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兴大汉:从汉灵帝的侄子开始》 第一章 阳武侯刘珩 “卧槽……!” 一股滂臭突然从某人的鼻腔直冲意识深处,随即引来了他一句国粹。 这股臭味有点难以形容,大概率比小区门口垃圾桶里的厨余垃圾夹杂着一旁下水道臭污水的味道更恶心,一丝丝的臭味黏糊糊地钻进刘珩的意识深处。 “完了……完了……”一个老头扯着嗓子哭嚎,声音颤颤巍巍的就像在招魂一样,有那么点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 “侯爷……小侯爷……您醒醒啊……阳武侯府可不能绝了嗣啊……这让老奴怎么有脸下去见老侯爷啊……” 阳武侯?小侯爷? 这是在医院还是戏院? 混乱的记忆猛地灌进刘珩的脑海。医院那个破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要和这股滂臭的味道融合了,真是要了命了! 正在刘珩吐槽的时候,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慢慢消散,只剩下那股奇怪的恶臭…… 随后,两条不同的人生轨迹彼此交叉,属于两个人的意识在这具已经死过一次的身体里不停地纠缠,最终缓缓融为一体…… 头疼!脑仁疼!太阳穴、天灵盖都疼! 刘珩在疼痛中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喉咙一甜,一股血便涌了上来。 “噗——!” “侯爷啊……” 那死老头的声音陡然拔高。 一口血喷出,就像有人扇了自己一耳光,眼前有点冒星星。刘珩适应了一下眩晕感,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刘珩眼前晃啊晃,然后他就看到了一种古朴的装修风格,真不怎么好看,不如家里的意式轻奢风。 紧接着他就看到一个鼻涕眼泪黏在一起的老头趴在床榻边沿,手死死攥着被角,眼里满是绝望。刘珩下意识皱了皱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靠,穿越了!这种事也能给我碰到,有点无语,但好在不是寻常百姓家,不然更难过了。 “镜……镜子……”还没完全接受现实的刘珩想说话,却感觉喉咙涩涩的…… 老头猛地抬头,对上刘珩睁开的双眼,那张苦瓜脸瞬间变成难看的笑脸:“侯爷!您……您醒了?!天可怜见!!” 老头连滚带爬地扑向不远处的案几,哆嗦着捧起一面铜镜,几乎是摔到刘珩眼前。 铜镜中模糊地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好像还算帅气,就是脸色有点苍白,眼窝有点深陷,嘴唇有点干裂……一副快死的模样,瞧着倒是挺年轻,最多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宇间依稀可见的一丝贵气,也快被这张憔悴的病容整没了。 刘珩努力地适应着他的新身份。 刘珩!阳武侯刘珩!汉灵帝刘宏的侄子!少帝献帝的堂哥! 原本按照那操蛋的推恩令,他爷爷刘苌那个解渎亭侯的爵位被嫡长子刘宏继承后,刘珩和他那个便宜老爹也快要沦落到编织草鞋的地步了。 可是好巧不巧,刘宏在汉桓帝死后被窦家看上了,然后就摇身一变成了汉灵帝。 刘珩的死鬼父亲刘茂虽然与刘宏是同父异母,但好在刘茂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打小就不错,所以在刘宏即位后,刘茂也是鸡犬升天,捞了个“阳武侯”的爵位,算是重振门楣了。 直到中平元年末,年仅三十四岁的刘茂因病去世,这让刘珩不仅怀疑起东汉皇室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怎么一个个都死在壮年?自己不会三十多岁就死了吧?那岂不是白穿越了? 中平二年初,十七岁的刘珩奉诏入洛阳面圣,然后就遇到了史书中记载的那场洛阳大疫,再然后就病死了。 现在是他这个倒霉催的接盘侠接管了这具身体,好在原主的记忆也被全盘接收了,不然又是一桩麻烦事,估计还得装失忆。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青年的记忆,和这具身体原主充满惶恐与不甘的记忆,在这一刻彻底完成了融合!他继承了这具身体,也莫名其妙的送走了体内的病毒。 老天爷啊,他是病入膏肓没得救了,我只是流感而已,为什么我也死? 刘珩内心一阵哀嚎,自己好歹是个正经的历史学硕士出身,大好青年。早知道听老爷子的话去考编当老师了,安安稳稳,旱涝保收,多好? 考他娘的什么古,除了性子跳脱了些、嘴损了点,一辈子没干过缺德事,挖坟?那他娘的叫考古!现在好了,得个流感都能死…… 想到这里,刘珩就止不住的难过,果然宁可杀猪也不教书,宁可教书也不刨人祖坟 这下好了,刨坟刨到三国来了,准确的说,是刨到东汉末年了,虽然还没分三国,但是不久之后就要烽火连天不休了……就这种局面,想做个太平侯爷都成了奢望,刘珩心里痛痛的。 得先搞清楚这是啥地方?刘珩强忍着眩晕和不适,起身死死盯着老头:“这是哪儿?嗯……洛阳……哪儿?我病了多久?” 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却带着点莫名的沉稳,那是另一个灵魂在无数坟坑里刨食淬炼出的冷静,坟地里什么没见过?穿越而已,小场面! 老头被刘珩直勾勾的眼神吓得一抖,本就可怜巴巴的脸色变得更加惶恐,哆嗦着回答:“回…回侯爷,这里是洛阳北城归仁里的驿馆别院…您…您自打前日午后进了这洛阳城,当夜就起了高热,上吐下泻……已是第四日了……外头……外头……” “外头如何?”刘珩心中一惊。 老头浑身又是一颤,声音压得低低的:“乱……乱套了!死了好多人!城里到处都是抬尸的板车,白天夜里到处都是哭嚎声,老奴听下人们私底下嚼舌根子,说连宫里都有人倒下了!都说是……是瘟神发怒,要收人啊!” 老头不争气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侯爷,您可算醒了,吓死老奴了……老奴这就去再煎药!您一定要挺住啊!” 尼玛的!堂堂侯爷都中招躺这儿了,外头能不乱吗?!刘珩心里骂翻了天。刚才还以为外头有军爷提着刀等着抄家呢!吓老子一跳! …… 瘟疫!洛阳大疫! 史书上记载的这场席卷东汉末年京师的瘟疫,就这么赤裸裸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了!这具身体的原主,八成就是没挺住,死在了这场瘟疫里! 刘珩的心沉到了底,但随即转念一想——当初那场席卷全球的疫情,他可是当过志愿者的!三年!你知道那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当初在信息爆炸时代熏陶出来的半吊子医疗知识外加自己扎实的历史功底,还有当年干志愿者积累的经验,成了如今的救命稻草。 “药?什么药?”看到老头可怜巴巴的表情,刘珩有点于心不忍,毕竟一把年纪了,就不凶他了。 “是……是城中几位名医会诊开的方子……”老头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麻纸。 刘珩伸手接过,目光飞快扫过那一堆扭曲的字。 ???? “算了,你念给我听。” 这鬼画符!东汉的隶书笔画本就繁复,这帮大夫写的这个破字还歪歪扭扭的,和后世医生写的单子还真是一脉相承!而且他这刚穿越的脑袋还处于半宕机状态,看这玩意儿跟看天书似的。 “黄连、黄芩、栀子、生地、玄参、连翘、僵蚕、蝉蜕……” 典型的清热解毒、凉血滋阴思路。放在普通风热感冒或许有效,但对上这种高传染性的瘟疫?杯水车薪! “这药治标不治本!景伯,按我说的去办几件事!” 刘珩从记忆中搜寻出这个老头的身份,老头名叫刘景,从小就在刘家,照顾过刘珩的老爹刘茂,现在又跟着刘珩,算是阳武侯府资历最老的老人了。 景伯被他突如其来的客气吓得噗通跪倒在地:“侯…侯爷吩咐!” 刘珩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原主也真是个活畜生,对这么个忠心耿耿的老仆非打即骂。还好是东汉,这要是在21世纪,早他妈被告得倾家荡产裤衩都不剩了! 在原主记忆里这老头就是个受气包,原主动辄打骂,可就算这样,老头还忠心耿耿守在这儿。 这到底是封建糟粕洗脑太深,还是传统美德发光发热?刘珩一时有点懵。 “第一!”刘珩适应了一下这具身体,起身扶起景伯,没想到这一个动作又让老头受宠若惊的抖了一下。 刘珩懒得搭理这个呆头呆脑的老头,略作思考后开口道:“立刻把院子里所有能烧的柴都堆起来!生火!烧滚水!越多越好!水滚后,把院子内外,尤其是茅房、水井附近,用滚水夺泼几遍,所有门窗,全部打开通风!把这屋子里的熏香给我扔了!屁用没有,熏死老子了!” “第二!现在立刻马上去找管事儿的要烈酒!有多少要多少!不给就花钱买!再找干净的布,越多越好!粗麻布也行,先煮滚!然后裁成能捂住口鼻大小的方块!” “第三!所有伺候过我的人,包括你!从现在起,出入我这屋子,必须用滚水煮过的布蒙住口鼻!碰过任何东西,尤其是我吐过、泄过的东西,立刻用烈酒擦手!然后再洗,用滚水放温后洗!还要用……胰子!没有胰子就用草木灰使劲搓!” “第四!立刻封锁这院子!许进不许出!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谁敢硬闯,给我打出去!打死了算我的!” 一连串的命令,每一个字都敲在景伯的心尖上,砸得他目瞪口呆。 这…这哪里还是那个病得昏沉、历来万事不管的小侯爷?这眼神,这气势,简直比已故的老侯爷还要唬人! “可…可是侯爷…”景伯下意识地想争辩,毕竟这又是烧水又是封院又是要酒的,不会是小侯爷烧坏了脑子吧? “快去!”刘珩吼了一声,“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再慢一步,全都在这儿等死!阳武侯府今天就绝户!” 景伯看着刘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绝户!这两个字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 “哎呦!侯爷,您可不能乱说话!老奴这就去办!拼了这条老命也给您办妥!”景伯从地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随后老头的呼喊声便在院里响起:“来人!快来人!小侯爷有令!生火!烧水!把柴火都搬来!还有酒!烈酒!陈四,去找驿丞要酒!” 死气沉沉的驿馆别院瞬间被这一连串命令搅得天翻地覆!仆役们被老仆疯疯癫癫的模样吓住,又被“不办就死”的恐惧驱赶着,得益于昔日小侯爷的淫威,一帮人虽然不理解,但是都下意识地去执行这奇奇怪怪的命令。 铁锅架在临时垒起的灶台上,冰冷的水开始翻涌气泡。仆役们抱着一捆捆柴火奔跑…… 有人从驿馆的库房抬出一坛坛劣酒,粗麻布被投到翻滚的大锅,在滚水中沉浮…… 刘珩起身晃悠了两步,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心中默默感谢汉灵帝那点“引进胡床(椅子)”的“政绩”,让他不用跪坐受罪。 窗外传来的混乱嘈杂,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滚水翻腾的咕嘟声,景伯的喝骂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却让他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必须活下去!就冲着自己这条捡来的命!他死死攥着拳,指甲陷进掌心后赶紧松开——有点子痛。 刚穿越就遇到这场瘟疫,正儿八经的天崩开局,但这也让他敏锐地嗅到了机会!一个能够在即将到来的乱世安身立命的机会…… 距离现在不算太远的大贤良师张角不就是这么干的吗?通过“救世活民”聚拢了一批追随者。当然了,自己作为汉室宗亲,“苍天已死”这种掉脑袋的混账话自然不会去喊!但是借着这个机会收割一波名望总没问题吧,毕竟如今也是堂堂阳武侯嘛…… 刘珩思绪越飘越远,好不容易收回思绪,准备起身出去,亲眼看看外面的布置。 “吱呀——” 院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随后一个阴柔的声音传了进来,透过院内的嘈杂混乱钻进刘珩的耳朵里:“阳武侯刘珩何在?!陛下口谕!着阳武侯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第二章 宫里来的?那也打! 这声音一听就他娘的是没鸟用的死太监! 刘珩扭头看向窗外,只见院门处,几个穿着深青色宦官服饰的身影,正趾高气扬地闯进来。 为首一人手持拂尘,眼神冷漠地扫视着院子里的人和物,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恶和傲慢的神情。 他们身后,是试图阻拦却被粗暴推开的驿馆小吏。 入宫?现在? 刘珩的心猛地一沉,如果自己没穿越过来,“刘珩”这会儿就算没死透也只剩半口气吊着了!皇帝要见一个在鬼门关还没爬回来,连站都站不稳的“宗亲”?是关心?还是催命?哪有这么糟蹋自己亲侄子的皇帝? 刘珩记忆中突然闪过几日前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景伯那句低语:“侯爷这样做会得罪张常侍……” 哦……我明白了! …… 中常侍!张让!十常侍之首!皇帝的“阿父”! 关心?这尼玛是催命吧!八成是张让这条老阉狗借着皇帝的口,把得罪他的人直接弄死在瘟疫里!老狗连面都不用露,一句“奉诏入宫”,就能让刘珩这病秧子死在半道上,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念头电转间,为首的宦官已经一步三摇地走到了刘珩这间正屋的台阶下。他仰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白脸,目光越过敞开的门,落在屋内扶着椅子“勉强”站着的刘珩身上。 “哟,”一个尖细拖长的调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阳武侯?您老…这是闹腾什么呢?好好的驿馆别院,弄得跟个灶房似的?这烟熏火燎的,呛得杂家鼻子都疼了。” 他一手翘起兰花指,假模假式地在鼻子前扇了扇风,眼睛瞟了瞟刘珩苍白憔悴的脸:“陛下口谕,宣您即刻入宫。侯爷,您…能走吗?”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试探和毫不掩饰的恶意。 刘珩扶着椅背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深吸一口气站直了些。目光迎上那宦官阴鸷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极其难看甚至有些虚弱的笑。 “公公说笑了。” 刘珩的声音嘶哑:“不过是…咳咳…病体沉疴,怕这疫气过给旁人,想着…烧些滚水,泼洒洁净,去去秽气罢了。” 刘珩目光扫过院内呆立的仆役:“至于入宫面圣,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只是……”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痛苦和无奈,身体也配合着晃了晃:“公公也看到了,臣这身子…咳咳咳…实在是…连站都站不稳,恐污了宫阙禁地,更怕将这秽气带进宫去,惊扰了陛下,那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刘珩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把一个病入膏肓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的宗室子弟演了个十足十。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那宦官的反应。 那白面宦官细长的眼睛眯了眯,脸上那点假笑也收了起来,透出几分审视和算计。 刘珩这番话软中带硬,点明了是“怕过疫气”、“怕污宫阙”、“怕惊扰圣驾”,句句扣着大义和宫规。若是平时,他自然不敢再强行逼迫,万一这病秧子真把瘟疫带进宫…这干系,他一个小小的传旨宦官也担不起。 只不过,自己今日是奉了张常侍的命令,依着张常侍意思,是要这碍眼的小侯爷身体抱恙却坚持“奉旨入宫”,然后不幸“病逝”在进宫的路上,本就吊着半口气的小侯爷“病逝”,陛下也不会怀疑,感念侄子之余有所追封也无伤大雅嘛。 “哼,”宦官鼻腔里哼出一声,“侯爷倒是顾全大局。” 他目光扫过刘珩那摇摇欲坠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不过,陛下的口谕就是天大的事!杂家只是奉旨行事。侯爷您就算爬……今儿也得爬进宫去!耽搁了时辰,惹得陛下不快,那才是真正的万死难辞!” “来人!伺候侯爷更衣!备车!即刻入宫!” 最后一句,是冲着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吼的。两个小太监立刻板着脸,抬脚就要往屋里闯! “且慢!” 一声厉喝响起! 这声音不是刘珩,而是得知消息,从后院急匆匆跑回来的景伯!老头一见这阵仗,尤其是看到那两个小太监要往屋里冲,魂都快吓飞了!他猛地冲到台阶前,也顾不上尊卑了,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死死挡在门口! “公公息怒!”景伯的声音又抖得不成样子,皱巴巴的老脸上满是恐惧,“我家侯爷……侯爷他真的病得厉害!您看他这样子……求公公开恩!求公公体恤!容我家侯爷缓上几日……待身子稍好,定当入宫请罪!求公公了!” 他一边说,一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那宦官连连磕头。 “老东西!滚开!”那白面宦官勃然大怒,拂尘一指景伯,尖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圣谕?杂家看你是活腻了!给我打!” 一个小太监狞笑一声,一步上前,抬脚就朝着跪在地上的景伯狠狠踹去!那力道,若是踹实了,景伯这把老骨头,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就在那小太监的脚即将踹到景伯的瞬间! 一道身影猛地从门内冲了出来! 正是刘珩! 他一直注意着这帮太监,发现这帮死太监连老头都打,保护弱者的本能和这具身体里残留的那点属于“阳武侯”的暴戾纨绔性子,在这一刻彻底地爆发出来! 他冲出来的角度极其刁钻,不是正对着那小太监,而是斜刺里猛地一撞!目标不是那小太监的身体,而是他支撑身体的那条腿! 刘珩用的是纯粹的蛮力,是全身重量加上冲势,狠狠撞在对方小腿迎面骨最脆弱的位置! “嗷——!!!”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响彻在院子里! 那小太监只觉得小腿骨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踹出去的那一脚瞬间变了形,整个人失去平衡,惨叫着朝旁边栽倒,“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下变故太快!太出人意料!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那个举着拂尘的白面宦官都愣住了,脸上的傲慢和阴狠凝固成错愕。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秧子侯爷,竟然敢动手?而且下手如此刁钻狠辣! 景伯更是吓得魂飞天外,跪在地上都忘了磕头,张大嘴巴,傻愣愣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那个摇摇晃晃的年轻身影。 刘珩撞完那一下,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眼前阵阵发黑,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靠在门框上,才勉强站稳。他剧烈地喘息着,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阵阵的潮红,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台阶下的白面宦官! “狗奴才!”刘珩喘着粗气,声音带着一股子戾气,“谁给你的狗胆…敢打我阳武侯府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咳咳…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他一边咳,一边用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白面宦官,嘴角带着沫子:“陛下的口谕……侄儿刘珩……谨记在心!病好了……自当进宫叩谢天恩!但现在……咳咳咳……你给本侯听清楚!这院子……封了!许进不许出!是本侯下的令!谁敢硬闯……打死勿论!包括你这阉狗!不信…你他妈再动一下试试?” 话音未落,刘珩猛地朝着院内那些还傻愣着的仆役、驿卒,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抄家伙!给本侯爷把这院子守死了!谁敢往里硬闯一步……宫里来的?那也打!往死了打!打死了算我的!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 这一声怒吼,彻底把院内被吓懵的仆役驿卒们炸醒了! 原本大家都恐惧到了极致,结果被小侯爷这豁出命去的凶悍一激,反而生出一股子狠劲! 尤其是那些阳武侯府带来的仆役,平日里被原主欺压惯了,此刻看到自家侯爷为了护着景伯竟然敢跟宫里来的公公动手,还放出了“往死了打”的狠话,一股邪火猛地冲了上来! “诺!!!” 几声狠厉的吼声响起!离得近的几个仆役,下意识就抄起了手边能用的家伙——烧火棍、劈柴的斧头!虽然手还在抖,眼神也带着惧意,但都咬着牙朝着门口围了过来! 驿馆那几个驿卒也吓得够呛,但看到阳武侯府的人都抄家伙了,又是在自己地盘,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敢动手打人,但也下意识地堵住了另外几个方向,手里攥紧了腰间的短棍。 形势瞬间逆转! 那白面宦官和他带来的另一个小黄门,看着眼前这架势:一个捂着腿哀嚎打滚的同伙,一群抄着家伙围上来的仆役,那帮堵着路的驿卒,还有门框边那个像条疯狗的阳武侯……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头顶! 他们是宫里的人不假,平日里仗着身份狐假虎威惯了。可这里不是深宫大内!这里是归仁里驿馆!真要是被这群被逼急了的泥腿子乱棍打死在这里…… 就算事后张常侍能给他们报仇,可他们人已经死了啊!宫里的贵人们,会在乎他们几个蝼蚁的命吗? 那白面宦官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握着拂尘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死死盯着刘珩,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在洛阳毫无根基、性格纨绔只会欺软怕硬的阳武侯,竟敢如此不计后果! “好……好个阳武侯!”宦官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抗旨不遵……殴打天使……纵奴行凶!你……你等着!杂家定当如实禀报张常侍!禀报陛下!你……你等着抄家灭族吧!” 他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生怕那些红了眼的仆役真的扑上来。另一个小黄门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去搀扶那个还在哀嚎的同伙。 “滚!” “谁给你的狗胆,我乃陛下亲侄子,你敢抄家灭族?” 那白面宦官闻言,身体一僵,剐了刘珩一眼,再不敢停留,带着两个狼狈不堪的小黄门,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院门。那扇木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被一个仆役用力关上! 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灶上滚水的咕嘟声,还有泥坑里那小黄门被拖走时留下的断续哀嚎。 死寂。 所有仆役驿卒都像虚脱了一样,手里的家伙“哐当”、“哐当”掉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互相看着,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刚才那股血勇退去,剩下的只有恐惧——他们……他们好像把宫里来的公公给打了?还赶跑了?这……这真的不会有事吗? 景伯还跪在泥水里,浑身抖得像筛糠,老泪纵横地看着刘珩:“侯爷……侯爷……这可如何是好啊……闯了大祸了……闯了大祸了啊……” 刘珩背靠着门框,刚才那股强行提起的凶悍之气瞬间泄了,一阵虚脱感和眩晕随之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目光扫过院内一张张惊恐茫然的脸,嘶哑着开口:“祸……已经闯了,怕有个卵用!” 他喘了口气:“按我刚才说的……继续!烧水!泼洒!蒙口鼻!这才是你们该做的,出了事儿,有我顶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景伯身上,声音低沉:“景伯……起来!去盯着他们!谁敢懈怠,家法伺候!” 说完这最后一句,刘珩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顺着门框就往下滑倒。 “侯爷——!!”景伯发出一声哭喊朝着刘珩扑过来。 刘珩的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只模糊地听到景伯带着哭腔的嘶吼:“快!快来人!扶侯爷进去!继续烧水!泼!谁敢偷懒,老子跟他拼了——!” 刘珩昏迷前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刚穿越就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啊!老子这个侯爷不好当啊…… 第三章 《治疫要略》 “泼啊!都他娘的不许偷懒!” “陈四,你狗日的动起来!” “侯爷啊!您要撑住啊!” …… 滚水咕嘟咕嘟的声音,景伯的喝骂声…… 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最后都变成了一阵阵的嗡鸣。 刘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受到一股带着草木灰气味的温热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额头、脖颈,动作轻柔,还带着一点颤抖。 刘珩艰难地睁开眼皮。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眼球生疼,闭上眼睛适应了片刻,又缓缓睁开,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还是那间屋子,窗户大敞着,外面天感觉更亮了,不像之前那种昏沉,看得他有些心烦,空气里那股混杂的怪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蒸腾过的水汽味、草木灰味和淡淡的酒气。虽然还是不好闻,但比第一次醒来时的那种破味道好太多了。 景伯那张皱巴巴的老脸凑得极近,此时正一边紧张地盯着他,一边手拿湿布擦拭着他的额头…… 看到刘珩睁眼,老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哆嗦着嘴唇,想说话,眼泪却先话语一步,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看得刘珩一阵莫名的心酸,景伯这老头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关心他的人了……随即他又想到原主那个活畜生,真该死啊…… “侯爷!您可算醒了!老天爷开眼!开眼啊!”景伯哽咽着,手忙脚乱地将毛巾放进旁边铜盆里。 刘珩想开口,喉咙却干得像要裂开,火烧火燎。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景伯立刻会意,赶紧端过一个陶碗,里面是温热的清水。 “侯爷,水!温的!按您说的,烧滚放温的!”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刘珩的后颈,一点点喂他喝下。 微温的水浸润了喉咙,也让刘珩混乱的脑子稍微清晰了一些。 “外…外面?”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泼滚水!蒙口鼻!都是按您的吩咐,没停过!”景伯立刻回答,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敬畏和莫名的亢奋。 “滚水泼了好几遍了!井口、茅厕、院墙根…连耗子洞都没放过!烈酒也洒了!门窗全开着!大伙儿都蒙着您让煮过的布…那布…那布…” 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怪异的装备。 刘珩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依旧虚软无力,骨头缝里都透着一阵酸疼。他靠在景伯塞过来的被褥卷上,喘息着将目光投向窗外。 院子里依旧忙碌,但秩序井然了许多。几个仆役正用长柄的木勺,从依旧翻滚的大锅里舀出滚烫的开水,小心地泼洒在墙角、地面。 水汽蒸腾,在初春微寒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所有人都用粗糙的麻布蒙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里少了之前的茫然,多了些麻木的服从和一丝……大概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仿佛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真的成了他们在瘟疫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看到刘珩的目光投向窗外,一个正抱着柴火的年轻仆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神里透出些许敬畏和讨好。刘珩认出,这就是之前被景伯吼着去搬柴的小子。 “侯爷,您真是神了!”景伯见刘珩精神稍好,再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激动。 “自打按您说的法子,泼了水,洒了酒,大伙儿都蒙上那布…这院子里的秽气,真就淡了!之前之前有个小子,早上还咳了两声,大家伙都提心吊胆的,结果蒙上布,下午竟不咳了!也没人再倒下!连老奴都觉得,胸口没那么憋闷了!” 他看向刘珩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敬畏。 以前那个顽劣的小侯爷经历了一场大病,好像变了不少……老侯爷,老奴一定不辜负您的托付…… 刘珩扯了扯嘴角,没说话。消毒隔离,阻断传播途径,最基础的防疫手段。在这时代,就是神迹。他赌对了。这第一步,算是暂时站稳了。 “那几个阉人?”刘珩声音低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景伯脸上的激动瞬间被恐惧取代,声音都抖了:“走……走了……被您……被您那一下吓跑了……再也没人来闹事了!” 他想起刘珩撞翻小黄门时的凶狠,还有那句“往死了打”的咆哮,至今都心有余悸。 “可……可是侯爷!那是宫里的人啊!得罪了张常侍……咱们……咱们怕……” “怕?”刘珩打断他,“怕,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更何况已经得罪过一次了,也不缺这一次” 刘珩将目光扫向窗外那些忙碌的身影,“现在怕的,不该是我们。” 景伯张了张嘴,看着刘珩那双平静的眼睛,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是啊,怕有什么用?小侯爷连宫里的人都敢打,还能指望人家高抬贵手? 虽然宏公子……哦不……陛下……虽然陛下是老侯爷的弟弟,可是自从陛下登基后,自己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老侯爷,老奴对不起您啊…… “拿…笔墨布帛。”刘珩喘息着,下达了新的指令。 正在暗中难过的景伯一愣:“侯爷?您要写什么?您这身子…” “去拿!”刘珩语气不容置疑。 时间不多了,赶走了催命的宦官,张让那条老阉狗,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必须立刻找到新的护身符,一个足够硬的护身符!而这场瘟疫,就是他的筹码! 至于汉灵帝,自己的那位叔父,未必能靠得住,自古无情帝王家,这么多年没见了,能认自己这个侄儿就不错了!毕竟大汉朝最不缺的就是宗亲…… 景伯不敢再问,赶紧去翻找。 刘珩靠在被褥上,闭目凝神片刻,将前世那场疫情中总结出的、适合这个时代条件的防疫要点,以及自己方才验证有效的做法,在脑中飞速整理、简化、他必须写出来! 写成一份足以打动某些人的“活命手册”!这东西,就是他的敲门砖! 景伯将一块裁剪过的粗麻布铺在案几上,又磨好了墨,将笔递到刘珩手中,满脸担忧。 刘珩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虚软和手臂的颤抖,握紧了笔。笔尖蘸满浓黑的墨汁,落在粗糙的麻布上。 他的字迹歪歪扭扭,毫无风骨可言,甚至有些许丑。这具身体原主从小没娘,又是侯府的独苗,历来都没人强迫他做什么,本就疏于学问,再加上他刚穿越,笔力生疏,能写成字就不错了!而且从右往左写字,是真膈应啊! 标题就六个字,简单粗暴:《治疫求生要略》。 内容更是直白: 一、秽气为源,阻断第一! 病患居所,严加隔离!许进不许出!专人看护,出入必蒙口鼻(以沸水煮透粗布为之)。 病患排泄秽物,深坑掩埋,覆以生石灰(若无,则以草木灰厚盖)! 居所内外,以滚水反复泼洒!尤重茅厕、水井、阴沟! 门窗洞开,通风换气!熏香无用,反添秽气,速弃! 病死者,尸身速焚!深埋亦须远离水源,厚覆石灰草木灰…… …………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引经据典,只有最直白、最粗暴、最实用的生存指南! 刘珩写得很慢,每一笔都耗尽力气,额头上冷汗涔涔。写到最后,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字迹更是歪斜得不成样子。 但他咬着牙,硬是把所有关键点都写完了。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瘫软下去,眼前阵阵发黑。 “侯爷!”景伯慌忙扶住他,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布满冷汗的额头,心疼得直掉眼泪。 刘珩急促地喘息着,指着案几上那块墨迹淋漓的粗麻布,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景伯,听好了……拿着它,立刻去寻一人……” “谁?”景伯赶紧凑近。 “谏议大夫……刘陶!”刘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这是他记忆中,此刻洛阳城里,为数不多还心系黎民、且敢跟宦官叫板的清流之一。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原主救过他,这是因果!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就说……阳武侯刘珩……病中偶得此法……或可活人无数……请刘大夫速览!速行!迟了……恐酿滔天大祸!” 他伸手抓住景伯的手臂:“景伯,如今我可信之人,只有你了,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任何人不得经手!快去!” “刘……刘陶大夫?”景伯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前些日子小侯爷似乎确实顺手帮过这位因直言被宦官责打出宫、病倒路边的谏议大夫,当时嚣张的小侯爷不但救下了刘大夫,还骂宦官是“没鸟用的”,那张常侍之所以在小侯爷重病的时候下派人召他入宫,八成就是因为那件事! 想到这里,景伯猛地意识到这份字迹丑陋的布帛有多重!这可能真的能救整个洛阳城无数人的命!也可能是阳武侯府唯一的生路! “诺!老奴明白!拼死也送到!” 景伯脸上闪过决绝,一把抓起那块粗麻布,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刘珩,一咬牙,转身就往外冲! 一边冲一边喊:“陈四!你狗日的守好门!守好侯爷!我去去就回!” 看着景伯那略显佝偻却爆发出惊人速度的背影,随后消失在院门口,刘珩赞叹一声,这老头真是个人才啊! 随后又有些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榻上。两眼又开始发黑,意识又开始模糊。他娘的,这具身体真弱啊…… 赌注已经押下了。是活路……还是再穿越回去……当然,也有可能穿不回去了……直接投胎也说不准……草…… 就看那位以刚直闻名的谏议大夫,信不信他这“病中偶得”的胡言乱语了… 第四章 敢谏之鼓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刘珩再一次缓缓醒来,挣扎着想坐起,动作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咳嗽声立刻惊动了外面,门被猛地推开,景伯那张憔悴不堪的老脸探了进来。看到刘珩睁着眼,靠在榻上咳嗽,老头浑浊的眼睛又亮了,似乎只有小侯爷才能让这老头眼里有光。 “侯爷!您醒了!老天爷……老天爷开眼啊!”景伯几乎是扑到榻边,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哭腔。 “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想不想喝水?饿不饿?老奴这就去…” 他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想去倒水,又想去拿吃的。 “水……” 刘珩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出声打断他。 “哎!哎!”景伯赶紧端过温热的陶碗,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几口。 喝完水刘珩扭头看向门外,心头微动,他看到驿馆那个负责的小吏,此时正蒙着一块同样粗糙的麻布,指挥着几个驿卒,将煮过的布条分发给院墙外探头探脑的附近住户。 虽然隔着距离,听不清说什么,但看那些住户犹豫着接过布条,又看看驿馆内泼洒滚水的景象,脸上竟也露出些将信将疑却带着希望的神色。 星星之火……刘珩心里默念,这法子有效!而且开始扩散了! “景伯……”刘珩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嘶哑,但清晰了许多。 “刘陶大夫那边……有消息吗?” 这才是他此刻最关心的事,那份用命拼出来的《治疫求生要略》,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景伯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被一种混杂各种情绪的奇怪神色取代。 他咽了口唾沫,身体微微前倾:“有!侯爷!有消息了!刘陶大夫,他信了!” 刘珩的心脏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老奴把那布帛送到了刘大夫府上!”景伯的声音带着后怕。 “刘府也乱了套了!听说刘大夫自己都病得不轻!下人们也是人心惶惶,老奴差点被当成趁火打劫的给打出来……” 他喘了口气,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可刘大夫看了您写的!就看了开头几行!整个人……整个人都变了!从榻上挣扎着坐起来,手都在抖!对着那布帛,看了又看,然后……然后……” 景伯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飘:“然后刘大夫就下了死命令!让全府上下,立刻按您写的办!连他府里养病的几个老仆,都强撑着起来照做!老奴亲眼看着的!刘府比咱们这儿,弄得还狠!滚水泼得满地都是!那麻布煮得都快烂了!” 成了!刘珩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刘陶信了!而且立刻执行了!这份果决,不愧是史书上敢骂皇帝的谏议大夫! “刘大夫还让老奴带话给您……”景伯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敬畏,看向刘珩的眼神简直像在看神明。 “他说……‘阳武侯此法,字字泣血,句句救命!乃活人无算之功德!’还说……说您‘于病榻之上,心系黎庶,洞察疫源,真乃宗室砥柱’!让您……让您务必保重贵体!他定当将此法上达天听!让朝廷颁行天下,以救万民!” 上达天听!颁行天下! 刘珩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甚至有些发晕。成了!真的成了!这份粗陋的“活命手册”,真的被当成了救命稻草! 刘陶的背书,就是一道金光闪闪的护身符!只要这消息传开,只要防疫之法开始显现效果,张让那条老阉狗再想动他,就得掂量掂量了!他刘珩,就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意捏死的病秧子宗亲,而是这场席卷洛阳的大疫中,第一个拿出有效办法、甚至可能被朝廷倚仗的“功臣”! 巨大的喜悦和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充盈了四肢,连身体的虚弱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好…好!”刘珩喘息着,脸上终于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尽管依旧虚弱难看。 然而,景伯脸上的激动和敬畏,却在下一刻被一种恐惧所取代!他猛地抓住刘珩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可是……侯爷!出事儿了!天大的祸事啊!!” 刘珩心里咯噔一下,尼玛的,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讲完。 “就在……就在老奴从刘府回来的路上!” 景伯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有些尖利:“满街的兵士……明晃晃的刀啊!他们把刘陶大夫的府邸给围了!” 晴天霹雳! 刘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 “应该是……是宫里的人!领头的军侯凶神恶煞!”景伯涕泪横流,“他们……他们冲进刘府!说是……说是奉了张常侍的令!说刘大夫嫉恨朝政,专言妖孽,还说他与贼寇暗中勾结……如今要收捕刘大夫,老奴……老奴躲在巷子口,亲眼看着他们把刘大夫从府里拖出来……” 景伯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浑身筛糠般颤抖。 刘珩脑子“嗡”得一声,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金星乱冒! 张让!老阉狗!该死的,下手怎么这么快! 他刚刚看到一丝希望,刚刚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张让就把这根稻草连根拔起,还给踩进泥里碾碎! 如今刘陶被收捕,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刘陶会被关押在黄门北寺监狱,每日拷打,最后刘陶不堪屈辱,在狱中自杀! 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瞬间被碾得粉碎!他仿佛看到张让那张阴鸷白净的脸在黑暗中浮现,带着残忍的冷笑,一只枯爪般的手,正缓缓扼向他的脖子! “侯爷!侯爷您怎么了?!别吓老奴啊!” 景伯看着刘珩眼神涣散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摇晃着他。 剧烈的摇晃和景伯的哭喊,让刘珩几乎要溃散的意识猛地被拽回一丝!不!不能倒!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狠狠心,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真尼玛疼! “忒——!”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被他狠狠啐在地上! “慌什么!”刘珩的声音依旧有些嘶哑,却带着一种凶狠! 他猛地抓住景伯的手臂,盯着景伯惊恐绝望的眼睛:“听着!景伯!听清楚了!” “第一!立刻!把刘陶大夫被下狱的消息散出去!散得越远越好!不要明说,就悄悄告诉那些领了咱们麻布的人家!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刘大夫是因为要救他们……才被宫里的宦官抓了!告诉他们……想活命……就照之前说的做!泼水!蒙面!洗手!这是刘大夫教的!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景伯被刘珩眼中那疯狂的凶光慑住,下意识地点头。 “第二!”刘珩喘着粗气,“把我们院子里……所有按我说的做之后……没再发病!甚至好转的人……都给我找出来!让他们……站在院子门口!让外面的人都看清楚!让他们知道……这法子……有用!能活命! “第三!备车马,阳武侯奉旨入宫面圣!” “面圣?侯爷啊,您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进宫啊!” 景伯完全懵了,小侯爷这病怏怏的模样,能面圣吗? “不止要入宫面圣,老子还要敲敢谏鼓!” “敲……敲敢谏鼓?!”景伯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敢谏鼓!那是设在宫门外,供天下有奇冤大枉者直接向皇帝告御状的鼓!非天大的冤屈不得擅敲!敲响敢谏鼓,就等于把天捅了个窟窿!要么直达天听,要么……就是当场杖毙! “侯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景伯哭喊着抱住刘珩的腿。 “那是死路啊!宫里那些阉人……他们正等着抓您把柄啊!您入宫面圣乃是陛下的旨意,可敲敢谏鼓,先笞三十啊!以您现在的身子骨,这就是送死啊!” 刘珩当然知道敲敢谏之鼓先笞三十,可是依照刘陶在清流中的地位,这时候估计已经有不少消息灵通的清流去求见灵帝了,灵帝不厌其烦之下,未必会见自己。 但是“敢谏之鼓在阼阶西,掌鼓者告于天子,天子出迎言事者”是历来的规矩,就算是灵帝也不会公然坏规矩,更何况敲鼓者是自己这个阳武侯,灵帝的亲侄子! 如今的局面,只能赌一手,就赌灵帝能网开一面,免了笞三十召见自己…… “送死?”刘珩猛地甩开景伯,挣扎着从榻上下来站定,身体摇摇晃晃,眼神却亮得吓人。 “留在这里……才是等死!张让那条老狗……他会放过我们吗?刘陶被抓……下一个就是我们!与其像条狗一样被他们拖出去打死……不如老子自己去敲!博一博,单……” 他喘着粗气:“老子要敲!敲给陛下听!敲给那些怕死的大臣听!更要敲给外面那些快死的老百姓听!” “老子要告诉所有人!刘陶大夫是冤枉的!这法子……是救命的!这群阉狗!” “老子要告诉所有人!这瘟疫……有法可治!有路可活!不是什么狗屁瘟神收人!” “老子还要告诉所有人!那群阉狗为了私怨!为了遮掩他们自己的无能!要把这活命的法子……把刘陶大夫……把千千万万条人命……都推进火坑!” 刘珩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指着自己:“我!刘珩!汉室宗亲!阳武侯!今天就要用这条捡回来的命!去敲那敢谏鼓!” “要么!朝廷颁行此法!放了刘陶!活万民!” “要么!老子就血溅宫门!让全天下都看看!这煌煌大汉的宫墙底下……埋的是什么心肝!!” 嘶吼声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外面听到声音的仆役们个个呆若木鸡,陈四看着那个如同疯狗般咆哮的年轻侯爷,就是侯爷嘴角的血沫冒着白泡,陈四总想帮他擦擦。 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份悲壮。 景伯瘫在地上,老泪纵横,看着刘珩那决绝的背影,他知道,拦不住了。侯爷……是真的要豁出命去赌了!赌那万分之一……不,是万万分之一的机会! 刘珩不再看任何人,他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走到屋角的铜盆前。水面映出他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 “开门!” 刘珩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尽管那挺直的动作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景伯挣扎着爬起来,老脸上满是不争气的泪水,踉跄着冲到院门口拔掉了门栓!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门外,是瘟疫笼罩下的洛阳街道。更远处,是那巍峨森严的皇城宫墙! 刘珩最后看了一眼院内那些惊惧茫然的脸,看了一眼景伯那张绝望的老脸,看了一眼那条对着他低低呜咽的老黄狗。 然后,他迈开虚浮无力的双腿,一步,踏出了院门! 进宫!面圣! 第五章 老子真是壮烈啊! 洛阳城这座千年古都,此时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颓然。 虽然皇帝已经下令大臣向洛阳及周边各县分发药物,但面对这般疫病,终究有些杯水车薪。 往日里熙攘的北城街道,如今只剩下零星几个缩着脖子匆匆而过的影子,就他娘的像是坟地里飘出来的孤魂野鬼。 一辆崭新的轺车,还是刘珩来洛阳前置办的,此时在驿馆门前停得有些歪歪斜斜,拉车的马喷着带沫的白气。 景伯抖着手掀开车帷,一张老脸皱得像块破抹布,眼泪都还没擦干净。 刘珩看了一眼景伯,感觉自从自己醒来之后,这老头脸就没干净过,一把年纪了,跟着自己也真是受罪……等老子过了这个难关,一定带着你老小子锦衣玉食,再给你娶个媳妇,快入土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也不知道这老小子这么多年怎么熬过来的?难不成每个深夜都独自起航? “侯爷……真……真要去啊?”景伯声音抖得不成调。 车内,刘珩斜着靠坐在铺了锦垫的车厢壁上,原主这个小王八蛋还是会享受生活的,典型的地主贵族阶级。 他没力气回答景伯,只从鼻腔里挤出一个短促的气音,算是回应。 身上那件侯爵朝服,宽大的袍袖罩着他那副快散架的骨头,空空荡荡,透着一股子强撑门面的滑稽。 “起……起行!” 景伯一跺脚,带着哭腔朝车夫喊了一嗓子,自己也手脚并用地爬上车轼。 轺车吱吱呀呀,碾过空旷的长街,朝着皇城宫阙驶去,每一次颠簸都让刘珩异常怀念前世的小轿车,果然马车这种旧社会的破玩意,装饰的再奢华也不如新时代的产物舒适啊…… …… 宫门前开阔的广场上,两队披甲执戟的卫士立在原地,刘珩掀开帘子看了眼,穿这么厚的甲杵在这儿,这帮beyond不累吗? 车在宫门前停下。巍峨的公车门紧闭着,而在宫门右侧,那象征着天家“虚心纳谏”颜面的地方,矗立着一面巨大的皮鼓。鼓身旁边悬挂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鼓槌。鼓前丈许之地,铺着一块磨损严重的青石板。 敢谏之鼓! 刘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面鼓,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知道,那青石板,就是敲鼓者先领三十笞的地方!三十下!以他现在的身子骨,三十下笞刑,和直接杖毙没什么区别! 刘珩突然有点怂了…… “侯爷……”景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去搀扶,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刘珩没看他,这种时候,如果能来根烟,一定很有感觉吧…… 随后刘珩深深吸了一口初春微寒的空气,呛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又冒出沫子了,真他娘的不体面!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虚掩的车门,几乎是滚落下来,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这一下,立刻引来了宫门卫士警惕的目光。 刘珩无视那些目光,也顾不上什么侯爵威仪。他佝偻着腰,一步,一步,拖着重重的双腿,朝着那面敢谏鼓,朝着那块冰冷的青石板挪了过去。 “站住!宫禁重地!闲杂人等速退!” 一个队率模样的卫士按着腰刀,厉声喝道,语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驱赶意味。 显然,这是把刘珩当成了某个失心疯的流民。 刘珩脚步未停,喉咙里嗬嗬作响,终于挪到了那块青石板前。他抬起头,灰败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大汉……阳武侯……刘珩,…” 他喘了口气:“奉旨……入宫面圣……兼……鸣冤……告御状……敲……敢谏鼓!” “阳武侯?” 那队率明显愣了一下,头盔下的眼神锐利地扫过刘珩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却制式无误的玄色深衣,又落在他那张病鬼般灰败的脸上。一丝狐疑和不易察觉的轻蔑闪过。 这是侯爷?没听过洛阳有这么一号侯爷啊?马车倒是挺有排面,但是这么个肺痨鬼,病成这鬼样子来告御状?还敲敢谏鼓?找死么?不会是偷的衣服车马吧? “侯爷。” 队率的语气稍微收敛了点,但依旧公事公办,虽然怀疑此人的身份,不过自己也没有证据,更何况依照规距,敢谏鼓确实谁都能敲。 随即便透着股生硬的冷漠,“敲敢谏鼓,需先受三十笞,此乃祖制。你……确定要敲?” 他上下打量着刘珩,那眼神分明在说:您这身子骨,三下都够呛,死在这儿可没人帮你伸冤,万一是假扮的侯爷,您老人家的九族都得陪着你下去! “敲!”刘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斩钉截铁。 他不再看那队率,目光越过他,死死盯着那面巨鼓,深呼吸,不怕不怕! 队率眼神一冷,不再废话。如果真是哪位熟悉的侯爷,借自己三个胆也不敢下令杖笞,不过这小子身份存疑,指不定打死在这儿以后,真侯爷找来了还能捞个杖毙逆贼的功劳! 随即不再犹豫,只见他一挥手:“来人!行刑!笞三十!” 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士应声上前。一人手里拎着一根油光发亮的硬木笞杖,另一人则上前一步,猛地按住刘珩的肩膀,将他粗暴地按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粗糙的石板硌着骨头,刘珩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咬住牙关,双手扒拉着石板缝隙,准备迎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啪——!” 第一杖,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抽在他单薄的后背上! “卧槽你……”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按在皮肉上!瞬间炸开!刘珩的身体猛地一弓,像只被烫熟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嗬嗬声!冷汗和热汗瞬间飚出! “啪!啪!啪!” 笞杖如同雨点般落下!毫不留情!每一杖都结结实实地抽打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深色的朝服很快被撕裂,露出底下同样被笞杖撕裂的皮肉!血痕迅速浮现、肿胀、皮开肉绽! “呃啊——!”刘珩再也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不行了,真的顶不住了!每一次杖击落下,都像是把他的骨头敲碎一寸!剧烈的疼痛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身体在青石板上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汗水、血水、还有屈辱的泪水(当然是生理性的)混合在一起,糊满了他的脸! “二!三!四!……”行刑的卫士面无表情地报着数,声音冰冷。 景伯在不远处看得肝胆俱裂,老泪纵横,噗通跪倒在地,朝着宫门方向疯狂磕头:“陛下开恩啊!开恩啊!侯爷受不住了啊!求求你们…停手啊…停手啊!” 老头的额头撞击石板的声音咚咚作响。 周围的卫士眼神冷漠,宫门依旧紧闭。只有笞杖击打皮肉的闷响和刘珩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痛苦的呻吟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十!十一!十二!……” 刘珩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每一次杖击落下,刘珩都感觉自己要死了,身体仿佛又不属于自己了,只剩下一阵阵的剧痛。他死死抠着石板缝隙,已经痛的发不出声音了。 又要死了吗?就这样被活活打死在宫门前?真是操蛋!穿越过来也没多久,晕了好几次,这次感觉真的要死了,呜呜呜,真是造孽啊,好死不死的,为什么不能穿个太平侯爷啊…… 刘珩想哭,但是生理性的鼻涕眼泪已经流了很久了…… 就在第十三杖带着风声,即将狠狠抽下,落在他那早已血肉模糊的后腰上的瞬间! “啊——!阉狗误国!陷害忠良!断绝生路!天理不容——!!!” 刘珩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咆哮!妈的,死也要死的壮烈一点,这太他妈屈辱了!同时,他不知从哪里榨出一丝力量,在剧痛和痉挛中,猛地抬起了上半身! “嗤啦——!” 本就破碎的深衣前襟,被他这不顾一切的挣扎动作彻底撕裂!一块莹白骤然暴露在空气中! 一枚温润细腻的白玉玦!环形有缺!正中央,一个古朴厚重的篆字“刘”,如同烙印,紧紧贴在他剧烈起伏的心口之上! 宗室玉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那挟着风声落下的第十三杖,硬生生僵在了半空!离刘珩皮开肉绽的后腰,不过寸许! 行刑的卫士,脸上的冷漠瞬间被极度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像被施了定身法,高举着笞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刘珩心口那枚玉玦!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一旁的队率,目光中满是惊愕和求助。 “刘……刘……” 那队率更是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猛地冲前一步,头盔下的脸瞬间血色尽褪,眼神由冰冷转为骇然!刚才那点公事公办的冷漠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惊恐! 完了!真他娘的是侯爷?他死死盯着那枚玉玦,又猛地看向刘珩那张痛苦的脸,衣服能造假,车马能偷,玉玦这种贴身的东西偷不了啊! 阳武侯!是真的!真是宗亲!自己刚才竟然在往死里打一个宗亲?! “尔等……尔等鹰犬……安敢……辱我宗室至此——!!!” 刘珩抓住这瞬间的死寂,用尽残存的力气嘶吼一声,声音破碎嘶哑却带着几分暴戾! 那队率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扭头,朝着那高举笞杖的卫士发出变调的嘶吼:“住手!快住手!” 晚了! 就在他吼出声的同时,刘珩猛然起身,那沾满血污、指骨有些变形的手猛地向前一探! 不是挡那笞杖! 而是死死抓住了悬挂在鼓架旁的那根粗如儿臂的鼓槌! “咚——!!!!!!” 一声沉闷、厚重、却如同九天惊雷般的巨响! 骤然炸响在南宫门前! 刘珩抡起那根承载了他所有愤怒和不甘的鼓槌,狠狠地砸在了那面敢谏鼓上! 声浪如同丧钟一般,穿透了层层宫墙,朝着皇城禁苑滚滚而去。 咚——!!! 鼓声未绝,余音还在宫阙间回荡、叠加、轰鸣! 刘珩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连同最后一点意识,随着这一槌,彻底被榨干了!紧握鼓槌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如就像软脚虾一样,软软地向前扑倒在沾染了血迹的青石板上! 刘珩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在意识彻底模糊的前一瞬,他模糊地听到宫门内传来一片骤然爆发的惊呼和杂沓的脚步声,听到那队率惊恐的尖叫:“快!快禀报!禀报陛下!禀报黄门!阳武侯刘珩……敲……敲了敢谏鼓——!!!” 宫门深处,那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是黑白无常的? 还是一线微弱的转机? 老子可真是壮烈啊!没丢穿越者的脸啊! 第六章 我也有系统? 鼓声余音尚在,死寂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哐当——!!!” 沉重的公车门,从内侧被猛地推开了一道缝隙!显然里面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惊得措手不及! 几个穿着深青色宦官服饰的身影从门缝里挤出,当先一人面皮白净无须,正是之前去驿馆传旨、被刘珩吓退的那个白面宦官! 此刻他的脸上哪还有半分之前的阴鸷傲慢,只剩下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宫门前那块染血的青石板,以及石板上那个侧伏不动、如同烂泥般瘫软的身影! “阳……阳武侯?” 他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活见鬼的惊恐:“他……他敲的?还……还被打成这样?” 紧随他身后涌出的,是两队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的宫中宿卫,动作迅捷,杀气腾腾! 他们甫一出门,立刻呈扇形散开,长戟前指,整个宫门广场立刻弥漫着一股杀气! 为首一名身材魁梧、面如重枣的军侯,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现场——行刑的卫士、僵立当场的队率、跪地磕头哭喊的老仆、以及石板中央那生死不知的“血人”。 “怎么回事?”魁梧军侯声如洪钟,目光锐利地钉在那负责行刑的队率脸上。 那队率此刻已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指着石板上的刘珩,又惊又惧:“禀张军侯!是……是阳武侯刘珩!他奉旨入宫,却……却执意要敲敢谏鼓!按祖制,卑职……卑职行笞刑……可……可刚打到第十三下,他……他亮出宗室玉玦,然后……然后就扑过去敲鼓了!” 队率有些语无伦次,额头上冷汗直冒,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当众把宗亲打得皮开肉绽,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一个“以下犯上”、“戕害宗室”的罪名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宗室玉玦?”被称为张军侯的魁梧将领眉头一拧,目光扫向刘珩撕裂的衣襟下,那枚紧贴心口、沾着血污却依旧莹润的白玉玦。篆字“刘”清晰可见! 他瞳孔微缩,又迅速看向刘珩后背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杖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混账!”张军侯猛地扭头,对着那队率厉声怒斥。 “既是宗亲奉旨入宫,为何不先行查验身份,谨慎行事?打成这般模样!若侯爷有个三长两短,尔等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他虽职责是守卫宫禁,但也深知宗室的分量,尤其在这瘟疫横行、人心惶惶的当口,一个宗亲侯爷被打死在宫门前,绝对是捅破天的大事! 那队率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浑身筛糠:“卑职……卑职该死!卑职见他形貌…形貌落魄,只……只当是……是……” 他嗫嚅着,不敢再说下去。 “废物!” 张军侯怒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大步流星走到刘珩身边,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刘珩的颈侧。 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气若游丝。那后背的惨状,饶是张军侯这等沙场宿将见了,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十三杖!对一个本就病入膏肓的人来说,这几乎就是要命! “快!” 张军侯猛地起身,朝着身后吼道:“速送太医署!要快!” 他声音急促,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紧张。人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立刻死! “慢着!” 那白面宦官此刻终于从惊骇中稍稍回神,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尖声阻止。 他强作镇定,拂尘一指地上的刘珩,对着张军侯道:“张军侯!此子虽是宗亲,然咆哮宫禁在先,辱骂张常侍在后!更违制强闯敢谏鼓!其心叵测!焉知不是借机生事,图谋不轨?依咱家看,此等狂悖之徒,就该……” “就该什么?” 一个更加阴冷的声音,突然从宫门内传来,打断了白面宦官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公车门缝隙里,又缓缓踱出一人。此人身材壮硕,只是下颌同样白净无须,眼神平静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他穿着一身宦官常服,气度远非那白面宦官可比。正是十常侍中仅次于张让、赵忠,权势煊赫的中常侍——蹇硕! 蹇硕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在那白面宦官脸上停留了一瞬,后者浑身一僵,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躬身垂首,大气不敢出。 蹇硕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上气息奄奄的刘珩身上,尤其是在他心口那枚染血的玉玦和后背恐怖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 “张军侯。” 蹇硕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阳武侯奉旨入宫面圣,途中遇阻鸣冤,敲响敢谏鼓,此乃陛下赋予天下臣民之权柄。纵有言行失当之处,自有陛下圣裁。杖笞三十虽是祖制,但如今侯爷重伤垂危,当务之急是救人。若因救治不及,致使宗亲殒命宫门,这干系……”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那跪在地上的队率和白面宦官:“怕是没人担得起。” 他的话轻飘飘的,却像千斤巨石压在众人心头。尤其是那句“殒命宫门”和“干系”,让张军侯和那白面宦官脸色更加难看。 “蹇常侍所言极是!”张军侯立刻抱拳应道,心中暗松一口气。有蹇硕这番话,至少救人名正言顺了。 “快!动作轻点!” 两名虎贲卫士立刻飞奔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刘珩那瘫软如泥的身体抬起来。动作虽轻,但触及伤口的剧痛还是让昏迷中的刘珩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景伯连滚带爬地扑到担架边,老泪纵横,想碰又不敢碰,只能嘶哑地哭喊:“侯爷……侯爷您撑住啊……撑住啊……” “速送太医署,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住阳武侯性命!” 蹇硕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张军侯,你亲自护送。” “诺!” 张军侯抱拳领命,手按刀柄,亲自带着一队甲士护卫着担架,快步朝着宫城内太医署的方向疾行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 蹇硕站在原地,看着担架远去,目光幽深。他自然知道张让与这阳武侯之间的龌龊,这阳武侯敲鼓鸣冤,矛头直指张让,唱的是一出鱼死网破的绝命戏。 他蹇硕之所以出手,自然不是出于好心。 一则,宗亲死在宫门,尤其还是被自己手下的侍卫打死的,传出去对宦官集团本就不好的名声是巨大打击,如今多事之秋,大疫未去又有洛阳火灾,张让撺掇陛下征收亩税十钱、强征地方建材,本就被杨赐刘陶等人上书弹劾,如今刘陶已被收捕,杨赐尚在朝堂,若再有侯爷横死宫门,容易被清流抓住把柄大肆攻讦,他蹇硕也难独善其身。 二则,张让近来气焰太盛,借此机会压一压他的风头,甚至……看看能否从中渔利,也是好的。 三则,这阳武侯临死前喊出的“瘟疫良方”、“活命之法”,若真有几分门道……在这满城大疫、连宫中贵人都惶恐不安的时刻,未尝不是一份值得“留意”的东西。 “蹇……蹇公……” 那白面宦官凑上前,满脸不甘和惶恐:“就这么让他进去了?张常侍那边…” 蹇硕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平淡无波:“咱家说了,救人要紧。至于其他……等陛下召见问话之后,自有分晓。” 他目光终于转向白面宦官,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你,立刻去禀报张常侍,将此处情形,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清楚。尤其是……阳武侯敲鼓前喊的那几句话。” 白面宦官被那目光看得心底发寒,连忙躬身:“诺!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 说罢,再不敢停留,带着两个小黄门,急匆匆地朝着张让居所的方向跑去。 蹇硕看着他们仓惶的背影,嘴角出现一抹玩味的笑意,旋即又恢复古井无波。他转身缓缓踱回宫门阴影之中,袍袖轻轻一拂。 “关宫门。” 沉重的公车门,再次缓缓合拢。 …… 太医署内,一间特意腾出的静室内,灯火通明。 刘珩被小心地安置在一张硬榻上,面朝下趴着,后背那恐怖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紫黑色的瘀血肿胀高高隆起,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渗着暗红的血水和淡黄色的组织液。整个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惨烈得让人不忍卒睹。 太医令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身边围着几名资深医官,皆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热水!烈酒!金疮药!快!”太医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行医数十载,见过无数伤患,但一位宗亲侯爷被打成这般模样送进来,还是头一遭!这伤太重了!病人本身又极度虚弱,气息奄奄,简直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老师……这……这杖伤太重,瘀毒内侵,侯爷元气枯竭……恐怕……恐怕……”一名中年医官看着伤口隐晦的说道。 言下之意,回天乏术。 太医令没说话,枯瘦的手指搭在刘珩手腕寸关尺处,凝神细诊。脉象浮大而芤,急促紊乱,时而又如游丝般微弱欲绝!这脉相,凶险万分!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救不活,他这太医令的位子怕是坐到头了。可怎么救?寻常金疮散外敷,怕是压不住这溃烂之势。内服汤药,病人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强行灌服恐立时呛死! 就在太医令心乱如麻、束手无策之际,一直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刘珩,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呻吟。 “……酒……烈酒……清……清洗干净……”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像一道闪电劈入太医令的脑海! 烈酒清洗?! 他猛地想起!就在这阳武侯送来之前不久,宫外似乎隐约有些流言,说归仁里驿馆和谏议大夫刘陶府上,用滚水泼洒、烈酒擦洗来“避秽”,效果似乎…… 太医令浑浊的老眼骤然爆发出一点精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快!取烈酒!” 太医令几乎是吼出来的,死马当活马医了!这小侯爷不能死在他手里! “诺!”立刻有药童飞奔而去。 很快,几坛子烈酒被抬了进来,太医令也顾不上许多,亲自取过一坛,用干净的布巾蘸饱了酒液。 他看着刘珩那惨不忍睹的后背伤口,一咬牙,将饱蘸烈酒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按了上去! “呃……啊……” 昏迷中的刘珩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痛苦呻吟。 “按住他!”太医令厉声喝道,手下却不停。 他咬着牙,用那烈酒浸润的布巾,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擦拭、清洗着伤口及其周围的污血、脓液和坏死的皮肉!动作既快且狠! 他深知,不清创彻底,必生坏疽,届时神仙难救! 浓烈的酒气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在屋内,刘珩在剧痛中无意识地剧烈挣扎,又被几名强壮的药童死死按住。 每一次擦拭,都伴随着刘珩撕心裂肺般的呜咽,身体也随之剧烈抽搐。豆大的汗珠和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血污,糊满了他的脸。 这酷刑般的清创不知持续了多久,当太医令终于停下,扔下那块被血污和脓液浸透的布巾时,刘珩后背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大部分污秽和翻卷的坏皮已被强行清理掉,露出了底下相对“干净”些的创面,虽然依旧在渗血,但至少不再是污浊一片。 太医令喘着粗气,老脸煞白,后背也被汗水浸透。他看着榻上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刘珩,心中却稍稍松了口气。最危险、最容易引发溃烂感染的一步,算是用这极端的方式强行完成了!接下来…… “取上品金疮生肌散厚敷伤口!快!” 一名医官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淡黄色的药粉均匀地涂洒在刘珩惨不忍睹的后背上。 静室内,只剩下刘珩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太医令疲惫地坐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年轻宗亲。如此酷烈的清创,加上这般重伤和沉疴……他活下来的机会,依旧渺茫得很。 太医令不知道刘珩能不能活下来。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或者……得看这位侯爷自己的命,究竟有多硬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漫长的一个时辰。刘珩的意识有些昏沉,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模糊地感知着外界。 他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忽远忽近: “……外伤……烈酒清创……甚是酷……然竟似有效…” “……炽盛……元气将绝……难……” “……丹砂……辟邪……金疮散……尽人事听天命……” 就在刘珩迷迷糊糊间,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的声音,突兀地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危险,意志濒临崩溃,符合“绝境逢生”条件!】 【“医国”系统强制激活中…1%…5%…10%…】 这声音有些诡异,虽然不合时宜,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刺穿了刘珩所有模糊的感知! 系统?! 卧槽!什么玩意儿?!我也有系统? 第七章 我的系统呢? 几日后,太医署内,刘珩趴在床榻上,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后背那片火烧火燎的疼。 此时的他心中有些哀愁,自己明明听到了“系统”讲话,可是现在脑海中一片死寂,此刻任凭他如何于心底焦灼地呼唤,都如同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这让刘珩很是难过,难不成是幻听?这也太痛了,老子的系统去哪儿了?系统呢?尼玛的! “侯爷,该换药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珩艰难地侧过脸,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景伯那张沟壑纵横、写满疲惫的脸。 没记错的话,这是第三次晕倒了?每次醒来都是景伯这张皱巴巴可怜兮兮的脸,刘珩更加坚定了要带着老头荣华富贵的决心!系统没有就没有吧,好在侯爷的爵位还在,小命也还没丢。 刘珩微微点头,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药膏触碰到绽开的皮肉时,一阵刺痛还是让他浑身猛地一抽,呜呜呜,好痛! “侯爷……且忍忍。” 景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手下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太医署的老大人说了,杖笞之伤,最忌热毒内……内……内凉?此药清毒最是有效。” 就在刘珩在肉体的巨痛和丢失系统的心痛中难过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太医署的宁静。 一个身着禁卫甲胄的魁梧身影出现在门口,甲叶铿锵作响。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室内,最后落在刘珩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冷硬。 “阳武侯刘珩听宣!” “陛下口谕:阳武侯刘珩,速至德阳前殿见驾!” 几个药童慌忙垂首躬身,大气都不敢出。 刘珩心头猛地一跳,扯得后背又是一阵剧痛。来了!是那本《避疫求生要略》?还是自己这个宗室子弟被打得半死惊动了深宫? 我靠,不会是张让那阉狗又在背后使什么阴招?刘珩是真怕了!不过转念一想,张让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宫里弄死自己,毕竟皇帝也不是傻子。 那禁卫见刘珩挣扎难起,眉头微皱,直接下令:“取步辇!陛下急召,不容耽搁!” 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刘珩只得在景伯的帮助下艰难地穿上衣服,步辇在禁卫的护送下,吱呀作响地穿过重重宫阙,最终停在德阳殿前时。 刘珩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每一次微小的颠簸,都像是有针在后背扎他。 刘珩强撑着在禁卫半搀半扶下,几乎是拖着两条腿,一步一挪地踏上殿阶,玉阶高耸,每一级都如同天堑。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石阶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殿门洞开,一股混合着上好香料、陈年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还得是正儿八经的宫殿啊,果然不一样!一想到驿馆奇怪的味道,还有太医署的药草味,刘珩心里就痛痛的。 殿内光线幽深,巨大的蟠龙金柱撑着穹顶,两侧侍立的文武官员如同泥塑木雕,低垂着眼睑,殿内静得能听到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刘珩的目光艰难地越过前方那些模糊的冠冕袍服,聚焦在御座之上,终于见到了这位声名狼藉的大汉灵皇帝,“自己”的亲叔叔。 灵帝刘宏斜倚在宽大的御座里,身上那件玄色深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龙纹。 他面容带着一种被酒色淘洗过的虚浮苍白,不到三十岁的人,眼袋已经松弛下垂,眼神懒洋洋地半眯着,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太大兴致,一点儿没有而立之年的精气神。 然而,当刘珩那狼狈不堪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倏地闪过一丝精光。他一只保养得异常白腻的手随意地搭在鎏金的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动着。 “臣……阳武侯刘珩……叩见陛下……” 刘珩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他强忍着后背撕裂般的剧痛,试图按照记忆中的礼制下拜,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膝盖一软,眼看就要栽倒。旁边的禁卫眼疾手快,用力架住了他的胳膊,才勉强维持住一个半跪半倚的姿势。 “罢了。”刘宏懒洋洋地抬了抬手,“病弱之人,虚礼就免了,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朕这位写出避疫良方的侄儿。” 他刻意在“侄儿”二字上顿了一下,尾音拖得有些长。 刘珩依言微微抬头,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御座旁侍立的那道身影——中常侍张让。 他身着深紫色的常侍官袍,面色平静如水,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淡然笑意。只是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睑之下,目光恶狠狠地看着刘珩,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告。 “伯玉啊。” 刘宏的声音再度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朕听闻,你病中得悟,写下那《避疫求生要略》?此法……当真有效?”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试探,手指依旧捻动着扶手,目光在刘珩脸上逡巡。 来了!刘珩心头一凛,杖笞的剧痛和太医署的濒死挣扎瞬间涌上心头,化作一股支撑他站直的硬气。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伤处,我靠,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刘珩心里暗戳戳地骂了一句,声音却陡然拔高:“陛下!《要略》之法,乃臣于生死之间,遍观疫病流传之迹所得!非为邀功,只为活命!陛下可知,今岁洛阳内外,乃至兖豫青徐,疠气横行,户有僵尸之痛,室有号泣之哀!此非天灾,实乃人祸!” “人祸”二字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寂静的殿堂之上!两侧那些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官员们,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低垂的眼帘下,眼珠微微转动。 “放肆!”一声尖利的呵斥猛地从御座旁迸出!张让一步踏前,脸上那丝虚伪的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脸的怒意和斥责。 他声音尖刻得有些刺耳:“黄口孺子,侥幸未死于杖笞之下,竟敢在君前妄言灾异,污蔑朝政!此乃大不敬!陛下,此子狂悖,当……” “污蔑?”刘珩猛地打断了张让的呵斥。 他无视张让的目光,强撑着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脊梁挺得直一些,再直一些,目光死死钉在张让那张狗脸上。 刘珩继续道:“敢问张常侍!洛阳米价,去岁尚在百钱一石!今春瘟疫稍起,便如脱缰野马,陡涨十倍不止!千钱难购一石陈粟!此乃市井尽知之事!米粮囤积于豪强仓廪,饥民倒毙于闾里巷陌!若无‘人祸’推波助澜,粮价何至于此?疫病何至于此?这饿殍遍野、十室九空之惨状,又当如何解释?” 字字如刀,句句染血!那“陡涨十倍”、“千钱难购”、“倒毙巷陌”的控诉狠狠砸向御座,也砸向殿中每一个人的心头!几个素来与宦官不睦的官员,身体猛地一震,头垂得更低。殿中的空气此时极为凝重。 刘宏捻动扶手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那双半眯着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他并未看张让,只是死死盯着殿中那个摇摇欲坠却又硬挺如孤松的侄儿。 米价……十倍……他虽昏聩,却也并非对宫墙外的事全然无知,只是有些声音,从未如此清晰地被摆在眼前。 “陛下!”张让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慌乱转瞬即逝,随即立刻变成悲愤委屈的神情:“此子居心叵测!洛阳粮价浮动,乃因黄巾余孽阻塞漕运,加之今岁兖豫歉收所致!奴婢与诸常侍夙夜忧心,百计筹措,方勉力维持,不致京城大乱!此子不思体恤圣心、大臣辛劳,反以市井流言构陷忠良,其心可诛!陛下明鉴啊!” 言罢,张让深深一躬,姿态悲切。 刘宏的眼神在刘珩脸上和张让躬下的脊背之间来回扫视,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捻动,只是速度快了许多。 殿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刘珩压抑不住的喘息声格外刺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刘珩深吸一口气:“陛下!臣…不敢居功!那《避疫求生要略》,实非臣一人之功!” 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御座旁脸色阴沉的张让,一字一句道:“此乃谏议大夫刘陶,遍查典籍,体察民情,呕心沥血所著!臣病中昏聩,不过……不过稍加整理抄录,略作补充而已!刘大夫心系社稷,因直谏蒙冤下狱,此乃朝廷之失,万民之痛!恳请陛下明察,赦刘陶之罪,释其出狱!”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张让猛地抬头,眼中唯有难以置信,死死盯着刘珩。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小王八蛋在自身难保之际,竟敢将这天大的功劳拱手让出,只为救一个注定要死的刘陶!这完全打乱了他的盘算! 几个清流官员更是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殿中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惊愕,敬佩,还有一丝担忧。 刘宏显然也愣住了。他捻动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刘陶?那个屡次上书、言辞激烈却颇有才能的刘陶? 刘宏一时有些恍惚,当初自己拜刘陶为侍中、尚书,刘陶便多次上书,后来改任京兆尹。上任后,又自称患病不处理政事,再后来又征召他入朝,拜为谏议大夫,没想到他又屡次上书,近日有人弹劾他通贼,已经下狱了。这治疫的方略,竟然是他写的?还被这小子在生死关头献了出来? 刘宏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张让,又看向刘珩,心中那杆权衡利弊的天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摇摆。刘陶的名声,他是知道的,更何况他向来器重刘陶的才能,只是有些受不了他言辞激烈的上书,自己并未打算真的将刘陶如何。若这功劳真是刘陶的……那自己这侄儿…… 刘宏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盯在刘珩身上。 随即慢悠悠地开口:“伯玉啊,”他拖长了调子,“你既言治疫乃当务之急,更言治疫方略有刘陶之功……这倒也好。只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殿中的衮衮诸公:“治疫,绝非空口白牙就能成事。汤药需钱,粥棚需粮,隔离病患需征用民舍,调拨人手需劳役…桩桩件件,哪一样离得开黄澄澄的五铢钱?国库空虚,天下皆知。你既心系万民,又为刘陶作保,那朕问你……”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刘珩,一字一顿地问道:“此疫,需耗费几何?你……又能为朕、为朝廷……拿出多少?” 赤裸裸的索求!如同市侩商贾在谈一笔买卖!张让紧绷的脸皮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嘴角甚至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司徒袁隗、太尉杨赐等几位重臣,眉头深深蹙起,却无人敢出声。这哪里是问策,分明是堵死了刘珩所有的路!一个从小没娘,刚死了爹、袭爵不久的少年宗亲,又刚被杖笞濒死,能有什么钱?陛下这是摆明了不想出钱,甚至……想借机再捞一笔? 整个德阳殿,所有的目光,或同情,或嘲讽,或冷漠,或探究,都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压在刘珩单薄而伤痕累累的肩上。 妈的,这个老小子,果然满脑子都是钱,是他娘的当皇帝之前穷怕了?在自己亲侄子身上都想捞一笔? 刘珩心中一阵无语,自己这个皇帝叔叔真不是个东西啊。 好在刘珩早有腹稿,迎着刘宏那充满算计的目光,缓缓开口:“陛下!臣……分文不取!” “嗯?”刘宏捻动的手指猛地停住,眉头高高挑起,脸上第一次露出毫不掩饰的错愕。张让嘴角那丝讥诮也僵住了,眼神转为彻底的惊疑。 殿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极其轻微的抽气声。 刘珩的声音继续响起:“臣所求,唯陛下朱笔一诺,诏令一道!” 他尽量挺直了那伤痕累累的脊背,尽管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目光却亮得惊人,直视御座。 “恳请陛下诏告天下:凡献《避疫求生要略》所列草药、石灰、烈酒、布帛者,皆可凭郡县所发凭据,抵算今岁部分田赋、徭役!凡各地医匠、通晓疫病防治之士,响应征召者,其家免除一岁赋役!凡富户乡绅,捐输钱粮助防疫事者,由郡守、国相核实其功,上报朝廷,陛下亲赐‘良善之家’匾额,彰其义行!” 刘珩喘了口气,胸脯剧烈起伏,后背还是很痛但语速却更快,更急:“陛下!天下万民求生之念,便是最大的钱粮!以朝廷威信为引,以陛下仁德之名相召,以实利相激!不需动用国库分毫,只需陛下一纸诏书,便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活民无数!请陛下……圣裁!”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德阳殿陷入一种死寂! 刘宏彻底怔住了,捻动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那商贾般的精明算计被一种巨大的冲击所取代。他从未听过如此……刁钻的提议!不用国库出钱?用赋役和虚名去换?这……这简直匪夷所思!可行吗?他下意识地看向张让。 张让此刻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万万没想到刘珩竟会提出这等釜底抽薪之策! 这哪里是治疫,这分明是在撬动地方豪强、甚至是在动摇他们宦官集团通过赋役盘剥地方的根基!这“良善之家”的匾额看似虚名,对那些汲汲于名声的地方豪强而言,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一旦此诏颁行,各郡国为求治疫之功,必然争相响应,尤其是那些身份低贱的粮商、药商,恐怕……他紫袍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司徒袁隗、太尉杨赐等人,眼中却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们看向殿中那个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的少年身影,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与重新审视。此策……看似离经叛道,却直指人心!若真能推行……或许……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第八章 臣请释刘陶 德阳殿陷入一片死寂,皇帝和阶下的兖兖诸公都像是被人用手扼住了喉咙。 刘宏捻动扶手的手指僵着,脸上那点商贾式的精明算计被一种惊愕所取代。 分文不取?一纸诏令?用赋役和那劳什子“良善之家”的虚名去换救命的东西?这小子……莫不是被打坏了脑子? 张让那张如同剥壳鸡蛋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拧出水来,釜底抽薪! 这小王八蛋是要掘他们的根!那些低贱的粮商、药商,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土鳖,一旦闻着“免赋役”和“陛下亲赐匾额”的腥味儿,谁还肯老老实实把油水孝敬到他们中常侍府上?尤其是那些囤着米粮药材、等着发瘟疫横财的狗东西,怕是第一个就要跳出来响应!此策若行,他们在各州郡的爪牙,根基都要被撬松!这哪里是治疫?分明是刨他张让的祖坟! “荒谬绝伦!” 张让的声音率先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他猛地转向刘宏,深躬到底,姿态悲愤欲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陛下!此子所言,悖逆伦常,动摇国本!赋役乃国之血脉,祖宗法度,岂能轻动?‘良善之家’匾额,乃彰表忠义、显耀门楣之圣物,岂能滥赐于操持贱业的商贾、流汗出力的役夫?此等离经叛道之言,若行于天下,必致纲常崩坏,礼乐沦丧!地方官吏为求治疫之功,必争相媚下,阿附商贾贱民,朝廷威仪何在?更遑论此子!” 他猛地直起身,狠狠指向摇摇欲坠的刘珩:“乳臭未干,无官无职,侥幸献上一份不知真假的方略,就敢妄议国策,代天子发号施令?此乃僭越!是谋逆!陛下,此等狂悖之徒,其心可诛,其言断不可信啊!” 张让这番话,字字诛心,句句都捅在刘宏最痒痒也最忌讳的地方——权力、规矩,还有他那不容侵犯的皇帝面子。 刘宏脸上的惊愕迅速被狐疑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取代。 对啊,这小子虽然说得天花乱坠,但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刚死了爹、自己都差点被打死的毛头小子,就想借着朕的诏书去指挥地方官?这……这成何体统!朕的脸往哪搁? 司徒袁隗,这只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再不出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要被张让这阉狗搅黄了。 他一步踏出班列:“陛下!臣以为,阳武侯年少气盛,献策或有惊世骇俗之处,然其拳拳爱民之心,天地可鉴!值此大疫横行、生灵涂炭之际,国库空虚,正需不拘一格,行非常之法!以朝廷威信为引,以陛下仁德之名相召,调动万民自救之力,实乃变通之良策,活命之善政!臣观此策,虽有商榷之处,然其核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活民无数——实乃大善!” 他顿了顿,话锋精准地转向关键:“至于主持推行之人选……阳武侯献策有功,其志可嘉,然其年少且负重伤,确不宜亲理繁剧实务,此乃老成持国之道也。” 袁隗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张让,最后落在刘宏脸上:“陛下!谏议大夫刘陶,博学多才,通晓民政,更兼刚直不阿,心系社稷!其与阳武侯合著《避疫求生要略》乃此策根本!且刘大夫因直谏下狱,天下士民皆为之扼腕!若陛下赦其出狱,委以主持防疫之重任,一则人尽其才,二则彰显陛下纳谏如流、爱护忠良之圣德!三则……有刘大夫这等德高望重、经验老道之臣总揽全局,阳武侯从旁参赞拾遗补缺,此策推行,方名正言顺,事半功倍!如此,既全了朝廷体统,又能行此活民善政,岂非两全其美?” “老匹夫!” 张让心中怒骂,袁隗这招太毒了!不仅肯定了刘珩那挖墙角的策略,堵死了他“僭越”的攻讦,更把那个该死的刘陶从诏狱里硬生生抬了出来,还要推到主事的位置上!这简直是往他心窝里捅刀子! 他身后的几个阉党爪牙也面露急色。 至于刘珩纵奴行凶,殴打天使的事,本就是张让瞒着刘宏私自下的“陛下口谕”,只要刘珩敢跟着几个小太监入宫,免不了在中途“病逝”,陛下会去深究? 届时给他一个“阳武侯感念陛下心切,抱病入宫,薨于中途”的名声,至于陛下会不会再给他一个身后名,一个死了的侯爷,何惜给他一个追封? 问题是刘珩没有奉“口谕”进宫,自己断然不会蠢到主动提起一个假传圣上口谕的罪过! “臣,请释刘陶以治大疫!” 刘珩不顾疼痛,猛然跪伏在地沉声道。 刘宏捻动的手指又开始了,速度飞快,眼神在袁隗、张让、刘珩之间来回扫视。袁隗的话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也挠到了他心里的痒处——名声! 赦免刚直的刘陶,任用他主持防疫,这“纳谏”、“爱才”的名声可比花钱买来的强多了!而且刘陶确实有本事,当年在京兆尹任上……虽然老是称病,但能力是有的。至于刘珩这侄儿……功劳分给刘陶,他落个献策的名头,也算给宗室长了脸,省得别人说他苛待亲侄。关键是……不用花朕一个铜板! 这笔买卖……似乎不亏? “嗯……” 刘宏拖长了调子,身体在御座里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袁司徒老成谋国,言之有理。” 他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张让,慢悠悠道:“张常侍所虑,亦是老成持重之言。这赋役减免的额度、‘良善之家’匾额颁发的标准,还有地方官吏如何核查……嗯,这些细则,确需仔细斟酌,不可轻忽。” 他目光转向刘珩:“伯玉啊,你年纪轻,有这份心是好的。这具体操办嘛……” 他拖了个长音,显然不打算让刘珩沾手实权:“就按袁司徒说的,刘陶,他是有才干的。传旨:即释谏议大夫刘陶出狱,官复原职!着其总领此次防疫事宜,太医署协同办理。所需诏令细则,由刘陶会同相关府署,三日内拟出条陈,报朕御览。” 他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阳武侯刘珩,献策有功,心系社稷……嗯,就命你为刘陶副贰,襄助办理防疫事务吧。年轻人嘛,多跟刘大夫学学。” “陛下!”张让急了,还想做最后挣扎。 “朕意已决!” 刘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就这么办!伯玉,你还有何话说?” 他看向刘珩,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想看看这侄儿对权力旁落是否不满。 成了!刚才跪的太猛了,刘珩此刻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后背又他娘的一阵一阵的痛! 听到“释刘陶”、“官复原职”、“总领防疫”,他心头那块巨石轰然落地,强撑的那口气几乎瞬间泄掉。至于那个“副贰”的虚衔……去他娘的,谁在乎? 能救出刘陶,能让这活命的法子推行下去,就够了! 更何况刘陶可是个老实人,不然历史上的刘陶面对构陷入狱以后,也不至于在狱中自杀,有他在,自己还怕捞不到功劳?得不到名声? 这顿打真没白挨啊!就是有点太痛了,要了命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趴下,让景伯给他上药! 刘珩微微抬头,艰难地吸了口气:“陛下圣明!臣无异议!唯请陛下速颁明诏,早行防疫,迟恐生变,民命……关天……”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向前栽倒,再一次不争气的晕过去了! “快!扶住!” 一直冷眼旁观的蹇硕眉头一皱,对身边禁卫低喝一声。两名甲士抢步上前,架住了刘珩软倒的身体。 刘宏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一愣,看着刘珩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挥挥手:“嗯…伤得不轻。蹇硕,着太医署好生诊治,用最好的药。退朝吧!” 说完,像是有些倦了,打了个哈欠,不再看殿中众人,由内侍搀扶着起身,转入后殿。 “退——朝——”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张让死死盯着被禁卫架出去的刘珩背影,又扫了一眼面露喜色的袁隗等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冷哼。他紫袍一甩,也快步离开了德阳殿。这场仗,还没完!刘陶……刘珩……哼! …… 太医署的药味再次包裹了刘珩。他趴在熟悉的硬榻上,意识在剧痛的深渊边缘沉浮。 景伯一边用颤抖的手给他擦拭额头的冷汗,一边老泪纵横:“侯爷……侯爷您可吓死老奴了……成了……成了啊!刘大人放出来了!还来看过您了……陛下……陛下让您帮着办差了!侯爷……” 刘珩迷迷糊糊,只听到“刘大人放出来了”,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冷气。妈的,这顿打……真他娘的疼啊……不过……值了! “景伯……”他气若游丝地挤出两个字,“水……整口水喝……” 景伯慌忙去倒水,刘珩目光扫过榻边那个跟木头桩子一样矗立的甲士——蹇硕的亲信,面无表情地站着。 刘珩又心心念念起他的系统:真没系统?愁人,看来这汉末乱世,想活命,想救人,还得靠自己这身剐,才能…… 景伯小心地喂刘珩喝了几口温水,刘珩才感觉喉咙里那股火辣辣的感觉稍退。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依旧虚弱:“景伯……刘大人……真来过?” “来过!真来过!”景伯连连点头,脸上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光彩。 “就在您昏睡的时候!刘大人刚出狱,身上还带着伤呢,看起来在狱中没少吃苦头,官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奔太医署来看您了!他拉着您的手,眼圈都红了,嘴里一直念叨‘侯爷高义,陶…愧不敢当,万死难报’!还仔细问了您的伤势,嘱咐老奴一定要尽心伺候……” 刘珩心里稍稍一松。刘陶这人,史书说他“刚直”,还有点“迂”,但重情重义。 自己把《要略》的功劳硬塞给他,又拼死把他从狱里捞出来,这份人情,他算是欠下了。 自己初到这里,也算是攒下了第一份人脉。这“副贰”的位置,有他这个“总领”罩着,至少名义上好办事。 “刘大人……还说什么了?”刘珩追问,他需要知道刘陶的态度。 “刘大人说……” 景伯回忆着,压低了些声音:“他说陛下虽已下旨,命他总领防疫,太医署协同,但……但阻力极大。他刚出狱,人手奇缺,而且……而且最关键的钱粮物资调度,少府那边……” 景伯脸上露出忧色:“刘大人没说透,但老奴看他的脸色,难!怕是寸步难行!” 少府!刘珩心头一沉。少府掌管皇室私财、山海池泽之税,以及宫中的各种手工业作坊、仓储。防疫所需的钱粮、布帛、药材、石灰……哪一样绕得开少府? 而少府,正是十常侍张让、赵忠等人牢牢把控的后花园!这老阉狗,在殿上没能阻止刘陶复出和自己挂职,转头就掐住了命脉!釜底抽薪,够狠! “妈的……” 刘珩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就知道这老阉狗没憋好屁!” 他目光扫过榻边那个沉默的甲士,对方眼神依旧冰冷,仿佛没听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温和但中气略显不足的声音:“伯玉小侯爷可醒了?老夫刘陶,特来拜谢救命之恩!”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出现在门口。来人五十许年纪,身形清癯,面容憔悴,身上那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官袍显得空荡荡的。 显然是刚出狱不久,元气尚未恢复。他脸颊上还有几道未消的淤青,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深邃明亮,带着一种饱经风霜却依旧倔强的光芒,此刻正饱含复杂情绪地望向榻上的刘珩。 第九章 防疫义所 正是谏议大夫刘陶! 他几步走到榻前,无视了旁边如同铁塔般的甲士,对着挣扎欲起的刘珩深深一揖,腰弯得很低:“小侯爷!陶蒙冤囹圄,本已抱必死之心。若非侯爷以宗室之尊,不顾己身,于御前据理力争,拼死相救,更将《要略》之功归于陶身,陶此刻已是冢中枯骨!此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陶……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真挚无比。 刘珩看着眼前这位在历史上留下刚直之名、最终却愤而自杀的忠臣,看着他憔悴面容上真挚的感激和眼底那份未熄的火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强撑着想要还礼:“刘公……言重了!快快请起!小子……小子只是做了该做之事……当不得如此大礼……” 动作间,后背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让他额头冷汗涔涔。 刘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按住刘珩的肩膀,触手处只觉得少年肩膀单薄,心中更添几分怜惜与愧疚:“小侯爷切莫乱动!您伤势沉重,当安心静养!” 他在榻边坐下,叹息道:“若非为了救老夫,小侯爷何至于遭此杖笞之苦……陶……心中实在难安!” “刘公,” 刘珩缓过一口气,他压低声音,开门见山:“救命之恩,容后再叙。眼下防疫之事,迫在眉睫!小子在殿前胡言乱语,侥幸得陛下允准,但真正的担子,全压在刘公肩上!方才听景伯言,刘公……似乎遇到了难处?” 他目光扫了一眼旁边的甲士,意思不言而喻。 刘陶何等人物,立刻明白刘珩的意思。他脸上感激之色稍敛,换上凝重,也压低了声音:“小侯爷明鉴!陛下虽命我总领,太医署协同,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防疫所需,草药、石灰、布帛、钱粮……桩桩件件,皆需少府调拨支应!可老夫今日持陛下诏令前往少府交涉……”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少府丞言,府库空虚,各处支应浩繁,一时难以筹措!所需物资,需层层上报,详细核计,再……再行定夺!言语虽恭敬,推诿之意,昭然若揭!这分明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拖延掣肘!长此以往,诏令空悬,万民待毙啊!” 少府那些阉宦爪牙的嘴脸,他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拖!拖到瘟疫彻底失控,拖到他刘陶办事不力,拖到陛下收回成命! 刘珩眼神一冷。果然!张让的反击来了!这老阉狗不敢明着抗旨,就用“府库空虚”、“层层上报”这种官僚主义的老油条手段来拖! 拖死刘陶,拖死防疫,也拖死自己这个所谓的“副贰”!时间,就是人命!每拖一天,不知多少百姓要倒在瘟疫之下! “府库空虚?” 刘珩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带着嘲讽:“怕是都‘充实’到某些人的私库里去了吧?刘公,少府这条路,暂时怕是走不通了。陛下的诏令里,不是还有‘以献抵赋役’,‘以功换匾额’这两条吗?” 刘陶眼睛一亮:“小侯爷的意思是……绕过少府,直接从地方和民间着手?” “对!” 刘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少府不是‘空虚’吗?不是要‘核计’吗?好!让他慢慢核计去!刘公,您立刻以总领防疫大臣的身份,行文各州郡!把陛下诏令的核心——献物资抵赋役、应征召免赋役、捐钱粮换匾额——用最直白、最煽动人心的话语写出来!重点强调,这是在陛下仁德,给万民的活命之恩!让各郡守、国相、县令,立刻张榜晓谕治下所有百姓、富户、乡绅、商贾,尤其是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药商!告诉他们,活命的机会来了!朝廷不白要他们的东西,给他们抵赋役!给他们光宗耀祖的匾额!” 刘陶听得连连点头,这确实是釜底抽薪之策!但随即又皱眉:“此法甚好!可……文书传递,地方执行,也需要时间。而且,地方官吏,未必人人尽心,甚至……恐怕也有不少是张让一党……” “时间不等人!” 刘珩打断他,眼中闪过决断:“文书要快!同时,刘公,洛阳!洛阳才是根本!我们就在这洛阳城,先撕开一个口子!做给天下人看!” “洛阳?”刘陶疑惑。 刘珩的目光转向一直守在旁边的景伯:“景伯!” “老奴在!”景伯浑身一凛,下意识地挺直了佝偻的背。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来洛阳前,咱们阳武侯府在洛阳城西,靠近金市的地方,是不是还有一处空着的旧宅院?地方不小?” 刘珩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原主父亲提过的这么一嘴。 景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侯爷您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处产业!是当年老侯爷在时置办的,地方不小,前后三进,还有个不小的后院!只是位置稍偏,离金市还有段距离,又多年无人居住,有些破败了……” “破败不怕!地方大就行!” 刘珩眼中精光爆射:“景伯,你现在就去!拿我的印信,立刻把那宅子给我收拾出来!不需要多好,把能住人的地方腾出来,院子给我平整干净!再拿着我的名帖,去找金市那些被张让他们压得喘不过气的药商、布商、石灰商!告诉他们,阳武侯刘珩和谏议大夫刘陶奉旨防疫,要在城西设立第一个‘防疫义所’!现在需要大量草药、生石灰、烈酒、干净布匹!有多少要多少!告诉他们,东西送到城西旧宅,当场登记造册,立发凭据!凭此据,可抵算他们名下铺面今岁部分市税、更赋!若有富商愿意捐输钱粮,一并登记,贡献最多的十家,刘公与我联名上书,请赐‘良善之家’匾额!” 刘珩一口气说完,喘息急促,脸色更白了几分:“景伯!告诉他们,这是陛下诏令!是救命也是发财的机会!最重要的,是能给他们这些商贾之家积攒阴德,先到先得!晚了……这抵税的份额可就没了!” 景伯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自家这位从小锦衣玉食、性子有些暴戾,还喜欢殴打下人的小侯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竟变得如此……如此不一样! 这简直是在张让眼皮子底下另起炉灶,虎口夺食啊!但看着刘珩那灼灼的目光和一旁刘陶若有所思后渐渐亮起的眼神,一股久违的热血猛地冲上老头的心头! “诺!侯爷放心!老奴……老奴拼了这条老命,也把这事给您办成!” 景伯猛地一挺佝偻的腰,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仿佛年轻了十岁!他对着刘陶也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外冲。 “你慢点,不用你拼命……” 榻边那甲士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深深看了刘珩一眼。 刘陶看着景伯风风火火冲出去的背影,又看向榻上脸色苍白却眼神如刀的刘珩,心中翻江倒海!这小侯爷……哪里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宗亲?此子,当为我大汉幼麟! 胆大!心细!出手狠辣!直接绕过少府,用抵税和虚名做诱饵,在张让的势力范围(金市商贾)里抢物资! “小侯爷……此计……甚险!” 刘陶沉声道,带着忧虑:“恐彻底激怒张让!且那宅院……” “险?” 刘珩扯了扯嘴角,牵扯出一抹狠色:“刘公,咱们现在还有退路吗?少府掐着脖子,地方上等着看,瘟疫可不会等!要么坐以待毙,看着百姓死绝,然后被张让扣个‘办事不力’的帽子弄死!要么……就他娘的豁出去,撕开一条血路!城西那宅子,是我刘珩的私产!我用自己的地方,用自己的名头,按陛下的诏令征集物资,合理合法!他张让敢明着派人来抢?他敢砸陛下的招牌?” 他喘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刘陶:“刘公,您是总领!您需要做的,就是立刻行文太医署,征调所有通晓防疫、愿意效力的医工!再以您的名义,向洛阳城内外的良善富户、有识之士发出倡议,号召他们捐输钱粮人手,共抗时疫!把声势造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有诏,刘大夫在行动!我们这边东西一到,人手一聚,您立刻就去现场!坐镇指挥!让全洛阳的人都看着!只要咱们这边一动起来,成了样子,那些观望的地方官,那些被张让压着的商贾,自然会闻风而动!” 刘陶看着刘珩,看着他眼中那股决绝和洞穿时局的狠辣,胸中那股在狱中几乎被磨灭的豪气,被彻底点燃了!是啊,退无可退,唯有一搏! “好!” 刘陶猛地站起身,憔悴的脸上焕发出一种刚毅的神采:“就依小侯爷之计!老夫这就去办!太医署那边,老夫还有些故旧可用!至于倡议……”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老夫这张脸,这张嘴,在洛阳士林清流之中,多少还有几分薄面!老夫亲自去‘请’!” 他对着刘珩再次郑重一揖:“伯玉小侯爷安心养伤!外面的事,交给老夫!这第一把火,老夫定要把它烧得旺旺的!” 说完,刘陶不再耽搁,转身大步离去,步伐虽因虚弱而有些踉跄,背影却挺得笔直,带着一股一去不返的决然。 看着刘陶消失的背影,刘珩紧绷的心弦才稍稍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剧痛瞬间将他淹没。他瘫软在榻上,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伤口似乎又在渗血。他娘的……真是累死老子了! …… 洛阳西城,靠近城墙根的地方,一处明显荒废了许久的宅邸前,此刻却反常地热闹起来。 景伯佝偻着腰,却像一根钉子般牢牢钉在宅院大门前。他身后,几个临时从街上雇来的力夫,正挥汗如雨地清理着门前的杂草和堆积的杂物。 “都麻利点!侯爷有令,天黑之前,前院和后院空地必须清理出来!” 景伯的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威严,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卷盖有阳武侯印的帛书和刘珩的名帖,像握着尚方宝剑。 几个力夫不敢怠慢,干得更起劲了。 很快,景伯的出现和他那番“奉旨防疫”、“征集物资”、“凭据抵税”的吆喝,像一块巨石投入了看似平静的金市商贾圈子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最先闻风而来的,是几个在金市边缘挣扎的小药商。他们本就被大商行和背后有宦官背景的豪商压得喘不过气,瘟疫一来,更是被强行压价收购药材,苦不堪言。此刻听到“抵税”二字,眼睛都红了。 “老丈!您说的可是真的?阳武侯和刘大夫真能做主?凭这凭据就能抵税?” 一个满脸愁苦的中年药商挤到景伯面前,声音颤抖着问,手里紧紧抱着几包还算不错的药材。 景伯挺直了佝偻的背,将手中的帛书和名帖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底气:“千真万确!陛下诏令在此!阳武侯刘珩、谏议大夫刘陶奉旨总领防疫!凡献防疫所需物资者,凭郡县所发凭据,抵算赋役!此乃皇恩浩荡!尔等献药活命,乃是行善积德,更是响应陛下号召!侯爷说了,当场登记,立发凭据!绝不拖欠!” 他指着旁边一个临时搬来的破桌子,一个识字的落魄老儒生正襟危坐,面前摆着笔墨和一卷空白的竹简:“看到没?王先生在此登记!东西拿来,姓名、籍贯、所献何物、数量几何,当场写给你!盖上侯爷的私印和刘大夫的临时签押!童叟无欺!” 那小药商看着那简陋却异常正式的登记场面,又看看景伯手中那象征着宗室身份的侯府名帖,一咬牙:“好!我信侯爷和刘大夫!这些药材您收着,随后让铺子里的伙计再送些来。” 他麻利地把药材放在旁边临时铺开的草席上。 “好!王先生,给这位掌柜记上!” 景伯大声道,脸上露出喜色。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观望的小商贩、甚至一些中等商户也按捺不住了。抵税!这诱惑太大了!尤其是对那些被盘剥得快要活不下去的小商人来说,这就是救命稻草! 而且,是响应陛下号召,是行善!名头也好听!更何况还有那陛下亲赐的“良善之家”,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好物件,有这么一块匾,谁他娘的还敢说老子是贱流! “我铺子里有粗麻布!干净着呢!” “石灰!我这有生石灰!刚到的货!” “老丈!我捐…我捐十石粟米!不要凭据!就求个名声!刘大夫和侯爷给记个名就行!” 一个穿着体面些的粮店伙计挤进来喊道,显然是得了东家的授意。 一时间,城西这处破败的宅邸门前,竟渐渐排起了长队!各种草药、布匹、石灰、烈酒、甚至少量的粮食,被源源不断地送来。登记的老儒生手腕都写酸了,力夫们忙着搬运清点,景伯嗓子都喊哑了,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指挥若定。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金市深处那些装饰豪奢的大商行,也飞向了少府那高墙深院之内。 少府衙署内。 一个穿着少府属官服饰、面色白皙无须的中年人,正恭敬地向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品着茶汤的少府丞汇报:“大人,城西那边,阳武侯府的老奴打着奉旨防疫的旗号,正大肆征集物资,还许以抵税……闹腾得挺凶,不少小商户都去了……” 少府丞,正是张让的心腹之一。他闻言,捏着茶碗盖子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哦?阳武侯?刘珩?还有那个刚出狱的刘陶?动作倒是挺快……用私产设点?用抵税当诱饵?呵呵,好手段啊……这是在打咱们少府的脸呢。” 他放下茶碗,慢悠悠地用丝巾擦了擦嘴角,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去,告诉那些在金市有份子的大掌柜们……就说,有人坏了规矩,在金市的地界上,用朝廷的税赋做买卖,挖少府的墙角……问问他们,还想不想在洛阳做生意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再让咱们的人……去城西看看。记住,只是看看,看看那些登记造册的凭据……是不是真的那么‘合规’?看看那些义所……有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懂了吗?” “属下明白!”那属官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少府丞重新端起茶碗,吹了吹浮沫,眼神望向城西的方向,充满戏谑。 小侯爷?刘陶?想玩?那就陪你们好好玩玩。看是你们的抵税凭据硬,还是咱少府……不,是张常侍的刀子快!这第一把火……可别烧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