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病弱系统后,全汉宫求我别死》 第1章 长夜孤魂 暮春三月 长安城外的思子宫笼罩在一片凄迷烟雨中。 铜铃在风中摇曳,发出幽咽清响,如泣如诉。 殿前石阶上苔痕斑驳,青砖缝隙间野草蔓生,显是久无人至。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穿过紧闭的宫门,衣袂飘然不染尘埃。 那人面容清癯,眉目间犹带贵气,气宇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一道紫黑额印,烫在眉心正中,触目惊心。 殿前有宫人往来洒扫,偶有路过也未曾驻足瞧上一眼,仿佛看不见一般,只专心手上的差事。 男子气质孤冷,好似对这殿中的布局极为了解,未有犹豫径直走向殿内。 然到了廊下却不深入,只倚在高大门柱旁,静静的看着。 “又来啦?太子殿下。” 忽听得身后传来细碎足音,他茫然四顾。 见一通体雪白的异兽蹲踞在汉白玉栏杆上,正懒洋洋的眯眼瞧着自己。 好似已来了许久,专程在这儿候着他。 那异兽形似狸奴,动作神态都俱是人状,却生着六条蓬松长尾,赤瞳如炬,在昏暗宫室中熠熠生辉。 “你是何方精怪?” 刘据蹙眉,下意识按住腰间长剑,却摸了个空。 他都忘了,自己早已不是那个能执剑上马的卫太子了。 尴尬的收回指尖,却依旧怒目紧盯着那六尾狐,恐生异变。 异兽轻盈跃下,六尾在身后舒展如扇,也不恼,“小可名唤''系统'',编号666,专司引渡执念难消之魂。” 这六尾狐绕着刘据转了一圈,毛尖泛起莹蓝微光。 心下不由暗叹这太子即便成了孤魂野鬼也是这般片尘不沾,身形挺拔,端的是好相貌。 这三年来他们相遇过无数次,每隔一段时间这刘据就会忘了自己。 确切的说是每隔七日。 这六尾狐狸也不恼,反正闲来无事,再多说几遍也无妨。 “陛下思念成疾,筑此宫台招魂,您才能暂返阳世。” 刘据闻言一震,抬眸望向殿内。透过雕花槅扇,隐约可见龙榻上蜷缩着个枯瘦身影。 曾经威震四海的汉武帝如今白发萧然,形销骨立,在锦衾中不住颤抖。 是啊,他已经死了,死了整整三年。 “父皇...” 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三年前那扬血雨腥风骤然浮现——江充带人从东宫挖出的桐木人偶,母后卫子夫绝望自尽的椒房殿,还有他带着两个幼子逃出长安时,城门守将那句“太子谋反,格杀勿论”。 突然,殿外传来黄门侍郎急促的通报:“陛下!西北角涌起赤云,化作龙形盘绕官狱! 望气者说……说恐有天子气 !” 只见窗外云层裂开猩红巨目,一道闪电劈开暮色,却无半点雷声。 “西北角?郡邸狱?那不是——” 刘据无暇多想,身影倏然消散在雨雾中。 唯有那六尾异兽蹲在滴水檐下,望着郡邸狱方向若有所思。 *** 暮色如墨,一道闪电自九霄直坠,撕裂那沉寂的苍穹,将万里山河震得铮鸣。 那六尾的道行当真了的,刘据失了肉身束缚也许半刻才能横穿整个长安城来到这处偏远官狱,这六尾不紧不慢竟是到的比自己还早。 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无暇攀谈。 官狱的狱卒们望见天有异象,虽不敢擅自离岗,可也有胆大的伸长脖子一探究竟。 刘据聚气凝神,终于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辩出了那孱弱的呜咽,若远犹近,似有似无,好似猫泣。 又好似婴啼。 巫蛊之祸后刘据一脉无一幸免,唯独襁褓中的刘病已逃过一死,被收系于郡国在长安府邸中临时设置的官狱里。 定是他了。 蜷缩在霉烂草席上的小童长眼半阖,面颊凹陷,不似寻常孩童白胖,倒像是只小病猫,虚弱地残喘着。 “啧啧可怜哟,小小年纪爹妈都死光了,”六尾狐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好好的王孙,本是投胎来享福的,谁知道落得如此田地。 吃不饱也穿不暖。” 刘据听了顿觉无趣,这与它何干。 况且这也不是他一介孤魂所能左右的,既然看过了人没事,便面无表情的离开。 他好像想起来了,自他死后的数月,这个自称系统的六尾狐狸一直跟着自己,聒噪的很。 赶不走,也躲不开。 “啧啧,看看,你爷爷也不要你咯——”六尾依旧旁若无人的念叨,眼珠还肆无忌惮的朝刘据瞟去。 刘据脚下一顿,这厮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也不知道那孩子听不听的见。 他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在灿烂盛放的年纪,戛然陨落,他也不是没有恨过。 恨那奸人陷害,恨宵小当道,恨父王…… 不,他最恨的还是自己。 是他亲手掐灭了自己烈火烹锦的前途与未来。 只可怜稚子无辜,病已尚在襁褓之中,却也因此被抓入了大牢。 好在太子生前仁德,掖庭令张贺曾是刘据家吏,感念太子旧恩,自愿照顾太子留下的唯一骨血。 可刘病已天生体弱多病,刘据恨不能化成实体去庇护这个小生命。 如今都三岁了走路还磕磕绊绊,吐息微浅,病怏怏的好像随时会死掉。 “狸奴,是不是因为我经常来看病已,才让他如此虚弱?” 像是想到了其中缘由,刘据第一次向那六尾狐提问,毕竟自己如今已是鬼魂,总是接触孩童,终究是不吉利。 “这倒不是,他命中自带劫数,注定此生病痛缠身。” 欸不对,我怎么成了狸奴了? 【叫我系统,是系统!!!】 它在心里咆哮,不管重逢多少次,这刘据不是叫自己狸奴就是叫自己阿狸。 刘据只默默的盯着那微弱的烛光看的出神。 原来如此。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如若留在宫中悉心教养或许日后会大有作为。 “这小孩儿太瘦弱了,今夕即便属籍宗正,他日这副身子,亦斗不过那群子侄。” 六尾仿佛读懂他的心思。 一对赤瞳滴溜转,见时机差不多便道,“不如你来替他?我可助你重生用你一世病弱,换他健康寿数。你也好和你父皇重修父子之情……” “不必了。”没想到刘据直接打断它,刘据闻言盯着垂下的发,不知是第几次拒绝道,“人各有命,他有自己的命数,我亦如此。” “哎呀我说太子殿下,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六尾仿佛预料到这人会拒绝自己,摇了摇大尾巴绕道人身后,“我跟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绑定系统那刘病已才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像正常人一样,将来继承汉室也好光复你这一脉。再说了,你就甘愿看着你父皇余生在悔恨中度过?” 后半句倒是说的刘据心动了,可还是被他抓到了破绽,“我已被扣上谋反的罪名,病已也入狱又无父兄支持,何来继承汉祚一说?” “你都说我是精怪了,怎知我不能预知未来?” 那六尾也不慌,不紧不慢的道, “不妨告诉你,你那草包五弟的儿子将来都能当了皇帝,你父皇既已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病已将来未必没有出路。” “你说刘髆?” 他这五弟从小好逸恶劳,仗着李夫人受宠从不把自己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巫蛊之祸也有他一份功劳,这种人都能当? “你还别说,这刘髆虽混账,可他这一脉的确有帝王之相,他儿子也不是好鸟,干了一堆狗屁倒灶的事。” 如此荒唐之事倒不像是在诓骗他。 “罢了,我既已死,又何必淌这趟浑水?”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刘据难以抉择,这六尾狐狸说的是真是假,还是从长计议吧。 “呵,你倒是豁达。” 六尾狐狸摆动着尾巴找补,“那让你放下执著,找个替死鬼然后去投胎,你可情愿?” 第2章 爱派是何派? “我乃一介凡人,自小在汉宫,从未执着于称帝,对红尘也无牵挂。只是……” 只是当年刘据在面对朝廷追兵时,的确借用母后名义,发动了中宫的中厩车马,拿到了武器,同时又调动了长乐宫卫队,发动了反击。 这事儿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作为太子的他与父皇派来的人动武了,哪怕这帮人都是奸佞之人,自己也明摆着和父皇对抗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啪挞…” 倏尔,一滴清泪从他眼尾跌落,砸在干草铺就的地面上竟有了声响。 “谁?谁在那儿?” 照顾小病已的保姆听到动静,戒备地抬起头,还未及细细打量,便觉察烛火摇曳的厉害。 四周似有兀气环绕,遮挡这牢房八方风雨而寸缕不湿。 六尾狐看向刘据,瞬时怔住,瞠圆的赤瞳在颤抖,瞳仁里倒映着摇曳烛光。 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这刘据自戕多年,终于不用系统这类外力仅凭自身意志也能幻化些许实体庇护稚子。 主神果然没看错人。 …… 屋内久久寂静,唯蜡炬簌簌。 六尾狐瞧着眼前之人的肉身尽毁,已然放下昭雪的执念。 平日不是在长安街上游荡发呆就是在官狱和武帝所在之处兜兜转转。 看来唯余此念,于这三年光景里愈演愈烈。 看来还是得从刘病已和汉武帝两人入手。 三年了,也是时候了。 想到这儿六尾心中有了底气,摇晃着身后的大尾巴高傲离去。 盘桓人世有念想之人,即便嘴上不承认,终有一天会求到自己。这是主神创立系统之初写入九年制义务教育大纲里的内容,不会有错。 —— 翌日 汉宫 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又出现在帝王寝殿前。 那人长发如墨,以玉冠高束,披着松垮的云白色长衫,腰带轻系,仿若谪仙。 这是刘据几乎每天都要做的事——去五柞宫看看父皇。 这几日他自觉身子有异,怕晚上造访会惊扰到父皇。 于是等天亮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汉宫,未料撞见一群医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正在在给父皇诊脉。 刘据不敢近身,只好在门口候着。 与那六尾刚好是四目相对。 刘据寡淡的视线从六尾身上轻忽掠过,二人对视须臾,目光有所留滞,旋即各自收势最终却化作陌路般再无交集。 这厮怎么又跟来? 刘据故意不看他,可这六尾又不像存了坏心,与那话本上吃人的妖精不同。 “六尾,你到底为什么总跟在我身边?” 又是要来和自己谈什么交易吗? 自己如今这般不人不鬼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一个法力高强的精怪这么看重? 六尾抖了抖大尾巴,挑了个舒服姿势俯下身静静的看着刘据。很好,这次至少认得他,也不唤他狸奴了。 弹指间,一道金光在刘据眼前乍现。 是了,他想起来了。 自戕之人阳寿未到阴间不收,但其人身已失又无法还阳。只能当孤魂野鬼,每七天要重复一遍当初自戕的过程。 还是太子时刘据听父皇的术士说过,“凡自杀,都要找替身,若找不到替身,就连轮回的资格也没有。” 彼时的刘据还未及冠,自然不把术士的话放在眼里,对这类方术只当是骗人的把戏。 人死后当然是要渡冥河过奈何桥饮孟婆汤,世间那些神神鬼鬼都是人心在作怪。 可见父皇求知若渴的眼神,也不好当众驳了他的兴致,只暗地里笑父皇痴。 况且他贵为太子,怎会自戕? 汉室皇子享万民膏血,承宗庙之重,合该金戈铁马,戡乱四方。 纵使龙困浅滩,亦当效高祖披荆斩棘,再启宏图;岂能效那池鱼缩项,徒令亲痛仇快,生此自绝之念? 可刘据,百姓敬仰的太子殿下,却在泉鸠涧一破庙的朱漆廊柱下,用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现在想来不是父皇迂,而是自己太天真,什么事都太想当然。 “咳咳咳——咳咳……” 武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刺目的猩红打断了刘据的思绪。 “陛下!” “陛下这是忧思过度啊。” “快,快去喊六皇子过来。” 不知哪个小黄门提了嘴六皇子,刘据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 父皇到底还是更看重弗陵啊。 六尾狐留意到刘据捏紧的拳头忽地跃上他肩头:“太子殿下若此时想现身,需借系统之力。” 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刘据冰凉的面颊,“但您要知晓,阴阳殊途,强行显形会折损魂魄。” 刘据恍若未闻,径直穿墙入内。 殿中弥漫着苦涩药香,几位医正为武帝施针。 老太医叹道,“老臣开再多安神汤,也治不了心病。” 武帝浑浊的眼中淌下泪来:“朕的据儿...若他在天有灵,可会来见朕最后一面?” 枯枝般的手死死攥住太医衣袖,“朕已已诛江充三族,建思子宫……他还不肯原谅朕么?” 刘据站在榻前,浑身颤抖。 他看见枕边放着个褪色的布老虎——那是他幼时最爱的玩物。 记忆如潮水涌来:五岁时父皇将他举在肩头看未央宫灯会,十岁生辰获赠的枣红小马驹,及冠那日亲手为他加上的七旒冕…… “殿下现在明白了吧?” 系统轻声道,眼下只能逼刘据一把才能让他离不开系统,答应自己的条件。 没办法它也是牛马,也是有指标的,跟了刘据三年还没“开单”,主神已不满自己很久了。 “巫蛊之祸后,陛下夜夜噩梦,总说看见您站在帐外泣血。” 六尾小爪一挥,于空中浮现出无数光影碎片—— 武帝在思子宫独坐至天明,抚摸着太子旧物老泪纵横;将进谗言的苏文车裂于市;甚至秘密重修了被焚毁的博望苑…… 刘据伸手触碰那些光影,指尖却穿了过去。 顺着指尖忽地发现父皇案头摊着卷竹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据"字。 有些字迹被水渍晕开,想来是泪痕。 “父皇..….” 原来这些年,父皇他一直盼着见自己。 刘据终是跪倒在龙榻前,虚握住老人青筋凸起的手。系统见状叹息,六尾骤然绽放华光。 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刘据魂体,竟渐渐凝出实体。 武帝似有所感,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当目光触及刘据身影时,老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枯瘦的手伸向空中:“据…据儿?” “可是朕的据儿回来了?” 太医们面面相觑,只见皇帝对着虚空喃喃自语,皆以为圣上癔症发作。 却无人看见,年轻的太子正伏在龙榻边痛哭失声,眉间神印渗出缕缕黑灰之气。 那只六尾异兽蹲在房梁上,赤瞳中映出父子魂魄相缠的奇异景象。 檐外雨声渐急,一道闪电劈开暮色,照亮长安城外思子宫匾额上汉武帝亲笔所题“魂兮归来”四个大字。 惊雷炸响。 是主神的召唤,留给它的时间不多了。 六尾狐忽然耳朵竖起,催促道,“时辰到了。” 它脚尖轻跃,瞬移到刘据面前,“殿下须做抉择——是带着怨恨继续游荡,送走您父皇,放任病已一辈子缠绵病榻,还是放手一搏……” 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与其行尸走肉般游荡在世间,不如信它一回。 最后看了眼父皇,尽管意识不清,但似乎眼中含笑看着六尾和自己,示意自己随它前去。 须臾间一道耀目的金光在眼前爆开,眼前满脸愁容的太医、心惊胆战的内侍,风烛残年的父皇皆逐渐变得朦胧,直至消散,取而代之的唯有一片虚无。 “这…这是哪里?你手上拿的又是何物?” 只见六尾手上凭空出现了一块泛着荧光的白板,“这叫Ipad,上面的字看得懂吧?是合同,类似契约,绑定系统重生其义务与权力对等。” “爱派……是何派?” 刘据接过这平板,见六尾也不回答只是笑笑让他自己看,便也不再多问。 许是江湖最近新出的某个门派吧,他堂堂太子怎能被人瞧轻了去。 这爱派定是擅长御兽,眼前这狸奴估计就是爱派门人训练出来能与人,哦不,与魂魄沟通的异兽。 刘据盯着眼前的狐狸看的入神,看的六尾发毛,“算了,我和你解释下吧。 绑定系统其实是个双赢的办法,你可以进入平行时空,重活一世享受你父皇母后的宠爱,也有机会在江充陷害你之前就结果他改写你未来的命运。更可以避免你含冤而死,你母后也不会伤心欲绝自缢而亡。 更重要的是,能减轻上一世你父皇晚年的痛苦,你的小孙子病已能有个健康体魄,未来也能顺利长大成人继承汉祚。” 说到这儿,刘据眼前如同走马灯般放起了前世种种——表哥霍去病早逝舅舅卫青日益年迈,卫氏一族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幼弟出生后父皇一句“子不类父”成了他一辈子的梦魇;被江充诬陷的走投无路自尽,母后也因自己兵败自缢而亡惨死未央宫…… 这一切都可以随着重生被避免吗? “那代价呢?” 他不信重走一遭人世能囫囵身退,凡事皆有代价。 “代价就是,你再活一世身体会异常虚弱,稍有不留意人就会噶,毕竟除了和刘病已换命,而且光重生这一项也是违背天命会使魂魄受损。 不过不用太担心,按照要求维持病弱人设刷够一定宠爱值,可以兑换健康值筹码,以你的能力活到成年不成问题。” 六尾看出刘据的犹豫,伸出一根手指双击调出屏幕上的两条蓝红“血槽”,果然少的可怜但尚余增长空间。 “不必担心,如果我要你的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让你重生,如今你没有实体捏爆你的内丹不就灰飞烟灭了吗?何须多此一举?” 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刘据想想病己的未来,想想病榻上的父皇。 想着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和母后说。 一时脑子有些乱,既然留在这儿不能改变任何人,不如试试。 “那就依你,拜托了。” 刘据在Ipad上落下重笔。 须臾之间,他只觉双手已非昔日模样,缓缓幻化为羽翼,身躯亦随之轻盈,纵是素来沉着冷静,此刻也不禁心乱如麻,欲开口询问六尾究竟如何,然喉间所发却是嘶鸣的“咯啊——”。 尾音悠长,凄清而尖锐。 ———分割线——— 好激动啊终于开新书了,本文设定如下(不挑食的宝宝们可以直接快进至下一章): 第3章 卫子夫难产 “呃……呃啊……不成……不成了……” 卫子夫痛苦的大喊一声,攥着产婆的手突然松开,腕上玉镯应声碎裂,与此同时一道紫电劈开云层,将殿前青铜朱雀照得通明如昼。 平时早该歇息汉武帝刘彻此刻依然在批阅奏章,说不担心是假的,产房男子不让进入,他只能靠眼前的这些奏章来分散注意力。 这是卫子夫第四次生产了,之前已为他生了三位可爱的公主,如今长公主刘嬿都已经十岁了。 “陛下,您用茶,”当值的黄门侍郎袁利见皇帝捏了捏眉心就知道陛下有些乏了。 奉上茶水,低眉劝道,“陛下放宽心,夫人此次定当顺利生产。” 刘彻轻叹一声,猗兰殿那边迟迟未有人来通报情况,自己如何放心的下? 他总觉得今日与往时有些许不同。 宫墙外槐树似是一夜间顷刻花开,甜腻香气中混着铁锈味。 是凶是吉令人难辨。 饮过茶水继续埋头阅章,一不留神刘彻朱笔“啪”地一声折断。 墨汁在竹简上晕开成北斗之形。 “这是……” 难道是神谕? 距离发动都快过去三个时辰了,夫人不是初产,这次怎会生的如此艰难? 不行,得去看看。 刘彻猛地起身,他顾不得礼法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一眼确认子夫是否平安。 *** 未央宫.猗兰殿 “陛下,哎呀!陛下您怎么来了,”还未踏入猗兰殿刘彻就迎面撞见卫子夫身边的黄门沈吉,“小的正要去找您呢!” “里面怎么样了?可是子夫出了什么事?”刘彻来的路上就见宫女们一个个行色匆匆,正愁没人可以问,一把扣住沈吉的肩膀差点把人带的一踉跄。 沈吉见陛下面色铁青,礼数也忘了赶紧回话:“哎呀,稳婆说夫人此胎是难产,刚才甚是凶险…” 刘彻听了不由的指尖发力,惹得沈吉连连讨饶, “哎哟哟…疼疼疼……陛下,您轻点儿啊……” 汉武帝这才收了力,容沈吉继续说下去。 “嗬……不过好在啊夫人和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已经转危为安了,稳婆说孩子马上就出来了这才差小的出来通报呢!”沈吉一面揉捏着被武帝扣住的肩头一面和他报平安。 “哼,说话大喘气,前面带路……” 汉武帝虽面有不悦可想着沈吉也是忠心为主,许是想让自己觉得子夫生子艰辛才提了方才的凶险,便也不再为难他。 沈吉平日就是个手脚麻利的,但就是嘴碎,“陛下您来的正好,您是没看见啊,刚才殿内一十二名黄门同时瞧见那天上银河倒悬,星子如雨坠向猗兰殿,您说夫人恰在此时分娩可是吉兆……” “呃……啊啊啊啊啊……痛啊……不行……” 是子夫在呼痛! 刘彻此刻没心情听沈吉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不顾宫女阻拦,慌乱间踹翻案几冲入内室。 * 【滴——宿主意识链接,系统匹配成功, 开始加载…… ■■■□□□□□□□30%… ■■■■■■□□□□60%…… ■■■■■■■■■■100%, 加载成功,工号666为您服务。 为防止精神崩溃,已删除前世极端痛苦记忆】 刘据神元还未归拢错过了系统的播报,只觉耳边嗡鸣声不断,远若金戈铁马般铮鸣近犹如妇孺之低吟,眼皮亦沉重难睁。 隐约能感受到面门前有微弱的光影,眼前似有红线缠绕,挣不开也逃不出束缚。 整个身躯被挤作一团伸展不开难受的紧,下意识的在胞宫内挣扎蹬踢,直到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孩子……孩子出来了吗……” 是母后的声音吗? 自己真的重生了? 刘据手上收了力再不敢多加动作,生怕弄疼了母亲。 “夫人,快了,就快了……” 稳婆听到夫人在问也是满头大汗,转头对一旁近身伺候的小宫女说,“剪子烫过了吧?干净的帕子再去多备几块。” “哦哦好……” 小宫女点头如捣蒜嘴里重复着帕子帕子,好像多念几遍就能快些拿来,夫人也能少遭点罪。 恰巧此时刘彻踏入殿内,连带着正起身要去多拿几块帕子的小宫女也和众人一起跪倒在地给汉武帝请安。 “陛下万福金安。” “陛下,”卫子夫听到帷幔外有动静, “妾身....呃啊……” 话音未落,腹部迅速紧绷,凝成一块坚硬的巨石,整个人如脱力般摔倒在床榻上。 “免礼,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刘彻冲着底下跪做一片的宫女大手一挥,侧身坐在榻沿,小心握住卫子夫的一只手,避免她用力捏伤自己。 只见卫子夫整个身子蜷起,隔着被褥都能瞧见腹部尖锐突起的轮廓,下\半身不停的颤抖,发出痛苦的呻音,虚弱的说不出话,刘彻厉声问道: “不是说孩子快出来了么!怎的夫人还要受此苦楚?” 女人生产遭罪难免,可每每看到子夫受罪的样子汉武帝还是心疼不已。 “陛下,这…这孩子刚才还好好的,胎位也正,可怎么突然……突然不动了……” 稳婆没想到陛下会亲临,一时间口无遮拦竟是实话实说了。 “啊?怎么会,我的孩子……” 卫子夫一听慌了,另一只手不由抚摸着发紧的下腹,之前太医来诊脉明明都说这胎虽有些许羸弱但坐的还算稳当,生产前弟弟卫青还占卜龟甲,说是大吉,怎么突然就……不动了? “陛下,产程太久恐对皇子不利,需得推腹才行……” 稳婆田氏是接生过几位公主的老人了,在宫中资历最为深厚,她的话没人敢不应。 得了陛下准许,田氏开始指挥起众人,“陛下,您扶着夫人。你们两个,来帮我给夫人推腹助产。” 将烧过的艾绒用绒布裹着按在卫子夫的足底,青烟裹着植物的焦香在整个殿内弥漫开来,“夫人冒犯了,奴几个帮您把小殿下推出来,再不推腹怕是不行了。” 田氏沾满药油的手覆上高耸的圆肚,掌跟突然深深陷入皮肉,卫子夫惨叫的变了声调,“啊呃……陛下……不成,呃啊……不成了啊……” 第4章 鹤归建章 新一轮的阵痛碾碎了帝王家的温情,卫子夫无助的晃动着臃肿的腰腹,接生的稳婆看着瘦小手劲却极大,每一次按压夹带着宫缩都像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四面八方同时收紧她的孕肚,压迫着腹中的胎儿。 “不要……要裂开了……”声音已嘶哑的不成人声,犹如一把枯朽的木琴。 卫子夫整个人被痛苦淹没,身下的汗水洇湿了被褥。身边照顾的宫女在替她擦拭额头冒出的冷汗,一面小声劝慰。 稳婆不顾她的讨饶,手层层递进的往下,没有丝毫令人喘息的余地。 每次按压,塌上的人就会条件反射的蜷缩一下,未被禁锢住的下半身下意识的就往旁边移,企图躲过稳婆的摧残。 田氏无奈的把人重新扳正回来,嘴上劝解道:“夫人,再忍耐些吧,孩子再不出来就不成了……” 许是上天垂怜,另一名稳婆在床尾看着,突然大喊一声,“出来了,快出来了,夫人加把劲儿……” 众人顿时重拾了希望。 刘据也不知外面乱糟糟的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阵排山倒海的剧痛压在身上,他默默忍受着。 自己都这般难忍,母后该有多痛啊。 刘据从未想过自己出生竟会如此艰难,是不是自己刚才屏气不动才造成母后的难产?可如今他被困在这胞衣内束缚着,看不见也听不清,不知外界是什么情况依旧不敢乱动。 该怎么办? 如何才能让母后好受些? 【六尾,帮帮我,帮帮母后,求你了。】 他只能求助六尾,这是他唯一认识的神明。 【滴——触发新任务:鹤归建章宫开启,选择‘快进’,宿主可选择产伤换取卫夫人平安,将获得母慈子孝勋章,宿主贤能+5%,孝心+10%,幸运值+10%,卫子夫痛苦值-100点,宿……】 【快些吧,莫要让我母后再受折磨了】 还没念完刘据便打断道,他不在乎六尾狐说的这些虚的。 上一世为人子不曾为母后做过什么,如果不能让母后好受些自己枉为人子。 【好嘞(?≧?≦)?】六尾得了指令就去行动。 一阵剧痛袭来,卫子夫咬紧身旁宫女递来的软木却难抑住痛苦呻吟起来。 “呃啊!” ……不,不要再按了啊…… 又一阵猛烈的按压,母子连心,卫子夫能感受到腹中的胎儿也受了重创,再按下去皇儿会不会有事? 卫子夫眼眶泛红氤氲着水雾,在血光中奋力仰头,看见幔帐浮现龙纹暗影攀援而上,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婴儿啼哭伴着窗外雷暴炸响。 “哇——” 下一秒整个人湿漉漉黏糊糊的被拎了出来,离开温暖的母体后感受到室温的寒冷刺激着刘据的鼻腔和肺部,难受的紧。 渐渐的他欣喜的发现自己能睁开眼了,屋顶那些星斗轨迹...是未央宫里的布局没错。 自己真的…出世了啊? 带着记忆出生的感觉真的很好。 【叮~完成任务,宿主获得母慈子孝勋章,宿主贤能+5%,孝心+10%,幸运值+10%,卫子夫痛苦值-100点,额外获得刘彻父爱值+100点,宿主病痛值+100点!】 【来了来了,嗨喽啊小刘据~~】 六尾悬浮在空中兴奋的转了个圈,大尾巴在身后如螺旋桨般转动,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刘据,比它想象中的人类幼崽还要可爱百倍。 【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还好吧?】除了有点冷,刘据回道,不过好在很快被宫女们用包被裹住。 【你没觉得肩膀有点痛吗?刚才为了早点出来,弄断了你左边锁骨~】 六尾不说还好,刘据现在觉得左肩酸涨的厉害,整个肩头如抽筋剔骨一般疼痛,不能动也不能碰。 “哇啊——”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不是刘据不想忍,是真的忍不住,好像身体变小了忍痛能力也降低了。 【支线任务开启:三日内不被发现受伤,挑战成功将获得汉武帝宠爱值+300点,卫夫人宠爱值+500点,忍痛上线提高+25%,新手加成额外赠送痛感隔绝:一刻钟】 刘据对这具小小的身体是既熟悉又陌生,想着这具柔软躯壳困不住我。还是不太相信自己折了左肩,上一世自己还未曾有过断骨的经历。 婴孩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活动双手再动动jiojio,他试图握拳,发现手指不受控制,好不容易才能抓着块布料,万幸右手是好的,只是左手使不上力。 还好是左手,只是耽误三日,应该不影响将来握笔拿剑吧? 【婴孩骨折恢复的快,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放心,】六尾安慰道,【支线任务尽力就好,要实在疼的厉害放弃也没关系,不会有惩罚的。】 “哎呀,你们看小皇子好可爱啊!”有小宫娥发现了偷偷玩jiojio的刘据,喊众人来看。 ——— 征和四年农历二月 刘病已三岁。 灵台丞观测日月星气,称长安官狱有天子气,当晚汉武帝便遣内谒者令郭穰,把长安二十六官狱中的犯人重新誊录造册,不分罪过轻重一律斩杀。 丙吉见郭穰,紧闭大门,怒喝:“皇曾孙在此谁敢造次!”一直守到天亮丙吉也不许郭穣踏入半步。 此时方知自己有曾孙在世的汉武帝也醒悟过来,遂感慨天意如此,放弃屠狱之令。刘病已也因武帝的大赦和丙吉的守卫下得以出狱。 二月十四日,武帝崩,三月下葬于茂陵。 临终前留下两道遗诏,一道为霍光、上官桀、金日磾、桑弘羊封侯;另一道将刘病已收养于掖庭…… (六尾:算是对与系统做交易的刘据一个交代,刘病已会有更美好的未来,汉武帝刘彻也早日脱离苦海与卫子夫九泉之下团聚。) 第5章 乖宝,是舅舅呀 “恭喜陛下恭喜夫人,是位小皇子!” 另一名稳婆和卫夫人的贴身侍女一起拿锦被包裹了刚出生的奶娃娃,小心翼翼的抱给汉武帝看。 刘彻见孩子来了,轻轻替卫子夫掖了被角让她先休息,转身去看被宫女们簇拥着的小皇子。 “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刘彻接过孩子,倒是比想象中的轻一些,明明是男孩怎么比几个公主还要小,汉武帝有些困惑,仔细打量着这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婴孩粉嫩的小脸蛋如同刚剥壳的鸡蛋一般光滑细腻,不似寻常婴孩般皱皱巴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胎脂的痕迹,反倒肌肤莹润如羊脂白玉 , 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小仙童,让人不禁想要去触摸一下 。 一双眸子黑如点漆,眼尾微微上挑,竟已显出几分凤目雏形。小鼻子挺直如悬胆,唇若涂朱,额间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恰似画中仙童临凡。 这时候襁褓中的小家伙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开始上下左右来回打量,最后目光停在刘彻身上,睁着一双澄澈如秋水的眸子与他对视。刹那间,皇帝只觉心头一热,仿佛有暖流涌遍四肢百骸。 【滴~触发武帝宠爱值+300点!宿主再做点小表情,争取早日爆表,有惊喜奖励哦!】 刘据无暇扮可爱博取父皇的宠爱。 现下父皇抱着自己转圈圈,刚才堪堪稳住不动的胳膊又被牵拉到,隐隐作痛,一想到还有至少三天要忍,刘据简直欲哭无泪。 汉武帝抱着婴儿乐的像个孩子,“我有皇子啦,你们看这孩子眼睛多大,像不像夫人?” 稳婆跪在一旁谄笑道:“奴婢接生三十载,从未见过这般标致的皇子!方才擦洗时,小殿下周身竟有淡淡芝兰之气,这定是天神赐福,降下麟儿啊! “皇儿,我是父皇啊,叫父皇~” 汉武帝一会儿挠挠他的小脸,一会儿拉拉他的小手,挤眉弄眼的逗弄着他。 刘据没想到父皇会突然拉他的手指,虽然力道很轻,但还是痛的差点飙眼泪。糟了,要是被发现就完了,刘据只能瘪着小嘴尽力忍耐。 “乌(父)啊(皇)……” 小刘据还太小没办法说话,只能忍着痛,极力调动唇腔回应。 “你们听见了吗?这孩子叫我呢!” 【……】 六尾也是无语,这算哪门子叫?不过汉武帝高兴就行。 “哎哟,陛下您慢点儿慢点儿,仔细伤了小皇子。”稳婆也不敢上前劝,刚出生的小娃娃哪经得起陛下这样折腾。 “陛下平日拉弓舞剑惯了,一个娃娃还抱不住么? ”沈吉打趣道。 “哈哈哈,不碍事,朕的长子,自然比一般孩子皮实,是不是啊?阿宝?” 袁利是武帝身边的老人了,见自家皇帝抱着小皇子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 要知道这可是陛下第一位皇子,陛下即位十年来后宫还从未有过皇子诞生,身份自然贵重许多。 “陛下喜得小皇子,猗兰殿都有赏~” 添丁的喜悦充斥着猗兰殿上上下下,仿佛因这个小生命的诞生刚才的阴霾也一扫而尽。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喜得皇子!天佑大汉!” 殿中宫娥黄门跪做一片,殿外当值的黄门侍郎皆伏地叩首,谢恩领赏。 平日里伺候卫子夫的宫女黄门也暗自欣喜,不止为自家主子,还为了自个儿的前程。 如今中宫空缺,母凭子贵,卫夫人又圣眷正浓,未来封后指日可待。 【叮!达成阳光普照成就,宫人喜爱值普增20%,收获特殊技能:人见人爱】 却见新生儿右手正抓住他佩剑的流苏,瞳仁里闪过一道金光。 “皇儿是要学父皇长大后征战四方吗?也是你舅舅英勇善战,你表哥亦是天赋非凡,你们都是朕的福星,哈哈哈!” 看着满室的人们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原来自己出生那日,父皇是如此欣喜啊。 —— 猗兰殿外 彼时的卫青已不是汉武帝的侍中,不可在宫内随意行走。 即便最亲的姐姐临盆,他作为外男也不得入殿,此刻握剑的手突然颤抖——剑穗明珠自发滚落,竟在青砖地面排成"长庚入怀"的籀文。 “这……”顷刻间,卫青握紧剑柄的手布满了青筋,喃喃道:“姐姐……” 当婴儿啼哭声穿透雨幕时,他剑柄镶嵌的和田玉“咔”地一声裂开,露出里面血丝般的天然纹路,恰似一年前阴山战役那夜看到的彗星轨迹。 姐姐这一胎,当真不凡。 大将军正立在殿外沉思,若是见到姐姐,这种种异象是否要如实告知。 恰巧一群小黄门路过,见卫青在外等候便止步拱手躬身揖礼,“敬问君侯安。” 卫青颔首,思绪回笼,对着为首的黄门拱手还礼,“敢问常侍,卫夫人可是生了,可否行个方便通报一声?” …… 须臾,袁利得了消息同汉武帝禀报,“陛下,关内侯在外候着呢,外面风寒,要不要?” 于礼,内廷禁地,外臣非诏不得入。于情,关内侯与卫夫人姐弟情深,令人动容,袁利才找了个借口试探皇帝。 “怎么现在才报?快,快让仲卿进来,哈哈哈哈,”刘彻还沉浸在喜得皇子的愉悦中,抱着刚出生的儿子逗弄着,“乖宝,你猜谁来看你啦?你舅舅都等不及要见你啦。” 一听是舅舅来了,刘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忍不住掉小金豆了。上一世舅舅去世的早,想来已有十五年没见到舅舅了。 舅舅虽战功累累,但为人始终谨慎谦和,从不结党营私,是刘据最为敬重的长辈之一。 若是当年巫蛊之祸时舅舅还在…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罢了,是自己没用,没能护住母后,怨不得别人。 “仲卿,快来,看你姐姐给你添了个外甥。” 刘彻笑着将襁褓递来,卫青接住外甥,“乖宝,我是你舅舅呀。” 虽然也曾抱过几位公主,但这些年卫青在外粗糙惯了,抱孩子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再者,这小东西怎么那么轻,好像没份量一般,一时间惹得这位刚平定匈奴归来的大将军不敢动了。 第6章 再熬两日就好 说着伸手去接,实则就是想多讨一份赏。 卫青睨了她一眼,别过身去就是不给。想着姐姐辛苦一夜,自己在外守了一晚上才生下的孩子怎轮得到别人来抱? 【叮~卫青宠爱值+500!】 刘据脑识传来六尾兴奋的声音,他才出生不久嗜睡的很,要不是舅舅来了,不然早就已经眼皮打架快睡着了。 【加把劲,我看今天有望在卫青身上超额完成,有额外奖励哦!!】 卫青对此毫无感知,只觉得这孩子可爱的紧,“乖宝,笑一个,来笑一个嘛~喏喏喏~”继续逗弄着。 算起来这时候的舅舅刚及弱冠,自己还没长大呢。 看他逗孩子的样子生疏的很,还固执的不让人教。 原来舅舅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呀。 刘据眼里含泪嘴角挂着笑,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在卫青怀里。 【叮~卫青宠爱值+800!殿下真是太有天赋了,这招“含泪挂笑”简直是神来之笔,卫青这样的年轻小伙怎么受得了如此软萌的小可爱啊!马上就要爆表了!】 即便穿着厚重的胄甲舅舅的怀抱依旧温暖如初,刘据贪婪的用额头抵着舅舅宽厚的胸膛,小手握着着舅舅的食指,怎么也不愿松开。 【太棒啦~卫青宠爱值突破1500!超额完成任务获得与卫青[心灵感应技能],宿主有25%的机率读取卫青心声!】 刘彻在一旁看着插不上手干着急,却见小皇子忽然咧开无牙的小嘴,朝着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噙着泪花的大眼睛倒映着穹顶的星图。 皇帝心头一颤,竟想起十多年前自己登基时,太史令曾预言:“紫微星动,真龙转世,当主盛世。” 如今看来,莫非应在此子身上? 刘彻满脸笑容,他迫不及待地从卫青手中接过那个刚刚降生的婴儿,眼中充满了喜悦和慈爱。 “好了好了,仲卿,你姐姐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啊!此子当为朕之麒麟!” 刘彻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就在这时,殿外满地海棠震落,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是在为这个新生命的降临而欢呼。 刘彻见状,心下更是欢喜。 “传朕旨意,六宫同庆,大赦天下!” 皇帝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彻整个宫殿,显示出他对这个孩子的极度重视和喜爱。 “恭喜陛下喜得麟儿!” 殿内的众人纷纷跪地,齐声高呼,向刘彻道贺。一时间,宫殿内充满了喜庆的氛围,众人都沉浸在这个新生命带来的喜悦之中。 接连几天未央宫上下一片喜庆,汉武帝第二日就在早朝上向众卿宣告了皇长子的诞生。 还令枚皋和东方朔作为大汉皇长子的诞世作赋,并令匠作大将在长安城郭外兴建土木,建造句芒神祠以供祈福祭拜。 太后听闻猗兰殿昨日添了新丁,还是个漂亮的小皇子,高兴坏了一大早就遣身边的宫人赏赐了不少好物件,还让人把小皇孙抱来长乐宫看看。 刘彻下了朝一听孩子在太后那儿也跑去长乐宫。 王太后抱着小皇孙乐的合不拢嘴,直到武帝给自个请安才察觉到人来了,“哟哟,瞧瞧这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多灵活?像你小时候。” “陛下,您看小殿下的耳垂。” 太后身边侍奉了半辈子的侍女云岫笑着提醒。 皇帝低头细看,只见那小巧如玉的耳垂竟比常人厚实许多,耳轮分明如刀刻,在民间相术中,此乃大富大贵之相。更奇的是右耳后有一枚米粒大小的红痣,形如展翅凤凰。 “好!好!好!”皇帝连道三声,龙颜大悦,“此子相貌非常,日后必成大器!” “陛下,可给孩子起了名字?”王太后太喜欢这孩子了,要不是皇帝跑来要,她都舍不得把小孙子放下,恨不能留在身边养着。 “刚起,叫刘据,据儿。” * “夫人,大喜啊夫人,”沈吉听到长乐宫当差的兄弟给自己说嘴后,风风火火的就跑回来报喜,“小皇子有名字啦!陛下赐名啦!” “什么喜事,毛手毛脚的,”卫子夫半靠在黄花梨的榻上嗔怪道。 自昨日诞下小皇子后便有血崩之征。 太医正看过后说是两胎间隔时间太近,她的身体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恢复和调养。 嘱咐她卧床静养,这几日不可抱孩子,不可受累,更不可见风。 可躺久了腰痛难忍,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 无奈之下,只得由沈伽搀扶下,倚在床头看看床头新鲜折下的梨花,稍稍缓解一下腰部的压力,也解解闷。 床头摆放着几枝刚刚折下的梨花,洁白如雪,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凝视着这些梨花,心情略微舒缓了一些。 然而即使只是这样简单地靠着床头,卫子夫也无法坚持太久,很快就又感到疲惫不堪,不得不重新躺下休息。 “嘿嘿,回夫人的话,陛下给小皇子取名,单名一个‘据’字,”沈吉自卫子夫进宫伊始便跟着姐姐伺候卫子夫起居,猗兰殿上下黄门不少,唯有他最得夫人心。 “据?刘据,据儿……”卫子夫口中喃喃,嘴角不由的攀上了笑意。 沈吉见势挑了挑眉,顺水推舟道:“陛下对小皇子定是有据守社稷,稳固国本的期望啊!” 卫子夫听了赶紧让沈吉噤声,“住口!这种话关起门来说说就算了,切不可到处宣扬,知道了吗?” 如今自己圣眷正浓又诞下皇子,弟弟卫青去年奇袭龙城,因功封关内侯,跻身贵族行列,不知有多少人眼红。 陛下正值壮年,若让有心人学了舌,犯了陛下的忌讳就不好了。 在一旁侍奉着的沈伽和沈蒹,眼见夫人突然动了怒,心中不禁一紧,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齐齐跪下。 “诺,奴…奴知道错了。”卫子夫极少动怒,沈吉见姐姐们跪下,也吓得红了眼。赶紧跪地俯身缩作一团,嘟囔着说不会再犯了。 “你也大了该懂事了,多学学你大姐,沈伽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就规矩许多。”卫子夫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起来吧,我还是太惯着你了。” “嘿嘿,夫人说的都对,奴这不是替您还有小皇子高兴嘛?”沈吉站起身,小脸又眉飞色舞起来,自己七岁便跟着两个姐姐进了宫伺候夫人,夫人从来不舍得责骂他。 卫子夫又何尝不知,“据”有“依靠”、 “稳固”之意,是对皇长子依凭德行的期望。 “你啊,迟早祸从口出。” 许是动了怒,卫子夫当下就感到精神不济,午膳只用了几口便说害了头风躺下歇息了。 —— 这三日刘据也是度日如年。 一来自己还是婴孩,连翻身抬头都不会,只能仰面躺着看天花板。 母后产后虚弱,自己也不常得见。身边净是些只知道给自己添衣吃奶的乳娘。 人一旦无聊,伤痛就会被无限放大,这是刘据经验总结出的教训。 尤其是晚上,众人睡去后,整个猗兰殿就只有他一人对着烛火独自睁眼到天明。 【六尾,还有几日?】 【已经过去一日了,殿下再坚持两日就好。如果能坚持一直不被发现,熬过几个月自愈了,奖励可以翻几倍哦~~】 其实这伤可以不药而愈,就是要吃个把月的苦头,刘据也清楚。可才一天就这么难捱,若是再多熬几个月自己怕是没死也要疯了。 【你这么厉害,就没有减轻痛感之类的办法嘛?】想到六尾之前的神通,这点小事应该不难办吧? 【可以是可以,但是……您现在宠爱值不够兑换呢……】 罢了,三日就三日吧。 好歹在宫里冷了有火墙,饿了有母乳。 还好受伤吃苦头的是自己,不是在官狱里的病已。 长夜漫漫刘据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第7章 稳婆:老奴命休矣! 猗兰殿 【殿下~醒醒醒醒~三日到啦!!】这是刘据重生后第一次完成长程任务,算是个好的开端,六尾特别兴奋,也不管白天黑夜,时间一到就播报起来。 【支线任务挑战成功,获得汉武帝宠爱值+300点,卫夫人宠爱值+500点,忍痛上限提高+25%,新手加成额外赠送痛感隔绝:一刻钟!】 晨光熹微,刘据迷迷糊糊醒来,好像是没刚才那么疼了,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两日断骨处肿胀难忍,整个人都疼麻了。 如今三日一到,说是忍痛上限提高,就是从麻转为疼、胀、酸。 【只送一刻钟,不如不送……】 摇篮床里的小人儿哼唧了两声,头一歪,又疼晕过去。 …… 珠帘轻响 “姐姐,你怎么起来了,太医不是让你这几日卧床休息吗?” 卫青这日刚好不当值,一大早就来看姐姐和外甥,不想却是见到这一幕——卫子夫一直抱着哄哭泣的婴儿,身边的君侯、乳母怎么劝她都不肯撒手。 “阿青你来的正好,昨夜据儿就不好了,乳母说这孩子怎么一碰就哭闹?”卫子夫言语间有了哭腔,她这几日没有抱过孩子,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在哪儿磕了碰了,“前几日明明不是这般的啊。” 卫子夫这一胎生的艰难,腹顶腰侧俱是乌青,躺了三日才堪堪能在宫女搀扶下起身。 “夫人莫要着急,奴已经去请太医来看了,” 卫子夫身边的沈伽也劝着夫人,莫要哭伤了身子。 “怎么回事?据儿怎么了?” 汉武帝刚下朝便听卫子夫身边的内侍说小皇子折了肩骨,还以为是摔了。他不相信便来看看,想着有乳母看着还有那么多宫女黄门伺候,怎么会伤到? 他到时张太医已经替刘据看过了,“回陛下,小殿下确实是肩骨折了。” 刘彻知道这张太医,最得太医院左医正青眼,便不疑有他。 遂敛了神色沉声问道∶“那能医吗?日后可有影响?” “据儿,我可怜的据儿啊…刚出生就遭了这么大的罪。”一旁的卫子夫听了掩面哭泣,沈伽在一旁小声劝慰。 “回陛下,只能将断骨处固定复位再加以药物外敷,臣已经差人去太医院取药膏了。” 卫子夫听了心疼的直抹眼泪,可又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听张太医的。 上药前需得让医工配合太医一起牵引患肢使断骨对齐,刘据本以为只消痛一下就过去了,不曾想高估了还是婴孩的自己。 由张太医把着脖颈和手腕在那儿摩挲着反复对位。 “哇啊——呜(不)哇(要)——” 刘据疼的小脚乱蹬,被两个医工摁住双胯等几处大关节的婴孩哭的撕心裂肺。 “据儿,莫要伤到我的据儿……” 听闻母后在外哭泣,还有舅舅、宫女劝慰的声音,便强忍着止住了哭声。 刘据在内心嘶吼【给我一刻钟(屏蔽痛觉)吧……快!】 刘据已经痛的失了神志,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如果自己再哭闹不止,母后听了定会更伤心的。 母后产后虚弱,自己连着几日都没有机会和她亲近,今日乳母禀告自己有恙,母后硬是不顾劝阻要来看自己。 瞧着刚才母后走路时需得双手托着腰腹,腰背酸痛的几乎直不起来。刘据的记忆里母后一直都是端庄贤淑的模样,何曾这般狼狈。 是自己让母后受苦了。 想到这儿,刘据合上双眼,两行清泪从细长的眼尾淌下。 “不是有曼陀罗能止疼吗?为什么不用!。” 卫青红了眼,军中两年自己对这类骨伤也略懂一二,成年壮汉都受不得这般,一个小娃娃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姐姐受不得刺激,汉武帝在里屋安慰夫人,一面伸长脖子朝据儿哭声传出的方向张望,只留自己在孩子跟前守着。 “回大将军,小皇子还未满月喝不得汤药,只能硬熬过去…” 好在半炷香的工夫,张太医就收了手,刘据肩膀处的火辣也随之褪去。 正骨后先用两指蘸取猪脂混合的草药涂抹在肩头,用以润滑并保护皮肤,再用续断、当归等草药捣碎混合地黄酒糟敷在伤处,半干后用丝帛将左臂与身体固定。 刘据尽量配合,尽可能的不挣扎,不去对抗,来减轻痛苦。 张太医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像个屠户,但手上功夫精细的很,知道小皇子金贵,往伤处上药手法很轻。 即便这样卫子夫见到自己的孩儿从脖子连着小半截胸口和上臂都上了厚厚的赤褐色膏药,再用细软的丝帛一层层仔细包裹还是心疼的差点哭晕过去,在贴身宫女沈蒹的反复劝慰下才肯先进里屋休息。 “定是生产的时候压伤了,宝宝不会说话,伤的这么重骨头的断了,也不能言语,这么些天我们才发现,每次换衣服的时候拉他的手臂他该有多疼啊!”卫子夫虚弱的躺在榻上,气若游丝。 “陛下要为据儿做主啊!” “陛下为夫人做主啊!” “这产婆着实恶毒!来人,把那晚的产婆拖出去腰斩!” 汉武帝气的咬牙切齿,生产那日几个产婆下手没个轻重,连累子夫几日疼的下不了床,如今伤着了孩儿,恨不能亲手了结这帮毒妇。 卫青也心疼,小外甥还没出月子就遭了大罪,只能不断安慰,“姐姐莫要再自责,月子里不能哭,仔细伤了眼睛。” 【肯定很快就能长好的没事的。】 【真的希望他所有的病灾都仅限于此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一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刘据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舅舅的心声,早已干涸的眼泪不知不觉的又淌了下来。 都过去了,他自己安慰自己。 “可会有什么后遗症?”冷静下来的汉武帝见张太医给孩子固定好伤处,询问道。 “回陛下,大人折伤需静养数月,孩童恢复的快些,但小皇子刚出生不过数日,皮肤娇嫩不能用竹片或木板强行固定,再者孩子好动难免使骨头错位,身边伺候的人还是要仔细些。” 随后又嘱咐了一个月内不能左侧躺不能从小皇子左侧抱,也不能碰他左胳膊 ,每隔两天复查一次换一次药,满月后再看下。还有不能洗澡只能用温水擦身。 “都记下了吗?再增派几名乳母贴身照顾小皇子,不能离人。”刘彻转身吩咐沈伽。 “诺。”沈伽沈蒹和一众侍女应道。 “张太医,你在偏殿住下,这几日就劳烦你照看据儿,省的来回奔波。” 第8章 为了她们,刘据甘之若饴 安顿好孩子后,汉武帝面沉似水,微闭双眸,伸手轻捏眉心,待看到从内室出来的太医令为卫子夫诊完脉,他才微微颔首。 “回陛下,忧心过度,哭了一会儿晕过去了,臣已开了方子,夫人切不可再劳心伤神。” 猗兰殿外 “嘘,小点儿声~父皇要发现啦~” “知道啦,烦死了!讨厌!” 两岁的刘嫮仰起小脑袋冲着姐姐做着鬼脸。奶娘说母亲生小弟弟了,可这都好几天了,她既没见到母亲,也没见着小弟弟。 直到今晨,整个猗兰殿上下人心惶惶,大人们神色凝重跑来跑去,到后来都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她才能有机会和二姐溜出来去看小弟弟。 “你们两个,躲在那儿干什么呢?”还是卫青先发现了两个躲在廊柱后的小家伙, “别躲啦,出来吧。” “舅舅!” “是舅舅!”两小只如小麻雀般齐刷刷的向卫青扑去。 卫青见到她们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张开双臂迎接两位小公主。 “舅舅,你好久没来看我了!哼我生气了!” 刘嫮握紧小拳头双手叉腰从卫青怀里挣脱,活像头倔强的小牛犊。 她才不要舅舅抱她呢,宝宝很生气哄不好了。 卫青知道这小家伙的脾气是随了谁也不恼。 “舅舅你也好久没来看婒儿了~”刘婒抱住舅舅的胯撒娇,两条手臂把舅舅箍的紧紧的,只有傻子才不要舅舅抱呢。 “你们两个乱跑什么!?” 不好,是姐姐来了,刘婒害怕得躲到舅舅身后。 刘嫮没地方躲,只好吓得捂住眼睛,这样大姐就看不到她了! 长公主卯时和两个妹妹从长乐宫请安回来后便独自去偏室听女师讲解《关雎》《鹿鸣》。 等下了学才发现桌上的蜜浆、枣泥糕摆的齐齐整整,没人动过,就知道两个小的已经偷跑出去了。 乳母着急的四处去寻,刘嬿想着嫮儿哭闹了几日,吵着要见母亲,定是拉着婒儿一起溜去了。 终于在偏殿拐角被刘嬿发现了缠着舅舅的两小只。自己果然没猜错,是跑母亲这儿来了。 “被父皇知道又要罚奶娘了!” 十岁的卫长公主踏着青砖行来,身姿纤秀,乌发衬得小脸莹白如玉,眉眼精致如画,初露绝世风华。行至卫青面前,她敛衽深揖,姿态恭谨柔美,声音清亮悦耳: “甥女请大将军万福。” 卫青拍了拍婒儿的肩膀让她别怕,一面笑着向长公主行揖礼恭答:“臣青问长公主殿下玉体安。” 刘嬿步履轻缓却稳当,裙裾拂过石阶,仪态娴雅端方。 “你们两个,规矩都学哪儿去了?”刘嬿刮了两个妹妹一眼,习礼都白学了。自己身为长公主,当为皇子皇女们的表率。 两个小的杵在那儿,低着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婒儿,嫮儿!”刘彻覆手而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卫青身边的姐妹三人,“你们几个怎么来这儿了?” 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小的偷跑过来被嬿儿训话呢。 “父皇安康。”三人行礼。 几人的乳母已经跪做一团磕头请罪:“陛下恕罪,奴去给二位公主准备点心,一转眼就……” “父皇,我们是听到小弟弟还有母亲的哭声,所以才偷偷跑出来的,不关奶娘的事!”长公主站出来替她们求情。 “对父皇,” 刘婒也附和道,“父皇,我们好久没看到母亲了,小弟弟呢?他是不是生病了?” 刘嫮也点头如捣蒜。 看着姐妹三人一脸期盼的眼神,刘彻也不忍责怪他们在外喧哗扰了子夫清净,“你们的母亲还有弟弟生病了,需要休息,等好些了父皇再带你们来看好不好?” “那好吧……父皇不许骗嫮儿!” “不骗!”刘彻被小女儿逗乐了,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骗人是小狗。” 【殿下~殿下~长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来看你啦~】 【在哪儿呢?哪儿呢?】 听到大姐二姐三姐来了,原本被断骨之痛折磨的筋疲力尽的刘据强睁开眼四处搜寻。奈何他现在被绑了个严实,动弹不得。 稍一挣扎,左肩就传来一阵剧痛。 姐姐们同他自幼亲厚,那年巫蛊之祸先是牵涉了阳石公主,而后又连累了诸邑公主。 他清楚的记得,征和二年正月,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人诬告,利用巫蛊咒杀汉武帝、与阳石公主通奸,公孙贺父子含冤而死 。 闰四月,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连同舅舅的长子卫伉,皆坐诛 。 而长姐刘嬿早逝,几位姐姐都走在自己前面,令刘据痛心不已。 想是血浓于水,自己难受姐姐们也担心,顶着被骂的风险也要来看他。 【可惜被你父皇截胡了,没事儿总能见到的,公主的支线任务奖励也多多哦~~】 刘据慢慢合上了眼,他要的从来不是奖励。 这辈子他只盼着家人团聚。如果是以病弱之躯为代价,那他也甘之如饴。 就让他来承受这一切吧。 【好啦好啦开心点,你也算苦尽甘来了,接下来慢慢养伤就好了~】六尾狐见刘据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给他打气。 好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心,却也跟着难过起来。 【不行不行,我可是专业的系统!】六尾捏了捏自己的脸嘴里念念有词。 安顿完几个小祖宗后,皇帝才得空去看看小儿子。 “子夫,莫要再自责,是朕不好,这几日没顾着你们母子。” 远远瞧见子夫还歇着,也就不进去免得吵醒她。折腾了一早上,自己都有些累了,何况一个弱女子。 刘据左臂因为被固定住穿不了小衣服,乳母只能先为他穿上另一只胳膊,汉武帝刚想接过被重新包裹好的小儿子,又想起太医说的不能从左侧抱,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好在刘彻到底睿智过人,一下就想明白了如何避开孩子的伤处,长臂穿过包裹着小小的包被,小心的把孩子托起。 刚才哭累了还在打盹的刘据,感受到了父皇掌心传来的温度,慢慢睁开了眼。 “据宝乖,小手不痛不痛?父皇给据儿呼呼。” 刘据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眼眶还含着刚才接骨时未干的泪水。 “据儿乖,噢噢噢……”武帝膝下虽然已有三个公主,但这等哄孩子的活儿自己未曾做过。 想着孩子刚出生就遭了大罪,却不哭也不闹乖的很。汉武帝本已坚如磐石的内心也柔软了下来,“据宝乖,小手不痛不痛,父皇给据儿呼呼……” 说完吹了吹刘据布下露出的小手。 婴孩的小手还没核桃大,露出的手指犹如珍珠般搭在胸口,刘据这几日被疼痛折磨都没睡好,整个人恹恹的,眼角挂着泪。 【叮~汉武帝宠爱值+500!!解锁汉武帝[婴语解读]技能!殿下如此这般,我见犹怜啊!】 在汉武帝眼里,这么小的孩子只安静躺在自己怀里,默默看着他,刘彻的心都快化了,眼睛再也挪不开半点。 “哎哦…”刘彻凑近去听,总觉得这孩子好像要同他说什么。 “沃昂呃唔唔呜哦[还好受伤的不是母后]……” 没想到“开了窍”的汉武帝竟真的听懂了婴儿的呓语。 “据儿,你说什么?” 他是在说……还好受伤的不是母后吗? 第9章 太医:老夫命休矣! 袁利自打跟着皇帝来到猗兰殿,这一晌午就提心吊胆。 看见小皇子哭的撕心裂肺,卫夫人伤心的晕厥过去,猗兰殿上上下下都愁容满面,自己也跟着揪心。 也就方才几位公主被陛下撞见才扫去了些许阴霾。 “啊?对,对,听见了。”袁利悬着的心刚放下,立刻提起精神,他也不知道小皇子在说什么,但和普通婴儿的呓语却有不同。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总没错。 “是这么说的,奴也听见了。” 刘彻震惊了,这孩子竟如此早慧。自己实在是太失职了,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却在自己的疏忽下受了这么重的伤。 皇帝因为白天刘据受伤的原因,小小婴孩半个身子都被包扎着,虽然知道无碍,可终究是心疼。又因担心卫子夫忧伤过度恐夜不能寐,于是决定今晚也在猗兰殿歇息。 子夫还在月子里,太医说了不能忧伤过度。 好在皇儿只在接骨复位时哭了两声,之后虽有不适,也只是像小猫崽一样哼哼几下未有大动静,不然惹得子夫揪心,那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将孩子抱回自己寝殿照料的。 夜深人静 想着夫人历尽万般艰难才生下据儿,一定要好生调养不能劳心劳神免得再落下病根。 “袁利,你说这猗兰殿是不是,太小了?” 小到几个公主白日如此喧闹都能听到据儿的哭泣,急得跑来看弟弟。 想到方才见着嫮儿时她脸上挂着泪,嬿儿和婒儿大些,但依旧难掩忧色。 如今小小的猗兰殿又添了新丁,自己住下已是拥挤不堪,况且还住了值守的太医。 袁利是宫里的老人了,皇帝还是太子时自己就在跟前伺候,自然知道如何顺水推舟。低眉躬身道,“卫夫人诞下皇长子,又为陛下养育了三位公主,劳苦功高。……” —— 是夜 更深漏残,未央宫的青砖墁地沁着春夜的寒。 猗兰殿的乳母张氏裹紧葛麻襦衣,踉跄踏过曲廊,鎏金宫灯在她苍白的脸上晃出斑驳影痕。 “陛下——”老宦令跪在玄漆殿门外,嗓音压得极低,“小皇子寅时三刻突发高热,乳母说……说小殿下啼声已弱如幼猫……” 殿内陡然传来玉器碎裂声。 刘彻赤足踏过满地竹简,玄色深衣大敞着襟口,胸膛上还沾着朱砂批阅的残痕。他一把攥住乳母手腕时,那妇人能清晰听见帝王指节咯咯作响。 皇帝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青铜鼎,“你们可用冰水拭身了?太医令来看过了吗?” 乳母的额头重重磕在蟠螭纹地砖上:“禀陛下,按旧例以烈酒擦身…可小殿下肌肤泛紫,太医说怕是…怕是邪风入髓……” 年轻的帝王突然沉默。 夜风卷起兽炉里的香灰,纷纷扬扬落在他未束的发间。恍惚间他想起去岁夭折的小公主——那孩子死时,襁褓里还攥着他赏的错金博山炉。 “传旨。” 刘彻突然劈手扯下屏风上悬挂的斩蛇剑,“未央宫所有值夜太医,拖去蚕室候着。小皇子若有不测……”剑尖划过老宦令瑟瑟发抖的咽喉,“你们便去茂陵陪葬。” * 刘据在滚烫的黑暗中,忽然觉得身子轻了。 他睁开眼,如果这团混沌里还能称之为“眼”——便看见自己的双臂化作了雪白的羽,每一根翎毛都浸着冷汗,在虚空中簌簌颤抖。 前世的他曾自诩孤鹤,总想着飞出这未央宫。 “原来鹤的骨头这般轻……” 未央宫的藻井在他头顶旋转着坍缩,最后凝成一轮青灰色的月亮。他扑打着翅膀想去够那月亮,却听见脚下传来熟悉的哭声。 低头望去,一个婴孩仰面躺在锦被之上,面颊烧得通红,几个乳母用沾了酒的帕子一遍遍擦他发白的脚心。 “荒谬!“他想喝止那些宫人,吐出的却是一声清唳。 夜风突然灌满他的羽翮。他掠过椒房殿的鸱吻,看见母亲卫子夫散着发跪在神明台上,手里捧着染血的犀角簪;飞过建章宫的重檐时,父皇刘彻正用斩蛇剑挑起一册竹简,火盆里躺着半只焦黑的鹤——那鹤竟戴着太子冠冕。 最痛的是锁骨处。 他低头发现一根朱砂写的符契穿透羽毛,像拴狗的麻绳般勒进皮肉。绳的另一端延伸向黑暗深处,那里传来江充的笑声:"巫蛊的鹤,该拔毛煮汤了……" 羽翼突然沉重如铁。 他坠向那个发着高烧的肉身,在合拢眼皮的刹那,听见自己喉间挤出最后一声鹤唳—— 刘据梦见自己变回了那只孤鹤,臂翼被扎穿死死的钉在床上动弹不得。 本以为折骨风波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当晚刘据就发起了高烧。汉武帝让张太医住在偏殿待命看来是个明智之举。 【呜……难受……六尾,怎么回事?】 【你发烧了,白天那续骨膏敷上去又湿又冷,好半天也不干,敷上去不着凉才怪了】六尾吐槽到,其实它也没想到这具身体竟如此不堪一击。 【……】 刘据无语,这副身子也太弱了,本以为修养一阵就能好,现下烧成这样想瞒过去也不太可能,不一会儿人就烧糊涂了。 刘据在摇篮里哼哼唧唧,两只小脚蹬着薄被好似在抗议,左臂被丝帛包裹的严严实实动不了分毫,只能挥舞这另一只小手想把那火燎的被子移开些。 伺候刘据的侍女加上乳母从原来的五人增加到了八人,所以很快有人察觉的刘据的异样。 果不其然,寅时三刻刚过,偏殿照料据儿的乳母就差人来报,说小皇子突然起了高烧。 须臾间,刘彻的身影已立在榻前。 “怎么会这样?烧了多久了?”看到小儿子一动不动的躺在摇篮床里,子夫身边的沈蒹正在给据儿换新的帕子敷在额头上。 “回皇上的话,半个时辰前才喝了奶,那时候还是好好的,后来……全吐了…… ” 第10章 哪里出了问题 乳母张氏和许氏红着眼眶死死按住襁褓,细绢布下渗出淡黄药汁。那是晨间太医用来固定断骨的续骨膏,此刻混着高热的汗,在杏黄色锦缎上洇出斑驳的痕迹。 老太医令跪在鎏金犀簟边,指尖刚触到小皇子红肿高耸的锁骨,那团锦缎包裹的躯体便骤然抽搐起来。 “呜……哇——!” 婴啼撕开凝滞的空气。 "陛下。"老太医令突然伏地,"小殿下骨伤未愈又染邪热,若再施针恐伤元气……" 刘彻的身影劈开满室药雾。他屈指抚过婴儿锁骨处凸起的青紫,玄色深衣的下摆还沾着太庙的香灰——三个时辰前,他刚为这个孩子向先祖献上最隆重的胙肉。 怎会如此? 从昨日夜里他的眼皮就是不时跳动,刘彻年少时对这些鬼神之事嗤之以鼻,但现在…… “据儿......” 皇帝想不通,他的据儿为何如此多灾多难?如果老天爷要收回对他的恩赐那为何要让据儿来这世上走一遭,平白无故遭这么些罪。 帝王的手掌悬在婴儿额前,终是没敢落下。那小小的锁骨处缠着素帛,难产时稳婆暴力接生留下的青紫指痕清晰可见,刘彻的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 "用这个。" 刘彻突然解下腰间麟趾金,那是高祖传下的祥瑞之物。他将金饼贴在婴儿滚烫的额头上,转头时眼底已有血丝:"扁鹊十三针太烈,换淳于意的''温和导引术''。" 太医令慌忙捧出一卷绢帛:"可导引需以手抚穴,小殿下骨伤......" "朕来。" 满殿宫人屏息看着帝王褪去十二章纹大氅,仅着素纱中单跪坐榻前。他托起婴儿的姿势生涩却小心,拇指轻轻摩挲着那截包扎好的锁骨,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玉琮。 “醒醒,据儿。”他的声音低得只有怀中婴儿能听见,“父皇在这里。” 然而刘据已经烧的昏死过去,小小的脑袋歪在一旁毫无生气。就连断骨之痛都仿佛感觉不到一般,任凭太医令在身上施针也没有反应。 【我去,殿下醒醒!】六尾突然警铃大作,系统和宿主紧密绑定,它监测到刘据的生命体征极其不稳定,脉搏细弦,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要去了。 【警报警报!生命值急剧下降,低于临界值时间过长系统会强制脱线!】 稳住稳住。 六尾少有的陷入了慌乱,给自己不断的打气。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六尾狐眉间浮现一丝困惑,仔细回忆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按理说不过是骨折加发烧,这人怎么就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随着年岁的增加,刘病已的病弱体质会逐渐加诸于刘据的这副身体,而重生带来的反噬副作用也会越来越深。 照这样下去,怕是还没满月人就噶了。 它一路跟随刘据的魂魄,历经日晒雨淋,饱尝风餐露宿之苦,就这样漂泊游荡了三年。见证了他的孤独与哀伤,也感受着他对人间的眷恋和不舍。 然而,换来的竟是要再将刘据送往那黄泉路吗?这是何等残酷的现实! 难道这三年的陪伴与付出,仅能换来如此结局? 心寒与绝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它心有不甘,刘据亦不会甘心。 六尾是没有想到刘据的身体居然这么差一点儿都经不起折腾,等他醒了要好好和他复盘一下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据儿,醒醒,求你了,”刘彻在心里默念,他没有系统的辅助,只是凭直觉感知怀里的小生命正在流逝。 自打记事起,他便不曾求过什么。除去年幼时不受父皇宠爱,刘彻的前半生几乎都是顺风顺水。 自十六岁登基唯推崇儒术,皇帝对鬼神之事态度谨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虽神秘,但刘彻更强调“德治”与“天道”的统一,从未有失偏颇。 唯独这次一,刘彻不忍看着捧在手心里的小生命受苦。 若是药石所不能及,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上天的旨意了。 似乎只有依靠神灵的眷顾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明明还不会说话的小东西,明明才见了几面的小人,刘彻却觉得他有了深深的连结,这种感觉是自己和其他儿女所没有的。 嬿儿行事端庄大方,秦篆汉隶、琴瑟女红无一不通,是皇子皇女们的表率。 婒儿是他的小棉袄,长得最肖子夫也最爱撒娇,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太后也拿她当个宝。 嫮儿年纪还小,可性格脾气最像自己,稍有不顺她心意就像个小炮仗一样吵闹。 嬿儿、婒儿和嫮儿都是他和子夫的孩子,性格各异,却各有各的好,手心手背都是肉。 皇帝已经三十岁了,需要一个继承人,汉室需要一个皇储。 而据儿恰巧在这个节骨眼来到了他的身边。 可为何这个孩子如此体弱多病? “据儿,挺过这次,父皇便封你做太子,封你母亲为皇后。” 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干涩发紧,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他在和天上的神明打赌,也是在和神明赌气——若是没了这个孩子,他大汉便不再要什么太子。 【叮!殿下快醒醒!主线任务开启:皇帝立储意愿+50%,到百分之百你就是太子啦!快醒醒啊!】 终于,当太医的银针第七次点过督脉,小皇子突然攥住了刘彻垂落的发丝。那颗麟趾金从额间滑落,砸在犀簟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嗬,小殿下没事了,没事了。” “太好了,小殿下挺过来了!”乳母张氏和许氏松了口气,待太医令让出位置上前伺候。沈蒹则抹了抹眼泪去给夫人报平安。 “据儿……”皇帝悬着的心才落下,额头轻点婴儿的眉心,“你可吓死父皇了。” “袁利。” “臣在。”在珠帘下候着的袁利躬身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去传……太史令唐都,进宫。” 一整夜的高度紧张和集中精力,刘彻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这突如其来的松懈让刘彻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 好久没这么累过了。 “这……”袁利瞥了眼窗外。 折腾了一晚上已是三更末,朝臣们鸡鸣入朝,旦日议事,眼下确是快要上朝了。那唐都怕是快到未央宫的司马门前了,得快些。 “传朕旨意,今日起,沐修三日,举朝上下为小皇子祈福。” “诺。” 第11章 烧坏了 太史令有值守太常之职,故唐都昨日彻夜未眠,此刻正踏着未消的夜露疾行,腰间青铜罗盘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铮鸣。 唐都出生乡野,承袭先秦甘德、石申之流觞,擅长二十八宿分野理论,精通恒星观测。刘彻登基后不久便召入朝廷,只是平日里都在太常呆着,鲜少有机会在宫中行走。 想不到自己籍籍无名十多年,却在今日被一众黄门侍郎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请了进去。 皇帝召他觐见,其目的不言而喻。 自古富贵险中求,能不能成为宠臣成败在此一举了。 "唐大人到——" 唱名声中,唐都拂开猗兰殿的鲛绡帷帐。殿内龙涎香与续骨膏的草腥气交织,十余名太医正围在一起斟酌药方。 皇帝怀抱明黄襁褓立于窗前,晨光为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镀上金边。 “臣叩见陛下。”唐都伏地行礼,眼角余光却瞥见案上铜盆中漂着的帕子。 皇帝转身时,怀中小皇子恰发出咿呀声。 唐都顺势抬头,却在看清婴孩面容的刹那,袖中卜筮用的蓍草突然断裂三根。 ——那婴孩粉雕玉琢不假,可眉心一缕黑气如活物般游走。 在唐都开了天眼的视线里,那分明是《天官书》记载的"九幽纹",传说唯有神明转世时才会携带的印记。 “爱卿平身。” 皇帝并未察觉异样,反而将襁褓递来,“小皇子体弱多病,爱卿可有什么法子?” 袁利瞪大了眼睛,陛下何时对待下臣如此和颜悦色? 再说这唐都是个术士,哪会治孩子啊? 难道是因为小皇子病重的缘故,病急乱投医了? “呃……容让老臣先好好瞧一眼小皇子?” 唐都指尖方触及襁褓锦缎,忽觉一丝酥麻自指腹窜起,如银针暗刺,又似春冰乍裂。 小皇子却在绛红绫罗间酣睡,浑然未觉这瞬息间的微妙。 “嘶——” 细看那婴孩,唇若涂朱是真,可吐息间竟带着腐泉般的阴冷;眸如点漆不假,但眉间深处似有黑色旋涡。 最骇人的是颈下那枚被宫人称作"观音痣"的朱砂印记,此刻正渗出丝丝黑雾。 “陛下...”唐都喉头发紧,“小殿下生辰可是甲寅月丙戌日寅时三刻?” “正是。” 唐都抬头,这才注意到陛下身后庭院中那株反常绽放的槐树。 袖中罗盘突然疯狂旋转,唐都想起师父临终所言:“九幽纹现,必有大劫。此纹非肉眼可见,唯通阴阳者能察。” 他强自镇定,这话当然不能直说,皇上的皇长子,意义非凡,稍有不慎今天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听闻昨日三个稳婆被腰斩,来的路上一众太医被押着去了蚕室。 自己算得出他人命运,却不敢去算自己的死期。 “如何?”皇帝见他欲言又止殷切追问着。 唐都额角沁出冷汗。 他当然知道《太乙神数》有云:“堕神转世,必带死气。”但古籍亦载:“见而不言,满门夷灭。” 正踌躇间,怀中小皇子突然伸出青白小手,差点就按在他的心脉命门上。 是巧合,绝计是巧合。 唐都年过半百,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但皇子刚出生就好似有灵气一般,明明病怏怏的小人儿,怎么…… “唐卿?”皇帝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臣……臣在。” “小殿下命格贵不可言。”唐都心下已有了计较。最终俯首,借着行礼动作掩去袖中掐算的指尖, 如今后宫当属卫夫人最得宠,又添了小皇子,讲不定就是未来的皇后和皇储,没理由现在得罪。 深夜召见,又沐休三日,小皇子在陛下心中是何等分量,自己就是再愚钝也该看明白了。 “皇上大喜。”唐都当即变了脸色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皇帝被搞得摸不着头脑,据儿病重,堪堪救回一条性命,怎么就是大喜呢? 这唐都莫非是读书读傻了,老糊涂了。 “天佑我大汉啊!皇子降临是我汉室之祥瑞啊!” “爱卿快快请起。”袁利瞧着皇上起身去迎,先一步把唐都从地上搀了起来。 “小殿下是仙童转世,佑我汉室兴邦,然初来人世多有水土不服,才会受此断骨之苦高热惊厥之灾。” 刘彻若有所思,他之前从未单独召见过唐都,只是在每年祭祖祈福、泰山封禅、祭祀太一之时才会想起有这么号人,不知此人底细,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见皇帝起了疑心,唐都又跪下:“陛下可还记得小皇子出生那日,天有异象?” “臣三日前观得紫微垣异动,帝星之侧忽现赤芒,正应了皇子降生之吉时。”唐都掌心指尖全是汗,还好自己翻阅典籍做足了准备才勉强能应对。 是啊,刘彻当时正在批阅奏章,朱笔毫无征兆的折断,墨汁在竹简上晕染成北斗之形。 “果真是神谕!”皇帝脱口而出。 又想起沈吉和自己说的天上银河倒悬,星子如雨,可不是那神仙下凡? 据儿出生时殿外宫铃齐响,震落满地海棠定是百花收到天人感召。 “可既是仙童下凡,为何如此体弱多病?” 又如何佑我汉室?怕是还未活到及冠之年就夭折了。唐都的话虽令皇帝欣喜,但仔细一想就觉得漏洞百出。 “回陛下,自古仙童下凡必定多灾多难,有的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重返仙庭,重新位列仙班。所历之难皆是为汉室挡灾。” 【叮~进账了进账了,殿下醒醒,汉武帝宠爱值+500点!啊啊啊~陛下一定是心疼殿下了,殿下真是运气爆棚,病成这样都有人帮着说话~~】简直躺赢,这白来的宠爱值不要白不要。 “多半是陛下有仙缘,才与小皇子修得段父子之缘。这是几世修行才有的福分啊。” 【汉武帝宠爱值+100点!喔嚯,这小老头倒挺会来事儿。】 自打唐都进这猗兰颠六尾就颇为不待见,人说相由心生,这唐都生得獐头鼠目,两撇鼠须总沾着油星,三角眼滴溜乱转,还怕他乱说话。 没想到是友军,是友军啊! 【闭嘴,头 晕……】刘据也是半睡半醒,难受的哼唧了几声,刚才太医令扎灸有些狠,六尾在他面前转圈晃得他难受想吐。 皇帝听了将信将疑,“那可有法子让据儿好受些?” “陛下乃真龙天子,以真龙之气避体实为上策。”看来把据儿抱回建章宫也要提上日程了。 “陛下可为小皇子系上长命缕。小儿佩药可避邪,需将雄黄、艾叶等草药装入丝囊,系于小皇子襁褓。” 听着倒是不难,皇帝抬眼,一眼就看到猫在珠帘后的沈吉。 “沈吉——” “奴都记下了,这就吩咐人去准备。”沈吉得召快步上前领了命。 “还有,可由宫廷巫师太卜主持‘禳解’仪式,以朱砂画符、诵读咒文七七四十九日,小皇子定能化险为夷。” “爱卿可会为据儿批字算命?” “臣不敢,”唐都感到有黏腻视线落在背上,多说多错,自己今日前来已是入了龙潭虎穴,给皇子算命,不是谁都能干的,不如就让太常那个一向看不上自己的老登来。 “额,是臣才疏学浅难堪重任,臣举荐太卜令淳于偃,淳老他师从谶纬学泰斗,家学渊源,远在在臣之上。” —— 【你可算醒啦?】 刘据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人有些迷迷糊糊的,这一烧着实厉害,反反复复,等真正褪去,神识恢复清明已是三天以后。 期间六尾唤过他几回,要么没反应,要么就是支离破碎不成句的呓语,一如过去的三年间那个失魂落魄的亡魂。 清醒后的刘据仰面躺在锦被上好久才发现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大概真的“烧坏”了。 【六尾……我怎么?怎么回事?】 嚯……幸好你还认得我,那就足够了。 六尾这几日心里预期一降再降,没脱机,人活着它就谢天谢地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觉得不舒服不嘚劲?】 【就……】 刘据也说不上来,他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 对于四肢的控制甚至还不如刚出生那日。他还不会翻身,甚至连抬头都不会,前几日身体滚烫如炭火般,想抬手摸摸额头的温度都困难。 【我是不是……瘫了……】急得刘据在摇篮里一个“鲤鱼打挺”又牵动了伤处。 “嘶——”疼的他倒抽了口冷气。 【你先别急,不至于。有很多原因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要么就是这次真的把脑子烧坏了,要么就是系统bug,】六尾低头沉思回忆之前带过的几位宿主,【是有那么一部分宿主在重生初期遭遇“刷机”损失一部分智力和记忆,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机能也会逐步恢复,有几率恢复记忆。】 不过目前看来,情况还不是太糟糕,至少刘据还能和自己正常对话。 重生这几日让他逐渐接受了一个现实,自己这一世怕是要从零开始一天一天,拖着这副病体活下去。 这种失控却又无力改变的感觉让他不安,可似乎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是几个月后,自己的身体能恢复如初吗? 万一不能呢? 如果自己的左手真的残废了,一个骑不了马拉不开弓的皇子,如何护的住姐姐们?如何让母后在宫中立足?自己又如何在皇子们和朝臣间自处? 前世父皇就是因为自己的性格软弱温和,与父皇刚猛强势的作风截然不同, 才会失望地说出 “子不类父”的话。 “咳咳咳……”思及此处,刘据难受的咳嗽起来。 可恶,这具身体,实在太不中用了。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不还有我么?我这里可以实时监控你的身体各项参数指标,你看——】 说着调出了他的数据面板,其实也不是很糟。Ipad上的红蓝血条虽说比第一次看的时候短了点,但还好没有见底。 【补血补气,你现在的身份还是婴儿又不需要你做什么事,多休息多睡觉少想点有的没的,把身体基础打好才是你现在的首要任务。】 第12章 六尾:糟糕,那人看的见我! 【嗯,的确不是很好,怎么了?】 这就说的通了。 【还怎么了?】六尾扶额,还有脸问自己怎么了,亏的这几天自己想破了头,急得嘴上都撩了几个水泡,【我说你原本身体就不好,再叠加刘病已的病弱体质,这不难上加难啊?这事儿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天啊……自己遭遇的是什么天崩开局。 【你…那你也没问啊…】刘据自觉身体只是和表哥还有几个弟弟差点儿,偶尔累到容易感染风寒,站久了容易中暑,还有就是吃再多也吃不胖罢了。 但那刘旦、刘胥身壮如牛,表哥霍去病又是人中龙凤,比不过他们也正常。 前世自己也算能文能武,并没因为身体耽误什么,【我还以为我的事你都清楚呢,再说也不是特别差……】 【……】 【好嘛好嘛,是我错了,】几日的相处,六尾已经是刘据唯一能沟通、依仗的对象了,有什么问题也只能靠六尾来帮忙解决。【那我的记忆、还有身体有办法恢复吗?】 【记忆估计难,身体靠时间可以恢复,你没事多吃点别挑食,反正你皇帝老儿给的都是好东西,然后多动动胳膊腿,应该没问题。】六尾此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还能怎么办呢?来都来了。 【记忆的话,宠爱值可以兑换记忆碎片,消费宠爱值可购买“记忆碎片”(1片段=1000点)】 【噢~原来宠爱值是这么用的……】刘据之前一直不理解六尾每次播报为何如此兴奋,原来可以兑换记忆碎片啊!【那我以后加把劲,怎么涨的快点你教教我。】 【你也别乱用,强行唤起记忆会触发强行回忆会触发心疾、吐血、昏迷等副作用……能少用还是少用吧。】 【哦,那再看吧】刘据心里应着,但六尾总觉得他听进去了又像没听进去。 * 太卜令淳于偃被召入宫。老方士捧着青铜星盘迈进温室殿时,乳母正用银匙给刘据喂食人乳混合的茯苓膏。 虽然不知自己吃不吃得龟苓膏,但这味道着实不错,总好过太医院送来的汤药。 婴孩异常安静,只在匙缘碰到唇瓣时才微微张口,乌溜溜的眼珠盯着方士雪白的长眉。 “此子生辰奇特。”淳于偃将龟甲排成洛书九宫,沙哑的嗓音像枯叶摩擦,“元朔元年甲寅月丙戌日寅时三刻,日柱坐七杀,月令藏偏印。”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间蓍草无端自燃,化作青烟盘旋在婴孩头顶。 卫子夫下意识抱紧孩子,怕烟熏着刘据。武帝注意到方士布满老人斑的手在颤抖,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恕臣直言,皇子命带三奇贵人却逢自刑之相。”淳于偃用铜刀划开自己的食指,将血滴入盛着醴酒的玉卮。 血珠在酒液中凝而不散,渐渐形成卦象中的“泽水困”。 “小皇子幼时体弱多病,宜以金器镇之。及长则文韬武略,可惜……”老方士突然噤声,从袖中抖出几枚五铢钱,落地后全部反面朝上。 殿外传来卫青求见的通报声。武帝挥手示意方士继续,却见淳于偃盯着卫子夫凤钗上振翅欲飞的金雀,瞳孔骤缩:“皇子命中母族星曜极盛,逢七流年遇劫,当心..……” 他顿了顿,袖中手指掐了个隐晦的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还望谨记——''多藏者厚亡,尾大者难掉''。” 说完将五铢钱一 一扫入袖中。 【你别说,这老头子比上一个强,有点本事。说起话来文邹邹的~】 上一世发生在刘据身上的一切六尾都如数家珍,甚至比现在的刘据更清楚。六尾没想到这未央宫里还有这等能人,还以为各个都是像唐都一样投机取巧,口若悬河的骗子呢。7岁封为太子,37岁自戕,都是逢七。这些都被这老头儿说中了。 多藏必厚亡,指积聚越多、失去时代价越大,估计暗指刘据因卫氏外戚势力过盛遭武帝猜忌。刘据因母亲卫子夫得宠而地位稳固,但正是这种"多藏"的家族势力引发汉武帝警惕,最终在巫蛊之祸中被清算。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原本指动物尾巴过大难以摆动,喻附庸势力过大反噬主体,暗示太子党羽庞杂。 “嘶——”六尾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大尾巴,这人怕不是若有所指? 【只会算命有何用?重要的是该如何化解?】 刘据这几日偶尔也有几个时辰清醒,父皇特意挑了白日他精神好的时候让太卜令来,顺便让他看看皇儿的面相。自己前世如何他虽记不得了,但何时何地为何而自戕还是记得的,不然真成傻子了。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避免悲剧的发生,这才是他重生的目的。 “呜……呜……” 卫子夫怀中的刘据突然啼哭起来,声音却像被困在瓮中般沉闷。 “可有法子化解?”像是听出来皇儿的不满,皇帝问出了刘据心中所想。 淳于偃退后三步行大礼:“陛下若信老臣,待皇子束发之年,莫令其佩玉。”他最后看了眼婴孩眼角的血痣,那抹红在夕照中艳得刺目。 “妾身记下了。”卫子夫把襁褓交给乳母许氏,据儿刚才哭了两声,现下看着有些犯困了。 鎏金兽炉吐着沉水香,青烟缭绕间,襁褓中的皇长子刘据面色潮红,气息微弱,锁骨处隐隐可见异样曲折。 汉武帝眉峰紧蹙,指节叩在案上,声如寒冰:“还有一事,朕的皇子甫一降世,便遭此劫,可是有什么说法?” 淳于偃他凝视婴孩片刻,忽而长揖及地,高声道:“臣贺陛下!” “哦?” 武帝眸光一沉,别又是个巧言令色见风使舵的,语气也跟着冷淡了起来。 “此非灾厄,实乃天赐祥瑞!” 又是一个说祥瑞的,皇帝不自觉地目光落在了一旁正在给据儿整理包被的卫子夫。也是,她久居深宫总不会和那些个术士有往来让他们来做说客。 淳于偃指尖虚点刘据锁骨伤处,声若幽谷回响:“天仙临凡,必折仙骨以入俗胎。皇长子此伤,正是天界金甲卸落时所留——仙家之躯,岂能毫无代价堕入尘寰?” 他抬袖一指殿外苍穹,“皇子出生时紫微星动,北斗倒悬,此子乃天枢星君转世,以己身承厄,代汉室挡煞。陛下细想,去岁荧惑守心,今春陇西地动,然自皇长子降生,天象骤稳,岂非应验?” 说的倒是和那唐都一样 ,才半日过去两人应该没有机会碰面,想来所言不假。 武帝指腹摩挲玉圭,眼底晦暗不明,瞧着仍是不信:“既为祥瑞,何以高热难退?” 刘据这两日高热反反复复,即便暂时退了烧,下一刻也随时可能再烧起来。连带着子夫也不得好好休息,撑着虚弱的身子也要来照顾。 淳于偃拂尘一甩,银丝缠住一缕药香:“仙胎洗尘,自当焚尽浊气。”他忽然压低嗓音,“臣观皇子眉间隐有暗纹,此乃白鹤衔丹之相。昔年文景之治,亦有皇子幼年多病,然其愈后,国运昌隆六十载……” 【我去……神了啊这老头~会说你就多说点!】六尾一拍大腿,抖落几根白毛。 【叮~系统播报,汉武帝宠爱值+500点,不对再涨+500点,还在涨!殿下今天你要大丰收啦!嘿,这老头可以处,找机会让他多来来哈哈哈!】 刘据听了六尾的系统播报,他本不指望父皇能感念他的牺牲和付出,但是真当父皇明白自己的处境……许是病中心绪不稳,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呜呜……呜(父)哇(皇)a——” 话音未落,刘据忽然在乳母怀中啼哭起来,哭声清越竟似凤鸣。 武帝猛然站起想要去抱孩子,“据儿乖,据儿受苦了。噢噢噢噢……不哭了……”想到几日前自己恍惚间听到据儿替母受苦的”心声”,如今又有淳于偃的话佐证,这孩子当真是来报恩的啊! 【汉武帝宠爱值+1000点!今日2000点目标已经达成,奖励汉武帝永久信任值10%,殿下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蹭蹭往上涨啊!】 案上青铜龟钮印“咔”地裂开一道细纹。太卜令伏地高呼:“龟裂应劫!皇长子此病消尽,则汉室百年无大厄矣!” 殿外骤起狂风,吹得九枝灯焰齐齐向东而伏,如万民朝拜。 离开前,淳于偃垂下眼睑,余光里瞥见婴孩肩后那道常人看不见的影子——一只毛色如霜的六尾狐,正旁若无人的地蜷在光影交界处。 琥珀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它。 六尾狐的耳朵倏然竖起,只留下婴孩困惑地蹙眉。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虽说六尾狐平时也不太正经,但鲜少有如此惊慌失措的时候。 【糟糕!那人……那人他看的见我!!!啊啊啊……】 【不会吧?可……可他什么都没说啊?】能让妖怪破大防的?刘据想要抬头去看,奈何脖子绵软无力根本看不到。 淳于偃已躬身退出殿外,仿佛方才那一暼只是错觉。 第13章 暗生嫌隙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谁都指望不上! “卫将军到——” 六尾还在那边尖叫暴走,也不管有谁进来了。那老头不知是何方神圣,万一掏出个照妖镜,缚妖索什么的把自己绑走了咋办! 卫青的玄甲在雷光中泛出青芒,这位刚平定匈奴归来的大将军单膝跪地—— 默默解下象征军功的犀角腰带轻轻压在婴儿襁褓之上, “之前都是空手来的,不合规矩, 这是补给据儿的见面礼,保佑他平平安安。” 昨日早朝突然取消,稍一打听便知是据儿夜里起了烧,皇帝在猗兰殿守了整夜。 想着据儿那样小,万一挺不过去……姐姐该有多伤心。 卫青在府邸实在寝食难安,纠结了半日还是决定亲自进宫一趟看看。 自己在殿外等了快半个时辰,茶都吃了几盏。想必之前离开的那位就是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太卜令淳于偃了,说了什么他也不敢问,但见陛下眉眼舒展想来也没有很糟。 “仲卿有心了。”皇帝看了眼,不是玉,便让人替刘据收了下来。 卫青自觉不能久留,加上姐姐和据儿还病着,自己杵在这儿也碍手碍脚的,于是站了会儿便称营中有事退下了。 —— “陛下,太史令唐都求见。”卫青刚走袁利便上前通报。 “哦?”今个猗兰殿怎么这么热闹。 “宣。” 自己刚想到这唐都,这人怎么就大着胆子找上门来了? “唐卿何事求见啊?” 唐都伏地而拜,玄衣广袖无风自动。任春风卷起他青黑色的袍角,神情已不若先前拘谨:“还请陛下屏退左右,臣有要事相奏。” 这两日的种种令武帝不得不相信这些太史令的话,至少昨日依他所说诵读咒文再朱砂画符,据儿的病已好了大半,不再吃什么吐什么了。 遂颔首让袁利等人退下。 唐都见人走了,上前一步,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陛下近日可是有封后立储之意?” “大胆!” 皇帝没想到这唐都如此胆大,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史令能过问的吗? 自己不过心里起了这个念头,当时据儿病重才起了誓,如今孩子尚在襁褓,是何心性无人知晓。 如此分封是否太过草率?可这些唐都又是从何知晓? 但仔细一想,皇后之位已空悬两年之久,自己也过而立之年,如今似乎一切都已就位。 “有当如何,没有…又当如何?”皇帝虽心生不悦,但也破天荒的没有当即下令把人拖出去给斩了。 再者据儿刚出生不久中大夫主父偃就曾上书建议立卫子夫为皇后,在朝中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昨日这唐都说的法子他试过了,据儿的确有好转,想来有点本事,留着也有点用处。 “只是...臣斗胆请陛下暂勿宣告天下。” 【不行,父皇怎能亲小人远贤臣?】这唐都明显是赌徒心理,自己是父皇唯一的皇子,赌对了就荣华富贵。 【管他小人贤臣,是助攻就行,你看他就帮你提了分封立储呢!】六尾才不管,他倒是希望唐都能多来来,至少这人看不见自己,也更安全。 它有自己的小九九【最好能把那老头挤走,让他别来了~】省的自己整天提心吊胆。 “哦?”皇帝眯起眼睛,这唐都倒是有几分胆识,“那依爱卿看,何时册封为宜?” 他见皇帝不仅没有发怒还对此很有兴致,心里边多了几分把握:“臣回太常后用龟甲算了一卦,天机显示,若要分封,百日后再行册封典礼,可避三煞冲克。” “好,那便依你。” —— 翌日 三日沐休结束,恰逢朔望朝。 许是得了什么风声,枚皋和东方朔齐齐在早朝上呈上《皇太子生赋》和《立皇子禖祝》二赋。 未央宫里,东方朔和枚皋一同上前向汉武帝献赋。 东方朔生得宽额大鼻,眼角带着狡黠的笑纹。 枚皋则身形瘦削,手指骨节分明。 两人恭敬地跪在殿前,各自呈上自己的赋文。 汉武帝斜靠在御座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先是大笑起来:“你们这赋里又是‘苍兕衔星’,又是‘玄鸟覆鼎’,比那太一神坛的铜像还会讨巧!” 可突然,他脸色一沉,将竹简往案上一扔,冷冷道:“呵,好一个‘蛰龙吐珠’——,他皇子刘据,真当得起吗?” 自己尚未封据儿为太子,他也不信唐都那个小老儿敢四处宣扬,撺掇枚皋和东方朔为刘据造势。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据是否真具“真龙之资”?自己是不是对卫子夫对据儿太过上心,让人瞧出了端倪? 殿上群臣低头屏息,只听见铜漏滴答作响。 东方朔的袖子微微一顿,枚皋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 卫青跪在最后,头压得更低了。 —— 从那日起,皇帝就鲜少踏进猗兰殿。据说是常宿在王夫人那儿,还有传闻说皇帝要给王夫人建造独立宫室叫“飞翔宫”。 再后来听说朝鲜进贡美女十余人,其中有个李姬最为得宠。 卫子夫也不计较,只当是自己身子不爽利,皇上体恤她不便让她好好修养。加上据儿病也大好了,剩下的也只靠慢慢调养,太医令也说了,没有大碍,孩子养着养着就皮实了。 要说唯一的喜事,便是中大夫主父偃上书请立皇子据之母卫子夫为后。 武帝准奏,择日册封。 刘据经此一病,小脸烧得退了红潮,倒显出几分白玉似的通透来。原先鼓鼓的腮帮子消下去,倒把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衬得更亮了。 乳母抱着喂米汤时,刘据那双眼珠子跟着银匙转,竟比病前活泛许多。武帝来看时,小娃娃正偷偷攥着锦被上的流苏玩,听见脚步声就扭头,脖颈细细的支着脑袋,倒像株才抽新芽的小柳树。 【叮~汉武帝宠爱值+100点~】 【父皇来了?!】 刘据其实比母后更习惯父皇不在身边,自古帝王都是姬妾成群,父皇在这方面其实已算是克制了。反而不来看他倒是给刘据留了足够的独处时间,方便偷偷复健。 他常趁人不在的时候做做握拳、小手开花的动作。 几天下来右手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左手却始终使不上劲儿。虽然不疼了,但一直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不会说话,哼哼两声别人也不知所云,乳母只会以为自己饿了拉了……其实他只是躺久了手麻而已。 没办法只能靠自己用右手慢慢的去捏左手的肌肉和骨骼,自己给自己按摩。有人看到了就假装自己在玩手,倒是也没人发现异样。 卫子夫含着笑望向许久没来的皇帝:“瘦是瘦了,眼神却清亮,倒像懂事了许多似的。” 皇帝伸手一摸,那藕节似的胳膊果然细了一圈,腕骨都隐约能摸着了,却见他忽然抓住龙袍上的玉带钩,咿呀着往嘴里送,众人都笑开来——到底还是那个贪嘴的小郎君。 【叮~汉武帝宠爱值+300点,你的花样倒是挺多~】六尾打趣道。 【那是你教的好~】刘据笑纳了,回敬道。 “嗯,是瘦了,胳膊可好些了?” 【六尾,早知道用左手了,父皇是不是觉得我…】后半句被刘据咽了下去。 许是发现了自己抓龙袍的用的还是右手,惹的父皇起了疑心,刘据垂了眼瘪了下嘴不高兴了。 第14章 长姐威武! 【嗯嗯!】刘据又握紧了小拳头,离册封大典还有些时日,自己多多锻炼,下次一定用左手去抓! 给父皇好好看看! 自己才不是没用的小东西呢! “回陛下,太医说小皇子恢复的很好,说是仔细养着不影响日后习武射箭的。” 卫子夫身边的沈伽回完话后皇帝反而敛起了刚进门时的笑容,空留沈伽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 “陛下请用茶。”还好沈吉机灵,给皇帝沏了茶。 “太后也让人来瞧过,说是小皇子瘦了,但也精神了。还赏赐了好些名贵药材,有好多药材嘿嘿……奴才都不认识没见过呢……”说着挠了挠头,巧妙的把话题扯开。 “你啊,多的是你没见过的,”卫子夫也取笑他,使了个眼色,“还不出去帮忙?” “欸~是是是…”沈吉如获大赦,趁机拉着沈伽的手出去了。 “他们俩啊,真好。”卫子夫看着沈吉和沈伽想到了自己和卫青,卫青也有些时日没来过了。 “长公主万安。”有侍女在外行礼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长公主? 是姐姐吗?! 刘据兴奋咧开了小嘴,扬起小脑袋转头要看,却又看不到,急的他憋红了脸。 “长公主来了,瞧把我们据儿高兴的,”乳母许氏逗弄着小皇子,起身给长公主回礼。 “据儿,据儿醒了?” 刘嬿好像比他还要兴奋,“好可爱啊~据儿,我是谁呀?” 【叮~长公主宠爱值+200点到账~】 刘据现在不如之前佛系了,有更多的宠爱值才能兑换记忆碎片,他现在是多多益善。甚至打算等自己身体好些,有点精神后可以开始“营业”,撒撒娇、眨眨眼、“卖卖萌”骗点宠爱值。这些都是六尾狐狸教他的。 刘据依然舒服的窝在乳母怀里,两个大眼睛舍不得眨眼,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大姐,怎么也看不够。 “据儿,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刘嬿漆黑的眼眸里写满了对未来的担忧,这不是一个孩童该有的眼神。 刘据感慨,大姐也不过十岁的光景,竟也知身在帝王家的不易。 自己的出生的确给几位姐姐带来了短暂的欢乐,但是一个体弱的皇子怕是比公主更难自处。 姐姐在担心自己的未来啊。 刘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小弟弟,怎么都看不够,浑然不觉旁边还有父皇在。 两个妹妹刚出生的时候都皱巴巴的,尤其是三妹,哭声还贼大吵死人了。等会说话会走路了,就更加像个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 可据儿就很乖啊,也就之前生病也就换药的时候哼唧了几声。 平时都没什么动静,她住在猗兰殿偏殿连着几天都听不到婴儿的哭声反而有些心慌,生怕不知不觉中弟弟又出了什么事。 所以今日下了学就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着的据儿。 当然她是一个人偷偷跑过来的,甩开了两个小的。有那两个拖油瓶缠着,都轮不到自己玩小弟弟。 “嬿儿,过来,到父皇这儿来。” 刘嬿知道弟弟身体不好,也不闹他了。 轻提裙裾,趋步入内,规规矩矩向御座上的给父皇行了礼,声音清越:“儿臣请父皇安。请母亲安。” “下学了?今天学了些什么?告诉父皇听听?” 盈盈一拜道:“回父皇,晨间女师讲了《春秋》,说的是‘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儿臣明白了这不单单是兄弟阋墙的家事,更是关乎社稷纲常的国事。 那共叔段恃宠而骄,渐生不臣之心,郑伯身为国君,虽顾念手足之情,最终却不得不以雷霆手段平息祸患,以正国法、安黎民。 女儿认为治国之道,当以社稷为重,法度为先,便是至亲骨肉,若有危及江山之举,亦不可一味纵容。父皇日理万机,为天下苍生殚精竭虑,时时需行此决断,实乃不易。” 听到一半汉武帝的嘴角已经不自觉的扬起来了。 刘嬿稍作停顿,瞥了眼正趴在躺在摇篮里痴痴望着自己的刘据,语气转为温婉柔和:“午后女师又授了《诗》,讲的是《关雎》之篇。女师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乃喻后妃之德,以风化天下。” 她略顿,又补充道,“儿臣习字时,还抄录了《硕人》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女师曾说此是卫庄姜之贤。” 武帝眉梢微动:“嬿儿可知卫庄姜为何人?” “儿臣问过女师,”刘嬿声音清亮,“庄姜乃卫侯之妻,无子而贤,《左传》赞其‘美而无子’。女师言,女子当以德为先,譬如……”她忽而噤声,似在斟酌词句。 “譬如什么?”武帝目光深邃,似是来了兴致。 公主垂首,指尖轻触袖缘的云纹:“譬如母亲常训导儿臣,勿以华服为念,当效古之贤女,修德明礼。” 见父皇满眼赞许之情,她微微垂下眼睫,姿态娴静端庄: “女儿身为父皇长女,更当时刻谨记本分,以父皇之意为意,以父皇之喜为喜。 儿臣温习此篇,便是要时时警醒自身,涵养柔嘉之德,恪守闺阁之礼,绝不敢有半分骄矜放纵,让父皇忧心。儿臣深知唯有谨言慎行,修身养德,方不负父皇的慈爱,才能为天下女子做个表率。” 刘嬿直身,眸中映着烛火的微光:“儿臣所学虽浅,却深知女师教诲的深意。《春秋》教我明大义、识大体,知晓父皇治国之艰辛;《硕人》令我修己身、守本分,明白如何做父皇的孝顺女儿。儿臣只愿所学所思,能稍稍为父皇分忧,或博父皇展颜一笑,便是儿臣最大的福分了。” 【我觉得哈,你大姐比你更会攻略你父皇…】六尾翘着二郎腿吐槽道,【你看这小嘴叭叭的,皇帝的嘴角都压不住了,唉你白我一眼干嘛?】 刘据心里也是高兴的,没想到大姐竟如此聪慧。 “哈哈哈,好!好啊!”皇帝开怀大笑,显然很满意,“子夫,你可真给朕生了个好女儿!” 汉武帝身体前倾,流露慈爱,隔着御案目光更加专注地落在大女儿身上,那眼神里是满满的慈爱和赞许:“小小年纪,就能从《春秋》里看到为父的不易,更懂得用举一反三来要求自己,这份孝心,这份巧思,朕心里高兴啊! 你可是长公主,跟着女师和女祝好好学,你母后的封后大典自然少不了你。” “儿臣记下了,一定好好学,做弟弟妹妹们的表率。”刘嬿仰起小脸,认真的点头保证。 “我们嬿儿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及笄了。”卫子夫给女儿整了整衣衫,“衣裳又小了,长个儿了。” “是啊,等及了笄……” “哎呀父皇,”刘嬿早慧,自然知道父皇母后眼里的笑意蕴含了何种意义,羞死人了。 “老是取笑嬿儿,嬿儿不要喜欢父皇了!” 第15章 赐婚 “噢噢噢,我们据儿不高兴了呢,”皇帝的耳朵倒是尖的很,听到刘据在一旁咿咿呀呀的闹脾气,从乳母那儿把孩子抱过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是不是看父皇考姐姐功课,冷落了我们据儿呀?” “哇——”刘据哭的更凶了,眼睛哭的眯成了一条缝,眼泪哗哗的流,“呜呜呜……”(我才不要姐姐嫁人呢……) “姐姐?据儿不要姐姐嫁人?” 【父皇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不是有什么[婴语]道具吗?之前还听得懂呢!】刘据不满的和六尾投诉。 【你父皇选择性耳聋……】小狐狸无奈的摊了摊手,大猪蹄子装傻它有什么办法咧。(汉武帝幼名“彘”,刘小猪~) “对啊!据儿都知道心疼我,父皇好坏……” “噢噢哦,原来据儿舍不得姐姐嫁人啊,”汉武帝装不下去了, 看看害羞的刘嬿,又颠了颠怀里的小儿子。勾起刘据的小手指笑道:“哈哈哈哈,据儿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姐姐远嫁?放心,你姐姐还小,不嫁人,要许人家那也得卫青这个做舅舅的先啊。” 【……】 六尾真是满头黑线,刘老猪你就霍霍你家小舅子吧。 隔日卫青就被召进宫中。 殿外细雨如丝,汉武帝刘彻斜倚龙案,指尖摩挲着一卷战报,唇角微扬。 “仲卿,龙城一战,你以八百骑破匈奴两千,朕甚是欣慰。”帝王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阶下,卫青单膝跪地,甲胄未卸,眉宇间仍带着沙扬风霜。他垂首道:“臣不过侥幸,不敢居功。” 皇帝急召,不为军情也不提家事,卫青一时有些摸不清头绪。 刘彻轻笑一声,抬手示意袁利呈上一卷帛书:“你今年已二十有二,却仍未娶妻,莫非是嫌这长安城的名门贵女入不了你的眼?” 卫青肩背一僵,玄甲未卸的寒意沁入骨髓:“臣不敢……臣出身卑贱,不敢……不敢妄议婚配。” “呵,妄议婚配……”刘彻忽然丢出一卷竹简,惊得一旁侍从们屏息垂首,“朕今年就收到三份请婚的奏疏,皆求尚你卫氏门楣。” 竹简滚落阶前,露出“琅琊王氏”、“河东柳氏”的封签。 卫青一怔,低声道:“臣出身微贱,不敢高攀世家贵女。” “世家贵女?”刘彻嗤笑,将帛书掷于案上,仿佛早就知道卫青会如何应对。 “好。那朕今日偏要赐你一位寻常女子——洛阳姚氏,姚卿为朕的旧部,战死边关。姚氏虽非高门,但也通诗书、明礼义,家世清白。” 卫青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帝王起身,玄色龙纹广袖拂过案几,缓步走下玉阶:“姚家满门忠烈,不求夫婿封侯拜相,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他停在卫青身前,目光如炬,“朕觉得,你二人倒是相配。” “仲卿觉得如何?” 殿外雨声渐密,卫青沉默片刻,皇帝赐婚哪有不从? 终是俯首:“臣……谢陛下恩典。” 刘彻满意颔首,转身望向殿外烟雨:“三日后,朕会命人送帛书聘礼至你府上,待太史令测出吉日,便是成婚之时。” 卫青深深一拜,甲胄轻响,似有千钧之重。 —— 烛影摇红,沉水香在鎏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腾,映得殿内暖光浮动。卫子夫斜倚在绣榻上,指尖轻轻拨弄着一串西域进贡的琉璃珠,珠光流转间,她的神色却比往常沉静三分。 “夫人~夫人~” 沈吉噔噔噔跑来,一进门就吃了沈伽一记板栗。 “没规矩,日后进了椒房殿平白让人看笑话,再这样毛躁让夫人把你打发去掖庭看大门。” “哎呀姐姐!!你别拦着,我急着给夫人报喜呢!”沈吉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夫人在不在,一秒都不想耽搁,仿佛晚点告诉夫人,这消息就要把肚肠给烂穿了。 “夫人,大将军有喜了!婚事定了!” 刘据竖起八卦的小耳朵,老远就听到沈吉的声音,他现在躺在婴儿床里又不会爬,不会走,可不就每天靠沈吉这样的八卦小能手来添乐子吗? “噢?姚家独女?没有兄弟姊妹?” 卫子夫缓缓抬眸,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唇角却浮起一抹浅笑:“那姚氏……可是三年前战殁的骑都尉姚玢之女?” “是啊,听说模样不错,说是忠烈之后,家世清白。”沈吉把打听到的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哟?模样不错?沈吉你是自己想娶媳妇了吧?”一旁卫子夫的侍女萧蘅打趣道。 “没有!你……你胡说!”沈吉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跑了。 “陛下这是要青弟做个孤臣啊……” 赐婚寒门,看似恩宠,实则是断了卫青与世家联姻的路。姚氏女再好,终究无家族倚仗,日后若有人欺阿青出身,连个帮衬的岳家都没有。 可若拒了这门亲事,又显得卫氏不识抬举……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琉璃珠光滑的表面,卫子夫望向窗外未央宫的飞檐。暮色中,一只孤雁掠过宫墙,哀鸣声声。 “沈蒹。”她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如常,“去开我的妆奁,取那对赤金缠丝镯来。” 沈蒹捧来锦盒,卫子夫亲手抚过镯上细密的纹路——这是去岁刚怀上据儿时陛下所赐,从未舍得戴过。 “明日送去关内侯府,就说是本宫给未来弟媳的见面礼。”她顿了顿,又添一句,“再传话给姚姑娘,他日若得闲,可入宫陪我说说体己话。” 她暗自思忖,总要亲眼看看这姑娘,是否真如传言般柔韧。若是个怯懦的,怕镇不住侯府;若是个心高的…… 烛花“啪”地爆响,惊碎一室沉寂。 卫子夫收回思绪,转头对莞尔一笑:“去吩咐小厨房,蒸一笼青弟爱吃的蜜枣糕,连带着西域新贡的葡萄酿,一并送去。” 待侍女退下,她独自倚回榻上,指尖深深掐入锦垫。终是无声一叹:“阿青,姐姐能替你撑的,也只有这些了……” —— 【话说你们大汉宫没有“洗三”啊?也没有满月酒的习俗吗?】六尾本以为皇帝已经动了立储君的心思,毕竟已经封了卫子夫做皇后,刘据好歹也要从庶长子变嫡长子了,按理说也该择日封太子,怎么过了这么久连个庆典都没有? 它虽神通广大,但也不是什么都通晓。 【我也不知道,应该……没有吧?】他依稀记得皇子出生后,皇帝需派专人祭告宗庙,向祖先汇报皇室血脉延续,再由太卜令通过龟甲和蓍草占卜皇子命运。 汉代宫廷有“三日举子”的习俗,大概就是六尾所说的“洗三”? 其实就是由乳母用温水为新生儿沐浴,水中加些象征吉祥的香料。再由皇帝向皇子生母及乳母赏赐金银珠宝之类等。 那是自己刚被发现受伤,太医令嘱咐了不能碰水不能着凉,许是错过了。 【那弥(满)月礼总有吧?宴请宴请宗亲大臣什么的?】 【嘿嘿,我那时候不是病着吗?刚退烧也没精神应付文武百官啊,】刘据先是嘿嘿一笑,忽然又像想起什么补充道,【再说你喜欢的那个唐老头儿不也说百日前不宜大操大办的宴请吗?】 【什么叫我喜欢的唐老头?歪歪歪!我是在替你抱不平哎!你也太好说话了,哪个皇子像你这样寒酸?你现在可是独子啊!未央宫里投一份!你父皇就这么敷衍你?】 【也……没有吧,父皇还是很疼我的……】刘据小声嘀咕着,【我不让父皇给姐姐许人家父皇就不提这事了……出生到现在父皇给我和母后的赏赐也不少了……】 六尾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切,你就自我安慰自我催眠吧,仪式感!仪式感你懂不懂!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 元狩元年四月,卫子夫封后。 封后前夜 长乐殿中,王太后正用绢帛擦拭着先帝所赐的玉如意。 云岫跪坐在地上替太后捶膝,想着太后往日并不钟情于这些玉器宝石,便问道:“太后今日怎么有兴致赏玩这些个老物件?” “闲来没事就拿出来看看,”王太后自顾自的擦着,也不要人帮忙。 “ 有谁还记得我们这些老东西哟……”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擦拭琉璃珠串的手蓦地一顿。 “去告诉田蚡,明日大典,百官朝贺时,把《柏舟》篇唱得响些。” 鎏金宫灯的烛火映着铜镜下王太后看不出表情的侧脸。 忽然转头对心腹云岫轻笑:“那卫氏不过是个小小歌姬,以为封后便是终点?” 未央宫的台阶,从来是用眼泪和鲜血洗亮的。 第16章 封后大典 年长的宦官反复擦拭玉玺锦盒,年轻的则被嬷嬷训斥:“椒房殿的香炉若少了一粒沉香,仔细你们的皮!” 侍女们跪坐在织锦屏风后穿珠帘,指尖被丝线勒出红痕也不敢停,偶尔偷瞥一眼殿外——卫夫人的赏赐刚送到各宫,金帛堆满了偏殿。 隆虑公主扯着南宫公主的袖子躲进梅园:“母亲(王太后)昨日又摔了药盏……听说云岫连‘椒房’二字都不许人提。” 南宫捏碎一片花瓣冷笑:“那卫氏倒是好手段,连生三女还能封后。那刘据还是个奶娃娃,怕不是没几日就要——”话音未落被突然出现的隆虑公主瞪得噤声。 “嘘——姐姐好糊涂,隔墙有耳啊!” 乳母正抱着刘据在偏殿暖阁小憩,窗外俱是往来穿梭准备大典的宫人身影。 殿内焚着安神的苏合香,却压不住刘据心中的波澜。 这是他数日来最为清醒的一日,不仅仅因为马上是母后的大典,他总觉得这四周危机四伏。不知是自己太过敏感,还是这几日长了气力有精神思考这些了。 他刚刚清晰地捕捉到外面充满嫉妒与恶意的低语,到底是谁在那里? 【南宫与隆虑两位公主,你父皇的二姐和幺妹】六尾已经逐渐习惯了刘据的“失忆症”,他只对前世影响深刻的人和事有记忆,其余犹如一张白纸,一概不知。 【我姑姑?那母后封后关她们什么事?】刘据正暗自警惕,却见殿门处光影一动。 一股混合着名贵熏香与淡淡马匹皮革气息的味道先于人影飘入。来人步履沉稳,裙裾曳地却无声,正是刚刚在梅园震慑了两位妹妹的平阳公主。 【这人是——】 【你父亲的胞姐,平阳长公主,也是你的姑姑。】 人上一世还做了你舅母呢。 六尾扶额,这刘据居然连这种问题都会来问自己。看来这一病还真的不轻,连平阳公主关系这么近的人都不记得了。 六尾突然有种恶趣味,既然刘据真的失忆了,不如先不告诉平阳公主和他还有这层渊源,它很期待当多年后刘据得知自己的舅舅拜倒在长公主的石榴裙下会作何反应。 那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叮~新支线任务播报:把平阳公主转化为盟友,(好感度达到2000点即成盟友),十二时辰内突破,将额外奖励体力值+200点,健康值+200点~】 “小殿下可睡了?” 平阳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是对乳母说的,目光却径直落在刘据脸上。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要穿透这婴儿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刘据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重量——那不是单纯看侄子的眼神,更像是在评估一件重要的……筹码或工具? 他喜欢有企图心的人,说明可以合作,也可以利用。 刘据现在还是个婴孩,力量有限,不提早布局如何能左右未来的走向。 【六尾,我要知道平阳公主和我的渊源,就用父皇的宠爱值兑换吧。】 【你确定?她值得吗?】六尾提醒道,【兑换后你可有一定几率吐血昏迷啊!想清楚了?】 【值不值也要试过了才知道啊不是吗?】刘据对六尾狡黠一笑,【再说你刚才也说了,是有几率。那也可能没事啊~】 刘据故作轻松,眼里却飘过一丝忧伤。不早早布局,谁又知道自己这一世能活多久呢? 自己上一世一向循规蹈矩,这次就他做一次赌徒吧。 【行吧。】 六尾指尖轻点自己眉间,一道金光闪闪的神印飞入刘据的脑识。 刘据心中一凛,这位长公主在史书中可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既是母亲卫子夫的引荐人,更是未来朝堂博弈中的重要力量。 他立刻决定示弱,瘪了瘪嘴,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小拳头无意识地挥了挥,完美的婴儿状。 乳母连忙躬身:“回平阳长公主,小殿下刚吃过奶,有些闹觉呢。” 平阳走近,伸出保养得宜、指甲染着丹蔻的手,轻轻抚过刘据柔嫩的脸颊。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看似亲昵,力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感。 “好孩子,”平阳的声音放得更柔,几乎带着蛊惑,“明日就是你母亲的大日子,也是你的好日子。姑母看着你,是真欢喜。”她的笑容完美无瑕,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冰湖。 刘据心中冷笑:欢喜?怕是欢喜卫氏一族的地位终于稳固,你作为“功臣”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吧?同时他也感受到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位长公主对卫家,尤其是对他这个刚满百日的“嫡长子”,确实有着不同于其他刘氏宗亲的、一种基于共同利益的“维护”。 他忽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攥住了平阳公主垂在胸前的一缕流苏。 还好自己练了两个多月,腰腹核心够稳,才能下/半身牢牢扎在乳母臂弯里,上身探出。 这不是婴儿的偶然动作,而是刘据的试探。 他用力攥着,小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懂”地望着平阳,嘴里还发出含糊的“啊…啊…”的声音,咧开小嘴冲姑母笑。 平阳公主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那笑容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温度。 她并未挣脱,反而顺势俯低了身子,任由刘据抓着她的流苏,甚至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小机灵鬼,这么小就知道抓姑母的‘小辫子’了?有前途。” 这句玩笑话,听在重生者刘据耳中却另有一番深意。 他的目的,达到了。 【叮~平阳公主好感度+1000点!】 他松开手,回报以一个无齿的笑容,心中却已记住:这位长公主,心思深沉,但至少在现阶段,是可以借力的对象。他在乳母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刚才的互动只是孩童的嬉闹,巧妙地掩饰了所有的计算。 【平阳公主好感度再+200点!】 大典晨曦 乳母怀里,刘据睁着清明的眼。听见史官在廊下记录“元朔元年春”,鼻尖嗅到母亲卫子夫寝殿传来的杜衡香。 是杜衡啊。 这味道与前世“巫蛊之祸”的血腥气重叠,刘据不自觉地在乳母怀里扭了扭身子。 “据儿怎么了?可是身上又不爽利了?” 引得卫子夫弃了礼服来抱他。 他故意啼哭,只是为了在大典前再见一眼母后。这是母后的大日子,原本以为母后会难掩喜色,现在看来并不如他所想。 难道母后不高兴吗? 指尖划过卫子夫眼下青影,即便休养了月余,母后依然没能恢复如初,或许他们都需要时间。 刘据心中默念:这一世,绝不让未央宫再变修罗扬。 五更鼓响,卫子夫玄色翟衣上的金凤随步摇震颤。刘据被乳母小心捧着参加仪典,看见未央宫丹墀下跪着的百官中,有人盯着小皇子目光灼灼。 【叮~朝臣刷脸副本开启,打卡+1,当前朝臣好感度10%】 【这有啥用?】 【你也是上过朝的,啥好处还要我说?】刘据内心点头如捣蒜,虽然前世的种种已经记不太清,但也不至于这点常识都没有,是自己傻了。 他忽然抓住父亲刘彻的冕旒,在史官惊呼中咧出无齿的笑——这一拽,让皇帝当着满朝文武亲了亲他的额头。 【叮~朝臣好感度+5%,你小子倒是不客气直接开干啊~】 丹墀之下,百官山呼万岁。刘据被包裹在华丽的襁褓中,视野里是晃动的冕旒珠串和父亲刘彻威严的侧脸。他敏锐地察觉到几道投向自己的目光格外灼热——那是投向未来太子的贪婪与算计。 就在冗长的仪式行进中,一个熟悉的熏香气息悄然靠近。 【嗯?姑姑来了?】 平阳公主作为皇帝胞姐、地位尊崇的长公主,仪典中站位极为靠前。她趁着皇帝接受百官朝贺的间隙,不动声色地靠近了抱着刘据的乳母。 “小殿下可还安好?这阵势莫要惊着他。”平阳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气音,目光却紧紧锁在刘据脸上。 她伸出手,这次不是抚摸脸颊,而是轻轻握住了刘据从襁褓中伸出的小拳头。她的手指温暖了些许,似乎传递出一种隐秘的安抚和支持,让刘据心头微微一颤。 刘据心念电转。就在父亲刘彻即将转身接受下一轮朝贺的瞬间,他做出了大胆的举动。 他不仅没有像寻常婴儿那样被宏大的扬面吓哭,反而在平阳公主握着他小手的瞬间,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同时另一只小手猛地向上探出,目标精准——不是别人,正是父亲刘彻垂在他眼前的、象征帝王权威的十二旒冕旒! “哎呀!”史官和近侍的惊呼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小小的婴儿手指成功地抓住了一根晃动的玉珠旒串,用力向下一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刘彻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力道带得微微向前倾身,威严的帝王冠冕歪了几分。 就在众人惊恐万分以为要触怒龙颜之际,刘彻低头,正对上儿子那双清澈明亮、毫无畏惧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笑意的眼睛。那笑容如此纯粹,瞬间化解了所有的不敬之感。 “哈哈哈!” 刘彻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开怀大笑,在满朝文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俯下身,响亮地在刘据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好小子!这么小就知道抓朕的冕旒?有胆识!不愧是朕的嫡长子!” 这一亲,如同金印加身,在如此庄重的扬合,由帝王亲自盖章确认了刘据的地位和恩宠,其分量远超任何诏书册封。 【叮~汉武帝宠爱值+1000点,平阳公主好感度+1000点!目标超额完成额外奖励体力值+200点,健康值+200点~获得[神之一手] 勋章一枚!】 【勋章有什么用?】 【集齐5枚勋章可以商城兑换道具】 【哦?什么道具?】第一次听到有道具刘据有点兴奋。 【回去给你看,现在说了你也记不住,你记性不好。】 【滚!】 殿角阴影里,王太后捏碎了护甲。 而在皇帝身后半步之遥,平阳公主握着刘据小拳头的手,几不可察地轻轻收拢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极其满意的弧度。 她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般的声音,对襁褓中的婴儿低语:“抓得好……小据儿。” 刘据收回小手,吐了个无辜的泡泡,内心却一片清明:这第一步棋,借帝王的“意外”亲昵提升自身地位,震慑暗处宵小,同时向平阳公主传递了“合作”的信号,走得还算漂亮。 未央宫的棋局,他已悄然落子。 第17章 断尾求生 卫青立于武将之首,眼中闪烁着骄傲与担忧交织的光芒。他能看见姐姐卫子夫略显疲惫的面容,铅华傅粉遮不住她眼下的乌青。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这封后大典本该延后等姐姐彻底恢复再办,可圣命难违…… 礼成后,刚回椒房殿安置刘据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脸瞬间憋得通红。 【我去!殿下!】 六尾心中警铃大作,它早有预感可能会如此,但总心存一丝侥幸觉得刘据会是幸运的。如今想来是自己大意了,窥探天机哪有不被反噬的道理? “据儿!”刘彻慌忙将孩子抱回怀中,只见刘据猛地抽搐,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 “唔呃(不行,今天是母后的大日子)……呜(不能……扫兴……)……” 婴儿呜咽着想要吞下那喉间呼之欲出的腥甜,终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在刘彻玄色龙袍上。 “太医!快宣太医!”刘彻的吼声震得梁柱嗡嗡作响。 卫子夫凤冠上的珠串激烈摇晃,翟衣翻飞如蝶,跌跌撞撞扑向皇儿,却被自己三丈长的裙裾绊住。还是身边的沈吉反应快闪身上前,小身板堪堪托住娘娘手肘。 她颤抖的手指抚过儿子惨白的小脸,鲜血如梅花般绽放在明黄色的襁褓上,触目惊心。 三位小公主挤在一起,面色各异。 刘婒吓得哭了起来,刘嫮则紧紧攥着乳母的衣角,眼睛被乳母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最年长的刘嬿强自镇定,她紧咬嘴唇,目光在父皇和母后之间来回游移。 椒房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王太后典礼后还未走远便听闻乖孙吐了血,急得赶紧让轿撵折返。 平阳公主紧随其后,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脸上写满关切,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刚才小据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隆虑和南宫两位公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远远的静观其变,这等晦气事也赖不到她们头上。 【殿下!殿下!卧*,刘据你别吓我!!!】只有六尾在没人见的地方急得团团转。【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封锁宫门,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刘彻怒吼一声,将刘据紧紧搂在胸前,能感觉到怀中幼子微弱的呼吸,那小小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弱。 太史令唐都从人群中跻身上前,他白发苍苍,手持龟甲,故作神情凝重:“陛下,臣曾为皇子占卜,言其贵不可言。此等命格,恐非寻常……” “唐都!”刘彻厉声打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唐都深深一揖:“臣斗胆再言,皇子此劫,恐与过早显露于人前有关。臣当初建议百日后再行封后大典,正是为此。” 卫子夫刚急得昏死过去,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她挣扎着从卫青怀中站直,声音颤抖却坚定:“陛下,是妾身的错……若非妾身……” “我们的孩子……他不能有事……他不能有事啊……” 卫子夫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不关你的事。”刘彻打断,也懒得和唐都计较。转向蜂拥而至的太医们,“快!救朕的皇子!” 太医令仓公(淳于意)正带着一众太医疾奔而来,药箱碰撞声惊起檐下栖鸟。 太医们将刘据安置在偏殿的软榻上,开始紧急施救。卫子夫跪在榻边,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泪水滴落在锦被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平日负责小皇子的张太医挤到最前面,伸出三指搭上刘据纤细的手腕,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抬头时,眼中满是忧虑:“启禀陛下,皇子先天体弱,今日大典喧嚣,气血逆行,以致吐血昏厥。需立即施针,再以汤药调理。” 最年长的淳于意翻开刘据眼睑:“血丝贯瞳,当用犀角地黄汤……” “不可!”女太医义妁抢前按住刘据腕间,“现在熬药哪还来得及?寸关尺三部皆浮,分明是风邪入络!” 说着唰地展开针囊,“需浅刺少商、涌泉二穴泄热!” 此时的刘据已双眼翻白,软绵绵地瘫在父亲臂弯里。 “荒唐!婴儿皮薄如纸,岂能用针?”淳于意白须颤抖,“该灌服……” “等等!”张太医突然掰开刘据的小嘴,“小皇子喉间血瘀成紫,这是热毒壅滞心包!”他抬头看向帝王,"陛下,需立即放血!” “谁敢!” 王太后凤杖顿地,“我看谁敢!哀家的亲孙儿,皇帝嫡子岂容你们当牲口般放血?” 她枯瘦的手抚过刘据发紫的小脸,突然解下腰间香囊,“这是西域冰片熏过的……” 平阳公主也上前,从袖中抖出一方晶莹如水的织物:“南海鲛人绡最能退热。” 她指尖轻抚婴儿发紫的唇,“好孩子,姑母知你撑得住。” 那轻纱覆在刘据胸口时,竟蒸腾起淡淡白雾,沈蒹惊呼,“奴记得去年南越进贡时说过,此物能……” “陛下!小……小皇子突然闭过气去了……”乳母许氏突然尖叫一声。 “据儿,我的据儿啊……” 卫子夫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一黑,几乎要昏厥过去。卫青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姐姐把她扶到一旁榻上安置。 刘彻一把掐住张太医喉咙:“还等什么?!朕的皇子若有三长两短……” “让开!来不及了!” 义妁突然夺过鲛人绡浸入药酒,在众人惊呼中将其裹住刘据稚嫩的双脚,“热毒当从下引!”同时数根银针已尽数没入婴儿柔嫩的足底,细如发丝的针在白玉般的肌肤上颤出残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已精准刺入刘据人中穴。 婴儿猛地抽气,随即爆发出微弱啼哭。 平阳公主的鲛人绡此刻已结满霜花,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义妁下针的节奏:“这位女医的手法,倒似当年扁鹊……” “不是扁鹊派。” 仓公抚着胡须,双目如炬,没想到宫中仅有如此能人,往日倒是小瞧了这义妁,“此针角度略有不同,这是失传的文挚刺法,你们看——”他激动地指向刘据渐渐恢复血色的嘴唇。 “哎呀,小皇子又咯血了……”沈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 仓公突然推开众人,将药箱重重砸在地上:“够了!” 他取出一把金针,“既要救回皇子性命,就当依《灵枢》之法辅助。”遂解开小皇子衣襟,金针在刘据胸前排成北斗七星状。 两种针法同时在娇嫩的婴儿身上施为,刘彻的指甲已掐入掌心,却还是狠下心没有打断太医。 "陛下!"唐都的龟甲突然在殿角自燃,青烟中传出刺裂声,“此乃天妒。皇子命格冲犯紫微,才过百日就强承大礼,如幼苗遭罡风,这些凡俗医术只会加速……” “你之前不还说贵不可言吗?怎么如今……”平阳公主没好气的怒斥那马后炮的唐都,惹得他老脸涨的通红。 “住口!”王太后突然厉喝,她盯着渐渐停止抽搐的孙子,第一次正眼看向那眉眼如窥的唐都,“依唐卿看当如何?” 唐都眉似游蛇乍伏,睫如惊雀频颤,转盼间皆带三分窥测之意:“启禀太后,依老臣看当立即停止大典仪轨。那些礼乐钟鼓正在消耗皇子元气!” 刘彻一脚踹翻编钟:“全部停下!”余音在殿中嗡嗡回荡,恰在此时,刘据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 当刘据突然睁眼,清澈的目光掠过每个人时,唐都的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地 汉武帝站在窗前,背影僵硬。 卫青悄声走近:“陛下,臣已命人封锁各宫门,并派人检查皇子今日接触过的所有物品。” "查!给朕彻查!"刘彻声音低沉如雷,“若有人胆敢……” 他没有说完,但卫青明白那未尽之言中的杀意。 太医令试着将药汁喂入小皇子口中。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那个小小的生命。 忽然,刘据的小手动了动,紧接着是一阵微弱的咳嗽。他的眼皮颤抖着,慢慢睁开,露出那双酷似母亲的清澈眼眸。 “据儿!”卫子夫再也控制不住,将儿子紧紧搂在怀中,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刘彻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看向唐都,眼中多了一分敬重:“爱卿今日之功,朕记下了。” 唐都躬身退后:“此乃天佑大汉,非臣之功。” 王太后走上前,慈爱地摸了摸刘据的额头:“这孩子真是吓坏祖母了。” 她转向卫子夫,“皇后也受惊了,该好好休息。哀家宫里还有高丽进贡的百年山参。云岫,着人去取来。” 语气虽硬,却第一次正视这个歌女出身的儿媳。 卫子夫回望太后,却从那关切的话语中听出一丝疏离。她勉强行了一礼:“儿臣多谢母后关心。” 平阳公主若有所思地看着苏醒的刘据,忽然向卫子夫道:“娘娘若不弃,妾愿每日为皇子诵经祈福。” 三位小公主挤在一起,最小的刘嫮还在乳母怀里抽泣。 卫青警惕地扫视殿中每一个人,暗自记下他们的反应。他总觉得今日之事绝非偶然,而这扬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夜色渐深,未央宫终于恢复了平静。 卫子夫守在刘据的摇篮旁,手指轻轻梳理着儿子细软的头发。刘彻站在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上。 “陛下,”卫子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您觉得今日之事……” “朕会查个水落石出。” 刘彻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帝王的冷酷,“无论是谁,敢动朕的嫡长子,朕必让其生不如死。” 卫子夫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决心。她看着熟睡中的刘据,心中暗暗发誓:无论这深宫中有多少暗流涌动,她都会保护这个孩子,哪怕付出一切。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在未央宫金色的琉璃瓦上,洒下一片冷冽的清辉。 刘据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再醒来已是午夜。 微弱的烛光照映着椒房殿偏殿的暖庐,乳母许氏在一旁支着头打瞌睡,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晃着婴儿床。 睁眼就看到“老朋友”六尾静静的趴在床尾,脸上挂着瘆人的微笑,眼神却冰冷如霜。 【六尾,你怎么……怎么少了一条尾巴?】 第18章 病骨承恩 但也没力气再看一眼确认下,头一歪又昏睡过去。 “不要……父皇别不要我……” 前世父皇那句“子不类父”成了他两世挥之不去的梦魇。 刘据也知道是在做梦,可梦里那么真切那么伤感,父皇失望的眼神,严厉的话语字字戳心。纤细浓密的鸦羽湿成一绺一绺的,小嘴巴一瘪一瘪,就叫人看了不住心疼。 卫子夫将脸贴在儿子渐渐降温的额头上,抬眼望向刘彻。帝王眼中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恐惧——原来真龙天子也会害怕。 据儿在吐血昏迷前那声呜咽一直激荡着汉武帝的心灵,他确实听懂了据儿在说什么。 许氏后来回忆说昨日午后据儿呼吸间就带着细微的啸音,张太医来请平安脉时又好了,竟比平日还要活泼。 如今想来,怕是为了不耽误母后的封后大典强撑到现在。 椒房殿内暖香沉沉,金猊炉吐着瑞脑的薄烟。 乳母张氏轻拍着襁褓中的小皇子刘据,指尖轻轻抚过他左肩缠绕的素绢——那是昨日张太医新来换的夹板。婴孩天生左锁骨断裂,接生的稳婆硬说是龙胎在腹中伸手探看人世时,被紫微星辉压折了玉骨,简直荒唐。 “小殿下今日睡的倒是睡的安稳。” 张氏见皇帝来了,屈膝跪地行肃拜礼。 汉武帝玄色龙纹履从她低垂的视线中掠过,径直奔向摇篮。张氏依旧伏地不敢动,只听得绢布摩挲声——大约是天子在查看皇子伤处。 “起来吧。”帝王声音里压着雷霆,低头瞧着怀中婴孩像是感受到了有人不舒服的皱褶眉头,忽而一只藕节似的右臂从锦褓中挣出,五指张开又蜷起,竟缓缓移向左肩,在伤处寸许之地悬住,极轻地按揉起来。 张氏骇了一跳,忙要阻拦,却见小皇子抿着唇,额间渗出细汗,手上动作虽颤却稳,竟似个习武之人调息疗伤的架势。 那右手每按几下便要歇一歇,像是梦里还疼着,指腹贴着肌肤轻轻画圆,恰是太医教过自己的活血手法。 “这……”汉武帝见状喉头一哽,忽见婴孩眼皮渐沉,终是力竭昏睡过去。 可据儿的右手犹自悬在半空,五指仍做着抓握之态,像要攥住什么看不见的兵器。 这孩子每日都是如此吗……即使在梦中,即使病成这样也不曾停下…… 窗外暮鼓沉沉,刘彻忽觉手背一凉,原是自己的泪差点砸在了婴孩眉心。他慌忙用袖口去拭,却见小皇子在梦中蹙眉,左肩竟也跟着微微一颤。 “小皇子先前也是这般日夜揉按伤处,力竭睡了,有时候被发现了就装作在把玩,”许氏在一旁看了也心疼的抹着眼泪,“这孩子心里都知道,怕父皇母后担心,怕招人嫌呢……” “冤孽啊……”刘彻将脸贴在襁褓上,泣声闷在锦绣堆里,不敢惊动熟睡的皇后。 他喉头发紧,才满百日的孩儿,怎就疼得连梦里都躲不过? —— 等刘据再清醒睁眼已是多日以后了。 本以为自己睡久了糊了眼,可自己盯着六尾看了好久,的确……只有五条? 蛇会蜕皮,蝉会脱壳,难道这六尾狐狸时不时也要…… 【笑?还笑?亏你笑得出口。我变这样还不是因为你?!】确认刘据没事后六尾白了这小没良心的一眼,【你也说我是狐妖了,难道不知我们尾巴的功效?】 【大补?】难不成这六尾把尾巴剁了给自己补身体?不至于吧,刘据咂吧着小嘴,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这几日吃过什么荤腥?而且他怀疑六尾真的有实体吗? 【呵,】六尾冷哼一声,【要是没我,你此刻早去阎罗大殿报到了!】 【啊?】刘据也不知道自己兑换记忆碎片竟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那你的尾巴……还能长出来吗?】问完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小脑袋去看六尾背后。 【臭流氓,往哪儿看呢?】六尾捂住屁股躲到墙角蹲下,【长不出来你赔我!】 突然像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Ipad,【我跟你说啊!我现在要和你约法三章!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养身体,吃什么干什么都要经过我同意,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吐血再拔一根尾巴救你了!】 “咳咳咳……”刘据被呛了一下咳得脸涨得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喂!我开玩笑的,你别吓我啊!刘据!】 【逗你呢~~】 封锁皇宫彻查人员,自然是什么也没查出来,连着三日未央宫上下人心惶惶,皇刘彻信任卫青知道他不会懈怠也没理由包庇,便也不再追查下去。 【不过你昏迷的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好处,汉武帝宠爱值+10000点,卫子夫宠爱值+8000点,卫青宠爱值+2000点,太后宠爱值+1000点……触发[病弱怜爱]技能,以后你生命值低于临界值,产生宠爱值会翻倍,】六尾翻看着自己的小本本念着最近的进账。【你可别以为宠爱值多了就可以随便兑换记忆碎片,告诉你要尾巴没有要命一条!(╬▔皿▔)╯】 皇帝到底还是又召见了唐都解惑。 “臣早就说了,皇子命格贵不可言,此乃天妒。刚满百日就强承大礼,如幼苗遭罡风……” 【那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是我废了条尾巴散去我半身修为才渡了口仙气给你,救回你一命,他唐都三言两语就把功劳据为己有,简直是岂有此理!】 谁都没想到唐都竟成了最大的获益者,经此一事一跃成了汉武帝的座上宾,隔三岔五国事家事都要过问他。 【让他多嘴,本来你父皇已经动了立你为储君的心思,结果那个唐老头一说你承不住,你父皇立马就不办了。】 唐都站在殿角,手中龟甲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他闭目掐算,忽然睁开眼,目光如电:“陛下,臣有一言。” 刘彻听他这话已经听出老茧了,不耐烦地挥手:“说!” “臣之前说过皇子命格贵不可言,此乃天意。然天意难测,贵极必折。封后之劫,恐为天妒。”唐都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回荡,“需以特殊之法化解。” 卫子夫猛地抬头:“什么方法?只要能保住我的据儿,什么都可以!” “以真龙之气避体,小皇子养在陛下身边,待到束发之年。” “此法当真有效?”卫子夫明白这意味着她才几个月大的幺儿会分开。 唐都躬身一拜:“臣以性命担保。 刘彻记得唐都第一次觐见时就曾提过,是自己疏忽了,这几月自己都宿在别处鲜少移驾猗兰殿。遂转向袁利:“那就按唐卿说的意思照办。” 第19章 恃宠而骄的小皇子 不过,那张脸确是越长越精致,徒添的那几分病气,也叫刘据更显孱弱,叫人忍不住对他好,哄他宠他。 平阳公主和太后也常来看望刘据。八月暑气正盛,她们怕把病气传给孩子,平日不让乳母抱去,而是亲自前往探视。 椒房殿内熏香袅袅,卫子夫这日让沈蒹把据儿抱来换上新做的小衣服。刘据清澈的眼睛正定定望着平衍和王太后,忽然绽开小牙的笑容。 “此子有灵性。”平阳公主对身旁王太后轻声道,“您看这么小就认人了,将来必有出息……” 卫子夫封后大典后便移居椒房殿,刘婒得封诸邑公主,刘嫮封阳石公主。 赏赐源源不断的被抬入椒房殿,沈吉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卫子夫命他管理宫中器物,这家伙干的有模有样,造册登记、盘点库房,有时候连沈蒹沈伽两姐妹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但封赏也止步于此。 那刚嫁入关内侯府的姚氏有了身孕,已有月余,算是这半年来唯一的一桩喜事。 “太好了,真是喜上加喜,”卫子夫今晨刚受了后宫嫔妃们的晨昏定醒,就得此喜讯,高兴的拉着卫青的手,“阿青,你也算是熬出头了,母亲在天有灵也能放心了。” 仲夏的风掠过回廊,檐下铜铃轻响。 卫长公主刘嬿提着裙裾,轻快地穿过朱漆长廊,身后跟着两名捧着竹简的侍女。 【我说你能不能养养精神啊?】六尾不满的抱怨。 自上次吐血晕厥后六尾就一直关注刘据的身体状况,可刘据却不领情。 六尾给自己制定的养生计划在他看来过于严苛,再说他连牙都没几颗,能补什么? 【我天天躺着不就是养精神吗?】 “阿弟可醒了?”她低声问殿门前的宫女。 “回公主,小皇子刚醒,乳母正哄着呢。”温室殿的宫女躬身答道。 刘嬿眉眼一弯,放轻脚步走进内室。八个月大的刘据正被乳母张氏抱在怀中,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殿顶的彩绘藻井,小手在空中抓握,似要捉住浮动的光影。 “据宝!”刘嬿凑近,指尖轻轻点了点弟弟的脸颊。用伸手摇了摇她的小手,心里庆幸还好断骨恢复了,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刘据见到姐姐,立刻咧开没长齐牙的小嘴,咿咿呀呀的叫着要乳母抱他过去,小手朝她挥舞扑腾。 刘嬿心下一软,从侍女手中取过今日女师新授的《诗》, 清了清嗓子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话音未落,刘据的笑声更响,小脚蹬了蹬,竟伸手去够竹简。 刘嬿一怔,又试着念了几句,刘据便一直笑,小手拍打着,似在应和。她心下好奇,故意停下,转而从袖中取出一枚饴糖逗他。 “据儿,看这是什么?这是祖母赏的,(据儿)要不要啊?” 刘据眨了眨眼,看清是什么后,兴致缺缺地别过头。 婴儿不会说话,但知道怎么表达喜欢和不喜欢,刘据要让刘嬿包括身边的人都形成一种意识——自己爱读书其余一概不看。 自从发现自己失忆后,刘据就知道自己前世所学经纶都还给太傅少傅了,为了日后学起来轻松,他打算笨鸟先飞,从娃娃开始就学,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这样等开蒙的时候也能在父皇心里落下个早慧的印象。 他深知父皇的秉性——唯有皇子皇女们在朝堂内外有所建树,母后的荣宠方能长盛不衰。 而母后圣眷常在,朝臣们才会真正将他这位嫡子视作国本,多加倚重。 待到那时,舅舅与表兄弟们行走于朝野之间,便不仅是凭着外戚之名,更是因他这位储君所系的赫赫威仪,为整个家族挣得一份不容轻慢的根基。 “咦?”刘嬿挑眉,又拿起竹简,挑了一首,朗声念道:“‘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刘据立刻转回头,咯咯直笑,甚至咿咿呀呀地跟着音节晃动身子。 刘嬿眸中闪过惊喜,转头对乳母笑道:“你们瞧,据宝竟喜欢听诗!我一念他便笑,旁的玩意儿反倒不稀罕。” 乳母也笑了:“公主慧眼,小殿下确实如此。前日陛下在批折子,不过口中念叨了其中引用的典故,小殿下也是这般欢喜。” 【叮~长公主宠爱值+200点,宿主学识再+100点,还差200点就能解锁第三枚勋章[文曲星]了~】 刘嬿轻轻捏了捏弟弟的小手,眼中盈满温柔:“既如此,日后我多来给阿弟念诗。说不准,他将来比我还精通《诗》《书》呢!” 正说着,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汉武帝的声音含笑传来:“嬿儿,你不在椒房殿陪婒儿和嫮儿,又跑来逗你阿弟?” 刘嬿连忙起身行礼,笑道:“父皇,据儿可聪明了,儿臣一念诗他便笑,怕不是天生爱文呢!” 想到刘婒这个小马屁精天天粘着祖母骗花生酪、饴糖吃。刘嫮则是一碰书就犯困每天只想着玩,她才不要和她们待在一起呢。 【叮~长公主宠爱值+500点,殿下,你大姐是真疼你!宠爱值涨起来比你父皇还快~~】 【噢对了,我宠爱值现在是不是攒了挺多了,可以多兑换记忆碎片?】 【你敢!我告诉你,汉武帝的宠爱值是1000:1,其他人可不是这个价。比如你母后的宠爱值是1500:1,你长姐是2000:1,而且你今年休想再兑换了,我不会同意的(╬▔皿▔)╯】 武帝走近,伸手抚了抚刘据的头顶,眼中流露出欣慰:“既然如此,待据儿再大些,朕亲自教他功课。” 刘据似听懂了一般,小手抓住父亲的指尖,笑声清脆,如檐下风铃,荡满一室暖意。 【叮~汉武帝宠爱值+200点~】 【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宠爱值总能来,我父皇母后宝贝着我呢~~】 六尾苦笑,没想到恃宠而骄这个词有天会用在刘据身上。 武帝朗笑,抚案道:“那嬿儿呢?明日朕考你《尚书·尧典》,你可敢应?” 刘嬿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父皇若许儿臣骑您的枣红马,儿臣便背全篇。” 殿中侍立的宫人低首掩唇,汉武帝也大笑,挥袖道:“去椒房殿告诉你母后——朕准了!” “哈~阿,好~~”刘据也开心的拍着手,一个没忍住发了声。 “据儿会说话了?”刘嬿惊奇的发现,赶紧转头看向弟弟,“我记得弟弟才刚满八个月?父皇,这……” “哈哈哈哈哈好啊!”汉武帝一把抱起小儿子,“朕的据儿聪慧过人,将来一定比父皇厉害!” 第20章 抓周 晨曦刚掠过宫墙的鸱吻,百余名宫人已穿梭于殿前广扬,将最后几盆应季的牡丹摆放在鎏金铜座旁。今日是皇长子刘据的周岁宴,整个未央宫都浸在一种克制的喜庆里。 未央宫前殿金碧辉煌,朱红色的帷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卫子夫头戴九凤金冠,身着玄色翟衣,立于殿中,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前殿丹墀下,三公九卿按品秩肃立。 卫青站在武官首位,铠甲外罩着绛纱袍,目光不时飘向殿内铺着蜀锦的漆案。 今日是刘据的周岁礼,整个皇宫张灯结彩,连一向肃穆的椒房殿都添了几分暖意。 卫子夫早上亲自为刘据换上赤色锦缎襁褓,又在他腕间系了一枚精巧的五彩丝绦,丝绦末端捻进几股银亮的丝线,捻成一个小巧的结子,偶尔随着小手动弹轻轻摩挲,莹然生光,煞是可爱。 “据儿,待会儿可要争气呀。”卫子夫温柔地点了点儿子软乎乎的脸颊,刘据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咯咯笑着伸手去抓母亲的玉簪,惹得周围宫女们一阵轻笑。 “好——”小孩奶声奶气的应道。刘据现在能驯化自己的舌头说些简单的话了,但是为了不吓到父皇母后他还是决定暂时不露锋芒。 自从刘据学会说话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准一个正常的幼儿该如何说话,于是缄默了快一个月,一度愁坏了汉武帝和卫子夫,以为是生病造成的。 宫里没有其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他唯一的参考对象就是三姐姐阳石公主。但总觉得太女孩子气了,不符合他未来太子的人设,折中下来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叮~卫子夫宠爱值+100点~,[金口玉言]任务进度完成90%,马上就能拿到第六个勋章了~】 【六尾,我好高兴啊。】刘据没有两岁前的记忆,但如今被父母包围宠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现在的他是两世最为幸福的时候。系统的播报也印证了这一点。 有时候他甚至想过让时间静止,他会扮演好一个孩童整日承欢膝下,讨父皇母后欢心,刘据有信心做到这点。 但是没有人能一辈子不长大。 他既然带着前世巫蛊之祸的血与火重生,就不能贪图安逸沉迷享乐。 这一世,他从出生起便病弱,小小的身子裹在锦缎里,苍白得近乎透明。太医私下摇头,说小皇子先天不足,恐难长寿。 卫子夫日夜垂泪,父皇虽不曾在他面前表露,但眼底的心疼却藏不住——他想要一个强健的储君,而非一个孱弱的婴孩。 * “陛下,吉时将至。” 中常侍捧着玄色朝服跪在龙榻前。刘彻从沉思中抬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透过雕花窗棂,他看见卫子夫抱着裹在明黄襁褓中的婴孩走过回廊,朝阳在那对母子周身镀了层金边。 满周岁的刘据被乳母接过,裹着绣有龙纹的锦缎襁褓,小脸粉雕玉琢般精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群臣跪拜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卫子夫眼角含泪,目光温柔只望向襁褓中的幼子。这个孩子是她命运的转折,是汉室未来的希望。她轻轻抚过刘据细嫩的脸颊,婴儿发出咿呀的笑声,小手在空中抓挠,仿佛要抓住母亲指尖流转的阳光。 汉武帝刘彻端坐于龙椅之上,眼中满是欣慰。他起身走到卫子夫身旁,从乳母手中接过刘据,高高举起向群臣展示:此乃朕之嫡长子,大汉未来的储君! 【叮~朝臣刷脸打卡+1,朝臣好感度+10%】 太常卿捧着典册高唱:“周岁之礼,承天之祜!”霎时编钟与磬声齐鸣。 朱红锦席铺开,金玉琳琅。案上已按礼制摆好抓周物件: 代表文治的竹简《论语》、象征武略的雕弓短剑、寓意权柄的铜印、彩绶等十二样器物,皆熠熠生辉,每件都经过太祝令祝祷。 【叮~支线任务开启:抓周盲盒,席间每个物件都对应某人宠爱值宿主可以随意挑选一件,例如:金元宝对应田蚡宠爱值+100点,但是只有一个物件是“稀有款”对应10000点宠爱值。】 【嚯,新玩法?有意思。】 乳母将刘据轻轻放在锦席中央,小家伙坐稳,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殿堂,竟不见半点畏怯。 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婴孩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 “姐姐你看,我就和你说嘛!那刘据就是个病秧子,”隆虑公主捅了捅南宫公主的臂膀,朝远处那个小人努了努嘴。 “还真是,你倒瞧得仔细,” 南宫公主回了她一个眼神,“怪不得皇兄迟迟不立他为太子,如今王夫人也有了身孕,有好戏看咯……” “哇——”刘据只当没听到,眼睛完全被席间五彩斑斓的物件吸引住了。 虽然有些伤感,但前世父皇也是等他七岁才立储的,自己现在才一岁,何必着急? 他甚至像若是这一世母后能再生个弟弟,或是哪怕父皇立其他异母兄弟为储君,只要自己姐弟几人平平安安,母后父皇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也不算白活一回。 【六尾,你说我抓哪个好?】竹简是大姐姐给的,那雕弓定是舅舅托母后加进去的……抓哪个好像都不能加多少分? 【你别问我哈,】六尾刚忙摆手,这半年多时间刘据牙都快长齐了自己尾巴还没“发芽”呢,【我不做任何建议,你只要挑一样拿着就是了,反正这次只加分不扣分~】 抓周礼上,众人心思各异。卫子夫绞紧了手中绢帕,她记得陛下说过,当年景帝就是因自己周岁抓了弓箭而格外看重。 三位公主早早的就挤上来凑热闹,叽叽喳喳个不停。 年纪最小的阳石公主挣开乳母的臂膀兴奋的大叫:“抓弓箭!弟弟抓弓箭!像舅舅那样当大将军!” 刘婒把她拉回来,堂堂公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才不要!抓书简才对~打打杀杀有什么好……” 长公主刘嬿:“……你们俩闭嘴,别干扰据儿。” 王夫人挺着肚子酸溜溜:“哼,抓周而已,有什么稀罕……”但还是挺了挺胸脯,端庄地立于殿中,好似自己才是那个主角。 刘彻高坐于上,目光沉沉。他表面威严,内心疯狂呐喊:朕的儿子,定是天赋异禀!抓铜印!抓铜印! 他自然想要这个儿子抓住铜印——帝王之器,天命所归。 可刘据只是安静地坐着,乌黑的眸子扫过那些象征权力与野心的物件,最终,缓缓爬向角落里一枚被所有人忽略的…… 药囊。 ——那是卫子夫命太医特制的安神香包,寻常抓周礼上并不会出现此物。 全扬一片寂静寂静。 刘据伸出小手,紧紧攥住那枚药囊,抱在胸前,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啊……啊……” 他发出微弱的呜咽,仿佛在说:“父皇,儿臣只想……活下去。” 刘彻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一瞬,他忽然想起—— 这个孩子出生时差点夭折,是他亲自下诏广求名医,才勉强保住。 这个孩子夜夜啼哭,是因惊悸难安,卫子夫不得不以药香安抚。 这个孩子……从未健康过,却从未哭闹过。 ——他抓的不是野心,不是权力,而是“活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