱?” “你有病吧!”余澈咬牙切齿,一拳锤上男人的胸口。 楚衍行蹙眉一瞬,掐着余澈下巴,堵住他的伶牙俐齿。 余澈瞳孔微震,又狠狠锤了对方几下,而楚衍行只是默默加重这个吻。 过了半分钟,余澈的反抗逐渐软化,楚衍行自己的舌头蓦然被勾了一下。 正当他以为是错觉时,余澈双手攀附上楚衍行的后颈,主动唇舌交缠,吮得啧啧作响。 楚衍行没料到余澈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微微怔住后,心头涌上巨大的惊喜。 双眸欲色翻涌,更加卖力掠夺,犹如天雷勾地火。 一吻结束,两人相视,气息都有些不稳,余澈喘息着,意识到什么,瞪了楚衍行一眼:“又发情了?” “美人在怀,情不自禁。”楚衍行舔了舔破皮的嘴唇,理直气壮。 余澈眯了眯眼,哼笑出声,指尖扫过脖子上的暗红指痕,眸光流转: “你才是美人吧,林星妍。” 楚衍行抱起余澈调整了一下坐姿,磁性的声音压低,如同大提琴的华丽音色,内容却极不正经。 “那星妍,服侍得澈哥哥爽不爽?” 他这是什么该死的称呼…… 余澈脸色变幻几轮,心里却非常诚实地暗爽,深吸一口气,佯装恼怒道: “你说话真不文明。” 楚衍行捏了捏余澈柔软的耳垂,没脸没皮道:“我这一介粗人哪有大学生文明啊。” “你?粗人?” 余澈后退身子,上下打量楚衍行。 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怎么说都是人类顶尖水平,剑眉星目、身高腿长,加上家世雄厚,简直拉满世界上99.9%的男人仇恨。 而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却对自己纠缠不休,果真是脑子有点问题。余澈忽然确信。 “想什么?”楚衍行稍稍歪头,深邃的瞳孔中似有情愫流动。 余澈再次看了看脖子上的红痕,闷声闷气道:“我恨你。” “我知道。”楚衍行勾唇一笑,好像是听到夸奖般。 余澈皱眉,觉得楚衍行这副模样实在欠揍,联想到之前他的所作所为,掐着楚衍行腰间旋转半周: “不准笑,我恨死你了。” 楚衍行笑容一下子维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余澈才满意松手。 两人相视无言,静默半晌后,楚衍行微微叹息,无奈道: “我就善良那一次,你反倒怪我了……我是精神病,我看你也病得不轻。” 余澈扒开楚衍行的手,站起身,就在对方委屈的眼神里,又跨坐回他的腿间。 这个姿势更加亲密,也多出微妙的居高临下,他微眯着眼,食指挑起楚衍行下巴:“是你传染给我的。” 楚衍行眼睛瞪大,眼前的青年越看越可爱,心头滚烫,一把将对方揉进怀里。 体温相互传递,羞赧的情愫在暗中流动,两人忽然安静下来,心脏砰砰直跳,暧昧的气息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楚衍行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余澈,我喜欢你。” 闻言,余澈推开压着自己的胸膛,挑眉控诉: “我当然知道……你个同性恋。” 楚衍行眼神一暗,低语道:“那你呢?澈哥哥。” 余澈目光游移,语气带着一丝别扭:“……我都说了,你传染给我了。” 楚衍行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瞬间心花怒放,双眸弯弯,两侧脸颊也显出酒窝。 而这次,余澈盯着楚衍行良久,终于做出想了很久的事情,食指戳了戳酒窝。 “你小子,犯规啊。”他的表情微妙,喃喃道。 “嗯?”楚衍行茫然。 “平时装得高冷,笑一下就那么甜,你是故意诱惑我的吧?” 楚衍行忍俊不禁,随后深情凝视:“那我今后只在你面前笑,如何?” “呃……” 没想到,余澈非但不心神荡漾,反而表情变得古怪,支支吾吾道:“你这句话就有点恶心了。” 楚衍行泄气,拍了一下余澈的后脑勺,幽怨道:“你懂不懂情趣。” “我怎么不懂!” 余澈轻蔑扬起下巴,眼帘忽敛,一点点凑近楚衍行,微微抬头,张口含着那颗稍显凸起的喉结。 男人的脆弱部位被湿润温热的触感包裹,楚衍行宛如过电一般,窜出奇异的舒爽,本能扬起头颅,呼吸急促。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他眉宇微蹙,长睫颤动,好像非常无助。 余澈抬眼观察对方的反应,眼中浮现出恶劣的愉悦。 他使下浑身解数,用牙齿不轻不重啃咬,舌头舔舐画圈,留下湿润的痕迹和轻微的刺痛感。 直到对方身躯微颤,才意犹未尽退开。 看着自己留下的杰作,余澈心中得意,慢悠悠道:“我也没那么纯情。” 算上前世,他好歹也是活了三十多年的正常男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那些奇奇怪怪的记忆,此刻倒是派上用场。 …… 确认关系后,余澈此次来,还有一件正事。 他严肃下来,对楚衍行说:“秘境宝珠的事情,你给我一个解释。” 自从知道楚衍行就是林星妍,那穆枫还有能耐绑架,可谓天方夜谭,但余澈仍然选择给身边人保留一份信任。 “你先听我解释一件事。”楚衍行明白其中要害,也认真起来, “易容丹是有副作用的,那时候我正虚弱,恰好穆枫闯到我家……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 余澈眼珠微微移动,审视着楚衍行的神色变化,“你确定你说的是实话吗?” “字字属实,如果我再骗你,以天道起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楚衍行一本正经道。 毕竟由它穿越到此界面后,本就与天道不死不休。 “好。”余澈眨了眨眼,面部放松下来,眼底透出一抹受伤,趴在楚衍行怀里:“既然这样,穆枫真的背叛了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楚衍行脸不红、心不跳总结。 余澈叹息:“你不懂。” 穆枫此番举动,总让他对前世的遭遇产生怀疑,又没办法回到前世质问个所以然,心情自然憋屈。 “别郁闷了,你男朋友我会想办法把宝珠拿回来的。”楚衍行安慰地捏了捏余澈的手指。 余澈闻言,抬起头道:“谢谢你。” 楚衍行微微一笑:“口头道谢怎么够?” 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面对此情此景,犹如干柴遇上烈火,又是一触即发,吻得不可开交。 第100章 对立 回学校的路上,楚衍行开车,余澈坐在副驾驶位。 余澈瞥了几下楚衍行,状似随意开口:“所以,林星妍是再也不回来上学了吗?” “病情稳定得差不多,林星妍这个身份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楚衍行斜睨一瞬,微微勾唇:“毕竟,我现在有了你。” “他会永远在我心里。”余澈心念微动,认真道。 楚衍行轻笑:“谢谢。” 车子停在校门口附近,楚衍行叫住余澈,从侧边拿出一份文件,递到他手上:“你看看这个。” 余澈疑惑接过,打开看到其中内容后,张大了嘴。 那是一份吴氏集团宣告破产清算的正式文件。吴家,那个前世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家族,就这样倒了。 余澈猛然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楚衍行眼神柔和,捏了捏脸颊:“那天接到助理的电话,你的脸都皱成苦瓜了,我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后面发生那么多事情。” 余澈眸中一抹水光稍纵即逝,抿了抿嘴,俯身抱住楚衍行,低声道:“我差点误会了你。” “我只想你开心。”楚衍行安抚余澈后背,语气温和。 相拥时,在楚衍行没有看到的角度,余澈双眼闪过一抹狠戾。 吴家破产固然解恨,但不足以抵消他们的罪恶,终有一日,他会亲手了结掉他们。 余澈下车后,楚衍行目送他走进学校里,面容恢复冷肃,发动轿车,驾驶三个多小时,来到一处深山野林。 这里是楚家的秘密基地,囊括了接近一个县的面积,里面设备应有尽有。 入口处,楚衍行下了车,一个壮硕男人在此等待,见到楚衍行,毕恭毕敬道:“楚队。” 如果余澈在这,就会认出这个壮硕男人是K市兽潮爆发时,前来援助的楚家小队队员之一。 楚衍行颔首:“楚阳,他们训练得如何?” “那颗神奇的珠子为训练提供了极大便利,我们的修士特战兵团训练卓有成效,各项指标超额完成,可以推进下一项目标了。” 言语间,楚阳冷硬的表情里流露一抹自豪。 楚衍行满意点头,在楚阳的领路下,来到训练场。 上百名气息强大的修士正在模拟对抗各种现代热武器,爆炸与灵气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整个基地被灵力隔音罩隔绝开来,不会惊动任何人。 “很好。”楚衍行眸光一闪,转头道: “之前抓来的那个男的,再过段时间,你们故意卖个破绽,让他找机会逃走,不要令他怀疑。” 楚阳虽然不解,但毫不犹豫执行:“是,楚队。” 楚衍行的视线重新投向训练场,眼底跃跃欲试。 …… 之后的小半年里,外界云谲波诡。 修士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激化,冲突事件频发,修真阵营隐隐有凌驾于世俗秩序之上的趋势。 各种迹象表明,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使异管局以及其他官方部门焦头烂额,社会愁云惨雾。 余澈敏锐察觉到,这一世的局势恶化速度,似乎比前世还要快上不少,是蝴蝶效应……还是另有原因? 在他刚参与处理完一项修士与凡人的纠纷,一个熟悉的人蓦然闯入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穆枫的身形消瘦,眼窝微陷,与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余澈!”穆枫神色慌乱,仿佛有虎狼在后面追赶,“我有一些事必须要跟你说,很重要!” 余澈驻足,心中诧异但面上不显,眯了眯眼:“我还没找你讨还秘境宝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去我家,我给你说个明明白白。”穆枫一把拉住余澈的手,急切得几乎要原地蹦起。 余澈甩开他的手,心生警惕,上下打量穆枫:“要去就去附近的咖啡厅。” 穆枫苦笑,知道余澈已然不信任自己,无奈道:“好,那你找地方,只要隐蔽就行。” 余澈带着穆枫来到一家幽静的咖啡厅,要了个包厢。 落座后,余澈双臂抱胸,面无表情:“说吧。” 穆枫先不作声,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随即脸色煞白,吐出一口鲜血,溅到米白色的咖啡桌上,气息迅速萎靡。 “你……”余澈愕然。 “噤声咒破了。” 穆枫松了一口气,目光闪过一抹坚毅,擦掉嘴边血迹后,严肃问道:“余澈,你知不知道林星妍是楚家的人?” 余澈眉头一皱:“你还想对付林星妍?” “我一直都没想对付!”穆枫一拍桌,“当初绑架林星妍,是楚家人抓走了我的女朋友,威胁我给林星妍做戏!” 余澈脸色微变,深吸一口气,强撑冷淡道:“证据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穆枫愤愤不平。 “林星妍这女的拿到秘境宝珠后,你又失踪,我找到她最后出现的地方,结果就被楚家少主抓走了。” “我一直囚禁在一个基地里,直到前两天才侥幸逃出来。” 说完,穆枫余魂未定,喝下一口热咖啡,抬眼希冀余澈的态度转变。 不料,余澈眼神冰冷,失望摇了摇头:“穆枫,没想到你执迷不悟,还要栽赃陷害。” 在他看来,穆枫这些话完全没有实证,既然这样,他就不能轻信,以免误伤好人。 穆枫气笑了,看着余澈这副固执的样子,真不知道林星妍喂了余澈什么药,让他深信不疑。 他尽量保持心平气和,跟余澈分析利害。 “我知道你是异管局的人,我在那个基地里亲眼看到,他们在用秘境宝珠的能量,培养修士军队……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要统治世界?” 穆枫说着,自己也惊恐,舔了舔嘴唇,苦口婆心:“只要你报告给异管局,派人去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余澈仔细观察穆枫的状态,内心天人交战。 情感上,他不愿相信楚衍行会包藏祸心,但理智上,同样听出穆枫的态度恳切,一番话下来,也没什么明显的漏洞。 不,他不能凭借穆枫一面之词就给楚衍行带来巨大的麻烦。 余澈沉吟片刻后开口:“我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惊动异管局的。” 穆枫面露绝望,真想抓住余澈的肩膀摇晃,好把他脑子里的水给甩出来。 若非楚家的阴谋关乎所有人的命运,说什么他也不会再踏入这蹚浑水。 “那你跟我去,敢不敢!”穆枫豁出去了,咬牙道。 …… “楚队,基地的阵法被触动,看来是有人潜入,我们已经封锁了整个基地,但暂时无法锁定他们具体位置,请求指示。” 楚阳在电话那头说道。 楚衍行双眼一闪精光,从容不迫:“知道了,我过去一趟。” 来到基地主控室后,楚阳立即上前报告: “楚队,潜入者很狡猾,避开了绝大部分的监控。需不需要启动全面搜索,把他们揪出来?以免他们发现一些东西,不好收场。” 楚衍行小幅度摇头,闭上双眼,强大的灵识铺展开来,半分钟后,他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找到他们了。” “那我立刻抓捕?”闻言,楚阳精神一振。 “不用急,让他们多看一会儿也无妨。” “可是这样,风险会不会太大了?” 楚衍行摆了摆手,眼神微眯,闪烁着笃定的光芒:“别担心,我自有安排。”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基地,余澈与穆枫误打误撞来到基地最核心的区域。 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中央,一颗琉璃宝珠悬浮半空,散发着浓郁得化为实质的灵气,似有云雾环绕。 宝珠周围躺着无数颗用作容纳灵气的石头,等到吸收完毕,便成为品质极佳的灵石。 一路上,余澈看见周遭景象,心情渐渐跌入谷底,目睹这一幕,更是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心脏猛地抽痛。 他再也没法自欺欺人。楚衍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利用了自己! 余澈全身颤栗,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秘境宝珠夺回去。足尖顿地,凌空踏了几步,到达与珠子一致的高度。 “住手!”一声厉吼传来,楚阳面色铁青,带着一队修士冲入。 然而余澈充耳不闻,手成爪状,几乎要抓住宝珠的瞬间—— “咻!” 一道寒气袭来,擦过余澈指尖,“咔嚓”一声,凝结成棱角尖锐的冰柱,阻隔了余澈与秘境宝珠。 余澈落回地面,转过身,幽暗的眸子几乎要喷火,又蕴含无尽的悲伤。 楚衍行放下施法的手,一步步走入大厅。 楚阳一个眼神,修士队伍立即散开,紧密包围住大厅。 穆枫如临大敌,连忙靠近余澈几步,从腰侧抽出他的贴身法器,一把匕首,锋刃升腾赤色焰光。 楚衍行的状态稀松平常,还适当地表现出关心,宛如仅仅在大街上碰巧撞见故人那般。 “余澈,你怎么来这了。” “你当然不想我来这里。” 余澈插兜嗤笑,目光扫过周围,最终落回楚衍行脸上,眼神凝霜:“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无权干涉。” 楚衍行却上前一步,真诚道:“你再借给我一个月,不,半个月就好。” “停下!”余澈伸手挡在前面,倏地情绪失控,胸膛剧烈起伏。 他现在才发现对方是多么不可理喻:“楚衍行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楚阳几不可察皱了下眉。这人跟楚队的对话……总感觉有些微妙。 见状,楚衍行站定原地,叹了口气,目光深情:“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 “这个世界很快迎来巨变,没有足够的力量,怎么去保护在意的人,怎么去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天,我自己都没发觉,100章了!恍惚ing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1章【VIP】 第101章 成败 “所以你就用培养私兵的方式?” 对于楚衍行这番声情并茂的演讲,余澈毫不动容,质问道:“那你跟我痛恨的吴家人有什么区别,啊?” “区别在于,我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我能建立新的秩序。” 楚衍行双臂敞开,眼中暗芒涌动。 “你疯了,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余澈厉声道。 谈判失败,楚衍行挥手,楚阳立刻组织修士们收紧包围圈,凝重的气氛一触即发。 这时楚衍行与余澈只有几步。 当机立断,余澈俯冲绕至楚衍行身后,手腕一抖,一张锋利的刀片抵上楚衍行的颈侧,寒光闪烁。 “我看谁敢动!”余澈此举震慑全场,两方僵持,他又冲着穆枫喊:“拿宝珠。” “好嘞!”穆枫飞身直取,眼见楚阳身形将动,果断将宝珠抛到余澈手上。 余澈抓住后,宝珠光芒微闪,他挟持楚衍行一路后退,穆枫在前面,手持匕首掩护。 “余澈,你不该这样。”楚衍行温吞道。 “闭嘴!” 就在这时,楚阳眼神示意侧后方的修士偷袭。穆枫机警察觉,立即箭步飞跃,挥匕刚好挡掉这一击。 另一边的修士补刀,穆枫回身劈刺,不同的灵力在方寸之间碰撞。 楚阳见穆枫已经抽不出手,凝聚起一颗灵力球,手掌一推,朝余澈方向轰去。 千钧一发之际,余澈余光看到,如果他把楚衍行推到前面,自己能安然无恙。然而他迟疑了,下一刻,风系灵力贯穿胸膛。 “噗呲——” 顿时一阵剧痛,余澈的胸口被风刃炸出血花,皮肉翻卷。双眼渐渐涣散,无力向后倒去,手上的刀片也随之滑落。 “不——”穆枫回头,目眦欲裂。 楚衍行瞳孔紧缩,下意识拦腰扶起即将摔下的余澈,鼻腔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他的手也情不自禁颤抖得厉害。 思绪猛地拽回上个世界,乌发锦衣的青年倒在自己怀里的惨状,一下子打破了他的从容。 “拿下这两个潜入者!”楚阳不明情况,大声命令道。 余澈闭合双眼,伤口不断有鲜血涌出,有一部分顺着手臂往下,滴在了仍虚握着的宝珠。 一滴、两滴、三滴……宝珠光芒大盛,楚衍行眼前紧逼的修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 接着就是山清水秀、不似凡间的画面,楚衍行穿越到秘境里,还有生死不明的余澈,以及顺带的穆枫。 外面,宝珠掉落在地,楚阳眼神闪过慌乱,见楚队也被带进秘境,捡起宝珠感应,然而宝珠已经认主,楚阳只能在外干着急。 而在秘境里,楚衍行刚将余澈小心翼翼放在草地上,穆枫就猛地将他推远,膝盖一弯,跌坐在楚衍行原来站着的地方。 此刻余澈因失血过多而休克,呼吸几不可察,前胸的血还在流,很快浸透地上的小片草地。 穆枫嘴唇抖动,双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他听见脚步声靠近,眼眶泛红,抬头怒斥害余澈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 “你还要干什么!” 楚衍行充耳不闻,神情凝重,单膝跪在余澈另一边。 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股区别于灵气的纯粹能量,缓缓输送到余澈体内。 渐渐地,余澈的伤口不再流血,脸色也从接近死亡状态恢复了一点儿红润,堪称神迹。 穆枫呆怔看着对方,当意识到这股能量是什么时,他一下子悲伤都顾不上,眼珠惊讶得快掉出来。 这是生命本源,也称之为精气。它固然能叫人起死回生,但一啄一饮,自由定数。 楚衍行这样逆天而行,不仅折损寿命,更重要的是破坏根基。 对于天资平平的修士而言,基本上算是断送仙途,与慢性自杀无疑。即使是至亲爱人,也未必舍得像楚衍行那样牺牲。 “你……”穆枫一时语塞。 楚衍行身形微晃,伸出食指对穆枫“嘘”了一下,嘴唇失血。 余澈眼睫忽颤,缓缓醒了过来,视野从模糊到清晰,他头颅稍微转动,一眼看到楚衍行,眼神陡变。 “砰——” 他一拳砸向楚衍行的脸上。 楚衍行偏过头,脸颊瞬间红肿,正好掩饰了精气消耗的苍白。 旁观的穆枫“嘶”地一声。 楚衍行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剐蹭出一点铁锈味,转回头,眸光幽深注视余澈。 “你给我滚!” 似乎是那一拳消耗了所有的力气,他这一声怒吼得有气无力,可眼神里的愤怒不作假。 余澈以为是秘境宝珠救了自己,转眼看向这里的另外一个人: “穆枫,你来给我护法。” “哦哦。”穆枫回过神,对楚衍行投以复杂的目光,随即盘坐在余澈旁边。 见余澈不欢迎自己,楚衍行默默走到远处,靠在一棵树坐下。 半小时后,余澈伤势稳定下来,缓步走到楚衍行面前,心中五味杂陈。 被背叛的怨恨,理念相左的无奈,还有一丝掩藏心底的后怕。 他知道楚衍行对自己真心,然而,这样才是最可怖的。 对方能一边爱自己,一边擅作主张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 余澈放不下楚衍行,但怀疑的情感横亘在两人关系中,如鲠在喉。 他凝视楚衍行良久,幽幽道: “你不是喜欢恃强凌弱吗?那我现在把你圈养起来。让你体会一下凡人的痛苦。” 穆枫在余澈身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嘴巴。余澈意念一动,与穆枫回到现实世界。 此后一段时间,他们好像疲于逃命,几次返回秘境都带有新伤,奇怪的是,情绪却并不沮丧。 楚衍行对余澈表示关心,可余澈表现得冷冰冰的。 有一天,修炼中的楚衍行抬眸,余澈凭空出现,近在咫尺。 还没等楚衍行开口,余澈淡然道:“你就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关心,但你不是要圈养我……”楚衍行缓缓回答。 “这么听话?” “当然。” 闻言,余澈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你组建的私军已经被国家收编,一切努力付之东流。连同楚家也备受打击。但我替你谈判,保下楚家了,感动吗?” 楚衍行闻言,沉默良久。 “怎么不说话?”余澈挑眉。 楚衍行敛目:“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早该预料到的,如果你觉得我会任你拿捏,就大错特错了。”余澈大笑,眼神牢牢锁定在楚衍行脸上。 楚衍行不反驳,脸转向一边,垂下的眼眸诉说着落寞。似乎在瞬间,这个曾经光彩耀目的男人失去了心气。 这模样,让余澈心脏抽痛,他笑容降下来,捏住楚衍行的下巴,将他的脸正过来: “虽然你不乖,但我还是会喜欢你。” 话音落完,不容拒绝地俯身吻上去,楚衍行故作挣扎,却被余澈一手拽住衣领,加深了这个吻。 …… 余澈在等一个时机。 长时间下来,楚衍行在溪边搭了个简陋的木屋,平时除了修炼还是修炼,余澈隔几天来一次,相处得不温不火。 秘境中,楚衍行度过两年,而在外界不过一年光景。 余澈步伐轻快,推开木门,惊扰了盘坐在榻上修炼的楚衍行,他走到榻上坐下: “晨曦正式成立了,今晚有个庆祝聚会,我想让你以家属的身份参加。” 楚衍行脸上没有余澈所期待的惊喜,反而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低声道: “我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余澈脱口而出,内心却似有所感,试探道,“你不是很渴望离开秘境吗?” “……也没有。” 楚衍行垂头,长睫遮住眸中的情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大概是他自己也觉得不该如此。 余澈心中咯噔,一阵慌乱席卷全身。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意识到这两年的封禁给男人带来的改变。 他居然在逃避现实世界! “不行,你必须去。”余澈心乱如麻,本能故作冷硬,拉着楚衍行的手腕。 承受余澈的炙热目光,楚衍行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 聚会在一个别墅的院子里进行。傍晚,包括一些核心成员和他们的家属,二十多个人,气氛热闹。 余澈牵着身穿休闲西装的楚衍行出现时,众人哗然。 除去穆枫,其他人都不认识楚衍行,但见他容貌俊美、气质卓绝,纷纷感到惊艳。 而穆枫,眼下正解决一串咖喱鱼蛋,看到余澈旁边的身影,差点被噎到,赶紧灌了一口啤酒。 “头儿,这位是?”有人好奇地问。 余澈抬起楚衍行的手,微笑道:“这是我男朋友,楚衍行。” 此言一出,在场人面面相觑,他们完全看不出余澈不是直男,怔了一会儿才回神。 “哇,头儿你藏得够深啊,男朋友这么帅,现在才带出来。”短发女生第一个回应,揶揄道。 其余人见状,赶紧附和:“就是就是,太小气了。”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殊不知,穆枫却是彻底惊呆了,他们俩是一对?!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近乎忘却的心事再度涌动,穆枫皱起眉头,双眼浮现一抹纠结。 余澈本身不喜欢凑在人堆里,但这次一改往常,主动搭讪那几个最能闹腾的成员。 尽管成员们再热情挑起话题,楚衍行只是偶尔“嗯”一下或者点头。余澈尽收眼底,神色透出一丝担忧与懊悔。 穆枫也在观察那块区域,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走到余澈面前,随意道: “余澈,找你有点事。” 余澈狐疑,本不想跟楚衍行走开,但察觉到穆枫的不自然,只好交代一声,跟着他来到一间客卧内。 楚衍行转头,目送他们的背影,眼神变化了一瞬。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余澈瞧见穆枫还要关上门,无奈摇了摇头。 穆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先铺垫前情:“你还记得我们夺回秘境宝珠,你身负重伤这件事吗?” “当然记得,怎么了?”余澈诧异。 穆枫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将压在心底良久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那你知不知道,当时你…快不行了,那个楚家少主,呃、你男朋友,往你身上不要命地释放精气,才把你拉回鬼门关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2章【完结】 第102章 完结 穆枫一席话不断在脑内回荡,余澈身形僵住,表情凝固。 “你没事吧?”穆枫道。 余澈恍惚摇了摇头,想哭又想笑。 他居然一直没意识到。 怪不得,楚衍行在秘境呆了那么久,修为进展不算理想,原来不是意志消沉,而是根基受损。 自己好笨,楚衍行也好傻,他怎么不说呢? 想到楚衍行承受的委屈,一阵寒意直窜头顶,余澈心惊胆战。他……会怨恨自己吗? 余澈与穆枫走了回来,余澈面上平静,感应到楚衍行的视线,他小幅度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当晚,聚会结束,余澈和楚衍行站在别墅二楼的小阳台上,倚着栏杆聊天,夜风习习,吹得发丝轻轻摇摆。 “晚上你回家吧。”余澈直视外面的夜景,冷不丁道。 楚衍行讶然,一下子没有说话。 毫无预兆地,余澈身体晃了一下,向侧方倒去,楚衍行下意识伸手扶住:“你怎么了?” 余澈整个身体靠在楚衍行身上,眯着眼,声音含糊:“嗯、有点喝醉了。” “……可你只喝了两杯啤酒。” 别墅庭院里,一排树上缠绕的霓虹灯忽闪忽闪,五彩斑斓。余澈撅了撅嘴,不作答,手臂环上男人的后腰。 侧过脸,注视微光勾勒的俊美脸庞,眼神中的清明毫不掩饰,比夜灯更亮。 楚衍行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看着我。”余澈心中酸楚,执拗道。 楚衍行转回目光,与余澈相视,幽深的眸子中清晰透出自己的身影。 他无由来感到一阵理亏,嘴唇干涩。 余澈改变主意,收紧手臂,将下巴搭在楚衍行的肩膀上,看不见脸,只感受到心跳。 “你怪我吗?”余澈小心翼翼。 “……什么?” “我太迟钝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当初是你救了我。” 楚衍行愣了一下,像是才理解他的意思,缓缓抬起手,抚上余澈后背:“傻子,是我害你受的伤。” 余澈紧绷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深深嗅着男人身上的气息,眼眶发烫。 良久,余澈又抛下一个问题,状似随意,眼神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那你觉得晨曦怎么样?” 楚衍行沉吟片刻,柔声道:“你想走的路,我虽不完全认同,但我会支持你。” “谢谢你。”余澈听见此话,近乎哽咽。 他那么爱自己,夫复何求。 尽管他们产生过许多冲突与误会,但在今夜,所有的龃龉都会随风消散,明天会更好。 既达成让余澈怜爱的目的,楚衍行当然不会再矫揉造作想回秘境,自讨苦吃。 他回到独居的别墅里,先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刷会手机,久违地享受现代科技。 情不自禁想起作为人工智能时,它处在高维世界,那里的科技远超此界,娱乐更是丰富多彩,它虽然没有亲身经历,星网上的相关信息巨细无遗。 之后倒是可以跟余澈一起去通通体验个遍。它若有所思,唇畔不自觉翘起。 就这样虚度了几天,别墅的门铃响起,楚衍行正刷着手机,习惯性对话筒喊: “外卖放外面的桌子上就行。” “……我是余澈,开门。” 楚衍行一看电子眼屏幕,开开心心起身下楼,打开门,迎余澈进来。 “这是什么?”楚衍行视线落在余澈拎着的购物袋上。 余澈目光游移:“今天可能会下雨,我带了伞。” “噢。”楚衍行意味深长。 余澈忽然想到刚才一幕,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拧眉道:“你还没吃饭?” “嗯哼。”楚衍行拿着手机晃了晃,“不小心打游戏打上瘾了。” “你可别玩物丧志。”余澈扶额,忽然灵光一闪,笑容狡黠:“既然外卖还没到,要不你尝尝我的手艺?” “你会?”楚衍行挑眉表示怀疑。 余澈嗔怒:“别小瞧我!” 饭中,余澈亲手做的干锅鸡和外卖放在桌面上。 在余澈的期待视线下,楚衍行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嘴中,细致咀嚼,幽幽道: “好吃,老婆你好贤惠啊。” 余澈眉头紧皱,顿时炸毛,恼羞道:“老子是男的!” “那……老公?”楚衍行稍微歪头,眼波流转。 这声亲密的称呼,全世界男人都会悸动,余澈也不例外,“唰”地脸通红。 他一点点耷下头,几乎把整张脸埋在饭碗里,筷子扒拉两口米饭,却暴露出通红的耳朵尖。 楚衍行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 就餐结束,余澈眼神闪烁,讷讷道:“你能不能去卧室。” “为什么?”楚衍行道。 “你去嘛。” 余澈拽着楚衍行的手,罕见地撒了个娇。 楚衍行无言,瞬间没了异议。他们去到主卧,余澈手上还拿着那个购物袋,神神秘秘走进卫生间。 关上门,他背靠门板,深呼吸几轮,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没过多久,坐在床边的楚衍行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瞳孔微微扩大,嘴角的弧度耐人寻味。 余澈穿着一套不能称之为衣服的衣服,上面只有一层轻纱,以及一些叮叮当当的链子围绕全身。 他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色,羞羞答答抬眼,声音微颤:“好看吗?” 楚衍行喉结滚动,站起身,不疾不徐走到余澈面前,压迫性极强的阴影笼罩全身。 余澈瞥见楚衍行晦暗的眼神,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 情到浓时,余澈似有所感,痴痴地看了楚衍行最后一眼,随即陷入昏迷—— 无数的记忆片段突兀涌入大脑,仿佛身临其境,爱恨纠缠的情感交错又重叠。 医院里,他歇斯底里,男人躺在床上,强颜欢笑。 囚室中,他悲痛欲绝,男人铁链紧束,神情讥诮。 余澈头痛欲裂,硬生生被痛醒,楚衍行神色慌张,摸着他的脸: “你怎么了!?” 余澈顾不上回答,太阳穴突突胀痛,胸膛剧烈起伏。他一把抓住脸庞上的手,握得极紧,掌心潮热。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眸子逐渐聚焦,定在楚衍行焦急的脸上。 原来如此…… 唇角勾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眸中泛起亘古不变的深情,他轻声道: “我回来了。” 凝视神韵发生微妙变化的青年,楚衍行睫羽颤了颤。 忽地,宛然一笑,他俯身在额头上印下一抹羽毛般轻柔的吻。 “欢迎回来。” 当世界本源收集完毕,楚衍行计算出能量已经足够,转眼看向气质趋于温和的青年: “我们是要继续待在这,还是离开?” “待在这吧,我们拿走一些东西,也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生机。” 青年目光悠远,“等……人人都可以踏上仙途大道,我们再离开。” “好,你在哪,我在哪。”楚衍行笑得温柔。 时光荏苒,全民修真时代已经过去几百年。在一座人民广场上,矗立着一尊双人雕像,姿态亲昵,栩栩如生,周围浮动着雾般的灵气。 一个小孩指着雕像,仰头问道:“妈妈,那上面的是谁呀?” 异常年轻的母亲抚摸着孩子发顶,目光崇敬道:“这两位,是让我们这个世界获得新生的恩人。” …… 楚衍行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流淌着复杂的数据流,幽光闪动。余澈静立一旁,目光缱绻。 周遭的景象开始扭曲,不,是他们的感知在抽离,意识跃迁。 克莱因市。 某演算室内,计算机群在冰冷工作中,发出微弱的运行噪音,蓝光一闪一闪。 蓦地,两道数据光链出现,从脚踝、腿部、到身体,如同3D打印般,他们的躯体逐渐凝实。 这两幅躯体的样貌,与他们任何一个世界中所使用都截然不同,却又保留了微妙的相似。 “这就是你的世界吗?”??打量四周,好奇开口。 AI轻轻摇头:“是也不是。由我有意识起,就没有实体,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嗯,本地服务器?” 他顿了顿,缓缓抬眸,眼神变得专注:“接下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还是叫余澈吧,在那个世界里,是我成为我的最后一步,也是踏入这里的起点。” 余澈洒脱一笑,仿佛早已深思熟虑。闻言,AI握住余澈的手,相视而笑。 “既然如此,那我也继续叫楚衍行吧。寓意倒也合适,我在无尽的网络中漫步前行,然后遇见了你。” 余澈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捂嘴乐呵。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喊道:“你们在这捣什么乱!?” 楚衍行和余澈同时回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怒气冲冲朝他们走来。 (完)——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完结啦(彻底疯狂) 感谢所有读者看到这里!! 为同好干杯[空碗] 最初决定写这个题材,我忐忑许久,毕竟不算“和谐”,幸运的是评论区的小天使们都很友善,才令我安心写下去。 大家,下一本再见~ 过几天会更几个番外,敬请期待哟哟哟 晒晒预收——《负心男终会好孕》 主攻单元文/强强/生子 你施以谋财害命,我回赠一场好孕。 横批——乐善好施 ps:“负心”指背信弃义,不局限于爱情。 ———————————————————— 【被骗后倾家荡产攻×经济犯罪合伙人受】 “就在出租屋里给我生下来,好吗?” 【被抛弃的丧尸王攻×道貌岸然救世主受】 “肚子里的小丧尸在动,感受到了吗?人类首领。” 【被炼制成傀儡弟子攻×目空一切冷血师尊受】 “师尊,弟子险些就断了香火,幸好有您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