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净土》 第140章 龙血种（2） “喂，你说谁是龙？我可不是龙，你才是龙呢，你全家都是龙。”草薙一刀连连摆手，满脸嫌弃的继续说，“我可不是什么做了几千年梦的，我有出生证明的啊，我还有个弟弟啊。” “也对。”但丁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对自己没有根据的猜测表示抱歉。 空海三重灵挥挥手说道：“你就算不是十原罪的苏醒，也肯定和龙是有些联系渊源的，不然你根本没办法承受纯火白煜的万度高温。之前就说过要扒一扒你的身世的，等回艾德佩尔了就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空海三重灵话说的没讲究礼貌，草薙一刀也习惯了她偶尔的无礼，所以也没有和她斗嘴。经过几次使用纯火白煜后，他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什么特殊的体质能够扛住这么高的温度。 “确实，刚刚他用了纯火之后，连灼伤都没有了。”但丁说道。 “看吧，我就说你肯定不是人。”空海三重灵立刻趁机揶揄。 草薙一刀摆出一副我不想和你计较的样子：“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可要把我哄好了，那个莉丽诺薇尔可说她的纯火白煜是我教的，以后我可就是纯火之王了。” 山吹花宛如被电流击中一般，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将重构力量交给自己的老妪也说过这股力量是未来的自己留下来的，莉丽诺薇尔也说纯火白煜是草薙一刀教给自己的，这极有可能也是草薙一刀在未来做的事情。 这就意味着穿越时间确有其事，并且似乎是形成了某种闭环，让未来和现在发生的事情纠缠在了一起，分不清究竟谁是因谁是果。 虽然嘴上和众人你来我往的打趣着，草薙一刀的心中却暗起波澜。莉丽诺薇尔不像是在说谎，她最后那句话，说话的方式很奇怪，就像是强行用如今的通用语说出上古时期的措辞一样，但她肯定有自己的用意。难道真如她所说，自己和她在两千年前就相识？ 难不成真就和但丁说的一样，自己其实也是十原罪其中之一，曾经和同是十原罪的莉丽诺薇尔是恋人，自己从什么宿命之梦中醒过来之后是个小婴儿，被老头子和母亲捡到了抚养长大。说起来母亲，因为家里没有留下照片，年幼时便因为体弱多病又得不到良好照顾和医疗就早早逝世的她，如今已经连样貌都全然不记得了。 更别说只在很小的时候才见过的父亲，除了他的姓氏，草薙一刀对他一无所知。这么说，如果自己真的是被捡到收养的，那也无从考证了。 看着心事重重的草薙一刀，赫劳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说回正题吧，我们只算是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赫劳德不想话题被扯得太远，于是就号召大家抓紧时间推进。 “稍后由但丁和银把我们成功占领秘密八角的消息送回到艾德佩尔，一定要确认刹那或者加默读接收到了信息，不然有被截获的可能，这一步一定不能出现偏差。”赫劳德表情沉稳的开始将每个人的任务分配下去，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和截然不同的气质，斯托利亚不禁鼻头一酸，眼角泛出星点的泪光。 霍德里尔，这就是你所期盼的场景吧。 “三重灵你和山吹花一起，把秘密八角外围的防线建立起来，随时预警，保证不间断的对外围一切动静反应，确保内部的绝对安全。只有不受影响，弑神武器的生产进度才能勉强跟上需求，所以，辛苦你们了。” 空海三重灵摆摆手，表示小意思，山吹花也神情认真的回复了一个明白。 “我记得你们说过晓鬼是前往了欧莱努斯大陆是吧？”赫劳德和斯托利亚确认了一下。 晓鬼确实是无咎者的一员，也是霍德里尔亲自招揽进入的。只是晓鬼神息性质特殊，是极为少见的附身，并且因为天赋桎梏的影响，他的附身能够让对方没有感觉，没有改变的完成，也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唯而的缺陷就是他的附身无法自行解除，只能通过附身对象的死亡完成本体的回归，以及他的附身需要一定程度的接触和时间，容易在附身过程中被察觉。 加上晓鬼本身性格比较孤僻，不善交际也寡言少语，不喜欢和任何人共处，所以一直担任着无咎者最隐晦的谍报工作。因为只有死亡才能解除附身，为了套取更多有用的机密情报，他往往会花大量的时间潜伏观察附身对象，完成附身后又会花大量的时间获取情报，所以就连霍德里尔也极少与他见面，几乎一两年才能见到一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晓鬼就连名字也只有霍德里尔知道，从未告诉过其他任何人。 “嗯，是的。”斯托利亚回答。 “让他想办法调查一下龙血种的事情吧。如果就像但丁所说，自称莉丽诺薇尔的女性就是复活的十原罪，那他们确实能够提取到龙的基因完成混血的制造。那么我们要注意的就是，是否还有其他十原罪的消息。这不仅仅要交给晓鬼来完成，我们也要花一点精力在十原罪的调查上面。” “说不定十原罪的复活和神之低语的苏醒也有些关联。”山吹花提到了一个关键的点，大家连连附和称是。 赫劳德也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我们要在调查神之低语的同时，也关注十原罪的情况。” “接下来就是恺撒这边，我希望您这边能够通过目前手上仍然掌握的资源，尽快打通和艾德佩尔的往来运输线路。第一批弑神武器在几天之后就要准备运往艾德佩尔备战了，所以运输路线的建立和隐蔽迫在眉睫。” “这件事我会和皮埃古里一起来完成的，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台全制备的百手佛陀，弑神武器运输的事情，马上就能解决。”恺撒此时放下了帝王的架子，丝毫没有往日挥斥方遒的王霸之气，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出来他本性是一个率真直爽的人，如果不是帝王之冕的约束，他大概会成为名震兰茵汀的武圣豪杰。 “抚土者这边，谢巴顿还劳烦你和但丁在这几天的时间内把兰茵汀大致的战略地图制作出来，大战迫在眉睫，我们必须先确定好各处战略点的重要程度，确保战略纵深足够的前提下，也要确保各点之间能够形成有效的呼应互垒。” “当然没问题赫劳德老爷。”谢巴顿曾与霍德里尔有过一面之缘，自己当时并不醉心痴迷于剑术，但也受过霍德里尔的一些点拨，少时无知的自己没有过多的重视，可在修习惊鸿时霍德里尔几句简单的话帮助他完成了瓶颈的突破，所以在心中他也一直敬重霍德里尔为自己的恩师。 绝望深渊一战的事情他通过情报网得知了详细过程，这两天又听空海三重灵和山吹花详细讲述了一遍，明白了霍德里尔遗愿之后，他也选择相信霍德里尔的决定，认可赫劳德为无咎者的领导者，新一任的骸鬼。 熟悉谢巴顿的人都明白，这一声老爷，是他最高的敬意。 赫劳德觉得谢巴顿的称呼有些别扭，考虑到这可能是某些奇怪的习俗或是谢巴顿本人的口癖，就没有让他改口。反倒是在场的抚土者其他成员泪，斯汀，费德提克，阿莫罕以及约旦都明白吃了一惊，随后露出已经明白的表情，目光齐齐地聚焦在了赫劳德身上。 抚土者的成立谢巴顿认为是自己的执念作祟，可愿意追随他的这五名成员却都因为相似的原因和理由选择跟随他成为反政府组织的一员。可以说抚土者是由一群所爱之人丧生在蓝血之战，对神彻底失望想要寻求生存之道的人聚集而成的。 所以在谢巴顿表达出愿意和道路相似的无咎者合作的时候，剩下的五名成员自然也会听从赫劳德的安排。 “剩下的你们几位，”赫劳德看向抚土者五人才发现他们都目光如炬的紧盯着自己，“我希望你们能分散开潜入到各个区域内，用你们熟悉和喜欢的方式尽可能摸清楚每个区的兵力部署以及思想倾向。不过你们应该也是奥格丁的重点关注对象，所以一定要在保证自身安全情况的条件下行动——” 赫劳德从五人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信任和期盼，一时间他脑海中涌现出霍德里尔的样子，他也曾无数次用相同的目光看向霍德里尔，原来在得到他人的认可并被相信后，喜悦之情下会带着沉重的责任感和信念。 但愿自己没有辜负他吧。 “请一定要活到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 “你这是祝福还是诅咒啊？”约旦打趣道，众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喂，我呢？你别当了大王就把昔日战友金屋藏娇了啊，我知道现在怪物多的是，我没那么大能力和他们单挑，可是你也别把我忽略了啊，我可不想当站你身边喷火的吉祥物啊。”草薙一刀看赫劳德迟迟没有安排自己的事情就急了，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的。 “我不是那什么罪复活的东西，我不会投敌叛国的。”草薙一刀极力想证明自己也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纯火白煜似乎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不会对自身产生灼伤后，就只要拼命延长持续时间就好，再继续下去，就能和初火女王莉丽诺薇尔一样，在任何想要燃烧的地方都可以唤起纯火白煜。 “别急，你的任务最重要了，我最后再说。我有一个请求。” 赫劳德说着看向谢巴顿，谢巴顿也猜到了赫劳德的心思，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就等赫劳德开口。 不仅是空海三重灵和谢巴顿明白，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赫劳德现在失去了使用神息的能力和普通人无异，奥格丁一定会通过升级暗潮来创造出更多进入超域位阶甚至是裁定位阶的神官和神醒者，在这个怪物横生的世界里，赫劳德就像一只穿行在象群中的蚂蚁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踩死。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任务和事情，不可能一直环绕在赫劳德身边，所以他必须掌握一定的自保能力，至少能够在遭遇不测的时候为自己争取一些等待救援时间的机会。 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会谢巴顿的屠神剑法惊鸿。 “我想要拜您为师，希望您能传授我惊鸿剑术。”说着赫劳德半跪下来，神情认真身姿放低。 谢巴顿立刻露出平日里那副市侩无赖的表情，故作苦恼地说：“哎呀，恺撒老爷可是知道的，我是不想收徒弟的，是吧？” 单纯的恺撒不明白谢巴顿用意，只能点头称是。 “不过既然是霍德里尔恩师的儿子，那我也能勉为其难的为你破戒了。” 没等赫劳德抬头道谢，谢巴顿话锋立刻一转：“不过呢，我记得兰茵汀拜师可不是一件口头上答应了就简单了事的事情啊，我记得好像是有很多规矩的吧？喂，费德提克，是吧？” 费德提克太了解谢巴顿的性格了，他平日里懒散如整日在街道上闲逛的无业游民，最喜欢在正式正规的场合做些不得体的玩笑事情，此时他肯定又是故意如此，于是就符合他答是。 阿莫罕自然也清楚谢巴顿的这出戏，便抢着说：“我记得徒弟可是要送礼物给师父的，这礼物得大，得好，还得贵。” “呦呦呦，还有这讲究啊？现在这特殊时期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吧？”谢巴顿咧嘴说着，脸上却堆满了即将收到大礼的笑容。 “那怎么能行，”约旦也参与进来，泪看着面前变得幼稚的几个男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规矩就是规矩，哪能因人而异？况且赫劳德死神期间一定有不少积蓄，这对他来说不就是九牛一毛？” “你们这一唱一和的是在搞诈骗吧？”草薙一刀耿直地戳破了面前这出拙劣的戏。 “我确实是有一点积蓄，但是身在兰茵汀，要想准备这些东西也不是马上就能办到的，所以——”赫劳德面露难色，山吹花看出他真的很认真的在思考应该怎么给谢巴顿置办拜师礼的事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用啦不用啦，特殊时期特殊办法，等我以后去艾德佩尔你好好招待我，肉管够酒管够就行啦，你这个徒弟我就收啦。”谢巴顿也看出赫劳德的窘迫，于是立刻停止了这场劣质表演。 “那谢——” “你先等一会，你得先答应我一个请求。”谢巴顿说。 “好。” 赫劳德半跪在原地，谢巴顿俯身过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在场的没有任何一人听到谢巴顿说的是什么，只能从赫劳德的表情看出，谢巴顿的要求一定不简单。 “能答应我吗？”说完谢巴顿再次和赫劳德确认了一遍。 赫劳德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谢巴顿唯一的徒弟了，日后如果用惊鸿杀了哪个当神的，别人要报仇，你可别把我交待出来了啊，我包教包会可是没有售后服务的。” 谢巴顿和众人一起笑了几声后，立刻收敛笑容正色道：“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惊鸿不是那么好练的，我曾在冥界门前徘徊过数回，所以你也要做好会死的准备。” 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就草薙一刀还不知道何去何从，于是他又开口叫嚷：“我呢我呢？喂，说好的我压轴呢？” 赫劳德笑起来，少见的让人感觉到他笑里带着一些不怀好意。 “你要大张旗鼓的，声势浩大的，一个人——” “去边境噬魂海峡攻打欧莱努斯。” () 第141章 和平使部队（1） 【里德新历590年-兰茵汀大陆-狮王域-匹恩德军用海港】 匹恩德在狮王域的俚语中有「碧绿之瞳」的意思，从上空俯瞰，这个通过填海技术造出来的军事海港在各种伪装掩体的遮掩下看上去整体荫绿葱荣，犹如悬浮在灰蓝色寂静之海中的一颗绿光盎然的眼瞳。 在建造初期，匹恩德军用海港遭到了艾德佩尔双政府的强烈反对，因为狮王域的边境海岸距离艾德佩尔仅仅只有两天半的航行时间，在这里建造军用港口囤积海空兵力和设备无异于直接扼住了艾德佩尔的海上咽喉。 但当时的兰茵汀帝王用十年内全免关税以及诸多采购协定换来了这个一百平方公里左右的军用海港，当然兰茵汀也做出了和平承诺以及退步，协助艾德佩尔在临近的第九区髅安海港旁两座互成掎角之势的海岛上筑造了闻名三大陆的海防综合岛——【火海王之怒瞳】。 曾跟随虚空使徒阿加雷斯左右的魂龙王那它多因为具备强大的火元素操控能力以及水元素操控能力，所以被冠上了【火海王】的威名。传说中阿加雷斯曾让那它多在海边抵御强大的海生魔兽，【幻视雾妖】【云升鲸】的入侵，那它多在陷入云升鲸制造的幻境之中后，右瞳使用出了能够将一切化为灰烬的强大攻击，击败了让整个艾德佩尔海岸都陷入紧张氛围中的幻视妖兽。 因此艾德佩尔当局用了火海王之怒瞳的名字来命名了自己最强大的海防军事综合体，寓意这两处海岛将会和火海王那它多一样，用愤怒之曈将一切企图侵犯艾德佩尔的敌人化为灰烬。 匹恩德与火海王之怒瞳隔海相望，在寂静之海不起雾的时候，处在两者上的一般的神醒者在强化视神经之后都能够直接看到彼此，属于艾德佩尔和兰茵汀军事上的重要对峙区域。 此时匹恩德港口的大片空地上汇聚了密密麻麻穿着黑红色军装的士兵，港口处的巨型船舶上停满了战机，舱内也都停满了大大小小不同型号的装甲车与战术装备车，码头处仍有数股部队正在紧锣密鼓的搬运着诸如弹药刀剑一类的物品，更远处还有几艘巨型船舶刚刚出港靠岸，等待着重型装备器械的装载。 匹恩德内所有的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远征做着准备。 在数万人的士兵队列前，奥格丁与阿撒兹勒站在六米高的发言台上，俯瞰严阵以待的部队。 “老朽明白，”奥格丁朽木般的声音沙哑微弱，似乎被风都能吹散，但每个人包括远方舰船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演讲，“你们其中一定还有些人对这一次远征艾德佩尔感到疑惑，感到怀疑。” 听到奥格丁的这句话，万人阵列中没有发出任何切切嘈嘈的低语，但能明显听到部分士兵轻轻的挪动了一下双脚，硬底靴在坚硬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就像被触动的心跳一样，有些轻微的混乱。 “诚然，对于本次出征，世人褒贬不一。有些人与恺撒一样，认为老朽狼子野心，图谋艾德佩尔的自然资源，想要借匡正之名暗谋他人国土。但你们也都看到，恺撒联合中心圣殿陨落的主犯无咎者以及罪神赫劳德犯下八王血宴的残酷叛国罪行，此前他就与艾德佩尔前任帝王洛力特拉暗中苟合，制造毒品暗潮，他才是想趁世道混乱谋求自身利益的卑鄙小人。” 奥格丁说的义正言辞，心中却在暗笑。在自己这一百多年的寿命中，他体会最深刻的，就是世人的愚昧。他们总会盲目追随某个强大的之人，在趋炎附势的过程之中，逐渐封闭自己的双眼和两耳，直到最后彻底封锁住自己的内心和思考能力，就像寄生虫一样切断了所有自主独立的能力，完全附庸在领导者身上，就连最初追随此人的初衷也会忘怀，变成单纯的，愚昧无知的行尸。 眼下这三万名士兵也是如此，他们不停地接受上级的洗脑，已经完全不具备分辨善恶是非的能力，还存在一些顾虑和犹豫，完全只是因为恺撒在民间的威信还未被彻底推翻而已。 “况且老朽也幸得八大家族的亲信，在家族长老的推动下，八大家族将所有的权力都暂时让渡给老朽，保证老朽能在此次世界格局的动荡之中为兰茵汀找到安身之处，将兰茵汀的所得利益尽可能最大化。” 话音落下，阿撒兹勒拿出由八大家族家族长亲手授信的文书，展示出来。 士兵列阵中传出一阵骚动，有些人与身边人在窃窃私语，有些与八大家族有些渊源的人强化视神经后仔细辨别这阿撒兹勒手中文书的真假，更有些人开始振臂高呼，高喊着兰茵汀万岁昌隆，赞美轮回神的口号。 奥格丁没有出声制止任何行为，只是眼神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行为不一的士兵们，任凭发展。 他很清楚，权力的力量。 逐渐的，看到文书上的签章和亲笔署名都并非伪造的人也加入了高呼口号的行列之中，他们眼中的坚定相较于开始的那群人更甚，唾星飞舞之中，手臂犹如一柄柄尖锐的利剑直指云霄。只是剑丛之中，仍然有些犹豫的矮草存在。 在持续高亢的呼声之中，那些心存疑虑，对恺撒叛变之事难以相信的士兵也或多或少的被热烈气氛所感染，开始加入到高呼之中。在开始呼喊出兰茵汀万岁昌隆的那一刻，他们眼中的犹豫和迟疑也随之烟消云散。 最后是那些仍然保持着自我思想的士兵们，他们相信恺撒叛变和八王血宴存在蹊跷，远征艾德佩尔也一定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异类，他们也开始跟着附和起来。起初他们的声音萎靡不振，眼神也四处游离闪躲，他们不明白这些人疯狂的信任和坚定从何而来，更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所在。 可久而久之，高涨的情绪就仿佛扩散的病毒一样，让每个人都毫无差别的参与到这场声势浩大的誓师之中。终于那些清醒的人也产生了动摇，这么多人都承认的事实，是不是自己的想法错误了呢？这么多人都坚定的向前，只有自己还想怀疑所向之处的正确与否吗？ 兰茵汀万岁昌隆，赞美轮回神—— 兰茵汀万岁昌隆，赞美轮回神—— 兰茵汀万岁昌隆，赞美轮回神—— 所有的声音终于统一，三万柄利剑剑尖所指，皆是一处。 奥格丁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完全统一的时间来的比他预计的要晚一些，但最后结果是好的，没有任何一人敢于站出来质疑自己作为神徒司的威严和决对。 “你们也知道——” 一听到奥格丁开口，所有的士兵立刻收声，只剩响彻天际的回声犹如千年不散的亡魂一般兀自在匹恩德的上空回荡传响着，就连停靠在港口里的舰船巨舶也在声波的震荡之中晃动起来。 “秘密八角一役之中，恺撒勾连的无咎者实力强大，是能够抗衡使徒的存在，我等最后的自爆销毁手段也被人提前截断。据老朽接收的战斗呈报来看，完成这件事的是魔兽家族的家族长谢巴顿·提以及棘龙家族的家族长皮埃古里·德拉蒙迪。” 刚刚安静下来的士兵中再次传出一阵骚动，显然是魔兽和棘龙两个家族的眷属和关联家族的人发出的惊呼和质疑。不过很快这阵骚动就平息了下去，显然是经过前一次的同调，这些人已经学会了自我说服，迅速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安慰自己并接受了奥格丁口中的事实。 “这就说明加入了恺撒叛国阵营的还有谢巴顿和他的抚土者以及棘龙家族。不过神徒司宽宏大量，对棘龙家族以及其眷属联系家族中愿意宣誓效忠的人既往不咎，仍然可以继续为兰茵汀奉献自己的力量。” 阿撒兹勒在合适的时机插入了一段吹捧的演讲，虽然卡恩司的死让他内心烦闷不堪，可他将这股怨恨转化成源源不绝的对复仇的渴望，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复仇心切，在服下新制暗潮之后，他的神息阶度获得了其他神官都没能达到的跃阶，如今已经来到了二十三阶，踏入了圣语位阶的门槛。 可他能感觉到神息的净化仍然在体内缓慢的进行着，在新制暗潮的催化之下，神息正被不断的提升纯度，带领他朝着基石不断靠近。想到这他又觉得愤恨，卡恩司虽然也接受了新制暗潮的注射，可似乎没有多大的效果，按照奥格丁的说法，是因为卡恩司内心的「欲望」不够，缺乏了柴薪的助燃，神息的净化就无法被暗潮这把火所点燃。 这也导致了卡恩司的丧命。现在想来，难道卡恩司带着毗欧奴朗基之锁只身前往龙息堡时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或者说，他想要去死？ 来不及细想，阿撒兹勒的思绪就被脚下士兵山呼海啸般的齐声呼号打断了。所有的士兵都面色坚毅认真，动作也整齐划一，朝着奥格丁高呼着赞美神徒司，赞美轮回神。 这震耳欲聋的高呼中，奥格丁满是褶皱的脸上看似没有表情，实则隐藏着旁人难以发觉的笑意。阿撒兹勒却很轻易的就感觉到了奥格丁的喜悦，因为他追随奥格丁多年，早已经对他的喜怒哀乐了如指掌。 奥格丁就是标准的领导者，满口仁义道德未来理想的唬人大话，实则醉心于权力和他人敬仰之中。说到底他冒着偌大的风险成立晨烬会参与到全视之眼和阿加雷斯的庞大计划中去，为的就是在新世界中获得一个「新神」的名位，继续受人敬仰瞻拜。 “今日，我等自匹恩德出发，跨过寂静之海后直入艾德佩尔，帮助艾德佩尔的执政政府扫清一切趁机揭竿而起，想趁乱入主艾德佩尔的武装势力。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肃清目前势力最为庞大的联合工信会，诸位可有信心？”奥格丁语气并不激昂澎湃，而是沙哑低沉，就像是在和这三万士兵私下密谋一般。 “有——” “有——” “有——” 接连三声铿锵有力的回应让整个匹恩德军用港口都为之震颤起来。这三万个如火焰一样剧烈燃烧着的灵魂掀起滔天的气焰，此刻他们都无比相信自己这支正义之师将会解救艾德佩尔于水火之中，然后满载艾德佩尔民众的礼物和赞誉而归，成为被载入兰茵汀史册的远征英雄。 “在艾德佩尔，我们将会面临全世界最为先进，火力最猛烈的海防攻势火海王之怒瞳。” “破！” “破！” “破！” 情绪已经被彻底点燃的三万士兵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所向披靡的锐利尖刀，能够破除一切防御。他们眼中升起的精光就如浩瀚沧海之上的高悬烈阳，强烈的让人无法直视。 “在艾德佩尔，我们将会面临邪神界神以及狂神带领的部队的多方位剿杀。” “杀！” “杀！” “杀！” “在艾德佩尔，我们将会踏上漫天飞舞黄沙的荒漠，进入徒剩残骸与坏土的沼泽之地，深入崇山峻岭间的原始森林之中。” “胜！” “胜！” “胜！” 随着奥格丁的挥手，士兵列阵开始秩序井然的移动起来，被切分成块的集团平移着，他们一边高呼着回应奥格丁的言语，一边朝着属于自己的登船区域移动。 “你看，多么美好的一幅景象。”奥格丁压低声音和阿撒兹勒说道。 “这些人，加上艾德佩尔那些人，祭献的数量够了吧？”阿撒兹勒同样小声说着，说话间他眼眸中闪过的森然绿光如毒蝎一样阴冷。 奥格丁摇摇头说道：“还不够。” “那——” “路西法那边自然会安排的，阿加雷斯也会在一旁协助。所以你不用担心。不过在欧莱努斯不久之后应该也会为了祭献上演一出好戏，如果艾德佩尔那边和一切顺利的话，兴许还能赶上。” 奥格丁并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有多残忍，他望着脚下犹如蝼蚁般移动的士兵们，并不觉得那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只是单纯的，用来堆叠的数字而已。 “此次出征，代号为「和平」。” “所以，我等即为——和平使。” 和平使！ 和平使！ 和平使！ () 第142章 和平使部队（2） 【里德新历590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九区海岸-火海王之怒瞳】 初次踏上这座闻名世界的军事岛屿的时候，对大场面司空见惯的刹那与叙利特都情不自禁的惊叹起来。在他们的认知中，第九区这种受尽寂静之海侵蚀的贫瘠土地上是不可能出现多么宏伟的建筑的。 这不单单是艾德佩尔一直奉行着上中下区位的等级划分所导致的资源不平均，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被侵蚀过重的土地都会成为坏土或是黄沙，其深度和程度都不是现代科技能够解决的问题。所以需要牢固地基和相对平稳地质结构的高楼大厦是绝不可能出现在下位区的。 就连普通的两层居民小楼都难以支撑的地区，竟然耸立起面前这座高达百米，绵延数公里的军事壁垒，所有初见之人肯定都会发出最真实的惊叹，同时产生对政府的怀疑。 “如果这些技术用来改变下位区的环境的话——”叙利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等战火平息，一切尘埃落定后，这些感慨就会在联合工信会的政策中变成落到实处的改变，那些总被视作「下等民」的下位区民众也终会过上能够喝净水吃上蔬果肉蛋的体面日子。 “是这样的，建造怒瞳的技术本来是属于艾德佩尔政府最高机密的，”说话的人是负责管理火海王之怒瞳的最高指挥官【多洛罗斯·迪拉杰尔逊】，他正是奥特蒙长老的二儿子，“毕竟当时为了填海造出这两座岛，光是填海技术的研究费用就用了八九千亿合仑。” “那不是相当于艾德佩尔一整年产值的百分之二十？”叙利特对这些数字了如指掌，旁边的随从人员可能对此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但他因为运营雏星还要和一些幕后的财阀势力斡旋，所以学习了很多相关的知识，自然就很清楚这个数字对一个大陆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们常年在部队，是个粗人，不懂金融数字什么的这些东西，反正为了制衡兰茵汀的匹恩德军用港，上面的人可是花了超大的代价的。”多洛罗斯总是能听他父亲和大哥讨论这些让人头疼不已的数字，父亲也总是呵斥他就算是在部队里也要学习这些东西，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和这些算计的东西扯上关系。 本来但丁在做战略规划时因为多洛罗斯的原因将火海王之怒瞳划分到了秩序护卫团的势力之下，可谁知刹那在带领部队驻扎在髅安海港准备强攻下这两座军事要地的时候，多洛罗斯竟然很快的选择了投诚。 而多洛罗斯背叛父亲的理由也仅仅只是简单的「想要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而已。这也导致但丁和斯托利亚对多洛罗斯的倒戈保持着戒备之心，让叙利特在暗中调查清楚多洛罗斯和奥特蒙之间的恩怨，也要做好被多洛罗斯背叛的准备。 在接到兰茵汀的和平使部队已经陆续从匹恩德军用港开拨的时候，叙利特也只好立刻通知刹那，兰茵汀和艾德佩尔的第一战，即将在火海王之怒瞳所面对的代号为【灰海】的海域打响。 “我听戴柏尔说过，这座岛屿用的填海技术很昂贵，在政府内部，被称为「倒置蜗壳」。”刹那和许多十几岁年纪的青年一样，平日里闲来无事喜欢研究一些新型的技术之类的，所以他对大部分的政府科技技术都有一定的了解和掌握。 “倒置蜗壳？我听草薙一刀说过好像还有过叫嗅犬的东西，艾德佩尔的科技产物怎么听上去都奇奇怪怪的啊？”叙利特忍不住吐槽道。他内心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三重灵要是在这的话，指不定会怎么嘲笑艾德佩尔政府的那帮人。 刹那撇撇嘴，一边跟随多洛罗斯的脚步走进防御工事的墙体之中，一边继续说道：“其实这个名字很形象，因为为了避免寂静之海中的神息对填海的主体材料造成侵蚀，技术团队发明了一种苏阿古之石的锻造塑性技术，他们将苏阿古之石制作成小块中空的基本模块单位，然后通过模块之间的连接咬合，形成体量更大的组成模块，然后在海边进行组装，最后制成了这两座小岛的最底层，因为形状像一个倒置放置的壳子，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叙利特在脑海中根据苏阿古之石的流通锚定价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个蜗壳的造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可真贵啊。” “还不止这些呢！”多洛罗斯语气里带着些骄傲自豪的感觉，仿佛整个火海王之怒瞳是出自他的手笔一般，迫不及待的想要给叙利特他们炫耀一番。 在穿行电梯停止后，多洛罗斯兴奋地挥舞起手臂起来，就像话剧中剧情进入高潮的演员一样，他声音高亢嘹亮地宣布：“即将在二位面前呈现的，就是艾德佩尔军事武器的集大成之作，启瞳者的末日，神息的湮灭者，【丧钟】。” 电梯打开后，呈现在叙利特和刹那面前的，是一尊足有三十米高的巨大机械装置，上面精密复杂的电路和管道以及密密麻麻的警示标志与森然威严的钢铁之躯，让这个名为丧钟的巨型机器看上去真有几分能够带来毁灭的末日机器的气质。 在丧钟前方，能够明显的看到墙体上有一扇巨大的机械门，看来在攻击敌人的时候这扇机械门就会在数百道液压装置的层层推动下迅速打开，然后丧钟被推至攻击位置，面向灰海之上的敌人，敲响为他们送葬的丧钟。 叙利特注意到在貌似弹药原料池的地方开口一个观察窗，里面盛满了湛蓝色的粘稠液体，他立刻就猜到了丧钟攻击所用的原材料应该就是在两千多度的高温中被融化到半固体态的苏阿古之石。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丧钟确实就是启瞳者的针对性杀伤武器。不管半固体态的苏阿古之石最终以何种方式攻击到敌方，只要接触到，一定必死无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救。 “我猜神官和锐鬼先生一定都猜到了，丧钟的攻击就是用苏阿古之石造成伤害。因为艾德佩尔在苏阿古之石的研究上一直远远超越另外两个大陆，所以将苏阿古之石武器化也自然是由艾德佩尔完成。这都得感谢那位大人——”多洛罗斯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阵营是阿加雷斯的对立面，所以过多的称赞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叙利特淡淡地瞥了多洛罗斯一眼，从这个反应来看，他的背叛投诚多半是没有猫腻的，因为只有没有准备的人才会露出破绽。 “确实，阿加雷斯给艾德佩尔带来了一段时间的强盛和领先，这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出发点是为了切斯特拉，但对苏阿古之石的研究他确实是领先了太多。”叙利特看着眼前这座硕如矮山的战争机器，不免觉得沉重。 无咎者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为了停下纷争和阴谋，必须要用杀戮和死亡来作为铺垫的基石。所以这个杀人机器启动后诞生的亡魂都将是历史进程中不被记载的尘埃，虽然他们终究汇聚成了历史长阶中的一块坚石，可石头上镌刻的铭文就只是简单的和平使三个字。 “其实攻击很简单，丧钟进入启动程序之后，「瞳孔」就会在十秒之内完成开启，丧钟也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进入发射位置。在丧钟抵达完全展开的瞳孔之中时，一吨的半固态苏阿古之石就会被抽取到特制的容器之中，然后丧钟外部的九圈环状喷射口就会开始旋转，向前方半径五公里的扇形区域扩散苏阿古之石的晶体雾。”多洛罗斯向叙利特和刹那解释着丧钟的原理。 “哦，对了，”多洛罗斯稍显夸张地拍了一下手掌，“之所以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运作起来的时候，会周期性的发出沉闷的嗡鸣声，听上去就像宏伟神圣的钟声一样。” 刹那皱了皱眉，虽然这个理由听上去还有些浪漫，但总感觉是某个人的恶趣味。 “那其他的呢？”叙利特大致了解了丧钟的原理，也清楚仅此一台机器就足以牵制住敌人的大批海上部队，虽然达不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程度，但对于想从海上入侵艾德佩尔的兰茵汀部队来说，丧钟就是一道需要投入大量精力与牺牲才能突破的屏障。 丧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大的杀伤性武器，可仅凭这一门重火器就妄称世界第一的防御工事也不可能，所以火海王之怒瞳一定还部署着其他大量的重型战略武器。 多洛罗斯故意装傻地问道：“锐鬼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请问您是想问丧钟还有其他的攻击模式吗？是有的——” 叙利特看出多洛罗斯有意的在岔开话题，于是也相当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不，我说的是其他的部署，对空，对海，对深潜，火海王之怒瞳应该是都有部署的，这样才能形成一个有效且没有死角的火力交叉网。” “当然，当然有，我们还部署有五百门左右的长距离破片炮发射器——”多洛罗斯立刻装作恍然大悟地笑起来，谁知没说完一句话就再次被叙利特粗暴地打断了。 “带我们去看。” “这个——”多洛罗斯面露难色。 “有什么问题吗？”刹那看出多洛罗斯表现出了不太愿意的样子，于是就开口问道。 “倒不是有什么问题，只是详细的火力部署和点位设置都是属于机密的——” “艾德佩尔的新秩序中，最不需要的就是机密。”叙利特声音并不大，语气也没有咄咄逼人，可整体的气场却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压，似乎谁敢忤逆，就会被无情的碾死。 多洛罗斯还是不愿意，他心中也清楚，火海王之怒瞳这两座岛屿的详细火力点位部署以及真实的重火器数量以及炮弹数量，是他和面前这些人博弈的筹码。清楚地了解这些数据的只有他一个人，因此他的存在会格外的重要，可以说火海王之怒瞳缺他不可。 叙利特自然明白多洛罗斯的算盘，他太了解这些所谓的政治家权谋家了，他们总是想要成为独特的那一个人或是掌握某个重要的机密，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手握着能够参与博弈的筹码，这样才能在怪物横行的时候保全自身，甚至是与之抗衡联合。 “我想你会错意了。” 叙利特话音刚落，从他身体里迸射出一阵强烈的气浪，周围没有防备的人都被震的向后连退几步，待气浪余威散去，众人在心悸之余睁开双眼，才看到叙利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与神堕者如出一辙的黑红色堕眼，双眼下方宛如皲裂纹路的红色线条以及额头上长出的硕大双角，还有覆盖着坚硬骨甲，骨甲裂隙间的皮肤正散发着黯淡的红光。这副恐怖的使徒化模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只有已经见识过叙利特使徒化数次的刹那还算淡定。 “我让你带我去看火力点位的部署并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你竟然敢拒绝？”叙利特压低了嗓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威严且愤怒。他自踏上火海王之怒瞳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整个小岛上的人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感到畏惧和恐慌。 或许是与外界脱节太多，又或许是因为对火海王之怒瞳的强大过于自信，所有这两座岛上的人都无所畏惧的打量着强大的神官和无咎者，他们的眼中没有尊敬也没有服从，只有藏在深处的怀疑和轻蔑。 包括多洛罗斯也依旧保持着占地为王的愚者心态，他自以为是的不把刹那和叙利特放在眼里，错误的判断自己手中掌握的情报能够作为自己坐上赌桌的筹码，完全没有想到在实力的鸿沟面前，一切都已经以保命为前提。 “不要以为只有你掌握了这两座岛的所有部署，其实很简单，我从所有的区域负责人中挑选一个比你更灵光一点的人，让他把其他的区域部署都绘制出来，你就轻而易举的被替代了。” 多洛罗斯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完全没有一点想要反驳的意思，也失去了开口回应的能力。因为在他的感觉中，自己此时就像一只不能动弹的蝼蚁一样，只要叙利特喜欢，随时都可以捏死他。 在巨大的恐惧中他才明白过来，叙利特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了解火海王之怒瞳，也不是来与他合作，而是来取代他的位置，统治整个火海王之怒瞳。 难道父亲一直都在和这些怪物一样的人斡旋博弈吗？ 多洛罗斯脑海中浮现出奥特蒙那副苍老却依旧活力满满的面容，下次见面一定要问一问他，究竟是如何在这种压迫之下还能理性思考的。不过，应该没办法再见面了吧。 胡思乱想中多洛罗斯感觉到了自己的肩膀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回过神来，多洛罗斯才发现叙利特已经解除了使徒化，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他英俊的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假笑。 “和平使部队还有三十多个小时就进入射程范围之内了，现在可以带我去了解真正的火海王之怒瞳了吗？” () 第143章 灰海战役（1） 【里德新历590年-寂静之海-灰海海域】 苍穹碧蓝通透，阳光自穹顶倾泻而下，铺匀在蔚然鳞波的海面之上，如同被切割的很细碎的玻璃残渣，不停地从多个角度将阳光抛洒出去。除了灰蒙翳霭的海天之间，其余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灿烂。 【翘角丛犀号】平静地分开水面，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航行着。作为兰茵汀最大的战略型运载巨舰，远远的看去，翘角丛犀号就如同一座漂浮在海上的钢铁小岛一般，巨大且威严，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堡垒感觉。 在翘角丛犀号的前方是六艘代号为【奇剑鱼】的快速作战舰艇，分别把守在翘角丛犀号行驶路径前方不远处的六个方向，形成了没有死角的火力掩护网。跟随在翘角丛犀号后方的则是八艘呈三三二编队的，代号为【垒龟】的协同运输火力舰，同时具备运载和攻击两种作战能力。 兰茵汀最引以为傲的海上作战群便是这样以运载巨舰为核心，根据不同作战需求配备不同种类护卫舰与协同舰的编队方式，有效的形成海空呼应互掩的球形作战空间。 在翘角丛犀号的后方，还有十一群相同配置的舰艇群正以相对安全的距离和速度航行在寂静之海上。 翘角丛犀号作为尖锋舰群，已经快要进入火海王之怒瞳的最远火力覆盖范围了。 站在翘角丛犀号指挥塔的舷窗前，墨和巴托斯已经能看到火海王之怒瞳了。传闻中能够燃尽一切侵犯艾德佩尔海域边境的综合军事体看上去果然极具威胁。 两座小岛并非完全平行，而是存在着前后差和错落的角度，加上海底的一些暗礁与小岛，导致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攻，总有一座岛处在无法被直接攻击到的死角位置，这就让两座小岛能够通过调控火力覆盖范围，达成互相掩护且无法被同时进攻的战略目的。 而岛屿沿岸矗立着一圈防御工事，显然所有的攻击手段都被掩护在防御工事内部以及小岛内部，仔细看就能发现防御工事上有许多封闭的火力口，不仅大小不一，排列看上去也似乎杂乱无章。可熟知战略布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火力口的设置表示在防御工事的内部一定配备有密密麻麻的机械传送装置。 这些传送装置能够将不同的武器迅速配送到相应口径的火力口上，这样就能够根据敌人的位置实时变动火力覆盖范围，同时也能够保证在枪械或是炮弹发射器被摧毁破坏后及时撤离补充，保证不会出现被单点突破的情况。 “我们就是打头阵来送死的吧。”墨用神言和巴托斯窃窃私语。他环顾了一圈四周，不管是舰长还是信息员，就连负责打扫的杂务员也跟着一起紧锣密鼓的兴奋准备着这两大陆之间的第一战。 也许他们内心都清楚作为尖锋舰群，能够活着突破重围踏上艾德佩尔的可能性极小，但不知道是因为奥格丁的洗脑太过成功让他们不惜以牺牲为代价为这场战争争取胜利的先机，还是因为身为军人，在投入到真正战场之后就不再去考虑那些政治家的权谋手段，而是只想用尽一切方法取得胜利，哪怕是毫无生还可能，也要为战友拿到有利情报。 “专心集中在战斗上。第一战，不容有误。”巴托斯没有用神言，而是直接厉声呵斥。周围忙碌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上动作看过来，显然他们都以为巴托斯是在做战前的督斥，都情绪高昂地回应起来。 只有墨脸上阴晴不定，他身处众人的目光交汇处，只能勉强摆出一副鼓励大家的微笑，可隐藏在这副黯淡微笑下的，是墨难以言表的愤怒和难堪。 虽然同为神官，但由于成为神官的时间长短不一，兰茵汀神官之间也隐隐存在着等级的划分。一直跟随在奥格丁身边的太阳神阿撒兹勒和月亮神卡恩司自然不必说，拥有着仅次于神徒司的地位和权力，从来不把其他神官放在眼里。 天空神与大地神的民间拥趸要远远多于其他神官，所以在阿撒兹勒与卡恩司之下就是这两名神官的继承者。在剩余的神官中，在神位时间最长的海洋神巴托斯与黎明神艾利欧格就是地位最高的。 况且在卡恩司神陨后，月亮神的神位基座被祭献给了正在苏醒中的神之低语碎片，导致月亮神神位就此消失，奥格丁心腹位置空缺后，一直有意无意的表现出来对海洋神巴托斯的重视，所以在依顺奥格丁阵营的神官中，大家都已经默认巴托斯的地位和阿撒兹勒相当。 此时巴托斯故意用话来敲打墨，墨也不敢随便顶撞，只能暗暗的吞下这口气。 巴托斯本就是不苟言笑，直来直去的性格，加上平日里嫉恶如仇对不公平公正的事情嗤之以鼻的行事作风，让其他神官与他之间都存在着一层隔阂。在联合任务中，也没有神官或是执行官会主动和巴托斯搭话，生怕自己有什么事做错或是话说错被巴托斯直言呵斥。 当初知道巴托斯加入了奥格丁阵营后，所有得知这个消息的神官以及执行官都表示不可能，直到亲眼见到巴托斯出现在了奥格丁的身边并协助他完成对八大家族的反抗势力进行清扫的时候，才相信这个正义的化身竟然站在了推翻旧秩序的一边。 墨心里胡思乱想着，突然被指挥室内一阵刺耳的蜂鸣声打断了飘飞的思绪。 “我们被锁定了！” 船长【劳杰特】大声咆哮起来，他紧张的盯着面前大大小小的屏幕，心中不断搜索着已经烂熟于心的各种武器情报，根据屏幕上显示的各种数据来判断来袭的是什么类型的武器。 副船长【左景】迅速做出判断：“是【潜火】，通知前方，投放舰前诱导弹！” 说罢他立刻转头看向劳杰特：“船长，潜火是自跟随式的深潜导弹，是艾德佩尔迎击距离最长的武器了，现在已经用诱导弹规避掉了，但是拦截弹与诱导弹数量在持续压制火力下支撑不了多久，还要留有备用以备登陆作战，接下来请指示！” 劳杰特与左景搭档多年，是兰茵汀的传奇组合，曾在蓝血之战中也立下赫赫战功，两人配合默契，许多事情心照不宣，他们在出发前就明白这次充当先锋的翘角丛犀号属于军事博弈中的「死子」，幸存到登陆作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主导这个可能性的变量，就是在指挥室中督战的两位神官。 巴托斯神位名为海洋神，顾名思义是海洋之神，在海洋中的威严和力量是无可比拟的。如果巴托斯愿意出手相助，他们这一整个战舰群的人就有了一丝生还的希望。 所以劳杰特自然明白左景的意思，便转头看向巴托斯和墨：“赞美海洋神，赞美擎天神，还请二位神官为我们明示。” 巴托斯斜眼瞟了一眼劳杰特，并没有直接回话。反而是墨，立刻抢着开口说道：“海上作战你的经验要远胜于我们，所以你们可以自行判断，不过一定要完成神徒司交代的任务，务必作为一把尖刀，把火海王之怒瞳的防线豁出一个口子。” 时机还没到。 劳杰特并不在意墨的说辞，只在乎巴托斯的态度。在他的耳闻中，巴托斯是一位不会随意漠视他人生命的神官，所以他将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巴托斯的正义感仍然存在于心中。此时巴托斯没有做出回应大概只是为了静观其变，毕竟神官作为最高战力不能提前暴露给敌人是基本的军事常识。 “通知各部，做好随时迎击准备，将预估的登陆作战所需最低数量的诱导弹和拦截弹分离，剩余的所有实弹全都做好预发准备。对敌方所有攻击采取饱和式拦截，确保在进入第一远程火力范围前不出现任何损失！” 随着劳杰特铿锵有力的命令通过舰内广播系统传达到所有士兵的耳中，翘角丛犀号以及前后的随从舰船都立刻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弹舱内的清点工作与运输工作在极短的时间里面就完成了，随后填弹员按照每人最高的配比量将弹药填入了自己负责的炮口或是弹仓之中。后方运输舰上的小型无人侦察机也在同一时间从甲板跑道上起飞，利用无法被探测器捕捉到的窄小身体前往火海王之怒瞳的防线前方探查火力点位置。 第二层甲板上的战斗机与重装武装直升机也在同一时间做好了起飞准备，等待上方甲板跑道的侦察机清空后就进入起飞等候位置。 一切迎战准备井然有序进行的过程中，来自火海王之怒瞳的第二波攻势也强势来袭。这一次不仅是水下深潜导弹潜火，空中也密密麻麻极速飞来了许多宛如箭雨般的弹道导弹。 通过指挥室的舷窗看过去，空中飞来的大小不一的导弹就如同被抛洒在空中的大颗粒香料粉末，虽然没有遮天蔽日的压迫感，但令人头皮发麻的数量带来的是无以言表的震撼和恐怖。 “全力迎击！” 劳杰特与左景齐声高呼，一时间所有的炮口都分别对向了自己负责的空域，进行了一轮清空弹仓的扫射。两片由火光和钢铁组成的天幕在灰海的上空交织在一起，顷刻间整个天地都仿佛被爆炸声填满，互相撞击在一起的导弹爆发出宛如新星爆炸的红白色光芒，不停错杂融合的爆炸波动把原本趋于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无数竖立鱼鳞般的波纹海浪。 数以万计的导弹在这片名为灰海的海域上空上演了一场交响乐一样的壮丽演出。而这场演出的几万名观众都没有片刻的空余为此献出自己的掌声和惊叹，只是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下一场更加盛大的表演。 “余弹量。”脸庞上映衬着爆炸火光的劳杰特眉头深锁，声音低沉的让各部门上报剩余的弹药量。 左景仔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汇报声，迅速在心里做着运算，随后对劳杰特说道：“大概还剩百分之八十二。” “也就是还能撑住四波左右这样的攻势。”劳杰特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预估——”左景犹豫了一下，“大概只能保证两波不出现损伤。乐观的话，勉强能撑住第三轮，到了第四轮，我们就彻底暴露在敌人的火力范围之内了。” “两波攻势之间间隔差不多在八分钟左右，这间隔里我们全速前进也只能往前推进不到十海里，还剩三轮的话，保守估计能够往前再推进二十五海里左右。距离我舰导弹的有效攻击范围还有八海里左右。”劳杰特凭借多年的经验迅速根据左景的预估推算出了接下来的进程。 左景点点头，表示自己得出的结论也是这样的。他用不易被别人察觉的幅度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真如推算的那样，他们无法抵达有效攻击范围内就会被火海王之怒瞳的压制轰炸击沉。 劳杰特沉吟片刻，立刻看向了联络员和作战统筹员。 “通知后方的运载舰，为我舰群作战群输送弹药的支援，确保我舰群能够突破敌方的第一火力覆盖范围，抵达有效攻击范围内。” 正要联络后方主力舰群的联络员被巴托斯的一句话打断了。 “没必要，我会协助你们突破最后的这八海里。” 巴托斯背着双手站的笔直，对于他来说，或者说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如此盛大的导弹互射的场景都是第一次见，震惊是在所难免的，可在震惊和兴奋落定之后，由此而滋生出来的就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知未来的不安。就算身为神官，巴托斯也会有相同的想法。 不希望这些人白白牺牲，所以巴托斯决定违背奥格丁的叮嘱，用自己的神赋【澜止】帮助翘角丛犀舰群抵达既定的作战位置。 “但是在抵达有效攻击位置后，一定要确保定位装置有效的安置。”巴托斯见劳杰特和左景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便立刻警醒他们，告诫他们不要因为神官的介入就放松。 “当然。” 劳杰特回答的轻松，他内心却愈发感觉沉重。从巴托斯的语气中他能听出来，巴托斯的出手并非是神徒司传达的意思，甚至是违背神徒司意志的。巴托斯阻止了他向后方的求助，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出于巴托斯的善意。 他不希望后方的拒绝给翘角丛犀舰群带来挥之不去的，被战友抛弃的阴翳。 也就是后方空荡荡，没有任何支撑的他要带着翘角丛犀舰群面对后方是整个艾德佩尔的火海王之怒瞳。在源源不断的攻击之下，他们难逃被击沉的厄运。翘角丛犀号的使命就是让艾德佩尔错估兰茵汀的战斗实力，同时标记出第一火力范围，保证后方舰船群能够掌握详细的火力交叉点位。 “灰海战役是兰茵汀和平使部队与艾德佩尔反叛组织的第一场战斗，也是我们打开艾德佩尔登陆之门的战役，所以我们只有胜利这一个选项！只有胜利！”劳杰特朝着话筒高声的激昂发言。 整个翘角丛犀舰群都发出了如爆雷般的回应声。 这不绝于耳的胜利宣言，就仿佛一曲雄浑悲壮的绝唱，回荡在灰海的海天之间，为了歌颂这翘角丛犀号上的几千英魂，久久不肯散去。 () 第144章 灰海战役（2） 【里德新历590年-寂静之海-灰海海域】 “A18怎么回事？来个人快点去检查运输管道内是不是有什么杂物阻塞了。” “C88，炮口与预定方位存在偏差角度，技术班去调整一下。” “喂，丧钟前方的诱导弹阵填充完毕了没？要实时更新进度啊混蛋。” “雷达组的，敌方的冲锋编队离我们还有多远？” “分析员来一个，确认一下最后的这八海里有没有必要补充防御。还有，情报队那边有没有调查清楚，兰茵汀的神官有没有在进攻的部队里面？” 看着指挥室内的几百号人都恪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将自己的职能发挥到最大，叙利特不禁在内心感叹正规部队还是有很大不一样的地方。这两天里看到的人虽然都懒懒散散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但或许那都只是大战前的松弛而已。 刹那站在多洛罗斯的身旁，对此时他脸上的认真和严肃感到极度违和：“交代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多洛罗斯低下头来看向比自己稍矮的刹那，眼神复杂地沉默了良久，直到刹那想要再次开口，他才抢先说道：“安排好了。” 收回目光后，刹那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在面前的大屏幕上。 多洛罗斯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却都欲言又止，他眼神飘向叙利特的方向，发现前一秒还在那里的叙利特已经不见踪影了。 跑了吗？ 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涌现出来时，多洛罗斯自己都吓了一跳。起初他并不喜欢这名看上去有些不靠谱的年轻男人，就算他早已经知道他是无咎者的一员也是雏星组织的一大推手，可他人畜无害的五官怎么都看不出那种与他父亲一样的，精于算计工于权术的人。 所以他总觉得叙利特只是一个幕前的傀儡，帮助隐藏在幕后的无咎者或是更高一个组织的操手完成幕前任务而已。 短暂相处后，他才发觉叙利特的每一句话中都藏着陷阱和诱导，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精心准备的语言牢笼之中，然后被他深刻且快速的剖析，成为交谈切磋中的败者。 会有他跑了的想法，说到底还是自己打从心里觉得，这个年轻男人不会是比自己父亲还要有手腕的人，那压倒性的力量不过是自己胸无谋略的掩饰。 正胡乱想着，指挥室内的军事总指挥在得到了准备完成的信号之后，下达了第二波攻势的开始命令。 在几秒时间的怪异宁静之后，指挥室开始在一阵沉闷遥远的轰响之中震动起来，就仿佛是一整个围墙般的防御工事都在低频震动一样，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个震动，只是屏住呼吸查看无人机传来的实时画面。 两万八千枚不同当量的炮弹在制导系统的引导下精准的按照预定曲线飞行着。与此同时，指挥室四周墙壁内传出一阵不算刺耳但声音巨大的躁动，就好像是有无数条钢铁巨蛇在墙体中穿行一般，无论哪个方向都有金属轨道运转的声音传出来。 “开始装填。”通用对讲系统开始重复广播这一句话，提醒所有负责弹药装填的士兵注意自己负责区域的弹药装填情况。 “报告打击位置。”多洛罗斯命令简短有力，与初见时那副圆滑谄媚的嘴脸截然不同。 “距离打击接触还有两分钟。” “一分钟。” “三十秒。” “已经可以目视对方舰群。十秒。” “三。” “二。” “一。” “与对方诱导弹群接触。” 听到这句话后，指挥室内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声欢呼。因为在他们的计算中，对方为了尽快达到武器有效范围，一定会以最大速度前进，而两万八千枚导弹的落点就选在了八分钟之后他们能够到达的位置。 而在翘角丛犀号上，劳杰特也轻舒一口气，看来他和左景的计算没有出错，火海王之怒瞳的攻击间隔就在八分钟左右。 两万八千枚炮弹与近十万发诱导弹，都只是双方的一次试探而已。 “迅速给出下一次打击坐标，三方综合后确认无误就录入系统中调整炮口方位，所有技术班严阵以待，确认每一个炮口的方位精确度。” 多洛罗斯给出指示后，钢铁之蛇的运转声音才逐渐微弱下来，说明炮弹的运输已经完成，所有口径的炮弹都将在系统的控制下开始自主装填。 “还真是个不错的系统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叙利特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多洛罗斯的身后，不过突然出声也没有把多洛罗斯吓到，他往旁边挪动脚步，给叙利特让出了一个身位。 叙利特身上带有微弱的海水的咸湿味道以及淡淡的机油味道，多洛罗斯判断叙利特大概是前往了后方的船舱内确认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好了没有。 “说来挺搞笑的，”多洛罗斯有意让氛围轻松一些，以防自己的心思被一神一鬼看穿，“这个系统的原型并不是军用的东西，而是我手下的工程师在翻阅以前的资料的时候从技术部的陈旧文件中挖掘出来的宝贝。” “哦？”叙利特有听一些流言八卦的爱好，听多洛罗斯似乎有意讲些什么，就表现出自己也想了解的兴致。 “前一任帝王，劳伦斯·维古凯奇，在位的时候确实是搞了挺多政绩的，就是到了晚年知道自己即将退位的时候利用帝王之便为自己谋取了许多私利。这自动系统的雏形就是其中之一。” “劳伦斯退位前的两年，他斥重金在第二区买了一套僻静的庄园，因为是颐养天年的退休宅邸，在他的操作下，两个政府不仅给予了金钱上的资助，还为他专门派遣了一个技术小队，来帮他实现一些科技化的要求。” “宅邸的前方有一个巨大的花园，他的爱好之一就是修建花草，所以他没有聘请园艺师，而是亲力亲为的布置自己的庄园，但他年岁已高，没有精力和能力每天都管理这么大的一个花园，也害怕请来打理花园的人会破坏他的作品，所以他就要求技术小队为他设计制作了一套自动灌溉以及自动修建的系统。” “所以你的意思是——”叙利特对这类秘闻很有好感，所以他也乐于让多洛罗斯完成他的讲述。 “对，火海王之怒瞳上的这套根据坐标自动计算覆盖范围，然后根据模拟结果调整各处炮口角度，形成无死角覆盖的自动系统，就是基于劳伦斯花园里的那套浇花系统开发的。我们给它取名为【园丁】。” 说完他像是有些自嘲一样的笑起来，叙利特与刹那也跟着一同笑起来。 如果这套系统能够用在改善下位区的坏土情况或是中位区的农业种植上的话，艾德佩尔应该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吧。叙利特这样想着，看着屏幕中灰海上方再次亮起无数光点，海水被气浪掀起的场景，不免觉得可悲可笑。 “三方交叉对比已完成，打击坐标确认无误。” 多洛罗斯和军事总指挥【凯多】手中的通讯器同时传来了坐标已经锁定的讯息。其实根据上一轮的预测来推算这一次的坐标位置并不困难，无人机传来的数据也显示在第二波攻势之后，兰茵汀舰队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这一次的预测不会出现过大的偏差。但在程序上，每一次覆盖打击开始前都必须经过三个完全独立的预测团队将结果进行交叉对比，直到达成一致的最终结果，才能确定打击坐标。 “确定坐标，录入系统，所有人员，确保园丁运行。” 命令下达后数据员立刻将传来的坐标信息输入到了园丁的系统之中。紧接着，不同于炮弹齐射的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种杂乱无章，宛如许多细小震动汇聚而成的庞大震颤让所有人都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带动着晃动起来。 在场的许多人都不是启瞳者，但凭借坚强的意志和训练时锻炼出来的意志力，硬生生扛过去了这段痛苦的时光。多洛罗斯双手抱胸，面不改色的盯着主屏幕一动不动。 目睹这一情况的刹那心中暗自赞叹，这个时候才真切的感觉到多洛罗斯就是火海王之怒瞳的最高领导者。 在一阵机械摩擦碰撞的声音结束后，所有炮口的位置调整就完成了。 “炮口校对完成，误差率0。” “填弹数量已核准。” “目标空域威胁已清除，视野清晰。” “系统运转正常，可以发射。” 多洛罗斯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声咆哮了出来。 “发射！” 叙利特不清楚为什么这一次攻击不是和前一次一样让凯多发起，而是由多洛罗斯来下达，但指挥室内明显因为多洛罗斯的亢奋逐渐涌现出一股同样热烈的气氛，似乎所有人都被多洛罗斯高昂的战意所感染，彻底进入了战斗时多巴胺疯狂分泌的沉浸状态之中。 第三波攻势的导弹数量明显要多于前两次的两万多枚，就连发射时持续的墙体震颤和爆炸轰鸣都比前面要长一些。原本细如毛发，满天飞雨的导弹群透过眺望的目视舷窗看过去都有明显的不一样。 当量上升后炮弹肉眼可见的变粗或变长了，数量增加导致目视的视线会被导弹群遮挡住，从原来灰色的雨幕变成了现在的纱帘一般，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犹如万军压境的恐怖和窒息感。 “这次你们能挡下多少呢——”多洛罗斯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盖，小声地嘟囔着。他心中明白，这样没有意义的试探性轰炸是为了告诉来犯的兰茵汀舰群火海王之怒瞳的军备实力，可在如今艾德佩尔内乱的情况下，火海王之怒瞳不再如往常一样拥有源源不断的供给。 九百万。 这九百万枚炮弹是火海王之怒瞳目前所有的弹药储备。多洛罗斯无论如何都想用这九百万枚炮弹守住艾德佩尔的国门。只是他心里清楚，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兰茵汀舰队来势汹汹，单凭火海王之怒瞳这两座海防军事岛屿绝不可能拦住他们入侵的脚步，但也必须让他们知道，想要以侵略者的身份踏上艾德佩尔，是需要流血和牺牲的。 “还有十秒接触。” “与对方诱导弹群接触——” “有五百枚左右的炮弹穿过了诱导弹群！” 实时播报员紧盯着无人侦查机通过超视距摄像头传来的前线景象和制导系统中的余弹显示，将这振奋人心的第一次成功突破防线的消息送到了火海王之怒瞳的每一人的耳中。 “对方具备能够发射近距离可控爆弹的自动防卫舰炮，剩余炮弹全被击毁。” “自动防卫舰炮的数量呢？”多洛罗斯当然没有想过第三次攻击就能够奏效，于是立刻让分析团队着手计算工作。 “这个很难算出来吧？”叙利特忍不住插嘴道，虽然他对多洛罗斯的作战指挥没有任何异议。 多洛罗斯连头都没有转，依旧紧盯着前方的主屏幕：“通过剩余炮弹的飞行距离，着弹密度和空域覆盖范围，结合我们掌握的兰茵汀自动防卫舰炮的数据，就能够大概推算出有多少门这样的炮。” 刹那满脸惊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这都可以？” “这是海空战中的基本。”多洛罗斯依旧没有转头过来。 “自动防卫舰炮的数量最多45门，最少23门。” 听到这个数据多洛罗斯不禁眉头一皱，小声嘟囔着：“原来是这样啊。” 这并不是先锋部队，而是用来探路留下引导坐标装置的敢死冲锋部队。这样配置的舰群根本无法完成登陆作战，甚至连防线突破的任务都难以完成，显然是兰茵汀那边的统帅想要用最小的损失来达成最大的目的。 那么为了防止这样明显是送死的部队临阵脱逃的话—— “下一次坐标现在就给我确定，不用三方校队了，谁最快的用谁。弹药配比部队的听好了，所有炮口增加一倍齐射量，运输速度也相应提升上来。”多洛罗斯冷静迅速地下达命令，下面所有的人也都在命令传达的一瞬间就开始各自行动起来。 “虽然这样问很没有礼貌，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多洛罗斯转过头来看向叙利特和刹那，他眼中的真挚和灼热的情绪让人完全无法在他的注视下说出假话，“你们是来帮忙的吧？” “当然。”叙利特回答道。 “对方的先锋部队显然是个死棋，那么为了督促他们完成必死的使命，一定会有能够全身而退的人在督战。我想，应该就是兰茵汀的神官。” 刹那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的。” “那如果对方神官出现，你们也会出手的吧？”多洛罗斯语气虽然坚定，但给人感觉他问的小心翼翼的。 “会的。”叙利特点头回答。 “那我们这一战必胜！”多洛罗斯再次亢奋起来。 刹那无奈的笑起来：“不要以为我们是神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啊，我们在没有提前防护的情况下被炮弹打中也会受伤的。”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多洛罗斯双手一挥，朝指挥室内的所有人咆哮着说道。 “他们的神是让他们来送死的，而我们的神，是带来救赎的！” () 第145章 海上绝响（1） 【里德新历590年-寂静之海-灰海海域】 “最后一波要来了。” 劳杰特低沉且略带叹息的声音仿佛亘久回荡的悠长钟声般在翘角丛犀号的指挥室内传响。经过四轮的对射之后，翘角丛犀号已经弹尽粮绝，35门自动防卫舰炮也都被钻过弹幕的流弹所摧毁。 根据刚刚的报告来看，前方的奇剑鱼只损失了一艘，后方的八艘垒龟在鱼雷战中仅剩两艘。纵使伤亡惨重，翘角丛犀号舰队群也未能突破进火海王之怒瞳的第一道防线内，因此也几乎可以宣告刺刀行动的失败。 “请转告神徒司，”劳杰特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墨和巴托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神官，他这也才发现原来神官的长相就和普通人别无二样，“没能为空中部队提供准确的火力网坐标，我很抱歉。两位神官——” 劳杰特还没说出口的话被骤然响起的蜂鸣警报声打断，可在如此紧张的红光闪烁之中，操作台前没有一个人像之前一样紧锣密鼓的操作着，只是呆呆的看向两位神官这边，就像被悬挂在屠宰台上的牲畜一般，等待着命运屠刀的降临。 “愣着干什么！满左舵规避，通知前方奇剑鱼将所有逃生艇放出，拦截鱼雷！”左景咆哮起来，他湿润的眼眶被红光照耀着，闪烁着让在场所有人都心悸的黯淡光芒。 劳杰特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左景的肩膀：“够了，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你说的够多了就是消耗了敌方一点弹药然后当活靶子吗？”左景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呵斥着与自己相处了很久的默契搭档。他心里当然也明白翘角丛犀号在这一场战役中的战略地位就是死子，用来打响第一炮的牺牲品而已。被选中作为“荣耀先锋”的那一刻，他与劳杰特还有这舰群上的几百名士兵都忍不住的失落和难过。可如今既然来到了战场上，就算只是作为被遗弃的棋子，不也应该拼尽全力的为自己的信念而战吗？ “照他说的做。”巴托斯双手抱在胸前，看向左景的眼神里情绪复杂。 巴托斯见所有士兵仍然一脸疑惑的看向自己，便往前一踏，踩在了虚空中，一步步走到了指挥室最前方的玻璃前，在他的脚底荡漾着与水波相仿的涟漪：“我无法为你们创造一个奇迹，但我可以为你们开辟出一条最后的冲锋之路。”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像是得到了指令一样，开始忙碌起来。指挥室的通讯突然被接通，显示的联络人是奇剑鱼舰群的总指挥【波尔多】。 “舰长还有各位船员们——” 波尔多的声音有点哽咽。 “时间不多了，我就长话短说。” 从背景音里可以听到急促到几乎要连成一条直线的警报声以及嘈杂的人声，并且从仪器的提示音可以判断出，奇剑鱼舰群离导弹群已经很近了。 “能和你们在翘角丛犀舰群里共处，真是太——” 通讯中断，紧接着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与海浪的波动从前方传了过来。剩下的五艘奇剑鱼都在波尔多的指挥下化身人肉盾牌，为翘角丛犀号挡下了海里致命的鱼雷。 巴托斯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坚毅的劳杰特与左景，用神言与两人说道：“我违反神徒司的命令为你们开辟出一条通道将你们送进火力网里。但因为远离兰茵汀本土，我能够调用的信仰之力有限，所以境界神解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你们抓紧时间。” 随后巴托斯看了一眼墨，墨也明白巴托斯的意思，微微鞠躬后就转身离开了指挥室，显然他将会是第一个弃船逃生的人。他的使命并不是跟随翘角丛犀号一起死在火海王之怒瞳的火力覆盖之下，而是监督翘角丛犀号完成自己的必死使命。此刻尘埃落定，他也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意义，就乘坐早已准备好的快船尽快回到后方的总指挥舰船上。 “各单位准备！”劳杰特根本没有理会墨，而是对着通讯器嘶吼起来，“准备在海洋神的神迹之中，迎接光荣的牺牲吧！让我们在这片海域上，留下我们最壮烈的绝响！” 巴托斯身边开始涌现出无数刺眼的金光，面前足以抵挡最大当量炸弹的玻璃在波动共振中碎裂成粉末。顷刻间，爆炸的硝烟混合着咸湿的海风灌入了指挥室内，湿冷的空气也迅速钻进了所有人体内，温度表上的数字开始迅速降低，呼啸的风声也把警报与仪器的嗡鸣全都吞没。 刹那间，翘角丛犀号的总指挥室就回到了最自然的海上环境中。 由于气压的极速变化，许多士兵的眼球都开始充血，不少人的鼻内毛细血管破裂开始流出大量的鼻血。还有许多人都被强劲的风压吹得翻倒在地，只能扶着两边的把手勉强站起来保证面前机器的运作。 “天之水。” 巴托斯整个人悬浮着飘出了指挥室，来到碧海蓝天之间，他犹如一片闪烁着金色光辉的树叶，在蔚蓝与苍茫之间翻飞舞动。 “落海之极。” “波渊。” 金光如倒悬之瀑，自翘角丛犀号的周围海域拔地而起，巴托斯整个人沐浴在金光之中，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通体透明，只有枪尖为乳白色的三叉戟，在他的脚下，金光开始迅速往周围的海域蔓延，金光之外是被炮火残屑以及泄露油污所污染的灰色海水，但金光之内的境界神解领域中却是湛蓝无比，宛如蓝色宝石般的澄澈海面。 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小块仅容站立的小屿，翩然落定的一刹那，领域内原本波涛汹涌的海面全都静如平镜。 “境界神解，【沚】。” 在弹幕进入杀伤范围前，沚的领域范围恰好将所有导弹都笼罩在内。一秒之后，下方原本没有丝毫波澜的海面突然如沸腾一样躁动起来，然后无数水柱冲天而起，在波动的影响下高频震动着，犹如一把把锋利致命的水刃，刺入导弹之中。 翘角丛犀号同样也进入了沚的范围之内，没有了海风的压力，指挥室里暂时恢复了平静。他们看着面前比庆典日还要盛大的烟花演出，一时间有些恍惚。那听不见爆炸声也感觉不到爆炸波的爆炸在前方的天空中毫无间断的发生着。 直到这个时候，劳杰特才明白人类与神的真实差距，他也才明白为什么神官不能在这场战役中过早的出手。虽然是极具杀伤力的作战单位，但同时也是具有极高战略地位的重要棋子，如果过早暴露，不仅会暴露战略部署，更容易被对方针对性的设置战术。 “海洋神巴托斯——”左景对面前的震撼景象感到无以言表，只能惊叹神官的强大。如果这群神全都投入战争之中，与艾德佩尔那一批神战斗，将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那一定是一场盛大的演出，是一场既震撼又壮烈的战斗史诗，也是一场普通人类望而兴叹并会丧命之中的末日序曲。 “能够控制波动的神息性质，没想到竟然可以控制这么大范围的海水，简直就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某个副官也同样在感慨，虽然他手上仍旧在键盘上飞舞，可眼神无论如何都离不开爆炸火光之下，那个浑身金光，站在小屿之上的神祇。 “小心！”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巴托斯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等众人反应过来，数十枚大当量导弹不知为何穿过了水刃的切割，朝着翘角丛犀飞了过来。 没有任何余弹的翘角丛犀只能坐以待毙，看着飞弹裹挟着死亡飞驰而来。 巴托斯操纵的高频水柱不停在飞弹尾部升起，在前方升起的水幕也只是击破了几枚最前方的导弹就消失了。巴托斯不得不将大部分的精力和力量放在阻挡前方的导弹群上，这些漏网之鱼已经进入了射程尾迹，速度几乎达到了几倍音速，他已经无力全都拦截下来。 “信号弹，信号弹！” 左景立刻做出判断，要求控制信号弹的副官把所有的信号弹都释放出去用来阻挡导弹。 来不及多加思考，副官立刻调整了角度后，按下了信号弹的发射按钮。 刺眼的红光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情况下爆发，信号弹剧烈燃烧后发出的亮光将所有的人眼睛都灼伤，就算是在爆炸的同时闭上了双眼，仍然感觉眼前亮如白昼，脑内的神经几乎都要被烧断。 紧随而来的就是不可遏制的眩晕和恶心，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干呕起来。 等不适感在一分钟左右之后散去，众人才发现值得庆幸的是，所有导弹都被拦截了下来。 可没来得及感到开心，雷达上显示出海面之下，正有许多飞速接近的鱼雷。火海王之怒瞳的领导人似乎对时间差攻击很在行，在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空中之后，他又发射了一轮潜火鱼雷。 “侧向闪避！侧向闪避！用船尾去接，把损失降到最低！”劳杰特大喊起来，与此同时，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因为船只巨大的转向力中倾斜摔倒，钢铁船身发出了阵阵哀鸣，似乎要经受不住如此剧烈的扭动。 翘角丛犀号整体船身都已经完全横向，鱼雷的距离仅剩500米左右。 400米。 300米。 “舰长。”突如其来的呼叫让劳杰特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这是来自后方垒龟的联络。 通讯那头的声音坚毅无比：“一定要完成任务。” “在冥界见，父亲。” “艾斯！”劳杰特这一声爱子的昵称撕心裂肺，在一旁冲天的炮火声与震动之中也显得尤为哀切。垒龟的副指挥官就是他的长子，原本他在这一次行动前劝说艾斯不要一同前来，但艾斯却以军人不可以临场退缩拒绝了。 能与父亲一起战死沙场，也算是儿子最后一次尽孝。艾斯这样对劳杰特说道。 爆炸的余波掀起了阵阵波涛，就算是庞大如翘角丛犀号，也在这股强大的波动中上下起伏，几乎要失去平衡。 最后两艘垒龟最终以正面迎击后向左右两侧满舵转向的方式拦下了所有潜火，同时也没有阻挡在翘角丛犀号的前进路线上。在支离破碎的船体逐渐沉入海底的时候，劳杰特还幻想过在指挥室的位置能够燃起手持式的信号烛，为自己带来长子幸存的好消息。 可一直到翘角丛犀号重新调整航行方向，驶过只剩钢铁碎片的垒龟时，也没有任何信号亮起。 面对这堆残骸，指挥室包括所有舰船成员都沉默的行礼，送别这群勇敢无畏的战友。他们心中开始翻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情。 他们憎恶将同伴击沉的艾德佩尔的敌人，也怨恨让自己来送死的神徒司奥格丁。他们想要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祭奠故去的战友，也开始怀疑这一场打着和平名号的入侵行动是否真的是正确的。 在后人书写历史的时候，他们该是如何被记录？是甘为玉碎的新世界奠基者，还是莽撞失败的可耻入侵者？ 只是现在思考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满目残骸中，这几千英魂的嚎哭岂是这些可笑的正义论调能够平息的？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抚平的哀痛，冠以冠冕堂皇的名头，都只是后人或是当局者用来安慰自我的开脱。 “这一轮结束后，我会用最后剩下的信仰之力为你们开辟出一条通道。” 巴托斯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似乎也因为大量同胞的牺牲受到了触动，声音颤抖着，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能够控制住任何波动的海洋神，在这一刻也难以控制住自己情绪的波动。 “翘角丛犀号舰群，全速前进！” 在劳杰特充满豪气的命令中，仅剩一艘的翘角丛犀号推开奇剑鱼与垒龟的碎片残骸，孤独的行驶在这片硝烟弥漫的海域中，因为爆炸卷起的滚滚浓烟之中，钢铁巨兽划开无法被污染的清澈海水，朝着前方的灰色海域极速前进。 当翘角丛犀号从小屿旁驶过时，指挥室内所有的人都看到了神官屹立在自己领域的唯一岛屿之上，但身上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也没有睥睨傲视的神性。 目光相接时，巴托斯缓缓低下脑袋，对劳杰特以及剩下的众人行了一个告别礼。 “再会，兰茵汀的英雄们。” 那一刻，翘角丛犀号航向前方的海域开始下沉分开，两边的海水犹如两堵隔绝世间一切之物的高墙将旁边的海水分开，中间那一条清澈的海域上充满了强劲的波动。 在翘角丛犀号的后方，沚的领域逐渐瓦解，仿佛是翘角丛犀号的尾迹正将清澈的海水抹去，露出了原本满是残骸，油污弥漫的灰色之海。从上方远远看去，孤独的钢铁巨船就像一枚拉链的金属锁头，缓慢褪去了神迹的伪装，还原了战争本来的残酷面貌。 波动的加持下，翘角丛犀号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刺入了火海王之怒瞳的第一火力网。 几分钟后，火光骤起，自爆的翘角丛犀号在不曾有人到达过的海域上燃起了一个显眼的信号标，同时也奏响了灰海上壮烈一战的绝响。 () 第146章 海上绝响（2） 【里德新历590年-寂静之海-灰海海域】 多洛罗斯和凯多看着侦察无人机传送回来的前线画面，久久没有说话。虽然翘角丛犀号舰群确定已经被全歼，可在海洋神巴托斯声势浩大的神威助力之下，他们还是成功将第一火力覆盖范围的坐标传递给了后方。 主场作战的海洋神巴托斯在境界神解开启之后，就连叙利特都发出一声惊叹。他并不能像斯托利亚和空海三重灵那样使用境界神解，但他也数次见识过她们以及霍德里尔的境界神解，谁都没有巴托斯那样创造出庞大的境界领域。 刹那皱着眉头看着监控画面上透明蓝色的半球体领域空间，一直到翘角丛犀号完成壮烈的自我牺牲之后才缓缓开口。 “境界降临和境界神解是将自身的神息经纬复制到体外然后进行终景的具象化呈现，所以构建境界领域是一个极其复杂繁琐的过程，但是像海洋神这样规则的具象化呈现很简单，终景也比较单一的，是能够将领域进行扩大的，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就像树神晨夕的境界神解【朝歌暮沉】在简化终景之后也能够轻易覆盖小半个亚当斯沼泽。” 叙利特听到刹那突然提到树神晨夕的名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明白晨夕的死自己和但丁他们有难以逃脱的责任，就算他们当初是为了逼迫三人进入绝望深渊从而发现圣所所在，可从结果来看，他们不仅失败了，还导致了晨夕的死亡以及神官祭献的开始。 所以叙利特面露尴尬地看向刹那，刹那也意识到似乎旧事重提之后让气氛变的奇怪了，于是立刻调转了话头。 “所以不用害怕，我和无咎者的叙利特先生会协助你们守住火海王之怒瞳的。” “不。”多洛罗斯出乎意料地拒绝的很坚定。 暂时闲下来的士兵和操作员们都还在整理数据以及做接下来的战斗准备，在听到多洛罗斯的果断拒绝后，都纷纷侧目看向他，似乎对他拒绝神官帮助感到困惑不解。 “神官与无咎者是这一战的主要有生力量，过早的暴露甚至是出现削弱或是牺牲都是艾德佩尔无法挽回的损失。” “就算你这么说——” 刹那的话被多洛罗斯抬手打断了：“赞美邪神，请容许我失礼。但我希望您明白，您和其他神官包括无咎者诸位是打赢这一战至关重要的力量，绝对不能够有任何闪失。” 叙利特也明白多洛罗斯的意思，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多洛罗斯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于是他问道：“那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准备怎么防住后面兰茵汀的部队和神官？” “我原本是寄希望于您和邪神大人身上的，”多洛罗斯语气缓和了许多，“但在看到海洋神所展示出的力量之后，我发现之前的想法都是愚蠢的。神官的力量是能够左右战场的，这种强大的力量决不能过早的暴露给敌方。” 停顿了片刻后，多洛罗斯轻叹一口气，但又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说：“我明白，火海王之怒瞳终究是要被突破的，单凭火海王之怒瞳现在的储备是挡不住兰茵汀的舰队和神官的。艾德佩尔内乱严重，失去了稳定支持和补给的火海王之怒瞳就只是近海点的两座孤岛罢了。” 原本停下了手中工作的众人不知为何又陆陆续续地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继续着手上的工作，表情却都开始流露出和之前不同的恍惚和迷惘。 战前发表这种必败言论无疑是打击士气的，整个指挥室内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沉闷阴郁起来，战败死亡的阴影即刻开始笼罩在了整个空间的上方。 “喂，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一旁的凯多语气责备地质问多洛罗斯。 多洛罗斯失笑道：“因为我不想欺骗大家。” “火海王之怒瞳建造的初衷并非是捍卫艾德佩尔海域安全的，而只是为了威慑和预警，尽可能在敌人登陆之前削减有生作战力。像我们这种军事堡垒看似宛如城墙一般坚不可摧，但一旦火力覆盖网被突破，那就只是案上鱼肉。” 刹那和叙利特都一言不发，刹那的机密权限不算低，在来火海王之怒瞳前，他就通过临时政府阅读过抢救回来的部分资料，确实在战略地位上来说，火海王之怒瞳并不是重要战略点，在政府那些所谓军事战争推演专家的眼中，火海王之怒瞳就只是第一打击点而已，在火海王之怒瞳运转起来之后，兵力就会聚集在两座岛屿的后方，等待火海王之怒瞳被突破后立刻与疲惫的敌军交战，达到敌疲我打的战略目的。 凯多忍不住推了多洛罗斯一把，压低声音怒吼道：“那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作秀吗？” “不，”多洛罗斯摇头，“是在证明我们的价值。” 在场所有人明显都愣了一下，好像都没有反应过来多洛罗斯又一次的态度转变。他先是慷慨激昂的鼓励大家挡住了翘角丛犀号舰群的攻势，然后又自怨自艾的将火海王之怒瞳贬低，现在突然又上纲上线地谈起了最没有价值的「价值」。这样两次三番的态度转变让大部分人都开始怀疑多洛罗斯是不是在目睹了海洋神所展现出来的神迹后情绪崩溃了。 只有叙利特明白了多洛罗斯话里的意思，在心里开始感叹起来多洛罗斯作为一个领导的魄力。 “对，就是我们的价值，火海王之怒瞳的价值。士兵或者说武器，价值并不体现在胜利上，而是体现在完成使命上。我们的使命并非为艾德佩尔带来这场战争的胜利，而是尽可能的削弱兰茵汀登陆的有生力量，让兰茵汀感受到整个艾德佩尔的愤怒，让他们明白侵略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 “后面马上要投身于这场战争中的战友们，将会听到艾德佩尔最为壮丽的牺牲，在我们创造的故事中燃烧起保卫艾德佩尔的信念。” 多洛罗斯的声音并不慷慨激昂，全然不是十几分钟前那样震慑人心的霸气。可在这隐恻黯淡的话语之中，隐藏着另外一种能够激励人心的力量，就像是烈焰和星火的区别，先前的演讲如同熊熊烈焰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激情，此时的娓娓道来更像星星之火，在撩拨之中擦燃了每个人心中的引线，来的并不猛烈，却更加深入。 不愧是政治家之后，叙利特这样想着。就算多洛罗斯真的不受奥特蒙长老的待见，他也一定在耳濡目染之中学到了许多驾驭人心的技巧。 “我不希望让你们所有人都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来进行接下来的战斗。刚刚那一场，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战斗的交锋中我确实感觉到了你们的热情和投入，可接下来，将会是炼狱碰撞般的对垒，每一分钟，每一秒，我们都有可能失去最亲近的战友，或者是自己丧命。” “敌袭警报一刻也不会停歇，弹药的装填，机械的维修，伤员的救助，对策的制定这些都会像「吞海期」的海潮一样，凶猛且不间断。所以我要告诉你，你，还有你，接下来的战斗，是残酷的，是必然丧命的。” 多洛罗斯的目光扫视过指挥室的所有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钢铁的墙壁，落在了遍布在防御工事内所有人的身上。这目光深邃又恳切，让人在与他四目相接时能够切实体会到他的真诚。 “所以我把选择交给你们，想要离开的人，你们可以现在就前往后方的船港，那里停放着几艘将会在一小时后启航的舰艇。当然，离开并不可耻，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在另外一个地方继续践行守卫艾德佩尔的信念。如果你选择留下，那请容许我为您献上我最高的敬意。” 在无数双眼睛和室内摄像头的注视之下，多洛罗斯单膝跪地，头深深的埋下来，一直陷进自己的臂弯之中，随后他双手抬起，就像托举着某个看不见的东西一样，缓缓起身，最后他抬起头，左手收回胸口，轻轻在胸口处拍打了一下。 这是艾德佩尔许多名贵家族对大陆英雄或是帝王才会使用的跪地礼。 “为了火海王之怒瞳。” 凯多最先回应。 “燃尽身魂。” “为了火海王之怒瞳。” 指挥室里所有的人都起立，然后左手放在胸口处，高声呼号。 “燃尽身魂。” “为了火海王之怒瞳！” 霎时间，两个岛屿都开始沸腾起来，高声的呼喊在蓝天之下灰海之上久久传响。 “燃尽身魂！” 在多洛罗斯的调动之下，整个火海王之怒瞳的气势与振奋都与之前截然不同。刹那明白，刚刚的火海王之怒瞳是为了生存而战，现在的火海王之怒瞳里的所有人都是为了牺牲而战。 生存可以苟且，牺牲只能壮烈。 叙利特不想去探究或是评价多洛罗斯的这一番说辞。要说他是政治家的煽情表演是有可能的，说他是在神官出手后明白生还无望于是真情流露也合情合理。不过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最终的结果就是兰茵汀的登陆部队一定会在想要突破火海王之怒瞳这件事上付出惨痛的代价。 其实在战争角度来说，艾德佩尔与兰茵汀之间的战争最重要的就是第九区的登陆战。因为第十区海岸线几乎都是悬崖，勉强登陆后也会面临进入魔兽之森遭遇埋伏或是魔兽侵袭的窘境。第十二区的平均海岸线海拔比第十区海岸线还要更高，想要在第十二区登陆，就一定要面临居高临下的火力压制，难度极高。第十一区虽然地势平坦，但与欧莱努斯隔海相望，兰茵汀的舰船群想要抵达十一区就必须经过艾德佩尔与欧莱努斯的「公共和平贸易区域」，一定会引起欧莱努斯的不满。况且想要抵达其余区兰茵汀舰群就必须提高续航里程，这样能够携带的有生力量就会相应的减少，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所以兰茵汀只能从第九区登陆后再拉开战线，那么想要将战线拉长到足以覆盖住一整个区乃至两个区，就必须保证兵力的充足。 正当所有人都亢奋地高呼口号的时候，敌袭警报突然响了起来。 “第一火力覆盖网侦测到飞行物，应该是敌方的小型侦察机。”警情员迅速将具体情况汇报给了多洛罗斯和凯多。 凯多皱眉说道：“应该是小型无人机的诱导蜂群，这种东西很棘手，想要全部歼灭就必须大密度的炮火覆盖，如果放任不管，它们就能入侵到核心火力覆盖网内，我们的主动防御工事就会被这些小东西自杀式的攻击。” “当然要拦住了。我们这边也不能闲着，两个月之前，我们可是从欧莱努斯那边搞来了好东西的。先假装消耗两波，等有舰群进入第一火力覆盖网之后，再用那个东西。” 多洛罗斯刚交代完，凯多就已经开始给各部下达迎击命令。 所有炮口的弹药全都换成了子母碎片爆弹，并同时设置好了时间引线，在确定击发之后，时间引线将会在特定的时间将爆弹引爆，用无数炸裂的碎片来击毁小型无人机。 炮口的调整与爆弹的装填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就完成了，随后所有炮弹倾巢而出，如同覆巢之后的蜂群，密密麻麻的朝着前方飞去。 在之后的十五分钟，同样的攻击和迎击发生了三次，双方都不知疲倦也不会乏味的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和态度。兰茵汀那边显然是想让无人机蜂群作为前锋牺牲，为后方行进的舰群争取安全航行的时间。 兰茵汀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火海王之怒瞳为了保证第二火力覆盖网的海域不被入侵，只能以除开丧钟之外的最大迎战力来消灭无人机群。明显兰茵汀那边也有相当优秀的战略分析师，通过翘角丛犀号舰群反馈的作战数据，他们精确的分析出了想要诱导所有火力，应该在每一波里投入多少无人机。 “无人机的数量已经不会剩余很多了，从舰群的总载重量来计算，他们能够携带的无人机数量最多不超过十万架，前三波里面已经用掉了超过八万多架。” 凯多听完耳机中分析师的报告后，将最新的分析呈报给了多洛罗斯，多洛罗斯只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立刻进行部署。 听完凯多的回报，刹那惊讶的圆睁双目，他心中对战争分析师的敬佩又高了一些。看来神官政府里的启瞳者们都太过于依赖神息的力量，丧失了原本人类的聪慧，而人类政府里的那些所谓普通人一点也不普通，从百万分之一淘汰率中脱颖而出的人才就是能够通过这些复杂又庞大的数据计算出精准且详细的结果。 叙利特则是在心中暗自惊讶兰茵汀的军事储备以及军费支出。自杀式无人机的研究三个大陆都有进行，最为先进的就是欧莱努斯通过智能系统实现蜂巢意识的【玄蜂】，其次就是兰茵汀的高自动化无人机【银镖】。虽然银镖无法像玄蜂一样实现由母机控制蜂群机实现实时操控，但银镖因为高集成度以及功能简化，在搭载制导系统与推进系统后，剩下的空间都被填充了炸药。 因此成人手臂长度的银镖在撞击到设定目标之后，能够引起不亚于高爆弹的破坏效果。这样一架银镖无人机的造价在五千到六千合仑左右，也就是奥格丁消耗了五六亿合仑仅仅只是为他的舰群争取了一些时间而已。 “那就故意放一点进来吧，这样才能钓到大鱼。” 多洛罗斯沉思片刻后给凯多下达了命令。 于是在第四波无人机的袭击中，有数百架无人机穿过了第一火力覆盖范围，进入了第二火力覆盖范围之内，也就是重型导弹的轰炸范围。为了将这一场戏做足，多洛罗斯忍痛消耗了相当数量的大当量导弹，以防被无人机闯进核心火力范围内。 “上钩吧。” 多洛罗斯盯着雷达屏幕上的画面，小声嘟囔了一声。刹那忽然想到大部分的人是不是在需要帮助的时候都会这样呢喃一句，祈祷自己信奉的神明来降下神迹。自己身为被众人追捧的神官，却似乎从来没有回应过信徒这种祷告。 “来了！” 凯多看到雷达屏幕上多出的十几个三角形惊呼出声。 那是兰茵汀的两个舰队群。 多洛罗斯立刻大喊。 “上钩了！【夜幕】准备好！” () 第147章 丧钟（1） 【里德新历590年-寂静之海-灰海海域】 【罗恩鳄号】舰群与【折嘴剑鳍号】舰群在抵达第一火力覆盖范围的时候，所有人都对着海面上四散漂浮的翘角丛犀号残骸脱帽致敬。无数船员和指挥官心里都涌现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是愤怒也是哀伤，是激情也是惧怕。 虽然有无人机群的先行火力试探，但他们内心仍然觉得不安。在出发前接到突破火力覆盖范围标的出敌方重炮覆盖范围坐标的任务时，所有人并没有比翘角丛犀号的船员内心轻松多少。 所以就算会拖慢行驶速度，两个舰群的指挥长也不约而同的做出了相同决定——打开所有雷达探测器，将船速保持在较低的速度，以确保有足够的距离和相对速度来进行拦截。所有的炮口也都在满装的状态下对准了火海王之怒瞳的火力点方向。 在进入第一火力覆盖范围后，已经能够通过望远镜目视到火海王之怒瞳的两座岛屿。远远看去，那两座岛屿与其他孤立在大海深处的岛屿并无二样，可要是调节倍率，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在岛屿的外围建有一条宛如城墙般的钢铁高墙。 就在舰群众人还在各自忙碌的时候，敌袭警报突然闪烁起来。 从雷达上来看，发射过来的导弹数量不算太多，但速度极快，甚至都已经超过了数倍音速，等雷达员上报具体情况的时候，这些导弹已经迅速钻进了舰群的防御网内。 片刻后，拦截的炮弹还没有正式运转起来，那数百枚导弹就自行在空中爆炸了，仿佛是时间引信被设置错了，还没有达到既定目标位置的时候就被错误引爆了。 可紧接着，在两个舰群的前方传来一阵无形的震动，就好像是那些导弹的爆炸只是某个巨大炸弹的引线一样，一股强大的波动迅速穿透了舰群的所有船只。在同一时间，所有舰船内都传来了一阵电子元件滋滋作响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冒着黑烟的焦臭味。 正在运转的自卫炮，不停旋转的雷达，轰鸣作响的发动机以及各舰船之间的通讯都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工作，就连用于照明的灯具也都在怪异的震动中失去了作用。 在监视无人机失去信号坠入海面之前，凯多和多洛罗斯以及指挥室里的众人都目睹了兰茵汀两个巨大舰群在夜幕的攻击中丧失所有电子设备的情况。 “是欧莱努斯的电磁干扰导弹？”看着最后闪过的画面，叙利特多少猜到了名叫夜幕的导弹的攻击原理。通过矩阵式引爆将炮弹内的电磁晶体抛洒出去的同时引发有规律的冲击波，使得电磁晶体之间产生强大的电磁场，瞬间摧毁对方的所有电子设备。 多洛罗斯脸上颇有些得意地摇了摇头：“不，是原来的武器研发部在逆向工程之后做出来的东西，和欧莱努斯那边的电磁干扰弹差不多的工作原理，只是波及范围没有那么大而已。” “效果还不错，”叙利特点点头，脸上的凝重表情却并未褪去，“只是出其不意的效果仅限于此了。” 多洛罗斯当然也明白，刚刚与翘角丛犀号一战都算不上是战争，如今自己用些小手段不过是为了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打乱一下敌方的进攻节奏和部署，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几十秒后，两个完全失去了动力和防御手段的舰群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几十根枯木一样，被火海王之怒瞳倾吐而出的几十发潜火鱼雷精准命中，无数船员或是死于爆炸或是葬身鱼腹，也有许多人勉强存活了下来，可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就被寂静之海侵蚀的满身污斑，死在了血肉融化的痛苦之中。 原本在后方全速行进的九个舰群在得到罗恩鳄号与折嘴剑鳍号舰群全军覆没的消息之前，前方的两个大型舰群也受到了电磁攻击余波的影响，暂时失去了通讯手段和全部动力，不过因为受损情况并不严重，在几分钟之内就完全恢复了运转。 在最中心的【金瞳狮王号】上的奥格丁与阿撒兹勒立刻下达了降低航行速度的命令，突如其来的电磁干扰攻击手段让奥格丁陷入了沉思。他原本已经再三和玫瑰议会里面的人确认过了，欧莱努斯与艾德佩尔在近几年之间一直保持着普通武器的贸易往来，但先进新型武器的交易一直处在谈判阶段搁浅着，所以据他所知，艾德佩尔是没有这种电磁干扰炮弹的。 现在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自己安插在玫瑰议会里的人被发现了，所以得到的都是假情报，第二种就是欧莱努斯有人暗中勾结了洛力特拉，秘密地将新型武器贩卖给了艾德佩尔。 按照自己对歌莉娅以及路西法的了解，他们如果发现了玫瑰议会被渗透，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将所有玫瑰议会的人都杀掉，完成对污垢的清洗，绝不会放任任何一丝风险因素。所以只能是有人私下将欧莱努斯的电磁干扰弹或是这种导弹的技术卖给了艾德佩尔。 船速慢下来之后，阿撒兹勒看了一眼窗外，确实在进入灰海领域之后，原本就灰蒙蒙一片的寂静之海此时显得更加灰暗阴翳，从前方战场飘过来的浓烟中裹带着很重的硝火味。 通过神息强化后的听力和感知能力，阿撒兹勒能够感觉到如今剩下的九个舰群里有不少人都开始觉得慌乱和害怕。在出发前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一定是必胜的一仗，却没想到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就失去了三个舰群，这个代价换来的却只是第一火力覆盖网的定位而已。 剩下的这九个舰群是否能撑到踏上艾德佩尔的海岸线如今成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艾德佩尔本土就只剩邪神狂神和界神还有无咎者的锐鬼冥鬼以及残鬼。根据长老院那边提供的情报来看，残鬼在和阿加雷斯的最终战中受伤，大概率由具备移动手段的冥鬼陪同着，狂神和界神的情报在两天前出现在第二区，所以现在镇守火海王之怒瞳的，极有可能就是邪神与锐鬼。” 阿撒兹勒没有过多关心其他船员的精神状态，似乎是和奥格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如今有欧吉德坎，想要与无咎者的鬼分个胜负，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奥格丁佝偻着身躯，嗓音沙哑如朽木，他目光所落之处正是前方的一艘运载舰，那艘舰船上装载着十几万个由弑神武器欧吉德坎平台制作而成的武器，足以剩余的士兵每人持有两种。 在他和阿撒兹勒所站的指挥台后方，一个密封的方形空间内就存放着他们两人专属的欧吉德坎长剑。 这种由苏阿古之石直接打造而成的武器仍然具备苏阿古之石提纯前的特性，所以对大部分启瞳者来说触之即死，就算是能够不受苏阿古之石影响的无咎者，也会在被欧吉德坎刺伤或砍伤后陷入伤口难以愈合，神息控制度下降的窘境。 “前方舰群，在十分钟内缓慢恢复全速状态，中间舰群以及后方舰群继续维持当前状态，诸位不用担心，尽管冲锋。老朽稍后将会以最大范围进行境界神解，确保诸位勇士不会丧命于灰海之上。”奥格丁的沙哑之声通过广播传出来更显撕裂，让所有人都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几乎所有兰茵汀人都知道轮回神的神息性质是回溯，是能够将死人扭转成活人的强大性质，所以在听到奥格丁的保证之后，大部分船员都放下了心，不再去担忧这场战争的结果和自身的生死。 唯独只有阿撒兹勒面带戏谑地看了一眼奥格丁，奥格丁同样回敬他一个狡黠的眼神。 九个舰群，展开迎敌阵型后覆盖范围几乎达到一千平方公里，就算是让各舰保持最小巡航距离，为了保证尾流和侧旋不会影响其余舰船，极度收缩后整体也有四十平方公里左右，根本就不是任何一位神官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虽然奥格丁已经进入超域位阶，可如此巨大的领域范围对他的信仰之力和神息容量都是一个考验。 所以这只是一个空口承诺，哄人欣然赴死的漂亮话而已。 突然察觉到兰茵汀的先锋舰群再次开始加速后，多洛罗斯再次下达了准备夜幕的命令，可惜对欧莱努斯电磁干扰导弹的逆向工程并没有很久，还没有形成成熟迅速的生产线，所以产量并不多。火海王之怒瞳因为有远距离作战的需求，所以得到了整个艾德佩尔几乎一半的夜幕导弹配量，只是对于这场战争来说，夜幕的数量远远不够。 “所有的吗？”配弹员有些迟疑。 凯多和多洛罗斯异口同声地说道：“是的，所有！” 在一阵金属钢铁的撞击声后，所有夜幕全部就位，等待兰茵汀的舰队突破到第一火力覆盖网。本来夜幕的最远射程是可以达到远程火力覆盖网的，但如果将射程调整到第一火力覆盖网，那速度和精度就能提升不少，也能让电磁干扰的冲击波影响更多后续的舰群。 “你应该很清楚这是一场赌博吧？”凯多压低声音，不想让太多人注意到他和多洛罗斯的谈话。 多洛罗斯头也不转地点头道：“当然。” 在兰茵汀先锋的两个舰群进入第一火力覆盖网的这段时间内，指挥室内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专注盯着雷达屏幕的显示以及监控无人机的画面。 十分钟后，雷达最先发出预警，先是小型快速作战舰艇，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第一火力覆盖网的交叉边缘，随后就从监控画面上看到了闪动着灰色波光的海面上出现了深灰色的圆点，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海面的波动让所有的残骸碎片再次上下漂浮游荡起来，前后交错的十二艘奇剑鱼快速作战舰艇进入了火海王之怒瞳的视野范围之内。 紧接着是两个大型信号标出现在雷达屏幕上，只是闪动了片刻后就消失了。大概是为了屏蔽掉火控雷达的锁定，打开了船首的屏蔽电场，让雷达失去了作用。但硕大的战略性运载巨舰却成为了监控画面里无法忽视的存在，那钢铁小岛般的身躯犹如高耸尖锐的神明利剑斩开了本就波澜不止的海面。 “再等等。” 经过了两分钟左右，直到所有十六艘垒龟协同运输火力舰都完全越过了火力网交叉边缘，远端探测雷达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就说明后方的舰群刻意和充当先锋的两个舰群拉开了一定距离。 “真是狡猾啊。”多洛罗斯失笑着，然后一挥手，“不过既然送来了两份礼物，我们收下就是了。后面的，还有其他东西等着他们。”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等待击发命令的夜幕在顷刻间被齐射了出去。 收到敌袭警报的兰茵汀舰群立刻向后方发去了报告，也就是在得到消息的同一时间，奥格丁下达了所有舰群全速前进的命令。在他的示意下，阿撒兹勒和墨也都进入了待命的位置。 夜幕导弹以近十倍的音速朝着前方舰群飞去，到达了预定位置后，时间引信引爆，电磁干扰的波动再次涌向了兰茵汀的舰群。 可预想中的画面并未实现，电磁干扰并未让两个舰群停下来，二十八个信标仍然以极快的速度向着第二火力覆盖网前行。 “怎么回事！”凯多怒吼着问道。 下方的指挥官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面面相觑，给不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多洛罗斯摸摸额头，轻叹口气说道：“果然同一招不能奏效两次啊。” “应该是用了石墨烯制的屏蔽盾。”刹那皱眉道。 “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我只能说我赌错了，浪费了一次好的机会。不过没关系，”多洛罗斯并没有因为这次的失礼而丧失信心，相反的是语气反而坚定了许多，“那就为他们敲响丧钟吧。” 奥格丁面不改色的瞥了一眼旁边海面上的钢铁残骸，似乎不在意那些丧命于此尸骨无存的士兵。所有尸体都被神息侵蚀溃败，只剩无数团扭曲丑陋的污血状物体仿佛一座座无主墓碑一样漂浮着。 在出发前，奥格丁还是提前做了一手准备，在前方两个舰群的奇剑鱼舰艇前配备了自膨胀式的石墨盾，发射到前方后石墨材料制成的薄膜就会在舰群前方展开，为整个舰群屏蔽掉电磁干扰。 没想到这一手有备无患还真的就派上了用场。 就在他内心还有些沾沾自喜得意不止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不祥爱那个的气氛。 这是一种类似于野兽般的直觉，是他对即将发生的危险产生的预警。他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慌张顺着心脏的跳动攀缘到了脑中，四下张望后，仍然无法确定这种感觉的具体来源。 “我要进行境界神解了，你们随即应变，火海王之怒瞳那边，应该是亮出底牌了。” “敲钟！” “敲钟！” “敲钟！” 仿佛是某种祈祷仪式，多洛罗斯下达了启动丧钟的命令之后，所有人都齐声高呼起来。就连丧钟运作时产生的强大震动和噪音都被呼号声淹没。紧跟着整个小岛也开始运作起来，巨大齿轮转动时带起的海浪和漩涡就像是几百只海底巨兽同时在海底盘旋着。 轰隆声中，巨大的炮口完全展开，层层嵌套的螺旋加速器也旋转着延展出来。 丧钟后方弹仓中的苏阿古之石晶体开始落进下方的加压舱中，被巨大压力和空气轰击的苏阿古之石变成肉眼都看不见的细小晶体，裹入了蓝色的胶状液体里后，进入了丧钟的输送管道中。 不到一分钟后，丧钟的炮口开始涌现出蓝色的雾气，随着加速器转的越来越快，嗡嗡的轰鸣声也愈发震耳欲聋，直到所有的加速器都燃起暗红色光芒后，一声巨响，一个巨型的蓝色烟圈被发射了出去。 裹挟着无数苏阿古之石细小晶体的巨大烟圈以肉眼都看不到的速度掠过了核心火力覆盖范围，然后越变越大，穿过了第二火力覆盖范围，一直飘散到第一火力范围，才慢慢散去。 先锋舰群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玻璃上和钢铁船身上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洞，无法直接用肉眼看清，只能凑得特别特别近才能勉强看到有微光透过。 同样的，所有人的身上也都布满了这种小洞。 就在他们还在疑惑的时候，血肉开始腐烂，在苏阿古之石的强大侵蚀力作用下，数千名船员和上万名船舱内的陆军士兵都化作了一滩滩血肉模糊的烂肉。 只针对活人的苏阿古之石的攻击宛如死神挥舞的镰刀，精准的收割走了数以万计的人命。而眼睁睁看着自己化做一摊血水的人们在临死之前发出了最后的哀嚎，在灰海与蓝天之间，奏响了凄厉哀怨的送葬钟声。 () 第148章 丧钟（2） 【里德新历590年-寂静之海-灰海海域】 随着一声如同沉闷钟声的声音响起，奥格丁的境界神解也开始伴着金光在快速靠拢的舰群中心展开。 “源之本。” 由于每个舰船都进入了超限模式的马力输出，所有人都因为强大的惯性被掼翻在地，硕大的船身因为速度的猛然增加变得更加沉重，吃水线已经逼近最大深度。被掀起的滔天巨浪让原本还算比较平稳的甲板上下沉浮摇摆起来，挣扎着无法起身的人们就像落入巨大滚筒中的老鼠一般，完全无法起身。 可惜所有人都明白，想要在火海王之怒瞳的最强攻势中活命，就只能在这种极限情况下尽快进入境界神解的范围内。 “朽木如春。” 为了扩大覆盖范围，奥格丁已经提前将境界范围的构筑效果极尽简化，但他也明白并且也只准备保住包括自己所在舰群在内的五个舰群。至于已经被攻击的那两个舰群以及最后方无法进入领域范围的两个舰群，他权当做送给艾德佩尔战败后吹嘘战绩的安慰。 不过他也没有预料到艾德佩尔竟然会将高超的苏阿古之石提纯技术用在制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上，自然也没有设想过会在还没有正式踏上艾德佩尔土地的时候就受此重创。 “大敛司回。” “境界神解，【轮回罹界】。” 金光四起中，最核心的三个舰群都进入了覆盖了三十平方公里范围的半球形空间之中。在进入轮回罹界的一瞬间，所有舰船的中心以及人的左肩处都长出了一棵看似透明的绿树，虽然影影绰绰，却显得格外真实，随着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这棵莫名的小树还会随着身体的晃动抖落叶片。 奥格丁佝偻枯瘦的身躯也在这棵小树逐渐从枯朽长成枝繁叶茂的过程中膨胀起来，恢复到了他年轻时肌肉健硕身材高大的时候。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奥格丁这种形态，所以都纷纷侧目，对高大威猛的奥格丁投去不可置信的眼光。 “诸位已经处在老朽境界神解的庇护之下，不必再担心。只要诸位的罹界之树不消散，诸位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奥格丁的声音洪亮震耳，让原本将音量调高的众人纷纷推开了耳机。就在奥格丁还在准备继续演讲的时候，异变开始了。 所有人都和前方那两个舰群上死去的人一样，被细小到肉眼无法看清的苏阿古之石击穿了身体，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察觉的开始肉体崩溃。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亡的恐慌之中。 肩上的罹界之树也开始枝叶凋零枯萎，眼看着就要成为彻底死去的朽木。就在死亡彻底来临的那一瞬间，几乎完全枯死的罹界之树开始状态回溯，枯瘪的树干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之水般重新湿润粗壮起来，枯萎断裂的树枝也自下方倒向飞回了原本的枝桠杈节上，就连四散凋落的树叶也倒放一样飞回枝头，再次繁茂荫绿。 所有人也就如同罹界之树一样，在回溯的力量下慢慢逆转苏阿古之石侵蚀全身的过程，彻底复活。 “真是不可思议。” “神迹！真是轮回神的神迹！” “赞美轮回神！” 就算不是轮回神的信徒，所有被复活的人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向创造了复活奇迹的奥格丁献上了最为真诚的赞美和歌颂。 奥格丁虽然表面波澜不惊，可他还是享受着此时众星捧月般的愉悦感觉。他明白自己一直因为外貌丑陋枯槁的原因不受到大众的喜爱与尊敬，如果不是神徒司的地位，他大概是得不到什么信徒的。所以感受到所有人恳切的赞叹，他还是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看着仍然在半球形领域空间内前行的舰群，多洛罗斯向后踉跄了一步，被后方凸起的地台绊倒，跌坐在了地上。这是他自开战以来，第一次露出这种颓态。 “这就是神官吗——” 他轻轻叹气呢喃着，将脸深埋进双掌之中。这一刻，他最后的骄傲与自信全都被奥格丁展现出来的神迹击碎了。他没有幻想过胜利，却也不认为自己会落得如此惨败的下场。 一闪而过的监控画面里能够看到在丧钟的苏阿古冲击波抵达最大射程之前，最后的舰群也因为其他舰群的让位进入了境界神解的范围之内。丧钟仍然在准备后续的攻击，可看来意义已经不大了。虽然目测境界范围不足以完全覆盖剩下的七个舰群，但只要在攻击间隔之间舍弃掉几艘快速作战舰，就能够为所有的运载舰让出位置来。 丧钟的下一次攻击还需要三分钟左右，这三分钟的间隔足够成熟的海上作战部队完成转移和疏散了。 “到了最后时刻了。” 多洛罗斯扶着把手站起来，声音掩盖不住的沮丧。 “准备转移吧。” 他眼里闪烁的光芒里，忽然燃起了一些跳动着的情绪，似乎是在内心深处，他默默的做下了一个决定。 “所有人！在做好最后一次丧钟准备之后，转移到后方的逃生船去。”多洛罗斯的语气不像是命令，更像是请求，让人不禁动容。 “喂，”刹那轻轻拍了拍多洛罗斯的肩膀，“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你刚刚那副想要证明火海王之怒瞳价值的豪气呢？” 多洛罗斯低着头转过去，抬起眼斜视了一眼刹那：“我想五个舰群的全歼已经足够证明火海王之怒瞳的价值了。接下来，就不是他们的战斗了。你难道想要他们面对那种怪物去送死？” 虽然他语气尖锐刻薄，但刹那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确实，他就算是作为神官，也没有苛求他人去为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去送死的权力。 “没有别的办法了，各位准备离开吧。守护艾德佩尔的意志，请踏在艾德佩尔的土地上燃烧吧。”叙利特走到了多洛罗斯的身边，这也是他自来到火海王之怒瞳后，第一次踏上了这个领导者的位置。 睥睨着下方面色复杂的人们，叙利特相信他们已经明白了，这场战争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或许他们还不知道在得到兰茵汀那边送来的弑神武器欧吉德坎后也能够与启瞳者一决高下，至少现在的他们已经否定了自身在这场战争中的价值。 “不久之后，死神赫劳德，时神山吹花还有火神草薙一刀以及无咎者的成员将会从兰茵汀大陆为各位送来一种能够杀掉启瞳者，神醒者，甚至是神官的武器。我想你们其中一定有些人一定听说过了，弑神武器欧吉德坎。所以你们以后也能够与今天创造了神迹的兰茵汀神官战斗，为了明天，请不要犹豫，离开吧。” 叙利特说完便转身拍了拍多洛罗斯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同样失落的凯多，轻声道：“走吧。” 凯多摇摇头，叹着气和叙利特一起走向门口，走了几步发现多洛罗斯依旧埋头不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多洛罗斯。 “你不会想留下吧？” 多洛罗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听到凯多的话，脚下正准备离开的指挥官们也都停下了脚步。 “我来这里有五年的时间了，这里的每一个人我全都认识，每一个地方我也一一去过。每一枚炮弹，每一个齿轮，每一颗螺丝，每一天的海风，每一天的朝阳与落日，每一次的演习，每一次的视察还有每一个我们谈论过的梦想，我全部都记得。” “我起初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只把这两座小岛当做是我政治上的跳板，当做我向父亲用来证明自己能够被重用的工具，我认为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平步青云踏上艾德佩尔的权力顶峰。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上了在傍晚走到城墙上面看残破的落日，也爱上了闻着汽油味和满身油污的修理工们坐在一起抽烟聊天。我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的爱上了这里的一切。” “所以我数次拒绝了升迁的调令，忍受着父亲日复一日的谩骂与诋毁，同样也受尽指责与猜忌，但我觉得这是值得的。为了火海王之怒瞳，为了你们，奉献出我的一生和一切，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多洛罗斯泪流满面的看向凯多和叙利特的方向，可他的目光好像又越过了他们，穿过了火海王之怒瞳厚厚的钢铁墙壁，又穿过了诺希锡山的茂密丛林，穿过了残破落败的蓝镇珈仕遗迹和繁华热情的梦之城，最后落在了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那座他向往已久的中心圣殿上。 昔日的旧梦如今已经破败，所以当下的愿望一定要全力以赴。 “我果然——” 多洛罗斯哽咽着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他看向停下的指挥官们，笑着挥了挥手，说了句快走吧。 “你想要启动「瞑目」吧？”凯多问道。 “瞑目？什么东西？”刹那隐隐猜到了什么。 “是火海王之怒瞳的一种自御爆炸装置，也就是两座岛的自爆系统。” 指挥官们的脸上阴郁更重，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凯多说的是什么。 “自爆？杀伤力——”刹那没有继续说下去，叙利特明白刹那的意思，他想说的应该是单凭火海王之怒瞳这两栋军工复合体的自爆对兰茵汀的舰群应该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您小看火海王之怒瞳了。”多洛罗斯说道。 多洛罗斯告诉刹那与叙利特，火海王之怒瞳这个军事工程并非只是两座小岛上这两栋总长几十公里的军工复合体，而是这两座小岛形成的一个整体。在建造初期，就有大量的苏阿古之石催化器被一同埋在了倒置蜗壳之中，瞑目的自爆系统一旦被启动，这些催化器就会在瞬间将两个小岛地基中所有的苏阿古之石全都激活并炸毁。 在炸毁的同时，因为会采用逐层引爆的方式，一层一层累加起来的能量会在爆炸的最中心，也就是倒置蜗壳的最底部引起一场剧烈的爆炸。在这场爆炸中，之前所有的苏阿古之石碎片都会被高温与高压摧毁成晶体四散出去。 也就是说瞑目自爆系统会让两座岛以彻底毁灭为代价，敲响一次最洪亮的丧钟。 叙利特听完多洛罗斯的讲解，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看向多洛罗斯的眼睛，眼神之中，有疲倦，有倦怠，有不甘，有愤怒，也有决绝。 “你只是一介凡人，就连我们都无法在这种爆炸中活下去，你——” “我早就已经属于火海王之怒瞳的一部分了，既然要毁灭，我哪里有苟活下去的理由呢——”多洛罗斯笑着打断了刹那，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快点出发，根据雷达显示的数据来看，兰茵汀舰群进入自爆范围已经不足二十分钟的时间了。 “如果没了火海王之怒瞳，我又有何价值可言，既然失去了生的价值，死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和你一起留下来。” 凯多毅然决然的说道。 没想到下层站在原地那些的指挥官们也陆陆续续回应了起来，他们也高呼着不畏生死的口号，誓言要与火海王之怒瞳一起沉睡在艾德佩尔的沿海之涧，化作守卫国土的英魂。 “我一个人足够了，”多洛罗斯一反常态的没有呵斥与他唱反调的战友们，只是挺直了腰身，像是冲锋在前阵的英武将军一样，“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任务是什么。 “火海王之怒瞳，可以是这两座小岛，也可以是你们。所以，你们要在后面保卫国土的战斗中，让火海王之怒瞳再度复活啊。” 十五分钟后，奥格丁收到了来自情报官的报告，探测到火海王之怒瞳的后方出现了许多舰船驶向了艾德佩尔的海岸线，也用望远镜和探测器肉眼目视到了舰船上都是火海王之怒瞳的士兵以及指挥官们，推测应该是撤退离开了。 在撤退人群中发现了无咎者的锐鬼以及邪神，也发现了众多拥有高阶军衔的指挥官。 “多洛罗斯呢？” “嗯？”情报官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奥格丁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表达了情报官对敌方情报的疏忽后说道：“就是火海王之怒瞳的最高指挥官。” “已经离开了。”情报官看着手中探测器传回来的照片，在某个角落里，一个穿着指挥官军服的男人背对着镜头，但能够从他的肩章上看出来他的军衔，是艾德佩尔最高的司命将军。 奥格丁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照片，暗自松了一口气后，缓慢解除了境界神解的维持。由于领域范围极大，维持的时间也很长，奥格丁感觉到一阵虚弱。毕竟此处已经远离兰茵汀本土，想要再聚集信仰之力还需要一些时间，于是他就在身形恢复成老头之前完全隐没在了指挥台的黑暗之中，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几乎力竭的狼狈模样。 此时阿撒兹勒，墨以及巴托斯分别镇守在舰群的前方和左右两侧，想要平安经过已经被完全弃置的火海王之怒瞳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越是靠近火海王之怒瞳，这两座小岛以及上面的防御工事就越是让人赞叹不已。外观上来看象征着双瞳的两座小岛与平常的孤岛无异，但在刚才的战斗中却能够拖着如此庞大的体积在海中移动，可想而知其下的动力系统该有多么强劲。 城墙般的军工复合体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炮口，大小各异的炮口之间又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轨道，每条轨道之间间距极小又保证移动的炮口不会相撞，细小的缝隙也降低了被流弹直接摧毁轨道内部的风险，近距离看去，就宛如一张抽象且复杂，由无数线条与圆圈构成的画，简直就是一个大型杀伤武器工艺品。 虽然有心将火海王之怒瞳占据，但奥格丁此时更想先踏上艾德佩尔的土地，因为他急需一场战斗，一场能够震慑整个艾德佩尔的战斗。 火海王之怒瞳的两座小岛之间留出的间隙勉强能够容下两个舰群通过，于是在奥格丁的指示下，剩余的七个舰群形成了二二二一的纵队，快速通过两岛之间的狭道。 火海王之怒瞳距离艾德佩尔登陆海岸线不足一百公里，所以奥格丁开始思考艾德佩尔在两方设伏，自己落入海陆部队的夹击之中的情况，在这种腹背受敌的窘境中，就只能让三位神官提前出手，大开杀戒了。 “敬礼！” 站在离港舰船的甲板上，凯多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所有舰船都已经离开火海王之怒瞳三十公里之远，所有人都挺直了腰身，向火海王之怒瞳以及它的主人多洛罗斯献上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先是一阵宛如闷在铜罐之中的低沉爆炸声，紧接着海面乃至整个灰海的海底地基都开始低频的震颤起来。随着震颤愈发明显强烈，爆炸声也穿透了水面，在海平面上方炸响出来。 而后水中的爆炸波纹以及震动都陷入了零点几秒的停顿，骤然全都回缩到了火海王之怒瞳的位置，在两秒的彻底寂静和平静之后，两股剧烈到宛如超新星爆炸，让人感觉双目都被灼伤的蓝光自两座小岛处迸射出来。 蓝光的暴起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就连炽烈的太阳都被掩盖，呼啸的狂风挟带着十几米高的巨浪扑向了已经先行离开的舰船群。而在这阵几欲将舰船掀翻的风浪之中，所有人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和致敬的姿势，等待着火海王之怒瞳以及多洛罗斯最后表演的落幕。 兰茵汀的舰船在狭道中无法快速通过，被苏阿古之石爆炸的蓝光直接吞没。而整个灰海海域上似乎都还在回荡着多洛罗斯在按下瞑目启动键前的那一句自嘲。 “我果然，不适合做政治家啊。” () 第149章 一夫破关（1） 【里德新历590年-兰茵汀与欧莱努斯交界处-噬魂海峡】 噬魂海峡在两个大陆板块隔海相望距离最短的地方，自海岸线延伸出来的石头形态与颜色显得格外不自然，显然就是填海的造物。噬魂海峡动工的伊始，兰茵汀与欧莱努斯两方的科研团队经过数次的碰面与协商，最终还是确定了用一种兰茵汀大陆特有的【玄金岩】材料以及欧莱努斯的岩石融化技术来进行这一重要贸易通道的填海建设。 但工程进行到一半，双方才发现庞大工程所需要的时间以及材料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玄金岩的储存量锐减了百分之八十左右，岩石融化技术所需要的能量与耗材也占了欧莱努斯国家支出的百分之十二，所以在最后剩余十公里的时候，原本计划中的“道路”变成了“桥梁”。 又经过了一年的时间，最终的【特鲁夫-加纳蒂娜大桥】终于贯通，结束了兰茵汀与欧莱努斯贸易困难的困境。曾经吞噬了无数商人生命的恐怖海峡成为了连接两个大陆经济贸易与文化沟通的大动脉。 虽然兰茵汀官方将噬魂海峡命名为【探索者海关】，欧莱努斯将新建的边境区命名为【索尔托托关隘】以致敬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但两个大陆的群众仍然还是以就成噬魂海峡来称呼这里。 这座长十公里，宽九十八米，双向二十车道的边境大桥终日繁忙不止，虽然两大陆已经就出入境手续简化过数轮，近些年来还采用了先进的无感识别系统，但屡禁不止的走私以及暗潮的流行使得这座大桥依旧是全世界最拥堵的线路。 可如今桥面空空如也，看上去就像一条已死的庞然巨蛇，徒留钢铁铸就的枯骨横亘在水流湍急的噬魂峡谷之间。 “原来是忙的饭都吃不上，现在这是闲的屁股都坐疼了。”驻守在欧莱努斯边境兵站的【加尔】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通讯器上已经读过三遍的新闻，朝着身边同样把玩着通讯器的【威顿】抱怨着。 威顿没有抬头，只是认真的看着一篇关于兰茵汀与艾德佩尔开战的专家评论，敷衍的回应道：“毕竟是战时，贸易被暂停了也情有可原。” “这不是兰茵汀和艾德佩尔在打仗吗，关兰茵汀和欧莱努斯什么事？这贸易一停，不知道多少人吃不上饭了。”加尔想起来自己看过的一篇经济专家的文章，专家认为停止贸易的政策会让两大陆的经济都缩水近百分之十八左右，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威顿斜眼看了一眼面前的笨蛋，用一种极尽嘲讽的语气说着，“只有愚昧的人才觉得欧莱努斯能从这次战争中获得渔翁之利！” “喂，你说谁愚昧呢！”加尔怒气冲冲地回道，气氛里火药味顿时浓了起来。 威顿气势弱了一些：“我可没说你。” “那请问你看了这么多狗屁专家的分析，你觉得后面会怎么发展？”这次轮到加尔阴阳怪气地揶揄。 “这次就是世界大战！”威顿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但能听得出来他对自己这句话格外的认真。 “艾德佩尔因为那个什么使徒复活导致整个政权都崩塌了，十二神官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就剩那几个在苦苦支撑了。兰茵汀的轮回神想要趁乱入主艾德佩尔的心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真的让兰茵汀把艾德佩尔给吞并了，下个遭殃的是谁？” 听完威顿的话，加尔皱着眉头，也有些沉入了目前三大陆的混乱局势之中：“你的意思是兰茵汀一旦吞并了艾德佩尔，那就会转头来打欧莱努斯了？” “当然！”威顿对自己的看法得到了支持感到有些骄傲，“兰茵汀和艾德佩尔的军事实力虽然都不如我们，但是合并了之后就不一定了。所以歌莉娅女王和路西法大人一定会阻止这件事发生的。” “也没听说女王和神徒司有什么动作啊，军队那边也没有整兵的命令传来。”加尔疑惑道。 “你真是太天真了，”威顿摇摇头，语气里又带着一丝不屑，“女王和神徒司是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哎呀！”威顿被加尔问的有点烦了，心里升起一个疑问，难道要我什么都必须给这个傻子解释一遍吗？赞美暗神，能不能让这个傻子多学点东西啊？ “女王和神徒司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攻打兰茵汀，吸引兰茵汀的兵力，让兰茵汀无法吞并艾德佩尔，再次形成三大陆对立的局势，然后再向艾德佩尔派遣兵力，收割已经经历过战争的兰茵汀与艾德佩尔。另外一个选择就是直接以援助的名义向艾德佩尔派遣部队，帮助艾德佩尔抵抗兰茵汀，但如果这样兰茵汀就有理由向欧莱努斯宣战，欧莱努斯就会陷入双线作战的窘境。” 加尔思索了一会，满脸疑惑地问道：“不管哪一种，不都是需要双线作战吗？” 威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先发制人以及主动性，如果是第一种，究竟将主力安排在哪一条战线都是由我们来决定，但如果是第二种，我们的主力安排就必须随着艾德佩尔前线的战况做调整，就落在了被动的位置，懂了吗？” “那我们有什么理由进攻兰茵汀呢？” “所以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啊！” “那到底是什么机会啊？” “艾德佩尔的人或者无咎者的人肯定也会和我们想到一块去，还有兰茵汀那些反战派的人也会认为能够维持三大陆彼此制衡局面的一定就是让欧莱努斯师出有名攻打兰茵汀。” 加尔再次皱眉沉思后问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有什么我们可以名正言顺攻打兰茵汀的理由。” “当然是兰茵汀的人来请求我们帮他们平定内乱啊，笨蛋！” 伴随着沉默的降临，尴尬的气氛让坐在眺望塔上的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威顿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过激了，加尔虽然不谙世事不关心政治，但在生活方面还是很照顾自己的，就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对他恶言相向，确实会让人伤心。 “听着，加尔，我不是——” “等一下，你先别说话。” 加尔抬手打断了威顿的话，神情认真地盯着特鲁夫-加纳蒂娜大桥的桥面，似乎并不想听威顿的道歉。 “你这家伙，我是在给你道歉，你不要——” “闭嘴！” 因为加尔的厉声呵斥，威顿愣住了，他不知道刚刚的对话竟然会引发这么严重的情况，他不得不重新开始在心里整理一下措辞更加委婉的道歉。 但加尔并不关心身边有些手足无措的威顿，眼神从大桥桥面挪开后，迅速打开了闲置了一段时间的神息探测仪器。这个装置本身是用来监测桥面上过往车辆上是否存在违禁物品或是使用神息进行恐怖活动的，能够灵敏地探测出桥面上任何细微的神息波动以及人体内的神息容量，并将探测的结果以精准的读数呈现在显示屏上。 特鲁夫-加纳蒂娜大桥下方就是凶险翻腾的噬魂海域，因为海峡的原因，这里的风浪总是经久不息，致使这里海水的流速以及浪高都是整个世界数一数二的高，在海水飞沫和狭风的互相作用下，这一块区域，特别是大桥上，总是雾蒙氤氲，湿漉灰霭，可见度极低。 威顿看到加尔的行为，就站起身来去看笼罩在一片灰色浓雾中的桥面，仅凭肉眼根本就看不到桥面上有任何东西存在。 “是神官！” 看着探测器最后给出来的读数，加尔惊呼起来。 “这么高的读数，只能是神官！”加尔一边叫嚷着一边整个人都跳起来，抓起了身边的联络器，准备通知后方的戍边部队，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已经呆住的威顿。 “我想，你说的机会要来了。” 第一次来到远近闻名的噬魂峡谷，草薙一刀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往桥下看了两眼。虽然骨子里是有一点点恐高的，但浓厚的灰雾填满了桥面与海面之间的空间，让人完全感觉不到高低落差。就算是开启安多塔之瞳来增强目力，看到的大概也就是一团紊乱稠密的神息线团。 本以为此行会受到暴怒神比列的阻挠，早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草薙一刀却受到了兰茵汀戍边部队的热烈欢迎。在和戍边长官沟通了之后草薙一刀才知道比列早已在几天前就秘密离开了边境，看样子应该是被奥格丁抽调走了，准备在艾德佩尔侵略行动上大展拳脚了。 确实，拥有【清空】性质的暴怒神比列在使用了神赋【困兽】之后能够将对象的神息或某种特定的物质从体内或是一定区域内清空，如果使用境界降临或是境界神解，那就能够完成对巨大范围内的神息清空，是无比适合大型战役的一种神息性质。 这么看来，就如但丁和恺撒分析的一样，奥格丁和阿撒兹勒确实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艾德佩尔的入侵战上，甚至不惜丢掉了边境这么重要的战略要点，也要保证正面战场的胜算。 就在草薙一刀心中胡思乱想闲庭信步的走到特鲁夫-加纳蒂娜大桥的中心位置的时候，突然前方亮起了巨大且刺眼的照明光，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呼啸以及高频的震动，聚集在桥面上的灰雾被安装在两侧的排风扇吹散，露出了前方数百名士兵组成的方阵。 在方阵的正前方，站着一名手握白色长棍的男人。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显然就是欧莱努斯镇守边境的神官，渊神麟切。 “兰茵汀的神官，你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侵犯欧莱努斯的领土，将会被玫瑰教廷和十二神官视为宣战行为。”麟切的声音相当冷静，并不像是带有紧张情绪的警告，更像是居高临下的通知与呵斥。 草薙一刀暂时停下了脚步，并不怎么在意麟切傲慢的态度，毕竟欧莱努斯的军事实力是人尽皆知的第一，趾高气昂的作风倒也符合其余两个大陆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喂，你就是守桥的吧？确定就这么多人就想阻止我？”为了烘托语气里的挑衅，草薙一刀通过召唤阵召唤出了长刀神怒。 察觉到剧烈的神息波动，麟切身后的士兵立刻全都严阵以待，转为进攻起手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彻整个海峡，就连脚下钢铁巨蛇般的大桥也随着这几百人的站定颤抖了一阵。 麟切舞动了几下白色长棍，将其扛负在肩上：“这么说你就是来宣战的？” “哈哈——”草薙一刀干笑了两声，“当然不是。” “我是来侵略的。” 话音刚落，草薙一刀一跃而起，暴涨的神息顷刻间涌动起来，他身边带起的水雾都被燃烧起来，留下一条炽热的蓝色尾迹。不断迸发出来的蓝色火焰最终在草薙一刀与麟切短兵相接的瞬间化作一只呼啸翻舞的凰鸟，向麟切身后的士兵发射出无数炮弹一样的火焰。 “艾德佩尔的火神草薙一刀？”不知是认出了燃烧的神息性质还是草薙一刀独特的一头红发，麟切显然是没有想到口中叫喊着要以一己之力侵略欧莱努斯的，竟然是艾德佩尔的神官。 在贸易关停的前一天，麟切就接到了来自神徒司和女王的双封密函，密函中提到兰茵汀的人可能会为了缓解艾德佩尔的紧张局势而佯攻边境，进而吸引欧莱努斯攻打兰茵汀本土，这正符合双政府的预期，所以届时要顺势而为，配合兰茵汀的人将这场戏演给世人看。 “你不去拯救自己的大陆反而来入侵别人的大陆？”麟切心中对这一出意外之举还没有定夺，只能一边交手一边试探草薙一刀的真实意图。 草薙一刀没有任何因为做戏所以手下留情的迹象，从他凶狠且猛烈的进攻来看，他似乎就是抱着攻破欧莱努斯边境的决心而来。 “要是不拿出真本事，你就要死了哦。”草薙一刀挥出一刀，瞬息间附着在神怒之上的烈焰转为蓝色，继而剧烈燃烧变为黑色，与白色长棍相撞后，煅利玻钢发出了滋滋的融化声。 本想留手的麟切见草薙一刀毫不留情，也决定不再犹豫。 【泯灭·暗吞】 一团浓郁的黑色漩涡在白色长棍与黑炎之间凭空出现，能够将一切点燃的黑炎竟然毫无征兆的与黑色漩涡一同消失了。与此同时，草薙一刀感觉到握刀的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捏着神怒的刀尖与他抢夺。 拔出神怒后，草薙一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神怒，发现刀身完整无损，没有任何被施以巨大压力的痕迹。 “原来你【吞噬】性质的具体体现就是创造一个小型的黑洞吗？真是不错。”草薙一刀还记得临出发前山吹花给他提供的情报，渊神麟切的吞噬性质确实也是适合大型战役的，所以他才有镇守边境的资格。 麟切也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他瞥了一眼仍在不断发出攻击的涅槃之凰，心中计算着想要创造出能够吞噬那只火焰巨鸟又不影响下方士兵的黑洞应该有的质量和位置：“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侵略欧莱努斯的真实目的了吧？” 草薙一刀笑了笑，心下觉得面前这个神官的性质似乎有点克制自己，但还是尽量保持游刃有余的态度，毕竟接受了空海三重灵的特训后，他已经完成了蜕变。 “还能为什么，”神怒上骤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当然是因为毁掉了我们艾德佩尔中心圣殿的虚空使徒阿加雷斯就在你们欧莱努斯躲着啊。” () 第150章 一夫破关（2） 【里德新历590年-兰茵汀与欧莱努斯交界处-噬魂海峡】 纯火白煜燃起的刹那，整个噬魂海峡半空中飘荡的水汽顷刻间被蒸发殆尽，原本灰蒙暧昧的环境一下子就变得晴朗开阔，随之而来的是海水在极度的高温中不断被蒸发，周围的一切都在蒸腾的热气中开始扭曲变形。 空中的凰鸟也在高温的影响下由蓝变黑，成为了能够燃烧一切的黑炎。在黑炎凰鸟的攻势中，麟切身后的部队也被打乱了阵脚，原本井然有序的阵列开始无序的涌动，其中不乏有被黑炎击中的士兵惨叫着在人群之中穿梭，就如同干柴中飞溅的火花一般，将黑炎扩散到了整个队伍之中。 不少士兵铤而走险，自大桥边缘一跃而下，试图用海水来扑灭这仿佛幽灵缠身的黑色火焰，可片刻过后，翻腾不息的海水也被黑炎点燃，整个噬魂峡谷都像是堕入了黑色地狱一样。 草薙一刀举起神怒，携着白煜朝着麟切头部力劈而下。麟切虽然没有见过这诡异的白色火焰，但从其上传递出来的温度以及出现时水汽蒸发的状况判断，这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对抗的。 麟切抬起手中名为【食军】的白色长棍格挡，同时出现的还有依附在食军之上的黑洞。虽然黑洞能够吞噬掉白煜，可近万度的极高温度依旧给麟切带来了切实的伤害，他的整条左臂都几乎碳化，左眼也直接破裂，整个左边身体都因为血液的沸腾和灼烧感无法自由活动。 这是什么力量？麟切拉开距离的同时，内心惊诧不已。在他的印象中，艾德佩尔的神官实力是最弱的，连进入超域位阶的都没有。而自己已经在神徒司路西法的帮助下达到了十六阶的实力，虽然还没有完全觉醒第二性质，但想要杀掉一个连十五阶都没有的火神还是绰绰有余的。 发生了什么让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获得了如此强大的能力？麟切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在他仔细感知了草薙一刀体内的神息波动之后，他再次感到惊讶。因为那个舞动着致命白色火焰的男人，竟然只有十五阶的实力。 “只是相性问题吗？凭你区区十五阶的力量，怎么可能驾驭住这么高的温度？”麟切等待着伤口的恢复，草薙一刀也暂时没有继续压制进攻的意图，只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欧莱努斯最精锐的戍边部队已经被黑炎凰鸟烧的溃不成军。 草薙一刀耸耸肩，白煜也退行成黑炎，然后是蓝焰，最后变为普通火焰熄灭：“天知道呢，可能就是我天赋比较高吧。” 听到草薙一刀敷衍的回答，麟切冷笑一声：“据我所知，你的天赋并不属于特别出色的那一种人。” “喂喂，我可是想放你一马的，如果你想逞嘴皮之快的话，等会和你们欧莱努斯边境大门一起打开的就还有你的尸体了。” “你说的是梦中的场景吧？据我所知【梦神】可是我们欧莱努斯的神官，没听说过你们艾德佩尔也有靠梦境就能杀人的神官。” 草薙一刀嘿嘿笑了两声：“趁着还能说话，就多说两句吧。” 这一来一回的插科打诨中，麟切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虽然白色火焰难以对付，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抗衡。只是凭前面交手的情况来看，面前的火神想要打开边境大门只是时间问题，自己顶多只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想要阻止他，那就得让火焰的始祖来解决。 神徒司路西法虽然没有公开细节，但大部分神官政府的人都知道他这些年避世不出都是在进行一项秘密的实验。对于这个实验的真实目的，麟切不太清楚，只知道和龙的复活有关。 就在一个月前，他得到神徒司和女王歌莉娅的秘密通报，十原罪之一的初火之女王已经被唤醒，同时用龙血和改造技术，创造出了龙和人的混合体，即龙血种，是强大的战力资源。在必要的时候，可以调遣龙血种与初火之女王镇守边境。 他已经用神言命令后方的人通报了火神侵犯边境的行为，并请求了龙血种以及初火之女王的支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只是这些人显然是用不了需要信仰之力的神传，依靠最快的运输方式，想要从兰茵汀的腹地到达这里，最快也需要三个多小时。 “歇够了吗？”草薙一刀舞动着神怒，气势汹汹地再度攻了上来。 麟切反身架棍，抵挡住正劈攻击的同时借助腰腹转动的力量将下劈的力道卸掉，顺势转身与草薙一刀擦身而过，随即在神息的强化下甩出一拳，直指草薙一刀毫无防备的后脑。 草薙一刀感觉到脑后劲风来袭，立刻低头弓腰，左手撑地，整个人绕着麟切的右臂空翻起身，右手再次挥刀，神怒即刻爆发出灼热的蓝焰，将麟切的左腿跟腱切断。 来不及调用神息恢复受伤的腿部，麟切察觉到刚刚空翻落地的草薙一刀已经再度发起攻势，心中吃惊的同时只能立刻切换右手持握食军，向着身后甩出一击力大势沉的劈棍，谁知草薙一刀竟然只是佯攻，原本凌厉到无法停止的攻势灵巧地绕开了下劈的白棍，一个揉身闪到了侧面，朝着右侧的空档给出一拳。 这一拳宛如山崩，麟切只觉得右侧的肋骨全都被轰成碎片刺入了内脏之中，自己的身体也如秋风落叶一般不受控制的飘飞了出去。 这种犹同鬼魅的进攻方式就像是预先排演好了一样，不断地引诱着自己按照预设的方式进行防守和反击，直到最后一步，彻底落入圈套之中。 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强大似乎和神息强度完全没有关系，就算自己能够精确的捕捉到他的神息流动以及肌肉的收缩，可在技巧上完全不是一个层次，每一次自以为抓住的破绽都只是对方的陷阱。 “三重灵那小妮子教的东西果然有用啊，不愧是百年难遇的天才。”看到自己在空海三重灵的教导下能够轻松碾压超域位阶的渊神，草薙一刀不免有些得意起来，他这也才明白赫劳德那无与伦比的强大原因也是那个身高不过一米六的小不点。 所幸进入超域位阶后恢复能力远超之前，几乎致命的伤势也只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内就彻底痊愈了。麟切深吸一口气，吐出了几颗钳进了肺泡里的骨屑。他缓慢的挪动步伐，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近身肉搏。 “如果是【弗里芬尔】来对付你就好了——”麟切想再次用没有意义的谈话来拖延时间。 “你说的是【战神】那个受虐狂？”草薙一刀心中清楚麟切的目的，既然与自己的目的没有冲突，那就聊聊天也好，毕竟自己一个人无聊了挺久的，正好有个人说说话。 “他会让你吃尽苦头的。” “哈哈哈——”草薙一刀笑起来，“他的【转移】确实是不错的性质啦，不过我一想到他要通过自己受伤来把伤势和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我就有点忍不住想笑——” 此时草薙一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男人站在一堆人的面前，大声喊着来吧，来蹂躏我吧。 “你们欧莱努斯的神官的神息性质是都很不错啦，只是有些不错过头了，让我想起来就忍不住——” 看着面前嬉笑不止的男人，麟切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草薙一刀敢一个人攻打欧莱努斯的边境，还是从兰茵汀过来，一定是有备而来。虽然欧莱努斯这边对无咎者的情报并不多，可从神徒司路西法对无咎者的态度来看，那一定是一群强大到举所有神官之力都无法对抗的人。 在草薙一刀的身后，说不定就有无咎者正伺机而动。而作为先锋的草薙一刀，就是一个诱饵。 他们想把什么引诱出来呢？ “闲聊结束，你伤好了吧？”草薙一刀略微皱了一下眉，随后表情舒展，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而麟切从他体内骤然暴涨的神息波动感觉到，接下来就是需要动真格的了。 麟切立刻紧张起来，因为此时面前的草薙一刀的杀气和威压与之前全然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之前他是一只浑身燃起烈焰的凶兽，那此刻的他就是铺天盖地，完全无法对抗的天灾。 他也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在一个比自己神息阶度低一阶的人身上感觉到无比强烈的死亡恐惧。 “我等你。” “等我什么？” “境界神解啊。你不用境界神解拿什么和我打？还不够我热身的。”草薙一刀依旧释放着压迫感巨大的杀气，却只是站在原地摆出一个极其松散的架势，显得极为不协调。 这也是空海三重灵特训的成果之一，在任何时候都能利用杀气形成让对手恐惧的威压和气场。 麟切只觉得胸口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情绪骤然高涨起来：“你是在瞧不起我？” “不不不，”草薙一刀轻蔑地笑着摆摆手，“我不是瞧不起你，我这个人啊，很尊重人的。所以啊，在我眼里，你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哪里会瞧不起你呢。” 不用看向草薙一刀指的方向麟切都知道他嘴里的他们指的是身后那一群死伤大半的执行官们。 麟切脸色阴沉下来，抬起双手，合拳后收缩到胸部的两侧，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别废话了，趁我还有兴致看看你的境界神解快开始吧。”草薙一刀故意掏了掏耳朵，又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做出个恶心的表情。 “踏临极渊。” 信仰之力的金光从麟切的脚下扩散开来，交织飞舞着在桥面上迅速勾勒出麟切的神息经纬，许多还没来得及逃开的士兵和执行官都被吞进了境界神解的境界之内。但麟切对此毫不在意，因为越多的物质存在于境界领域之内，这个神解就会越厉害。 “凝黑。” “无穷底。” 随着第二颂词的结束，境界神解几乎完全呈现出来，整个宛如深渊般漆黑的领域是由无数个细小旋涡组成的，而旋涡有序的排列和转动让整个空间看上去就仿佛某种正在蠕动的肠胃内部，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黏腻和恐怖。 所有来不及逃开的士兵以及执行官都被密密麻麻的旋涡吸附住，根本挣脱不开。随着旋涡的转动，他们身体开始崩坏成无数块碎片，就像是被数不清的小嘴各自啃食撕咬开了一样，融化在了这个有生命的漆黑之中。 “境界神解，【兽吞黑沼】。” 草薙一刀等待着境界神解的完成，随后试探性的挥动神怒，黑炎如同春雨过境后的飘落花叶，四散着飞向胃部褶皱一样的旋涡。就和他所想的一样，能够让一切事物都燃烧起来的黑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吞噬性质的黑洞之中。 “没用的，任何东西都会被我所创造出来的黑洞所吞噬，这里就是万事万物最终寂灭的地方，当然也包括你。”麟切看着失效的黑炎心中暗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草薙一刀创造出来的火焰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导致黑洞无法吞噬，现在看来温度再高也只是火焰而已，是逃不脱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的。 草薙一刀整个人开始缓慢沉入地面的旋涡之中，但诡异的是感觉不到任何撕扯感或是疼痛。他低头去看，完全分辨不出哪里是自己腿部和旋涡的界限，可想要抬起腿来，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黑洞不仅会吞噬掉你的肉体，也会吞噬掉你的感觉，所以你不会有任何感觉，只有困惑，和对自己傲慢的后悔。” “唉，本来还想和你多玩一会的，但是她们来的也太快了。” “你说——” 麟切不知道草薙一刀说的是什么意思，正要说什么，却突然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无法自控的慌张与不安，似乎是第六感预知到了即将有巨大的危险来临，无处安放的情绪只能像没有头羊带领的羊群一样在体内无序杂乱的四处冲撞，企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宣泄点。 象征着死亡的白色之光自草薙一刀的方向扩散出来，几乎一瞬间就填满了整个兽吞黑沼的空间，紧随而来的是让人喉头干涸的撕裂感以及漩涡的快速转动。 草薙一刀表情少见的认真凝重起来，他此时无比集中的将神怒上燃起的火焰压缩成纯火白煜，然后再将纯火白煜渐渐聚集至刀尖之上。随着白色的层层堆砌，闪烁的白光逐渐变成一道无法言语的银色耀芒。 银芒疾掠，骤如夜空裂隙，一闪而过的十万度高温直接切开了兽吞黑沼的空间。 纯火白煜·银离 虽然名字被空海三重灵吐槽了很多次充满了智障的气息，但这不到一秒的银芒的强大也让她咂舌称赞。 这一招是山吹花提出的想法，起初空海三重灵和斯托利亚都极其的反对，但山吹花却认为与初火之女王莉丽诺薇尔的相遇说不定就是草薙一刀提升自我能力的一次机遇，这冥冥之中的因果纠缠说不定会为草薙一刀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也正如山吹花所料，在短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草薙一刀对纯火白煜的驾驭能力就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而这种改变显然就发生在与莉丽诺薇尔相遇后。 起初赫劳德安排草薙一刀来完成挑衅欧莱努斯的任务也有这个意图，验证草薙一刀能力提升的原因。 就在刚刚的那一秒的间隙中，草薙一刀飞身而出，麟切也做出了反应，整个兽吞黑沼的地面褶皱都突然抬升起来，上壁也都向下极速延伸，试图阻止银离的突进。 可在十万度高温的切割下，纵然是黑洞旋涡也难以阻隔。 伴随着银离切开了兽吞黑沼，神怒的剑尖也停在了麟切的心脏前方不到一毫米的地方，强烈的神息沸腾开始反噬麟切。 而刚刚露出的天光立刻就被某种巨大的东西遮挡，草薙一刀一抬眼，看清了天幕中飞舞的东西之后，不禁地倒吸一口凉气。 随着境界神解的领域在金光中瓦解消散，天空中那只浑身色彩斑斓如耀变星体的巨龙正圆睁着一双五彩熠熠的眼睛，直直地睥睨着下方的一切。 “来的很快啊，莉丽诺薇尔。” 目的达成，草薙一刀暗自心想。 () 第151 章 与龙共舞（1） 【里德新历590年-兰茵汀与欧莱努斯交界处-噬魂海峡】 这是所有生活在里德新历时代的人都不曾想象过的画面。 黑炎肆虐的峡谷之上，因热气蒸腾而扭曲的天空之中，一只硕大无比的巨龙正煽动着遮蔽天日的翅膀傲然悬停在烈日之下。在阳光的照耀下，名为莉丽诺薇尔的魂龙王全身散发着犹如星辰爆炸时产生的彩色光辉，泅泅流转，彩芒夺目，一双同样充盈着彩色波纹的瞳孔在深红色巩膜的承托下呈现出一股奇异的美感。 初火之女王浑身布满了尖锐强硬的鳞甲，每一枚鳞片在呼吸的起伏开合中都发出轻微的震动与噪鸣，四足与两排牙齿看上去锐利无比，似乎只需要轻轻割动，便能将时空都破坏。背部整排荆棘般丛生的骨刺自颈部一直蔓延到尾巴的尖端，而在异化的尖刺鳞片和细长骨刺的包裹下，尾巴成为了死神镰刀一样的武器，往外散发着森然的死亡白光。 莉丽诺薇尔翼翅龙形态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就连裹满全身，不断将灵魂都烧成灰烬的黑炎都没能打断士兵的惊讶与走神。伴随着巨龙而来的，是铭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和对上古生物的畏怖，在思绪终于认清了巨龙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士兵再也控制不住身体深处传来的颤抖，纷纷惊叫着往关隘的入口处奔逃。 把守着隘口的士兵为了阻止黑炎的蔓延，只能在指挥官的命令中，忍痛将已经失去神志的同胞射杀在大桥之上。 “可恶——” 草薙一刀在心中暗骂一声。在来之前但丁与斯托利亚都告诫过他，如果路西法的实验真的成功复活了已经彻底灭绝的魂龙王，莉丽诺薇尔真的是传闻中的十原罪之一，那这一次他独自前往欧莱努斯就一定会看到平时只存在于艺术创作中的真龙。 他一路上也给自己做过不少心理建设，不停说服自己什么魂龙王十原罪的，就是唬人的名字而已，实际不过就是大一点的四脚龙蜥而已。但如今亲眼目睹这近五十米的翼展和威严压迫的龙颜，心里的防线立刻分崩离析，理智也随之瓦解粉碎。 莉丽诺薇尔缓缓落在桥面上，身边的彩虹光晕更加强烈，随后整个龙身突然分解成一团无法言明色彩的颗粒，随着颗粒的再次重组，莉丽诺薇尔婀娜的人形身姿再次于彩色光雾里展露出来。 重新恢复成人形的莉丽诺薇尔黑眸金瞳，额上的龙角仿佛一顶专属于女王的皇冠，柔顺的黑发垂落腰间，跟着她灵巧的步伐一颤一颤的跳动着。 “又见面了。”莉丽诺薇尔的语言能力显然比上一次要进步了许多。 “怎么了，”草薙一刀也朝着莉丽诺薇尔走去，尽管内心还是觉得恐惧，但他觉得不可逃避，“想我了吗？” 听到草薙一刀的戏谑言语，莉丽诺薇尔没有愤怒，反而是表情微微的怔了一下。她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伴随着记忆一起的感情自然也还没有全然复苏。可就在看到草薙一刀的那个瞬间她就想起来了一些带着浓烈感情的记忆片段，所以就算对他的感情还处在有许多空白缺憾的阶段，那些已经唤醒的爱意已经足够让她心悸不已。 可遗憾地是，在草薙一刀看来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对莉丽诺薇尔来说，她却已经早已深陷其中了。 “虽然我不知道我与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自从你出现之后，我的能力就开始突飞猛进的上升，我想我和你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并且应该是某种，特殊的联系——” 这番话草薙一刀已经在心里操练了许多遍，此刻说出来却显得怪怪的。 “我想你还是不用刻意假装想要与我亲近。”莉丽诺薇尔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作为十原罪之一的魂龙王，拥有无比强大的能力，没有安多塔之瞳的帮助，她也能直接看到草薙一刀体内血液的流动和心脏的跳动。 草薙一刀并非发自心底的对这一次见面感到开心。 “你遥远的未来，是我再也回不去的过去，所以你不用——”莉丽诺薇尔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汹涌起来，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又清晰了一些。 她看向草薙一刀，清楚的明白面前这个人并非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红发男人。 “况且因为【咒缚】的存在，我不得不与你为敌。” “咒缚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理解成是我们十原罪彼此之间的羁绊，也是我们十原罪与缔造者之间的约束。” 草薙一刀明白了莉丽诺薇尔话里的意思，只能无奈笑了笑。看来赫劳德安排的第一计划——策反初火之女王莉丽诺薇尔——在见面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失败了。 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计划上了。 “咒缚什么的这些东西我不懂，和你之间有什么故事如果是注定好的，那我在未来一定会好好的与你相处。但是现在如果你无法成为朋友，那我只能把你当做敌人了。” 草薙一刀双腿下蹲，双手持握神怒举到自己的耳边，摆好了攻击的架势。 “路西法想要知道你此行的真正目的。”莉丽诺薇尔也抬起右手，她掌心的皮肤被长出来的灰白色骨刺刺破，随后她用左手直接掰断了手臂长度的骨刺，就在骨刺脱离她掌心的一瞬，原本灰白的骨刺立刻变得无比洁白，就像是自救赎之地泼洒下来的圣洁白光将其紧紧裹住。 “白煜——”草薙一刀稍一晃神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袭来，莉丽诺薇尔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瞬息间就来到了与草薙一刀只有两个跨步的距离，而附着在骨刺上的纯火白煜裹挟着灼骨焰肉的热浪顷刻间就逼近了草薙一刀的胸口。 因为纯火白煜来势凶猛，沿途的黑炎都被这波冲击直接带走了热量，全都混浊在一起朝着草薙一刀袭去。 就在这一刻，草薙一刀的内心深处突然涌现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与感叹，眼前莉丽诺薇尔的攻势变得极其缓慢，白煜燃烧时清脆的炸裂声以及魂龙王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成为了整个世界唯一仅剩的声音。 在不知名的无上力量的宏大叙事之中，他与莉丽诺薇尔的分离和相逢都只是尘埃般的游离碎屑，无关痛痒又不可忤逆。但对于未来的他或是现在的莉丽诺薇尔而言，此刻的情绪和既定事实的重压庞大到两人都濒临破碎。 “呲——” 白煜停了下来，胸口处的神官制服已经承受不住万度的高温，灼烧出了一个大洞。随后就是皮肉和骨骼，恍若沁水的白纸一样也骤然化开，最后是有力搏动着的心脏，在高温的炙烤下，血液沸腾蒸发出一阵红雾，原本鲜红的肌肉顷刻间烧成黑炭，被重新灌入的血液一冲击，就变作齑粉。 莉丽诺薇尔愣了一下：“为什么不躲？” 草薙一刀惨笑一下，踉跄着后退两步，直接双膝跪地，浑身无力地瘫坐下来，声音微弱地回答：“我倒是想躲开啊——” 就在莉丽诺薇尔心生恻隐犹豫不决的刹那，草薙一刀突然从死角处刺出一刀，猛然燃起的纯火白煜再次被压缩成银色的耀芒，疾星驰掠般刺入了莉丽诺薇尔的腹部。 这一刀自莉丽诺薇尔的左侧腹部贯入，直接洞穿整个身体，从右肩处刺出，几缕黑发也被割断，瞬间就被烧成灰烬，但与刀身靠的极近的满头长发丝毫没有收到高温的影响。 草薙一刀感觉到手上刀身的触感异常，想要拔出神怒时发现刀身已经开始发软，刀柄上也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高温。 “还没有完善的银离，果然，我醒来的早了一些——”莉丽诺薇尔仿佛没有痛觉，银离瞬时的十万度高温似乎也没有对其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等到草薙一刀将神怒从她体内拔出才发现，能够承受银离温度的煅利玻钢通体暗红，接近融化的边缘。 “怪物——”草薙一刀向后大跳一步拉开距离，他虽然知道魂龙王这种生物因为能够使用龙焰，所以天生对高温的耐受程度要高许多，可莉丽诺薇尔表现出来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 草薙一刀很清楚，能够轻易承受住十万度的高温，就代表面前这个女人能够创造出更高的温度。 “不要忘了，我的原罪名乃初火之女王，即【原初愤怒炽焰之主】，我体内蕴藏有一颗名为【原火】的晶体，其中所藏的，正是宇宙诞生后的第一缕火焰——【意志之怒】。” 莉丽诺薇尔清楚的知道原火的存在，可关于原火的其他信息都极其的模糊，似乎是在宿命之梦中被人为的遮蔽隐藏了一样，想要回想，只有一片混沌和朦胧。她只能回想起原火进入自己身体时的模糊场景，其他的一概不知。 但丁和斯托利亚也曾给赫劳德山吹花草薙一刀三人讲述过一些关于十原罪的情报。这些信息都来自于霍德里尔对赦托迩司垢象里残留记忆的解读以及对切斯特拉废墟和三大陆上古遗迹的探索整理，究竟是不是真相他们也不敢断言，但因为日后必定会面对十原罪，所以还是了解一些比较好。 龙最初是泰坦为了奴役和屠杀人类，通过融合生物特性并赋予生命力后的规则外产物。在漫长的岁月中，出现了厌倦屠杀并质疑泰坦的龙，也就是在迭代进化中，部分龙产生了独立思考的智慧。 而智慧让翼翅龙的形态发生了转变，成为了不依靠翅膀便能飞翔的空天龙，也获得了新的名字——魂龙。为了遏制魂龙的发展导致背叛的产生，泰坦的首领【泰坦尼奥斯】将他获得的十枚【原罪结晶】植入了最初的十只空天龙体内。 传说原罪结晶是创世意志在与生命之始无穷碰撞时所产生的十种负面情绪——愤怒，嫉妒，猜疑，傲慢，恶意，阴沉，贪婪，欲望，堕落，愚蠢。在无穷陷入沉睡，意志利用无穷的生命创造出时间后，意志意识到自己的负面情绪将会侵蚀整个宇宙的世界锚点，于是它将这十种负面情绪浓缩并封印，在与第三意志灵魂的碰撞中，十枚原罪结晶散落在宇宙之中，被掩盖在时间淌逝的流沙之下。 泰坦尼奥斯究竟是怎么获得这十枚原罪结晶的无从得知，草薙一刀也无暇去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只是从眼下的情况判断，欧莱努斯的神徒司暗神路西法确实掌握了某种特殊的力量，将十原罪之一的初火之女王彻底复活，而从莉丽诺薇尔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十原罪将会因为咒缚的存在，暂时效忠于路西法阵营。 也就是欧莱努斯目前可能会拥有全部的十原罪以及若干附庸诞生的混血种，并有极大的可能手握梅菲特隆的凭依体以及阿加雷斯。 似乎为了给草薙一刀一些思考的时间，莉丽诺薇尔在伤口恢复的期间并没有其他动作，她看似正在出神，实际上却是在仔细观察草薙一刀体内的神息流动。 按照目前的力量体系来看，莉丽诺薇尔认为自己的全部实力应该处在【启示之始】位阶，并不能企及使徒的末世录位阶，并且因为复活时造物颗粒累积的并不足够，导致目前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可能只在救赎之光，也就是二十七阶上下。 从刚刚开始，莉丽诺薇尔就注意到了草薙一刀神息波动的异常，仔细去感知她才察觉到草薙一刀的神息正通过某种奇怪的方式与自己的神息波动形成了共鸣，在这种双向的协同呼应中，草薙一刀体内神息的纯度正在迅速上升。 而因为纯度的上升，草薙一刀的安多塔之瞳正自动从周围吸收大量的神息并储存在体内。 也就是说，正如草薙一刀所言，因为莉丽诺薇尔的存在，他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提升神息阶度。 “怎么了？这让你很惊讶吗？”草薙一刀自然清楚自己的变化，看莉丽诺薇尔有些出神，就出言调侃。 “不，”莉丽诺薇尔摇头，“在我的记忆里这种事情并没有那么罕见——” “你的意思是这种提升能力的方式在未来是很常见的？” “不——” “那你是什么意思？” 莉丽诺薇尔欲言又止，因为她突然感觉到命运的强大，现在的这些对话，极有可能就是未来某些事情的诱因，而此时此刻当她意识到的时候，种子已经埋下，事情早已按照既定的路线运转起来。 “多说无益。”草薙一刀心里大概明白，自己能够突然掌握历代火神都无法掌握的纯火白煜肯定和莉丽诺薇尔的苏醒有关，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大战来临，也无所谓力量的来源了。 草薙一刀再度挥舞起神怒，流转着黑色火炎的刀身不断使出各种熟稔的剑术招式，莉丽诺薇尔则在白煜闪烁之中辗转腾挪，身法灵活的在攻击间隙中抓住空挡进行反击。 黑白交错，热气蒸腾。 噬魂峡谷中原本凶猛翻滚的海浪竟然也逐渐平息下来，海平面因为温度的急剧升高被凭空蒸发了几米的高度，露出了原本藏在海平面之下的海藻藤苔。 桥面上宛如一场盛大的舞会，草薙一刀和莉丽诺薇尔作为唯一一对的舞蹈者，在两大陆交界的边缘，疯狂且默契，凌厉而暧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