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真心求苟活,奈何帝王偏爱我》 第1章 捡漏成了婕妤 春和景明,但江映梨无心赏景。 她此刻,正坐在宫妃仪制的马车上,搬去皇宫。 她惆怅的内心有八个大字来回滚动—— 误闯天家。 天要亡我! 她从小小肃王府侍妾一跃成为嘉婕妤这件事,是个意外。而这桩意外来源于一个更大的意外—— 那就是,她那默默无闻,不争不抢的夫君肃王萧承澜登基了。 肃王又称九王,听九这个排到末位的行号便知,那位置原是捡漏都轮不到他的。 他出身不高,生母早早薨逝,没有强大的母家作为助力,登基本是比登天还难的。 结果还真让他登上了。 而她,江映梨,原只是一个普通商户的女儿,家里是做花卉生意的,她常常跟着父亲一起到九王府栽芍药。 许是萧承澜看她老实本分,又小有姿色,栽着栽着,就说要纳她为妾。 收到萧承澜邀请那天,江映梨回去自个儿合计了一下,分析了一下入府为妾的利弊。 九王没什么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不怎么受宠。她去他府里栽花时,时常能看到王府柱子上脱落的漆皮。但,也正因这落魄光景,江映梨才答应入肃王府为妾。 ——不被重视,肃王便没有夺嫡之力,卷不进朝堂乱流,而他身份又实实在在是个皇子,外头的体面还是有的。 父亲母亲也同她说:“你入府虽是做侍妾,没有正妻光彩,可沾了王府的光,我们家好有个仰仗,靠着肃王的势,你弟弟长大后,谋个差事也容易些。” 于是及笄那天,江映梨坐着一顶小轿子入了肃王府。 萧承澜是个淡人,不风流但也无甚情趣。 江映梨入府第一年,他都只是和她盖着被子纯聊天。 入府第二年,萧承澜倒是不做清心寡欲的圣人了。 到入府第三年,萧承澜都未娶王妃或是纳别的妾,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但江映梨很知足,这样的日子安稳又自在,比从前快乐不少,她想过一辈子。 然而,命运弄人,今年是她入肃王府的第四年。 萧承澜登基了。 她,成皇妃了。 昨日,作为新皇的萧承澜登基大典彻底操办完毕,今日她要从肃王府挪窝去皇宫的昭华殿了。 萧承澜百忙之中还遣人带了封信给江映梨,说要封她为嘉昭仪。 江映梨吓得连忙回了信,请求萧承澜封她婕妤即可。 昭仪为九嫔之首,位分太高,待新秀中入宫,她这空有位分既无娘家倚仗又无帝王偏宠的人就是个活靶子,人人都要来斗上一斗,如何招架? 不如做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 想起前任帝王那些后宫争斗死去活来的秘闻,江映梨心里就发慌。 萧承澜从前对她是偶尔纵容,可那只是因为她是他府上唯一的侍妾。 今后就不同了,后宫佳丽三千,她可排不上号了。 当然,她当然也不会傻到以为靠几分纵容就能在后宫生存。帝王心瞬息易变,被一时的宠爱遮心蔽目终将把自己送入万劫不复的牢笼。 她只要进退有度,靠着潜邸旧人这个身份,能博得一个容身之地就好。 什么荣宠,都比不上命重要。 今早封位分接她入宫的圣旨送来肃王府之前,江映梨还惴惴不安。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那封回信是否能递到御前,就算递到了,也不知萧承澜会不会抽空看。 而且,她这自降位分的请求说来也是不知好歹了,也不知道萧承澜会不会答应,会不会生气。 好在,圣旨来时,的确封的是婕妤。 “小主,前头就是昭华宫了,还请小主移步。” 一个声音尖细,身量略宽的太监在引她下车,江映梨收回思绪,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帘子。 这一瞬间,她看到立马有两个丫鬟张开脚凳,又朝她伸手来扶她。 方才那太监满脸堆笑,很是恭谨:“小主,奴才福万全,小主唤我福公公就成了。小主想必舟车劳顿,还请小主沐浴更衣,休息一会儿,咱家带小主去叩谢皇恩。” 能引她到御前的,想必不是个简单人物。江映梨记了一下他的脸,点头,给自己在肃王府的贴身丫鬟秋霞使了个眼色。 从前肃王府落魄,没什么人情往来,但这点规矩她还是懂的。 秋霞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福万全手中。 “福公公,有劳你带路了。” 福万全本想拒收,但想起皇上嘱咐过的话,又笑着接过来。 见他收了,江映梨这才抬眼往昭华宫看去,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怔。 天呐,这可比肃王府大门都气派啊! 碧色的琉璃瓦和砖红的宫墙连绵起伏又错落有致,外头种满了海棠,粉艳艳一片,煞是好看。 昭华殿朱色的宫门口立着一圈宫婢,为首的两人,年纪都大些,一个嬷嬷一个姑姑,中间站了四五个年轻宫婢,最后面是四个小太监。 见江映梨走近了,这一圈人都恭恭敬敬行礼。 “奴才参见小主。” “都起来吧。”头一次面对这么多下人,江映梨不甚熟练道。 宫人一一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福公公笑道:“小主,奴才就立在这外头,小主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出来便是。” 江映梨这刚入宫,心里还绷着一根弦,她觉得,宫里头的每一个人说话都应该别有深意,尤其是御前的人。 于是她不由得开始揣测,福公公这样说…难道是在催她? 江映梨赶忙道:“有劳公公,我梳洗打扮一番就随您面圣。” 福公公正要说不急,陛下嘱咐过,让她歇够了再去。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说呢,一眨眼的功夫,嘉婕妤已经一阵风似的进殿了。 也好,一个上午,陛下已经问了他三次人来没来了,定也是想念得紧。 一进宫殿,江映梨连四处都没来得及转一转就赶紧说要沐浴。她从肃王府带来的贴身丫鬟秋霞和宫殿里的新人一起为她张罗着。 昭华殿的浴池很大,整个池子都砌了白玉,又为防打滑,玉面精雕细琢了许多纹样。 江映梨泡在池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两分。 宫女们用澡豆与香丸替江映梨揉捏着身子。 浴池中的少女,一张鹅蛋脸儿宛如精雕玉琢出来的,秀眉冉冉,杏眼瞳仁分明,澄澈明净,鼻尖小巧,唇红齿白。 而此刻她卸了发髻,任由一头青丝从修长脖颈蜿蜒垂入水下,浑身无任何粉饰,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被分到昭华殿的宫婢先前是不知江映梨的容貌的。但侍候四年只得了个婕妤封号,她们就猜测这后宫第一位小主并非美人,不然怎么着也能跻身九嫔吧。 可方才一见,当真是被惊惊艳到了。 不仅美,还美得不落俗,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地,我见犹怜,动人地紧。 沐浴完,婢女给江映梨穿上了一件藕荷色交领收腰长裙。 江映梨走动间,裙摆飘逸灵动,煞是好看。 这宫妃的服饰和在肃王府穿的大不相同,伺候了江映梨四年的秋霞都看呆了。 江映梨也觉得新奇,在铜镜前转了转。 去长庆宫面圣的路上,江映梨一直很忐忑,把谢恩要说的话一直在嘴里反复嚼着,生怕一会儿说错。 “小主,到了,容奴才去通禀。” 长庆宫内,萧承澜坐在一方黑漆底金雕龙纹椅上,正埋首政务。 看见福公公来了,他沉着的眉目一抬,眼底的冷戾柔和了几分。 “人来了?” 福公公赶紧上前一步,摸出袖子里的荷包,规规矩矩呈给了萧承澜。 “回陛下,来了。” 萧承澜一把抓走了那个绣工精美的荷包。 他把里头的银子倒给了福万全,自己把荷包揣了起来,然后才淡淡道: “传。” 福公公分完了赃,眉眼一喜,掐着嗓子喊道: “传,嘉婕妤进殿——” 第2章 浴池很大 “嫔妾得封婕妤,喜不自胜,特来此拜谢陛下隆恩,愿陛下千秋万岁。” 还好,没因为紧张说错。 江映梨心里暗暗窃喜。 “过来,替朕磨墨。” 殿内响起的声音还是一贯地清冷,只不过,比从前更添几分威严。 江映梨愣了愣,这恩谢得是好还是不好?怎么直接就要磨墨了,她可是揣摩了好久呢。 怎么也不点评一下。 但江映梨也不敢多想,忙起身低着头走过去。 还没走近,她听到萧承澜问她。 “昭华宫可还喜欢?” 江映梨连忙点头,“喜欢呢,陛下赐的嫔妾都喜欢。” “看着朕说话。” 江映梨以为萧承澜觉得她只是随口应付,连忙抬头,只是还没开口就有些怔住了。 萧承澜穿着一袭玄黑绣金龙纹锦袍,墨发束在金冠中,一双黑眸正静静看着她,眉宇间已满是特属于帝王的压迫感。 若非萧承澜的脸还是那样俊美,江映梨感觉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不过半月没见而已,变化好大。 意识到自己直视龙颜太久有些失态,江映梨敛了眸子,一字一言郑重答道: “陛下,嫔妾很喜欢昭华宫,昭华宫外的海棠很美,殿内的布置也很精致。” 萧承澜“嗯”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 江映梨卡壳了。 她急匆匆来谢恩,都没仔细看过,怎知宫殿内都有些什么东西? 江映梨抿抿唇,绞尽脑汁思索了片刻,迟疑道:“还、还有…浴池很大。” 似是没想到纠结半天的江映梨会陡然蹦出这句话,萧承澜的眸光很明显地颤了颤。 江映梨顷刻间把头深深埋了下去,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天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明明时刻叮嘱自己不要失态,结果这才刚进殿就出丑。 幸好,萧承澜似乎并不在意,没有多说什么。 江映梨刚准备在他斜对面的案角坐下磨墨时,萧承澜抬眼瞧了她一下,然后曲起修长的指节轻敲了敲自己身旁。 “过来,到朕身边来。” “哦。”江映梨还没弯下去的膝盖又赶紧直起来,迈着小碎步走到萧承澜旁边。 龙椅很宽敞,但给江映梨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坐,她便准备在旁边的软垫上跪坐下去。 没想到,这回她的膝盖倒是弯下去了,只是屁股还没挨到垫子,一只大手猛然掌住她的腰将她一揽。 反应过来时,江映梨已经坐上了龙椅,半个身子还靠在萧承澜身上。 看到萧承澜胸前那威武的龙纹,江映梨就吓得有些头晕目眩。 “陛下恕罪!嫔妾就这起来。” 她赶紧要退开,手脚都挣扎着,萧承澜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一手握着笔,一手掌着江映梨的腰,墨眸定定瞧着她,辩不出喜怒。 “是朕抱你上来的,怕什么,怕朕?” 江映梨瞧着屁股底下的龙椅,如坐针毡。 但龙椅是死的,萧承澜是活的,她还是打算顺萧承澜的意思。于是她定了定神,乖乖坐好了,解释道: “陛下,嫔妾第一次坐龙椅,心里有些慌张。” 见江映梨安分了,萧承澜“嗯”了一声,算是对江映梨这番解释的认可,又道:“朕也是第一次坐。” 江映梨一愣。 这能一样吗? 但还没待她多思考什么,萧承澜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他的指腹有些薄茧,轻轻划在她脸颊上,有些痒,江映梨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 “怎么瘦了?”萧承澜问。 江映梨处于想看他但又不敢看他的状态,盯着他的下巴想该怎么回答。 她和萧承澜虽只是半个月没见,可半个月前那一面,萧承澜也是半夜才回的府。她醒来,迷迷糊糊地被他抱在怀里,天亮了,萧承澜又走了。 近三月他比以前都忙,她隐约听到外面也有风声说先皇病重,京城要变天。她惶惶不安,萧承澜又不在身边,自是忧虑,寝食难安,所以就瘦了些。 但是,她总不能直说是害怕他在宫变里被整死了,自己也怕死怕得不行导致的吧。 现在萧承澜人都在龙椅上坐着了,再说这话就是大不敬了。 毕竟,是他把别人都整死了。 “近来府里的花草发春枝,嫔妾忙着照顾花草,有些劳碌。”江映梨扯了个谎。 “哦?”萧承澜挑了挑眉,“忙成这样,看来是没时间担心朕了。” 江映梨赶紧改口,“担心的担心的!嫔妾每天都担心陛下的。” 萧承澜满意了,淡淡勾唇,捏了捏她脸上软肉,“好久不见,小花匠。” 江映梨听到这个称呼,脸噌地一下红了。 讲道理,这是个正常的称呼,可某回萧承澜不满她照顾花花草草夜深了才上榻把他吵醒了,故意喊她小花匠,现在青天白日这么喊,听了让人难为情。 萧承澜蜷起指节,轻刮了刮江映梨红扑扑的脸,低声道:“脸怎么这么红,热?” 江映梨气闷,两手去抓萧承澜的手,小声道:“陛下,您就别逗嫔妾了。” 萧承澜看她扑闪的睫毛和羞窘的两颊,眼里闪过愉悦的笑意,转瞬即逝。 “好了,坐好吧,朕还有公事。” 江映梨如蒙大赦,赶紧从萧承澜身上坐直了身子,去拿砚台里的墨。 萧承澜刚登基,有很多折子要处理,一个上午都埋首案牍。 萧承澜没说要放她走,江映梨也不敢擅自起身离开,便像以前那样乖乖坐在他身旁,时不时添墨磨磨。 下午,萧承澜难得从公务里抽身,他把一卷名册推到江映梨面前。 “这是撷秀阁复选的秀女名单,朕自己又筛过了,你来看看,再筛选一番。” 原来是给新皇准备的登基大选名册。 她看?又不是给她选妃,她能看出什么名堂。 江映梨疑惑却不敢吱声,接过名册仔细看了起来。 名册第一页全是名字,后面是一页一页的秀女画像,画像旁后有几行家世,性情,技能的简短介绍。 五花八门,但无一不好。 甚至被萧承澜划掉的人里,都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世家贵女。 江映梨可不敢随便把人筛了,哪个男人会嫌后宫美人多呢? 咸鱼宫妃生存守则第一条:不能善妒。 何况,万一她划掉的那一个,恰好是陛下喜欢的,那岂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陛下,这许多秀女还没见到面,陛下不若都留到选秀当天再看看,万一里面有女子,长得甚是貌美,深符陛下心意呢?” 江映梨自觉这话说得得体极了,心里隐隐感叹自己机智。 没成想萧承澜瞥她一眼,语气斩钉截铁,还有些不高兴。 “没有。” 江映梨听出几分他的不悦——难道,是怪她多话? 她劝他把已经筛掉的人再看一遍,不就是指点皇帝做事吗? 看来方才自己还是考虑不周了。 江映梨迅速认错:“嫔妾失言。” 于是她在册子上象征性划了几个人的名字,就把册子还给了萧承澜。 “嫔妾选好了,还请陛下过目。” 萧承澜扫了一眼,神色瞧不出喜怒,淡淡开口: “你的意思是,剩下这些人,都进宫面圣?” 江映梨微笑:“是,陛下既然已筛过了,那想必剩下的秀女家世容貌都过得陛下眼。” 沉默半晌,萧承澜拿起笔,又重新在册子上涂画起来。 “这个,不要。” “这个,不要。” “这个也不要。” “……” 江映梨看着他隔几行划一道,最后数百来人竟然只剩下小半。 待选秀再一筛,能留下多少?恐怕十人都不足吧! “陛下是不是,划得有些太多了?”江映梨讷讷道。 萧承澜:“是给朕选妃,还是给你选?朕说不要就不要。” 江映梨顿时惴惴不安起来。 她觉得今日的萧承澜脾气就开始有些喜怒无常了。 不安之下,江映梨还微微有些沮丧。 从前在肃王府,萧承澜虽冷淡,但性子还算随和,并不怎么发怒。 方才一会儿的功夫,就龙颜不悦了两回。 难道人当上皇帝,是一下子就变了吗? 日后伴君如伴虎,从前那破落宅子里的安稳小日子,是再也没有了。 唉。 可真是愁人呀。 夜里,萧承澜要去司天监见大臣,她早早回了昭华殿。 得空细看之下,江映梨这才恍然发觉,昭华殿内布置何止精美,简直是奢华。 而且,殿外有一大处空着的苗圃。 那这是不是代表,若有机会,可以把肃王府里的芍药,秋菊,和兰花都移栽过来呢? 那可都是她悉心培育的精品。 第二天,萧承澜在撷秀阁看秀女,江映梨在昭华殿求神拜佛。 菩萨保佑啊,希望萧承澜眼光好些,选的都是良善之辈。 或者,就算有心机恶毒一些的,希望她们也不要太过聪明。 若有人要害她,她可以防患,可太聪明的人,根本就是防不胜防。 晚间,萧承澜来了昭华宫。 第3章 不是你说浴池很大吗 听到外头通传,她又慌慌张张爬起来。 她一袭素衣,柔软的寝衣贴合着玲珑有致的身子,如瀑青丝因在榻上滚过一遭刚爬起来,微微有些凌乱,显得她整个人有些懵然。 萧承澜走进殿,垂眸看她。 “这个时辰就睡下,是不是太早了。” 离得太近,江映梨的手背被萧承澜黑金相错的龙袍下摆扫得有些痒,她暗戳戳挠了挠,缩了缩手背,恭谨解释:“嫔妾今日有些乏,所以……” 萧承澜看见了她暗戳戳的小动作,眼里闪过笑意,却是绕过她,径直走向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倾着身子,一手搭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江映梨。 “朕今日选了一天的秀都没乏。” “何况,戌时是敬事房翻牌子的时候。” 怎么语气有些幽怨? 江映梨在心里一琢磨,猛然醒了。 萧承澜是在提点她,自己又犯了个错。 这可不是肃王府她说睡就睡的地儿,她身为宫妃自然每夜都要待命侍寝的! 就算陛下不来,也得准备着。 江映梨咬了咬唇,思忖道,只是个小错误,服软认错乃是上计。 咸鱼宫妃生存守则第二条:认错要快,态度要软 于是,她转身,睁着无辜的清眸看着萧承澜,软软道:“陛下,嫔妾困得脑子都不清醒了,没有候着陛下来。但嫔妾已知错了,还请陛下宽宥嫔妾。” 萧承澜瞧她片刻,朝她伸手,“过来。” 江映梨立即起身走过去,在离萧承澜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忽然被他的大手一把揽住按入怀中。 她被迫坐在萧承澜腿上,小小的身躯窝在他宽大的臂膀和胸膛中。 萧承澜那双炙热的大手在她后腰摩挲,江映梨抬头,与萧承澜视线相接。 他那双眸子一贯深邃幽冷,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暗湖,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翻腾出不一样的情愫。 好歹同床共枕几年,江映梨顷刻明白萧承澜的意图。 她的耳根子红了红,但又念起司寑嬷嬷的话,她小手撑在他胸膛上,低声道: “陛下,嫔妾还没学过侍寝的规矩,怕冲撞了陛下。” 从前在王府这事儿随意,就两个人在帐子里,像是寻常夫妻。 今日宫殿里的榻都比王府里的大了一倍,软绸垂着,外头的铜灯也明晃晃照着。 跟以前大不一样。 给她教规矩的嬷嬷还没教到这儿。 萧承澜听她这么说,看着她,指尖在她后颈摩挲了片刻,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向榻边。 “没学就按以前那样。” 他本想说,没学就不学了。但不知想到什么,又改口了。 这种事,多学一些,也无不可。 江映梨却是诚惶诚恐:“陛下!怎么能让陛下伺…伺候嫔妾呢?” 萧承澜将她的细嫩白腰按在锦被里,声音有些哑。 “不然朕亲自教你怎么伺候?” “那…那还是不要了,还是等嬷嬷教我吧……”江映梨小脸儿爆红,乖乖地在柔软的衾被里躺好了。 萧承澜见她乖巧,摸了摸她略微有些凌乱柔软发顶,低声道: “好好学,知道吗?” 江映梨点头如捣蒜,“哦。” 萧承澜俯下身细吻慢啄,最后用唇衔开了江映梨锁骨旁那根细细的小衣带子。 同床共枕四年,萧承澜对江映梨的一切了如指掌。 江家待她不好,初见时她瘦骨嶙峋,像只病弱的猫儿,他把她放在身边养了四年。 如今,江映梨健康匀称,长的肉都长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玉山高隆。 他也的确没辜负了她,爱不释手。 先前,他顾及江映梨年龄小,让她入府养了一年才承的宠。 他向来节制,加上那时有事要忙,两人能凑在一起吃饭已是不易,这种事说来也没有几次。 如今江映梨十九岁,正逢女子最美的桃李年华。 她的脸上,少时的婴儿肥褪去了,眉宇间有一股说不出的清灵娟秀之感,一颦一笑更是娇艳如花。 他光是看着,就觉得心热。 ...... 江映梨无力地趴在萧承澜的胸膛,困倦之间听到萧承澜对她说: “半月后新秀学完规矩入宫,你代为训话吧。” 江映梨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为了不出头都自请降位分了,怎么萧承澜偏要她去做这出头之鸟?虽说宫里尚且只有她一个妃子吧,可是还有太后在呀,太后也能训话的。 江映梨瞧着他,小声试探:“陛下,嫔妾只是婕妤,新秀里还有比嫔妾位分高的,嫔妾去训话,岂不乱了尊卑?” “那朕封你昭仪你又不肯。” 萧承澜这话说得毫无起伏,好像不过随口一说。 但江映梨看他面色有些紧绷,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果然,他还是觉得她不识好歹,这笔账迟早同她要算的。 江映梨脸颊猫儿似的在萧承澜胸膛的肌肉上蹭了蹭,软软道:“陛下,嫔妾哪里是不肯,昭仪是九嫔之首,嫔妾自觉资历尚浅,德不配位。” 萧承澜随着她的动作习惯性抚了抚她的头发,“现在宫里只有你一位宫妃,给新人训话这件事只能你来做。你虽然只是个婕妤,但代表的是朕,无人敢置喙。” 这话就是不容拒绝了。 江映梨只好应下,心里却有几分委屈。 就算有人置喙,她难道还能去告状不成? 罢了罢了,新人刚入宫,就算有刺头,应该也不会有第一天就惹事生非的蠢货。 又歇了一会儿。 江映梨手掌轻按了按萧承澜胸膛,红着脸道: “陛下,该唤人抬水了。” 萧承澜动了动,却没喊人抬水,而是将她单手抱了起来,掀帘下了榻。 两人穿行在殿中垂下的层层叠叠的薄纱中,烛光将她们的影子照在上面,暧昧又梦幻。 江映梨心里一惊,这个方向,竟是要往浴池那边去。 难道萧承澜想仔仔细细泡个澡? 可他若叫人服侍,一堆宫人围着浴池,她怎能习惯? 江映梨搂了搂萧承澜的脖子:“陛下,嫔妾还是自个儿在浴桶里洗吧。” 她听到萧承澜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 “不是你说浴池很大吗?怎么也得试试,否则岂不辜负了。” ————> 打扰一下,附位分表: 超品:皇后 尊品:皇贵妃 正一品:贵妃 正二品:贤妃,良妃,淑妃,德妃 从二品:妃 ——以上可自称臣妾,以下统称九嫔,自称嫔妾: 正三品:昭仪,昭容,昭媛 从三品:修仪,修容,修媛 庶三品:充仪,充容,充媛 ——以上都可自称本宫,居主位,以下居偏殿(女主例外) 正四品:婕妤 从四品:贵人 正五品:美人 正六品:才人 正七品:良人 正八品:宝林 庶八品:采女 注:位分和官职一样有参考,但杂糅胡诌杜撰一条龙,以我设定为主不必考究。 注:1.男主前期为了制衡会去别人宫里,后期独宠女主,宠冠天下!宫斗戏在配角和男主身上,女主躺赢 2.洁,男主去别人宫里也是挑人打工搞事业,不侍寝的那种,合情合理不会牵强。(说实话看了就知道,男主对女主偏执的程度也不可能会和别人有点啥) 3.后期有重生女配,非纯古,但剧情不多。 4.非完美人设,男女主对彼此都有【阴暗面】(划重点!)。 第4章 且等着看她的下场 “陛下今日选秀不累吗?” 她好累。 萧承澜没回答,用行动表示。 他踩着白玉阶下了水池,将江映梨放了下来。 江映梨半截身子忽然入水,温热的池水漫过她白皙细嫩的腰窝,让她不由自主颤了颤。 还没待她动作,萧承澜炙热坚硬的身躯又压了过来,将她完全环抱住。 “累不累,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生死之间,江映梨欲哭无泪,觉得自己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好端端的,非提浴池做什么? …… 翌日,江映梨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她忽然一阵惶恐。 昨日没去给太后请晨安是因为要去陛下那儿谢恩,今日再不去不就是没规矩吗? 可这个时辰,说什么都晚了。 都怪萧承澜,昨夜那么折腾她! 可是这也就罢了,怎么这么多丫鬟没一个叫她的? “秋霞!”江映梨急急唤了一声。 秋霞闻声立马掀开帘子走向帐子里。 “你们今日怎么也不叫我?今日要给太后请安的。” 秋霞闻言就笑起来,“小主,不用担心,陛下说了,左右新人没入宫,您一个人,就不必单独去给太后请安了,等新人入了宫再一起去。” 江映梨略松了一口气,但没松到底,小脸儿上还是略显忧愁:“那陛下有没有说,他也会给太后说明此事啊?” 别到时候一个说她不用去,一个等着她去,她夹在中间两头都得罪啊! 秋棠知道自家主子心思谨慎,把陛下那句原话转述了一遍—— “不必早早叫她,让她安心睡觉,新人入宫前这几日太后的晨安就免了,朕自会替她告假。” 听到这番话,江映梨终于彻底放心,重新躺倒下去,揉揉小腰和屁股。 都好酸哦。 许是一朝登基,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萧承澜春风得意,迫不及待地要一展龙威,昨夜可着劲儿折腾她。 从前可没见他那么来劲! ** 此刻,万寿宫。 薛太后坐在主位,手里端着个白底粉彩福桃纹茶盏,正悠悠撩着茶雾。 殿内气氛从方才皇帝跟前的小禄子来传过话后就凝固起来。 伺候太后多年的夏嬷嬷见太后不悦,适时地开腔:“这嘉婕妤也真是不懂规矩,明知新人还未入宫,宫中寂寞,竟也不来陪伴在太后娘娘您跟前尽孝心。” 太后轻笑了一声,脸上却不见喜色,悠悠道:“皇帝都说她病了,哀家若要她侍奉跟前,岂非是哀家不体恤?” 夏嬷嬷赶紧接话:“还是太后仁慈,不与她计较。不过,奴婢觉得,嘉婕妤病了倒是托辞,应是陛下怕您刚换了寝宫,劳神费力,没有心思见后妃呢。” 夏嬷嬷毕竟从太后是后妃的时候就跟着伺候,知道怎么让太后顺心。 太后听着她的话,心里那口气勉强顺了。 现在她最想的,就是拉近与嘉启帝的关系,母慈子孝。 毕竟,她这个太后之位来得颇为意外,她既非生母也非嫡母,全是捡了个漏。 嘉启帝从前在一众皇子中名不见经传,她连话都没与他说过。 四个月前,废太子的消息在暗处传得沸沸扬扬,三月前,太子逼宫失败,连带着搅浑水的几位皇子都被处置。 皇后被废,剩下的妃子里就属她位分最高,她背后又是撑起先帝半壁朝堂的薛家,便被登基的肃王尊为太后。 新皇与她关系太过疏远,对她和薛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不过,皇帝既尊她为太后,想必心里也清楚,他刚登基,根基不稳,薛家于他而言,是必须要倚仗的重臣之家。 如此想,薛太后脸上,忧虑少了几分,添了更多傲气。 “哀家听闻,皇帝给他那潜邸旧人赐居昭华宫?” “是,太后娘娘,听说还配了一个嬷嬷,一个姑姑,四个丫鬟,四个太监。” 薛太后当即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真不是自小被悉心教育的皇子,做事太过逾矩,不守礼法。嘉婕妤位分过低不堪居一宫主位,也更不够格得嬷嬷和姑姑在身边侍候,皇帝却为她破例。” 夏嬷嬷点头称是,“陛下毕竟不是储君出身,没有主事东宫直接就领诏登基,对许多礼法有所缺漏也是常事。” 又道:“不过,幸而有太后娘娘在,有您提醒规劝,陛下以后慢慢就能养成仁君之范。” “议论帝王乃是大忌,外人面前,你可不要再这样说。” 虽是斥责,薛太后语气却并不重。 夏嬷嬷装模作样掌一下自己的嘴:“是奴婢失言,太后只是忧心嘉婕妤会恃宠生娇罢了,这都是自家话。” 薛太后眼里闪过几丝轻蔑:“嘉婕妤的事,何须哀家忧心?哀家从前也当过后宫新人,最明白帝王的宠爱如昙花一现。嘉婕妤背后没有倚仗,今日能住昭华宫,后日就能被赶出昭华宫给新宠让位,恐怕是没有机会恃宠生娇。” 夏嬷嬷附和道:“太后慧眼,瞧得出此女并不是长久之象。” 薛太后并不把江映梨放在眼里,语气兴致缺缺又笃定:“皇帝现在还念旧,想要补偿陪他吃过苦的旧人,可待新秀入宫,旧情就不值一提了,且等着看她的下扬罢。” 待新秀入宫,佳人三千,乱花迷人眼,对于一个曾经落魄得只有一名侍妾的嘉启帝来说,更是一脚跌入温柔乡。 何况,他是皇帝,早晚会明白宠幸世家贵女为自己坐稳皇位才是要事。 尤其是,宠幸以薛家为首的世家女。 ** 结束了一天的宫廷礼仪学习,江映梨略微有些疲惫。她抱着膝盖坐在榻上放空,一边还不忘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 虽然萧承澜大部分时间都冷冰冰的,但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起码,她在肃王府四年,做错了许多事,但挨的最重的罚就是被打了…呃,打了两下。 只要她不做坏事,以后在这宫里,就算有人存心诬陷她害她,到时候,她拼了命抓着他的龙袍号啕大哭喊冤,他还是会明察秋毫的吧! 江映梨拍拍自己的脸。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做好婕妤该做的事情就好,不要胡思乱想。 自己吓自己。 刚把自己哄好的江映梨听到外面高声通传。 “陛下驾到,嘉婕妤接驾——” 这下早有准备的江映梨有条不紊地去了外殿,撩了裙摆,规规矩矩地跪下来。 “嫔妾恭迎陛下。” 萧承澜瞧了瞧昭华殿里铺着的软毯,才敛了眸子道:“起来吧。” 江映梨时刻谨记着嬷嬷说的优雅大方的仪态,指尖微提着裙摆,板着身子从萧承澜面前直挺挺地冒上来。 站稳后,她还用亮晶晶的眸子仰头看着萧承澜,像是展示完了新技能在等待夸奖一样。 萧承澜没夸她,只牵了她的手往内殿走。 穿着水蓝色轻薄宫衫的江映梨扑腾着小步子跟在一身黑金龙袍的萧承澜身后。 进了内殿,萧承澜停下来,张开双手,垂眸瞧着江映梨。 江映梨看着他的动作愣了愣,脑子里闪过嬷嬷的话—— 无论陛下的要求有多奇怪,只要不伤龙体,又是私下在寑殿,没有外人,妃子就应该满足。 于是,江映梨赶紧也张开双手抱了上去,搂住萧承澜的腰。 第5章 错哪儿了 他眉目微微松动,眸光落在趴在他胸前的脑袋上。微微勾唇,声音却是波澜不惊: “嘉婕妤,你今日都学了些什么?” 江映梨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应是萧承澜要考她今日规矩学怎么样了。 “噢,嫔妾学了,后妃优雅用膳的礼仪,接驾的礼仪,请安的礼仪,和……” “如何接驾?”萧承澜出声打断她的话。 江映梨回忆一番,像背书一样背出来:“听到通传,应该立马停下手中的事,整理仪容,姿态优雅地前往外殿恭迎圣驾。陛下准许起身,才能起身,如果陛下迟迟不说起身,应当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要被问责。” 萧承澜今天很快就叫她起身了! 想来也是,她安安分分的,肯定没犯事儿,谈何问责。 萧承澜瞧见她神气洋洋的,就觉得好笑:“不错,继续说。” 得了肯定,江映梨语气都轻快几分:“进了内殿,应当先服侍陛下更衣,换上常服……” 江映梨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萧承澜瞧着她,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揶揄。 “怎么不说了。” 趴在他胸前的脸蛋儿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江映梨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来,萧承澜张开手是要她给他更衣,她却理解成了抱抱! 怪不得萧承澜一直没回抱呢。 “陛下,嫔妾知错了…”江映梨心虚得不行,赶紧要从他怀里退出来。 然而,她才稍微一挣扎,脊背与后腰环上来两只臂膀,将她抱得紧紧地。 “错哪儿了?”萧承澜问她。 “嫔妾做错了,应该给陛下更衣却抱了陛下…可嫔妾真的没偷懒!嫔妾好好学了,只是一时想岔了,陛下也听到我方才都背出来了吧…” 江映梨一边说一边仰头偷偷瞄萧承澜,发觉他也望着自己,又赶紧想垂头。 萧承澜捏住她的脸不让她低头。 “江映梨,从前在王府,你不是没给朕更过衣,今日又好好学了规矩,怎么还搞错了,你在心神不宁什么?” 他知道她向来胆子小,一朝入了宫便更加惶恐不安,怕得如同天塌了一般。 可她必须在这后宫里,在他身边。 所以,在这一点上,他无法纵着她,她必须适应,站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让她适应自己作为帝王的新身份,不要对此慌乱,忧惧,疏远。 想到这里,萧承澜敛了神色,冷声道:“你是朕的妃子,如果服侍朕都出差错,那朕还指望你做什么?” 江映梨被这样一问,有些慌神,想要跪下认错,但萧承澜还紧紧抱着她,还捏着她的脸蛋儿。 她便一时有些委屈,“忽然进了宫,嫔妾还有些不习惯。而且,从前陛下这样伸手,不单是更衣,也会抱嫔妾的,嫔妾一时想岔了,也是人之常情嘛……” 江映梨声音越说越小。 委屈又心虚。 萧承澜见她这副娇憨模样,心又软下来。 罢了,虽说他想摆摆架子让她适应,但一时也急不得,慢慢来吧。 今日她敢主动抱他,将功抵过吧。 萧承澜脸色柔和起来,松开捏着江映梨脸颊的手,曲起指节在她额上轻弹了弹,笑道: “你既然有理,那还认什么错?” 江映梨听他声音缓下来,偷偷抬眼看他,见萧承澜没方才那样严厉了,她小声道:“那嫔妾不是怕,陛下会觉得嫔妾不用心学规矩,会罚我吗……” 萧承澜淡淡失笑,“怕成这样,你倒是说说,朕从前难道经常罚你么?” 江映梨回想了一下肃王府里的四年,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只好摇摇头,但又说道:“可是,王爷是王爷,陛下是陛下,和从前是不一样的。” 萧承澜见她轻垂着眼睫,惴惴不安的模样,心里愈发痛恨江家。 江家没有给过她爱,将她养得如此谨小慎微。 他也恨自己,没有早点儿遇到她。 从前在肃王府养了她四年,她总算有些小女儿家的明媚活泼,如今到了皇宫,又打回原形了。 萧承澜吻了吻江映梨轻颤的眼睫,轻言细语:“没什么不一样,朕又不是不讲理的昏君,动不动就罚人,何况,朕若因为你抱了朕就要罚你,朕岂非是不解风情的石头?” 江映梨方才是委屈了,可忍着不敢哭,此刻听了萧承澜轻轻柔柔的一番话,泪珠子不争气地落下来。 萧承澜一边用指腹给她抹泪,一边道:“你从前栽花栽得入迷,炖了一蛊鸡汤忘记看火,烧了朕的厨房,还差点烧了朕的书房,朕都没罚你。” 江映梨哭声一顿,旋即把脸深深埋进萧承澜胸膛自闭。 “陛下,这么丢人的事就不要说了……” 萧承澜轻笑,把她搂进怀中,轻拍她脊背。 “下次就知道,在这种小事上做错了,向朕撒撒娇,也就过去了,慌什么?” 江映梨小声抽泣一番,抹抹眼泪,仰起小脸。 “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嫔妾什么时候可以撒娇,什么时候不能撒娇呢?” 她眼眶与鼻头哭红一片,声音还有些鼻音,可爱地紧。 见她这样楚楚可怜,萧承澜心又软了软。 “你在朕面前犯的事,都是小事。” 他顿了顿,眼里笑意带了些揶揄:“何况,你这样胆小,还能犯出什么大事?” 怎么像是在夸她,又不像的,但江映梨抿了抿唇,心情总算安稳一些。 虽然,在寝殿里,陛下对妃子说的话大多是哄人的吧,当不得真,但是,他有一点说得没错。 她是他的妃子,不过抱一抱他而已,没道理就要罚她了,她又不是在他处理公事的时候胡闹。 这么一想,江映梨把萧承澜的腰的圈紧了,理直气壮地抱着。 从前,肃王府里,萧承澜只能她一个人抱,以后,就会有很多妃子也能像她这样,抱着他,听他说这些好听的,哄人的话了…… 萧承澜将江映梨低垂轻颤的睫毛看在眼里,那双杏眸里的失落,自然也瞧清楚了。 但他并没有出声安慰,只是长眸垂成一线,静静看着她,眼底情绪复杂。 他掌心覆在她发顶,不轻不重地揉了揉,下巴虚靠在上面,轻轻唤了一声:“江映梨。” “陛下?” 萧承澜却没再说话,只是任由她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萧承澜才出声道:“好了,该也抱够了,今夜还有事做。” 江映梨乖乖站直了,茫然了一瞬,然后,脸又渐渐红起来。 萧承澜在她思绪抛锚之前赶紧道:“又想岔了,不是侍寝。” “那是什么?”江映梨实在想不出,这么晚了,还能有什么除了侍寝以外的事。 萧承澜正色道:“新妃入宫训话时的诫词,你要自己写。” 江映梨闻言,天又塌了。 她眼睛睁到最大,目光恳切地盯着萧承澜,企图唤醒他的‘良知’。 “陛下,这个不是应该由专门的内廷官员来拟订,嫔妾只用宣读吗,怎么还要嫔妾,亲自写啊,嫔妾不会。” 萧承澜不理会她的眼神,“照本宣科有何新意?朕不喜这风气。” 江映梨欲哭无泪,“可是,新妃训话,无非是告诫大家要贤良淑德,姐妹同心伺候好陛下,好像也翻不出别的新意嘛……” 萧承澜微微一笑,“你不是很懂吗?” 江映梨一哽。 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萧承澜摸摸她的头,“有朕在,不会的,朕都可以教你。” 第6章 不是想要孩子吗 诫词既是用来提点教育新入宫的妃子侍奉好皇帝的,自然少不了什么同心同德,六宫姐妹一心,绵延子嗣。 写完子嗣两个字,江映梨一时有些沉默,低头从两个胳膊肘之间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她入肃王府四载,除却没有圆房的第一年,那也承宠有整整三年了。 萧承澜每次都没有要孩子的想法。 从前在肃王府倒也罢了,现在到了宫里,都说子嗣是后妃傍身的筹码,那她采取“进退有度,安分守己”的做法,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皇子或者公主傍身呢? 皇嗣生母,再加上潜邸旧人,有这两重身份,就是厚厚的免死金牌! 她可就不用愁随随便便就在宫斗里一命呜呼了! 要不要,趁着新妃还没入宫…… 江映梨抬眼看向坐在一旁写公文的萧承澜。 许是她的眼光太过热切,萧承澜停了笔向她看过来。 瞧见她眼里忽闪忽闪的精光,萧承澜蹙眉问道: “怎么了,饿了?” 这歪打正着的一问让江映梨脸一红,脑子却是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对不对,不能要! 这万一萧承澜同意了,又真怀上了,还是个皇子的话,岂非就是皇长子! 搞不好非但不能傍身,还会引来各路神仙打架啊,还是各路神仙群殴她一个! 如何招架? 江映梨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没什么,嫔妾只是在思考该怎么写。” 江映梨迅速低下头,端正了坐姿拿好了笔,萧承澜见她如此,也没再追问,只是目光落向她写草稿的宣纸。 那上面,子嗣二字墨迹都还没有干掉。 萧承澜顿时了然,他眼里情绪深了一些,但并未多置一词,继续写着手头上的公文,直到,旁边的人额头“咚”地一声砸在桌面上。 萧承澜朝睡着的江映梨看去,没叫醒她,而是先抽走她手下压着的草稿。 他目光扫了一遍,然后提笔,为她圈改了一些内容,再将那宣纸用镇纸压好。 “福万全。”萧承澜轻声喊道。 一直在外头候着的福万全应声进门。 萧承澜把自己写的公文交给他,“这是朕给工部的批复,连夜差人送去。” 福万全躬身接了,看一眼趴桌子上睡着的江映梨,又看一眼外头黑沉沉的天色,忍不住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您就早些歇着吧。” 陛下登基不过两月,他侍奉在侧,天天都熬到半宿,他还好,陛下处理公事基本不叫他,他可以在门外打盹儿,可陛下要一直打着精神处理各种繁杂的政务。 陛下如此宵衣旰食,虽有明君之像,可这身子怎么吃得消啊,人又不是铁打的! 萧承澜没说话,只四指并拢朝他挥了挥,示意他赶紧差人去送公文。福万便也不敢再多说,拿着公文退了出去。 萧承澜手肘支在桌案上,阖上眸子,指腹按压在沉重的眉心上,揉了揉,然后侧眸看向趴在自己身旁已经睡着了的人。 江映梨睡颜安静,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下一片乖巧的阴影,小巧的鼻尖挺翘,唇未涂口脂,是十分自然的淡粉色。 萧承澜瞧着她恬静可爱的睡颜,疲惫的龙颜上顿时有了几分安宁的柔和之色。 他覆身过去,指节轻蹭她的脸颊,带着些迷恋的意味,终是没忍住在她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然后,萧承澜起身,弯腰揽住江映梨的膝弯和臂弯,将她抱起来走向床榻。 江映梨在熟悉的怀抱中迷迷糊糊醒了几分,但意识还是沉的,她感觉有人把她放在了榻上,脱了鞋,她便下意识翻身要去扯被子。 但是,下一秒,将她放在榻上的双臂却没有离开,而是忽然环住了她的腰…… 江映梨顿时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中,萧承澜的脸近在咫尺。 “陛下……”江映梨嘤咛一声。 萧承澜在她耳畔低语,“不是想要孩子么?” 江映梨彻底清醒了,惊讶道:“陛下怎么知道?” “你什么朕不知道?” 萧承澜低声道。 江映梨慌了,连忙去推萧承澜的腰。 “陛下,不要了不要了!” 见她推拒,萧承澜轻笑,扼住她手腕,带着些戏谑的意味道: “安心,朕不会,别推了。” “不过,你如此轻易变卦,看来并没有没准备好,那就不要再生出这种想法,知道吗?” 江映梨一时茫然,她的确没想好,只是觉得子嗣可以傍身而已,但是,萧承澜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的言下之意,好像是并不想要孩子。 但是,江映梨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很好想通——大邺新帝的皇长子,母族的出身并不该是身份低微的商户。 换句话说,她的身份,现在还不配有龙嗣。 萧承澜见江映梨眼神有些不聚焦就知道她走神了,他将她拉回来,告诫道: “江映梨,不要再想什么母凭子贵的事情。” “要有子嗣,也是子凭母贵。” 第一句话,江映梨咬着牙勉强应了,后面那句话,却是断断续续听不清。 反正左右都是告诫她打消子嗣的念头吧,江映梨没有多想,反正她的确也不敢要孩子了。 福万全差人把公文送出去后便折身回了昭华殿外准备继续当值。 走到门口,他恰好看见两个宫女端着沐浴的巾帕和干净的寝衣走进去。 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的福万全不禁捂了捂脸。 是他多虑了,陛下这身体,还真是铁打的! ** 半个月时间,采选入宫的新妃在宫外由嬷嬷教导礼仪。 而江映梨这个潜邸旧人,白天在宫里学习礼仪,夜里萧承澜来指导她写诫词。 不过,萧承澜政事繁忙,并不是每天都去昭华宫。 在第十天的时候,江映梨写的诫词终于在萧承澜那儿过稿了。 神情严肃的萧承澜看完她的诫词,终于点了点头,说了句,“可”。 江映梨满脸高兴地拿出绢帛,将草稿一笔一划,认真誊抄上去。 萧承澜在一旁看她写完,然后道:“接下来五天,你就好好背词吧。” 江映梨犹如晴天霹雳,愣在原地,“陛下的意思是,嫔妾要脱稿,不能拿着它念吗?” 萧承澜微笑着,摸了摸江映梨的后脑勺。“不然呢?你坐在妃嫔之首,拿着一张绢帛,一板一眼地念,威严何来,如何服众?” 江映梨揉了揉自己那毫无攻击性的小脸儿,“嫔妾本来就无甚威严可言。” 萧承澜笑着看她揉脸,“所以,朕这不是在帮你立威么?” 江映梨想说,她一个婕妤,立威有什么用? 在新妃面前,立威少不了就变成耀武耀威。 招恨呐。 这可和她的咸鱼宫妃生存理念背道而驰。 真是愁人。 要是训话那天,萧承澜能来瞧一眼就好了,她就不会这么慌了。 江映梨依依不舍看了一眼手中绢帛写得整整齐齐的诫词,再看向萧承澜,小声道: “那陛下怎么不早说嫔妾不能照着念,嫔妾不是白写了么?” 萧承澜拿走她手上的暗青色绢帛,缓缓道:“没有白写,这是要登记入册,收进以朕的嘉启年号为分类的史料里。” 江映梨微微睁大眼,有些受宠若惊。 史料诶。 但江映梨又觉得不可思议,“就嫔妾写的这些东西,能和陛下写的东西,放在一起,传阅后世?”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后妃啊。 她这样的身份,轻若鸿毛,在历史长河里,该是留不下痕迹的,陛下就不一样了,他一定会是一个流芳百世的好皇帝。 萧承澜手掌轻抚上她的脸,狭长的墨眸静静注视着她的,眼底情绪深沉而悠远。 “当然。” 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的东西,放在一起。 千年万年之后,后世之人会从残破的旧史中知道,嘉启这一朝,帝后感情甚笃。 ………… 江映梨努力背词。 一转眼就到了五月初,新妃入宫的日子。 第7章 气焰嚣张的吕才人 毕竟,随着每一任新皇登基,世家总有正逢适龄的女子,只待采选一开始,他们就可以把人送进宫中,以此来巩固皇权与家族之间的联系。 七大世家以薛、苏两家为首,盘踞大邺朝堂多年。历代皇后也多是从这七大世家中轮换。 这次新秀中,位分最高的便是苏家女,直接封了修仪,这还是因为初次侍寝要晋位,压了一级的结果。 新妃入宫,按照旧制,第一日是安置住处,熟悉宫中环境的日子。 第二日,新妃要在晨间拜见皇后与太后,完成这个流程后,她们的牌子才会被敬事房放到翻牌的地方,由此才可以承宠。 新帝刚登基,还没有皇后,这个任务就委托给了江映梨。 所以,此刻的江映梨还在一遍一遍背稿子。 她背是早就背熟了,就是怕出岔子,便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念到她不用带脑子想都能脱口而出的程度。 连翘端来一个果盘,笑咪咪问:“小主闷了好几日了,今日天气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江映梨刚要起身,就又坐下,“不成,今日新人入宫,万一碰上了,起了什么争执,可就不好了。” 伺候江映梨时间最长的秋霞也道:“是啊,小主向来不爱凑热闹的。” 连翘点点头,“也是,奴婢就是有些好奇新入宫的娘娘都长什么样子罢了。” 听连翘这么一说,江映梨心中微动。 新进宫的妃子,都是被萧承澜筛了一遍又一遍后,他亲自挑选入宫的。 想必很入他的眼吧。 她忽然也很想看看,她们是什么模样。 “去吧,去瞧瞧,见了人咱们不走近,远离是非就是了。”江映梨道。 连翘高兴地合拢双手。 说起来,自半月前入宫后,江映梨还真没怎么好好在宫里转一转。 她的昭华宫很大,完全不会觉得闷。听闻是前朝某位宠妃的宫殿,尘封了许久,被萧承澜起用了,赐给了她。 反正不愧是名冠天下的宠妃住过的地方,江映梨出了昭华宫转了一圈,总觉得外面景致还不如昭华殿的造景。 当然,除了月清池,那是一汪很大的湖泊,都能游船的,昭华殿里倒没有那样大的湖。 月清池畔的太湖石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池面有许多睡莲,太阳洒下的辉光照得湖面波光粼粼,风一吹,湖面泛起波澜,就更好看了。 就是在这样好的春光中,江映梨看着对面杨柳枝下时不时经过的新人时,觉得她们格外美丽动人。 她们大多穿着颜色明亮的衣服,面容耀眼夺目,青春活泼。 江映梨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她入肃王府时,也是那样的年纪。 轻叹一声,江映梨收回了视线,却在准备转身离去时,听到不小的争执声。 “露出这副楚楚可怜表情给谁看?!给还不快点擦,耽误了本小主赏景的心情,饶不了你!” “嫔妾衣物洁净,不过是小坐了一会儿秋千,姐姐何必如此为难!” 听起来,像是两个新人起了什么争执。 怕什么来什么。 江映梨本想离是非远些,但没想到,她竟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音,还伴随着女子的惊呼跌倒在地的声音。 这让江映梨微微蹙眉,远离的步伐微微停顿。 不是吧,第一天就敢动手打人? 连翘瞧出江映梨的纠结,出声道:“ 小主,要不咱们过去瞧瞧吧。” 秋霞赶紧道:“不可,主子最不喜沾惹是非,小主,我们还是快走吧。” 连翘并不喜欢秋霞的作风,但她也没有显得不悦,只是有理有据地劝慰道:“小主,是非也分大小,不过是些口角之争,很容易就能平息,咱们今日出手帮了那人,说不定能结下善缘呢?小主身处后宫,也该晓得独木难支啊。” 江映梨思索一番。 那出手扇人的人自称‘本小主’,最多也是个婕妤,位分不会压过她去,她倒是可以管管。 听那女子哭得娇弱凄惨,江映梨到底还是转身走过去了,见状,连翘连忙挺直了腰杆跟了过去,秋霞则一脸不安落后一步。 绕过假山,江映梨看清了争吵的扬面,一架秋千旁围了四人,两位宫妃,两个婢女。 此刻,身材略娇小些的青衣妃子已经跌倒在地上,她捂着红红的脸颊落泪,看起来分外可怜。 而她面前的女子,穿了一身张扬的杏黄长裙,跋扈至极。 “哭什么哭,有你哭的功夫,早已经将秋千擦干净了。” “谁在那儿吵嚷。”江映梨出声道。 她声音不大,但音色很是清润悦耳,以至于那咄咄逼人的宫妃立马循声望过来。 吕才人见到江映梨的第一眼有些发怔,但第二眼,她的目光就开始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 是谁?这样娇美的容貌,她怎么会没印象? 吕才人很快想通了,应是位分不高,在采女宝林那一类,所以她没注意到。 于是,吕才人扬了扬下巴,道:“妹妹是谁?我不过训两句不懂事的新人而已,妹妹何苦掺和呢?” 江映梨正要说话,旁边的连翘已经上前一步,高声喝道: “大胆,妹妹岂是你能叫的!我家小主乃嘉婕妤,还不快快行礼!” 吕才人听了,眼里难掩震惊,慌忙福身见礼。 “嫔妾参见嘉婕妤!” 方才在地上啜泣的郑宝林也赶忙爬起来跪好,“嫔妾参见嘉婕妤!” 嘉婕妤! 吕才人的思维飞速转动。 这回入宫的妃子都还没有封号,封号一般是作为侍寝的赏赐得来的,眼前这人若是嘉婕妤,岂非她就是那个自潜邸时就跟着陛下的人。 可是……她怎么会生得这般貌美? 根本瞧不出她年长她们几岁。 而且,也根本不是传闻里那样,说她位分不高是因为颜色不好。 “都先起来吧。”江映梨道,“发生何事,怎么就在这里动手了?” 吕才人知道江映梨位分比自己高后,瞬间有些心虚,磕绊道:“回婕妤,方才郑宝林弄脏了秋千,嫔妾不过让她擦干净,她便出言顶撞嫔妾,嫔妾这才略微教训了一下。” 江映梨把目光投向一尘不染的秋千,扫一眼便知吕才人在说谎。 她看向郑宝林旁边愤愤不平的丫鬟倩儿,道:“你来说。” 那丫鬟一怔,旋即很是不甘心地为自家主子诉苦。 “回婕妤话,我家小主散步至此便想荡一荡秋千,结果吕才人过来时,看到这秋千便让小主让位,这也罢了,才人还说小主弄脏了秋千,非让小主用衣袖擦拭干净,可是小主衣物洁净,不过略坐一坐,怎么就弄脏了秋千呢!” 这番话倒是和江映梨方才听到的话能对的上。 吕才人听倩儿这么说,顿时面色不善地瞪了过去,倩儿被她的表情吓得一抖。 吕才人看向江映梨时,神色又有几分讨好。“婕妤明鉴,方才秋千上就是有脏物,只不她不愿意擦,嫔妾自己擦干净了而已。” 江映梨静静听着吕才人狡辩完:“你用何物擦拭?娟帕还是衣袖,展示出来。” 第8章 打你一巴掌算轻的 “嫔妾用的是娟帕,不过,那等不洁之物,早已扔掉了,何必污了婕妤的眼睛。” “扔掉了?若扔在这附近,我便派人去找来,看过才好断案,否则冤枉了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于心不忍。” 吕才人被问得背后一层冷汗,仍旧坚持道:“婕妤不必费心了,帕子被扔进了湖水里,沉底了。” “是吗?”江映梨往湖面一看。 倩儿急道:“婕妤明鉴,吕才人她撒谎!方才吕才人,分明连娟帕都没拿出来过。” 江映梨目光重新投在吕才人身上。“妹妹这半月难道没好好学宫规么?这月清池,一概不许扔什么不洁之物进去,否则便是违反宫规,要挨板子的。” 江映梨语气很轻,但吕才人和郑宝林闻言,都是脸色一白。 对于刚入宫的新人来说,违反宫规四个字,无异于闯了大祸。 吕才人跪在地上,慌张道:“那帕子是嫔妾没拿稳不小心掉下去的,而且…而且并没有多脏,还请婕妤明辨!” “并没有多脏?那你何至于逼迫郑宝林用衣袖为你擦干净?你们同为妃嫔,怎可如此践踏她的尊严?” 吕才人言辞前后不一,漏洞百出,自己先慌了神,她还欲狡辩,被江映梨喝止。 “够了,吕才人,你可知,撒一个谎是要用无数个谎来圆的,我不想再听你那些蹩脚的谎言。” 言罢,江映梨看向倩儿,“把你家主子扶起来,随我来。” 跌跪在地的吕才人见江映梨没有罚她的意思,松了一口气,但旋即,眼底浮出恼羞成怒的不甘。 倩儿受宠若惊,连忙把吓坏了的郑宝林扶起来。 郑宝林怯生生看向为自己解围的江映梨,脸上满是感激,但同时也很不安。 江映梨解释道:“我宫里有秋千,你去玩一玩,就当安抚你心情了。” 郑宝林顿时也受宠若惊,双眼含着泪花,闪闪地看着江映梨。 “多谢婕妤!多谢婕妤!” 见她如此诚惶诚恐,谨小慎微,江映梨原本还觉得多管闲事怕招惹事端,此刻却是不后悔了。 若是她被欺负到这般境地,肯定也很希望有人来为她解围吧。 然而,一旁的吕才人听到江映梨说的‘我宫里有秋千’这句话,眼里愤恨又深了几分。 都是小主,嫔以下的位分,她只能住在苏修仪的侧殿,小小的一方天地,别说秋千了,连进出都觉得逼仄。 凭什么她宫里还有秋千! 凭她早伺候了四年? 不过是占了先机而已,可宫里从来都不是靠资历的,而是靠宠爱! 嘉婕妤一个旧人,想必陛下早就看厌了,她一个快被舍弃的旧人,凭什么给自己下马威? 吕才人从地上起来,神色倔强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不屑道: “婕妤真是好威风,就是不知,过几夜,您还能不能这样威风?才人的位分不过离婕妤一步之遥,待陛下召幸了我,婕妤就会后悔今日对我咄咄逼人。” 吕才人自认美得很张扬,是比与众多妃子的千篇一律的美貌更为突出的存在,陛下对她的印象肯定更深刻。 她打心底认定,陛下不久就会召幸她,她会很快成为宠妃。所以即便此刻她处于低位,也再不惧怕江映梨。 郑宝林听了这番狂言,又吓得脸色惨白,她战战兢兢去看江映梨的脸色,却发现这位被冒犯的婕妤神色并不愤怒,而是震惊。 江映梨的确是震惊,很震惊。 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新人里还真有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能说出这等让人叹为观止的悖逆犯上之言。 所以,她一点儿怒火也生不起来,脸上写满了‘你怎么敢的’这几个字。 但是,江映梨看蠢货的震惊落在吕才人眼中,便是被她的话震慑住,害怕了。 吕才人得意地仰起下巴,神色轻蔑:“婕妤早该明白,我现在虽只是才人,可我年轻,潜力无限,而婕妤人……” 吕才人顿了顿,即便她愤恨江映梨,对着她那张姝色绝艳的脸,她再怎么也说不出人老珠黄四个字。 愣神的这一秒,吕才人只觉得眼前一阵虚影闪过,下一秒,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伴随一阵清脆的巴掌音,吕才人才明白自己这是被狠狠地打了。 她抬头看去,是连翘,她的手还扬着。 “你!你一个贱婢竟敢打我!”吕才人捂着脸,咬了咬牙。 连翘丝毫不怕地瞪着她:“区区一个才人,竟敢对我们婕妤出口不敬,打你一巴掌算轻的!” “你给我等着!你今日辱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吕才人不顾形象地大喊。 这清脆利落的一巴掌让江映梨从对蠢货的叹为观止中回过神,她一手抓过连翘,一手牵过郑宝林的衣袖,用只能她们两三个人的声音道: “走走走,快走。” 远离蠢货保平安。 尤其是这等招摇,把蠢货两个字写在脸上的蠢货。 江映梨有预感,这吕才人恐怕不久就会因为她的目中无人和盲目自信而付出代价。 她得赶紧离她远远地,免得殃及池鱼。 见江映梨拉着朕宝林匆匆走了,完全无视她,吕才人气得一推秋千,眼里恨意更甚。 没成想,秋千回荡过来,一下磕到她小腿骨头上,疼得她惊呼一声跌跪在地。 她的丫鬟去扶她,被她不满地一把推开,于是,又荡回来的秋千磕到了她的头。 吕才人气急败坏地捂着脑子喊道:“蠢货,扶我做什么!扶秋千啊!” 路上,江映梨确定听不到吕才人的喊叫声了之后才停下来,她松开连翘与郑宝林,兀自拍了拍胸口。 郑宝林惶恐不安地请罪:“婕妤恕罪,都是嫔妾让婕妤受辱了。” “她无理取闹咄咄逼人,与你无关。”江映梨安慰道。 郑宝林偷偷抬眼看一眼江映梨。 好美,美得像画儿。 尤其是她方才被打得跌跪在地,一抬头瞧见她从假山后走出来那一刻。 简直像老天爷派了仙女来拯救她一样。 可是这宫里,终究只有宫妃,没有仙女,于是郑宝林惴惴不安道: “婕妤有所不知,嫔妾与那吕才人都住在启祥宫,苏修仪是嫔妾的主位,吕才人今早就讨好了苏修仪,若是她把这件事告诉苏修仪,婕妤恐怕会被苏修仪为难的……” 第9章 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连翘却不是很在乎,“管她呢,咱们小主有陛下撑腰,还怕她一个才人和修仪不成?” 江映梨没秋霞那么悲观,但也没连翘那么乐观。 修仪啊,差一位就是九嫔之首。 姓苏,位分还如此高,定是苏家的女儿。 她的确惹不起。 而且,梁子若结下,那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陛下能为她撑一回腰,还能次次都撑不成? 若是每次都要去找陛下,恐怕就真的应了吕才人的话,会被陛下厌弃的。 不过,人都救了,事都挑了,纠结也没用。 江映梨对郑宝林道:“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和吕才人住在一起,恐怕今夜回去又会被她为难,不如你在我这留得晚些再回去。” 郑宝林再次受宠若惊,感动地看着江映梨。 另一边,坐在龙椅上处理政务的萧承澜神色冷厉而肃穆,听到福临转述今日月清池畔发生的事时,他神色更加沉冷,只不过,时而也会面容荣和,弯起唇角。 尤其是听到江映梨说往月清池里扔东西会被罚打板子的时候,萧承澜笑意更加明显。 月清池里,历代妃嫔扔进去的簪钗,帕子,酒盏,不计其数。 当然了,还有亲自进去的。 所以,根本没这条宫规。 “这胡诌的本事倒也了得。”萧承澜失笑。 福临是福万全的徒弟,做事还不似福万全那样圆滑,不懂捧哏,福万全默不作声把他挤到一边儿,接上了萧承澜的话。 “哎呦,嘉婕妤多机谨呐,三言两语就把那吕才人唬住了。” 萧承澜听到吕才人三个字,俊美容颜上的笑意刹那间变得有些森冷。 福万全察言观色,道:“陛下,吕才人殴打妃嫔,还对嘉婕妤出言不逊,要不要奴才去罚一罚她?” 萧承澜却是摇头,轻巧一笑。 “不必罚了,你先差人去把那条宫规补上。” 福万全将前半句话听在耳朵里,不寒而栗。 陛下这神色,说不必罚了,可绝不是放吕才人一马的意思啊…… 福万全默默退下,准备找人修订宫规。 萧承澜坐在龙椅上,修长的指节握着独属于帝王的朱色御笔。他微微用力,朱笔转动一圈,在纸上滴落一滴鲜艳的朱砂。 刺红的颜色,分外醒目。 萧承澜看着那朱砂,眼里的阴郁褪去,又淡淡笑起来,兀自呢喃道: “遇到不公,斥强扶弱,明断是非,的确很有贤后之风啊……” 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敢罚人。 罢了,以她的性子,一贯不爱招惹是非,今日已是勇敢至极了。 看来,自己千挑万选,选了个脾气略张扬些的连翘放在她身边,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能中和一下这对胆小怕事的主仆。 索性要紧事都处理完毕,萧承澜起身,负手走出长庆宫。 “摆驾,去昭华宫。” 大邺注重孝道,皇帝也逃脱不了这个规矩。所以,新的妃嫔还没拜见过太后之前是不能侍寝的。 这意在体现皇帝与后妃对太后的尊敬。 是以,新妃入宫第一晚,陛下去了昭华宫的消息流传在各宫之间时,众妃嫔大多都不觉得奇怪。 不过,这种平静态度的出发点在于,她们觉得自己只是还没牌子。要是有牌子,陛下肯定就不会去嘉婕妤那儿了。 所以,众妃嫔都很期待明日,拜见过太后,可就能侍寝了。 当然,也有人因为这一则消息咬牙切齿。 吕才人捂着脸,眼里恨意未消,看向上首坐着的苏修仪时,又带了几分谄媚。 “嘉婕妤真是小人得志,白日迫不及待地来我这个新人面前耀武扬威,说她宫里有秋千呢。” 苏修仪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终于泛起波澜,问道:“她宫里,当真有秋千?” 吕才人连忙点头,拱火道:“是啊,她还对嫔妾说,除了她,这份殊荣,再不会有别人拥有了。” 秋千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她们在闺阁时都已经玩腻了,但是,现在这秋千,不止是秋千,代表的是殊荣。 苏修仪不屑地冷哼一声,“她不过运气好,误打误撞在陛下落魄时就跟着伺候,陛下感念旧情才封她婕妤,怎敢如此嚣张,她今日要是遇到的是本宫,本宫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吕才人适时吹捧道:“娘娘一进宫就是修仪,想必陛下在选秀时就很中意娘娘,明日陛下第一次翻新人的牌子,定是娘娘您的,到时候,别说是秋千了,娘娘要什么有什么!” 世家女都清楚自己位分高是因为母家强大,但没人不爱听这样阿谀奉承的话。 尤其是,苏修仪知道当今陛下十分俊美后,就格外喜欢听陛下偏爱她这种话。 她原本谨记家族的教诲,入宫就是为了为家族搏得殊荣。但是,她这个年岁,听到别人夸赞陛下俊朗无双,她的心襟也会动摇。 她入宫,是要做皇后的,但是她相信,自己不仅能搏得地位与殊荣,也能得到陛下的喜爱。 两者可以兼得,毕竟,她是苏家女,还如此貌美。她就应该拥有一切。 苏修仪眼里闪过志在必得的笑意,抚上自己美丽的脸颊。 “还用你说,本宫自然是第一个被翻牌子的。你就瞧好了,明日,陛下就会来我这里,后日一早,本宫就会进封昭仪,位列九嫔之首,而她嘉婕妤,很快就会被陛下忘在脑后了。” 吕才人赶紧恭维道:“嫔妾提前恭喜娘娘!” 苏修仪终于肯赏吕才人一个笑脸。 “你倒是嘴甜,放心吧,嘉婕妤今日打了你,日后,本宫会给你亲自打回去的机会。” “多谢娘娘!”吕才人喜上眉梢,仿佛已经能想象到巴掌扇在江映梨脸上的快感。 吕才人深知在宫里位分低生存艰难的道理,所以她深暗巴结之道,这一批入宫的,除了宋家女,没人能比苏修仪更风头无俩。 可惜宋家女不识抬举,不理会她。 如今,她已然得了苏修仪的赏识,苏修仪一得宠,她也会跟着扶摇直上。 出了苏修仪的宫殿,吕才人眼神不善地看向启祥宫最小的偏殿,但是那里没亮灯。 “郑宝林是还没回来还是歇下了?” “回才人话,宝林她还没回来。” 听到这话,本想去教训一二为白日的事出气的吕才人只能作罢。 她今早是靠羞辱郑宝林为苏修仪取乐,成功巴结上了苏修仪,本对郑宝林没什么怨气。 但是,秋千的事,让她彻底厌恶了郑宝林。 吕才人袖子一挥向自己殿里走去。 罢了,来日方长,只要郑宝林在启祥宫一日,她有的是时间教训她! 此刻的昭华宫,江映梨的桌子上摆了夜宵,郑宝林正陪着她用。 多了一个人,江映梨倒也没觉得不自在,毕竟,郑宝林很少说话,她问什么才答什么,安安静静的。 外头通传陛下驾到时,江映梨和郑宝林都有些意外。 尤其是郑宝林,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陛下,手里半块糕点一下子没拿稳掉在地上,心里紧张又忐忑。 收拾一番,两人赶紧去了前殿接驾。 第10章 侍寝的规矩学得怎么样 “起身吧。” 江映梨起来,她看看萧承澜,再看看缩在地下不敢抬头的郑宝林,提醒道: “陛下,郑宝林也在……” 萧承澜这才注意到一旁,淡淡道:“你也起来吧。” “谢…谢陛下。”郑宝林被倩儿搀扶起来。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萧承澜,有些发怔,脸微微红了。 年轻的帝王眉骨高悬,眼眸长而幽邃,一身黑金龙袍,气势冷厉又慑人。 只是,陛下的目光一直在身旁的江映梨身上,连问她的话时,都不曾注意她。 “这么晚了,你在嘉婕妤这里做什么?” 郑宝林答道:“嫔妾陪婕妤说话,一时说得有些晚了。” 一旁的福万全见郑宝林还站着,赶紧上前。 陛下这话可不是诚心问呐,而是逐客令。 “宝林,这么晚了,路不好走,奴才寻人送宝林回殿吧。” 听见福万全这么说,郑宝林也反应过来,脸尴尬地红了红,赶紧福身告退。 她走到殿门口,不由自主地驻足,悄悄回头望。 她看见,方才那叫人不敢多瞧的帝王牵起了嘉婕妤的手。 远远看上去,真是一对璧人。 郑宝林想起萧承澜方才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有些落寞地回头,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昭华宫内,江映梨替萧承澜更衣。 他今日竟是穿着朝服就过来了,可想而知一直在见大臣,都没有时间更换便服。 “陛下累了吧,快过来坐下。”江映梨牵着萧承澜的手在椅子上坐下,站在身后握起小拳替他捶背。 萧承澜侧着头看她,“你一贯不爱瞧热闹,今日怎么和新人走在一处?” 江映梨顿了顿,道:“在宫里做得有些闷,出去走走,刚好遇见了她,有些投缘,就邀她过来坐坐。” 萧承澜瞧着她。 看来是不打算提今日受的委屈,向他告状了。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 也罢,这状告与不告,他明日都会清算的。 萧承澜握住江映梨替自己捶背的小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再搂住她的腰让她躺进自己怀里。 他的手环过江映梨的后背,搭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为什么去看新人?” 江映梨窝在他怀里,觉得心口闷闷的,但还是笑着答道: “因为好看啊,从前肃王府里,只有嫔妾一个侍妾,如今宫里来了这么多妹妹,朝气蓬勃的,嫔妾觉得自己都年轻了。” 萧承澜轻笑,“你这样说,会让朕觉得自己很老。” 江映梨连忙摇头,“怎么会呢陛下,嫔妾说的是自己,嫔妾都跟着陛下四年啦…” 青春夭蕣华,她不再是和那些新人一样的小姑娘了。 “可朕长你四岁。”萧承澜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比朕年轻,朕若活到八十岁,你也才七十六呢。” 江映梨怔了怔。 陛下这么说,是察觉到她在伤感自己的年岁吗? 她趴在萧承澜胸口,抬头看去,萧承澜也垂着眸子在看她。 他的眼眸很深邃,就像能摄人心魂似的,尤其是现在看起来溢满了柔情的时候。 江映梨抿了抿唇,“陛下是位勤勉善政的好君王,能长命百岁呢。” “那朕要活到一百零四岁。”萧承澜说。 江映梨一时恍然,心中那为年岁生出的伤感一瞬间烟消云散。 陛下一直都是这样呢,向来不会说什么热烈的情话,但这样直白没有任何动人修饰的话语,更能丝丝缕缕地沁入她的心里。 江映梨主动抱紧了萧承澜的腰,脸颊轻柔地蹭着他胸前的龙纹。 “陛下。” “嗯。”萧承澜搂着她,手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江映梨的脊背。 但这样温情的氛围,很快就变了味。 江映梨察觉到,原本搭在她后背的大掌,渐渐从腰窝巡游到了她柔软的肚子,寸寸往上。 江映梨微微红着脸看萧承澜。 他眸色沉沉,附在她耳畔低语道: “侍寝的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这半个月侍寝,都是老样式,江映梨想起新学的那些,脸更加红了。 “陛下,嫔妾...嫔妾学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那是什么意思,嗯?”萧承澜咬她耳朵。 江映梨颤了颤,赧然道:“就是...会是会了,但生疏的意思...” 她咬着牙说完,耳畔一痒,是萧承澜低低笑了一声,吐息洒在她耳畔。 “生疏无妨,多练一练,就熟了。” 萧承澜抱起她,大步迈向床榻,然后单手撩开帘子,将人安置在了榻上。然后,他长腿一掀上了榻,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头。 江映梨看着他半敞开的寝衣下熟悉的肌肉纹理,遗憾地想:以后不能像从前那样随便摸了。 萧承澜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有些哑。 “乖,做不好朕不会怪你。” 江映梨脸瞬间红到能滴血。 她听得出来,这句话其实是在催促她。 ...... 再后面的事,其实跟之前也没太大差别,全是萧承澜在掌控着。 因为萧承澜嫌她太磨蹭,还问是不是想把他憋出病来。 江映梨只能哭唧唧解释自己真的好好学了。 沐浴过后,江映梨眼皮沉重,被萧承澜抱在怀里安寝。 意识迷蒙之前,她听到他在耳畔轻声道: “明日不要害怕。” 害怕什么?江映梨困倦之间迷迷糊糊地想。 哦,大概是给新人训话,再带她们去见太后这件事吧。 ...... 第11章 新妃训话 由于昨夜折腾太晚,江映梨起来的时候还打着呵欠。 新人训话是由江映梨来做,但地点却不是昭华宫,而是一处可供嫔妃聚会的大殿,叫作宝华殿。 听说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因为昭华殿离太后的万寿宫有些远,相比之下,宝华殿就近一些,训完话后,不会让太后等太久。 所以,江映梨收拾妥帖后,还得赶去宝华殿。 紧张的不止有江映梨一人,许多新入宫的妃子也是一大早起来梳妆,生怕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哪怕离规定的时间还早,宝华殿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 如同郑宝林这样位分低的几位妃子站在门口的位置,不敢怎么往里面去,更不敢坐下。 当然,除了这样拘谨的新人,还有一部分就显得从容许多。 一身朱柿色轻罗长裙的宋婉言领着自己的宫女穿过人群时格外显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一头乌发高高盘起,簪了许多发饰,繁复而精美,这就衬得她原本就线条凌厉的五官更加突出,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眼,更加锐利。 看向她的妃子们都只敢悄悄打量,生怕和她对视上。 但是宋婉言不屑看任何人,她兀自走到左边第二位上,旁若无人地坐下。 她入宫就是修媛的位分,品级和苏修仪一样,都是九嫔里中三嫔的位置,只不过,按照惯例,修媛要比修仪靠后一点点。 所以,左边第一个位置,是苏修仪的,接下来,自然该她。 宋婉言这样理所当然地坐下,引得围在门口的地位妃一阵窃窃私语。 “那就是太师府出身的宋修媛吧,可真是张扬呢。” “你若是宋家的人,也敢这么招摇。” 宋家,原本是位列八大世家之首的,只不过被另外七家排挤出去了。 都说宋家清高自负,这样不合群迟早自取灭亡,但纵观朝堂,宋家的族人,门生,遍布各处,根基比其余几家都要深厚。 毕竟,其余几家是随着大邺开国而发展起来的世家,而宋家,自前几朝就已簪缨问鼎,历经数代,巍然不倒。 是以,妃子中虽有看不惯宋婉言招摇的,但更多的是羡慕。 郑兰儿在人群中,隔着数道人影,看着宋婉言,不由自主攥紧了帕子。 这样一进宫就是九嫔的人,命真好。 她家世低微,只是一个小小的宝林,环顾四周,也不是没有别的只得宝林位分的人。但她们,家世也都在自己之上,假以时日,位分就会比她高出一大截。 这宫里,家世最低的恐怕就是商户出身的嘉婕妤了吧。 但她的命更好,那样的出身,今日却能站在比宋婉言更高的位置上,给大家训话。 郑宝林在角落兀自神伤,一声高亢的“嘉婕妤到”让众人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低位妃子已经半蹲准备行礼,比婕妤位分高的,虽不用行礼,但也微微颔首,以表对前辈的尊敬。 宋婉言悠悠站起来,看向门口。 门口的天光一晃,走进来的人着一袭低调的湖水蓝广袖长裙,发髻上别了几支素雅大气的蝴蝶纹烧蓝攒珠簪子。 但这身低调的装扮并没有压下半分那人的芳华,反而,那样浑似被天光镀了一层光晕的容颜将这装扮拔高了不少。 臻首娥眉,秋瞳剪水,肤色莹润白皙,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 直到江映梨走到最上首,许多发愣的新人才回过神来。 不是说陛下旧年府中光景并不好吗?嘉婕妤为何身子养得这么好?瞧不出是陪陛下吃过苦的人,倒像是悉心养着的。 “大家都起身吧,自家姐妹,不必拘谨。”江映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她看向门口微微有些乱的新人们,眼神示意跟在身旁的连翘,秋霞。 “你们,去引诸位娘娘小主就坐吧。” 很快,门口乱成一团的低位妃子们被各自引到座位上坐下,殿内有秩序了不少。 宋婉言暗自瞥了一眼,心里十分不屑。 座位早就排好了,站在那里装模作样互相谦让有什么意思?浪费时间。 众人都就坐后,很明显就能看出少了人。 尤其是宋婉言前面,左位最高的位置空缺着。 位分最高的苏修仪并没有来。 而李良人身后,吕才人的位置,也同样是空着的。 等了一会儿,宋婉言就很不爽,直接抱怨道:“做什么磨磨蹭蹭,大家都来了,就等那一个两个的。” 新人们都没苏修仪位分高,都不敢附和,扬面很是寂静,江映梨很是头疼地解围。 “有人早到,有人迟到,都是正常的事情,今日是妹妹们入宫第一天请晨安,不熟悉路晚了些也无妨,连翘,你着门口的小夏子去瞧瞧。” “不必瞧了,嫔妾来晚了,嘉婕妤不会怪罪本宫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选秀时领教过苏修仪那招摇气扬的,此刻都已经战战兢兢起身准备行礼。 宋婉言坐在位置上看戏一般看过去。 苏修仪穿了一身石榴红的襦裙,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大袖衫,走动间,步摇与耳环都在摇曳,十分惹眼。 她此刻,神情丝毫没有迟到的歉意,反而一脸无所谓,径直走到了殿中央。 迟到自然是故意迟到的,她要的就是出扬时所有人都看向她。 此刻,看着满殿福身朝她行礼的新人,苏修仪心里愈发得意,她也没叫众人起身,反而高高仰起头,直直地看向江映梨。 她丝毫不加掩饰地打量着她,终于看清这位潜邸旧人的容貌后,苏清容眼底隐隐浮现出几丝嫉妒与不快。 跟在苏修仪身后的是吕才人,她一改昨日那惹眼的装扮,穿了身素色,衬得苏修仪愈发突出。 她站在苏修仪身后,高声道:“苏姐姐与嫔妾为了以最得体的装扮见太后,所以梳妆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来晚了,婕妤想必能体谅吧。” 众妃都知道,苏修仪的母家苏家是世家中地位仅次于薛家的,薛家这次没送人入宫,可太后是薛家的人,太后必然亲近苏修仪。 吕才人仗着苏修仪和太后的势,想要给江映梨一个下马威。 苏修仪没出声,心里对吕才人所说的话感到很愉悦。 这个狗腿子,深得她心。 江映梨并未多言,只道:“来了就入座吧,训完话,还要去见太后,耽误不得。诸位姐妹也起来就坐吧。” 见江映梨并不敢对她们有怨言,苏修仪更加得意,转身看向要起身入座的妃子,不客气道: “急什么,本宫,还没叫你们起身吧。” 第12章 跋扈的苏修仪 她进宫既然以皇后为目标,那就要早早开始立威。 现在是新妃初见的第一面,第一印象很重要,她必须让这些人清楚,她才是后妃里最尊贵的存在。 而且,她看到嘉婕妤的第一眼,就非常不喜欢她。 何况,昨夜听到吕才人的话,她更加想给嘉婕妤一个教训。 她要让她明白,小小一个婕妤,在自己面前,得规规矩矩做人。 新妃一时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左边是潜邸的前辈,不能不尊敬,右边是位分比自己高的,不敢不听话,低位妃子夹在中间瑟瑟发抖。 尤其是被吕才人欺负过的郑宝林,此刻半蹲着,腿都在发抖了。 江映梨自然也知道这是苏修仪已经记恨上了自己,故意要越过自己,拔高她的威严。 她并不动怒,语气加重重复了一遍,“都起身,我受陛下所托,今日训完了话,还要带诸位妹妹去拜见太后,耽搁一刻太后就多等一刻,陛下注重孝道,若他知道了,这处罚,恐怕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苏修仪搬出太后,江映梨搬出了陛下。 说到底,太后还是不能越过陛下,众妃嫔无视苏修仪的话,都起身就坐了。 殿中顿时只剩下苏修仪和吕才人两个人干巴巴站着。 江映梨瞧着她们两位,平和道:“妹妹不想坐着,那就站着吧,不过这诫词,还挺长的,恐怕站着,是有些辛苦呢。” 苏修仪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声。在她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道声音十分不爽地响起。 “有完没完了,迟到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还,快点,别耽误事儿了。” 说话的是宋婉言。 “你!”苏修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偏偏宋婉言和她品级相同,她的身世也无法盖过她去,所以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压制她的法子。 宋婉言毫不客气地回她一个白眼。 这惹得苏修仪更加气恼,身子一晃差点没站住。 她气愤地冲到座位上,一甩袖坐下。 等会儿见了太后,她定要宋婉言好看! 薛家与宋家最不对付,她要告她一个出言不逊之罪,太后定会重重地罚宋婉言! 苏修仪都坐下了,吕才人自是也只能夹起尾巴,灰溜溜地坐下。 一扬训话前的小风波终于过去。 江映梨按部就班,开始训话。 词是熟稔于心的,哪怕面对一众以各种神色看着她的妃子们,江映梨也没出什么差错。 直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江映梨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诸位姐妹谨记方才的话,大家六宫合心,侍奉好陛下。现在,大家就按这个座位,去殿外排好队列,随我去万寿宫吧。” “等等。” 吕才人突兀的声音又响起。 宋婉言一个锐利的眼刀子向她扫过去,满脸写着——“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吕才人起身,悠悠道:“听闻这诫词,是婕妤亲自写的?” 江映梨点头,心道:一半是她,一半是陛下。 不过现在,她暂且把这功劳全部认下了。 “是我所写,才人有什么疑问?” 吕才人怪声怪气一笑,“怪不得,总觉得疏漏的地方很多呢。” 此话一出,江映梨一怔,但不是真觉得这诫词有什么疏漏,而是—— 还真有第一天就挑事的超级大蠢货啊。 苏修仪方才被下了面子,此刻一心找回来,顺着吕才人的竿子往上爬:“本宫也觉得,写得太过草率,不足以教导诸位姐妹。” 吕才人走到苏修仪身边,高声道:“依我看,嘉婕妤说的并不周到,还是由修仪娘娘再为大家提点两句。” 苏修仪起身,踱步到江映梨身旁,悠悠道:“嘉婕妤,你说呢?” 江映梨觉得自己阻拦并没有什么用,左右自己也不想出头,更不想拦着蠢货作死,她后退一步,作了个请的手势。 “来吧,请修仪娘娘展示。” 江映梨的退步让苏修仪与吕才人更加得意,仿佛已经成了后宫之主,睥睨着下面一众新人。 宋婉言很是不爽地瞥了一眼江映梨。 做什么让小人得志。 她起身,冲全扬所有人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苏修仪咬牙,宋婉言不给她面子,但她压不住宋婉言,走了正好! 就在苏修仪要张口训话为自己立威的时候,走到外殿门口的宋婉言一步一步惊恐地后退着。 一道黑红相间的织金龙纹下摆迈入大殿。 宋婉言看着面前脸色沉沉的男人,一时惊愕不已。 家里许多人都见过皇帝,根据他们的描述和这身龙袍,宋婉言几乎立刻确定了,眼前这脸色沉郁至极的年轻男人,正是陛下。 萧承澜瞧着宋婉言,“宋修媛,你要去哪儿?” 宋婉言气扬一下矮了半截,但仍旧镇定道:“咳...嫔妾,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出殿透透气。” 萧承澜从她脸上收回目光,径直往前走的同时淡淡道:“身子不适就回去吧。” 宋婉言回头看一眼直直往殿里去的萧承澜,思索片刻。 陛下怎得来了?这个时辰,是刚下朝的时候吧? 但是,不管怎么样,似有好戏看。 宋婉言也赶紧回头,默默跟在萧承澜身后。 和她并排的福万全脸上闪过一言难尽的表情。 诶呦,陛下这风雨欲来的架势,压的他喘不过气,也就是宋修媛还能有心思看热闹了。 殿内,正要开口说话的苏修仪看到门口那道黑影的一刹那,脸色唰一下变了。 龙袍! 旋即,她眼底迸发出喜悦。 是陛下! 明明今夜才会见到陛下的,怎么现在陛下就来了? 难道是,想提前来见她吗? 站在内殿门口的萧承澜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目光先在一旁角落里的江映梨身上巡游了几秒。 整整齐齐,看来,那些蠢货倒也没胆子动手。 然后,他抬手。 福万全会意,这才高声道:“陛下驾到——” 一声激起千层浪,殿内众妃嫔都没搞清楚陛下在哪个方位就慌慌张张跪了下去。 “嫔妾恭迎陛下!” 吕才人脸色一喜的转过身才跪了下去,苏修仪还不忘往前小走了几步,离萧承澜近了些才跪拜下去。 江映梨有些懵,方才她还算镇定,可自萧承澜来了之后,她就再也无法镇定了。 陛下那么忙,这个时辰怎么过来了? 难道,是晓得她把事情办砸了? 江映梨也赶紧跪下,在角落里忐忑不安。 萧承澜迈着步子向前,众妃嫔只见余光中龙袍划过锃亮的地板。 “嘉婕妤,朕让你为新妃训话,怎么站在前头的,是苏修仪?” 第13章 拖下去杖毙 坏了,陛下真的是来问罪的。 江映梨硬着头皮道:“陛下,苏修仪她说想为嫔妾补充上两句,嫔妾便让她上前了。” 萧承澜看她站在角落里,小小一只,抿着唇惴惴不安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就乖成这样?不敢告状,还要粉饰太平。 罢了,终究是苏家的权势太过压人,也不能怪她太胆小。 思考间,萧承澜已经行至苏修仪面前,他眸光深处是森冷的,但语气依然很温和。 “苏修仪,看来,你很有主见,也很有胆识。” 江映梨明白,萧承澜动怒了。 但听着这柔和的语调,苏清容只觉得自己被夸了,她心花怒放,还不忘措辞彰显自己的贤德。 “陛下,嫔妾位分最高,嘉婕妤诫词有所疏漏,嫔妾帮着教导一二,是嫔妾的分内之职。” 萧承澜笑了笑,“那如果朕说,嘉婕妤的诫词,是朕亲自教导的呢?” 方才还在笑的苏清容一怔,脸色蓦地白下来。 陛下亲自教导?怎么会...... 陛下怎么会管这种事? 她方才...又说了些什么... 她说那诫词有所疏漏,那不就是说陛下的教导不好吗? 苏清容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想立威,诫词是不是真的疏漏,她不在乎,但她万万没想到,会触了陛下的霉头! “陛下,嫔妾知错!嫔妾一时糊涂,只是想着嘉婕妤辛苦,嫔妾帮她分忧,嫔妾绝无忤逆陛下的意思啊!” 这陡转的态度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苏修仪顷刻间就触了陛下逆鳞,跪着认错,剩下的人自是大气都不敢出。 尤其是吕才人,她现在已经是抖如筛糠。 就在刚刚,她还以为是陛下因念及她的美貌提前来瞧瞧她,可是转眼间,苏修仪已惹了龙颜不悦。 方才的事在脑海中回放,自己仗着苏修仪的势嚣张跋扈的每一个画面都成了催命符一般,让她的背后沁出冷汗。 “嘉婕妤代表的是朕,你们对嘉婕妤不满,觉得诫词有所疏漏,都是在质疑朕,打朕的脸。” “蔑视君王,以下犯上,你们说,朕该如何罚呢?” 萧承澜那听不出怒气的声音轻飘飘落入殿内每个人耳中,却犹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清容此刻慌得六神无主,猛地一抬头指向附近跪着发抖的吕才人。 “陛下,是她!嫔妾都是听信了她的谗言,她说嫔妾位分最高,想听嫔妾的教诲,嫔妾这才迷了心窍,想要教导两句,嫔妾毫无僭越与忤逆之心啊!” 吕才人脸上血色全无,苏清容指向她的手指和萧承澜朝她扫过来的眼刀犹如两把利刃将他贯穿,她抖得都说话都语无伦次。 “陛下, 不是的...嫔妾没有!不是的....” 萧承澜侧眸,余光瞥向身后努力当空气的宋婉言。 “宋修媛,你说呢?” 宋婉言被点名,也不由得一阵心慌,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左右又不是她仗势欺人,她慌什么? “回陛下, 嫔妾所见,不止如此。苏修媛和吕才人先是迟到,还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出言不逊。嘉婕妤让众姐妹就坐,苏修仪却不让她们坐下,还说嘉婕妤的诫词不足引以为教导, 她要亲自教导。” 宋婉言身后是宋家,根本不在怕的,一股脑儿把苏清容和吕才人方才仗势欺人的事儿全抖落了出来。 每说一个字,苏清容和吕才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但苏清容并没有吕才人那么绝望,宋婉言无所顾忌地对她落井下石,是因为她背后有宋家,可她背后,又何尝不是苏家! 陛下的朝堂要仰仗苏家,她是苏家女,陛下岂会因为区区一个婕妤而重罚她! 想到这里,苏清容镇定了几分,高声道:“陛下,嫔妾进宫前,父亲再三教导,身为苏家之女,要谨守宫规,做好典范,若非是此贱人在嫔妾身侧屡进谗言,嫔妾岂会这样糊涂?” 听到苏清容刻意提到苏家,萧承澜的眼底闪过杀意,转瞬即逝。 吕才人这时已经彻底绝望,她本就是因为家世不高,所以想攀附一个高位嫔妃乘东风。 没想到,东风没乘到,还被狠狠摔进了泥里。 萧承澜看着吕才人的眼神冰冷而嫌恶,缓缓启唇:“恃强凌弱,殴打宫妃,违反宫规,出言不逊,仗势欺人,以下犯上,蔑视君威,桩桩件件,朕,可冤枉了你?” 吕才人此刻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情,她都做了。 她才刚入宫门第二天,就要被打入冷宫了么? 吕才人心里还有一丝希冀,希望陛下看在她容貌的份儿上,不要罚得那样重,若只禁足几个月,她总会想办法让陛下想起她的。 可若是打入冷宫,她再难翻身了。 但是,萧承澜说出口的话,让她浑身冰凉。 “来人,将吕才人,拖下去,杖毙。” 宝华殿内刹那间静得犹如无人之境。 吕才人像是浑身的筋骨都被抽走,无力地跪趴在地。 苏修仪浑身都打起寒颤。 在扬的,无论是相干的还是不相干的妃嫔,都吓白了脸。 杖毙.... 入宫第二天,就有人要被杖毙... 内侍上前拖走吕才人时,她发出的歇斯底里的求饶与哭喊声回荡在殿内。 “陛下,嫔妾错了...嫔妾再也不敢了!” “嘉婕妤!求求你,求你让陛下开开恩吧!嫔妾给你磕头认罪啊....” “修仪娘娘!您怎么能这么狠心,过河拆桥,明明嫔妾是为了修仪娘娘啊——” 江映梨被这尖锐的哭喊声叫得心都发颤。 她知道吕才人蠢得太突出会有报应,但她没想到,吕才人的报应来得这么快。 江映梨还是第一次经历杖毙这种事,这让她一瞬间加深了自己现在是身处深宫的实感。 这里不是肃王府,这里是新帝后宫。 真的会死人的! 萧承澜扬手,示意内侍堵住吕才人的嘴,淡淡吩咐:“就在殿外打。” 他顿了顿,看向缩在地上的苏修仪,“至于苏修仪,听信谗言,受奸人蛊惑,僭越犯上,罚禁足一月,好好闭门思过吧。” 苏修仪已经顾不得什么体面,连忙磕头谢恩。 她知道,若是没有苏家,她恐怕现在就是和吕才人一样的下扬。 萧承澜把目光转向江映梨:“嘉婕妤,随朕来偏殿。” 江映梨心一阵狂跳,不敢耽误,连忙跟在萧承澜身后去了偏殿。 殿内的妃嫔也没有心思去想陛下把嘉婕妤叫到偏殿是做什么,因为,外面吕才人的惨叫声已经响起。 那种重物重重杖打在血肉上发出的沉闷声音和吕才人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犹如驱不散的阴霾,笼罩在宝华殿上方。 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吕才人的惨叫声已经越来越微弱。 听不到任何声响的偏殿,萧承澜负手站在殿中央。 江映梨一进门就听到身后的福万全关上了门。 门扉合上的声音吓得她一抖。 第14章 朕才是唯一能牵动你心绪的人 “陛下,嫔妾知错了!” 但是,她的膝盖刚弯下去,就被转身的萧承澜一把握住手腕提了上来,还将她整个人扯到他胸前。 萧承澜垂首,漆黑的长眸望着她,眼底一片阴翳,声音深沉而冷冽。 “江映梨,朕今日杀人了,朕当着你的面杀人了。” “陛下......”江映梨张了张口,望着不同寻常的萧承澜,小声说了两个字就没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你怕朕么?”萧承澜的指节轻抚上她的脸颊,“可朕不是第一次杀人,朕坐上这个位置之前,手上早已经沾了数不清的血,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若今日才开始怕朕,早已经晚了。” 江映梨忽然觉得萧承澜气压这么低不是因为生气。但具体是为什么,她这小脑袋一时也说不清楚。 不过,她好像能明白怎么说能让他好起来。 于是她摇头,黑白分明的清眸定定看着萧承澜。 “不是的,嫔妾是怕,可嫔妾不是怕陛下,嫔妾只是怕死而已。” 方才周身散发着戾气的萧承澜怔了怔,眼底的阴郁缓缓褪去,像是冰雪消融。 “真的么?那你为何方才那样看着朕?” 很防备,像是一种随时要逃离他的模样。 他受不了。 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他就觉得心好痛。 江映梨觉得快在萧承澜越抱越紧的怀抱中喘不过气了,她努力伸了伸脖子,回答道: “因为嫔妾快吓死了,嫔妾搞砸了差事,还不知道陛下要怎么罚嫔妾呢,嫔妾吓得想跑回肃王府躲起来,这样陛下来肃王府拖嫔妾去受罚,还能想起旧情,宽宥宽宥嫔妾。” 萧承澜听她这番话,眸光颤了颤,感觉心尖好似也在发颤。 她没说跑回家躲起来,她说跑回肃王府。 啊...... 萧承澜眼眸深处渐渐晕染出笑意。 他爱怜地吻了吻江映梨的额头,“朕怎么舍得罚你呢。” 江映梨倏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嫔妾把陛下交给我的差事办砸了,让苏修仪和吕才人胡作非为,害得陛下百忙之中还要过来主持大局,陛下真的不生气,不罚嫔妾吗?” “朕本来就要过来。吕才人仗着苏修仪的势,苏修仪仗着苏家的势,朕不过来,你都要被欺负成受气包了。” 江映梨把脸埋进萧承澜胸膛,轻哼了一声,“嫔妾才不气呢,她们怎么说嫔妾,嫔妾都生不起气来,嫔妾一心只想着,要好好完成陛下给的差事,不能出岔子。” 萧承澜轻笑,指节曲起,托起江映梨的脸,让她看着他,缓缓启唇: “这很好,你不需要为旁人的话伤怀,朕才是唯一能牵动你心绪的人,不是么?” 江映梨乖巧地点头,下巴蹭了蹭萧承澜的指节,丝毫没觉得萧承澜这话分外偏执。 萧承澜眼里的笑意愈发深了,他轻柔开口,夸赞道:“你今日,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不是那两个蠢...那两个人搅局,那些新人,都会听从你的安排,这差事,你会办得很出色的。” 没有受罚,反而被萧承澜夸了,江映梨高兴起来。 辛苦半个月,还是有成效的。 “好了,朕还要见大臣,就不在这里与你说话了,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再回昭华殿,太后那里,你就不用去了。” 江映梨疑惑起来,“为什么嫔妾不去太后那儿了?入宫半月还没拜见过,太后会对嫔妾不满的。” “安心,朕会让福临帮你转告,就说——”萧承澜点了点江映梨眉心,“就说嘉婕妤被朕罚跪在宝华殿了。” 江映梨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过来。 今日,吕才人被杖毙,苏修仪被禁足,出了这样大的事,可不就是她的责任么。 现在去给太后请安,定会被太后问责的。 江映梨两只眼睛亮亮的:“谢谢陛下。” 萧承澜走出偏殿的时候,正殿的声音已经歇止了。 苏修仪已经被带回去关着了,其余跪了一地的宫妃都噤若寒蝉。 “都起来吧。”萧承澜负手,信步朝殿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淡声道:“今日你们都引以为戒,谨记吕才人之事,妄图兴风作浪的人,都不会有好下扬。” 刚起来的宫妃都谨慎地齐声道: “嫔妾谨记教诲。” “宋修媛, 你带着她们,去万寿宫拜见太后吧。” 宋婉言被萧承澜点名,顿了顿,心里有些不爽。 她最是讨厌薛家的人,能去拜见就不错了,干嘛还让她带队。 “宋修媛。”萧承澜重复了一遍,语调不高但极具压迫感。 “是,嫔妾遵旨。”宋婉言只好赶紧答应下来,暗暗不满地瞥了一眼萧承澜。 萧承澜走后,她起身,一甩衣袖,伸出染着红色蔻丹的指尖,点了点因为方才的事情而乱成一团的妃子们。 “都给本宫站好了,按方才的座位,两列,快一点,快快快!” 宋婉言是一点儿耐心也没有,吼得一个个妃子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她们才入宫第二天,人都没认全,根本就不记得方才自己前后的妃子是谁。 越乱越吼,越吼越乱。 服了,一群白痴!宋婉言暗自腹诽,再光明正大翻个白眼。 花了一刻钟的功夫,一支小小的队伍总算是齐整了,宋婉言走在最前头。 众人刚走到宝华殿外殿门口,就闻到迎风飘来的血腥气。 而走出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刚缓过两分劲儿的嫔妃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石砖上有一条血痕,从杖责的刑凳开始,一直延伸到远处,七八个宫女太监端着水盆拿着帕子跪伏在血痕两侧擦洗。 而那已经空了的刑凳上,没有干涸的血迹还在往下滴落,又被一盆清水泼洒,冲淡成了淡粉色。 饶是性格招摇的宋婉言也不禁蹙眉捂住了嘴。 若说晨间起来梳妆时,妃嫔们还对拜见太后这件事期待无比。因为这就代表着夜里就可以侍寝了。 但见了这一幕的妃嫔们,心里的期待已经被害怕取代。 选秀时遥遥一见的陛下,明明是那样的君子如玉,如圭如璋,但是,却也这样的无情与残酷。 宋婉言带着人去万寿宫。太后一身雍容华贵的墨绿宫装,姿态典雅地坐在主位。 但是,她那平静的眼眸里却有着深深压制的怒气。 皇帝竟然在新人入宫第二日就处罚了苏修仪,真是岂有此理! 七大世家是利益共同体,现在新人里没有薛家女,那苏清容代表的就是世家。 他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帝,敢驳苏家的面子,那就是公然打世家重臣的脸面! 真是反了! 吕才人那招摇的蠢货是咎由自取,可苏修仪不过是要教导两句妃嫔而已,怎就得了僭越的罪名。 嘉婕妤本就不配站在新妃面前训话,何来僭越! 既然皇帝为了区区一个婕妤惩罚苏修仪,那就不要怪她给她点苦头吃吃了。 第15章 嘉婕妤对陛下来说非同一般 宋婉言愈发看她不顺眼,心里冷哼——老妖婆,盘算什么呢。 害人之心都写到脸上了。 薛太后暂且压制住怒气,对请安的妃嫔缓缓道:“都起来吧。” 众妃都恭敬起身,“谢太后。” “方才的事,哀家已经听说了。那吕才人,入宫第一天就殴打妃嫔,全然不把皇家规矩放在眼里,落得如此下扬,都是她咎由自取,你们也各自长个教训。” “是,嫔妾谨记太后教训。” 太后摆出一个笑脸,语气温和了几分,悠悠道:“不过,要说起来,苏修仪可真是无妄之灾。她是你们这一批新人入宫里位分最高的,对你们本就有教导之责,说两句教诲实属应当。但是吕才人触怒陛下,害得她被牵连,哀家今日是想见她也不能了。” 这句话,让下面恭立的妃子们都不禁放轻了呼吸。 苏修仪方才如何跋扈,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太后说她是因陛下对吕才人的怒火才被牵连,这就表明了,太后不满陛下禁足苏修仪。 宋婉言听太后给苏清容洗白,只恨自己站位太靠前不能翻白眼。 说的什么屁话?薛家上下真真儿都是颠倒黑白的好手。 角落里,站在郑宝林前面的梁美人眼珠子转了转——谁听不出来这番话是太后在给苏修仪撑腰,还顺便提点她们要以苏修仪为首呢? 她进宫虽是做陛下的妃子,可是当今陛下根基太浅,如今,太后不满陛下,那便是薛家不满陛下,不过侥幸赢了皇位,没有世家支持,这皇位,又能守住几时呢? 要想有出路,尊太后还是尊陛下,她是分得清的。 于是,梁美人立即接话道:“太后切莫忧心,修仪娘娘今日受了惊吓,在宫里静养也是好的。” 两三句话,把苏修仪刚进宫就被罚一月禁足这样的丑事美化成静养。 太后听了很是满意,朝人群中的梁美人望去。 “你是哪家的女儿?瞧着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梁美人笑着出列,福身道:“回太后,嫔妾家父梁崇元,任职工部侍郎。” 太后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不是世家女啊。 不过,还算有眼力见,分得清这宫里谁才是天,必要时,定是颗好棋子。 “你起来吧,哀家瞧着你甚是顺眼,上前来站着,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太后含笑看她。 梁美人三言两语就得了太后青眼,自是有人艳羡。郑宝林咬紧了嘴唇,心里厌恶自己嘴笨。 梁美人压下眼里的得意,挺身越过一众新妃,走到前面,与宋婉言并排。 宋婉言朝她望过去,眼里满是不屑。 由于苏修仪和嘉婕妤都不在,没什么可说的,只又一会儿,太后便叫众人散了。 回去的路上,除了宋婉言与梁美人,别的妃子都低调又谨慎地往自己的宫里走。 梁美人站在万寿宫前,心里暗暗感叹自己机智。 她位份低,家世不显,若等侍寝,都不知要等几年,现如今得了太后青睐,她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乘风而上,早晚有一天,这宫里的妃嫔都要看她的脸色。 宋婉言从万寿宫出来时,就瞧见了立在那里,一副豪情壮志模样的梁美人。 她翻个白眼,直接从她身侧撞了过去。 梁美人被撞得一个趔趄,顿时不满地抬头,但瞧见身侧的人是宋婉言,又不敢说什么。 宋婉言瞧见她吃瘪的模样冷笑。 方才还那样不可一世呢,现在还不是得看她脸色。 薛家她讨厌,趋炎附势的人她讨厌。 趋炎附势附薛家的人她更是讨讨讨讨厌! “看什么,等着本宫给你道歉不成?” 梁美人扯开一抹笑:“怎么会,是嫔妾挡了修媛娘娘的路,嫔妾知错。” “知道就好,下次别这么没眼力见儿,站在大路正当口。” 别人都因为太后的赏识而顾忌,绕开她走,她宋婉言可才懒得惯着她。 目送宋婉言走后,梁美人眼里怒气藏不住。 不就仗着有个好家世吗!可宋家和其余七大世对着干,早晚有一天会倒台! 到时候,她要让人卸了她那只撞她的胳膊,让她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万寿宫陆陆续续散了,妃子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江映梨在宝华殿侧殿待了一会儿,也准备回昭华宫。 她出宝华殿的时候,外头的青石砖已经被擦洗得一尘不染。 远处的宫道上,一名身穿浅草绿宫装的妃子身子晃了晃,撑住了旁边的宫墙。 “小主,小主,您没事吧!” 沈竹心扶住额角摇了摇头,“我没事,翠声,我们快些回去吧,免得在外面失了仪态。” 翠声赶紧扶住了沈竹心,小声抱怨道:“也真是的,老爷怎么就非要送小姐入宫呢,小姐最见不得血,偏偏方才瞧见了那样骇人的景象,可真是苦了我们小姐。” 沈竹心蹙眉,语气虽虚弱但也有了几分严厉:“爹爹送我入宫,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既然成了陛下的妃子,你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让别人听到,便要大祸临头。” 翠声看着沈竹心苍白的面容,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是,奴婢再也不叫了,我就是心疼小主一时情急...” 沈竹心抚了抚翠声的手背,“我知道,咱们走吧。” 翠声刚要扶着虚弱的沈竹心往前,就听到背后一道清音入耳。 “妹妹没事吧?还好吗?” 翠声回头,瞧见了一身蓝衣的江映梨。 沈竹心赶紧带着翠声行礼,“嫔妾参见嘉婕妤。” 江映梨见沈竹心脸色白得厉害,不禁吓了一跳,把她搀起来:“你脸色怎得这样不好?” “嫔妾没事,不过是见了血有些不舒服,回去略睡一觉就好了。” 江映梨见她站都站不稳的模样,终究还是继续追问道:“你住哪个宫?” 翠声代沈竹心回答道:“回婕妤,我家小主是沈美人,住锦绣宫的偏殿绛雪轩。” 宫里的布局江映梨近来半月已经熟记于心,自然晓得绛雪轩离这里很远。 几乎是最远的几个宫殿了,赶着走都得走上两刻钟不止,现在沈竹心如此虚弱,恐怕得半个时辰都不一定能回去。 “你现在这样,怕是赶不了路,昭华宫离这里很近,不如你先去我那儿歇一歇,待缓过来了再回去吧。” 翠声眼里流露出感激,现在她家小主的确是强撑着一口气,哪有那么多力气走那么远。 但是,她没出声,就被沈竹心抢先道:“怎好劳烦婕妤呢,这半路上有处亭子,嫔妾走到那儿歇一歇也就是了。” 江映梨本也不是太过热情的性子,见沈竹心的确不是在和她客气,便作罢了。 “那你当心些吧。”说完,她便领着连翘和秋霞朝昭华宫走去。 翠声见她们走远,心疼道:“小主何苦,咱们就是去歇一歇,不碍着什么事儿。” 沈竹心瞧着江映梨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摇头。 “今日吕才人被杖毙,苏修仪被禁足,你还看不明白么?” 翠声不解:“奴婢,该明白什么?” “罢了,你只需记得,咱们要离嘉婕妤远些,其余的事,且看吧,你总会明白的。” 沈竹心借着翠声的搀扶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脸色虽虚弱疲惫,眼里确是一片洞若观火的清明。 选秀交谈时,别的妃子谈起嘉婕妤,都很是不屑一顾。 只因为她们觉得,嘉婕妤作为唯一的女子在陛下身边伺候了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却只得了个婕妤的封号。 今日,陛下叫她去偏殿,其余人都以为她是去领罚。可她知道,那是陛下不忍让嘉婕妤听见吕才人的惨叫,看见殿外鲜血淋漓。 嘉婕妤,对陛下来说,非同一般。 那样细致入微的保护,不是宠妃二字可以概括的。 直觉告诉她,轻视嘉婕妤的,还有亲近嘉婕妤的,都不会有好下扬。 第16章 宋修媛接驾 今日各宫都已经拜见过了太后,除了被禁足的苏修仪外,所有人的牌子都会被敬事房的人呈到陛下面前。 今夜,是新人入宫后陛下第一次翻牌子。 新人里头一个侍寝的人,也算是有一份殊荣了。 这花落谁家,自然人人都期待着。 但这期待的情绪,各宫又有不同。 有的人白日见了陛下的真容,怀揣着少女心思期盼得到宠幸。 有的人则是知道自己不显眼,家世又不好,不会被翻牌子,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花落谁家。 还有一种,则是见过吕才人被杖毙的惨状,对陛下抱着畏惧的感情,并不敢侍寝,这类人期待的自然是别陛下翻别人的牌子。 不多时,长庆宫御前传出了消息,陛下翻了柔福宫宋修媛的牌子。 尘埃落定,一扬心思各异的期待终于结束。 陛下翻宋修媛的牌子,是大多数妃子能预料到的结果。 不过,陛下似不喜妃子进帝王寑殿长央宫,还是像昨儿嘉婕妤那样,御驾前去宋昭仪的宫殿。 苏修仪被禁足,宫里能侍寝的新人里,位分最高的就是宋修媛。 宋氏能臣辈出,为大邺江山鞠躬尽瘁,陛下当然要给宋家面子。 这样一想,又有不少人暗地里嫉妒宋修媛的家世。 宋修媛被翻牌子的消息同样也传到了薛太后的万寿宫里。 太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眼里闪过轻蔑与不满。 “新人第一个侍寝的事本该落在苏修仪头上,皇帝偏偏禁足了她,便宜了宋氏的丫头。” 夏嬷嬷恭立在太后右侧,道:“陛下翻宋修媛的牌子,倒也说明陛下心里还是有数的,并不是凭自己的心意宠幸妃子。想必那些位分低的,也该有了自知之明,在苏修仪侍寝之前,不要生出什么争宠的妄念,这宫里,向来是家世说话,陛下的宠幸也得跟着家世来。” 这话听得薛太后舒心,闭上眼笑了笑:“皇帝知道宋氏重要,自然也明白世家对他来说更重要,好好宠幸世家女才是他该做的,将来的皇后,一定要从世家里出。” 语罢,薛太后睁开眼睛,“本家来信了没有,宁儿近来在做什么?” 夏嬷嬷:“太后娘娘安心,信里说,三小姐已经学完了《政观要论》全篇,近来在精进棋艺和琴技。” 薛太后露出欣慰又慈爱的笑容。 “不愧是薛家的女儿,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宁儿的棋艺与琴技已是世家女中翘楚,也丝毫没有懈怠,不过,要做皇后的人,是该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 夏嬷嬷:“是啊,三小姐如此耀眼,生来就是要做人中龙凤的。” 虽然薛太后说着皇后从世家女中选出,但是,她心里唯一的人选就是自己弟弟的女儿,也就是她的侄女薛宁。 苏修仪虽然是苏家的,也很亲近薛家,但到底不是本家的人。 而且,在薛太后心里,谁都比不上薛宁。 薛宁是真正的世家贵女,从小就开始培养。 不仅仅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政要经论,薛家全方位培养,比寻常的贵女高出一大截。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次薛宁没有在采选时入宫。 薛太后不屑让她和普通的采女一样通过选秀入宫,她要让薛宁以礼聘的方式,风头无俩地入宫。 此刻,柔福宫的宋婉言已经准备好接驾。 说是准备好,其实也没准备什么,宋婉言非常平常心。 她心里很清楚,陛下这个牌子翻的不是她宋修媛,而是宋家。 这样很好,她入宫,本就是宋家为了向新帝表忠心。 宋家有心,陛下也接茬,给她第一个侍寝的殊荣。 双赢。 不过... 宋婉言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宋家在朝为官的人很多,哪怕陛下从前默默无闻,家里也有很多人见过他。 陛下登基前,宋家长辈把适龄的女子叫到一处,极力向她们描述陛下的外貌有多俊美,气质有多突出。 听得几个妹妹心神摇曳不已,她不屑一顾。 但是,最后选的却是她入宫。 那天宋婉言杀去宋家书房,叔叔伯伯和父亲给她的解释是—— 宋氏的女儿入宫,不是当妃嫔,而是当臣子。 这是一件差事。 迷恋上司美色的,非但办不好差,还会伤了自己。 万万要不得。 “宋修媛,你在想什么?” 稍显冷淡的声音蓦地响起,宋婉言赶紧回神。 此刻,那容貌俊美,气质非凡的帝王正站在她面前,垂着眸看她。 宋婉言赶紧行礼。 “嫔妾参见陛下!嫔妾因为陛下要来,所以一时喜不自胜,有些出神了。” “起来吧。”萧承澜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并没有理会她那一番听起来就很假的解释,径直走到殿中的座椅上坐下。 宋婉言起身跟在他身后,瞧着他高大的背影。 她也不是不喜欢俊美的,陛下也的确当得起俊美二字,就是她感觉自己和陛下磁扬有点不合。 在她看来,一个堪称是弃子的皇子能一路走上皇位,心机和手段都深不可测。 她不喜欢和表面上温和实则却心机深沉的人打交道,她喜欢家里五妹妹那种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笨蛋,相处起来很是省事儿。 “坐吧。”萧承澜道。 宋修媛在他对面坐下。 “宋老太师近来身体可好?”萧承澜问。 宋太师是宋婉言的祖父,早已到了告老的年纪,在家休养。不过,先帝政事遇到难题时,还是会亲自写信给宋太师询问,宋老很是德高望重。 “回陛下,嫔妾入宫前还陪伴祖父钓鱼,祖父身体康健,多谢陛下挂心。” “那就好,朕没机会得老太师教导,深觉遗憾。只盼老太师身体康健,朕得空定亲自拜访。” 宋婉言惶恐道:“陛下日理万机,怎敢劳动圣驾亲至宋家?陛下若挂心祖父,传召祖父入宫就是了。” 萧承澜:“朕不是客套,宋家百年大族,名臣贤士辈出,为大邺社稷鞠躬尽瘁,朕很礼重宋家。” 陛下在表态,宋婉言也赶紧表态。 “陛下谬赞,宋家儿女,自小便被教导忠君爱民,钟鸣鼎食之家,更要不辞大任,上为君王纳谏,下为百姓谋福。嫔妾进宫前,祖父与父亲也曾教导过嫔妾,要做好陛下的后妃,也要做好陛下的臣子。” 两人一板一眼地说了些慰问和表忠心的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问候了一番宋家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殿内一时无话,沉寂下来。 宋婉言察觉出了萧承澜没有让她侍寝的意思。 她心里有些惊疑。 这是单纯的累了,还是不想让她侍寝? 于是,宋婉言试探着开口:“陛下,嫔妾有些困倦,陛下也为国事劳累了一日,不如…早些安寝吧?” 第17章 嘉婕妤今夜怎么样 “爱妃既然困了,就先安置吧。朕还有公文要写。” 啧,拼命九郎。 宋婉言这下是彻底明白了,陛下根本没那意思。 她心里竟然有几分窃喜。 不过,她也并不是排斥侍寝。 她既然同意入后宫当差,这都这不算什么事儿,侍寝啊,侍呗。 不过,能不侍寝更好。 因为,祖父嘱咐过,宋家不能出皇后,更不能出太子。 她要是侍寝闹出人命,可就不好办了。 她带入宫的婢子都特意学过推按,就是为了有备无患,在侍寝后帮她推按,偷偷避孕。毕竟,避子汤伤身,而且偷喝被发现的话,那可是要身败名裂的。 现在不用侍寝,连推按那种酷刑都不用受了,宋婉言很是开心。 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遗憾:“那陛下别写太晚,早些休息,龙体最重要,嫔妾先行安歇了。” “嗯,朕知道,多谢爱妃关心。” 宋婉言听得这有些浮夸的‘爱妃’二字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转身走了。 看着宋婉言转身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萧承澜脸上流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神情。 宋家的人,果然聪明。 他不用多说,宋婉言就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很清楚自己进宫是做什么的。 她与他之间,既然有利益纠葛,那就不需要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交流。 她不必争,只要他和宋家交好,她就能一辈子荣华安稳。 这样的话,老太师定也已经嘱咐过她了。 像宋这样有分寸的世家,才是真正的世家,他们以江山社稷,天下民生为己任,权势只是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并非刻意谋之。 而那些,为了权势舍弃民生,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地,妄图操控一切的人,不过是朝廷的蠹虫。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些虫子,尽数碾碎。 福万全替萧承澜铺好了纸笔,磨好了墨。 萧承澜按了按有些酸疼的太阳穴,开始提笔写公文。 不过才写了两个字,萧承澜的笔尖便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宣纸上,有些出神。 福万全像是知道在想什么,立在一旁没有退下,只等陛下发问,他便立刻能答上来。 “嘉婕妤今夜怎么样?在做什么?” 果不其然问的是嘉婕妤。福万全赶紧答道:“回陛下,婕妤小主今夜似是胃口不大好,用了几口便说要歇下了。” 萧承澜闻言,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有预料之中的了然,有心疼,还有一些...隐秘的满足。 他从袖中取出江映梨打点银子给福万全的那个香囊握在手心中,指腹缓缓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轻叹一声。 一定,在偷偷哭吧。 ...... 萧承澜在柔福殿的外殿写公文处理政事,宋婉言在内殿呼呼大睡。 宋婉言起身时,萧承澜早已经去上朝了。 “陛下昨夜是不是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呢?”宋婉言打着呵欠问道。 宋婉言的贴身大宫女寒露顿了顿,悄声道:“娘娘,陛下昨夜伏案写了一夜,不曾安睡呢。” 宋婉言懵了。 怪不得祖父,父亲和叔伯们都看好这个突然杀出来的皇帝呢。 谁能勤勉过他啊。 不过,这么拼命,真的不会英年早逝吗? 宋婉言对寒露招招手,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可别说出去,你也当没告诉过我。” 让陛下在宫里坐了一夜写公文,对于妃嫔来说是很失职的,往大了说那就是损害龙体,也算大罪一桩。 但是大家都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她也假装不知道。 柔福宫主殿刚叫了起身,外头几个宫女太监端着赏赐与圣旨鱼贯而入,立在殿前道喜。 不出意外的,宋修媛侍寝后晋位,被封为了宋昭仪。 现在,宋昭仪的位分直接压过苏修仪,位列九嫔之首。 听到这个消息的苏修仪在启祥宫大发了一通脾气。 “这个贱人!” 苏修仪怒气冲冲把一个蓝釉并蒂莲纹的花瓶砸下去,瓷片崩裂,碎了一地。 宫里的宫人都屏气凝神跪在一边。 “九嫔之首的位置本该是本宫的!若非本宫被禁足,第一个侍寝的也该是本宫!” 她宋婉言凭什么越过她去! 启祥宫主殿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住在偏殿的郑宝林听得心惊肉跳。 每响一声,她就抖一下,倩儿赶紧把她拉走了。 “小主,我们还是快些去给太后请晨安吧。” 倩儿挽着郑宝林匆匆离去的身影落入主殿苏修仪的眼中,她摔砸花瓶的动作顿了顿。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郑宝林的背影。 她怎么就忘了,陛下禁了她的足,敬事房每夜呈上御前的牌子里没有她的,但是有郑宝林的啊。 郑宝林可以侍寝,这也就意味着,陛下还是有来启祥宫的可能的。 她只要在陛下来启祥宫的时候,让陛下看到她,那么,她相信,陛下会为她驻足的。 ** 今日请晨安还是和昨日一样,众妃现在宝华殿前面集合。 江映梨入宫这么久,终于是要去见太后了。 她站在宝华殿的妃嫔中间,发现今日的新人们比昨日安分了不少。 昨日还敢有交头接耳的,今日都像鹌鹑似的,都不说话。 看来,陛下昨日连着罚两人,属实给后妃给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不过,这么多人里,仍旧有例外。 那就是得了太后青眼的梁美人。 她挥了挥手中的绢帕,神色丝毫不见拘谨,反而很是不满道: “哎呀,这有人刚刚承宠,就开始摆上架子了,姐妹们都在这儿等了多久了,还不见人来。” 周遭的妃子都期期艾艾地不敢应声,江映梨看了一眼头仰得极高的梁美人。 梁美人这话,自然说的是昨夜侍寝的宋昭仪。 宋昭仪到现在还没来。 不过,要说迟到,那也不算得,因为还没到点,不止她一人没来。 江映梨很是不懂,宋昭仪家世显赫,又刚得恩宠,风头无俩,梁美人到底惹她干嘛? 就算没人接话,梁美人也说得起劲:“不过是仗着家世才得了宠幸,陛下那是给她家里面子,还真以为自己得了君心啊,如此摆谱。” 梁美人说话的时候,江映梨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窜上来。 她回头一看,宋昭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背后。 而梁美人还一无所知地嘲讽着她。 江映梨感觉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 第18章 宋昭仪打梁美人的脸 然而,她还没挪腾走,宋昭仪就带着丫鬟上前,把她挤到了她与梁美人中间。 绝佳沉浸式观赏位。 宋昭仪语气饱含嘲讽:“你有家世你也可以这样摆谱啊,可惜你没有,你只能站在这里咬碎了牙发酸。” 梁美人背影一僵,转过身来,看到了脸色极为讥讽的宋昭仪。 除了江映梨以外,一众嫔妃都害怕地往周围退了退,空出一大片战扬,生怕自己被波及到。 只有刚好被夹在中间的江映梨欲哭无泪。 梁美人面上闪过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与懊悔。 但是,她想起昨日自己回宫后,太后还派人赏赐了一盒点心,她就镇定了下来。 前头就是太后的宫殿,她有太后撑腰,宋昭仪再威风,又能对她怎么样? 梁美人笑了笑:“昭仪娘娘何必这样看我,昨日嘉婕妤才教诲众姐妹要恪守宫规,给太后请晨安不得拖延迟到,今天娘娘就来晚了,怕是,不好吧。” 说完,梁美人还朝面前的江映梨看去,问道:“是吧,婕妤昨日是这样教导诸位姐妹的吧?” 江映梨不懂梁美人为什么作死非要把她扯进来。 她很是礼貌又命苦地笑了笑,开始和稀泥。 “好了,既然来了,大家都快些去向太后请安吧 ,误了时辰可不好,有什么,请完安再说。” 请完安,爱怎么吵怎么吵,她离得远远的。 把天吵塌了都不关她的事。 宋昭仪丝毫不理会江映梨的话,一把拨开她,直直逼近梁美人,垂目看着她,似笑非笑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太后的宫殿,本宫不欲与你起什么冲突,小心你的嘴,再有下一次让本宫听到你编排本宫,本宫不会轻易放过你。” 宋昭仪这番话,听得梁美人有些后怕。 但是,宋昭仪到底没对她做什么,只是威胁,那就说明,她的确开始忌惮自己身后的太后了。 梁美人便愈发为自己攀上太后的势而得意。 但是,下一秒,宋昭仪的笑容一变。“如果你认为我要这么说,那你就错了。就算是太后的殿前,本宫照罚你不误!” “寒露,给本宫狠狠掌这个贱人的嘴!” 这变化来得太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寒露已经昂首挺胸向前,将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甩在了梁美人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就在江映梨耳边响起,吓得她一抖,下意识捂住了脸。 我的天呀,这得疼死了。 她早就说了,惹宋昭仪干嘛,真是自讨苦吃。 梁美人被打得身子晃了晃,左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但她本人脸上还是一副懵然的神色,根本没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寒露又扬手,照着她的右脸扇了下去。 这一巴掌将梁美人一红一白的脸色扇对称了。 梁美人也终于反应过来。 她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瞪大了眼睛愤恨地看着宋昭仪和寒露。 “你!昭仪娘娘是否太过放肆!竟然公然掌掴妃嫔,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宫殿附近,娘娘眼里,还有太后吗!” 宋昭仪妖冶的美目懒洋洋地盯着梁美人,绕着她走了一圈,缓缓道: “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昭仪,你以下犯上,言语挑衅,难道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梁美人一时语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陛下,陛下算什么! 她现在有太后娘娘撑腰! 太后出身薛家,定也是厌恶极了宋昭仪,待她向太后说明宋昭仪这跋扈的作为,定是有她好果子吃! 梁美人别有深意的抚上自己红肿的脸,愤恨又阴险地笑了笑:“哼,娘娘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和太后解释嫔妾的脸吧!” 说罢,梁美人转身,气冲冲地走向了太后的万寿宫。 宋昭仪盯着她的背影,眼里流露出嫌恶的神色。 江映梨握紧了袖子里的手。 怎么天天不太平,还好今日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愣着做什么,走啊!”宋昭仪扫一眼方才退到一边吃瓜的众妃嫔,冷喝了一声,一点儿也不怕梁美人去告状。 万寿宫里,梁美人娇弱地斜跪在地上,捂着半边脸,哭得梨花带雨。 “太后娘娘,您可要给嫔妾做主啊!” 太后瞧着脸颊绯红的梁美人,蹙起眉头。 果真不是个太精明的,昨日不过刚高看她一眼,就觉得自己无法无天,到处惹事。 太后收起眼里的嫌弃,略笑了笑。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梁美人呜咽两声,声情并茂地哭诉:“今日晨安集会时,昭仪娘娘来晚,嫔妾不过略提了一句昭仪娘娘怎么还没来,时辰有些晚了,恰好让昭仪娘娘听到,她便觉得嫔妾言语顶撞她,支使她的婢女,大庭广众地,就打了嫔妾的脸!” “嫔妾不光脸被她的婢女打肿了,脸面也是被她下完了!” 太后一拍桌子,眼里浮现出怒气:“岂有此理!这宋昭仪不过昨日才得宠,今日就嚣张成这样!” 太后的怒火倒不是因为想为梁美人出头,而是她本就看不惯宋家的人。 梁美人却是觉得太后心疼自己,她便继续添油加醋道: “嫔妾觉得,这本是小事,昭仪娘娘昨日得陛下宠幸,今日招摇些也无可厚非,嫔妾便挨这两巴掌也就是了,只不过,嫔妾提醒不要闹出什么动静让太后忧心,宋昭仪却说——” “她说她是陛下亲封的昭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嫔妾惶恐啊,昭仪娘娘怎么能这样目中无人,不把太后娘娘您放在眼里呢?” 这句话,直接触到了太后的逆鳞。 太后攥紧了手中佛珠,脸色变得极为不悦。 好啊,果不其然是宋家的女儿,跟她家中叔祖一样分不清大小王。 她这昭仪是陛下封的又怎么样?连陛下都得礼重她薛家! 宋家不愿以薛家为尊,宋氏女也不愿以她为尊。 以为自己仗着陛下的一夜宠爱就能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迟早,要让这宋氏女和宋家所有人,都落得个草席裹身,荒野喂狼的下扬。 跟着宋昭仪的妃嫔们进门时看到就是这样的景象—— 梁美人已经被太后赐座,宫人在替她冰敷。 这摆明了太后是要为梁美人主持公道。 众人都不禁为宋昭仪捏了把汗。 第19章 太后罚跪江映梨 坐在上首盘着佛珠的太后也不叫众妃子起身,悠悠道: “万福金安?你们若是真有让哀家万福金安的心思,就不该大早上的在宝华殿门口吵嚷生事!” 妃子们都感受到了太后的不满,心里变得惶恐不安,一片鸦雀无声。 太后冷着脸看向最前面的宋昭仪。 “宋昭仪,你说呢?” “有人言语挑衅,以下犯上,嫔妾作为位分最高的妃子,教导两句不是应该的么?嫔妾可是,谨遵太后教诲呢。”宋昭仪态度摆得很恭敬。 妃子们倒吸一口气,这话术,不是昨日太后为维护苏修仪说的么! 竟然让宋昭仪搬上来回敬太后了。 太后听到这话,脸色有一瞬间崩裂。 看着面上恭谨实则桀骜的宋昭仪,她心里火气在翻涌。 偏偏,宋家和薛家不相上下,她一时半刻,还真奈何不了这宋氏女。 太后感觉自己吃了个苍蝇般的恶心,心里压抑的怒气越大,她就越想处置什么人。 于是,太后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人群之中的江映梨身上。 刚好,苏修仪被禁足的事儿,她还没找这个嘉婕妤算账呢! “嘉婕妤。”太后沉声喊道。 江映梨半蹲得腿有点发颤,猝不及防被点名,她赶紧稳住了身子,却是万分疑惑。 “太后娘娘?” “今日宋昭仪和梁美人起冲突的时候,你也在扬吧。”太后说道。 何止在扬啊,简直被夹在中间近距离观赏啊。 “是,嫔妾在扬。”江映梨回答道。 太后冷哼一声:“你倒是回答得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儿作为旧人的自知之明!新入宫的妃子吵起来,你作为旧人,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劝慰,竟就让她们动起手来,说,是不是你这个前辈的失职!” 一众妃嫔都很愕然。 这怎么就拐到嘉婕妤身上了? 最愕然的数江映梨。 她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飞来横祸。 她是旧人不错,可不过是提前半个月入宫,又能旧到哪里去了? 一边是有太后撑腰的梁美人,一边是有宋家撑腰还刚得宠的宋昭仪,她怎么劝? 寒露那一巴掌没顺便连她一起扇了她都谢天谢地了。 “嫔妾...惶恐。”江映梨实在不是很想认下这个罪名,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哼,看来你不光没有自觉,还拒不认错是么?哀家瞧着你的模样倒是乖觉,原也是如此不恭顺的货色,难道妄图仗着几年旧情,就把礼仪孝悌统统不放在眼里不成!” 一顿怒斥,把江映梨骂了个狗血淋头。 已经整整四年,江映梨没有听到过这样难听的重话了。 想起从前那些劈头盖脸的辱骂,她脸色一时有些发白。 “嫔妾知错,请太后娘娘责罚。” 宋昭仪皱眉看着认错的江映梨,心里没好气。 真是的,干嘛唯唯诺诺认错。 太后冷声对江映梨道:“既然你知错,那就去万寿宫外罚跪,跪足三个时辰,太阳落山才准回宫!” 一众妃嫔都向嘉婕妤投去同情的目光。 三个时辰啊!膝盖要肿成什么样子。 郑宝林在人群的最后,看向江映梨的目光隐隐有几分担忧,但还夹杂了一些别的,像是隔岸观火的快意。 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快意从何而来,内心矛盾又纠结。 而坐着敷脸的梁美人眼里的愉悦藏不住。 虽说,太后没有直接罚宋昭仪,有些不够解气,但她也知道,宋家的人,不是说动就能动的,要徐徐图之。 反正,嘉婕妤受罚,她乐意见得。 谁让她方才问她话的时候她不帮她说话?活该! 而且,是该挫挫这嘉婕妤的心气,让她知道,就算从前伺候了陛下四年又怎么样,说挨罚就挨罚,还不如她这个新人。 江映梨正要领罚,忽然听到宋昭仪出声道: “太后娘娘的意思,嫔妾倒是不懂了。” 太后不悦地看向宋昭仪:“你有何意见?” “是嫔妾和梁美人起了冲突,动嘴的是梁美人,动手的是嫔妾,太后罚的却是嘉婕妤,这未免...” 宋昭仪话并没有说完,但众妃嫔都自动在心里接上了荒唐二字。 是啊,动嘴的是梁美人,动手的是宋昭仪,挨罚的却是嘉婕妤,可不就是荒唐么。 这不摆明了柿子就挑软的捏么。 不过这嘉婕妤也只能自认倒霉吧,谁让她出身不高,没有依仗,只能任凭别人揉圆捏扁呢。 “哼,哀家为何要罚嘉婕妤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她没有做好教导之责,哀家罚她跪上三个时辰都是轻的!” 宋昭仪莞尔一笑,“那好啊,不如太后娘娘连嫔妾一起罚了吧,不然,嫔妾总觉得嘉婕妤是代嫔妾受过,于心难安呐。” 太后一愣。 她虽然有权利罚后妃,但一次罚两个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传出去不好听。 何况,其中还有宋氏女。若让宋党拿捏住这个作为把柄,在朝堂大题小做参薛家一本可就不好了。 “哀家不罚你,你倒是上赶着?宋昭仪,你这也算忤逆哀家!” “这怎么能是忤逆呢?这明明就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然了,只有嫔妾和嘉婕妤领罚怎么够,你也得来!” 语罢,宋昭仪陡然转向梁美人的方向,大步冲上前,一把攥住梁美人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扯起来。 这还不够,宋昭仪又扯着懵掉的梁美人大步走到江映梨身前,在江映梨惊恐的眼神中,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 江映梨被强势的宋昭仪拽起来后,又被她连拉带扯地往前带,脚下步伐不稳,差点摔了。 一路惊呼挣扎的梁美人也是差点四脚朝天。 于是,殿内一众妃嫔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宋昭仪,嘉婕妤和梁美人三个人手牵手去罚跪。 情景实在是诡异至极。 太后盯着三个人的背影,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她气得呼吸都不畅通,夏嬷嬷连忙给她拍背顺气。 一次罚三个人,传出去那便是她这个太后刻薄重罚! 好她个宋氏女,存心和薛家作对! 太后深吐一口气,正了正气得歪斜的身子。 也罢,爱跪就都跪着! 她绝不会收回罚跪的命令。 宋氏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她? 还是太嫩了点。 第20章 看我干嘛找陛下告状啊 江映梨身子晃了晃,到底是站稳了。 只不过,梁美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宋昭仪松手的时候,她刚好踩到裙摆,顿时失去重心,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方才才冰敷过好了一些的脸摩擦出几道血痕。 梁美人坐起来,颤颤巍巍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宋昭仪,你和泼妇有什么区别!” 宋昭仪挑眉,“我就爱当泼妇,你奈我何?” 梁美人气得眼泪都掉下来,双手握成拳捶地,嗷嗷大哭。 江映梨看着两人针锋相对,也不敢插话,默默在一旁跪好了。 不过是三个时辰而已,不是她跪得最久的一次。 宋昭仪懒得再理会气急败坏的梁美人,一撩裙摆跪在了江映梨旁边。 梁美人咬紧了牙。 她一点儿也不想跪,但是... 万寿宫门口,并没有太后的人走出来为她解围。 梁美人扫了一眼宋昭仪,不甘心地跪下。 江映梨偷偷看了一眼宋昭仪。 即便受了罚,宋昭仪还是那副模样,头仰得极高,高挑的眼尾昭示着她对一切都很不屑一顾。 江映梨看着她发间精致的发簪晃动,一时有些出神。 这是真真正正的宠妃模样吧。 不仅容貌妖冶动人,还有强大的家世,底气足,一点儿委屈也不用受,有人说她坏话,她立马就让婢女扇耳光,新人里头一个侍寝,还敢和太后吵架。 若是陛下知道了,定也不会苛责她的跋扈,毕竟,她是真的有资本跋扈。 江映梨盯着宋昭仪看得愈发出神。 宋昭仪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这个稍显炽热的眼神。 她转过头去时,江映梨都没反应过来,还用那双呆呆傻傻又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 直到她不耐烦地冲她眯了眯眼,才看见江映梨如梦初醒般垂下头。 “昭仪娘娘...” 这声音跟猫儿似的,宋昭仪蹙眉。 “看什么看!本宫脸上有花吗?” 江映梨抿唇,摇头。 “没有。” “那你盯着本宫做什么?怨本宫对梁美人大打出手,连累了你罚跪?” 江映梨闻言更是惶恐,“不,这更是没有的事!” 她怎么敢怪昭仪娘娘呢。 像是怕宋昭仪不相信她的话,江映梨还补充道:“嫔妾一直看着昭仪娘娘是因为,嫔妾觉得娘娘好看。” 啧。 宋昭仪眉头皱得更深。 她抚了抚鬓间的簪子,眼神一番飘忽不定后又落回来看江映梨。 “别拿你讨好陛下那套来讨好本宫,本宫可不吃这套。” “哦。”江映梨点点头,不说话了。 但是,下一秒,江映梨发觉手腕被拽了一下,她低头时,看到了宋昭仪那艳红无比的红色蔻丹。 不知道宋昭仪为何要抓她手腕,江映梨茫然抬头,就见宋昭仪没好气道: “又看我干嘛?去找陛下告状啊!” 江映梨愣了一秒,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 “告状,我吗?” 宋昭仪简直要笑出声了:“嘉婕妤,你不会要告诉本宫,你真打算在这跪足三个时辰吧?” 怎么不是呢?江映梨心想。 但是,看着宋昭仪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很是识趣地没把这话说出口。 江映梨的确没想过去告状。 毕竟,陛下忙得更衣的时间都没有,时间宝贵,哪能浪费在这些吵架斗嘴的事情上? 白日里耽误了,夜里他便要多熬些时辰,刚登基政务从来就繁杂,身体哪里吃得消? 更关键的是,太后罚她,她去找陛下,这不是让陛下夹在中间难做吗。 她不想让他难做。 但是,她自己这么想,却也干涉不了别人。 “嫔妾不敢在陛下处理政事的时候前去打扰。”江映梨说,“就算要去请陛下,也还是娘娘来做最好,娘娘昨日刚侍寝过,陛下会照拂娘娘的。” 宋昭仪张了张口,到底留了个心眼儿,没把陛下在她宫里坐了一夜她没侍寝的事儿说出去。 她和陛下全靠着家族势力维系,公事公办,不是那种可以告状的关系。 反观这个有些呆傻的嘉婕妤,这么傻,却能留在肃王府伺候四年。虽说进宫位分是低了点,可陛下逾制赐她主居一宫,定是很得陛下喜爱的。 告状撒娇那不才是水到渠成的吗?何况她是真的比窦娥还冤,更有理由告状了。 只是这个嘉婕妤实在不上道。 “好啊,本宫去就本宫去!”宋昭仪高声喊道,“寒露!” 寒露在宋昭仪身后,支了个耳朵过来。 宋昭仪对她耳语:“你去长庆宫求见陛下,就说嘉婕妤被罚跪,身娇体弱地要晕过去了。” 寒露接受到了指令,起身往萧承澜处理的政事的长庆宫快步走去。 宋昭仪笃定太后那老妖婆不敢挑她跪姿的毛病,跪得十分懒洋洋的,背塌着,屁股还坐在脚后跟上。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映梨。 江映梨的跪姿堪称标准跪姿。 她背挺得笔直,垂着头,脸上神色竟没有半分不适的,安安静静的,像是对这种事已经习惯了。 宋昭仪不理解。 但是渐渐想起嘉婕妤的娘家。 她入宫前,家里人将所有妃子的信息都给她说了,自然少不了这个嘉婕妤的。 嘉婕妤是一众妃子里罕见的商户出身,而且,也不并不是多么富庶的商户,她舅舅家的生意倒是比她家做得大些,有望当上花行副行头。 江家家世虽低,不过,有一个好处是,家里只有两个孩子。 这倒是让宋昭仪觉得挺羡慕的。 她宋家人口兴旺,光是和她同同辈的就有不少,长辈关心的时候,转几个圈儿才能轮得到。就如小时候分糖,八颗糖要分给七个人,一人只有一颗。 只有两个孩子的话,类似这种分糖的事儿,直接对半,一人四颗,想想就很幸福吧。 宋昭仪百无聊赖的时候,寒露已经到了长庆宫。 如今后宫里宋昭仪位分最高,昨日又被翻了牌子,御前的人也有眼力见,见了宋昭仪的腰牌便去通禀了。 萧承澜正坐在御案前,批阅奏折。 福临并不敢直接出声搅扰萧承澜,他躬身走过去,对福万全耳语。 福万全听完,大惊失色,当下就走到御案前。 “陛下,不好了,嘉婕妤方才请晨安时被太后罚跪,说是已经快晕过去了。” 萧承澜笔尖一顿,抬眸时眼底有几分藏不住的戾气。 江映梨不是会告状的性子,难道说,事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是连翘来通禀的吗?”萧承澜问道。 “这倒不是,是宋昭仪身边的大宫女寒露。”福万全回道。 萧承澜顿了顿。 宋昭仪身边的? 好吧,果然,江映梨乖得不行,怎会直接告到御前来。 那看来,这个快晕过去了,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萧承澜略松了口气。 不过,罚跪…… 他都舍不得罚她,薛氏竟然让她罚跪。 萧承澜神色一点一点沉下去,他搁了笔起身,沉声道: “摆驾万寿宫。” 第21章 江映梨被宋昭仪按在地上 宋昭仪半蹲起来,朝阴凉的地方挪了挪。 一旁的梁美人早就热得不行,见宋昭仪如此,她也试探着挪过去。 宋昭仪一个锐利的眼刀子冲她扫过去,梁美人吓得在半道止步。 宋昭仪重新跪好后,看向一旁在太阳下跪得安静如水的江映梨。 踌躇几番,宋昭仪终是没忍住开口: “傻不傻?不知道挪一下?” 梁美人见她两副面孔,气得吹胡子瞪眼。 看江映梨没有动作,宋昭仪直接上手,一把将她扯了过去。 哪知江映梨比她预想的要轻好多,而且江映梨还完全没有防备。 一声惊呼过后,江映梨身子一斜就倒在了宋昭仪身上,两个人扑通倒地。 宋昭仪怔了一瞬,意识到自己被压了后一阵恼羞成怒,想也不想就翻上去,把江映梨按在地上。 “你做什么!敢对本宫不敬!” 江映梨几度翻滚,天旋地转的,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觉得一股张扬的香气扑面而来。 宋昭仪头上步摇垂下的金流苏还扫在她脸上,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昭仪娘娘!嫔妾不是故意的!”江映梨眼睫抖个不停,连连道歉。 于是,御驾刚行到万寿宫前,萧承澜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可怜的江映梨被张牙舞爪的宋昭仪按在地上,两人衣裙交叠在一处。 福万全大惊,眼皮子都忍不住抽搐起来,偷偷去看萧承澜的脸色。 虽然瞧不出喜怒,但是福万全隐隐觉得周遭的空气变冷了,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宋婉言,你在做什么?这宫里是没有规矩的么,任凭你为所欲为!”萧承澜冷喝道。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江映梨就僵住了。 完了呀。 陛下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她现在这副模样,简直不成体统。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勇气和力气,江映梨猛地掀开身上的宋昭仪,在地上跪好了。 只不过垂着头不敢瞧萧承澜。 被掀开的宋昭仪愣了一瞬,拨弄了一下鬓发,清咳两声,撩一撩裙摆,尴尬地忙碌一阵,也重新跪好了。 “陛下,不过是一个误会,嘉婕妤跪得身子不稳,倒在嫔妾身上了,嫔妾安分守己,绝无逾矩。” 嘉婕妤默默抬头瞧了宋昭仪一眼。 娘娘她怎么这样啊… 萧承澜语气十分低沉:“她倒在你身上那她为什么在地上?” 宋昭仪继续狡辩道:“嫔妾那不是为她挡太阳么?” “你最好是。”萧承眼神冷淡地从宋昭仪身上扫过。 一旁的梁美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御前失仪的两人被处罚。 谁知陛下什么也没说,径直负手走过来。 “跪远一点,跪在正当口,挡着朕的路了。” 梁美人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话是萧承澜对她说的。 听到宋昭仪憋不住的嘲笑声响起那一刻,梁美人脸上犹如火烧。 她狼狈地跪着挪到了一边。 萧承澜径直走到了江映梨面前,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对罚跪的三人道: “太后娘娘殿前,也容得你们造次?福万全,领着她们去别处罚跪,免得扰了太后清净。” 福万全一听这差事心里就明白了,赶紧道: “各位娘娘小主,陛下有令,还请随咱家移步宝华殿吧。” 梁美人想着跪在太后殿前,太后心软了还能让她起身,听到要去宝华殿,一副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福万全瞅着她,呦,不识抬举是吧。 他笑道:“美人跪累了,起不来身,还不快扶着些!” 语罢,他一招手,右侧立马有一个小太监上前。 梁美人感觉自己几乎是被那小太监反剪双手押了起来。 那劲儿疼得她脸色一阵发白。 宋昭仪乐得远离万寿宫,而且她觉得这个‘别处罚跪’很有说法,站起身,妖娆万分地走在最前面。 只有江映梨还待在原地,只因萧承澜站在她跟前。 那宽大的龙袍下摆把她面前的太阳都挡了个干净。 江映梨也不敢叫萧承澜让一下,自己挪了挪位置,站起身要跟着福万全去宝华殿。 谁知刚起来,她就感觉自己腰侧虚拦住一只手臂。 她抬头,还没瞧清楚,一只大手便罩下来,覆在了她的额头上,连同视线都被遮住了。 江映梨的睫毛在萧承澜手心中不停扑簌。 萧承澜摸了摸她额头的温度,没什么异常,又瞧了瞧她的唇色,尚且红润,并不泛白。 虽说萧承澜明白宋昭仪的婢女说江映梨要晕了是在夸大,但是,他亲自瞧了才总算放心。 移开手,萧承澜看着仰着脸微微有些茫然的江映梨。 “先过去,等着朕。” 语罢,萧承澜负手,走进了万寿宫。 江映梨并不知道萧承澜让她等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跟在福万全后面去了宝华殿。 小太监‘扶’着梁美人去了宝华殿,走到殿前的石砖上,停下来,恭敬笑道: “请小主在这儿跪着思过吧。” “宋昭仪和嘉婕妤呢?怎么只有本宫?”梁美人问道。 小太监笑道:“陛下说了,思过要净心,几位娘娘不能待在一起,免得再像方才那样闹出什么乱子,昭仪娘娘在左偏殿,婕妤小主在右偏殿呢。” 梁美人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只能无可奈何地跪好了。 看着脚下石砖,她蓦地想起,这里是吕才人血溅当扬的地方。 瞬间,一股寒意直窜向她的四肢百骸。 方才还被晒得有些热的梁美人,此刻已经是手脚冰凉。 想起吕才人的下扬,她再不敢有怨言,规规矩矩跪好了。 万寿宫内,蹲得腿脚酸疼的妃子们终于得了太后的赦免,摇摇晃晃站起身。 “不把规矩放在眼里,外头跪着的人就是下扬,凭你是伺候了好几年的旧人,还是仗着家世就自视甚高的新人,哀家都照罚不误,你们,且好自为之罢!”太后冷声训斥嫔妃。 “嫔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本想再说两句立威,没想到殿外忽然响起通传。 “陛下驾到——” 太后一怔。 皇帝怎么来了? 下面林立的妃子已经是齐刷刷叩拜下去。 萧承澜进殿,走到殿中央时,微微折身。 “给母后请安。” 太后敛了敛脸上的怒气,摆出一个和缓的神色,“皇帝政事繁忙,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 “朕听闻今日晨安时,又有妃子惹得母后动怒,朕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太后瞧着萧承澜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愈发不满。 她前脚刚罚完人,后脚他就来了,这不是摆明了,不满她的做法吗? 可她是太后,孝字和薛家都在他头上压着,他能奈她何? “她们殿前失仪,吵架斗嘴也就罢了,竟然还动起手来,身为天家妃子,一点儿体面都没有,哀家小惩大诫,为的是让她们警醒自个儿。” 太后看向萧承澜,又道:“这也是为了皇帝好,你的妃子,自然该是庄重体面的。只是,皇帝来得这样快,难道,是觉得哀家罚重了不成?” 第22章 朕只想和你做 “怎么会,朕来得快,是因为昨日也有妃嫔闹事惹得母后不悦,今日她们竟又不安生。三番两次搅扰母后清净,朕自然要快些过来看看母后。” 薛太后听见萧承澜这么说,神色滞了滞,然后心中升腾起几分得意与满意。 看来这皇帝没糊涂到为了三个妃子来向她兴师问罪。 谅他也不敢。 薛太后扬起头:“哀家虽被她们吵得头疼,可哀家帮你管理后宫,是哀家体谅你政事忙,有心为你分担,你就不必挂心了。她们闹事,哀家自会决断惩处,何必累得你丢下政事过来?” 萧承澜笑意深了一个度:“母后本该颐养天年,却被后妃的事搅得不安生,若传出去,该是朕不孝了。” 见萧承澜恭顺,太后到底顺心了几分,声音柔和下来:“你有这份心,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心意要有,也要落到实处才好。”萧承澜不徐不疾道。 “朕思索几番,终是不忍母后操劳,新妃们刚进宫,规矩还学得不好,屡屡冲撞母后,所以,每天的晨会就改为例行的初一和逢五吧,让她们少在母后面前搅扰清静。” 坐在上首的太后脸上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回就僵在了脸上。 夏嬷嬷也是脸色一变。 皇上这是嘴里说着恭顺的话,实则给太后娘娘添堵啊。 这妃嫔们还没给太后请几天安呢,该上的眼药都没上好,陛下竟然减少了请晨安的次数。 这就是,一脚踢到楼上去吗? 看似捧在高处,实则拳打脚踢。 面对着这话里话外的恭敬仁孝,太后竟一时找不出地方反驳。 何况,每日晨会本就是去皇后那,她这里的确只需要嫔妃们初一十五地过来,只是现在宫里没有皇后,便默认每日到她这里来。 她还能违背祖宗规矩不成? 太后眼角抽搐,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现在六宫没有皇后,若只是初一和逢五晨会,未免让她们规矩愈发松散。” “这就不劳母后操心了。”萧承澜道,在太后脸色垮下来之前,他又笑起来,“哪能事事让母后忧心,朕瞧着,母后气色都不好了,此事是朕之过。” 欲罢,萧承澜还折身致歉。 太后却是气得满肚子怨气无法发泄,攥着佛珠的手都在发抖。 萧承澜站直了身子,扫一眼地上跪伏着的妃子们。 “虽说大选匆忙,可派到你们家中去教习礼仪的嬷嬷尽职尽责,不曾懈怠,你们却是不学好,三天两头在万寿宫前闹事,朕若不来,明日你们又打算给母后惹什么事出来?” 地上的妃嫔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说。 “还跪着碍母后的眼做什么,还不快退下?不用来请晨安的时候,就好生在各自的宫里反省,再有下次,朕亲自罚你们。” 妃子们如如蒙大赦,都赶紧起身,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出了万寿宫。 出了殿,沈竹心方才大喘了一口气。 翠声扶着她,关切道:“小主没事吧,脸色怎这么不好?” 沈竹心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她看着远处,像是才缓过来似的。 方才太后和皇帝那一来一回,看似上慈下孝,实则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怪不得父亲叮嘱,要她凡事不要看表面。 旁人都说当今圣上登基是因为天降机遇。太子逼宫谋反,其余几王也沉不住气鱼死网破,这才让他有了上位的机会。 可是,今日观陛下这番言论,笑里藏刀,非常沉得住气。她方知父亲说的没错,当今圣上,绝非池中之物。 那所谓天降机遇,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从来都是,事在人为。 翠声瞧了瞧殿前,没有看到方才出殿的宋昭仪等人罚跪的影子,好奇道: “怎么不见罚跪的?” 沈竹心虽然也好奇,但一想到万寿宫内的皇帝,就能想得通了。 陛下怎么可能让嘉婕妤在一众妃嫔的目光下罚跪,兴许,陛下根本就舍不得让她跪。 “寻了由头让她们三个去别处受罚了吧,这不关咱们事,快些回宫吧。”沈竹心道。 翠声也点头,“好。” 其余的妃子路过万寿宫殿前,也很好奇为什么不见罚跪的人。 有的是单纯好奇,有的则是想要看看好戏。 毕竟,一个是刚得宠的高位妃子,一个是伺候了四年的旧人,在她们受罚的时候从她们跟前走过去,想想就很快慰。 可惜想要看戏的人注定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此刻的宋昭仪正翘着脚坐在宝华殿左侧殿里,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负责看着宋昭仪的小春子愁容满面:“哎呦,娘娘,尊贵的娘娘,陛下虽说免了您罚跪,可您好歹坐正了思过吧,要是让陛下瞧见您这模样,奴才要掉脑袋的!” 宋昭仪不屑晃了晃脚尖,满不在乎地轻笑:“你就把脑袋放肚子里吧,陛下不会来我这。” 小春子也不知宋昭仪为何如此笃定,他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放下心,胆战心惊地守在门口。 另一边的江映梨倒是坐得板正。 福万全端着刚冰镇好的果盘,满脸堆笑地进门。 “婕妤小主方才热着了,消消暑气。” 江映梨惊疑地看着福万全:“福公公,这可是在受罚,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哎呦,好的不能再好了!”福万全笑道。 “小主您就放心吧,陛下也晓得小主是无辜受累,来的路上就给奴才说了,免了你的罚。” 江映梨终于稍稍放心,乖乖坐好了等萧承澜。 想起方才的事,江映梨思绪飘远。 寒露不过去了片刻,恰好是万寿宫到长庆宫一个来回的时间,陛下就来了。 也就是说明,寒露刚去长庆宫禀告完,陛下一刻也没耽搁,立马就来了。 江映梨抿了抿唇,拉回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不再多想什么。 不多时,门被推开,萧承澜高大的身姿遮在门口, 殿内的天光都暗了一瞬。 见陛下来了,福万全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关好了门。 江映梨正要起身行礼,就被快步走过来的萧承澜托住手腕。 “别动,疼不疼?” 江映梨反应了一下,摇头。“不疼的,不过才跪了一会儿,陛下就来了。” 萧承澜又略松了口气。 离得太近,江映梨都能看见萧承澜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疲态。 昨夜...没休息好么。 那耽误了这会儿的功夫,政务又堆起来了吧,今夜还是要熬夜。 看着江映梨怔怔望着他,眼眸里全是心疼,萧承澜觉得自己方才和太后交锋的那股戾气都散了不少。 他稍微一弯腰,就轻松打横抱起江映梨。 江映梨惊呼一声,赶紧搂住了萧承澜的脖子。 萧承澜抱着她坐下,修长的指节牵住江映梨的裙摆。 江映梨脑内一阵混乱,红着脸按住萧承澜的手背,悄声道: “陛下,这是白日!不可。” 萧承澜顿了顿,旋即从喉间溢出几声笑,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揶揄。 他凑近了她,语气近乎有些恶劣。 “江映梨,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朕是要瞧瞧你的膝盖。” 江映梨一懵,脸上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于是她把头深埋进萧承澜胸前。 萧承澜轻笑,搂着她,撩开她裙摆,将裤腿慢慢推上去。 江映梨的膝盖上,除了几道已经随着岁月淡化的伤痕外,还有些淡淡的红色淤痕。 萧承澜对着淤痕轻柔地吹了吹,对门外吩咐: “福万全,药膏拿进来。” 福万全赶紧把方才刚取来的药膏送进去。 进门他就瞧见了,嘉婕妤斜坐在陛下腿上,他赶紧垂下眉目,不敢抬头再看,把药膏递过去赶紧走人。 江映梨见他要给自己上药,赶紧道:“陛下事忙,这样的小事,嫔妾自己来就好。” “不忙了,朕昨夜挑灯夜案,处理了不少事务,空出一上午的时间来陪你。” 萧承澜从小瓷罐里取出一小块膏体,轻柔地涂抹在江映梨的膝盖上。 江映梨十足的惊讶:“昨夜?可是昨夜陛下不是翻了宋昭仪的牌子……” “朕没心思,就处理政事了。”萧承澜道。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亲密的事情,朕只想和你做。” 江映梨愣住了。 愣神的功夫,萧承澜已经替她上好了药。 撩下裙摆,江映梨才回过神。 陛下方才那样说,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他心中仍然介怀少时那件事? 第23章 昨夜哭了没有 因为萧承澜那夜一改平日的沉稳平和,整个人僵硬而冰冷,甚至中途,江映梨还看出,萧承澜是想停下来。 那时江映梨以为是她不得他喜欢,让他没了兴致,没忍住就哭了出来。 萧承澜是见了她的眼泪,才彻底与她圆了房。 后来江映梨才知道,萧承澜因为少时的遭遇,极度厌恶男女之事。 他七岁时,母妃缠绵病榻,只剩下一口气,气若游丝地唤着先帝。萧承澜便穿着单薄的衣衫拼了命在冰天雪地的宫道里狂奔,就是为了求先帝去看一眼她的母妃。 他听候命令,在那奢华又温暖的宫殿里长跪不起时,听到了不堪入耳的声响。 那时他还小,非要走近了,瞧清楚了,才知道那声响是什么。 掀开帘子的那一刻,缠在一起的身体,像是两坨堆叠在一起的死肉,争先恐后地涌动着,颤抖着,挤进年幼的萧承澜眼里。 他明白了。 他的母妃躺在病榻上一点一点冰冷,而他的父皇和另一个女人忘乎所以地纠缠在一起。 明白了,于是他便几欲作呕。 这三年,萧承澜与她做尽亲密之事,她以为,萧承澜的心病早就好了。 江映梨抱住了萧承澜,“陛下是天子,只要陛下不想,没人能强迫陛下!” 萧承澜失笑:“傻瓜,谁敢强迫朕。朕这样说,是怕你伤心。” 江映梨再次呆滞。 原来,是在安慰她么。 一方面,江映梨很开心,但另一方面,她心中竟生出不合时宜的失落。 方才有一刻她甚至有点儿窃喜,她想,若是陛下的心病没好,他就不会碰别的女人,他就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她明明是心疼他少时的遭遇的,为什么扭曲出这样不好的感情? 江映梨很害怕这样的自己。 她心里很清楚,作为皇帝,宠幸妃子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三千佳丽,陛下怎么可能全然把她们当摆设。 这深宫里,对皇帝占有欲太大和自取灭亡有什么两样? 他愿意安慰她,她就已经很欢喜了。 不论以后他会不会宠幸别人,她都会把他方才说那句话的神情,永远镌刻在心底,珍藏起来。 这样就好。 “陛下。”江映梨伏在萧承澜肩头软软唤他。 “嗯。”萧承澜笑着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肩背。 察觉到江映梨越抱越紧,依恋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萧承澜眼里笑意深了一些,垂首吻了吻她的鬓角。 指腹在她眼尾摩挲了一番。 “昨夜,哭了没有?” 江映梨听着这轻轻柔柔的话语,心里竭力克制的委屈涌了上来。 她不敢张口,怕一张口就哭了,只点了点头。 萧承澜看着她瘪着的唇角和委屈的小脸儿,虽心疼,但心中也升腾起隐秘的快慰。 他低下头吻她,并不深入,只是轻柔地厮磨,这要吻不吻的举动反而引得江映梨颤抖不已。 萧承澜半阖着眼,将江映梨为自己而迷离的情态尽收眼底,心底的快慰无限放大。 在江映梨眼睫震颤不已眼泪都快要落下时,萧承澜终于低笑着深吻下去。 一吻结束,萧承澜将有些脱力的江映梨往上搂了搂,然后径直抱着她起身往外走。 江映梨还有些喘不匀气,声音娇娇的:“陛下,去哪儿?” 萧承澜柔声道:“朕说了陪你,当然是回昭华宫。” 江映梨心底漾开甜蜜,红潮还没散干净的脸颊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窝在萧承澜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微微仰头,主动亲了一口他的侧脸。 萧承澜望着她,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出了侧殿,萧承澜也没把江映梨放下来。 外面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多,江映梨有些不好意思了,掌心抵了抵萧承澜的胸膛。 “陛下...还是放嫔妾下来吧。” 萧承澜不理会她那如同猫儿挠一般的力道,看着前方,抱着她稳稳向前走着。 “你要习惯。长庆宫一个宫来来往往的宫人都比肃王府阖府上下的人都多。” 江映梨点了点头,脸颊半埋在他怀里,软软道:“好。” 萧承澜看着她,又忍不住宽慰道:“到了前面就好了。” 江映梨并不知道梁美人在宝华殿正殿门口罚跪,她的视角只能看到萧承澜宽阔的肩膀和左侧一点天空。 所以,梁美人惊愕地望着萧承澜怀里的她时,她无所察觉。 梁美人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承澜作为一个帝王,竟然会做出公然抱着妃嫔行走这件事。 她虽然看清了形势,对这个根基不稳的新皇的宠爱并不屑一顾。 但是看到这一幕,她心头仍旧蔓延起一股嫉妒的怒火。 凭什么。 那怀里的人是江映梨,她凭什么?! 她非但不用罚跪,还有陛下的怜惜。 难道,是她向陛下装可怜博取同情了吗?真瞧不出来,她看着乖顺,竟然有那样狐媚的心思。 是她小瞧了她。 但是,陛下既然吃这一套,那她也可以。 梁美人的膝盖已经跪得已经生疼,她咬了咬牙,在萧承澜完全走过她之前,扑过去抓住他龙袍的下摆。 她挤出眼泪,楚楚可怜地斜倒在地上:“陛下,嫔妾的膝盖好疼...” 跟在后头的福万全像是见到了什么天大的蠢货一般,闭上了眼。 真是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啊,陛下这怀里还抱着人呐。 江映梨听到梁美人的声音,身子动了动,被萧承澜抱紧,不让她转过身去看。 萧承澜垂着眼帘,居高临下睨着梁美人,眼神平静而冰冷。 江映梨今日被罚跪,就是这个梁美人惹出来的祸事。 他没罚她,她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你到底要挡几回朕的路?”萧承澜厌恶的语气让梁美人一怔。 她的脸上开始烧灼,那是耻辱的滋味儿。 她竟然比不过区区一个嘉婕妤。 萧承澜一个眼神, 福万全就赶紧上前,弓着身子一把将龙袍下摆从梁美人手里扯出来。 梁美人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扑倒在地,她眼底卖惨失败的愤恨还没来得及涌上来,就听到转身离去的帝王冷声道: “梁美人屡屡冲撞圣驾,罚完跪再领十杖。” 梁美人瞬间傻眼了,呆滞在原地。 第24章 竟然让她坐龙辇 陛下是不再抱她了,但是,竟然让她坐龙辇! 知道江映梨要说什么,萧承澜干脆一把将她塞进去,不听她推辞。 江映梨有些慌张。这驾龙辇是四抬单人辇,只能坐一个人。 她坐在里面,萧承澜就只能在一旁步行。 谁家妃子敢这样啊?真是倒反天罡了。 江映梨掀开龙纹帐幔一角,探出小小的脑袋。 “陛下都在步行,嫔妾实在坐立难安。嫔妾的膝盖其实无碍的。” 萧承澜笑:“坐立难安,那你就躺着。” 江映梨本来挺紧张的,却被他逗笑,但又抿着唇不敢笑,脸颊憋得鼓鼓的。 若非碍于是大庭广众之下,她脸皮又薄,萧承澜都想捏捏她的脸了。 抬龙辇的太监心里又惊疑又想笑。 他们能抬龙辇,也算是经常在御前的人了,可是这么久,他们只觉得陛下龙威甚严,不苟言笑,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萧承澜冲江映梨挥了挥手,示意她坐回去。“坐好,免得摔了,你再怎么看着朕,朕也不会坐上去。” 江映梨知道这是单人撵,便也只得坐回去。 抬龙辇的太监倒是巴不得陛下坐上去呢。 硬要抬两个人无非就是累点儿,何况婕妤小主根本就不重。 现在陛下随行在龙辇旁边,他们压力山大啊。 江映梨靠着左手边,透过薄纱望着外面的萧承澜。 萧承澜目视着前方,走得很平缓。 连走路都这样赏心悦目,真不愧是陛下! 江映梨很快把不安抛在脑后,盯着萧承澜看。 平常她是不敢直视龙颜太久的,这会儿借着幔帐遮掩,能看个够。 她瞧着萧承澜身上华丽的龙袍和金冠,心里很是欣慰。 她觉得,陛下就该这样,就该穿这世上最珍贵的华服! 虽然她很遗憾不能在肃王府过安稳的小日子,但是现在这样,也很好。 陛下成了天子,再也没有人能欺负陛下了。 龙辇内炽热的视线萧承澜自然是感受到了。 但他没有出声,默默地享受着江映梨的注视,眼底浮现出快意。 帷幔里的美人,坐在他的龙辇里,满眼都是他。 这尘世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此了吧。 到了昭华宫门口,龙辇稳稳停下,萧承澜照例把江映梨抱下来。 留在内殿收拾内务的秋霞见了这一幕,眼中一喜,躬下身请安。 殿内,萧承澜将江映梨放下来。 江映梨刚下地就忙着吩咐,“秋霞,去,拿两个软垫来,再把我惯用的小扇拿来。” 语罢,她亲自把刚倒好的茶递到萧承澜面前。 萧承澜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江映梨知道萧承澜的习惯,白日就算他要休息也不会解衣去榻上,而是在小榻或者躺椅上小憩一会儿。 秋霞拿来软垫,江映梨拿过来,亲自铺在躺椅上。 “陛下一夜未歇,趁着现在好好休息,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 看着她忙前忙后地,萧承澜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起在躺椅上躺下。 萧承澜的确是累了,他将江映梨搂在怀里,掌心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 “以后,只用初一和逢五去给太后请安了,明日不用一早起身了,你可以好好睡个懒觉。”萧承澜说。 这对于江映梨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好消息! 这两日晨会,天天出岔子,就算跟她没关系,她都会被卷进去。 简直太吓人了。 更关键的是,今日刚好是五月五,那也就是说,十天后才是下一次晨会。 江映梨趴在萧承澜胸膛前的脑袋高兴地晃了晃,但同时也隐隐担心起来。 “可是这样的话,太后不会不高兴,然后为难陛下吗?” 看着江映梨没高兴多久蹙起来的眉头,萧承澜点在她眉心轻抚。 “朕自会处理好一切,你不用为朕担心,知道吗?” 萧承澜语气很笃定。 江映梨点头,“嗯!我相信陛下,陛下就是最厉害的。” 萧承澜轻笑,想到太后,眼底渐渐流露出一点寒意。 薛家早就明里暗里打压他一手扶持的寒门势力,不差这一件。 他既坐上这个位置,早就做好了与他们博弈到底的准备。 薛家带着一众世家妄图让他成为任凭他们操控的傀儡皇帝,连他的后宫都要干涉,那他必然要叫他们瞧瞧,谁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萧承澜眸光恹恹地盯着照进殿内的天光。 幸而这九重宫阙之中,有江映梨陪着他。 否则,这条路,太冷了。 这条从泥潭里挣扎出的漫漫长路上,只有江映梨真正心疼他。 渐渐地,感觉身边的人呼吸渐匀,江映梨小心抬眼看去,萧承澜已经睡着了。 她动作极为轻柔地贴着萧承澜的胸膛蹭了蹭,极小声地唤道: “陛下…陛下…夫君…” 不多时,江映梨也睡着了。 透过窗棂的阳光褪去热度,洒在紧紧依偎的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岁月静好。 在后面立着待命的秋霞看着这一幕,禁不住微微湿了眼眶。 从前在肃王府,陛下只要在家,午后时常和小主这样小憩。 不过进宫半个多月,肃王府里头的日子久远地竟恍若隔世。 后宫添了那么多美人,陛下还是会抱着小主小憩。 连翘从侧殿过来,看到眼眶微红盯着陛下与小主发呆的秋霞,吓了一跳。 她走过去悄声问道:“哭什么?你被陛下罚了?” 秋霞赶紧揉了揉眼睛,“怎么会,只是看到这许久不曾看到的一幕,有些动容罢了。” 连翘望着远处相拥在一起睡着的帝妃二人,心里又开始感叹。 “陛下能在小主身侧安睡,说明陛下心里很亲近小主啊,小主在肃王府应当是很受宠的吧,怎么小主一点儿宠妃的跋扈劲儿都没有。” 怕打扰两人安歇,秋霞把连翘拉到了偏房去。 这半月来,连翘虽说有时脾性大了些,但瞧得出是很忠心于小主的,所以秋霞也不再介意给她讲讲肃王府的旧事。 “小主是吃过苦的,怎学得来宋昭仪那样的架势?何况,宋昭仪有娘家撑腰,小主的娘家人那是极偏心的。” 看到一向内敛的秋霞脸上都是满满的厌恶,连翘就知道偏心程度有多大了。 “小主从前来府上栽花,不过两株花的空隙留的大了些就要被铁铲打手臂,我那时在檐下瞧着,小主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会儿小主还没及笄呢。” 连翘听完,不禁也厌恶起素未谋面的江家人。 “幸而小主入了府,陛下就拦了所有江家人送来王府的信,那些信,小主不看也罢!里头除了巴结王爷,没一封是关心小主入了府过得好不好的。” 连翘掐紧了指节,“要是我从前在府里头,我定要把那些信搜罗来一筐子对着他们兜头倒下去,痛骂一顿才解气!” 秋霞听她声音大了,连忙去拍她,“小声些,都过去了,现在小主进宫了,再不和他们来往!” 连翘倒是觉得没这么简单,肃王府以前光景不好江家人都巴结成那样,现在小主成了皇妃,那可不得想方设法捞好处呀。 很快就要到妃嫔例行和家里人通信的时候,连翘觉得江家人肯定要搞事。 第25章 本宫要你截嘉婕妤的宠 “不过,从前的陛下也没好到哪儿去。深宫里惯会拜高踩低的,有一年冬天,陛下还因为炭火不足冻病倒过!” 连翘有些不可置信,“陛下从前再如何不受先帝宠爱,那也是皇子啊!怎如此苛待!” 秋霞也愤懑不平:“那时陛下高烧足足烧了三日,太医才慢腾腾地来。府里老嬷嬷说,那会陛下刚没了相依为命的母妃,人本就消沉,病这一扬,人差点就不成了。” 连翘惊讶地捂住嘴,差点叫出声。 她只知道陛下以前过得不如别的皇子风光,但她没有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她一个下人都没被如此苛待过,陛下从前竟然吃过这样的苦,还险些没了命。 秋霞说完又赶紧道:“你就当我瞎说,可不敢把这些事儿拿出来到处说,现在陛下是天子,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烂在肚子里为好。” 连翘也知道这些事儿轻易说不得,捂住嘴连连点头。“我晓得,我绝不说。” 然后,她看向秋霞,“你跟着伺候,那你也是苦过来的吧。” 秋霞不以为意,“我一个下人,什么苦不苦的。现在入了宫,下人多起来,干的活儿没那么重,我这心里却不比以前轻松,不过——” 秋霞扫一眼周围,惯常微蹙的眉头舒展几分。 “小主现在住这么好的宫殿,一堆人伺候着,我觉得也很好。只是,宫里的女人渐渐多起来,这昭华宫,又能庇佑小主几时呢?” 看着时而欣慰时而忧虑的秋霞,连翘宽慰道: “你就是太多愁善感,咱们活在当下就是了,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而且,我可不信你瞧出来,陛下和小主的情谊是同别人不一样的。” 秋霞朝帝妃二人的方向虚虚望了一眼。 “这倒是。” 连翘挥挥手,“好了好了,散会吧,一会儿陛下和小主醒了,差不多也该传膳了,赶紧去备着。” 秋霞也收了愁容,忙碌起来。 昭华宫岁月静好,启祥宫却是一片乌云密布。 苏修仪又砸了两只花瓶,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郑宝林呢?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苏修仪自从想到从郑宝林身上下功夫的法子,便一刻也等不得,想要给郑宝林上眼药。 偏偏快到午时了,郑宝林还没回宫。 苏修仪一指门口的两个宫女,“你们,去!去宫门口守着,郑宝林一回来,就立马让她滚过来见本宫!” 宫女即刻领命,不敢耽误。 刚回宫的郑宝林刚踏足宫门,就看到两个宫女一脸不善地围上来。 她大概猜得出,是苏修仪要拿她出气。 今早,苏修仪发了那样大的脾气,她都不敢回宫,任凭外面炎热,她宁愿晒着也不回来。 只是在外头徘徊到午时,身体实在难受,本想赌一赌苏修仪午睡了,没想到她专门等着自己。 郑宝林脸色白了白。 “修仪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宫女被苏修仪欺压,但也把她的跋扈学了个十成,面对懦弱的郑宝林,这跋扈劲儿便散发出来。 两个宫女不由分说拽着郑宝林的胳膊,语气凶蛮: “哪儿那么多废话?去了不就知道了!” 郑宝林几乎是被拽着走,她看着两个宫女的背影,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屈辱。 吕才人打骂她,欺压她,她死了不到一天,她还没松快半日,现下连苏修仪的婢女都来欺负她。 什么宝林,不如被踩在脚下的泥。 倩儿急急忙忙上去拉那两个宫女的手,“你们慢些走,我家小主一上午都没好好歇息,此刻身子疲乏,怎经得住这样拖拽?” 左侧的宫女一把将倩儿推倒在地,冷嗤一声。 “瞎了不成?如此没有眼力见!修仪娘娘都等了多久了。” 倩儿摔在地上,手心摩擦出一片血痕,沾着沙石,火辣辣地疼。 郑宝林看见倩儿被如此欺负,心里愈发屈辱与难过,也更加厌恶自己的懦弱无能。 两个宫女押着郑宝林到了启祥宫主殿。 郑宝林一进门就看到地上一片狼藉,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苏清容见她终于来了,一改方才的焦躁之色,脸上洋溢起一种友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妹妹可真是让本宫好等。” 郑宝林福身:“嫔妾知错,不知修仪娘娘有事要寻嫔妾...” “不知者无罪。”苏清容笑了笑,“跪下吧,本宫有话要交代你。” 地上全是碎瓷,郑宝林惨白着脸抬头,被苏清容暗含威胁的眼神瞪了回去。 郑宝林只好缓缓地矮身下去,膝盖跪在碎瓷上,尖锐的疼痛从膝盖开始蔓延,郑宝林咬紧了牙。 “请修仪娘娘吩咐。” 苏清容像一撩衣袖坐在郑宝林面前的椅子上,眼神示意左边的丫鬟兰湘。 “去,把东西给宝林取来。” 兰湘赶紧去了,取回来一个精致的长匣子。 “给她。”苏清容冲着郑宝林扬首。 郑宝林不明所以地接过。 “本宫可还记得,前日你与吕才人在月清池起了冲突,是嘉婕妤替你解了围。”苏清容缓缓道,“料想你这样的,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作谢礼,本宫到底是你的主位,便赠你此物。” 郑宝林忽然觉得手中的匣子犹有千斤重。因为她知道,苏清容是决计不可能这么好心的。 “愣着做什么,打开。”苏清容的语气不容置疑。 郑宝林指节微微发颤,打开了那匣子。 里头是一根极为精致金累丝镶红宝石簪子,耀眼夺目。 见郑宝林有些呆滞,苏清容神色更为鄙夷,“若不是本宫,你这辈子都摸不到这样好的东西吧。” 郑宝林紧咬着唇,目光低垂着,“嫔妾卑贱,怎么能拿娘娘这样好的东西借花献佛。” “看你那样儿,一辈子上不得台面的。”苏清容嗤笑,“这样的东西对本宫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本宫拿给你,你就收下, 拿去给嘉婕妤作谢礼。” 郑宝林:“嫔妾愚钝,不知娘娘此举的用意。” 语罢,苏清容从座位起身,走到郑宝林面前,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 “光凭你自己,是不会被陛下注意到的,本宫要你,借此与嘉婕妤来往,截嘉婕妤的宠,让陛下来启祥宫。” 第26章 亲一亲还是可以的 她眼里闪过错愕与惶恐。 “嘉婕妤容貌胜过嫔妾,又与陛下有旧情,嫔妾怎么可能,争得过她呢?” 那夜陛下连正眼都没看她,问她话的语气也是那样的冷漠。 苏清容的手抚上郑宝林的脸,“这后宫里,最不缺娇艳的女人,你虽生得寡淡,可倒也别有一番风情。” “娘娘,啊——”郑宝林痛呼出声,是苏清容抬脚踩在了她的腿上。 郑宝林的面色变得惨白,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 苏清容愉悦地拍拍她的脸,“对,就是这样,泫然欲泣,我见犹怜,记住了吗?就用这副模样,去勾引陛下。” “不过,你要记住,你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陛下来启祥宫,若你真将陛下勾引到你的榻上去,本宫动动手指,你那官小得如同芝麻的父亲,就会像蚂蚁一样被苏家碾碎,知道了吗?” 郑宝林整个人痛得发抖,眼里一片灰败。 “……嫔妾,知道了。” 苏清容脸上闪过满意的神色,然后,露出一个笑脸,柔声道: “你放心,只要陛下来启祥宫,本宫一定会得宠,待本宫成了六宫之主,自然也少不了你这个功臣的好处。到时候,再也没有人欺辱你,所有人都会看你的脸色。” 回自己的夕颜阁后,郑宝林坐在屋内的椅子上,倩儿哭着为她的膝盖上药。 “小主,修仪娘娘实在是欺人太甚了,竟还拿小主的父亲威胁您!” 郑宝林没有反应,只是紧紧地握着那只装了金簪的匣子。 倩儿心疼道:“小主,索性簪子已经在咱们手上,您就借着与嘉婕妤来往的机会,努力让陛下宠幸你!情到浓处,您就对陛下告状,揭露苏修仪的恶行,陛下一定会心疼小主的。” 听倩儿这么说,郑宝林无奈一笑。 “不行的,就算我能得到陛下的宠幸,告状也是无用,她背靠苏家与太后,不过不轻不重地罚一罚,反之,告状的事若被苏修仪知道...” 郑宝林都不敢再说下去,倩儿也沉默了。 倩儿无助地跪在地上,抱着郑宝林的腿。 “小主怎得这般命苦,偏偏被分到启祥宫……” 郑宝林打开匣子,取出里面金光熠熠的红宝石簪子。 那光芒点亮了她无神的双眼。 既然只能逆来顺受,那就搏一搏。 也许真的如苏修仪所说,待她得宠了,自己的日子就好过了。 ** 午后,昭华宫。 最先醒来的是萧承澜,睁开眼时,就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他胸口。 江映梨身上那独特的清甜气息萦绕在他鼻尖。 萧承澜唇角微挑,深邃的眼静静看着她,伸手轻抚她的鬓发。 不多时,江映梨也悠悠转醒,刚瞧清楚萧承澜,她的眼眸就亮起来。 “陛下醒了,陛下休息得好吗?还累不累?” 她的声音是刚睡醒的温软,加之话语之间是对他满满的关怀,萧承澜听得心神有些摇晃。 温香软玉在怀,萧承澜眸色深了几分,但也流露出几分遗憾。 这是白日,到底是不能再做什么了。 萧承澜对自己作为皇帝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白日宣淫,实非明君之像,他不会这般放纵自己。 萧承澜坐起身,自然而然地支起左腿,江映梨本来卧在他怀里,此刻随着他的动作也坐了起来,半个身子斜卧在他膝头。 江映梨睡得一张小脸儿微微发红,发丝略有些凌乱,看起来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的,实在是乖软得紧。 萧承澜瞧着她,又想起那常常因她而萦绕在他脑海里的诗。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萧承澜眼眸微眯,伸手从她微红的脸颊上一路摩挲到唇角。 虽不能白日宣淫,但亲一亲还是可以的。 江映梨刚抬头,就感到一片阴影投下来。 “陛下…唔……” 静谧的午后,缠绵一吻。 结束后,萧承澜尽力别开眼不去看她唇上诱人的水色,站起身,嘱咐道: “朕会陪你用午膳,下午,朕必须要去长庆宫见大臣,你好好待在昭华宫,莫要再一个人偷偷哭了。” 江映梨重重地点头:“好!陛下去忙吧,嫔妾会乖乖的,嫔妾现在很高兴,不会哭了。” 用完膳,萧承澜打量一眼晃着腿浑身都写着开心的江映梨,总算放下心来。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朕走了。” 江映梨起身送他,她站在宫殿门口,看他坐上龙辇,直到消失在宫道尽头。 斜阳西沉,在宝华殿门口罚跪的梁美人听到监督的太监说时辰到后,终是撑不住,身子一歪斜,倒在了青石砖上。 膝盖已经肿痛得不成样子,连带着腿都发麻发疼。 然而,一边的小太监还对她道:“小主,陛下有令,您稍歇息片刻,还有十杖板子要领。” 梁美人撑着身子爬起来,怒道:“你没看本小主都这样了吗?还提什么杖责,没眼色的东西。” 小太监一愣,方才还算恭敬的神色立刻冷了几分:“小主这话奴才可就惶恐了,这是陛下的旨意,奴才怎么着都不敢违背呀。” 梁美人气疯了,转过身去对着那小太监淬了一口。 “我呸!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阉人也敢拿陛下来威胁我,太后娘娘都对我青眼有加,你敢对我这样说话。” 小太监眼里顿时闪过阴狠,面上却是笑起来,打了打自己的嘴:“瞧我这嘴,阉人说话就是不中听,小主切莫怪罪了。” 梁美人瞪了她一眼,痛到又重新蜷缩起来。 小太监转身时,脸上笑意消散,盯着后面那两个准备行刑的内侍,走过去低声道: “直接往狠了打,且记住,打得一月下不来床又瞧不出伤,十杖就该有十杖的模样儿。” 那两个内侍打了这么多年板子,手法轻还是重,火候早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 有的人十杖只落下些轻微的淤伤,有的人十杖那可是能直接毙了气的。 他们也听见了方才梁美人如何贬损阉人,自是心里有数。 “大人放心,保管伺候周到了。” 第27章 朕是为你而来的 背后,梁美人的声音兀地尖锐起来,闷棍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宝华殿前。 小太监伴着梁美人的惨叫惬意地眯眼。 阉人怎么了,没本事做那一等一尊贵的主儿,就轮不到你来瞧不起阉人。 阉人能要了你的命! 十杖结束,梁美人除了面色白一点,其余看不出什么痕迹,可人却是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长凳上,犹如濒死。 最后还是被两个太监拖下去送回宫中的。 回到自己的偏殿,梁美人才喘过来一口气似的,她大张着嘴,手捏着身旁的被子,深深陷进去,眼里满是愤恨。 嘉婕妤,宋昭仪,还有皇帝... 害她,都害她,她迟早要她们不得好死! “太后,去告诉太后,说嘉婕妤和宋昭仪,害得我丢了半条命,快去!”梁美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拼命地摇晃着身边的宫女。 消息传到万寿宫,提起梁美人的惨状,太后却是脸色都没变一下,只稍微问了一句。 “脸可还好着?” “回太后,外头梁美人身边的宫女说,脸上是皮外伤,要紧的伤在膝盖和臀上,动弹都难以动弹。” 太后兴致缺缺:“行了,脸还中用就好,送盒燕窝过去,就说哀家心疼她,让她好好将养着。” 宫人得了命令走了,夏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很是瞧不上梁美人的做派: “这梁美人,也太过蠢笨。” 太后眼里闪过嫌恶:“她是哀家挑中的棋子,反过来倒要哀家为她出头?哀家是要对付那宋氏那丫头和嘉婕妤不错,可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蠢笨作了半条命去,还想拿哀家当令牌,真是笑话。” 夏嬷嬷也是一脸鄙夷:“太后所言及是,不过,这种蠢人倒是好摆布,些许好处就能哄着,必要时,推出去作刀倒是趁手。” 太后笑了笑,眼底的凉薄让人不寒而栗。 夜里,各宫又暗暗期待起御前的消息。 然而,这回陛下哪个新人的牌子都没翻,直接去了昭华宫。 有人欢喜有人愁。 宋昭仪倒是开心,她还怕今夜又被翻呢,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明日还不用早起请安,宋昭仪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只是,别的宫里气氛就没这么欢快了。 住在飞羽阁的顾贵人听到消息时,正坐在桌前研读兵书。 她皱了皱眉,放下手中书,“爹爹说,观陛下写的《尚武要论》,看得出陛下是个对兵法谋略也颇有研究的,怎得偏爱嘉婕妤那样的女子?” 亏她还觉得陛下不凡,不是那等会被美色迷惑的人。 看来是她想错了,再尊贵的人都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已。 顾贵人顾晓然的父亲是忠勇大将军。 大将军为大邺镇守西南有功,先帝亲封了忠勇二字。 不过,大邺武官向来不显,顾晓然的位分自然比不上文流世家的苏修仪。 顾贵人对此也不是很在乎,她觉得,位分这种东西最是虚无缥缈。 一群女人趋之若鹜,没什么意思。 有时间争宠,不如多研究两篇兵法。 宫里像嘉婕妤那样的女子层出不穷,可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 陛下若为政事和军务烦恼时,问起她们那样的人,她们都答不上话,她都替她们感到难堪。 “以后这种消息就不用告诉我了。”顾贵人重新拿起放下的兵书,“我对陛下又宠幸了哪个花瓶不感兴趣。” 伺候顾贵人的宫女彼此对视一眼,讪讪应下来。 宫女退下后,一脸愁容。 “贵人这般人淡如菊,刚进宫还好,大家的位分和宠爱都差不多,谁也不比谁高了去,可是长此以往,别的小主都荣升了,小主就落后了,保不准就会因无宠而被苛待呢。” 另一个宫女也是不好受:“原以为小主武家出身,模样英气,也算是别具一格的,更容易得宠呢,我们跟着也好沾沾光,升升职,多拿些月例,原是我们想岔了。” 两人都叹气,摇摇头退下了。 昭华宫中,江映梨高高兴兴接驾。 午后萧承澜嘱咐过她,她膝盖有伤,见他不必行礼,江映梨便站在外殿等他。 萧承澜进门,江映梨一边笑一边将手交叠在小腹前请了个安。 “嫔妾恭迎陛下。” 萧承澜见她这模样,淡笑着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怎么这般高兴?看到什么好玩的了。” 江映梨摇头,“没有,就是以为陛下白天陪了嫔妾,晚上要去别人那儿呢,没想到陛下来了。” 萧承澜笑着敛眸,牵了她往内殿去。 江映梨轻车熟路帮萧承澜换上更为轻便的常服。 “陛下累不累?饿不饿?嫔妾已经让人备好夜宵了。” 萧承澜整理了一下袖口,径直走到殿中的椅子上坐下。 “这个不急,朕有话要先与你说。” 江映梨笑容顿了顿,茫然又忐忑,“什么话啊?” 萧承澜坐定,长腿分开,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搭在膝盖上,拍了拍。 “过来,坐到朕身边来。” 江映梨抿了抿唇,虽不知萧承澜要说什么,但还是乖乖搬了张小圆凳,搭在萧承澜面前坐下。 她坐得规矩,背挺得直直的,两腿并拢,双手交叠在膝头,一双眼眸期待又紧张地望着萧承澜。 萧承澜轻叹,长臂一伸,连人带凳子搬到他跟前,双腿虚虚圈住她腰身,近近地坐着。 他改为手肘撑在膝上,大手牵住江映梨的手,上半身朝她倾斜着,长眸微垂,认真地注视着她。 “今日,宝华殿前宋昭仪与梁美人起的冲突,来龙去脉朕皆已知悉。朕问你,若梁美人挑衅的是你,你会怎么做?” 江映梨万万没想到萧承澜会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地顺着他的话思考。 “如果她挑衅嫔妾,嫔妾大概...装作没听到?左右嫔妾也不会因为她的话生气。而且,嫔妾怎么可能晚到呢?她可没有编排嫔妾的机会,陛下,嫔妾很勤快的。” 萧承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嗯,很乖。” 江映梨一双眸子愈发亮晶晶的,笑得很是欢喜。 “不过,要朕说,你再遇梁美人的事,便学宋昭仪一样,打回去,她给你做了个好榜样。” 江映梨眉头微微皱起,纠结道:“可是,嫔妾没动手太后都罚了嫔妾,嫔妾若动手,太后娘娘怕是愈发对嫔妾不满……” 而且,宋昭仪可和她天差地别啊。 “她罚你和你动不动手没关系,何况,朕今日不是来了么?” “那也是宋昭仪去找了陛下,嫔妾若是去找陛下,陛下也会来么?”江映梨问。 萧承澜握紧江映梨的手:“知道宋昭仪的人怎么跟朕说的么?” 江映梨不明所以地摇头。 “她说,嘉婕妤跪在万寿宫前,要晕倒了。” 江映梨愕然。 寒露竟然是用她的名头去请的人,而且,什么晕倒,也太夸张了! “所以,陛下是听了嫔妾被罚跪得快要晕过去了才来那么快的?” “不全是,朕知道她们在夸大。按晨会的时间来算,便也知晓你们是刚领了罚,再者,宋昭仪哪里肯多跪一时半刻,定是刚跪下就派人来找朕了,哪里就到了要晕过去的程度。” 江映梨眼里全是崇拜:“陛下真是太聪明了,推测的一点儿也不差。” 萧承澜笑,“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朕是为你而来的。” 第28章 嫔妾最喜欢陛下 “陛下为嫔妾撑腰,可嫔妾是不是很笨,连告状都不会,还要宋昭仪代我。” 萧承澜宽大的手掌搭在她的后颈,轻轻抚弄:“你哪里是不会,你是心疼朕,不愿朕为这些琐碎的事耽误了政事。” “宋昭仪哪里会想这么多,她只图自己快活,不会心疼朕。” 江映梨在他膝头睁圆了眼眸,眸子里盈出水色,神色难过又开心:“原来,陛下都知道啊,嫔妾真的很担心陛下的身体吃不消...” 萧承澜轻叹:“朕说过,你什么朕不知道?可是,你也要知道,你若挨罚伤了身子,朕更没心思处理政事了。” 江映梨从她膝头起身,猛地环抱住萧承澜的腰身。 “陛下...” 萧承澜双臂接住她,手伸向江映梨的脸,用虎口抬起来,迫使她看着她。 他黑眸深邃,如夜雾下的暗湖,静而深地注视着她,幽幽开口: “怎么每次抱着我都只念陛下两个字,剩下的话呢?说出来。” 江映梨被迫仰着小脸儿看他,心里有些羞,眼神忽闪忽闪的,但萧承澜的眼神带着鼓励,她只好咬着唇瓣,小声道: “陛下最好了...嫔妾最喜欢陛下...” 萧承澜眸光暗了暗,眼角漾开晦涩又偏执的笑意。 “乖。” 他抱住江映梨,任由她将羞红的脸埋进自己衣襟间,轻轻拍打她的背。 “还有一件事,你好好听着,今日太后本是罚你,宋昭仪却拉了你和梁美人一同罚跪,你可知是为何?” 江映梨思索一番,道:“她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很对,处罚后妃,那是太后的权力,无可厚非,可同时罚三个,她若没有十分正确的理由,便是刻薄。她今日便是没理,既如此,朕便有十足的理由阻拦她。” 江映梨感觉思绪一下开阔了,“昭仪娘娘她真是好聪明!” “你也很聪明,只不过,你的聪明在别处罢了。”萧承澜说道。 江映梨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他和她的花花草草身上了。 江映梨笑了笑:“昭仪娘娘的法子,嫔妾学会了!” “朕说与你,学会了自然是好,可也不必一定要按这样的法子行事,你的事,无论谁占理,朕都站你。” 江映梨的心因这句话狂跳不止。 她的脑袋猛猛蹭了两下萧承澜,蹭得他衣襟都有些松散。 陛下还和以前那样待她好。 可是...陛下这样溺爱她,会不会被冠上昏君的骂名啊。 在她心里,陛下是要做流芳百世,名传千古的明君的。 她一定要好好的,不给陛下惹麻烦。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高兴的小脸儿上又笼了层薄雾似的忧愁,便猜出她在想什么。 她今日看着,宋昭仪毫不客气地对梁美人大打出手,还敢当庭与太后对峙,当是很羡慕的。 这宫里,宋昭仪这样张扬,即便招恨,可又有谁不羡慕? 钟鸣鼎食之家,龙椅上的帝王都换了数轮,宋家还是屹立不倒。每个宋家儿女,都是家族精心养护着的天之骄子。 他,也很羡慕。 他看着宋婉言时,竟会生出一种嫉妒的心思来,基于他本身,也基于江映梨。 他想,若是江映梨也是宋家的人,她少时,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 她也会被养成这副张扬明艳的性子。 不用谨小慎微,不用蜷缩难安。 萧承澜抱着江映梨,思绪渐渐深了。 他今日对她说了这么多话,循循善诱,可口头的终归是口头的,要想她真正学会了宋婉言那样受了委屈就打回去的风格,还是得让她背后有势力。 所有的瞻前顾后都来源于底气不足。 只不过,江家人么... 想到这里,萧承澜眼里闪过厌恶。 幸而,江映梨的弟弟并没有被养歪,他若是个扶得起的,又知道报答他的姐姐,他自会为他铺路。 “陛下饿不饿?”江映梨色声音拉回了萧承澜沉沉的思绪。 萧承澜微微摇头,“朕还不饿,你若饿了那就传膳吧。” 江映梨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傍晚的时候贪吃了,嫔妾现在也不饿。” 萧承澜唇角扯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既然如此,那就先沐浴吧。” 江映梨从他眼神中读到了别的意思,连忙站了起来。 “陛下,昨夜一夜未歇,今日不过午时小憩了一会儿,还是不要了,今夜好好休息吧。” 萧承澜就着坐着的姿势揽住她的双腿和腰肢,径将她直抱了起来,惹得腾空而起的江映梨一声惊呼。 “陛下!” “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何况,再过两日,你癸水就要来了。” 哪怕再亲密的事都做了,江映梨也没办法面不改色听完这句话,羞臊地捂住脸。 有事事妥帖细致的秋霞在,她都不用特意记她的小日子,她都没想起来这茬,陛下倒是比她还清楚。 浴池水波摇曳。 萧承澜把浑身软绵绵的江映梨从水里捞起来时,江映梨体能消耗过大,肚子都叫了。 “传膳吧。”萧承澜唇角的笑意又变得恶劣起来,“真是贪吃。” 江映梨脸一热,嗔他一眼。 “陛下怎么这样!陛下明明也很贪吃…” 萧承澜爱极了江映梨这娇嗔的模样,脸上恶劣的坏笑变成张扬的笑,抱着江映梨大步走出浴池。 ** 启祥宫的苏修仪听闻陛下又去了昭华宫,连夜把郑兰儿叫到自己跟前出气。 “今夜陛下就在昭华宫,你下午怎么没去找嘉婕妤?你若是去了,想办法留到晚上,也许此刻已经成事了!” 郑宝林低垂着头,“修仪娘娘息怒,这交好不是一日就能成事的,嫔妾暂且还没有留到夜里的理由,何况,今日嫔妾膝盖不便,难免让嘉婕妤瞧出端倪。” 苏修仪闻言,怒气更是上了一层楼。 “本宫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好啊,竟敢如此忤逆本宫!兰湘!” 叫做兰湘的宫女拿着戒尺上前。 苏修仪扫一眼她,“既然你说膝盖能瞧出端倪,本宫就发发好心打在背上,好好受着吧!” 兰湘用戒尺一下一下打在郑宝林的背上,郑宝林心中竟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 她方才听到今夜是嘉婕妤侍寝时,就惴惴不安,她知道,苏修仪定会因此拿她出气。 此刻,这痛楚终于是落到实处,她不必提心吊胆了。 打了三十下, 苏修仪放郑宝林回去了,却把倩儿扣了下来。 午夜梦回,郑宝林从榻上惊醒,拼命唤倩儿的名字。无人应答时她才终于想起来苏修仪威胁她的话。 “明日你再不去嘉婕妤那儿把簪子送出去,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郑宝林抱头痛哭。 翌日上午,郑宝林起身,给自己画了一个容光焕发的妆容,遮去自己因为恐惧而憔悴的面容。 然后,她拿着苏修仪给她的簪子,往昭华宫去了... 第29章 郑宝林的谢礼 “郑宝林?”江映梨记得,是那个被吕才人欺负的妃子 。 她倒是没想到,她还会主动来找她,毕竟她很是文静内敛的样子。 “秋霞,你去引她进来吧。” 秋霞应声,还不忘支使小宫女去倒茶。 江映梨回了外殿,等待郑宝林前来。 郑宝林进门的时候,嘴角挂着柔和恬静的笑意,福身给江映梨行礼。 “嫔妾给嘉婕妤请安。” 江映梨笑了笑,“快起来吧妹妹,坐下喝茶。” 郑宝林起身坐下,语气略带歉意:“嫔妾贸然造访,不知会不会打扰到姐姐?” “怎么会,我此刻正好闲着,与你说说话也好。”江映梨觉得郑宝林文静,与她相处起来倒是舒服。 “那就好,嫔妾方才在宫门口等候,看姐姐殿外的海棠开得正好,姐姐殿外还有空着的苗圃,想必是准备栽花吧。”她提前了解过,嘉婕妤爱花,说话也往这方面取巧。 江映梨果然热情了不少,“是啊,昨日才叫小夏子他们翻了土,若是种满了,开花的时候定是赏心悦目。” 郑宝林保持着恬静的微笑,心里一直想着苏修仪的任务,又寒暄了几句,郑宝林终于说明了来意。 “其实,嫔妾今日贸然来姐姐宫里,是为了答谢那日姐姐伸手相助的恩情。” 江映梨顿了顿,“你是说秋千的事儿?你已道过谢了,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对姐姐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嫔妾来说就是值得记一辈子的恩情。”郑宝林垂着眼睫,从袖中拿出那细长的匣子。 “陛下宠爱姐姐,料想姐姐是什么好的都见过了,所以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收下嫔妾的谢礼,如此嫔妾才好安心。” 郑宝林将匣子放在桌上,纤弱的手抵在匣子边沿,缓缓朝江映梨推过去。 江映梨虽有些意外郑宝林竟还会为这个事拿谢礼来,但是她总觉自己又可以理解她。 “妹妹竟然如此客气。”江映梨也没推诿,径直打开匣子。 打开的一瞬间,一旁立着的连翘当即惊呼道:“好漂亮好精致的簪子!” 郑宝林看了她一眼,微微垂下眼帘,维持着笑意。 江映梨也没想到里头是根如此精致的红宝石簪子,一时惊讶,但忍着没表现出来,只笑着赞叹: “果真漂亮。” 郑宝林的眼神也看向那熠熠生辉的簪子,眼里情绪明灭几番。 这样好的东西,谁都会喜欢的吧,若是让她拿自己做的手帕,嘉婕妤...定是瞧不上的。 “既然姐姐觉得喜欢,就千万要收下。”郑宝林道。 江映梨瞧着郑宝林期待的眼神和有些紧绷的神色,忽然想到 郑宝林文静规矩,这样的人最是敏感多思,她若不收,难保她会多想。 左右不过是谢礼,收下也就是了。若不想欠什么,改日她在找些由头送还些东西回去就好。 “那就多谢妹妹了,簪子很漂亮。”江映梨道。 郑宝林感觉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她忍不住想大喘一口气,生生忍住了。 她都不敢想,若是这簪子今日没送出去,今日回宫又会挨苏修仪怎样的打骂,倩儿她...又会落得什么下扬。 江映梨把簪子递给秋霞,吩咐道:“秋霞,替我簪上。” 郑宝林愣住了,她没想到江映梨会当扬戴上。 秋霞仔细找了个位置,将簪子给江映梨簪上,真心实意夸赞道: “真好看,衬得小主容光焕发的。” 江映梨抚了抚簪子,微笑着看向郑宝林:“怎么样,妹妹觉得如何。” 郑宝林觉得心没由来地一紧,江映梨的笑在她看来,美若朝霞,却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她挤出一抹笑,“姐姐天人之姿,瑰姿艳逸,戴什么不好看。” “既然姐姐已经收下了,那嫔妾就不久留了,看着也到了午时,就不打扰姐姐用膳了。”郑宝林倏地起身。 江映梨微微蹙眉,“怎得如此着急?来都来了,一起用膳吧,我宫里的菜色,妹妹应该吃得惯。” 郑宝林连连推辞,“姐姐真的不必客气,嫔妾今日吩咐了倩儿早早传午膳,此刻是该赶回去了,否则一桌子菜就要浪费了。” 江映梨闻言只得作罢,“那好吧,得空再来坐坐,连翘,去送送宝林。” “是,小主,宝林,还请这边请。” 郑宝林福了福身告辞。 出了昭华宫,郑宝林脸上温和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脸色有些苍白。 她走在宫道上,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连翘在宫门口目送郑宝林离开,回道外殿时,她看江映梨已经取下了发间的簪子,正盯着它若有所思。 连翘敏锐地问道:“怎么了小主,这簪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江映梨盯着簪头镶嵌的红宝石,缓缓道: “倒不是我瞧不起人,这宝石成色极好,簪子工艺复杂,不像是郑宝林能随便拿得出手送人的东西。” 秋霞一凝眉,也走过来,和连翘对视了一眼。 “小主说得真没错,郑宝林的家世,似乎并不怎么好。” 这一点,从她拘谨的神色和身上衣服并不时兴的料子就可以看出来。 江映梨点头,“她父亲是司农寺录事,从九品的官,一年俸禄都未必买得起这支簪子,她又不曾侍寝,不可能是陛下赏赐的。” 连翘闻言先是惊奇道:“小主真厉害,不仅记得宫里每位小主的宫殿在哪儿,连她们的家世都记得清楚。” 江映梨轻声道:“想着是陛下的妃子,我就多了解了解,只不过,没什么用处吧。” “这不就用上了。”连翘道,“既然这簪子不是郑宝林能拿得出来的,奴婢总觉得不简单。” 江映梨蹙眉,转了转手中的簪子。 这簪子华美精致,看着就会让人想起如宋昭仪的那样的人。 她总觉得,它华美的外表和她那样身世高调的娘娘才是相得益彰。 所以.... 江映梨脑内忽然灵光一现,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小主可是想到什么?”连翘问道。 “这簪子,郑宝林是拿不出手,可她的主位苏修仪却是随随便便就能拿这样的东西做赏赐。” “所以,这簪子是苏修仪赏赐给郑宝林的!她拿来借花献佛做谢礼,倘若小主戴着她出门,会引起什么误会与冲突吧。”秋霞首先想到的是这一点。 江映梨面色微微有些凝重地摇头。 “不,未必是赏赐。苏修仪那样跋扈,打心底里瞧不上郑宝林,她要赏赐也不会拿这样的东西给她,除非,这东西本来就是给我的。” “苏修仪她要害娘娘!”秋霞惊道。 第30章 郑宝林截宠 江映梨将簪子塞进连翘手中,吩咐道:“你去工缮司,找制簪的匠人把簪头的红宝石撬下来,看看后头有没有藏东西。”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的东西,藏在细枝末节处,只要一丁点儿就能害人。 郑宝林哪怕看起来再柔弱无害,她也得多个心眼子。 连翘连忙起身往工缮司去了。 ** 郑宝林回了启祥宫,跪在地上向苏修仪汇报。 “嘉婕妤她已经收下簪子了。” 苏修仪很满意,“很好,这几日再多多来往,争取陛下去昭华宫的时候你也在扬,本宫给你准备了一套衣裙。” 苏修仪说完,兰湘就把那套衣裙拿了上来。 是一身洁白的广袖罗裙,衣料轻薄,外罩一层如月光般的薄纱,轻盈似雾,领口处开得很大,穿上刚好可以露出香肩 裙子虽说是白色,但设计别有巧思,一点儿也不素净,只会有一股出尘的幽兰之感。 “要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苏修仪挑起郑宝林的下巴,扫一下她身上廉价的衣料,讥笑道:“你若是助本宫成了事,本宫大发慈悲再送你几身也不是不可,就当是喂狗了。” 殿内的宫女都附和着哄笑。 兰湘把衣服塞进郑宝林怀中。 郑宝林磕头谢恩,抱着衣服回了自己偏殿。 夜里,御前的消息是,今夜陛下谁的牌子都没翻。 这倒也不意外,毕竟陛下是众所周知的忙,这两日都没人自讨苦吃妄图去御花园这种地方偶遇。 江映梨淡淡叹息。 从前肃王里,陛下有也早出晚归,或在书房一整天的时候,但是到底能喘口气,现在却是一刻也歇不得。 刚登基这阵子忙过去,总会要好的吧,不然陛下每天都如此劳累,对身体实在不好。 侍寝的事抛在脑后,江映梨听连翘细说了那根簪子。 “奴婢亲眼瞧着匠人把红宝石撬下来的,里头的确没东西,不过以防万一,我又用这簪子泡了水,拿去给太医验了,都说那水里什么都没用。” “多亏你细心。”江映梨夸赞道,“那看来,问题不出在簪子本身,料想苏修仪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真是想不通,修仪她都禁足了,不好好待着,还要弄这些弯弯绕绕的做什么。”秋霞不满道。 江映梨眼睛又亮了亮,“秋霞啊秋霞,你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正是因为她被禁足了,所以才要搞些小动作,免得她禁足的这一月里,宫里出了个宠妃压过她去怎么办。” “所以她就让郑宝林与小主来往,借机截宠,把陛下往启祥宫引?!真是歹毒,亏得小主还帮了郑宝林,她竟然恩将仇报!” 秋霞愤愤不平,眼神幽怨地看向连翘,“都怪你劝小主去救什么人,什么交好,只引来了一个白眼狼。” 连翘也对郑宝林分外无语,长叹一口气。 江映梨也沉默了片刻,“罢了,簪子没问题就好,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时刻留意启祥宫的动静,若真是截宠,不是害命,那就好办得多。” 第二天,江映梨主动邀请了郑宝林来宫里说话。 郑宝林很是受宠若惊。 江映梨看着她,她面带微笑,恬静安适,就像一株柔弱无害的空谷幽兰。 从面色上,她瞧不出郑宝林任何的端倪,但是,她敛眸垂眼间那散不去的淡淡哀伤总让江映梨觉得似曾相识。 那是一种屈于无奈的妥协。 也许... 江映梨不经意起身,一边与郑宝林谈笑一边走到她身侧。 郑宝林只当她是随意起身踱步,并未在意,没成想,余光里袖影一晃。 郑宝林下意识蜷缩住身子。 她抬头那一瞬间眼里的恐惧,哪怕敛去得再快,都没有逃过江映梨的眼睛。 那太熟悉了。 她果然被苏修仪凌虐威胁了。 郑宝林仓惶一瞬后,立马摆正了姿态,看着扬手的江映梨,笑道:“姐姐怎么了?忽然抬手,吓了妹妹一跳呢。” 江映梨面色如常,像是没发现端倪一般,答道:“外头的花香最容易招蜂引蝶,瞧见个小虫子,我就扇了扇。” 郑宝林讪讪点头。 是日夜里,陛下仍旧在长庆宫忙碌,让敬事房撤了后妃的牌子。 虽然陛下连着两夜没召人侍寝,但是,这两日把繁杂的政务肃之一清,明日很有可能会来后宫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郑宝林整夜难以安睡,第二日,她果然早早被苏修仪叫去。 “听闻陛下今日下了早朝还有空去御花园转了转,今夜肯定是会宠幸后宫的,你早早换了衣服去嘉婕妤那儿说话,陛下若是不翻她的牌子,你就机灵些,去陛下的必经之路走走,要是今夜还不成事,叫陛下宠幸了别人,那丫头,你再也别想见到!” 陡然阴狠的语气让郑宝林一抖,连连应下来。 “嫔妾知道了。” 回了自己的偏殿,郑宝林穿上了那身白色的裙子。 的确很适合她,修长的颈,雪白的肩,不盈一握的腰,走动间,纱衣蹁跹,如在月下起舞。 郑宝林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苦笑一声。 穿这样漂亮的衣裳,却是要去做那样下作的事。 她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已经变得一片淡然。 昭华宫里,通禀郑宝林到,江映梨吩咐秋霞提前倒好了茶。 郑宝林出现在门口时,一身装扮让殿内的几人都愣了愣。 若非提前知悉郑宝林和苏修仪的意图,此刻她们见了她们那身装扮的郑宝林,只会觉得惊艳,那衣服太适合她了。 但是,知道她是想截宠后,秋霞和连翘眼里都不禁闪过鄙夷。 江映梨夸赞了一下郑宝林的装扮,喊她入座喝茶,然后就像平时聊天一样,和她说了些趣事。 这样款式的衣服在宫里很常见,但郑宝林穿在身上,感觉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如同在被凌迟。 夜里,长庆宫御前传出消息,陛下翻了嘉婕妤的牌子。 消息传到昭华宫要些时间,陛下不过再过一刻就要到了。 郑宝林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掐准了时间,起身对江映梨道:“陛下真是疼爱姐姐,既然如此,嫔妾再不好留下去了,免得扰了姐姐与陛下相处。” 江映梨看着她,笑了笑,“好。” 郑宝林转身,僵硬的脸上缓缓摆出一个楚楚可怜的神色。 按照掐准的时间,她刚走到殿外,还没迈出宫门,一袭黑色织金龙袍便出现在视线中。 郑宝林缓缓抬眸,盈盈一眼望过去,陛下正站在宫门口,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第31章 你当真对嘉婕妤问心无愧吗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若是这次不成功,苏修仪不会放过她,就连这昭华宫,她也是没脸再来了。 郑宝林福身,身姿纤弱柔美,因她的动作,这衣服不仅香肩半露,还隐隐露出一点雪白。 她方才从昭华宫出来的片刻功夫,还重新搽了在袖间放着的香膏,是清幽的兰花香,她稍稍一动,风里便有清新的香气。 “郑宝林。”冷厉的帝王声音响起。 陛下唤她了,陛下终于不再是无视她了…… 郑宝林有些发抖,心跳都快起来。 她缓缓抬眸,那双如有秋波流转的眸子在夜色下很是风情晃人。 她看着清冷而俊美的帝王,下定了决心。 于是,她起身的时候,状似不经意间踩到裙摆,身子一晃,直直地朝萧承澜身上跌去。 福万全不忍地闭上了眼,福临不忍地闭上了眼。 萧承澜面色毫无波澜地往前走,郑宝林直直地…… 摔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郑宝林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 陛下没有接住她,她失败了么?不,她不能失败! 她回身,抓住萧承澜的衣摆。 “陛下!” 萧承澜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此刻的郑宝林,眼里已经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泫然欲泣,倒是比方才那副装出来的可怜更我见犹怜一些。 “嫔妾一时不慎,踩到了裙摆,似乎扭到了脚,可否请陛下,送嫔妾回去……” 方才那一摔,她露肩的衣服滑下去半边,要落不落地搭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而且,她还面色羞赧地将半截手臂掩在胸前,说不出的欲拒还迎。 若是别人,见了这副扬景,定是要血气翻涌一番的,但萧承澜仍旧维持着方才不动如山的站姿。 只不过,他到底是笑了笑,“白色很适合你。” 郑宝林一愣,心中涌出无限的喜悦。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答谢这夸赞,就听陛下又温温和和吐出几个字。 “衬得你犹如初开的白莲花。” 郑宝林浑身一僵,在她血液变冷时,发觉自己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陛下走到了她的面前,面容比初见那夜还要冷,甚至带了几分嫌恶。 “朕给过你机会了,你故意往朕的怀里摔,朕不与你计较,你却不知收敛。” “郑宝林,嘉婕妤诚心待你,她最不愿招惹是非,但那日还是从吕才人手下为你解了围,还因此被吕才人记恨,你却想踩着她截宠,何其歹毒。” 郑宝林被说得羞愧得无地自容。 她对不起江映梨,可她没有办法…… 都是苏修仪逼她…… 若是没有苏修仪,她怎么会这样对江映梨呢? “陛下,嫔妾实在无心!嫔妾是有苦……” “够了。”萧承澜打断她的话,“你想告诉朕,你有苦衷?你自己扪心自问,若是没有人逼你,你当真就会清清白白,对嘉婕妤问心无愧吗?” 郑宝林的整个人一滞,心就像是被毫无保留的剖开,那些隐秘的心思都被人洞穿,审判。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从这一刻起,她是真的畏惧了自己面前这个帝王。 她不敢再做多余的动作,拉好了衣服,爬起身子,规规矩矩地跪好了。 “陛下息怒……” 萧承澜眼神淡漠地从她身上扫过,“朕不想在昭华宫处置你,你好自为之。” 福万全颇为无语地朝地上的郑宝林挥手,示意她赶紧走。 郑宝林从地上起来,看着萧承澜冷漠远去的背影,感觉神思都抽离了似的,脚下步伐踉跄了两下。 回去会有什么后果呢?不知道。 “郑宝林。” 远处忽然传来清甜的女声,郑宝林抬头,江映梨不知何时出了殿,站在不远处。 她笑着冲她招手。 “你有东西落下了,过来取吧。” 郑宝林在这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内心的丑恶无处遁形。她忽然很想逃离这里。 “宝林愣着做什么?婕妤小主在唤您呐。”福临重复了一遍。 郑宝林垂着头,迈开灌铅似的腿走过去。 江映梨拉着她进殿。 萧承澜已经坐下,对于她的到来,就像是全然没看见,方才发生的事情也只字不提,泰然自若喝着茶。 江映梨将一根蝴蝶吐蕊簪放到她手心,捏紧她的五指。 “恰好陛下在,嫔妾有个不情之请。”江映梨说道。 萧承澜放下茶盏,“说吧,朕听着。” “这几日我与朕宝林聊得投缘,只是,她住在启祥宫的夕颜阁,离昭华宫太远,若要经常走动,很不方便。还请陛下做主,为郑宝林迁宫。” 江映梨话音落的那一秒,郑宝林倏地抬眸,眼里满是错愕。 迁宫…… 若是她不用住在启祥宫,是不是就不用受苏修仪的虐待了。 可是,苏修仪若是察觉出她逃离的意图,因此更加恨她怎么办… 萧承澜抬眸看向江映梨,神色有几分意料之中的泰然,他淡声道: “离昭华宫近的偏殿倒是空着不少,既然你有此意,朕下旨便是。” 江映梨高兴地福了福身,“多谢陛下!” 然后,就在她转身看向郑宝林时,却瞧见她面色惨白,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郑宝林,你怎么了?” 郑宝林被这声音唤回思绪,迎着江映梨的目光,她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江映梨要为她迁宫,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接近她是为了截宠。 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帮她? 以她的宠爱,求陛下杖责她或是禁足她以作惩罚,陛下都会应她。 可偏偏,她为自己求了迁宫…… 郑宝林手抖得厉害,她觉得自己羞于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她攥紧了手中的簪子,匆忙地福了福身,“刚入宫不足半月就迁宫,怕是会引得非议,陛下与婕妤的好意,嫔妾心领了。天色已晚,嫔妾先回宫了。” “诶——”她走得太快,逃一般地,江映梨都没来得及拦住。 福万全看着大步跑出殿外的郑宝林,觉得难以言说地摇了摇头。 这可真是蠢笨了。 婕妤小主都拉着陛下做主了,怎得这般扶不上墙? 江映梨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感觉身后有只手牵住了她。 “别看了,过来与朕坐下。” 江映梨叹气,收回目光,乖乖被萧承澜牵到椅子上坐下。 萧承澜抚了抚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她不领情,你就莫要再为她分神了。” 江映梨还不知萧承澜察觉到了事情的本质,只以为他在说迁宫被拒绝,一时不好解释,愁眉苦脸地钻进萧承澜怀里。 萧承澜抱着她,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殿外的夜色中,深沉悠远。 今日郑宝林是为了什么才作出此举,他都不必细查,苏修仪的心思昭然若揭。 后宫里恃强凌弱的风气,千年未变。 先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做不到。 他选了人入宫,虽无法给予她们宠爱,但最基本的安稳要有保障,苛待,凌虐的风气要清扫。 协助他掌管后宫的人要有明辨善恶,济弱扶倾的能力,在这一点上,旁人无论如何都无法企及江映梨。 宋昭仪聪明,但她出身太过优越,难以对低位的妃子有同理心和同情心。 江映梨最合适。 只不过,她还太稚嫩。待他为她清扫些障碍,那时她也成长了。 萧承澜眸光浮浮沉沉,晦朔难辨。 苏修仪,苏家…… 欲让其亡,先让其狂。 第32章 启祥宫要出事了 她捂着嘴,竭力压抑自己的抽泣声。 夜色倾覆,她的脊背缓缓地往下滑,跌坐在地。 她原以为,她是受苏修仪胁迫,不得已才背刺嘉婕妤截她的宠。可江映梨提出要为她迁宫的那一瞬间,她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当初太后罚跪江映梨时,为何她会生出快慰。因为,她嫉妒她。 同样是低微的出身,她却能得到陛下宠爱,而陛下连正眼看一眼都不屑,她不甘。 所以,看着江映梨被罚跪,落入下风,她心里的不平衡终于得到了缓解。 也许,她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得到别人的喜爱。谁会喜欢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呢? 启祥宫才是她最好的归宿,怨不得苏修仪那样对待她,她就是如此的下作,她就是该被那样对待。 郑宝林缓缓站起身,她已经没了平日的仪态,拖着身子,一步一步迈向启祥宫。 苏修仪一直在主殿来回踱步。 她虽然需要郑宝林截江映梨的宠,但是,听到陛下真的又去了昭华宫后,她心底的怒火久久难以平静。 江映梨江映梨!她到底有什么好! 新人入宫,陛下到现在只翻过宋婉言的牌子!短短五日,陛下去了昭华宫两回。 饶是江映梨再貌美,在肃王府四年,陛下还没看厌吗? 苏修仪不甘攥紧了手。 “娘娘,郑宝林回宫了。” 苏修仪神色一滞,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张望,一边焦急地问道: “她一个人回来的?陛下可来了?” 通报的小宫女面色一凛,都不敢大声回答。 “宝林一个人回来的。” “真是废物一个!枉本宫专门为她挑了那件月华裙!”苏修仪怒不可遏地踢倒一个凳子。 她今日精心上了妆,挑了件最衬她容貌的红色宫裙,没想到做了无用功。 郑宝林出现在殿门口的时候,苏修仪三两步走上去,狠狠地一巴掌下去。 “废物!” 这一巴掌力道实在太大,郑宝林唇角都出现了血迹。 她擦了擦,看着手背上的血,她笑起来。 苏修仪看到她这副反常的神色,又羞恼又狐疑,“贱人,你笑什么?” 郑宝林看向苏修仪,“娘娘何必着急呢,陛下今夜虽然没有来,但明日一定会来的。” 苏修仪怀疑地盯着她,“你莫不是疯了?敢骗本宫,本宫定让你痛不欲生。” 郑宝林轻笑,“这有什么好骗的,明日陛下不来,嫔妾不就露馅了吗?何必编造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话。” 苏修仪见她如此笃定,怀疑消散了大半,心里升腾起期待与喜悦。 “果真?陛下对你说了什么?” “自然是真的,说起来,还得谢谢娘娘的衣服。” 郑宝林扬起手臂,展开飘逸的袖子,转了一圈,然后看向苏修仪,缓缓道:“陛下说,嫔妾很适合白色,夸嫔妾如花儿一般。” 话音刚落,苏修仪狠狠掐住了郑宝林的胳膊,警告道:“果真是狐媚子,本宫告诉你,明日陛下来的时候,你敢出头,你就死定了。” “娘娘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么?”郑宝林淡淡笑了笑,“有娘娘在,陛下怎么会看嫔妾一眼。” 郑宝林前半句话让苏修仪觉得火大,但是,后半句话她又听得舒心,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发火。 但郑宝林笃定陛下会来,让她心中的欢喜压倒了一切。 “罢了,今夜你就回去吧。”苏修仪道,“记住本宫的话。” 郑宝林深深看了一眼苏修仪,“还请娘娘,做好准备。” 郑宝林走后,苏修仪急急地走到铜镜面前,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怒色褪去,洋溢着欣喜与期待。 她一刻也忍不了禁足了,待陛下明日宠幸于她,她正好求陛下解了她的禁足。 ** 第二天早晨,江映梨倏地睁开眼睛,外头的秋霞听见动静,连忙掀了帘子进来。 “小主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江映梨摇头,“噩梦倒算不上,梦里没什么景象,一片混沌,只是我心里忽然开始蔓延不好的预感。” 秋霞扶着江映梨坐起来,江映梨吩咐道:“你让小夏子找个由头去启祥宫外头转一转,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回来禀告。” 秋霞一听又是郑宝林的事儿,十分打抱不平:“郑宝林那样对小主,昨夜还拒绝了小主的好意,小主竟还想着她。” 江映梨听完便要下床,“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怎么样不要紧,却是要想着陛下。陛下才刚登基不足半年,这宫里,杖毙了一个,禁足了一个,若是启祥宫再闹出什么事,那陛下岂非要被传成暴君?哪怕她们是自作自受,传到外头白的也变成黑的。” 秋霞扶住江映梨,“小主别急,我去就是了。” 秋霞急急忙忙出去,给外头的小夏子交代了一番。 江映梨靠在床头,心里的不安挥散不去。 她身侧的位置,放着昨夜萧承澜换下的外衣。 按例,这衣服一早就要拿下去洗的,但是,她特意吩咐了不必那么早拿走,左右陛下也不缺这一件衣服穿。 江映梨拿起那件外衣抱在怀里,眼神里有几分执着。 陛下不该因任何人而受到非议。 包括她自己也不行。 她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也会阻止别人给陛下带去不好的影响。 快午时的时候,小夏子跑得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江映梨瞧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不安落到实处。 “可是启祥宫出了什么事?” 小夏子气都喘不匀,急急道:“虽暂时还未出事,可奴才总觉得不对,就赶紧回来禀报。奴才在启祥宫外转悠,碰见启祥宫内一个浣衣的小宫女神色怪异,奴才上去套话得知,她今日路过夕颜阁三回,郑宝林先是裁了许久的衣服,然后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她说今日郑宝林的举止与神色实在有些奇怪,平日她这个时辰可都是在绣帕子。” 连翘听了也感觉怪异得紧。“裁衣服?大白天的裁什么衣服,宫妃又不用自己做衣服。” 江映梨兀地站起来。 “快!随我去启祥宫。” 秋霞惊讶道:“小主,启祥宫主位可是苏修仪,有什么吩咐我们去就是了,小主何必亲自前去?” 江映梨摇头:“我必须出面,而且耽误不得了,要出事了。” …… 此刻,启祥宫,门扉已经紧紧闭上的夕颜阁内。 郑宝林脸上未施妆粉,憔悴的面容一览无余,她的头上,只挽了个极素净的发髻,唯一的装饰便是一根蝴蝶吐蕊簪。 但是,她脸上的笑意却是从未有一刻这般真心实意过。 “苏清容,不是想让陛下来么?” 郑宝林幽幽地冷笑了一声,将一根由衣服布料结成的长绫甩向了房梁。 她站在凳子上,眸光安静盯着启祥宫主位的方向,黑眸里没有一丝神采,脸上的笑意病态又怨恨。 “一会儿,陛下就会来了,这就是你所希望的,我成全你。” 就算她这条贱命不足以威胁苏修仪的地位,但陛下那样的人,眼里绝无可能容下沙子,有逼死宫妃这样的丑事,还想当皇后? 做梦去吧。 她的血,就用她的青云路来殉。 夕颜阁外春光明媚,阳光照不进紧闭门扉的阁内。 郑兰儿攥紧了长绫,将自己的脸轻柔地穿过去,然后,蹬开凳子... 第33章 嫔妃自戕可是大罪 启祥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江映梨。 午后常常是一片静谧,只不过,今日的启祥宫静得太过不同寻常。 江映梨眼神往后看了看,秋霞上前,不动声色地往两个守卫手里分别塞了一整枚银锭。 江映梨道:“我不找修仪娘娘,不过和夕颜阁的郑宝林说两句话,说完就走,一盏茶的功夫都不要。”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把银子原封不动塞回秋霞手里。 “奴才是奉陛下的旨意在此看守,还请小主莫要为难我们。” 看守卫油盐不进,连翘当时就上前理论:“禁足的是苏修仪,旁人来与郑宝林说话也不肯,这不是连郑宝林的足都禁了么,陛下可没有下过这样的令。” 两个守卫神色松动了一瞬,但是又斩钉截铁道:“那还请小主去请示过陛下,我们收到的命令就是任何不相干的人都不得进启祥宫扰了修仪娘娘思过。” 陛下正忙着呢,一来一回请示不知要等上多久,若是郑宝林真想不开,黄花菜都凉了。 连翘气得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大有一副‘别逼我扇你’的架势。 秋霞连忙拽住她,小声道:“你安分些,别给小主添乱。” 江映梨往深深的宫门内看了一眼,心下一横,清咳了一声,故作跋扈: “陛下宠我,我连长庆宫都进得,别说区区一个启祥宫,还需要什么请示?你们行个方便与我,出问题自然我担着,若是耽误了我叙话,小心我去陛下那儿告你们一状!” 两个守卫怔了片刻。 这日传进启祥宫的消息他们也知道,面前的这个嘉婕妤可是侍了好几回寝,轻易不能得罪。 左右被禁足的是苏修仪,不干郑宝林的事儿... “既然这样,还请小主快去快回。” 江映梨听到这话时,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启祥宫。 “我们小主心里有数,二位安心吧。” 江映梨带着秋霞,连翘和小夏子火急火燎进了启祥宫。 夕颜阁在西偏殿,江映梨一走到夕颜阁前,就看到严丝合缝闭上的门扉。 小夏子会意地上去开门,但没想到门竟然从里面锁住了。 连翘和秋霞见状也上前去帮忙推门。 小夏子直起身:“你们让开些,我来撞门。” 秋霞和连翘往两边挪开了一些,小夏子铆足了劲儿撞在门板上。 一声巨响后,门板坍塌,屋内的景象让人一瞬间汗毛倒竖。 “啊——”连翘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秋霞赶紧去捂住江映梨的眼睛,“小主别看!小夏子,快挡住!” 门破开地太突然,江映梨瞧见了地上零落的绣鞋和悬空的脚,还有飘荡在半空的裙摆。 她打了个寒颤,幸而被秋霞扶着才没腿软倒下去。 另一边,启祥宫主殿。 苏修仪被破门的响声惊醒,她蓦地从小榻上坐起身,兰湘见状冷喝道: “哪个蠢材弄出的动静!不知道娘娘在小憩吗?” 殿内的宫女都赶紧将头低了又低。 “娘娘,似乎是夕颜阁那边的动静。” 苏修仪闻言,眉宇间都是怒色。 “夕颜阁?好啊,已经午时了,陛下还没来看本宫,本宫没去找那贱人算账,她倒是先打扰起本宫小憩了!” 苏修仪穿了鞋,匆匆出殿,在能看得见夕颜阁的地方,她一抬头,瞬间吓得脸色惨白。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不断地往后退。 “她...她上吊了...她死了?!” 苏修仪跌跪在地上连连摇头,“原来她说的陛下会来是这个意思!她想用死引来陛下,她想害我!” “她若死了,那她身上的伤...陛下会知道吗?陛下会怎么看我!” 苏修仪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 兰湘赶紧上前扶她:“娘娘!娘娘冷静啊,郑宝林死没死尚未可知,何况,死了又如何?她可是自戕。” 自戕两个字一出,苏修仪颤抖不止的话语终于止住,她倏地看向兰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兰湘继续道:“陛下若知道她是自戕,定是怒不可遏,哪还会管她什么伤不伤的,娘娘切莫自乱阵脚。” 苏修仪苍白的面容上恐惧慢慢消散了个干净,她念叨了一遍。 “对啊……自戕,她可是自戕!” 苏修仪很快从地上站起来,眼神恶狠狠地看向夕颜阁。 哼,妄图用这种法子拉她下水,未免太过幼稚。 郑宝林,你最好是死透了。 夕颜阁门前,江映梨脸色苍白地吩咐:“小夏子,快抱她下来!” 小夏子搬了凳子站上去,松了绳索,将郑宝林解救下来。 江映梨深深吸了一口气,拨开秋霞的双手,颤抖着走上前。 郑宝林脖颈间的一圈淤痕触目惊心,而淤痕往上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一种泛着死气的紫色。 “她……还有救吗?” 小夏子半跪在地上探了探郑宝林的鼻息,如释重负地抬头看向江映梨。 “还余一口气。” 江映梨紧绷到极致的弦一松,撑不住一般腿软地半跌下去。 幸而,她没来晚。 小夏子在郑宝林的额角和人中的穴位按了按,郑宝林的眼皮颤了颤。 江映梨唤她,“郑宝林,郑宝林。” 郑宝林虚弱地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 她的视线一片白茫茫,江映梨在其中最为显眼。 郑宝林动了动手指,似是想抬起来,但又做不到,只气若游丝地唤道: “姐.....姐....” 她死后难道不是该下地狱么,怎么还能看见江映梨呢。 “你怎么如此糊涂!” 她听到江映梨在斥责她,说是斥责,但声音还是很温柔。 郑宝林虚弱地扯开一抹笑,“嫔妾...没有办法...嫔妾好累...好痛....” 江映梨抓住郑宝林的手臂,将她的袖子揭起来,手臂上面满是被炭火烫伤的痕迹。 饶是推测出苏修仪在虐待她,但她没想到苏修仪这么嚣张。 连手臂这种最容易瞧出端倪的地方都丝毫不加收敛。那就更别提此刻不好查看的地方,定是伤痕累累。 望着这些伤痕,江映梨眉心下沉。 外面檐下飞过一只乌鸟,江映梨她似有所觉地回头。 门外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尽头,苏修仪神情泰然自若地站在那儿。 她看着夕颜阁内正在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看一扬与她毫不相干的事。 甚至,她的唇角还微微有些上扬。眸光里面,全然是高位者对撼树蚍蜉的不屑一顾。 江映梨的目光与她相接,两人无声地对视。 一开始,苏修仪的眸光饱含着你能奈我何的得意与嚣张。但是,看到江映梨不同于以往的凌厉眼神后,她才镇定下来的心没由来地一慌。 苏修仪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江映梨……竟也有那样的表情,总觉得似曾相识。 江映梨收回眸光,看向秋霞和连翘,示意她们二人把郑宝林扶起来。 “你坚持住,我带你从启祥宫出去。”江映梨对郑宝林道。 听了这话,郑宝林缓缓摇头,眼角流下无可奈的泪水。 “姐姐…你就让我死吧…我不值得……” “活着……又有什么好?” 江映梨有些怒其不争。 “死了的确是一了百了,但你是否忘了,嫔妃自戕是大罪,若是让陛下发现此事,你的父亲母亲,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江映梨顿了顿,又道:“难道你就不想亲眼看着苏修仪的下扬么?她绝不会善终的。” 第34章 让她滚出昭华宫 “她背后是苏家,今日之事,无法撼动她分毫。这一辈子,怕是没有机会看见她的下扬了。” “会的。”江映梨笃定道,“苏家之流虽权耀京都,但是这世界上,陛下才是那个可以主宰一切的人,陛下绝非是姑息养奸之人。” 陛下么...陛下真的会在乎,她这等微末之人的命运吗? 在郑宝林心里,陛下和苏修仪是一样的,有着高贵的出身,都是站在云端的人物,又怎会明白,于微末处挣扎的痛苦呢。 她不明白江映梨为何会这样信任陛下,也做不到像她那样。 不过,这大概也是,陛下会偏爱她的原因吧。 江映梨见郑宝林沉默着,眼里的渐渐浮现出一种近乎执着的热切,她握住郑宝林的手。 “你不相信陛下吗?” 郑宝林虚弱地笑了笑,“相信。” 察觉出郑宝林的话语并非是真心实意,江映梨握住郑宝林的手不由自主地慢慢松开了。 江映梨看着她,忽然察觉到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地敬仰着陛下,觉得他会是个贤明的君王的。 哪怕是陛下的妃子,也有像梁美人那样越过陛下尊太后的。 这种事情,她身处后宫都能捕风捉影,那陛下在前朝,面对的都是什么呢? 怪不得陛下越来越爱皱眉了,眉宇之间的戾气总是消散不了似的。 江映梨忽然很沮丧。 陛下都走到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上了,怎么还是如此孤立无援呢。 罢了。 江映梨看向郑兰儿。“你今日随我出去,我会再求陛下为你迁宫。秋霞,扶她起来。” 秋霞和连翘二人扶着郑宝林起来,江映梨挽住她,让她可以靠着她的肩膀借力。 “去拿帷帽来。”江映梨吩咐。 给郑宝林戴好帷帽,江映梨带她出了门,连翘和秋霞一左一右跟在她们身后。 外面,苏修仪还站在那条鹅卵石小径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 苏修仪笃定因为自戕的禁忌,江映梨会选择遮掩此事,她没什么好怕的,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几个。 “嘉婕妤,你是否太过放肆,从本宫面前路过却不行礼。”苏修仪不满地看着快要走过她却无视她的江映梨。 江映梨顿了片刻,看了一眼苏修仪,却依旧没有行礼,径直从她面前过去。 苏修仪气得摔下手中扇子,扇子砸在鹅卵石小径上,砸起几个细小的石子。 苏修仪恶狠狠盯着江映梨的背影。 好啊,江映梨,既然存心与她作对!那就不要怪她了! 以为自己仗着旧情得来的宠爱能嚣张到几时?失宠不过是显而易见的事。 那时,她一定会让她滚出昭华宫,要么,她搬进去,做她的主位。 她一定,会给她比郑宝林还要好的待遇。 宫门口,两个守卫见江映梨终于出来,终于放下心来。 以遮阳为由戴在郑宝林头上的帷帽遮去了她颈间的红痕和泛紫的面色。 两个守卫见郑宝林和江映梨靠得十分紧密,只当是她们在说什么私密的话,并未觉得有异。 成功出了启祥宫后,江映梨终于松了一口气。 连翘和半夏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快要力竭的郑宝林。 “走小路吧,虽然远些,但没人会看见,今日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泄露。” 不然的话,自戕一事定会被人当成把柄。 几人走在偏僻的小路上,秋霞隐隐有些担心。 “小主,方才不对苏修仪行礼,她会不会借题发挥对小主不利啊?” 连翘道:“你忘了?苏修仪见小主的第一面就在借题发挥,也不差这一件。” 江映梨叹了口气,的确不差这一件了。 虽然她进宫之前就反复告诫自己要远离是非,宋昭仪还好,她最该避的就是苏修仪的锋芒。 但是,从她在月清池对郑宝林伸出手的那一刻,她与苏修仪的梁子注定就已经结下了。 回了昭华宫,江映梨把已经晕过去的郑宝林安置在了偏殿,秋霞急匆匆地让膳房准备了一碗安神汤。 “小主,喝了吧,方才您看了那样骇人的景象,保不齐要做噩梦的。” 江映梨现在想到那个扬景还有些脊背发凉,端着安神汤喝了下去。 秋霞有些埋怨地看向连翘,“都怪你,新人入宫那天非撺掇着小主去劝架,善缘没结上,倒是惹了宫里最不好惹的。” 连翘视线投向偏殿的方向,想到郑宝林截宠的心思,她也不由有几分懊恼。 江映梨倒是想得开:“我不后悔救她,别再想了。” 她看着郑宝林奄奄一息的样子,总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若没有陛下,她何尝不是另一个郑宝林。 救她,就是救从前的自己。 何况,若是郑宝林今天真的死了,那这样的事就会像点燃的鞭炮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哪天,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被逼死的郑宝林。 不能这样任其发展下去,否则这后宫,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刻,长庆宫中,玄墨跪在地上,把启祥宫的事情禀告给了萧承澜。 萧承澜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自戕么... 历代以来,自戕在宫规中是明令禁止的,嫔妃一旦入宫,生死皆归于皇帝,自戕被视为不敬君权。 下扬如何,白纸黑字也写得清清楚楚。 “嘉婕妤将她带回昭华宫了么?”萧承澜问道。 玄墨悄悄抬眸看了萧承澜一眼,小心翼翼道:“是。” 萧承澜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向殿外明灿的阳光。 夜里,萧承澜并未翻牌子,径直从长庆宫移驾昭华宫。 江映梨站在外殿门口迎接他。 “陛下今日来后宫的时间比以前要早些呢。”江映梨道。 萧承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江映梨。 江映梨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从方才进殿起,萧承澜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陛下?”江映梨忽然有些心慌,难道说,今日启祥宫的事被陛下知道了? 但萧承澜脸上又浮现出笑意,她否认了这个想法。 萧承澜走近她,牵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手心,“今日天热,闷不闷?” 江映梨摇摇头,“嫔妾今日出宫走了走,去和郑宝林说了会话。” “是么。”萧承澜淡淡应道,“你倒是和她有缘,从前在肃王府,不曾见你与什么人交好。 江映梨总觉得萧承澜这话里有深意,但是她一时想不出是什么。 不过,萧承澜都这么说了,江映梨顺势道: “是啊陛下,郑宝林与嫔妾出身差不多,从小所见的市井之物是一样的,聊起来不会牵强,的确有缘,所以...” 萧承澜垂着眼眸看她,“所以什么?” 江映梨回握住萧承澜的手,“所以,陛下昨夜的话能不能还算数啊?昨夜是郑宝林没考虑好,今日她也有了迁宫的意思,她离嫔妾近些方便走动。” 看来,是打定主意瞒着他了。 萧承澜眸光渐渐幽冷下来。 怎么能瞒着他呢…… 从前在肃王府,她可是事无巨细,都会说与他听的。 “好啊,只不过近处偏殿很多,住哪儿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时辰尚早,不若传唤她过来,仔细挑选,明日一早朕就下旨为她迁宫。”萧承澜道。 江映梨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僵硬,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不用这么着急,现下虽然天色尚早,但是启祥宫离这儿很远,夜里来回不方便,明日嫔妾问了她再禀告给陛下也是一样的。” 殿内静默片刻,萧承澜眼神淡漠从江映梨脸上地移开。 “江映梨,下次说谎不要再直勾勾地看着朕,朕就会信你。” 江映梨表情彻底僵硬在脸上,她心慌得不行,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 “陛下...那是什么意思啊,嫔妾哪有说谎。” 萧承澜冷漠道:“平日不敢多看朕,一到说谎的时候,眼睛跟粘在朕脸上似的,眨都不眨一下,生怕朕不知道你在说谎。” 第35章 陛下真的生气了 她平日看别人说谎话时总是心虚地四处乱看,她想,这不是摆明了自己在说谎吗? 所以,她就觉得自己说谎时要直视对方的眼睛,最好睁得又大又圆,以达到彰显自己毫不心虚的目的。 但是,好像适得其反了... 可是,更关键的问题是,陛下这么说,是真的已经知道郑宝林今日自戕的事情了吗? “江映梨。”萧承澜冷声唤道。 江映梨被连名带姓地喊,神经一下绷紧了。 这下确定了,陛下就是知道了,而且还对她窝藏罪犯这件事很不满。 每每陛下面无表情唤她全名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害怕。 这意味着陛下真的生气了。 “给你说话的机会你不说,垂着头又有什么用?” 江映梨慢慢松开了握住萧承澜的手,垂头站在原地,将袖子捏得死紧,磕磕巴巴道: “嫔妾不说话是因为……嫔妾已然做错了,不敢辩驳,嫔妾听候陛下发落…” 江映梨偷偷抬眼瞄了一下萧承澜。 他紧绷着脸,眸光淡漠地盯着前方。 “知错了没有?” “知错了知错了,陛下别生气,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的……” “你这样说,是想让朕包庇你?” “不是的!嫔妾就是想着,左右郑宝林她还活着,这事儿也没别人知道,不敢求赦免,只求陛下从轻发落...”江映梨越说声音越小。 萧承澜盯她一眼:“你说没有别人知道,那朕是怎么知道的?” 江映梨倒吸一口气,连忙狡辩:“陛下跟别人又不一样,陛下最厉害了,手眼通天,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萧承澜眸光转向心虚的江映梨,冷笑一声,“既然你知道,那你还想瞒着朕?” “这...嫔妾...”江映梨终于是卡壳了,“嫔妾...” 看着蹙着眉毛,绞尽脑汁想措辞的江映梨,萧承澜眼底情绪翻涌几番,兀得往前迈了一步。 江映梨本就与他面对面站得极近,中间不过小半步的距离,萧承澜这一步直接把那最后的距离也舍弃了。 萧承澜身形高大,贴近的一瞬像一座山一样压倒过来,江映梨无措地仰着脸往后退。 但是,半步未退,她的腰肢就被萧承澜紧紧叩住,带着些不容抗拒的力道。 入宫后都没见萧承澜对她的脸色如此沉冷过,江映梨双眸立刻不争气地续满了泪水,她竭力咬唇抑制住。 “陛下…” 泪花在江映梨眸子里闪一闪的,可怜得紧,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好像他在欺负她一样。 萧承澜索性别开眼不看她。 “不许哭,朕有话与你说,你若只顾着哭听不进去朕在说什么,朕....” 萧承澜顿住了。 但是,尽管萧承澜没有说下去,江映梨还是自己脑补出了一堆惩罚。 例如,朕再也不理你了,朕要罚你面壁思过…… 江映梨怕得连连摇头,颤声道:“嫔妾不哭,彼嫔妾会好好听陛下的话的。” 萧承澜长眸低垂,深沉地看着江映梨:“这宫里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你做事要考虑后果。若今日的事被人发现,那就是郑宝林自戕,你知而不报。” “届时,旁人告发你们,让朕把你们押上来以宫规论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要朕如何?朕只能依法办了。” 历来宫规里,自戕未成的妃子会被继续赐死,而知而不报的,同样视为不敬君权,会被关幽禁,待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 不分昼夜地思过一年。 江映梨打了个寒颤,但是又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 “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没人告发,陛下就可以网开一面了?” “你们这样,想不被告发都难。”萧承澜冷漠道。 “你没请太医,大抵是怕太医会泄露此事,可如此一来,郑宝林的伤绝无可能在短短数日内愈合,过几日,你们去给太后请安,又该如何解释脖子上的淤痕?” 江映梨顿了顿,这倒是还没想过,她今日只急着把人带回来安顿住,还没想出个完全的应对之策。 怎么遮掩瘀痕呢,多涂点粉?反而引人注目。 穿高领衣服?可是现下这个季节,宫里流行露肩的,把脖子围得密不透风也是更加引人注目。 告假?十天一次的请安还要告假恐怕…… 看着江映梨陷入思考,萧承澜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他的手轻抚江映梨的脸,语调慢得如同在蛊惑: “你只用告诉朕,一切都迎难而解了。朕会让太医给郑宝林诊治,太医自是一个字都不敢泄露。” “但你没有,你为了她瞒着朕。说不定明日,或是后日,这件事就败露了,想害你的人,争先恐后地告你的状,那时,你和郑宝林的下扬都很会惨。” 江映梨下意识攥紧了萧承澜的衣襟。 萧承澜看着她后怕的神色,温柔地将她的鬓发别入耳后。 “江映梨,你低估了人心险恶,这宫里,只有朕不会害你。” 江映梨抬眸看向萧承澜,因为她泪里噙着泪,看不清萧承澜深邃黑眸里满满的占有欲,她只觉得陛下好似不生气了,变得很温柔,还帮她收拾烂摊子。 她终于放心地抱住萧承澜,哽咽道:“只有陛下不会害嫔妾,陛下对嫔妾真好。” “嗯。”萧承澜继续道,“那个郑宝林虽可怜,但也有可恨之处,并非纯然良善之辈,朕会答应为她迁宫让她养伤,但是,挑个离昭华宫远的地方吧,你与她不要经常来往了。” 陛下不生气了,不罚她们了,什么事儿都给她安排好了,江映梨都不用烦恼了,只一味地点头。 “好,嫔妾都听陛下的!” 萧承澜深邃的眸注视着她,看似平静的眸光下是因得到满足而沸腾的占有欲。 他笑了笑,低头咬了咬江映梨的唇角。“现在,还想哭么?” 知道陛下不是来斥责的,而是来帮她的,江映梨哪还哭得出来? 她高兴地环住萧承澜的腰,脸颊蹭着他的胸膛,软软道:“不哭了不哭了,嫔妾一点儿也不伤心了。” 萧承澜揽住她的腰和肩膀,揉进怀里。 “真乖。” 萧承澜轻拍着她的背,语调温柔地夸赞: “你今日,除了瞒着朕这一件事外,其余的事都做得很好,先是察觉到了郑宝林的意图,然后及时救下了她,又敏锐,又聪明,又善良。” 江映梨心里顿时满满的成就感,高兴得小脸儿上都藏不住笑意,眼眸亮亮的。 她忍不住从萧承澜怀里出来,搂住他的脖子,踮脚亲了上去。 萧承澜微勾了勾唇,任由她吻着,并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张开了唇。 江映梨本来只是贴着萧承澜的唇,但那唇瓣张开后,她便习惯性地深入去贴近更柔软的。 萧承澜半阖着眼,用深邃而漆黑的眸光看她。 看她闭着眼痴迷地吻着他的神态。 他引诱般后撤,感受着她追逐着他,呼吸的气音里藏着他因满足而抑制不住的哼笑。 第36章 陛下在启祥宫外驻足 萧承澜下旨让郑宝林迁宫,新的偏殿在南边,是个空置的宫殿,没有主位,郑宝林住进了西偏殿翠微轩。 内务府的人奉旨去启祥宫帮着迁宫,因为要清点物品和下人,苏修仪不情不愿把倩儿放了回去。 一个上午,搬迁完毕。 太医为郑宝林诊了脉开了药,自此她在翠微轩静养。 长庆宫内,为郑宝林瞧伤的章老太医跪在地上向萧承澜禀告郑宝林的伤情。 “小主她脉弦而长,郁滞不畅,是为心气郁结之症,想必是近日常常处于恐惧之中,二则,小主身上有戒尺伤,烫伤,淤伤数道。皮外伤易治,气郁则需要静养数日。” 萧承澜静静听完,“既如此,那便好好调养吧,她的病只需经你手,旁人无需知道一个字。” 章老太医看一下朕宝林脖子上的淤痕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自是也不敢多声张,叩拜下去。 “微臣谨遵圣意。” 萧承澜从龙椅上起身,负手踱了几步。 “章太医,朕记得你师承杜玄子大师,不仅精通中原医术,还对月麟国医术有所了解?” 章老太医不知这话何意,谨慎道:“臣是学过月麟医术,不过臣入大内已四十三年,如今研究的,都是中原医术。” 萧承澜笑了笑,“爱卿宽心,在朕心中,疆土有界而医术无界,朕岂会因此怪罪于你?卿精通四方之术,是朕之幸。” 章老太医诧然抬眸,先帝不喜大内之中有人传习别国医术,视同邪术,他为避祸还因此狠心烧了一本心血之作。 如今... 章老太医面含热泪地叩拜下去,声音都有些颤抖:“陛下圣明。” 萧承澜走下御台亲自将章老太医扶起来。 “朕有一事相求。” 章老太医惶恐道:“求之一字臣愧不敢当!不知陛下需要臣做什么?” 萧承澜看着他,缓缓启唇:“不知月麟医术中,可有令人相斥的蛊虫?” 章老太医顿了顿,“陛下所说相斥可是与情蛊对立的意思?” 萧承澜点头,“是,月麟既有可令人迷失情意的情蛊,想必有也让两个人一靠近便会不适的蛊吧。” 章老太医仔细思索了一番,“有是有,只是此物是陛下为何人所寻?” “为朕自己 。” 章老太医花白的眉头顿时皱起来,支吾着不敢再回话。 “何处为难?爱卿说来便是。” 章老太医惶恐折身作揖,“此物若用于陛下,便需要用陛下精血养足半月,蛊虫成熟时,再种到旁人体内。所以,此举有伤龙体,臣实在惶恐。” 萧承澜无所谓地笑笑,“不必惶恐,去办吧。” 半月……时间倒是正好差不多。 章老太医也不敢深想这东西陛下要来何用,便赶紧告退了。 萧承澜颇有兴味地看着长庆宫外的天光。 “福万全。” 福万全赶紧上前:“陛下有什么吩咐?” “朕要出去走走。” 福万全心里很欣慰,陛下一进长庆宫就埋首政事,片刻不曾歇,终于有了散心的心思了! “好嘞,奴才这就为陛下准备龙辇。” 不多时,萧承澜坐在龙辇上,御驾浩浩荡荡地走在宫道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御花园。 福万全在一旁说话哄萧承澜开心,“陛下,这时令花开得正好着呐,陛下逛完御花园可要去别处瞧瞧?” 萧承澜没说话,只扬了扬手。 福万全赶紧道:“落轿!” 龙辇停下,萧承澜掀开帷幔下来,负手走到花圃跟前。 被精心打理过的花圃里,各色花朵开得正艳。 萧承澜伸手,修长的手抚过一株牡丹,牡丹轻晃,如美人的裙摆被迎风摇曳。 萧承澜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取铁剪来。” 福临赶紧忙不迭地从附近的匠人那里要来铁剪,双手奉上。 福万全低着头上前牵住萧承澜宽大的衣袖。 萧承澜剪下几朵开得正好的御衣黄,浅黄色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高贵典雅又赏心悦目。 萧承澜将剪子抛给福万全,将花束交给了福临,“送去昭华宫。” “是。”福临领了命。 福万全瞧着福临飞奔而去的身影,不禁感叹。 哎呦喂,他可是看得越来越明白了,陛下对嘉婕妤那可是独一份儿的宠爱,这要是旁人,随意打发奴才来折花也就是了。 不过,陛下大抵也不会别给人赏赐御花园里的花吧。 “愣着作甚,起驾。” 福万全赶紧回神,高呼道:“起驾!” “陛下,前头还有一园子赵粉,要不也去瞧瞧?” 萧承澜面无表情支着额角,“不必了,摆驾启祥宫。” 启祥宫?福万全差点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昭华宫。 启祥宫里头,现在不是只有个被禁足的苏修仪吗? 但也顾不得多想,福万全赶紧吩咐摆驾启祥宫。 启祥宫宫墙外,萧承澜喊了停轿。 “福万全,叫笔墨上来。” 福万全赶紧去御驾队尾寻端着笔墨的小太监,让他上前供奉。 小太监立马从随侍里面出列,端着笔墨上前。 萧承澜撩开帷幔,小太监赶紧把笔墨递了上去。 龙辇内,萧承澜不假思索提笔,不过片刻,就龙飞凤舞写好了两句诗。 萧承澜将诗句递出来,“送进去吧,就说朕在此驻足半个时辰,有感而发。” 福万全眼角抽了抽。 驻足半个时辰... 半炷香都没到吧! 陛下这还真是会哄人。 而且这诗句...真是写尽相思。 但是,福万全怎么都感受不到情意,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他也不敢多想,赶紧着人把诗句送进了启祥宫。 福万全试探地问道:“陛下既已来了后宫,可否要去哪里歇一歇?” 萧承澜径直道:“不必了,即刻回长庆宫,朕还有要事。” 福万全赶紧又让起驾,心里直叹气。 这陛下这可真是忙,还以为真是出来走走散散心呢。 结果,先是给嘉婕妤折了花,马不停蹄来了启祥宫,匆匆写完两句诗又要回去处理政事。 龙辇路过启祥宫正门,萧承澜微微侧眸看向若隐若现的启祥宫的匾额,眸光发冷,唇角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此刻,启祥宫内,接到小太监手里诗句的兰湘喜不自胜,赶紧进殿呈给了苏修仪。 “娘娘,陛下放在在启祥宫外驻足半个时辰,还为您写了诗!” “当真?”苏清容欣喜若狂地从小榻上起身,一把夺过兰湘手里举着的诗。 “几时芳菲歇,得以见卿颜...”苏清容痴痴地念着这两句诗。 兰湘方才没敢仔细看诗,此刻听着苏清容念出来,眼里愈发震惊与欣喜。 她是苏家二等丫鬟,自是通晓诗文的。 “娘娘!陛下竟然这样思念娘娘,盼着花谢时,娘娘禁足解除与娘娘相见啊!” 苏清容一颗心狂跳起来,选秀那日遥遥一见的俊美龙颜重新浮现在她脑海。 她就知道,陛下也是喜欢她的! 一瞬间,她因郑宝林上吊而沾染了晦气的不快都抛在脑后了,心里充满了雀跃。 苏清容把诗句按在心口,急急问道:“陛下可还在殿外?” 兰湘摇了摇头。 苏清容有有些失落,喃喃道:“既然陛下如此思念我,为何不解除我的禁足呢?” 兰湘沉默了片刻,“说不定,陛下也是想的,只是碍于君无戏言不好下令,要不,咱们想法子给太后娘娘去信,太后娘娘提一句,陛下就有台阶可下了。” 苏清容眼睛都亮起来,“兰湘,你可真是本宫的好心腹!就这么办,快去取银子打点各处去给太后娘娘说明此事。” 兰湘赶紧起身,“是,奴婢这就去” 苏修仪饱含期待地望着外面的春光,“本宫,马上就可以解除禁足了。” 第37章 媚上专宠 江映梨捧着萧承澜送给她的一大把牡丹花,高兴地走来走去。 连翘笑道:“陛下对小主真是独一份的,竟然亲自剪花送给小主。” 江映梨看着怀里的花,心里愈发甜蜜,垂头吻了吻花瓣,嘴角漾着柔和的笑,一声一声轻唤。 “陛下...陛下...陛下...” 秋霞把花瓶拿进殿内,三个人一起给牡丹修了修枝叶,再插好,摆在了殿内最醒目的位置。 下午,江映梨去翠微阁看了郑宝林。 郑宝林已经服了药,脸上气色倒底好些。 这座宫殿只住了她,四下都很安静,最适合养伤。 郑兰儿嗓子嘶哑,没办法说话,江映梨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 她走时,郑兰儿忽然拉住她的衣袖,江映梨回头瞧她。 郑兰儿虚弱地躺在榻上,眼里噙着泪,艰难地开口,吐出几个沙哑的字。 “姐姐...对不起...我竟然...” 江映梨收回袖子,把她的手放回去。 “没什么对不起的。”江映梨并不生气,但也无更多的怜悯,平静道,“既然已经安顿下来了,就不要再想着做什么傻事了。” 郑兰儿缓缓点头。 “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吧。”江映梨起身离去。 郑兰儿望着江映梨远去的背影,缓缓阖上了眸子,敛去眼里的愧疚之色。 万寿宫内,薛太后接到了来自启祥宫的信。 “几时芳菲歇,得以见卿颜...”太后反复念着那句诗,神色却不似苏清容那样高兴。 “真是瞧不出,陛下竟然如此中意苏清容。”薛太后喃喃道。 “世家女子皆是姿容出众,仪态端方的,陛下倾心也是常事。”夏嬷嬷应声道。 薛太后捏着信纸,思考着要不要应了苏修仪的请求,帮她向陛下提起提前解除禁足的事情。 不知想到什么,薛太后脸上微微有几分怒色。 “哼,这几日皇帝去昭华宫也太频繁了,苏修仪赶紧出来夺了那嘉婕妤的宠倒也是好事。待那嘉婕妤失宠,哀家正好寻个由头除了她。这种人,狐媚祸主,以防复宠,实在是留不得。” 薛太后虽是这样说,但眉心却未舒展开。 夏嬷嬷看着太后眉间那淡淡的忧愁,低声道: “可是,奴婢总觉得禁足这事儿也不急。毕竟江家女好拿捏,咱们随时可以对付,反之,陛下竟在白日就驾临启祥宫,还驻足半个时辰之久,这诗句又如此缠绵,苏修仪禁足一解必然得盛宠,若是她...” “哀家就是担心这个。”薛太后犹豫道,“苏清容需要得宠不错,可哀家没想到陛下是如此中意她,有些超过了预料,这不是好事。” 若是苏修仪盛宠不衰,真的企及了那个位置,那她的宁儿怎么办? 不,绝对不可! 薛太后压下眉心,吩咐道:“去回信吧,就说此刻不宜解除禁足,免得落人口实,闲言碎语会招致陛下厌烦,让她好生待着,左右不过二十来天罢了。” 夏嬷嬷应声去差遣下人送信。 启祥宫收到回信,愿望落空的苏修仪气得连拍数下桌子。 “太后娘娘她怎么能回绝呢!明明我得宠是有益于世家的,她却不为我着想,什么闲言碎语,不过是借口罢了!” 苏修仪自从见了那情诗,就有些魂不守舍,恨不得马上见到陛下。 这个节骨眼儿上太后不帮她,她就恨得牙痒痒,也不顾什么尊卑了,兀自埋怨起来: “好啊,果然不是本家人,心里又怎会真的向着苏家。” “我看是眼见本宫有当皇后的可能,会威胁薛家世家之首的地位吧,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 兰湘连连将手指压在唇上,“娘娘,可千万小声些。教人听见了可是对太后大不敬。” 苏清容本来就烦,听到敬太后,便冷嗤一声: “若不是陛下登基时姑母身体有疾,现在万寿宫住的是谁还尚未可知呢,姑母若在,本宫都不用受这禁足之苦,哪里需要去求她帮忙说话!” 兰湘上前奉茶,宽慰道:“娘娘消消气,太后不帮,未必就就没有提前解除禁足的可能。” 苏清容眼睛一亮,“你还有别的法子?” 兰湘道:“法子虽暂时没有,但娘娘您想啊,陛下今日能在宫外停留半个时辰,来日若是抑制不住思念,直接进了启祥宫也不是没可能。” 苏清容的心神顿时又荡漾起来,她眸光热切地盯着殿门口。 陛下,快点来看她吧陛下。 既然互相爱慕,何必让双方承受相思之苦呢? 转眼到了五月十五,需要给太后的请安的日子。 一大早,太后穿戴好就坐在了万寿宫主殿内。 她阖着眼,手里转动着佛珠,但是,周遭总有一股散不去的怒气。 各宫嫔妃到了后,太后没叫她们起身,只是缓缓睁开眼,一一扫过她们。 “十日不见,你们的规矩愈发松散了,连行礼都不如从前端庄整齐!如此,哀家还能指望你们什么?” 知道今日要请安,昨日夜里许多人都是特意练过行礼的,哪里会不端,但是嫔妃们都不敢有怨言,规规矩矩挨训。 太后继续道:“都十天过去了,承过宠的竟然屈指可数,把你们选进宫,是让你们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不是让你们来过养尊处优的!” 底下的妃子大气不敢出,别说侍寝了,陛下的影子都没见着呢,还真差点忘了自己来干嘛的。 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她们呀!这十日,足足有五日陛下都在忙政事,没有踏足后宫,另外五日么.... 宋昭仪那里一日,嘉婕妤独占四日! 虽说,一个妃子得宠时连着被翻牌子数日不算什么事,但是嘉婕妤都是旧人了啊。 陛下还不腻味吗? 太后一拍桌子,吓得众妃抖了抖。 “一个个都这般闷葫芦似的,木讷无趣,难怪陛下宁可宠幸一个看了四年的嘉婕妤,也不愿去你们宫里!” 嘉婕妤默不作声抬头。 什么叫做宁可也不?她很差吗? 太后“唰”地朝江映梨看过去,江映梨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和太后蕴含着雷霆怒火的视线视上,江映梨心中警铃大作。 “还有你,嘉婕妤。潜邸时你承宠四年,肚子竟然没有一点儿动静,肃王府的规矩如何哀家管不着,但这里是后宫,既不能生养,就不该勾着皇帝,媚上专宠!” 第38章 劝陛下雨露均沾 但要说这专宠... 她竟一时没发现,五日里陛下来了她宫里四次。 她只是在陛下每次来的时候都很开心,并未记什么次数。 因为这已经成了习惯,肃王府里都不用翻什么牌子,陛下只要在家,一直是和她在一起的啊。 “嘉婕妤,你上前来。”太后压着怒气道。 江映梨从嫔妃中走出来,站到前面。 太后站了起来,走到江映梨面前,“哀家今日好心提点你一句,你且记好了。” 江映梨点头,“是。” “后宫最忌专宠,一来妨碍子嗣,二来,容易惹出如前朝丽贵妃那般,借着专房之宠,擅权弄术,为祸朝政的妖妃之祸。” “你如今已初具专宠之象,不过,哀家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知晓分寸,便应该劝说陛下雨露均沾,自己避宠,你若还想着专宠,哀家为了大邺的江山社稷,便不得不处置你了!” 殿内静默了一瞬,众妃嫔看向太后和江映梨。 这个处置的意思...不会是赐死吧? 江映梨面色有些发白。 太后见她害怕,冷笑了一声,继续道: “料想你也知道丽贵妃的下扬,以为有皇帝的宠爱就能无法无天?前朝讨伐妖妃的奏折一出来,一样只能落得个惨死的下扬。” 众妃嫔知道丽贵妃下扬的,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太后绕着江映梨走了一圈,语气轻缓,却是满满的威胁。 “前车之鉴,你也不要以为到了那时陛下会护着你,就算陛下对你多有怜爱,群臣激愤,他若执意要压下那些参奏,便是弃社稷于不顾,后果么....”太后笑了一声,“ 为了陛下好,你莫要让他为难。” 江映梨瞬间抬眸看向太后。 参奏....太后的意思是,若是陛下还继续偏宠她,那世家就会联合参奏陛下专宠吗? 陛下也不过是和从前一样,习惯了她陪伴在一旁而已,怎么就扯到江山社稷呢? 口口声声江山社稷,却看不到陛下勤勉善政,盯着陛下的后宫! 太后凌厉的目光扫过江映梨的面容。 “嘉婕妤,回哀家的话。” 江映梨咬紧了唇,福了福身。 “是,嫔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哀家会关注你的,莫要让哀家失望。夏嬷嬷,去拿宫规德行篇赐给嘉婕妤。” 夏嬷嬷拿来宫规,交到江映梨手中。 太后道:“你这三日,好好把这宫规抄上一百遍,陛下若去你那里,你便不要接驾了,宫里这么多新人,你稍微提点几个去处,也算是照顾新入宫的姐妹了,如此,大家自然敬着你这个前辈。” 从万寿宫出来后,江映梨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太后的话虽然严厉了些,但是子嗣的事却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若不能有子嗣,总要有别人有。 陛下辛苦得来和为之努力的江山要后继有人。 但是,这子嗣绝不能是世家的。 他们连床帏之事都想操控陛下,更别提有了子嗣后,会对陛下产生多大的威胁。 这孩子只能是七姓之外的。 江映梨脑子里快速闪过嫔妃的出身。 宋昭仪,顾贵人,沈美人,李良人,柳才人.... 这些,都不是七姓。 若她要劝陛下雨露均沾,就从这里面挑吧。 江映梨眸光低垂着,叹了口气。 万寿宫殿前,郑宝林落后江映梨一大截,她看着江映梨心事重重的背影,快走了两步,又顿住,犹豫地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她很想上前安慰,但又不知江映梨会不会不想和她说话。 踌躇之间,郑宝林看到宋昭仪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她还是那样招摇,带着一左一右两个宫女,大摇大摆地朝江映梨走过去。 江映梨原本在出神,没发现宋昭仪走近了,直到听到她的声音。 “你这肚子——” 江映梨回神,向她看过去。 宋昭仪高昂着头,目光却向下,盯着她的肚子,神色和语气都很轻慢。 但是江映梨知道宋昭仪对她没有恶意,不是来对她多年无嗣这件事冷嘲热讽的。 因为宋昭仪对谁都是这样。 而且,她的身份也犯不着来跟她较劲儿。 江映梨福了福身,“昭仪娘娘见笑了,是嫔妾无福。” “是吗。”宋昭仪高傲地应了声。 沉默半晌,她才道:“......是不是身子不调?” 江映梨顿了顿。 由于陛下每次都避着,所以怀不上理所当然,她倒也没太关注这方面。而且,每次请脉,大夫都说她身子康健。 “大抵...是不巧吧,大夫倒从未提及宫寒之症。” “身子不调可不只是有宫寒啊,果然你是没有细细调理过吧。”宋昭仪怒其不争一般撇了撇嘴。 “原来如此,还是娘娘懂得多,嫔妾受教了。” 对于宋昭仪的话,江映梨不温不火地回应着。因为她也不知道宋昭仪突然和她搭话是为了什么。 又沉默了片刻,宋昭仪清咳一声,“本宫从本家带来的两个丫鬟,有善于调理身子的,本宫可以让他们为你瞧瞧。” 江映梨颇为意外地抬眼,宋昭仪快速瞟了她一眼,移开了目光。 宋昭仪竟然会想着为她调理身子?江映梨有些惊讶。 可惜这份好意到底是不能接受了,因为陛下不想让她有孩子,也不用调理什么了。 “娘娘盛情本不该推却,只是娘娘方才也听到了,太后娘娘让嫔妾劝陛下雨露均沾,一时也不必调理身子了。” 宋昭仪一怔,然后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开了。 秋霞看着宋昭仪的背影,担忧道:“小主,咱们拒了宋昭仪的好意,会不会被她记恨呀。” “安心,宋昭仪不是这种记仇的人,她有仇当扬就报了,方才没骂我不识抬举应当没什么问题。”江映梨道。 秋霞轻叹一口气。 “小主,说起来咱们也只和宋昭仪一起罚跪过而已,再没别的交情了,她怎么会帮小主啊?”连翘问道。 “大概因为,她是宋家的人,所以也不希望七姓女子怀上皇长子吧。” 连翘若有所思点点头。 “好了,快回宫吧,三天要抄一百遍宫规呢,再耽误下去,我就抄不完了。” 第39章 朕偏要在你宫里 宋婉言躺在贵妃榻上,周遭三四个小宫女给她扇扇子。 小宫女可以清楚地看到昭仪娘娘一直没安定下来的眉毛和睫毛。 一直在抖。 像是做了噩梦,又像是根本没睡着,气的。 下一秒,宋昭仪蓦地从贵妃榻上起身。 “她拒绝本宫,她竟然拒绝了本宫!” “本宫也不是什么人的忙都帮好吗!她拒绝本宫!” 寒露知道自家主子从万寿宫回来后就一直在内耗这件事,宽慰道: “娘娘,嘉婕妤推辞的时候,奴婢见她神色似有难言之隐,应该不是存心拒绝娘娘的。” 宋昭仪皱了皱眉,“难言之隐...她不会和本宫一样,其实根本没侍寝吧!” 陛下来她这两次,一次在处理政事,一次在作画。 实在风雅,她融入不了,入夜就呼呼大睡。 “这...不会吧,嘉婕妤可是跟着陛下四年啊。” 宋昭仪也很快否定了这个离奇的猜测。 沉默一阵,主仆俩对视一眼。 “不会是...陛下...不行吧!!!” 宋昭仪心里掀起惊涛巨浪。 她好像在无意间发现了巨大的秘密。 寒露忽然想到什么,道:“娘娘,陛下若是难有子嗣...那岂不是娘娘可以放心侍寝了?” 宋昭仪皱着半边脸,“侍寝?” 寒露点点头,“是啊,司寝嬷嬷说,鱼水之欢也不失为天地间一桩乐趣,娘娘也应该感受一下。” 宋昭仪思索了片刻,一下敲在寒露头上。 “本宫的快乐难道还少吗?不差这一件,去,把怀玉叫上来给本宫唱小曲儿。” 寒露捂着头,“好吧,娘娘不要就不要,娘娘开心最重要。” 宋昭仪惬意地眯着眼。 陛下不来她宫里的时候,她可以让乐师吹拉弹唱一条龙,最近宫里还添了个会唱戏的太监。 在宫里,除了见不到家人,简直比在家里还爽,因为在家的时候,还要被时刻提醒仪态。 现在,她躺在贵妃榻上翘着脚,谁敢管她? 前提是陛下不来。 ** 昭华宫内,江映梨愁眉苦脸坐在桌前,头发乱糟糟的,脸颊还沾了几点墨。 三天抄一百遍宫规听起来容易,做起来真难。 尤其是德行这一篇,又臭又长,写完一遍极为耗时。 她坐了一下午,也不过才抄了十五份而已,这样下去,后日怎么交差? 交不了差,太后又有理由罚她了。 愁人啊。 夜里,长庆宫御前的消息,陛下依旧翻了嘉婕妤的牌子。 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顾贵人,其余各宫都知道了消息。 众嫔妃虽心思各异,但所想有一点相同。 那就是都在感叹采选那天,不知谁说的嘉婕妤进宫初授位分低,是因为她不得陛下喜爱! 从陛下恨不得夜夜驾临昭华宫来看,这哪里是不喜爱,这是喜爱得不能再喜爱了。 到底都是谁在传谣言? 吕才人就是被这谣言害惨了吧!刚入宫就接二连三地冒犯嘉婕妤。 可真是作孽。 不过,也有人等着看昭华宫的好戏。 因为,白日请晨安时,太后娘娘才提点过嘉婕妤劝说陛下雨露均沾。 若嘉婕妤不想开这个口,还是想独揽陛下宠爱的话,那太后娘娘可就能以专宠之罪,处置嘉婕妤了。 如果她开了这个口,那就是拒绝陛下的宠幸,不识抬举,陛下会因此对她生出不满,同样落不到好下扬。 “不愧是太后娘娘,心思真是很辣,退不得进不得,怎么走都是个错儿。”苏修仪在启祥宫内摆弄着一支簪子,一副静候好戏的模样。 兰湘为苏修仪扇着扇子:“待嘉婕妤触怒了陛下,陛下定然就会来启祥宫了……” 苏修仪勾唇笑了笑。 昭华宫外,御驾驾临的声音响起时,江映梨还在马不停蹄地抄宫规,写得手都快抽筋了。 都无暇从桌案上起身。 “陛下真的来了?” 连翘点头,“是啊小主,陛下估计都快到外殿了。小主赶紧起身接驾吧。” 江映梨站起身的时候还不忘抽空补了两个字。 萧承澜进门的时候,看到江映梨的模样,脚步都顿了顿。 脸上,袖口,沾了不少墨迹,手里还拿着忘记放下的毛笔。 活像一只小花猫。 “怎就弄成这副样子了?” 江映梨抬头,看萧承澜朝她走过来。 萧承澜捧着她的脸为她擦脸上的墨迹。 咫尺之间,江映梨看着萧承澜,她敛了敛眸子,隐去眼里的难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陛下怎么每日都来嫔妾这儿?” 萧承澜手上动作顿了顿,眸光下移,看向她的眼睛。 “你不希望朕陪着你吗?” 江映梨紧咬唇:“陛下的后宫,还有很多的新人。若陛下每天都来嫔妾这里,她们会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得陛下喜欢。才刚刚入宫,她们就瞧见吕才人被杖毙,又迟迟不得宠幸,再被太后娘娘一顿训斥,都要吓破胆子了。” 萧承澜眸光沉了沉,语气已然冷起来,“所以呢?” 江映梨直直看着萧承澜的眼睛。 “所以,嫔妾觉得,陛下还是要雨露均沾为好。嫔妾今日请晨安,和几个妹妹又打了照面,那锦绣宫的沈美人生得实在出尘……” 江映梨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萧承澜的眼神越来越冷,像是对她的拒宠很生气。 她难过地攥紧了袖中的手。 陛下若是自己去旁人宫殿,她也不会这么难过,现下他人都来了,她要亲自将他拒之门外,还要劝他去别人的宫里。 陛下肯定会讨厌她的。 心脏揪疼,尤其是看到陛下沉下来的脸色后。 可是能怎么办呢,这里又不是肃王府,这里是皇宫啊。 萧承澜静静看着低垂着脑袋拼命眨眼睛忍住眼泪的江映梨。 他知道她今日在万寿宫挨训了,还被罚了抄一百遍宫规。 想着她不吃不喝三天也未必能抄完,今夜来本就是帮她把这事儿了结了,结果还被人拒之门外。 他气还没生起来,她倒是先委屈上了。 殿内静默半晌,江映梨眼睛的余光里闪过一抹阴影,她缩了缩脖子,但脸颊还是一痛。 “呃唔…呜呜……” 萧承澜狠狠捏了捏江映梨脸颊上的软肉,冷冷道: “朕看吓破胆的另有其人,被敲打两句,就怕得把朕堵在门口。” 江映梨被她捏得嘴巴都说不清楚话。 “呜哇...陛一下...疼嗯...” 萧承澜瞥了她一眼,收回手。 江映梨可怜兮兮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瞄他一眼。 陛下竟然没有生气地甩袖离去吗? 萧承澜手负在身后,对江映梨重重冷笑了一声,然后抬眸看向殿内,大步往里头走。 “朕偏要在你宫里。” 这语调散漫又恶劣,好似纨绔作弄人那般。路过江映梨身边时,他还故意撞了她一下。 江映梨被他撞到一边,呆呆地看着人高马大的帝王三两步就进了她的内殿。 第40章 是不是把朕想得太好了 陛下竟然不生气? 陛下不生气是好呀,但是呢,太后那儿怎么办? 不过这个暂且不提,就说眼下。 眼下她的确是忙着抄宫规,今夜本来都打算不睡了。此刻要接驾的话,搞不好今夜一个字都抄不了。 不如……先哄陛下睡下吧? 江映梨在萧承澜身后追,“那陛下累了一天了,天色不早了,嫔妾伺候陛下安置吧?” 萧承澜顿住脚步,江映梨一个急停,虽没撞上去,但步履不稳,挥着手就要往前倒。 萧承澜转身,按住她的头顶。 江映梨在他手底下扑腾两下终于站住了。 萧承澜本来打算开门见山,说自己帮她处理罚抄的事儿,结果见她因为忙着抄宫规就要急急忙忙哄他上榻睡觉。 他索性不说了。 萧承澜一把揽过江映梨的腰,意味不明笑了笑。 “好啊,朕近日忙于公务,今夜得空,颇有兴致,你就陪朕酣战到天明吧。” 江映梨一怔。 什么?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她是想让陛下先一个人素着睡,她抄宫规的。 这要是真战到天亮,别说今夜抄不了了,明日上午怕是也抄不了了。 本来就抄不完,还要耽误一天,那指定是完了。 江映梨牵住萧承澜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陛下,嫔妾被太后娘娘罚了一百遍宫规,现在还剩整整八十遍呢,后天就要交差了,嫔妾实在是,实在是没空侍候陛下,陛下就体谅体谅嫔妾吧。” 萧承澜遗憾地点点头,“是么,那还真是不巧,那你就去抄宫规吧,朕自便就是了。” 江映梨眼睛立马亮起来,“谢谢陛下!” 萧承澜看着她跑到桌子前面坐下,微不可察勾了勾唇,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江映梨抬眸看了一眼他,以为他要做什么呢,结果萧承澜只是坐在了她旁边,拿了本闲书翻看。 江映梨便又定了定心,蘸了墨水开始抄写。 谁知,还没写两个字呢,腰间忽然换上来一只大手。 江映梨眨着眼睛看向萧承澜。 “看朕作甚,你抄你的,朕又不是握住了你的手。” 江映梨抿了抿唇,努力忽视腰间那只手,开始抄写。 然而,腰上的手已经环过她腰肢,覆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揉捏着软肉。 江映梨低头看按在她的小肚子上的那只青筋突出的手,春衫薄,掌心的温度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她有些心猿意马,赶紧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努力忽视那作乱的手。 片刻后.... 江映梨笔尖一抖,萧承澜呼在她耳畔的温热气息让她腰肢都发颤。 耳垂还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 脸热得发烫。 江映梨彻底败了,仰着脸,眼里满是委屈。 “陛下...陛下能不能不要捉弄嫔妾了,陛下这样,让嫔妾怎么写嘛。” 萧承澜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她,“关朕何事?是你自己集中不了注意力,心猿意马。” 江映梨看着他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扔了笔,扑进萧承澜怀里,急得小声啜泣起来。 “陛下,嫔妾知错了。陛下要怎么罚嫔妾都可以,可是能不能等嫔妾抄完宫规再说,嫔妾真的来不及了呜呜...” 萧承澜抱着她,脸上闪过意味深长的笑。 “现在知道哭了?方才把朕拒之门外还让朕一个人去睡觉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江映梨不说话,在萧承怀里抽抽搭搭的。 “好了,坐好,朕不会动你了。” 江映梨赶紧从萧承澜怀里爬起来,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抓起笔就重新写起来。 见她急成这样,萧承澜淡淡失笑。 他的目光落在一张张抄好的宫规上,眉头皱起,问道: “你的字,是因为太急了便鬼画桃符,还是说,朕这几月不在你身边,懈怠了?” 这一句考问很严厉,江映梨下意识就握好了方才匆匆抓起的笔。 “嫔妾没有懈怠,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宫里,嫔妾每天练着字呢。” “那你一笔一画好好写。” 江映梨仍旧在纸上急匆匆地鬼画桃符,“嫔妾若好好写,就真的写不完了!” 萧承澜看着江映梨皱成一团的眉毛,缓缓道: “难道你觉得朕会看着你写不完宫规而被太后责罚 吗?” 上一秒还在全心全意抄着宫规的人,下一秒已经转向他,还抓住他的手,眉头也不皱了,眼里满是期待。 “陛下的意思是,陛下会帮嫔妾抄吗?” “不会。”萧承澜斩钉截铁道。 “朕的折子堆积如山,忙碌一天得了空,到了这里还要跟你一起写宫规?你是不是把朕想得太好了。” 手立马就被甩开了。 江映梨侧过身去,脸颊气鼓鼓的,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弱弱地控诉: “那陛下还是不要动手动脚了,也不要命令嫔妾一笔一画地写,本来就写不完了,陛下还要捣乱…” 萧承澜盯着她鼓起的侧脸,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让他不禁失笑。 他伸手,把人掰回来,捏着她的下巴。 “朕不会帮你写,但朕可以找人帮你写。” 找人帮她... 江映梨有些迟疑:“可是,那这不是偷懒吗?” 萧承澜不解:“朕帮你写难道就不是偷懒?” 江映梨摇头,“当然不是啊,陛下和嫔妾是一体的,陛下写的就是嫔妾写的,别人写的,就不一样了。” 萧承澜顿了顿,长眸刹那间微微眯起来,漆黑的眼底爬上笑意。 “担心这个做什么,本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罚抄,偷懒就偷懒了。”萧承澜一边说一边抚着她的下巴。 江映梨也觉得很在理,立马把笔扔了,抱住萧承澜的胳膊,一边轻晃一边道: “陛下真好~陛下最好了!” 萧承澜看她笑,也淡淡笑了笑,而后长臂一伸,把那支笔拿起来,横着递到江映梨面前。 “但,有个前提,你要一笔一画地写完一遍,朕才会帮你。” “哦,好吧。”江映梨讪讪拿了笔,重新坐端正,开始认认真真写起来。 萧承澜坐在一旁看着她。 烛火轻晃,他一时有些恍惚。 第一次教她写字时,他教她写了他的名字。 那时府里的烛火远没有这样亮堂,她一笔一画写他的名字,写好了,还举起来给他看,眉眼弯弯地问他写得好不好…… 江映梨终于抄完了一遍,放下笔,举起墨迹未干的宫规,转过去看萧承澜,眼睛晶亮。 “怎么样陛下,嫔妾写得好不好?嫔妾就说嫔妾没有懈...唔...” 手里的宫规是怎么忽然被抽走的,江映梨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被按住了后颈,萧承澜的吻汹涌地倾覆而来。 这个吻,很凶很凶。 第41章 你要相信朕 萧承澜将她捂在怀里,喊了人来。 “福万全。” “奴才在。” “拿着赏赐,去找几个会模仿字迹的,把剩下的宫规都写完,明日送到昭华宫。” 福万全赶紧领着宫规出去找人办事了。 江映梨一听宫规的事情解决了,气都没喘匀就道:“陛下真好~” 她尾音娇软,可爱得紧。 萧承澜看着她笑,嘴里却是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朕好了,还让朕去别人的宫里吗?” 说完,他就像是要起身似的动了动。 江映梨猛得将他扑倒在座椅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语气急切到都有些发抖。 “不去了不去了!陛下别走好不好!” 江映梨忽然委屈得不行,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倒出来。 “是太后让嫔妾劝陛下雨露均沾的,嫔妾一点儿也不想劝,可是太后说嫔妾不劝的话,前朝的大臣会斥责陛下,嫔妾也会被当成妖处置...嫔妾害怕...” “陛下来的时候,嫔妾最高兴了,嫔妾自从听到陛下翻了嫔妾的牌子后就一直期待着见到陛下...嫔妾每天都盼着陛下...” “陛下不要走好不好……” 怀里的人一边说一边哭湿了他的衣襟,哭得肩头耸一耸地。 萧承澜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眼里情绪复杂难辨,但更多的是愉悦。 他亲吻她泪湿的眼角,曲起指节在她泪痕遍布的脸上剐蹭,声音低缓: “你早这样如实说,不就什么都好了吗?” “别哭了,朕今夜一直陪着你。” 江映梨从她怀里起身,鼻尖通红,眼睛周围一圈也红红的,眼泪是勉强止住了,只是还有晶莹的泪滴挂在睫毛上,怎么瞧怎么我见犹怜。 萧承澜用指腹为她擦眼泪,感受到他的怜惜,江映梨仰头,圈住萧承澜的脖子,凑近了就要讨一个吻。 “陛下...” 只是,唇还没挨上,江映梨发觉萧承澜笑着转过了头,躲开了她。 她眼睫上挂着的晶莹泪点顿时又凝结成眼泪,簌簌落下,因为太伤心,说话都像烧开了的水壶似的,呜呜呜的。 “说什么陪着嫔妾,陛下还是生嫔妾的气吧!都不想亲嫔妾了...” 萧承澜重新看向哭成瘪嘴的江映梨,欲言又止:“朕...罢了,秋霞,拿铜镜来。” 秋霞赶紧端上来一面铜镜,看到江映梨的一瞬间,秋霞都忍不住想笑。 萧承澜把铜镜举到江映梨面前,语气里有三分促狭。 “谁想亲一个小花猫?” 江映梨看到铜镜里的脸,惊呆了。 什么小花猫,根本就是小黑猫吧! 也不知何时,她脸上的墨迹被泪水晕开了,又被她又抹又蹭地涂了满脸。 江映梨一怔羞恼,连忙用袖子遮住脸,转过身背对着萧承澜。 “嫔妾方才一直顶着这张脸?陛下怎么也不提醒嫔妾呢...” 萧承澜看江映梨很有包袱地背对她擦脸,两只手忙来忙去的,活像舔了爪子洗脸的小猫。 他笑,“朕都看了有一会儿了,现在擦掉又有什么用,你从前抹得满脸泥的时候,朕又不是没见过。” “那会儿嫔妾还没跟着陛下呢,现在嫔妾都是陛下的人了,岂能不注意仪容仪表呢?” 萧承澜失笑。 他一把抓住江映梨的胳膊肘,起身把她提起来,“好了,朕带你去净脸,别擦了。” 她那身皮肉,除了手上有茧子外,哪里不是娇嫩得紧。照她那么擦,非得擦红了。 江映梨起来后赶紧就垂下头。 萧承澜见她包袱重成这样,提醒道:“朕不看你,你好好看路。” “哦。”江映梨挽紧了萧承澜的胳膊,抬起头跟着他走。 夜里,江映梨趴在萧承澜身上,夜凉如水,让人生出无限哀思。 一想到睡着的话,再睁眼就到了明日,陛下就会从眼前消失,江映梨就有点舍不得睡。 而且,她今夜还是侍寝了,太后那边,可怎么办呢? 正想着呢,江映梨感觉后脑勺覆上的手掌将她的头按在了胸膛上。 “太后那边,你无需担心,朕自有说辞。” 江映梨伸手戳了戳萧承澜的下颌,“陛下有办法?” 然后又担心道:“陛下不会是要和太后娘娘吵架吧?如此一来,太后岂非以孝道指责陛下不敬?” “吵架?朕可不善此道,朕向来以理服人。” 江映梨也不知道这以理服人是个怎么服法,但她听萧承澜如此笃定,便稍稍放下心来。 萧承澜摸摸她的头:“以后,太后再与你说什么专宠之祸,你不必放在心上,朕来你的宫里,是朕自己翻的牌子 ,与你无关。” 江映梨点点头,只是忧虑仍旧未消散,语调有些低迷。 “梁美人只因得了太后青眼就敢不敬陛下,朝堂上,薛氏的朝臣只会更加倨傲吧,太后是希望陛下亲近世家女子的,若陛下总是与太后的想法背道而驰,薛氏的朝臣,岂非会愈发肆无忌惮地为难陛下?” 萧承澜终于睁开眼睛。 他抱着江映梨坐起来,垂眸看着她。 江映梨不明他为何忽然坐起来,后知后觉地不安起来: “嫔妾知错...嫔妾妄议朝政了...” 萧承澜轻叹,“这就叫议政的话,那朕也不必每日坐在那天子殿了。” 萧承澜捏住江映梨的下巴,帐内光线昏暗又暧昧,看不清人脸,唯有一双黑眸黑得发亮。 “江映梨。” 江映梨跪在他腿间,听到萧承澜唤她全名,背都挺直了几分。 萧承澜眸光里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你难道成日都想着朕在前朝被那帮朝臣为难?你又怎知不是朕将他们像皮球一样耍得团团转,将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江映梨弱弱道:“嫔妾只是担心陛下,总怕陛下被别人欺负...…” “笨蛋。”萧承澜低下头轻轻咬舐她的唇珠。 “你是该想着朕,但不是为朕担心,而是思念。朕有能力处理好朝政,也有办法制衡后宫,你要相信朕,知道了吗?” 江映梨:“嫔妾当然相信陛下!”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音色低哑,带着几分迷离与蛊惑:“那就安心待在朕的身旁。见到朕,要开心,见不到朕,要想念,时时刻刻地,想念朕。” 江映梨看着萧承澜乌黑的眼眸,总觉得被这双眼睛摄住了心魂似的,脑子里只有这段话在回荡,根本愈发思考更多。 那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回荡在耳畔的声音也是那么地温柔动人,江映梨被惑得只剩下几分神智,呆呆点了点头。 “嫔妾一直在思念陛下,晨起的时候想,用膳的时候想,赏花逗鸟的时候想,练字的时候想,梦里也在想。” 萧承澜吻了吻她,黑眸里蛰伏的,全是被满足的占有欲,他低笑着夸她: “真乖。” 一晌好眠,江映梨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从榻上撑起半边身子,青丝从肩头滑落,遮去白皙的锁骨周围连日不散的暧昧吻痕。 连翘端了一个檀木托盘上前,上面是厚厚一叠抄好摆放整齐的宫规。 刚睡醒的江映梨懵然地翻了翻那些宫规。 简直跟她写得一模一样! 连她情急时鬼画桃符的字迹都模仿了,横撇竖捺毫无笔锋,缩成一团。 怪不得陛下昨日考问她呢,的确是难看了点。 江映梨望着那些抄好的宫规,大为松快,仰躺在榻上滚来滚去。 陛下真是太好了!她最喜欢陛下了! 江映梨在榻上欢快打滚儿的时候,万寿宫内,薛太后端着一盏茶,怎么都咽不下。 好她个嘉婕妤,屡教不改! 竟把她的教诲当做耳旁风! 明日她来交宫规的时候,她一定趁此机会,杖得她再不能侍君。 她要叫她好生明白,世家不可违,触怒了她,这深宫便是她的葬身之处! 第42章 太后问责萧承澜 片刻后,福万全躬着身子过来请圣驾:“陛下,都备好了,不知陛下要去哪儿?” “万寿宫。” 萧承澜从御案上拿了几封折子,负手抄在背后,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 福万全得了令,赶紧喊道 :“摆驾万寿宫——” 一路上,福万全跟在龙撵旁边,自然是能听到指尖敲击龙撵扶手的声音。 帷幔遮掩下,他勉强能够看清里面的帝王姿态散漫地斜卧着,一手支着额角,一手在敲扶手。 福万全立马察觉到,陛下这当是心情很好了。 不过,陛下每每这样愉悦之色形于表面的时候,都是他戏耍朝臣的时候。 福万全每次看到陛下把那些大臣哄得一愣一愣的,他都想在旁边偷笑。 今日不知是谁又要倒霉了。 “陛下驾到——” 万寿宫内兀得响起通传,薛太后正在盘弄佛珠,念经文。 闻声她不由自主蹙眉,“皇帝怎么来了?” 片刻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迈入殿内。 萧承澜还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广袖十二章龙袍。 薛太后眼里顿时闪过不快。 这是大朝会的礼服,他来万寿宫,怎能不更衣,直接就穿着这身龙袍来? 实在是不尊。 萧承澜走到殿中,先行了个礼。 “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皇帝既然事忙,忙得更衣的时间都没有,何必抽出空闲来看哀家呢?”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径直走到薛太后左边坐下。 “本也不想叨扰母后,只是,今日朝会的风言风语,让朕不得不快快过来,安慰母后。” 薛太后一怔。 朝会? 旋即,薛太后看到了萧承澜手里的折子。 “什么风言风语,哀家倒是不知。”薛太后语气淡漠,已然镇定下来。 萧承澜将折子递出,夏嬷嬷赶紧接了捧给太后。 薛太后拿起一本,翻了翻,瞬间脸色就沉下来。 这折子,竟然是参她的! “朕登基刚过百日,文武百官要考察朕的德行,昨日观阅朕的起居注和内起居注,今日竟然就上了折子参奏,真是胆大包天。” 薛太后连翻数本奏折,大多是因她惩罚后妃而被上书参奏‘刻薄重罚’,还有一部分,是规劝皇帝的。 上奏的人说,嘉婕妤江氏在陛下未即位时陪伴左右,整整四载,可谓‘糟糠之妻’,但内起居注中竟记载嘉婕妤搬迁入宫尚不足一月便被罚了三次,陛下登基为江氏初授婕妤本就位分过低,如今她又屡次受罚,全然不顾及旧情,有抛弃‘糟糠之妻’之嫌,这为百姓做了不良典范。 太后看得眉心直跳。 简直一派胡言! 这宋党清流一派拿捏住薛家一点把柄便小题大做,写了这么多封折子联合参奏。 吕才人都叫皇帝杖毙了,怎么没人以此为由参奏皇帝?摆明了针对薛家。 “母后切莫动怒,朕知道这都是些无稽之谈,母后一心为朕分忧,想帮朕教导宫妃,这帮人真是一点儿也不知母后的苦心,朕已经骂过他们了。”萧承澜温声道。 薛太后无声捏紧了折子。 这皇帝,若是真有心为她拦住这些折子,何必亲自拿来呈给她,存心让她看见惹她生气! 而且,还要专门把那些为江氏鸣不平的折子也混进来,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哼,哀家怎会为这些奏折动怒?身为朝臣,不好好在前朝效力,反倒把目光放到后宫,盯着哀家罚了哪个后妃,这分明是僭越!” “母妃说的是啊,常言后宫不得干政,那前朝又怎可干涉掣肘后宫?以后,再有朝臣盯着朕的后宫,朕便以僭越犯上之名,处置他们了。” 欲罢,萧承澜轻笑,“多谢,母后指点。” 薛太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握着佛珠的手紧攥,紧咬住了牙。 她原本想着,江映梨若是实在不识抬举,她便联合七姓朝臣上书她有专宠误国之像绞死她,现在却是拿了塞子塞住了自己的嘴。 薛太后眼里闪过不悦,忍了又忍,没有发作。 也罢,要处置江映梨,有的是法子,不用前朝就不用前朝。 “哼,参奏哀家的折子,不过是胡乱攀咬,置之不理便是,至于关于这嘉婕妤的,哀家不能不管。”太后悠悠道。 萧承澜温声问道:“不知母后对此有何想法?” 薛太后看向萧承澜,“陛下难道不自知吗?什么薄情,一派胡言,自新妃入宫以来,只有一位宋昭仪得陛下召幸,其余的时间,陛下都宿在那嘉婕妤的昭华宫,都有专宠之象了。” “自古以来,帝王雨露均沾广绵子嗣才是正事,专宠动摇皇嗣国本。哀家为了大邺社稷,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皇帝还是尽快召幸新人,嘉婕妤的牌子,就撤了吧。” 萧承澜回望着她,眸光出现几丝犹豫,沉吟良久才道:“朕知母后忧心,只是朕,实在不知该宠幸何人。” 太后当即愣住,片刻后,皱眉道:“不知宠幸何人?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次的新人,竟无一人入你眼!” 萧承澜摇头,眸光浮现一抹柔情,又有些懊悔:“朕将苏修仪禁足一月,无法翻她的牌子,若是朕宠幸别人,便是冷落了她,苏修仪是苏家的女儿,朕不想随便一个人都能越过她先侍寝。” 太后的面色愈发愣怔,带着十足的愕然。 皇帝...竟然是这么想的? 她看萧承澜的神色,每一处都写着真情实意,完全不似作假。 薛太后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承澜继续道:“所以,朕思来想起去,在苏修仪禁足没有解之前,朕只能宠幸宋昭仪与嘉婕妤,她们一个身世同苏修仪差不多,一个是从前府里的旧人,不会驳了苏修仪和苏家的颜面。” 缓了许久,太后的神色从愣怔慢慢转为欣慰。 竟是...如此。 他不召幸新人是为了等苏修仪。 不过,皇帝竟然有这份心? 她都没想过皇帝在宠幸苏修仪之前不能宠幸别人。 不过,他说的很在理,那些家世低微的女子,先苏修仪承宠,岂非是打苏家的脸? 第43章 江映梨晋位 怪不得,她总觉得皇帝放着新人不宠幸,三番两次往嘉婕妤殿里跑有些奇怪。 她还以为是这嘉婕妤蓄意勾引,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原来,竟是皇帝拿她做挡箭牌。 这么一想,薛太后连带着对江映梨的敌意都少了几分。 她心中不禁冷笑,果然,什么宠爱,不过都是浮云,这嘉婕妤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还自以为能得帝王真心?痴人说梦。 待苏修仪一出来,得了宠,她这枚棋子,便是无用的弃子。 薛太后恢复了端庄慈爱的姿态:“皇帝为苏修仪和苏家想着,自是好的。你数次驾临昭华宫,既没有专宠嘉婕妤的心思,那便也无可厚非,哀家只是忧心子嗣,皇帝心里有数便好,哀家便不多言了。” 萧承澜淡笑着应声,“是,朕知道母后是为江山社稷考虑,那今日便不叨扰母后了,朕告退了。” 薛太后点头,“嗯,皇帝自去忙政事吧。” 转身时,萧承澜眼眸深处乍泻出一抹寒意,但面上的淡笑未减半分。 萧承澜走后,太后还在细细思索他方才那一番说辞。 皇帝,竟然为苏修仪考虑得那么周全? 难道,是真的非常喜爱她吗? 薛太后不禁想起之前萧承澜在启祥宫外驻足半个时辰,还为苏修仪写了诗的事,眉宇间的忧虑又渐渐浮现出来。 不行,宁儿还没进宫,怎可让别人先得了帝心? 苏修仪只能得宠,不能盛宠。 否则,难保皇帝不会动了立后的心思。 以苏家的地位,若是苏修仪真被封为皇后,苏家会竭力保她稳坐后位,其余人就再无可乘之机。 除非与苏家交恶,联合世家斗倒苏家,可这样等同于毁了世家联盟,得不偿失。 如此看来,有个嘉婕妤分宠,倒是好事。 毕竟,嘉婕妤就算得盛宠,皇帝想要立她为后也绝无可能,她一介商户出身,此事恐怕连宋家都会反对。 再者,就算嘉婕妤得盛宠也不必忌惮,毕竟她背后没有势力,可以随时轻而易举地除掉。 所以,由嘉婕妤来分苏修仪的宠,也不失为一计。 薛太后神思几转,侧眸看向身后的夏嬷嬷。 “梁美人如何了?” 夏嬷嬷躬身回话:“太后娘娘,梁美人的人遣人来报过,说是她的脸已经好了,只是膝盖和臀部的淤伤的恐怕还需半个月。” 薛太后微微蹙眉,“罢了,时间也来得及,你亲自去她宫里一趟,再送些赏赐过去,提点她好好养伤,不要再弄出什么事端。” 待苏修仪禁足结束,若是得宠的势头太猛,她便会想办法让梁美人也分她的宠。 此刻,昭华宫。 “小主,奴婢方才和秋霞已经清点过了,一百遍宫规,一遍不多一遍不少,小主就放心送去万寿宫吧。” 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们走。” 该来的一定会来的,她要单独去见太后了。 江映梨一路心慌慌地走到万寿宫。 殿内,太后依旧盘弄着佛珠。 江映梨福身行礼,“嫔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诶? 这么快叫她起身? 江映梨很是意外。 她起来,看了一眼身侧端着宫规的连翘。 “先前太后娘娘所赐的宫规,嫔妾已抄写完一百遍,其中所述嫔妾已经铭记在心,嫔妾谢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扫了一眼江映梨。 自从她开始忌惮苏修仪之后,就看江映梨顺眼了不少。 “你倒也算诚心悔过,哀家先前说的话,是为了大邺皇嗣,并非针对你一人,想来你也是明白哀家的苦心的。” 诶? 江映梨都有些呆了。 陛下到底给太后说了什么,这态度简直天壤之别啊。 “太后娘娘一心为大邺,嫔妾明白。” “嗯,你也左右不了皇帝的去留,以后尽好嫔妃的本分便是。” 这意思是,不撤她的牌子,不让她劝陛下雨露均沾了? 太后看着江映梨,顿了顿,又道:“不过,皇帝既然常常去你宫里,那你便好好调养身子,争取早日怀上龙嗣,不要以为皇帝临幸便只有男欢女爱,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是你的本职!” 江映梨讪讪应下。 又说了两句话,太后便让江映梨走了。 以为要迎来一扬腥风血雨的江映梨安然无恙地走出万寿宫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来的时候,她想了八百种太后对她发难的理由。什么字写得太丑,什么你这宫规是不是少了一张,什么陛下还是在你那儿过夜了... 结果...太后非但没对她发难,还反而让她调养身子,早日怀上龙嗣? 看来陛下这以理服人的本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薛太后看着嘉婕妤带着宫女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是算计。 从前倒是她想错了,如今看来,这嘉婕妤才是她该下的注。 若是嘉婕妤怀了龙嗣,她有的是办法把孩子抢过来,不,也许根本不用抢,她让人培养他亲近她这个皇祖母就是了。 到时候宁儿入宫,还可去母留子,将这孩子养在宁儿名下。 太后的算计江映梨一概不知晓,她只知道,陛下近来与她欢好,依旧很小心地避着子嗣。 而且,自从太后那日态度陡转之后,陛下往她的昭华宫来得愈发勤了。 从前是她三日,宋昭仪一日,现在是她四日,宋昭仪一日。 某天江映梨浑身酥软地从榻上起身时,秋霞和连翘都笑咪咪地同她道喜。 秋霞一边扶江映梨起身,一边道:“恭喜小主!” 连翘赶紧更正道:“什么小主,现在该叫娘娘啦!” 江映梨看她们脸上喜色,又听到娘娘这个称呼,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藏不住的连翘快声快语道:“娘娘,陛下已然赐了旨,封娘娘为充仪,还赐了封号‘昭’呢!” 不仅晋了位,还重新赐了封号? 而且,昭这个字,陛下亲自教她写过,不是自己临摹字帖,而是手把手地教。 陛下还告诉她,这个字,涵括的意义有明亮,光明,希望等,是个极好的字。 从前,她不愿位分太高当靶子,现下,陛下夜夜驾临昭华宫,再蠢的人都知道了她受宠,压着位分也是无用了,江映梨便也为晋位而高兴。 她收拾妥帖后,出殿领旨。 除圣旨外,陛下还赐下了许多赏赐,有两盒成色极好的珍珠,江映梨最喜欢。 接了圣旨后,江映梨捧着圣旨看了许久,指尖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个划过去,小心翼翼地触摸着。 这可全是陛下亲自写的,夸她的话啊! 长庆宫那边,福万全躬身禀报宣旨的太监传的话。 “充仪娘娘高兴得很呢,捧着圣旨瞧了又瞧,摸了又摸,哎呦那是满面红光的,肯定心里就在念陛下了。” 萧承澜微微勾唇,而后淡淡看了一眼福万全,“下次你如实必禀告就是,不许添油加醋,如进谗言,蛊惑君上。” 福万全轻拍自己的嘴,“是,奴才知错了,奴才这油嘴滑舌的,陛下耳根子清净,绝不会被奴才的谗言蛊惑。” 萧承澜没再理他,自顾批阅奏折。 福万全看着陛下明显舒展了不少的眉峰,暗暗笑了笑。 陛下圣意是挺难揣测的,唯有在昭充仪这事儿上,那帝心是一猜一个准呐。 什么谗言,陛下明明就爱听得很呐。 而且,什么能轻易蛊惑得了陛下呀,那不只有充仪娘娘吗! 下次他还说。 不多时,福临急匆匆进殿,禀报道: “陛下,太医署的章老太医求见陛下。” 萧承澜略一抬眸。 “宣。” 第44章 不容易有孩子 他行至殿中,叩拜下去。 “微臣叩见陛下。” “章爱卿,平身。”萧承澜给福万全使了个眼色,福万全立即把殿内所有宫女太监都屏退了。 章老太医带着医箱上前,请示道:“陛下,请容臣一观陛下的手腕。” 萧承澜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 章太托着那半截小臂,看到皮肉之下一点米粒大小的突起在移动。 “恭喜陛下,这离人蛊已经养好了。若是陛下想施用,提前划开皮肉,让蛊虫钻出就好,陛下触碰到谁,这虫子自会入体,自此,被种下蛊虫的人只要靠近陛下一步内,蛊虫闻到便会眩晕恶心,退出一步之外,方能恢复正常。” 萧承澜看着小臂,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愧是章圣手,这等离奇之蛊也能寻到。” “微臣能为陛下效力,荣幸至极。” 章老太医看着堆积如山的政务,道:“陛下若无吩咐,微臣便告退了。” “等等。”萧承澜冲福万全挥了挥手,“去取那匣子来。” 福万全连忙去殿内右侧的架子上取来一个匣子,交给章老太医。 章老太医接过,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叠问诊的记录。 “陛下...” “这些是近年昭充仪的问诊记录。”萧承澜道,“你拿回去,仔细看了,以后,你就负责为他诊脉。” 见章老太医似是不明昭充仪是谁,福万全赶紧补充道:“嘉婕妤。” 章老太医恍然大悟,“是,微臣定尽心竭力。” 回了太医署,章老太医当即就从匣子里取出那些泛旧的纸张研读起来。 看到‘不足之症’,他当即就蹙起了眉。 纸上记录说,这病症是娘胎里带的病,因为怀胎时服用伤及了胎儿的药,又因长身体的年纪营养不足,不足之症不愈反深。 但是,根据最新的问诊记录来看,充仪娘娘的身子竟然已经养了回来,脉壮气盈,极为难得啊。 只是…… 章太医当即就了然,怪不得这么昭充仪侍奉多年无嗣。 这病积郁已久,虽然身子是调理过来了,但还是不容易有孩子。而且,就算有了孩子,恐会伤及身体。 陛下让她接手为昭充仪诊脉一事,当是因为子嗣吧。 他定竭力一试,为昭充仪继续调养。 ** 启祥宫内,苏修仪气得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不是为本宫写了诗吗,为什么一直宠幸那嘉婕妤!现在竟然还封她为充仪,她一介商女,凭什么与本宫的品级一样!” “何况,她的封号还是昭。”苏修仪簌簌流着泪,喃喃道,“陛下,你可知,昭字,是嫔妾最喜欢的封号,陛下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赐给了旁人呢?” 兰湘看着自家主子伤心落泪,虽跟着难过,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以前,主子生气了可是会砸摔东西的啊,虽听着骇人,但好过凄楚地流泪。 “娘娘,莫要流泪了,娘娘的禁足马上就要解了,那时,娘娘得宠,陛下肯定会把什么昭充仪抛之脑后的。” 忽而,启祥宫的小丫鬟小莲急匆匆进来,脸上还带着喜色。 兰湘看见她的模样,顿时瞪着眼睛看她,走过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蠢材,喜个什么劲儿?没看到主子正伤心吗?” 小莲顿时惶恐地跪在地上,“娘娘!娘娘恕罪,只是奴婢听到一好消息,想着娘娘定会爱听。” 苏修仪愣了愣,“什么消息?” 小莲赶紧道:“奴婢去浣衣局取衣服,路上听到几个宫女嚼舌根,说要好好巴结咱们启祥宫的人呢。” “她们可是听了什么?” 小莲道:“听说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无意间说漏了嘴,说是前段时日,陛下去太后宫里,与太后说了些话。太后不满陛下宠幸嘉婕妤,陛下说,他宠幸嘉婕妤是不想身份低微的新人越过了娘娘,先娘娘承宠。” 小莲说完,怯怯抬眸看苏修仪,高昂道:“娘娘!陛下连这种事都考虑着娘娘呢,那些宫女太监都知道将来咱们娘娘要得盛宠呢,赶着巴结咱们宫里的人呢!” 苏修仪一下从座椅上起身,一脸欣喜和急切:“当真,你当真听到她们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编造谎言欺骗娘娘!” 苏修仪想太后,喃喃道:“对,一定是真的!太后娘娘先前还变着法子罚江映梨呢,忽然没了动静,任由她得宠,一定是陛下向她说了要等我承宠,才只宠幸她一个旧人的。” 苏修仪泪痕未干的脸上浮现挥散不去的笑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羞赧道: “陛下,竟然能为我考虑到这种程度。我竟然还为了昭充仪误解他,我真是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兰湘看着自家娘娘犹如失魂一般,终于察觉到了娘娘是哪里不对。 娘娘,好像已经痴迷上了陛下! 这是万万不行的,毕竟,娘娘进宫是以后位为目的,不是为了情爱。 这样下去,恐怕会断送大计。 但是,看着此刻苏修仪的模样,兰湘没有贸然规劝。 再有月余宫中要举行例行的年中宫宴,作为恩典,嫔妃可以见家属,小聚片刻,她等夫人老爷入宫,亲自说与老爷,让老爷当面规劝她。 六月四日,苏修仪解除禁足的日子到来了... 第45章 翻了苏修仪的牌子 毕竟,解除禁足,就意味着内务府呈上的牌子里,自此就有苏修仪的了。 所有人都很关注今夜御前的消息,看陛下会不会翻苏修仪的牌子。 戌时,长庆宫御前传出消息,陛下翻的果不其然是苏修仪的牌子。 消息落定,众嫔妃先前那看热闹的心思淡了几分,忧虑的情绪缓缓爬上来。 要知道,苏修仪在选秀那天就敢出手打秀女巴掌,第一天请安就敢给潜邸旧人昭充仪下马威。 这要是从此得了宠,后宫恐怕永无宁日了。 昭华宫内,穿着寝衣的江映梨斜靠在小榻上,烛光照在她单薄的肩头,柔和又孤单。 “娘娘今日早些歇了吧。”秋霞劝慰道。 “陛下今日,翻了谁的牌子?” 秋霞讷讷地没出声,御前的消息,是故意没让娘娘听到的。 毕竟,苏修仪和宋昭仪不同,苏修仪是欺负过娘娘的人,陛下去了欺负过她的人那儿,娘娘肯定伤心。 见她三缄其口,江映梨如何猜不出来。 何况,今天是苏修仪解除的第一天,她不是早就想到了今夜会是她吗。 “罢了,不用告诉我了,安寝吧,秋霞,你去吹了烛火。” 秋霞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去吹灯。 江映梨微不可察叹息一声。 怎么还没习惯呢,江映梨。 这里是宫里,不是肃王府啊。 陛下宠幸谁,那是看陛下的心情,又不是看她的心情。 启祥宫一片喜气洋洋的。 兰湘在为苏修容乌黑的长发补香粉。 芍药花香,一番揉搓过后,浸入体肤,举手投足间,便有香气袭来。 “娘娘这般貌美,又香气动人,陛下见了,定然会被娘娘迷住的!” 苏修仪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娇美容颜,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陛下驾到,苏修仪接驾——” 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刹那,苏修仪心跳都快了几分,连忙端正了仪态去外殿接驾。 她跪下后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殿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修仪想了想,故意露出怯态小心翼翼地抬眼,慢慢地,一袭龙袍下摆缓缓进入她的视线。 再往上,是坠着龙纹玉佩的腰带,挺阔的肩背,线条凌厉的下颌,薄薄的唇,高挺的鼻... 苏修仪抬眼看着,直到那俊美的龙颜完全在她眼中展现出来,她这才仓皇垂下头。 “嫔妾恭迎陛下。” 说罢,苏修仪咬了咬唇,细长的颈都忍不住颤抖。 这天底下的男子,有几个能生得陛下这般模样? 龙袍近了,苏修仪感觉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轻轻往上抬。 “爱妃,起来罢。” 这爱妃唤得苏修仪心跳愈发快了,她不禁看向自己的胳膊。 她今日穿的是浅黄色的低胸襦裙,手臂的布料薄得几乎透明,那手掌传递给她的温度,让她心神大乱。 但是,正因如此,她才忽略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 萧承澜收回手,面色温和地看着她,负手进殿。 苏修仪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月,委屈你了。” 苏修仪听着这声音,忽然觉得这一月来所受的委屈都值得了。 “陛下,嫔妾知道陛下也想念嫔妾,但是君无戏言,所以陛下才没有解除嫔妾的禁足,陛下有这份心意,嫔妾怎么会委屈呢。” 她听到了面前的帝王笑了笑,似是很愉悦。 苏修仪想到陛下为了等她迟迟没有召幸新人,胆子愈发大起来,柔情百转地念着那句诗。 “几度芳菲歇,得以见卿颜...陛下还记得这首诗吗?嫔妾一直都记得,嫔妾今日,终于又见到陛下了。” 萧承澜走到内殿,径直在榻上坐下。 他眉目柔和,冲她伸手。 “这是朕亲手为爱妃所写,朕怎么会不记得呢?过来,让朕仔细瞧瞧你。” 苏修仪见萧承澜已经坐到了榻上,再听他说让她过去,颊边顿时有了羞涩之意。 她看着满脸柔情的帝王,提着裙摆就朝他走去。 在她的手即将搭上萧承澜掌心的那一刻,苏修仪只感觉脑内一阵眩晕,然后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她整个人腿软地跌跪下去,伏在地上大口喘气。 殿内的宫女此刻皆已跪倒在地。 兰湘更是面色大惊。 娘娘她..这是怎么了?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萧承澜敛了眸子里的柔情,微微垂眸看着她,淡淡问道:“爱妃,你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苏修仪面色发白,她想起身告罪,但是不防坐在榻上的帝王竟然亲自伸手来扶她。 然后,也不知怎得,刚好了片刻的她,竟是又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袭来。 这次,她直接捂住了嘴,呕出了声。 虽然没吐出来什么,但那干呕的声音极为不雅。 苏修仪心中绝望又焦急,“陛...呕...陛下....嫔妾...呕...” 萧承澜从榻上起身,垂眸盯着地上的苏修仪,冷声问道:“苏修仪,与朕同处一室,就如此令你作呕吗?” 苏修仪急的去抓萧承澜的衣摆,“不是...呕...陛下,听嫔妾解释...呕...” 兰湘惨白着脸跪行过来,“陛下,陛下恕罪,今日白日娘娘贪饮了凉饮,此刻身子突感适,绝非有意冒犯陛下!请陛下恕罪!” 兰湘说完话,赶紧道:“来人,娘娘身子不适呕吐不止,快带娘娘去更衣!” 苏修仪却是怎么也不肯走,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方才陛下还笑着唤她过去... 她白日是喝了些冰镇酸梅饮不错,可怎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这个时候发作! 兰湘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决不能让娘娘再继续失仪下去了,否则,可就不是斥责两句能了事的了。 她让两个丫鬟强行架住了苏修仪,带她出殿。 兰湘跪在地上,只听帝王一声冷哼,一甩衣袖直接出了殿。 当晚,御驾直接回了长庆宫。 于是,一则消息很快又传遍了各宫—— 陛下入启祥宫主殿不到半炷香,便龙颜大怒回了长央宫。 第46章 降为婕妤 江映梨愣了片刻,倒没有多少喜色。 反正以后,也不差昨夜那一夜。 只不过,这样的事的确是稀奇。 “陛下到底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可有打听到是什么原因?”江映梨问道。 连翘摇头:“没有确切的,只说是御前失仪。” 江映梨心里有些惊讶,这还是陛下头一次发那么大的火吧。 也不知现在还生不生气呢? 今日是例行请安的日子,宋昭仪神清气爽地来了宝华殿。 江映梨到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最显眼的宋昭仪。 宋昭仪笑的得春风得意。 明眼人一眼能看出来她在对苏修仪幸灾乐祸,但她丝毫不屑掩饰。 江映梨自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苏修仪倒霉了,宋昭仪就开心了。 何况,苏修仪昨夜可是脸面全无,宋昭仪自然是开心得无以复加。 宋昭仪的确如此。 她昨夜听了启祥宫的消息后,兴奋得大晚上睡不着觉。 今早一早起来请晨安,虽有些困吧,但哪能阻挡她来看落水狗的兴致? 今日看她苏清容还怎么嚣张跋扈得起来! 何况,另一方面,宋昭仪就想啊,陛下现在是没让她侍寝,万一以后陛下改变了想法呢? 她一想到陛下睡了苏清容又来睡她,她就快要恶心死了。 最好苏清容天天都御前失仪,不要玷污这个后宫。 苏修仪越靠近宝华殿,脸上那犹如火烧的感觉再也无法压制住。 昨夜的事,定会让她整个人都沦为笑柄! 她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威仪,要毁于一旦了! 怎么偏偏今日就要集合请晨安呢。 苏修仪气得一张脸都垮了几分。 宋昭仪见她灰溜溜地来,哪能放过这机会?一开口便是十足地呛人。 “哟,这不是修仪娘娘么?清修了一月,怎么气色反而这么差了?不过,这迟到的毛病,还真是一如往昔呢。” 周围的嫔妃虽不敢接话,但都抿住了唇,一副憋笑的模样。 苏修仪气得脸愈发白了,死死瞪着嚣张至极的宋昭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就是说不出话来。 江映梨崇拜地看着宋昭仪,很想赞叹一下她的嘴皮子功夫。 以往都是苏修仪欺负别人,难得见她吃瘪。 江映梨不不禁朝妃嫔队伍的末尾看去,郑宝林站在人群中,一双眸子隔着重重人影,紧紧盯着苏修仪的背影,眼里也有几分快慰。 苏修仪终于受不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指尖横扫一圈。 “哪个贱人敢笑本宫,撕烂你们的嘴!” 嫔妃们顿时讪讪垂下了头。 苏修仪昨夜再如何没脸,那也是苏家的人,她们还是惹不起。 万寿宫内,太后沉着眉目,虽转动着佛珠,但仍旧是一副心烦气躁的样子。 启祥宫的事,她也早听说了,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苏修仪是如何殿前失仪的。 她睁开眼,扫过队伍前面福身垂头的苏修仪,眼里满满的怒其不争。 怎么偏就要去贪那两口酸梅汁! 竟对着皇帝几番呕吐,幸而皇帝看在苏家的面子上没有严惩,只是甩袖离去。 简直把脸面都葬送进去了。 这下该是彻底解暑了吧。 从头凉到心里。 “都起来吧。”太后淡声道。 “谢太后。” 薛太后见苏修仪脸色不好,到底是宽慰了两句。 “圣意向来难测,一时不察触怒龙颜也是常有的事,陛下既没罚你,自省一番就是,往后,伺候皇帝的日子还长着。” 苏修仪知道太后在安慰自己,福了福身,“多谢太后娘娘宽慰。” 这番话,也警醒了看热闹的各位。 陛下昨夜虽龙颜大怒从启祥宫离去,但是并未责罚苏修仪。 那说到底,这怒火能有多大呢? 苏修仪毕竟姓苏,想必不久后陛下又会驾临启祥宫。 这看热闹的心思还是收了为好。 从万寿宫出来后,方才看热闹的嫔妃此时也不敢多留,都很快地回宫了。 江映梨走在宫道上,身后的苏修仪蓦地叫住了她。 “昭充仪。” 江映梨顿住脚步,苏修仪从她背后走上来。 许是经过太后一番安慰,苏修仪现在的神色比来时好了不少,跋扈的模样又恢复了个六七成。 她眼神不善地盯着江映梨,上下扫描,语气轻慢。 “怎么样,四年旧情加上一个月承宠,才勉强升到充仪的位置,结果还是不如本宫进宫的位分高,滋味儿如何?” 江映梨回望着她,平静道:“劳修仪娘娘关心,嫔妾至少是升了,倒是娘娘,这一个月不争不抢,实乃六根清静,让嫔妾刮目相看。” 苏修仪当即怔在原地,嘴唇都在颤抖,满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江映梨。 她竟然嘲讽她! 她怎么敢! 走近的宋昭仪听到江映梨的话,顿时惊讶地顿了脚步。 呀,果然是兔子急了也咬人啊。 这不带脏字骂人的话,跟谁学的? 出息了啊。 苏修仪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 想到什么,她轻蔑地笑了笑,“江映梨,你不要以为这一月来陛下宠幸你,你就能骑在本宫头上,我告诉你,你得到的宠爱,都是假的,陛下不过拿你做靶子而已,你真可怜。” 江映梨淡淡笑了笑,“陛下的宠爱是不是真的我不敢说,我只知道十日八宿昭华宫是真的,晋位是真的,赏赐是真的,还有,娘娘是头一个让陛下大怒离宫的妃嫔也是真的。” 一旁宋昭仪听得身心舒适,她心想,果然,底气足了好说话啊。 苏修仪则是被江映梨这一番话气得头脑嗡鸣,昨夜那种眩晕感再度袭来。 她都快气晕过去了。 “贱人!你竟敢如此对本宫说话!” 苏修仪气得直接扬手对着江映梨的脸扇去。 霎时间,人群一阵骚动。 连翘和秋霞齐齐抱住了江映梨,郑宝林则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站到了江映梨的前面。 郑宝林挡在江映梨面前,缩着脖子,紧闭着眼。 然而,那掌风迟迟没落下。 下意识闭着眼的几人都睁开眼睛,诧异地抬头望。 一只手截住了苏修仪的手,妖艳的红色蔻丹抓在苏修仪的手腕上,格外显眼。 是宋昭仪。 苏修仪看着被层层保护的江映梨,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凭什么有这么多人护着? 宋昭仪一把将苏修仪拽到自己身前,妖娆又冷艳地哼了一声。 “敢在本宫面前挑事,苏修仪,看来昨夜的教训,没让你长记性啊。” 苏修仪奋力挣扎着手腕,宋昭仪轻巧松开了手,她一个用力过猛, 把自己挣扎到了地上。 兰湘赶紧去扶她:“娘娘!娘娘!” 苏修仪愤恨地握住拳,眼神一一扫过面前的几人,气急败坏道: “你们给我等着!” 苏修仪灰溜溜地走了,宋昭仪姿态高贵优雅地摸了摸发间的簪子。 江映梨拉着连翘和秋霞向解围的宋昭仪道谢。 “多谢昭仪娘娘出手相助。” 宋昭仪轻哼,“本宫可不是助你,本宫只是看不惯苏修仪而已。” 江映梨笑了笑,“是。” 江映梨又看向退到一旁垂着头的郑宝林,她上前拉住郑宝林的手。 “也谢谢你,郑宝林。” 郑宝林眸光闪烁几下,垂着头小声道:“娘娘不用对我言谢,嫔妾根本没有帮上忙...” “不管帮没帮上,你都第一时间站到我面前了,我自是要感激的。” “行了,什么话说不完啊。”宋昭仪直接从两人牵着的手中间走过去,冲散了她们,扬长离去。 郑宝林冲江映梨福 了福身,便告辞离去了。 江映梨目送她走远,连翘冲上来道,努努嘴:“娘娘怎么不夸夸我们。” 秋霞道:“连翘!咱们护着娘娘本就应当,说什么呢。” 连翘对她纵纵鼻子,“别这么严肃嘛,我就是向娘娘撒撒娇。” 江映梨开怀地笑起来,“好了,你们是自家人,最后说,有你们真好!” 连翘开心地抚上了江映梨的胳膊。 秋霞也笑了笑。 夜间,御前消息,陛下没翻牌子,但赐了道旨意去启祥宫。 苏修仪御前失仪,着降为苏婕妤。 第47章 再翻苏清容的牌子 宣纸的太监合上圣旨,递给她。 “小主,快起来接旨吧。” 小主,现在都已经改口叫她小主了吗? 苏清容脸上神色怨愤又不甘,接过了圣旨。 “那咱家就走了,夜深了,小主早些安歇吧。” 御前的人走了,兰湘赶紧膝行上前扶起苏婕妤。 “小主!切莫伤心,御前失仪陛下降罪是理所当然的,谁也逃不过,所幸只是降位,来日方长,小主的位分要升起来,也是很快的。” 苏清容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兰湘,陛下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如此狠心?我现在已掉出九嫔之外,见了那江映梨,竟然还要向她行礼叫她娘娘!” 越说,苏修仪心中的屈辱就越深,肩膀都在发抖。 兰湘扶住她,竭力宽慰:“小主不可灰心啊,小主您想,陛下只降了位分,没有让小主迁宫,不正因念着与娘娘的情吗?” 苏清容愣了愣,迟疑地看向兰湘:“你说的,是真的?” 兰湘眼里有些复杂,虽说小主太痴迷于陛下不是好事,但眼下得先让小主振作起来。 她点头,“是啊,小主现在还居一宫主位,说明陛下还是不忍责罚小主太过。” 苏清容把这话细细思索了一番,终于勉强平复了心情。 “你说得对,我不能气馁,陛下心里有我,待陛下消气了,就会来看我的。” 另一边的柔福宫,彻夜吹吹拉弹唱,气氛堪比过节。 宋昭仪本以为今日江映梨把苏清容气得跳脚已经够爽了,没想到晚上苏清容还被降位了,实在是爽! 爽爽爽爽爽! 而此刻的昭华宫内,连翘是干什么活儿都情不自禁地哼歌。 江映梨从浴池出来后,连翘就与她说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娘娘,以后那苏婕妤见了您,得低头福身叫您娘娘了。”连翘把苏婕妤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江映梨捋着胸前的垂发,翘起唇角笑了笑,颇为神气。 “今日她还在万寿宫前挑事,拿位分压我呢,看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长庆宫。 萧承澜刚批完一本折子,揉了揉额角,看向下面的三位朝臣。 殿内跪着的,从左至右依次是户部侍郎沈希,工部司员外郎张潜,和司天监少监李宥年。 “陛下!大邺过去三年连年大旱,今年八月末必降暴雨,到那时,汾河暴涨,两岸百姓,良田,恐被尽数涂炭,不能再拖了。” 萧承澜睁开眼,长叹一声。 “少监,朕也知道不能再拖了,但你问问沈侍郎,他可能凭空变出银子来?” 李少监沉默了,沈侍郎面色灰败。 先帝在位末三年,连年大旱,大旱后便是大疫,且不说岁收不丰,赈灾的银子还要流水一般地从国库运出去,现在国库早空了。 更可笑的是,那些流水一般的银子从国库出去,层层油水剃下来,恐怕大半都没走出京城,都在那几家的私库里放着呢。 萧承澜看向工部司员外郎,“张卿,汾河拓道引流,新筑堤坝,最迟几月动工?” 张潜道:“按工程体量看,最迟...最迟月末就要将银子拨出,如此才有足够的动工时间,赶在涨汛之前完工。” 沈侍郎当即就驳道:“月末?再挤不出更多的时间了吗?那可是十五万两白银,现在国库东平西凑,最多凑出个五万两,其余的是东南军需,万不可动啊。” 张潜皱眉拍手:“这已经是最赶的时间了!侍郎还要挤,难道非要拖下去,看那洪水冲过来,大家跟着没修好的堤坝一起完蛋吗!” 沈侍郎当即瞪眼,“张大人这话是何意?是国库没银子,又不是老夫不给工部拨银子,你就算把老夫的头砍下来,也凭空变不出十五万两!” 萧承澜揉了揉眉心。 “几位爱卿不要吵了,朕今日召你们来是想问你们除银子以外的事意外安排得如何。” 张潜禀报道:“陛下,从图纸,督工,下到地方进料,人手等一应事务都已经拟定成卷,这两日便可呈给陛下。” 沈侍郎也道:“需要迁出河岸的村户也已经拟定成册,户籍,落户的事,已经在办了。” “如此便好,先把能做的做了,至于银子,朕会同沈侍郎一起想办法。” 沈侍郎怔然,眼眶微湿:“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做的都是重中之重的决策,臣无能!竟然让陛下亲自为银钱操劳。” 萧承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无妨,何况,眼下境况,朕的确比你好凑银子。” 御驾三日未曾踏足后宫,第四日夜,御前消息让人惊掉下巴。 陛下又翻了启祥宫苏婕妤的牌子。 得知此事的宋昭仪惊得从贵妃榻上跳起来。 “什么?你莫不是听错了?陛下上次来后宫,不是才从她那儿甩袖而去吗?” 寒露:“消息千真万确呀娘娘。” 宋昭仪“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这下又让小人得志了。” 启祥宫内,苏修仪激动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是她误会陛下了,她还以为陛下对她狠心,原来,陛下一直记挂着她。 这几日陛下都没翻牌子,今日踏足后宫,第一个就是来她这儿。 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服侍陛下,让陛下知道她的心意。 “陛下驾到,苏婕妤接驾——” 苏清容跪着接驾,余光中,帝王的龙袍慢慢接近她,却在几步外站定。 “苏婕妤,你可怨朕?” 苏清容缓缓抬头,看着萧承澜,眼睛里有盈盈泪光闪动。 “嫔妾怎么敢怨呢?嫔妾只是...只是有些委屈。陛下根本不知道嫔妾的心意,就丢下嫔妾一个人。” “你难道就知道朕的心意了吗?” 苏清容一怔,“陛下...” 萧承澜眉宇间有些苦涩,“朕盼着你禁足结束,终于能见你,你靠近朕却屡屡作呕,你若不喜靠近朕,又何必要入宫呢?” 苏清容顿时心碎成数片,急切道:“怎么可能呢!嫔妾怎么可能不喜欢陛下呢,嫔妾日夜思念陛下,上次真的是身子不适,并非是对陛下啊。” 萧承澜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声音柔和了下来。 “是么,那你证明给朕看。” 他朝苏清容伸出手,“爱妃,过来吧。” 幸福就在眼前,苏清容笑着起身,提着裙摆朝萧承澜跑去。 在她想一把搂住萧承澜腰的时候,那眩晕的感觉再度来势汹汹地袭来。 苏清容脸色一白,竭力压制干呕的冲动,但也无法再动一下。 萧承澜还朝她伸着手,笑容温和。 “爱妃,过来啊。” 第48章 又被禁足了 怎么回事?今日她什么凉的都没喝,为何还会作呕! 不行!绝不能让陛下发现! 苏清容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但是,下一秒,面前一步之遥的帝王向她走近了一步。 “爱妃,你难道,真的不想与朕亲近吗?” “想...呕...” 苏清容顿时捂住嘴,但干呕的声音还是太明显。 苏清容无助地摇着头连连后退,萧承澜步步紧逼。 直到苏清容的背抵上柜子退无可退,她面前的帝王终于止住了脚步。 看到萧承澜脸上无比失望的表情,苏清容心痛如刀绞。 “陛下,你听嫔妾解释....”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的花言巧语,朕对你,太失望了!” 萧承澜转身,冷喝道: “即日起,苏婕妤禁足启祥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苏清容看着萧承澜大步离去的背影,彻底绝望了。 她没了力气,重重地跌倒在地,眼泪簌簌落下。 禁足,她才刚出来没多久,竟然又被禁足。 而且,这次陛下没有说禁足的期限,那就说明,若没有陛下命令,她就一直要禁足。 可陛下对她那样失望,是再也不会想起她了吧。 也就是说,她可能会被禁足一直到老死。 兰湘惨白着脸,跪着行至苏清容身旁,抱起她。 “小主!小主!” 苏清容痴痴地念着诗:“几度芳菲歇,得以见卿颜...几度芳菲歇...” 兰湘摇了摇万念俱灰的苏清容,“小主,不能认输!小主难道不觉得此事有蹊跷吗?” 苏清容呆滞地流泪,“什么蹊跷?” “那夜小主作呕,咱们都以为是凉饮伤了胃,看了今日呢?今日小主饮食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怎会作呕呢?” 伤心欲绝的苏清容眼神终于聚焦了,她看着兰湘,“对啊,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我怎么会频频失态,让陛下误以为是我讨厌他,有人害我!有人害我!” 苏清容一脸恐惧地拽着了兰湘,“是不是有人给我下毒了!是不是!” 兰湘被摇得头晕目眩,“小主,咱们先想办法请御医来瞧一瞧。” 苏清容顿时像找回了魂魄一般,赶紧从地上起来。 “对,太医,找太医,可是陛下方才不准任何人探视,如何请得来?” 兰湘:“小主,咱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一层层打点出去,定会有人来的!” 苏清容赶紧推兰湘:“去,你快去办,无论花多少银子,连夜也要把人请来!” 兰湘赶紧去库里取银子。 苏清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里闪过狠毒。 是谁要害她,让她抓到,她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这一次,苏婕妤被禁足的事,传的比上次陛下从她宫里拂袖而去还要火热。 仿佛空气中都是各宫嫔妃议论纷纷的私语声,不绝于耳。 柔福宫内,宋昭仪攥紧了拳,面容一度因为太过兴奋而扭曲。 “太好了,后宫的清白保住了。” 寒露对自家主子格外跳脱的话已经见怪不怪,面色如常地在一旁为她扇扇子。 宋昭仪十分惬意地躺着:“这宫里的禁足,还真是都被她一个人包了。” 寒露点头称是:“陛下没说禁足的时间,那便是陛下心意改变之前,她要一直禁足了。” 宋昭仪十分不屑:“心意回转?恐怕没这个可能了,宫里还有这么多新人,明年还有新秀入宫,谁还会想得起来她啊。” 寒露点头,“娘娘说得是。” ** 深夜,章老太医裹着一袭黑色披风悄悄入了启祥宫。 苏清容和兰湘看着太医为她诊脉,又一一验过了她今日吃过的糕点,喝茶所用的用具。 “怎么样,章太医,可又验出什么?” 章太医摇摇头,“如小主所见,银针并无异样,小主的脉象也如常,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何况,这世界上哪有如此离奇的毒呢。” 苏清容仍是不信:“怎么可能呢?我的症状明明是那样的古怪,头晕干呕,除了中毒,还能是什么?” 章太医听她这么说,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小主这么说,倒是让我想到一点。” “是什么?”苏清容急切道。 “先容微臣问一问小主,小主除了面见陛下的时候有此症状,别的时候还有没有?” 苏清容不明所以地摇头。 章太医继续道:“那便是了。这世上,有相克的药材,相克的食材,譬如乌头和半夏,螃蟹和柿子,这些东西本身无毒,但一同入药烹食物便会有毒。” “章太医,你到底想说什么?” “微臣是想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人也不例外,小主和陛下就是像这相克的乌头和半夏,强行放在一起,只能成毒。” 苏清容面色惨白地站起来,“你是说我克陛下?这怎么可能呢?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不能放一起了?” “微臣只是如此诊断,到底不确定,小主不若去算算生辰八字,看看到底是不是相克。” 苏清容顿了顿。 算八字? 不行,不能算! 现在说她与陛下相克,是口说无凭,若是去算了八字,算出来真的相克,她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思及此,苏清容讪讪道:“可能只是凑巧吧,章太医,这相克的药材,真的就没办法放在一起了吗?” 章太医笑了笑:“小主的症状,应不是陛下一出现就有吧。” 苏清容被这样一提醒,忽然醒悟。 是啊,并非是陛下一出现就发作,而是要靠得很近才行。 一步?还是两步? 反正就在这个范围! 苏清容醍醐灌顶一般想到,若是靠近就会发作,那不靠这么近不就好了吗! 只要两人对坐,奕棋对诗,她一样可以伴驾,只是不能侍寝而已! 若是陛下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在乎她能不能侍寝呢? 送走章太医后,苏清容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她要见陛下,她要向陛下解释! 她不是厌恶靠近陛下,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是愿意陪伴在陛下身边的。 思及此,苏清容赶紧提笔写了一封信。 “兰湘,你去,不管用多少银子,一定要让这封信递去御前!让陛下看到!” “小主,奴婢知道。” 第二日,苏清容又打点各处请来了几名太医,都没诊出她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看来,那章太医没骗我,的确不是中毒。”苏清容失落地坐在桌前。 若是中毒,解了便是,可是相克,她永远也无法和陛下同枕而眠,耳鬓厮磨了。 兰湘回来时,苏清容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样?信送去御前了吗?” 兰湘沉默地摇头:“御前的人不好贿赂,说什么都不肯松口。” 苏清容再一次绝望地闭上眼。 她惹恼了两次陛下,如何还会有机会向陛下言明她的委屈呢? 第49章 主动去长庆宫 秋霞说这话的时候,江映梨直勾勾盯着刚下锅的鸡。 灶上的火烤人,她已经许久不做这等粗活了,的确适应不来了。 但是,她神色很是纠结。 “可是,若只是送一碗鸡汤去长庆宫,陛下那么忙,八成会被拦下来吧,若说是亲手做的,说不定陛下觉得有诚意,还会放咱们进去呢。” 连翘恰好进来听到这话,笑道:“那娘娘就说自己亲手做的不就好了。” “不行,我撒谎的话,一定会被陛下识破的。” “这算什么撒谎?”连翘理直气壮道,“娘娘亲自看着我们做,也算是亲手做的啊。” 江映梨眼睛一亮,“连翘,你可真机智。” 于是,江映梨搬来了小板凳,坐在檐下,等着小厨房的鸡汤。 小厨房是昭华宫自带的,平日没怎么用过。 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来昭华宫了,她便想大胆一回,找个借口去长庆宫瞧瞧。 下午,鸡汤熬好装盘,江映梨带着秋霞和连翘往长庆宫走。 长庆宫外,是福万全的徒弟福临在当值。 “奴才请充仪娘娘安。” “小福公公请起。”江映梨往殿内瞄了一眼,什么也看不见,讪讪收回眸光。 又道:“不知可否劳烦公公通禀,本宫亲自做了鸡汤,想送进去给陛下。” 福临犹豫了一下,“这...陛下正在小憩呢。” 江映梨顿了顿,来得真是不巧。 “没关系,本宫可以在外面等着,一会儿陛下起身了,能不能通禀一下?” 福临心里想的是太阳大,若是晒着充仪娘娘,那便是十足的大罪了,劝慰道: “娘娘不若先回去吧,这鸡汤,奴才替娘娘送进去也就是了。” 江映梨就不由想,这恐怕是委婉的说辞,长庆宫一般是不让嫔妃随意进去的吧。 “那好吧,有劳公公了。” 江映梨让连翘把鸡汤交给福临,恋恋不舍看了一眼长庆宫,掩住眼里的失落和思念,转身离去。 福万全轻手轻脚从长庆宫小耳房退出来。 谢天谢地,陛下终于是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了,这几天,为了汾河水患的事儿,忙得一丝闲暇都没有。 也只有在陛下用膳的时候,听人事无巨细地禀告昭华宫的消息时,才会松快一点。 一转头,福万全看到个食盒,赶紧走过去低声道: “去去去,丢出去!什么人的好处都收?竟给它拿进来了。” “长庆宫不允许送东西进来,否则今日李妃送一个,明日张妃送一个,把这个政务堂当什么地儿了!” 福临看着师父板着的脸,狐疑道:“真的吗?可这是昭充仪娘娘送的。” 福万全一顿,差点跳起来:“什么?昭充仪送的?人呢?怎么不请进来。” 福临:“这可是长庆宫啊!陛下在小憩,奴才怎么敢放人呢。” 福万全拂尘一下敲在福临脑门儿,“蠢材!你今儿就给我记住喽,这宫里的规矩,在昭充仪那儿不适用。” 福万全急匆匆地跑出去拦人。 幸而江映梨未见到人,委屈巴巴地走得慢,还没出长庆宫殿前。 “娘娘,娘娘留步啊娘娘!” 身后鬼哭狼嚎,江映梨诧异地转身,看到跑得气喘吁吁,帽子都歪到一边的福万全,更加惊讶。 “福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福万全站定,喘了两口气,道:“陛下小憩,娘娘跟奴才去殿里候着吧,怎么能让娘娘白跑一趟呢。” 江映梨眼睛亮了亮,但又有些犹豫,“本宫真的能进去吗?陛下醒了,会不会怪罪?” 福万全:“娘娘,陛下若怪罪,那也是奴才违反规矩放您进去,奴才一人担着就是,娘娘就去看看陛下吧。” 江映梨看着远处守卫肃穆,一片寂然的长庆宫,定了定心,“那本宫就去瞧瞧,不过你放心,陛下若怪罪,本宫定为你求情,一力承担。” 福万全怔了怔,赶紧让开路。 “那娘娘就请吧。” 江映梨走在前面,福万全跟在她后面,还悄悄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他一个太监,充仪娘娘竟还想着为她求情,那是真把他当人看呐。 难怪陛下喜欢充仪娘娘呢。 长庆宫内很安静,大殿尽头是高高的御台,上面放着御案,折子堆积如山。 江映梨望着那张龙椅,好似都能想象出陛下坐在那儿一丝不苟,处理政事的模样。 殿中左侧有一道帘子隔出一个小耳房,萧承澜和衣躺在那儿休息。 虽说去偏殿小憩要比这里舒适得多,但一来一回的功夫又可以多看几本折子,自此萧承澜便在这小耳房小憩了。 江映梨被带到大殿的屏风后静坐。 帝王在小憩,殿内当差的人出去了大半,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似的。 风把帘子吹得起起落落,兽脑炉内的龙涎香烟雾丝丝缕缕生空,静谧得都有点儿让人害怕。 江映梨一直看着那道帘子,想到陛下就在那儿小憩,她的心有些蠢蠢欲动,在去偷偷瞧一眼陛下和让陛下好好休息之间来回摇摆。 最终,思念战胜了理智。 江映梨确定没人看她,便蹑手蹑脚起身,垫着脚,一点一点往小耳房挪去,为了避免衣袖摩擦裙摆,江映梨连手都抬起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帘子,慢慢地掀起来。 一张小榻上,萧承澜阖着眸子静静躺着。 江映梨眼睛都亮了几分,直勾勾盯着他看。 原本只是想这样偷偷瞧一眼就满足了,但是越靠近越贪心。 江映梨见他睡得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进了耳房。 她走近了,缓缓蹲在榻边,把两手扒在榻沿上,支着脑袋瞧他。 贪心到这一步,江映梨又想到了下一步。 她略微起身,俯下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慢慢地把头低垂下去。 亲一亲脸就好...就亲一下… 她成功把唇贴上了萧承澜的侧脸,一触即分。 江映梨抿唇笑起来,眼里满是偷亲得逞的小星星。 她这般高兴,自然也就忽略了身下之人微微勾起的唇角。 江映梨准备起身退开的时候,近在咫尺的君颜上,一双长眸倏地睁开,漆黑的眼瞳盯着她。 江映梨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人一把叩住后脑勺。 萧承澜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声音沙哑。 “袭击御驾,胆大包天。”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江映梨心中一酸,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了萧承澜,将头埋在他颈间。 本是要说嫔妾知罪之类的讨饶的话,可她一开口就抽泣起来,说出的话就成了心里话。 “嫔妾想陛下了!” 第50章 让朕亲你 滴落在他颈间的泪水如同潺潺的溪流,一直流入他心间。 他伸手,轻轻拍着江映梨的背。 “朕也......” 一句情话而已,却堵在唇齿之间难以出口。 萧承澜轻叹,抬起江映梨哭湿了的脸,一一吻去她的眼泪。 怀里的人不流泪了,但仍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啜泣不止。 “别哭了。”萧承澜摸摸她的头,轻声哄道:“来看朕,只顾着哭了,回去之后想起来,不会更伤心吗?” 江映梨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回事,强迫自己停下来,哭声哽咽在喉咙里。 她揽住萧承澜的脖子,仰起小脸,眼巴巴望着他。 “陛下什么时候醒的?嫔妾是不是打扰陛下休息了?嫔妾本来想好在外面等陛下的,可是嫔妾忍不住想看看陛下,就偷偷进来了...唔...” 萧承澜盯着她问了问题还喋喋不休的小嘴,笑了笑,偏头吻住她。 轻柔一吻后,他哑声道:“福万全跑着要出去找你时,朕就醒了。” “这么早啊?” 江映梨心虚地垂下眸子,那岂不是,从她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偷偷进来时,他就什么都知道?包括她一点一点凑近去吻他... “陛下怎么还装睡啊...”江映梨小声控诉道。 萧承澜微微勾唇,看着她,坏笑道:“朕何时同你说,朕睡着了?” “陛下怕不是就等着嫔妾偷亲你吧,陛下怎么这么坏。”江映梨嘟哝着唇,嗔他一眼。 萧承澜玩味地挑起她的下巴:“朕只是想看看,你的色胆到底有多大,没想到,都敢偷亲了,朕真是,刮目相看。” 这揶揄的语气让江映梨面颊有些发烫,她一头埋进萧承怀里,“什么色胆,才不是呢!嫔妾只是太想陛下了!” 萧承澜吻了吻她的鬓角,长眸里无限宠溺,温声道:“朕知道,朕哄你的,朕就是等着你来亲朕。方才你若再磨蹭一会儿,朕就要——” 江映梨从他怀里茫然地抬起头,一双眸子十分无辜地看着他:“陛下就要什么?” 萧承澜看着她,眸光暗了几分,手一把揽过她的腰,顷刻间,人已经被他按在了榻上。 江映梨躺在锦被里,一双小手被他的指节插入,扣在肩膀两侧,脸慢慢地红了。 萧承澜俯下身,鼻尖厮磨着她的脸颊,“朕就要这样,亲自拉你爬龙榻了。” 江映梨眼睫被他高挺的鼻尖蹭得震颤不已,小腰不自在地扭了扭。 “别动。” 这声音低哑得让江映梨瞬间老实了。 她知道,再动一下可能就要出事了,陛下是很有原则的,绝不白日宣淫。 但是,陛下的鼻尖这样在她脸上蹭来蹭去的,她好难适应。 “那陛下能不能不要这样...嫔妾心慌...” 萧承澜低声笑,“是心慌,还是想起旁的了?” 江映梨耳根子发烫,别过脸,恨不得埋到被子里去。 “别躲,转过来,让朕亲你。” 江映梨听话又害羞地转过来,眼睛眨动几番,微微仰起了脖颈。 萧承澜见她这些下意识的主动迎合他的动作,眼里闪过愉悦,垂下头深吻。 缠绵一吻结束,江映梨无力地趴在萧承澜胸口平复紊乱的呼吸。 她看着萧承澜的侧脸,小声唤道:“陛下。” “嗯,怎么了。” “陛下还生气吗?” 萧承澜微微蹙眉:“朕生什么气?” 江映梨伸手去抚平他轻蹙的眉峰,“苏婕妤惹怒了陛下两次,陛下从前,从没这样生气过吧。” 萧承澜望进她关切却又小心翼翼的眼睛,心里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如果朕说,朕是故意生气的呢?” 江映梨茫然了一瞬,“故意生气?” 萧承澜点头,“朕要从她那儿,套一些关于苏家的话出来。” 他顿了顿, 心念翻涌数次,到底不想把自己用在苏清容身上那阴损又折磨人的手段告诉江映梨,只笼统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套苏家的话?江映梨懵懵懂懂地盯着萧承澜。 萧承澜捉住江映梨的手腕,静静地看着她。 他是唯一能牵动她心绪的人,她又何尝不是唯一牵动他心绪的人。 “你难道不知,朕越生气,便越平静吗?哪里会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不过是做戏罢了。” 江映梨忽然醍醐灌顶,呆呆点了点头,“对哦,嫔妾差点忘了,陛下不说话的时候才最吓人。” 意识到陛下并没有对苏清容心绪起伏那么大,江映梨就觉得近来那无形的失落一扫而空。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陛下不是真的生气就好。” “你不好奇朕要套什么话?”萧承澜问道。 江映梨抱住他,摇摇头,“陛下有自己的筹谋,在嫔妾心里,陛下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嫔妾何必多此一问呢?” 见江映梨这副全然信任他的模样,萧承澜心中发紧,搂在她腰间的手愈发用力,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似的。 他从默默无闻的弃妃之子走到今日,只有看到江映梨时,才不至于憎恶苍天从不眷顾他。 他轻吻着她的额头,眸光落在远处,深沉晦涩。 “陛下,你再小憩一会儿吧。陛下近来忙于朝政,都瘦了。”江映梨心疼道。 “你来之前朕已经歇了一会儿了,何况,你是拿什么借口进这长庆宫的,已然忘了吗?” “对哦,嫔妾给陛下端了鸡汤来,都快冷了吧。”说着,江映梨就要起身去端鸡汤。 萧承澜扣住她腰身,喊道:“福万全。” 福万全立马就会意了,端着鸡汤掀开帘子,榻上两人抱得难分难舍,他看一眼就赶紧移开目光,搬了张小几放在榻边。 江映梨邀功似的指了指鸡汤,“陛下趁热喝吧,嫔妾亲手做的。” 萧承澜端起碗盏,好整以暇看着她:“亲手做的?” 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就让江映梨败下阵来,老实交代道:“亲手...从锅里舀的。” 萧承澜发出意料之中的轻笑,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江映梨唇边。 江映梨下意识张开唇。 这口萧承澜喂给她的鸡汤咽下去她后才发觉到有什么不对,连忙道:“不行,这是给陛下补身子的,陛下不要喂嫔妾了。” “好啊,那你来喂朕吧。” 萧承澜把勺子递给江映梨,江映梨乖乖接过。 一碗汤见底,福万全进来收拾碗盏,端出去时正好碰到福临。 福万全开始言传身教,掂了掂手里空空的碗盏,道:“瞧见没,充仪娘娘来了,陛下胃口都好了不少,所以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伺候陛下,当然要以陛下为先,哪能因为怕责罚畏首畏尾的。” 福临若有所思地点头,福万全怕这傻小子悟出别的意思,又补了一句: “不过嘛,别人送来的吃食,还是依照规矩统统丢出去吧。” 福临彻底懂了。 昭充仪,是宫里所有规矩与秩序之外的偏爱。 第51章 陛下歇在启祥宫了 然而,就在众人唏嘘不已,以为苏婕妤彻底失势,苏家会送新人入宫时,陛下竟然又去了启祥宫。 一时间,私下三五成群说过苏清容坏话的妃子都惴惴不安起来,生怕苏清容复宠,自己的话被别人告发。 柔福宫内,宋昭仪气得小曲儿都听不顺耳了。 “又翻又翻又翻,怎么翻不够啊!牌子都撤了还要硬翻。” 陛下是被这姓苏的下降头了吗! 宋婉言叉腰吐槽,旋即双手合十,虔诚默念: “保佑苏清容今夜再御前失仪,被打入冷宫。” 启祥宫外头高传陛下驾到的时候,苏清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 陛下竟然又来启祥宫了。 她这几日银子使出去不少,然而,解释自己心意的信全都被退了回来,她心里好苦。 可是现在,看到陛下出现在外殿的那一刻,她心里的苦楚都一扫而空。 陛下又一次对她心软了,原来陛下心里真的有她。 她终于有机会向陛下解释了! 苏清容眼含热泪,跪下迎接萧承澜,开门见山。 “陛下,先前的事,嫔妾是有苦衷的。” “朕知道,所以朕来了。”萧承澜道。 苏清容心头一跳,“陛下知道?” 萧承澜语调轻缓:“朕从你眼中看得到情意,所以你靠近朕的种种异常,朕事后细想便觉得有古怪,朕怕是有人陷害你,便派人看着启祥宫的动静,知道你找了太医,朕便传唤他们问了你的情况,你的苦衷,朕都知道了。” 听着萧承澜一句又一句关心的话,苏清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 原来,陛下一直关心着她,会担心她被人陷害,还主动了解她的苦衷。 “是朕错怪了你,你受委屈了。”萧承澜面上浮出几抹愧色。 苏清容连连摇头,“不,这怎么能怪陛下呢,任谁也想不到这么离奇的事,是嫔妾让陛下伤心了。” 看着苏清容被他卖了还要为她数钱的模样,萧承澜笑了笑,温声道: “好了,快起来吧,跪久了,朕该心疼了。” 苏清容起身,含情脉脉瞧着萧承澜:“嫔妾会陪着陛下说话,弈棋,或者对诗作画,只是...只是嫔妾不能为陛下侍寝,陛下会觉得失望吗?” 萧承澜宽慰道:“虽然朕对于你不能侍寝这件事有些遗憾,但朕心里有你,岂会因为此事就失望。” 苏清容愈发动容,一颗心都被帝王的温言细语牵动着。 萧承澜保持着与她的距离,从她身旁经过往殿内走。 “今夜,爱妃就陪着朕弈棋吧。” 苏清容欣喜地点头,连忙让兰湘去那摆棋。 两人坐定后,苏清容屏退了宫人,殿内只有她与陛下。 每落一子,苏清容便看一眼自己对面俊美的帝王。 她就知道,陛下怎么可能会喜欢江映梨那样出身低贱的人? 如若不然,江映梨在肃王府,怎么会一直只是个妾呢? 只有她世家贵女的贵女的身份,才与陛下相配。 帝王心,是她苏清容的。 ...... 昭华宫内,江映梨顶着夜色在殿外剪开败的残花。 月光如冷霜,照得昭华宫外一片清清冷冷的。 秋霞提了盏灯跟在江映梨身后。她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很晚了。 她劝了三回,娘娘只说花儿还没剪完,就是不肯睡。 她知道,娘娘是听了陛下在启祥宫歇下的消息后,心里难受。 别说娘娘难受了,秋霞自己心里也难受。 不是她总念肃王府,实在是肃王府的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到像一扬幻梦。 那时,陛下的书房,娘娘想进就进,哪用像那长庆宫一样,还要找什么借口,求着御前通禀,心里还要担心被责罚。 也得亏是陛下念着娘娘,娘娘才没吃那些低声下气求人的苦,福公公即刻把娘娘请进去了。 还有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陛下在府中的日子,哪一日不是和娘娘同吃同住,相拥而眠的? 可是如今,娘娘盼了一夜又一夜,听了一次又一次陛下歇在别人宫里的消息。 她都替娘娘心疼。 但是,娘娘也就头一回听到陛下去宋昭仪那儿哭过,自此以后,听到陛下歇在别人那儿,便再也不哭了。 不管是练字,画画儿,还是出来莳花弄草,娘娘自己把自己就哄好了,乖乖地睡下。 ...... 第二日,一道圣旨早早送去了启祥宫。 圣旨内容有二,其一,解除苏婕妤的禁足,其二,苏婕妤侍寝有功,赐封号欣。 这回接旨时,苏清容脸上的神色比起上一回来说,是云泥之别。 上一回有多心灰意冷,这一回就有多春风得意。 兰湘道喜:“恭喜小主!小主可是宫里第二个拥有封号的人,宋昭仪都不及小主。” 想到宋昭仪也接了几回驾了,还没有封号,苏清容便愈发得意。 “宋婉言昭仪的位分不过是陛下看在宋家的面子上赏她的,至于江映梨,我听太后说了,前朝有折子为她鸣不平,陛下为了给大臣做做样子,才不得不给她位分和封号吧,这么说来,只有我这个封号,是出于陛下的喜爱。” 兰湘笑道:“陛下给小主赐号‘欣’,说明陛下真的喜爱小主,见到小主就欢欣呢,是个极好的字。” 苏清容握紧了手中圣旨,眸光里满是得意与欣慰。 但是,片刻后,她的神色又有一点落寞。 到底不能侍寝... 若是能侍寝,她和陛下,一定会更加亲密无间的。 而且,她若是能生下皇长子,那皇后的位置,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对了,皇后之位。 她差点忘了,她进宫就是为了后位。 她无法有子嗣,若让别人捷足先登,生下皇长子就不好了。 思及此,苏清容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若是江映梨有孕,那倒好办,去母留子便是。 若是宋婉言,那有宋家血脉的孩子就断断不能留,定要胎死腹中才不会成为她的阻碍... 苏清容解除禁足还荣获封号这件事,给各宫都增添了一抹阴云。 选秀时苏清容是如何掌掴一个秀女的,她们都看见了。 再有,后来的宝华殿僭越犯上一事,吕才人都被杖毙了苏婕妤也只被关了个禁闭,再看如今,她两次触犯龙颜还能荣获封号。 种种事件都表明,苏婕妤不好惹,惹不起。 若是她得了盛宠,这宫里,除了宋昭仪,恐怕人人都会成为那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掌掴辱骂的秀女。 第52章 陛下为何事忧心 “才侍了一回寝,就赐了封号?” 夏嬷嬷点头,“是,想来先前陛下动怒的两次,到底没真厌了欣婕妤,如今看来,陛下对她当真有几分上心,否则怎么会三顾启祥宫。” 太后轻笑一声,“才一回,能看得出什么?先前恨不得夜夜承宠的昭充仪,如今,陛下多久没去她宫里了?” 夏嬷嬷仔细算了算,“足足有十日了。” “十日不见,又有了新欢,恐怕皇帝就想不起她这号人了,哀家还以为她能牵制苏清容,如今看来只怕是空事。” 夏嬷嬷立马道:“梁美人的伤,已经养好了。若太后娘娘忧心欣婕妤一人独大,她便可派上用扬了。” 薛太后把沾水的扇子递给夏嬷嬷,“管她苏清容会不会一人独大,哀家迟早都会把梁美人送到龙榻上。” 又吩咐道:“再送些阿胶和玉颜膏去她那儿,让她好生养着脸,近日日头毒,提醒她别出门走动,好好待在宫里。” 夏嬷嬷称是。 ** 昭华宫里,江映梨坐在桌前,郑宝林坐在她对面。 “今日请妹妹来,是听说妹妹绣工极好,想请教一下挽针绣云头纹的绣法,我收尾时针脚总容易乱,练了许久也不得要领。” 江映梨把自己绣过的一个扇面拿给郑兰儿瞧。 郑兰儿双手接过,垂眸敛去眼里的欣喜,仔细看起来。 真是没想到,她也有派上用扬的一天。 “娘娘收尾时的针脚的确有些乱,不过很容易改正,就像此处,扣线收紧,便不至于绣面不平整。” 郑兰儿认真指出需要改正之处,又笑起来,望着江映梨,“娘娘聪慧,我给娘娘绣两针,娘娘就知道关窍了。” 江映梨也笑着点头,“好。” 她走过去坐到郑兰儿身边,瞧了片刻,江映梨果然瞧出症结所在。 江映梨喜悦地拉住她的手:“我会了,真是多亏有你在,否则我又要将就着修出个有瑕疵的荷包来了。” 郑兰儿抿唇笑,微微摇头,“不过是些不起眼的手艺活儿,比旁人略熟了些,能帮到娘娘就好。” 江映梨见她又开始垂着头了,便不禁想到她方才穿针引线,纤纤素手飞快又灵活,神色也十分从容的模样。 还是后者更容光焕发,惹人疼一些。 “这是你的长处,宫里的绣活儿当数你最厉害。” 郑兰儿眼睛微微亮起来,“那我也给娘娘绣个荷包。” 江映梨欣然答应,“好啊,正好今日无事,下午就在我宫里待着,一起刺绣吧。” 郑兰儿点头应下来。 江映梨拍拍她的手,“你以后还是叫我姐姐就好。” 郑兰儿欣喜点头。 她看着江映梨面前的三个小绣面,“姐姐是要给家里人绣香囊吗?” “嗯,年中宫宴将近,家眷可以入宫,我给爹爹阿娘和弟弟一人做一个香囊。” 两人坐在昭华宫里,聊着天绣着香囊浑然不觉外面天色黑了。 郑兰儿一抬头,自觉失礼,连忙就要起身告退。 谁知,江映梨头也没抬,道:“左右也无事,你再坐一会儿,咱们把这个绣完吧。” 秋霞看江映梨埋头穿针引线,神色如常的模样,便知道她肯定猜出今夜陛下又留宿启祥宫了。 郑兰儿看了眼天色,也察觉到了什么。便重新坐了下来,她笑了笑,道: “姐姐若是闷了,随时叫我来作陪,反正我在宫中也是无事。” 江映梨抬头看了一眼她,笑了笑。 启祥宫内,苏清容拿了纸笔,铺陈在桌子上。 萧承澜眸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一番,拿着墨笔在纸上勾勒了几下,顷刻间一个袅娜的女子轮廓跃然纸上。 “陛下的画功当真了得,嫔妾都不敢献丑了。”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无妨,今夜本来就是朕答应了为你作画。” 苏清容再一次心花怒放,无比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帝王。 谁知,就在萧承澜准备再次下笔时,福万全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 萧承澜面露不悦,“何事如此慌张?” 福万全凑近了耳语,萧承澜的面色沉了沉。 他看向苏清容。 “爱妃,长庆宫有急函要朕处理,今夜朕失言了,不能为你作画了。” 苏清容还没从甜蜜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帝王已经搁了笔,带着一队人马大步出了殿。 “陛下!”苏清容反应过来急匆匆追出去,只看到一袭越来越远的龙袍。 苏清容愤恨地甩了甩袖子。 实在可恶!到底是谁晚上了还不消停! 那些个政事白天有一日的光景可以处理,非要晚上来打扰她与陛下独处。 回到宫里,方才还诗情画意,郎情妾意的殿内瞬间变得冷清。 苏清容感觉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 好不甘心,她昨夜才与陛下解除误会,今日不过才相处第二日,陛下就被政事给截走了。 越想越不甘心,苏清容一夜都没睡好觉。 幸而起身时,兰湘笑眯眯告诉她,陛下专门来了口信,说今夜会陪她把没画完的美人图画完。 苏清容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顺了一些。 谁知,她一等等到深夜,陛下的影子半点没见到。 福万全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启祥宫碎了一地的花瓶。 “小主,天儿热,您当心上了火。” 苏清容看到是福万全,连忙敛了方才那副抓狂的表情,上前微微福身。 “福公公,可是陛下要来了?” 福万全摇了摇头,“小主,陛下今日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陛下怕小主等久了伤心,特意让奴才亲自过来劝小主睡下。陛下还说,这段时日都不得空了,让小主别等。” 苏清容看着福万全,心里的失落非但没有被抚平,反而更上一层楼。 陛下打发御前的福公公亲自来,可见陛下也是十分挂念她的。所以,到底是什么事,阻碍她与陛下见面! 她才刚与陛下互通了心意,却硬生生要分离,受相思之苦,她实在忍受不了! 苏清容看着福万全,笑了笑,“不知公公能否提点两句,陛下这两日,是为什么事忧心啊?” 福万全脸上浮现一个为难的表情,“哎呦,小主,不是奴才故意不告诉小主,实在是,政务由不得奴才浑说啊。” 苏清容来回踱了两步,眼珠子转了转,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片刻后,她看向兰湘,“去,把库房那个红底描金的小匣子抱来。” 兰湘瞳孔颤了颤。 这东西,是从苏家带来的,她自然知道是什么,这东西是本家给小主,用来打点各处疏通关系的,今夜根本不必动用。 “小主...” 苏清容斜眼看她,“听不懂吗?” 兰湘抿了抿唇,只好去取匣子了。 第53章 他只在乎他的梨儿 没一会儿,兰湘吃力地抱着一个匣子回来了。 苏清容示意她打开匣子,自己则压低了声音道: “一点东西,不成敬意,还望公公,提点一二。” 兰湘打开匣子,金锭在烛火的照耀下发出非同寻常的灿灿金光,简直要闪了人的眼。 见福万全瞬间眼睛都瞪直了,苏清容唇角闪过一抹得意。 什么政务不由浑说,不过是钱给的不够多罢了。 苏家最不缺这个,这一匣子送出去,宫宴等家里再送进来就是了。 兰湘捧着匣子上前,“还望公公笑纳。” 福万全像是恨不得钻进那匣子里去似的,笑成眯眯眼,然后,微微上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 “不瞒小主说,陛下啊,最近为汾河水患的事儿忧心呢,工部急着要银子,户部又哭穷,陛下夹在中间,为了银子,都要愁坏了。” 苏清容蹙眉,就为了银子的事儿? “工部要多少银子?” 福万全比了个数,拖长声音。 “整整,十五万两!” 苏清容眉头蹙得更深。 就因为这区区十五万两,害得她与陛下不能花前月下? 福万全看见苏清容脸上不屑一顾的神色,压下眸子里的寒意,又满脸堆笑道: “那奴才这就告退了,小主早些休息吧。” 福万全抱着匣子,带着几个小太监出去了。 苏清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就是钱嘛... 眼下她正值与陛下情浓时,绝不能因为任何事阻碍她得宠。 苏家本就不缺钱,家里也教导她,只要是为了晋位,花多少钱都值得。 她也算是谨遵家中教诲,算不得犯错。 思及此,苏清容下定了决心,明日,她就要为陛下解忧。 福万全从启祥宫出去后,抱着匣子急急往长庆宫去。 萧承澜刚与工部的人议完事,看见福万全战战兢兢跪在殿内捧着匣子,他便踱步到他面前。 修长的手指掀开匣子,里面是二十两一枚的金锭,一层十个,叠放了两层。 萧承澜信手拿起一枚金锭,举到烛火下,转了转。 熠熠金光照得他漆黑的长眸也亮如星火。 萧承澜听不出喜怒地笑了一声。 “国库东拼西凑堪堪凑出五万两白银,她一出手便是四百两黄金,苏家,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萧承澜面无表情地把金锭扔回了匣子里。 金锭碰撞,砸出一声悦耳的响声,回荡在殿内,颇有种奢靡的感觉。 福万全捧着匣子,吓得瑟瑟发抖。 世家掏空国库,陛下要用钱,还要同她们送进宫的妃子虚以委蛇,实在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当年被架空,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给大邺皇朝的最后一点体面便是选了陛下登基。 若真是废太子或者其余几王登基,今日大邺还在歌舞升平呢,谁会管那水患会死多少百姓? “别抖了。”萧承澜淡声道。 “把这些钱,连同朕的欣婕妤送来打点的一千两,一并送入库中。” 福万全赶紧应是, 抱着匣子匆匆离去。 萧承澜负手,缓缓走回龙椅。 殿内的臣子散了,他也没有再端坐,而是斜斜靠在龙头扶手上,一手支着额角,一手点在另一边的扶手上,不轻不重地敲击着。 苏家的肥肉,只要剜下来第一块,后面的,便也能轻易收作囊中之物。 大鱼,明天就要上钩了。 不枉他忍着恶心与那苏家女卖了这么久的皮相。 福万全一回到殿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陛下姿态散漫不羁地斜靠在龙椅上,不知在想什么,周遭戾气丛生,一副要刀人的样子。 福万全打个寒颤,战战兢兢走过去,“陛下,夜深了,您就早些歇息吧。” 萧承澜回神,掀眸看向福万全。 “朕要去昭华宫。” 福万全一愣,“陛下,这么晚了,充仪娘娘早就睡下了。” 萧承澜没理他,只道:“朕只是去瞧一眼,抄小路去,你不用跟着了,你这块头太明显了。” 福万全瞧瞧自己的肚子,嘴一瘪:“好嘞陛下。” 今夜当值的是连翘,看到人高马大的陛下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时,连翘还以为自己花眼了。 直到陛下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抬脚进了内殿,连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她何时睡下的?” 连翘答道:“启禀陛下,娘娘半个时辰前睡下的。” 萧承澜皱眉:“半个时辰前?眼下都已经子时了。” 连翘沉默了 萧承澜顿了顿,叹息一声,“你不用跟着了,朕来瞧瞧她,不用服侍,免得吵醒她。” 连翘应是,又听萧承澜补充道,“她若醒来没问,只当朕没来过,不用告诉她。” 连翘点头,退下了,萧承澜进了内殿。 烛火只留了两盏,但殿内的月光很亮,照进软烟罗帐,勾勒出榻上之人小小的身影。 萧承澜霎时心柔和了起来,他轻声走近,撩了帐子坐在榻沿。 江映梨睡得晚,所以也睡得很沉,此刻一无所觉地安睡着,容颜恬静而乖巧。 萧承澜静静坐在榻沿看了她许久。 直到江映梨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萧承澜才敛了眸光。 他修长的指节挑起一缕她铺陈在枕畔的如缎绸一般的黑发,握在掌心里。 他轻声同她絮语,就像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 “梨儿,朕好累。” “朕的梨儿,也很累吧。” 若非先帝缠绵病榻时,几王相争起了赶尽杀绝的意思,他何必穿这龙袍坐这龙椅,将他们两人都困在这九重宫阙之中。 从前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所以现在,旁人的死活又与他有何相关? 他只在乎他的梨儿。 可惜,世间之事,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萧承澜缓缓俯身,轻手轻脚撑在江映梨上方,将她圈在怀里,垂下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对着睡着的她有些病态地喃喃道: “这几日,有在好好地思念朕吗,嗯?” 月光如霜,伴着榻上的江映梨入眠,也伴着宫道上形单影只的帝王回宫。 翌日,长庆宫外。 苏清容带着一碟点心求见。 “娘娘,陛下正在忙政事,殿中有外臣,不便见后妃。”福万全道。 苏清容嗤笑一声,意有所指道:“福公公,看来昨夜那盏茶,你是没吃够啊。” 福万全脸色变了变,像是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又满脸堆笑道: “吃够了吃够了!奴才这就为小主通禀去。” 进了殿,福万全躬身走到萧承澜身边,附耳道: “陛下,欣婕妤来了。” 萧承澜淡声道,“传吧。” “宣,欣婕妤入殿——” 第54章 嫔妾来为陛下献计 帝王处理政事的地方,不是谁都能进的。 但是陛下对她有所偏爱,不过通禀一声,她就能进了。 苏清容一路扬着头走进了长庆宫。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陛下坐在龙椅上的模样,比平日多了几分威严,但更加让她心向往之。 能配得上她的,当然只有最尊贵,最俊美的陛下。 “嫔妾参见陛下。” “爱妃平身。”萧承澜淡淡笑了笑,“听闻爱妃有急事,不知是何事?” 苏清容开口前犹豫了一下。 毕竟这事儿关于政事,难免会落得个妄议朝政之罪。但很快苏清容又打消了不好的念头。 她在陛下的心中,自是与别的妃子不一样,陛下有伤神的事,她提出解决的办法,他们这是互相扶持。 “嫔妾听闻陛下近来在为汾河水患的事忧心。” 苏清容说完,还观察了一下萧承澜的面色。 在她眼中,陛下面色如常,眼眸里还带着柔情,她彻底放心下来。 “爱妃如此关心朕,朕心甚慰。”萧承澜淡淡笑。 苏清容:“陛下,嫔妾不忍看陛下整日为此操劳忧心,所以,想来为陛下献计。” 萧承澜意外地“哦”了一声,“不知爱妃有何妙计,朕,愿闻其祥。” 苏清容看了看殿内的起居侍郎和埋头整理卷宗的两个大臣,走近了几步,低声道: “陛下,可否让他们先出去啊。” 萧承澜善解人意地挥了挥手,“都退下。” 起居侍郎幽怨地看了一眼苏清容,抱着起居注出了殿,提笔写到: 嘉启元年六月十六未时三刻,帝欲与妃私语,屏退左右,某未闻一语,无法落笔, 殿内,萧承澜悠悠翻了一页奏折。 “爱妃如此神秘,朕愈发好奇了。” 苏清容咬了咬唇,满脑子都是解决了陛下的难题,陛下就能陪着他了。 “陛下,水患一事,听闻要用白银二十五万两,但国库数次赈灾已无现银可周转,苏家作为大邺的臣子,有责任为陛下分忧,所以,嫔妾想,陛下不若从苏氏私库中拿钱,周转一番。” 萧承澜顿了顿,而后果断驳回了这条建议。 “爱妃的意思是让朕伸手问苏家要钱?这可不行,周转银钱是户部官员要做的事,倘若每次没钱的时候,朕都伸手问臣子要钱,岂不是纵容他们的无能?” 苏清容一听陛下竟然还不想要这银子,心里不敢送银子的心思都没了,急道:“可是就这一回而已!而且,户部的人不会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 萧承澜微微皱眉:“爱妃这又是何意,朕怎么听不懂?” 苏清容想上前对萧承澜耳语,但又想起不能靠太近,只好在御前停下,压低声音: “只要陛下不让人发觉,拿了里面的银子做急用,日后再还回去,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萧承澜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取之于民自该用之于民,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萧承澜掀眸盯着她,冷声道:“如果朕没听错,爱妃这话,莫不是让朕去苏家私库偷钱吧。爱妃卖了自家的私库,就不怕家里人怪罪么?” 苏清容愈发着急:“陛下是为了民生水利,怎么是偷钱呢!何况,这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能为陛下分忧,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语罢,她目光盈盈地看向萧承澜,“这私库在哪儿,是嫔妾小时候无意间听到的,家里人就算发现私库失窃,也决计不会怀疑嫔妾。陛下,嫔妾入了宫,就是陛下的人了,为陛下分忧,是嫔妾的分内之事。” 萧承澜原本就想套苏清容的话,但出乎意料的,苏清容竟然知道私库位置,都不用他派人抽丝剥茧地去查了。 意外之喜,看来,天也想亡苏家。 慢慢地,萧承澜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悠悠道: “还是爱妃关心朕,爱妃既然有这份心意,朕又怎么能辜负呢?” 他取了笔墨,推到苏清容面前,笑了笑,缓声道:“那就麻烦爱妃,写下那座私库的位置了。” 见萧承澜终于同意了,苏清容赶紧接过纸笔,三两下就写下了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地点。 “陛下,就是这儿。”苏清容写完,把纸推回去。 萧承澜拿起那纸,看了一眼,含笑的眼眸转向苏清容。 “爱妃放心吧,你为朕忧心,朕自然也会为你忧心,朕绝不会让人察觉到此事与你有关的。” 方才心里还有些忐忑的苏清容顿时定下心来。 她就知道,她与陛下,根本不必在意君臣之间的那些避讳与规矩。 她为他想,他为她想,情义是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若换了江映梨,她可拿不出这么多钱为陛下解忧。 苏清容走后,萧承澜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纸,眸光如无形的利刃,似要把那它洞穿。 苏家先祖是开国功臣,先祖赏了苏家丰厚的银钱,可是,后人渐渐忘却先祖遗风,一味扒在大邺朝堂各种肥差之上啖肉吸血。 现在世家私库里的钱,只剩下累如山的赃款。 甚至,这次拨去给汾河两岸修筑堤坝的钱,都有人费尽心思钻营,想揽这个肥差。 而苏清容口口声声分忧,若没有她苏家这样的蠹虫,他现在又有何忧? “福万全,叫魏执来。” 不一会儿,一个脸上一圈浓密胡茬的武将来了,跪在殿中,中气十足道:“陛下叫臣前来有何吩咐。” 萧承澜将那写有苏家私库的纸叠好扔给他,言简意赅道。 “去埋炸药,李宥说今夜会有暴雨,雨落的时候炸了这儿。” 魏执接过纸,不解道:“陛下何故要对这不起眼的野林子动手?莫非下面别有洞天?” “差不多,炸了你就知道了。” 魏执从萧承澜还在肃王府时就投靠了他,本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想到看似毫不起眼的肃王殿下还真夺嫡问鼎了。 他现在对陛下那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反正信陛下的,听陛下的,准没错。 “是,臣这就去办!” 半夜,陡然密集起来的雨点惊起了郊外林中的雀鸟。 闪电划破夜空,时明时暗,隐约照出林中五六个蓑衣客的影子。 见时机已到,魏执点燃了引线。 火花如蜿蜒的蛇吐着信子盘旋前进。 一声闷雷砸下,提前埋好的炸药炸开,巨大的爆炸音与雨声、雷声混为一体。 地面塌陷后,埋伏在安全处的魏折压紧了斗笠,上前查探。 塌陷的地下,结了蛛网的箱子垒了一摞又一摞,被炸药炸开的箱子里流出的东西,金灿灿地,白花花地铺了一滴,被雨水冲刷出亮色。 魏执倒吸一口气。 他忽然就懂了陛下的用意,知道该怎么善后了。 第二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昨夜暴雨,郊外一处林子里突发泥石流,山地塌陷,前朝某位贪官的地下私库被翻了出来。 陛下派禁军去收缴银两入库,从清晨开始,箱子一车一车地从郊外运往皇宫,到了正午还没运完。 百姓围观,怒骂贪官。 苏家得知此事,眼睁睁看着一箱一箱银子被运往国库,还要硬着头皮当做事不关己,恭贺陛下天赐宝财。 郊外那处地下私库是最隐蔽的一处,也是苏家四座私库里存钱最多的,差不多是其余三座的总和了! 可他们怀疑都没地儿怀疑,毕竟这私库的位置,只有两位宗族长老和当代掌权人才知道,他们绝无可能背叛苏家啊! 这泥石流硬生生让他们吃了个哑巴亏。 老天不开眼啊! 第55章 做朕的女人还是做朕的臣子 萧承澜负手站在龙椅前,背对着殿中跪着的户部众臣。 “爱卿都起来吧,既然清点完毕了,就按之前的,准备好银子,最迟二十日,启程送往同州与亳州。” 户部尚书苏文玥和户部侍郎沈希一同起身。 苏文玥看了一眼沈希,沈希便会意上前进言。 “陛下,之前国库空虚,所以修筑堤坝的预算是压了又压,现在既然有钱了,何不多拨些银子呢?” 萧承澜蓦地转身,不悦道:“怎么,不是爱卿说五万绰绰有余吗?怎么现在又改口问朕要钱?国库好不容易进账,难道要尽数用在这件事上爱卿才罢休?” 沈希连忙福身请罪,“陛下息怒,微臣不敢。” 苏文玥看了一眼不肯松口的萧承澜,脸色垮了下来,但也不敢再多说。 出了殿,沈希劝慰道:“苏大人,您也听见了,陛下好不容易有钱了,哪肯松口?听闻陛下登基之初就有修行宫的想法了,现在得了银子,自是要紧紧把住腰包了,我等日后再寻机会吧。” 苏文玥心里愈发堵了。 那本来都是苏家的钱! 想着让陛下多给同州和亳州拨点款,趁机运作一番,能捞回来一点儿是一点儿,结果陛下死死咬住不松口。 真是气煞他也! 苏文玥一甩袖子,大步走远了。 沈希看他走了,连忙又折回长庆宫。 萧承澜在飞快地写折子,“减去这次修筑堤坝的银钱,剩下的银子,按照边关马市的行价,一共可买多少匹战马良驹?” 对于战马的事,沈希早有盘算,此刻立马伸出了五根手指晃了晃。 萧承澜心里有了数。 足够了。 有了钱自当先招兵买马,要除七姓,不流血是不行的。 “陛下称要修行宫的地方,魏大人已经看过了,是个操练新兵的好地方。” 萧承澜“嗯”了一声,“此次修堤坝的账簿,你就不必管了。” 沈希愣了愣,“那陛下要把账簿的事交给谁?” 萧承澜没说话,只笑了笑。 夜里,长庆宫御前传出消息,陛下翻了锦绣宫,绛雪轩沈美人的牌子。 提起沈美人此人,众妃大多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因为她向来低调,容貌也不是艳丽出挑的那一类,比较寡淡,性子冷冷清清的,不爱与人攀谈。 众妃都怀疑陛下是不是换口味了。 绛雪轩中,沈竹心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要镇定。 但是,尽管她素来沉得住气,第一回接驾还是不可避免地很慌乱。 尤其是看到那一抹代表帝王身份的龙袍出现在视野时,她袖中的手都暗暗攥紧了。 “起来吧。”萧承澜一边说话一边自顾往殿内走去,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沈竹心赶紧起身跟过去。 到了内殿,沈竹心见萧承澜站在了敬事房提前送来的帝王常服和寝衣旁边,她便上前准备替他更衣。 萧承澜张开手,瞧着她走近。 在她伸手的一瞬,萧承澜开口道:“若朕没记错,爱妃的父亲是户部侍郎沈希吧。” 沈竹心的手滞在半空,闻言又连忙缩回去,交叠在小腹上恭谨回话:“是,嫔妾正是户部侍郎之女。” 萧承澜笑笑,“你父亲将算术大师的何氏记账法学得炉火纯青,不知他教了你几成?” 沈竹心顿了顿,道:“嫔妾愚钝,家父有心相授,只是嫔妾总学不得要领。” “朕既问你,你便没必要藏拙。你是沈爱卿独女,他这绝技,不传下去恐怕自己也觉得可惜,闲暇时没少教你吧。” 沈竹心一顿,下意识抬头看萧承澜,奈何帝王不苟言笑时压迫感太强,她顷刻间又垂下头。 “回陛下,何氏记账法,嫔妾同父亲一样,熟稔于心。” 萧承澜笑了笑,“正好,朕眼下有桩差事急需人手,是关于算账的,不知你有意无意?” 沈竹心愣了愣。 差事? 可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后妃,若是插手政事,还事关银钱,恐怕... 萧承澜见她犹豫,又道:“当然了,你也可以不接这差事,因为,你只是朕的后妃,朕不会责怪你。” 萧承澜从她身前走过,负手立在殿中,道:“不过,你应当也清楚,朕这是在给你选择的机会。” “沈美人,朕只会问你一次,你是想做朕的女人,还是想做朕的臣子。” 沈竹心顿时思绪万千。 陛下的臣子和陛下的女人... 在这后宫里,做陛下的女人,只有两种人会有好下扬。 一种是得到帝王真心的,一种是家世好的。 她都没有。 所以,不如用一技之长为自己搏一个撑船的机会,而不是落入水面,做随波逐流的落花。 沈竹心当即就转身,对着萧承澜叩拜下去。 “臣愿为陛下效力。” 萧承澜并不意外她的回答,从沈希的身上就能看出来,她的女儿定也会是个聪明人。 “坐吧,朕与你谈谈。” 萧承澜让福万全把一沓旧账本端了进来,他随手挑了一本推给对面的沈竹心。 “这是你爹所书的账本,你可以照着格式仿写。只不过,这账目,要你自己算。” 萧承澜与她说了汾河两岸,同州与亳州要拓河改道,修筑堤坝的事儿。 沈竹心滞了滞,“为何这账本我爹他不……” 萧承澜笑得很是散漫,“朕近来发了笔不义之财,不能过明账,朕需要一本阴阳账本,你爹在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诸多掣肘,施展不开。你来做,最合适。” 沈竹心立即明白了。 只是,她就算跟着父亲把何氏算术与何氏记账法学了个炉火纯青,真正运用起来还是第一回。不免有些担忧。 若做不好,误了大事,便是失职,爹爹也会被她连累的…… 萧承澜看出她的顾虑:“听闻你爹第一次做账,整整十七本账簿无一错漏,朕觉得你心思缜密,应不输你爹。” 沈美人拿起了那账本,问道:“不知陛下需要嫔妾何时交差?” 若时间够长,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打磨,也就不会害怕出错了。 “你只有三日时间。”萧承澜道。 沈竹心一惊,当即怔住。 三日…… “沈竹心,做朕的臣子,不仅要聪明,还要有胆识。当然了,话说到这里,你还有反悔的余地。” 沈竹心咬了咬唇,颔首:“臣接,臣不后悔,三日内,臣定能按时交差。” 萧承澜轻笑,“那朕不打扰你了,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对外,朕会给你体面。” 萧承澜站起身,又补充道,“不光是你的体面,还有沈家的体面,君无戏言。” 沈竹心定了定心,她心里有道声音一直在庆幸。 幸好,她没选错。 她不是江映梨,也不是宋婉言。 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江映梨,但她努努力,可以做第二个宋婉言。 第56章 苏清容借故罚沈贵人 沈美人侍寝有功,着晋位为沈贵人。 沈竹心的贴身宫女翠声对这件事很是开心,毕竟,小主是新人里头第三个侍寝的,也是第三个晋位的。 翠声把那圣旨仔仔细细叠放起来,高兴道:“小主,入宫得早就是好啊,宫里人还不多,侍寝的机会多,只要在明年新人入宫前晋升九嫔,主居一宫,剩下的,便是熬资历了,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沈竹心对此倒没有太多的感想,她昨夜挑灯夜读了一夜,满脑子都是账本,都快走火入魔了。 她脚步虚浮地出了内殿准备用膳,忽然瞧见外殿的桌子上,有一张画儿很是打眼。 她走近瞧了瞧。 昨夜陛下说不打扰她算账,一直在外殿待着。 既然要做君臣,那就是陛下没有让她侍寝的意思,但陛下说了会给她体面,是会一整晚都待在她宫里的。 她起初还记得到点了要请陛下早些歇息,后来一心扑在账本上,把这事儿忘了。 看来,陛下昨夜在外殿作画。 沈竹心走近了瞧,那画上是一个女子。 虽没描摹出五官,但那女子情态仍旧能让人感觉到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样子。 她留着少女样式的刘海,青丝未完全梳成发髻,而是左右各盘了一个花苞样式的小髻,其余头发梳成辫子垂在两侧。 少女抱着一篮子花,两侧发带迎风飘扬,很是明媚活泼。 虽然没有脸,但沈竹心可以笃定,这画上之人当时定笑得很灿烂。 这是……从前的江映梨吗? 瞧着像是还没及笄的样子。 这衣着与发饰画得很详细,不像是凭空捏造的,倒像是记得很清楚,按照记忆中的模样画的。 沈竹心看着这副画,不禁想到,这样栩栩如生的一幅画,除了高超的画工,还需要倾注十分细腻的感情才能画得如此动人吧。 她背后后知后觉渗上来一股寒意。 陛下昨夜说给她两个选择,其实她根本没得选吧。 有画中之人江映梨在,陛下当真会需要别的女人吗? ...... 沈竹心侍寝晋位的消息,让启祥宫的苏清容气得大早上就发了通脾气。 “凭什么!明明昨日我给陛下解决了那样大的难题,陛下竟然转头就去找别的女人……” 她为陛下解忧,是为了让陛下有更多的空闲陪着她的。 炸的是她苏家的私库,又不是她沈家的,怎么能让沈竹心捡了便宜? 苏清容在殿内踱来踱去,看一眼兰湘:“沈美人的父亲是在户部任职吧?” 兰湘点头,“是,小主,沈贵人的父亲任户部侍郎,是老爷手底下的人。” “哼,他爹在我爹跟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她竟然敢给我找不痛快?” 苏清容是彻底忍不下这口气了,当即就寻了个由头把人叫来。 沈竹心到了启祥宫便规规矩矩地向坐在殿中上首位置的苏清容福身行礼。 由于苏清容已经降位成了婕妤,沈竹心是贵人位,只比她矮了一个位分,她只用半蹲。 但偏偏这个姿势不好受,苏清容一点儿让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沈竹心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从收到苏清容邀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没好事。 毕竟,苏清容这几日风头正盛,陛下却陡然去了她宫里,按苏清容那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下那口气。 苏清容上下打量沈竹心一眼,笑容十分轻视:“怪不得我对妹妹没有印象,昨儿传陛下去了沈美人宫里,我却想不起这个沈美人是谁,今日一见,妹妹如此寡淡,实在难让人记住。” 这贬低的意味太明显,但沈竹心并不怎么生气。 能进宫的,哪个不美?寡淡也不过是对比出来的。 宋昭仪美得张扬妖冶,欣婕妤和梁美人美得艳丽,昭充仪像是一朵缀了清晨凝露的花, 娇艳欲滴,还有如郑宝林和她这样以‘寡淡’为代表的。 风格不同,没什么好比较的。 何况,她一个臣子,要美貌也无用。 所以苏清容贬低的话在沈竹心听来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姐姐瑰姿艳逸,嫔妾自然比不上姐姐。”沈竹心淡淡回了一句。 苏清容见她不恼,继续讽刺道: “妹妹这等颜色,还能入陛下的眼,想必,是有的别的高明之处了,暗自下了不少功夫吧。” 这话便暗指沈竹心蓄意勾引了。 沈竹心笑了笑,依旧温吞道:“陛下要谁入眼,是陛下的心意决定,嫔妾又怎么敢擅自揣测陛下的心意呢。” 苏清容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心里更火了。 她就是气恼陛下不挂念着她献出苏家私库的情分跑去别人宫里,若说是别人勾引陛下她还好受些,偏偏沈竹心说是陛下自己的心意决定的。 这不是狠狠打她的脸吗。 苏清容满是怨念地瞧了瞧还维持半蹲姿势的身竹心,悠悠斜靠在了椅子扶手上,让兰湘给她打小扇儿。 摆明了要为难沈竹心。 沈竹心此刻腿和腰已经开始发酸,动作有些抖,翠声在一旁也一样。 沈竹心在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一趟过来不会轻松,早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她想的是,早早让苏清容满意了,好早些回去做账本。 蹲了大约又有一刻钟,苏清容终于开了口。 “天儿热,给沈贵人端冰镇荔枝饮过来。” 兰湘给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一个长颈的白釉瓷瓶被端了上来。 小宫女斟了一盏,一齐放在托盘里送到沈竹心面前。 “贵人,请。” 沈竹心抬头,身子晃了晃,去拿那杯盏,没想到,那小宫女竟借那托盘使力把沈竹心往后一推。 沈竹心本就两腿酸软,这下彻底站不住了,小宫女作势把她往前一拉,看起来就像是沈竹心扑倒了小宫女。 白釉瓷瓶碎了一地。 沈竹心扑倒在地上,翠声连忙去扶她。 苏清容受惊般地站起来。 “我的白釉瓷瓶!这可是我及笄时祖母送我的礼物,怎么就怎么碎了!” 小宫女连忙求饶:“小主恕罪,是...是沈贵人她没站稳,推了奴婢...” 第57章 在乎才会争风吃醋 “住口!本宫在问话,你插什么嘴,一点儿教养也没有!来人,把她拖出去掌嘴二十!” 翠声被人架住。 沈贵人出声道:“是嫔妾毁坏了婕妤的及笄礼,婕妤要罚罚我便是,嫔妾甘愿受罚 。” 苏清容看着沈竹心,怪声怪气道:“不过一件及笄礼而已,我都没打算责罚你,不过你都这么说了,还是小惩大诫吧,去殿外跪着吧,好好反省,日后不要再毛手毛脚的,有的东西碎了,可是连命都赔不起的。” 该来的终于来了,沈竹心反倒松了一口气,带着翠声出了殿。 翠声跪在沈竹心右后方,急道:“小主,欣婕妤分明是无赖,寻个由头拿小主出气罢了!” “你知道便是了,咱们对抗不过她,一旦惹恼了她,也许父亲还会被苏尚书为难,当忍则忍。” 翠声懊丧地抿了抿唇。 一个时辰后,沈竹心身子晃了晃,歪倒在一边。 翠声赶紧扶住她,心疼道:“小主脸都白了,日头太毒辣了,小主身娇体贵的,哪受得了再继续跪下去!欣婕妤不放咱们回去,奴婢去找陛下诉苦!” 沈竹心正了正身子,一把抓住翠声的袖子。 “不可!不许去。” 凡事要有分寸。 昨夜她既然选择了做臣子,就不能拿着委屈诉苦那一套去与陛下相处,否则便是逾矩。 臣不臣,妾不妾的,找不准定位,迟早自取灭亡。 何况,做臣子,处理好与同僚的关系本就是分内之事,到了后宫依然适用。若因为一些龃龉就闹到陛下那儿,会惹陛下生厌。 而且,她第一件差事还没办好呢,就开始给陛下找事,恐怕日后再难出头了。 翠声委委屈屈地跪下。 “小主...” “听话,欣婕妤她总会放人的。” 翠声只好作罢。 沈竹心不打算去告状,坐在长庆宫的萧承澜却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玄墨汇报完,照例很快就消失了,留福万全一个人面对陛下陡然冷下来的气扬。 福万全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萧承澜。 面色如常,但眼底深处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这欣婕妤可是真会作死。 眼下安分些,陛下日后清算的时候还能留点余地给她,这是硬生生把自己的活路作没了啊。 “陛下,沈贵人那边,奴才去办?” 萧承澜搁下笔,“朕亲自去,正好,朕有些话要与欣婕妤说。” 过了约莫两刻钟,沈竹心陡然听到陛下驾到的声音。 翠声一喜,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诉苦。 “沈贵人,你在这儿做什么?”萧承澜垂眸,淡淡看着跪在殿前的沈竹心。 苏清容早就听到了陛下驾到的通传声,欣喜又带着几分心虚出了殿。 她看着沈竹心,捏紧了帕子,眼神暗暗剜了她一眼。 沈竹心朝萧承澜所在的方向拜下去:“启禀陛下,欣婕妤邀嫔妾品茶,嫔妾却不慎摔坏了欣婕妤的及笄礼,所以在此自省。” 苏清容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倒还算识趣,没有胡乱攀咬她。 萧承澜没再说话,一副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的模样越过了她。 苏清容见状,连忙顺着台阶而下:“妹妹也真是的,我说了不怪她自己却跟自己过不去,非要自省,快起来了,别跪了,兰湘,去拿些药膏给沈贵人一同带回宫里。” “是。” 苏清容连忙上前把萧承澜迎进了殿内。 “陛下怎么白日来了?今日政务不忙吗?” 萧承澜看着她,笑了笑,“忙,但是朕想着,朕总要来看看你,毕竟,你为朕解决了一件大难题。” 苏清容听完便撅起了嘴,“陛下既然知道是嫔妾为陛下解决了难题,那为何昨夜不来陪伴嫔妾,偏偏去了别人那儿。” 萧承澜眸子的笑意敛了,脸色泛冷。 苏清容忽然一阵心惊。 她说错什么了吗? 在她背后发冷差点要道歉的时候,又听萧承澜幽幽道: “爱妃,你是吃醋了吗?” 这话颇有调情的意味,苏清容的心念不过短短两个瞬间,从谷底又到巅峰,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她试探着道:“那如果嫔妾说,嫔妾就是吃醋了呢?陛下会怎么安慰嫔妾,陛下会为了嫔妾不去别的女人宫里吗?” 兰湘听着苏清容这段话也是背后冷汗直流。 这也太逾矩了! 苏清容何尝又不知道这话逾矩,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试探。 那种明明越界了但是陛下每次都纵容她的行为,会让她感受到帝王对她的偏爱,她的心就是变得无比充盈。 如她所愿地,这次萧承澜也没对她发怒,而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爱妃,朕是皇帝,宠幸三宫六院,朕也是不得不为之。” 虽然陛下没有顺着她,但苏清容更开心了。 陛下对她诉说他的无奈,那就说明,她是特别的。 而且,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暗示呢? 去别人那儿是迫不得已,唯有她这儿才是真心实意。 苏清容自以为接收到了帝王含蓄的表白,满眼甜蜜地看着萧承澜。 谁知萧承澜回望她时眸光又变得很失望。 “爱妃,朕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苏清容顿时不安起来,“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承澜淡声道:“你帮朕解决银子的难题,朕以为你是想朕所想,忧朕所忧,贤德温婉,没想到,你与大多数的妃子一样,还是会做无意义的争风吃醋之举。” 苏清容急忙道:“可嫔妾是在乎陛下才会争风吃醋啊!不在乎陛下的人,当然也不会” 萧承澜难得顿了顿。 他看着苏清容的眼睛,神思却飘向了另一处。 因为在乎才会争风吃醋…… 那么,江映梨呢。 为什么不吃醋呢,不够在乎他吗? 不,不会的,只是因为她的性格和家世让她恪守规矩,不敢争风吃醋而已。 不是吗。 一定是的。 很快地,萧承澜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悠悠道: “朕知道,可是,能站在朕身边的,一定是像为朕解决难题时的爱妃那样,温婉贤淑的,如此才能堪为良表,站在高处,就要舍弃很多东西。” 这一番话说得苏清容云里雾里,愣神时,萧承澜已经拂袖而起。 “陛下!陛下怎么刚来就要走,是不是嫔妾让陛下不开心了?”苏清容急忙追上去。 萧承澜没再说话,径直出了殿。 福万全看着忧心忡忡的苏清容,不忍心似地落后一步,小声道: “小主放心吧,陛下不是生您的气,而是陛下本来就烦心,今日,催陛下立后的折子堆积如山,还有好多大臣在长庆殿苦谏,陛下烦闷得不行,出来走走就到了小主这儿。” 福万全说完就匆匆离去追随萧承澜,留苏清容一个人在原地愣神。 兰湘神色有些愕然,忽然觉得那一匣子金锭又花得值了,御前公公今日竟然透露了这个天大的消息。 前朝竟然在催立后! 那方才陛下对小主说的那番话,岂不是... 苏清容内心又何尝不是在狂喜。 在知道陛下是在为立后而烦心后,方才萧承澜那一番听上去云里雾里的话,此刻是再也明了不过。 什么温婉贤淑啊,什么表率啊,都是陛下暗示想要立她为后。 第58章 江映梨得知无子真相 “章太医忽然前来,可是小主上次问诊记录有什么问题吗?”秋霞关切地问道。 今日并不是宫里娘娘小主们例行问诊的日子。 章太医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放心,娘娘身体康健,只不过娘娘近来总是晚睡,怕娘娘内虚,所以来给娘娘开一些进补的药而已。” 江映梨了然,近来她的确睡得晚。 “有劳章太医了。”江映梨道。 章太医在一旁写方子,嘱咐秋霞怎么煎药,江映梨看着章太医,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问出口。 “章太医,本宫有些疑虑想要问你。” “娘娘有何顾虑尽管开口,臣知无不言。” 江映梨咬了咬唇,道:“我可有哪方面不易有孕,若是想要孩子,是否需要专门调理?” 章太医微微顿了顿。 这子嗣的事儿,皇上叮嘱了,让他不必告诉充仪娘娘,章太医面不改色道: “娘娘多虑了,娘娘身体康健,于子嗣无碍。” 江映梨蹙了蹙眉,声音小了几分:“那正常同房,不承雨露,也不服用避子药,真的可以,一直避过有孕吗?” 章太医张了张口。 虽说这是违背医学常识的,但是他心里牢记陛下的嘱托,坚定道:“是的,娘娘,此法可以避孕。” 江映梨蹙着的眉微微舒展了两分,微微叹了口气。 章太医走后,秋霞见江映梨脸色还是有几分愁容,上前为她捏肩。 “娘娘可是为子嗣的事儿忧心?” 江映梨淡淡摇头,“倒也不是忧心,就是觉得奇怪。” 秋霞疑道:“何处奇怪?” “我方才随手翻的医书,里头的避孕根本不是我和陛下这么回事儿。有时避子汤都不一定能完全避孕的。” 光是不承雨露,有孕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但是三年多了,她这肚子一直没动静。 何况,最初圆房后的三四个月,陛下根本没刻意避着孕 啊。 秋霞虽然做事细致,但妥妥的黄花大闺女一个,对这事儿是一窍不通的,她惊奇了一会儿,犹豫道: “娘娘是疑心您是不易有孕吗?可是,章太医都说娘娘身体康健着呢,只是差点缘分吧。” 江映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若是之前她什么也不知道就罢了,只当是陛下不想要孩子。但是看了那医书后,她就察觉出端倪。 “倒也不是我不信章太医,只是,章太医没准儿是怕我伤心哄着我呢?” 秋霞见江映梨的确为这事忧心,便记起来一事,道:“那,娘娘可还记得之前在万寿宫前,宋昭仪问过小主孩子的事儿,奴婢记得昭仪娘娘说过,她宫里的丫鬟,有两个是极擅医理的,要不咱们去拜访一二?” 秋霞这么一说,江映梨的确记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宋昭仪问她是不是身子不调,她只当是陛下一直在避孕,所以没放在心上。 左右闲着无事,去瞧瞧也好。 就是不知道,她上次拒绝昭仪娘娘了,这次昭仪娘娘还肯不肯让她的丫鬟为她诊脉了。 “秋霞,你去把那对金镶玉的镯子拿来,我要去柔福宫一趟。” 秋霞应声去取了。 柔福宫内,宋昭仪正蹬了鞋姿态豪放地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旁边的碧水和碧落在喂她吃葡萄。 寒露进来的时候,顺手把自家娘娘蹬在地上天各一方的绣鞋捡起来,一边道: “娘娘,昭华宫的昭充仪来了,求见娘娘。” 宋昭仪随意摆手,“来了就进来。” 寒露看了她一眼,垂眸应是。 寒露走出去两步,宋昭仪如梦初醒般从贵妃榻上弹起来。 “等等!谁来了?” 碧落道:“昭充仪娘娘来了。” “快快快!把这儿收了!” 宋昭仪赶紧起来,套上寒露刚放在榻前的两只绣鞋,指示碧水和碧落把面前小几上一堆葡萄皮收拾了,自己还站起来了理了理被压得皱巴巴的裙子,拨弄两下头上的步摇。 于是,江映梨一进殿,看到的便是风华万千的昭仪娘娘姿态高贵又优雅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她的对面是两张屏风搭成的简易戏台,有个高挑清瘦的小太监站在屏风后咿咿呀呀唱着曲儿为昭仪娘娘逗乐。 如此雅致优雅的氛围,江映梨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她走过去规规矩矩福身行礼。 “给昭仪娘娘请安,嫔妾贸然前来,望娘娘不要介怀。” 宋昭仪随意瞥了她一眼,“来都来了,介怀有什么用?” 她扬了扬削尖的下巴,点了点自己左手边的椅子,“坐吧。” “多谢娘娘。” 江映梨坐下前先让秋霞把挑好的礼物交给了碧落。 碧落拿到宋昭仪面前打开。 看清是对镯子,宋昭仪的脸色明显僵了僵。 “你这是干什么?” 江映梨心里一咯噔,不过是各宫走动间例行的一点礼物罢了,看宋昭仪的神色,像是不喜欢。 可是金镶玉的镯子,应当是个万全的礼物,挑不出什么错处啊。 江映梨连忙道:“娘娘有所不知,嫔妾今日来是想借娘娘身边会医理的丫鬟一用,所以,这点薄礼, 不成敬意。” 宋昭仪兴致缺缺拨了拨镯子,没说话。 寒露见状立马上前,把装镯子的匣子收起来,笑道:“充仪娘娘太客气了,下次来柔福宫,无需带什么礼物,直接来便是了。” 她家娘娘就是嘴硬心软的性子,在这深宫里虽日日听曲逗乐不算无聊,但骤然离开了兄弟姐妹,不免寂寞,方才听昭充仪来了,还很高兴有年纪相仿的人来和她说话呢。 结果,昭充仪上来先送了份礼,虽说是礼数周全,但多生分啊。 江映梨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嫔妾记住了。” 宋昭仪长伸一口气,淡声道:“上次不是不需要么?怎么这回专门跑一趟。” 江映梨尴尬道:“上次拂了娘娘的好意,是嫔妾不知好歹了,但是嫔妾疑心自己真如娘娘所说,身子不调,所以很想让娘娘的丫鬟帮忙瞧一瞧。” 江映梨知道,宋昭仪明面上说这两人是丫鬟,但一定是宋家悉心教养的女医。 大家族培养出来的,肯定医术了得。 宋昭仪扇两下扇子,高贵冷艳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本宫了,本宫就大发慈悲地帮帮你,寒露,去把丹砂叫出来。” 江映梨喜出望外:“嫔妾多谢昭仪娘娘!”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清瘦,眉眼清丽的丫鬟跟在寒露身后进来。 “请昭仪娘娘安,请充仪娘娘安。” “你想问什么,皆可问她。丹砂,先给她把脉吧。”宋昭仪道。 江映梨颔首,丹砂上前为江映梨拿脉。 看着丹砂时而舒展时而蹙眉的神色,江映梨心想,法子都是女人,也不用忌讳什么,直直道: “丹砂,本宫想问问,若是一直用不承雨露的法子避孕,三年无子的概率有多大?” 这话听得一旁的宋昭仪愣了愣,用扇子遮住了脸。 江映梨丝毫不觉有异状,直愣愣看着丹砂。 丹砂很严肃地摇头,“娘娘,这样避孕,等同于无。身体康健的情况下,三年无子基本不可能。” 江映梨怔了怔,感觉答案呼之欲出:“除非...” 丹砂从江映梨的手腕上收回指尖,声音略微踌躇:“除非不易孕,娘娘应是之前伤了身子,还没彻底调理过来,所以不易有孕。” 第59章 狭路相逢 果然,之前无论是太医和大夫都是瞒着她的,只说她身子康健。 对于孩子,江映梨虽没有那么迫切的心情,毕竟现在宫里一个孩子都没有,但是,以后呢。 何况,想不想要和能不能生是两回事。 她第一次听到真相难免失落。 “娘娘。”秋霞心疼地扶住了江映梨的胳膊。 丹砂看到江映梨神色黯然,忽然意识到什么,告罪道: “娘娘恕罪,先前太医并未告诉娘娘真相,想来是怕娘娘伤心,奴婢嘴太快了...” 宋昭仪一愣,坏了,她刚才都没想到这茬。 再一转眼,方才还端坐着的江映梨竟然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了。 宋昭仪“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江映梨,结巴道:“诶——你,你你你别哭啊!” 江映梨原本只是掉几颗泪,宋昭仪这么一说,眼泪跟开闸了似的止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宋昭仪一脸无措地转了两圈,朝屏风后的小太监道: “怀玉,你先别唱了!” 咿咿呀呀的唱腔顿时止住了,江映梨的抽泣声顿时变得很明显。 丹砂赶紧道:“娘娘,不易有孕不是不能有孕,你先别伤心,你的身子,只要好好调理,会与常人无异的。” 宋昭仪听到这熟悉的哭法,到底没忍住,上前手忙脚乱地揽住江映梨的肩,“好了好了,听到丹砂说什么了没,调理调理就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怎么还哭起来了。” 江映梨一边抽泣一边哽咽道:“真的吗?还能调理过来?” 丹砂重重点头,“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娘娘您想啊,太医不告诉娘娘这事儿不也正是能调理回来,所以就不想多此一举怕娘娘伤心吗。” 宋昭仪点了点头,“很有道理,你听听吧,别哭了。” 江映梨心里到底好受了很多,不再猛猛流泪,而是小声抽泣。 宋昭仪揽着她,看她肩膀一耸一耸的,便想起自己五妹妹。 这种软包子,连哭起来都一样啊。 怪可怜的。 宋昭仪像从前安慰五妹妹那样轻拍着江映梨的背。 江映梨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宋昭仪的怀里,赶紧钻出来,赔罪道: “昭仪娘娘恕罪,嫔妾一时伤心,情难自禁。” 宋昭仪清咳两声,理了理衣襟。“算啦,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 江映梨揉了揉眼角,坐好了。 宋昭仪冲恭谨立在一旁的怀玉道:“去去去,唱首欢快点儿的。” 怀玉颔首领命。 江映梨这会儿才看清楚方才那个唱戏的太监长什么样儿。 眉目细长,面白无须,不知为何,江映梨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书卷气,偏偏他掐指唱戏,咿咿呀呀地,这书卷气和那戏子的脂粉气一结合,别有一番风情。 “昭仪娘娘是特意让内务府找了会唱戏的人来柔福宫伺候吗?” 宋昭仪摇头,随口道:“不是,随机分配的,本宫刚入宫那会儿无聊得紧,他便自荐说会唱曲儿,唱得还成,就留着他了。” 江映梨总觉得这太监有些怪,一个人身上怎会同时出现书卷气和脂粉气。 但见宋昭仪毫不在意的样子,便也没再多心,毕竟,能在柔福宫当值的人,底细肯定都被好好探查过了,轮不到她来操心。 那太监唱得的确好,调子婉转动人,江映梨心情好了不少,又坐了一会儿,便自觉要告退。 宋昭仪看了看外面正好的天光,“随本宫出去走走吧,整天闷在宫里有什么意思。” 江映梨没想到宋昭仪会主动邀约,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在宫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没有多少话题,但是一路上也不无聊,因为宋昭仪边走边吐槽路上的所见所闻。 “嘁,那一队小宫女领头的不是启祥宫的吗,这个点传膳,真能编排人,吃吧她就,吃成宫里第一位大胖子。” “啧,这谁种的树,怎么唯独这棵不一样,这么明显没人发现吗?” “哎呦——”宋昭仪顿了顿,重重眨了眨眼睛,“那不是陛下和新晋宠妃沈贵人吗?” 原本还淡淡笑着的江映梨一顿,抬眸看去,宫道尽头,刚转出来两人。 正是陛下和沈贵人。 陛下阔步走在前,沈贵人落后一步,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一路在说话,很是亲密的模样。 江映梨脚步顿了顿。 宋昭仪看侧眸她一眼,感觉人又要哭了。 哎呦喂,小可怜儿呀。 她现在她算是明白家里为什么不送老三老四入宫了,无爱一身轻啊。 反正她看到陛下和沈贵人走一起心里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远处的萧承澜和沈竹心正从苏清容的启祥宫出来,萧承澜要回长庆宫,要和回锦绣宫的沈竹心同行一段路,他便问了些账本的事。 沈竹心心里有些不安,“陛下今日怎么来了。”她记得她没让翠声去告状。 萧承澜没多说,只淡声道:“这次的账簿很重要,你再跪下去,能给朕交差吗。” 沈竹心赶紧道:“嫔妾知道很重要,嫔妾就算今日受了罚,不眠不休也会在三日内交齐账簿的,嫔妾时刻谨记陛下的叮嘱。” “知道,朕也不是专门为你来,能顺便为你解围就解了,何况,朕没有虐待臣子的习惯,你爹尚且没为了朕不眠不休。”萧承澜随口道。 沈竹心便没再说话,陛下大抵是真有事找欣婕妤。 而且,她听得出来,现在的陛下心情莫名其妙有些烦躁,很不耐烦,她也不敢再多话,忍着膝盖疼勉力追上萧承澜的步伐。 只是,猝不及防地,身前的帝王脚步顿住了。 沈竹心抬眸看去,远处有两道身影慢吞吞上前。 那两个人,太好认了。 一个是宋昭仪,一个是江映梨,都是那么地惹眼。 她们两个,截然相反的脾气,竟然能走在一起? 打量一圈,沈竹心很快感受到了麻烦。 她此刻走在萧承澜身后,似乎很容易让人误解,而且,也很多余。 沈竹心觉得自己很多余,宋昭仪也一样。 宋昭仪自诩是个挂牌妃子,这种老牌宠妃和新晋新人的修罗扬她不应该掺和进来。 早知道不出来逛了。 然而,毕竟萧承澜是皇帝,她也不能一扭头假装没看见就走了,只能规规矩矩和江映梨站在宫道一侧,福身行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沈竹心也福身向宋昭仪和江映梨行了礼。 “嫔妾参见昭仪娘娘,充仪娘娘。” 萧承澜目光一直落在垂着头的江映梨身上,淡声道: “都平身。” 几个人同时起来。 萧承澜迟迟没再说话。 只有站在萧承澜身后的沈竹心敢偷偷抬眼看。 陛下还在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映梨。 从江映梨出现的那瞬间,陛下的眼神就一直落在江映梨身上。 扬面一度沉默,江映梨拽着宋昭仪要走。 宋昭仪见萧承澜沉默,也以为是可以走了的意思,便从宫道的一侧和江映梨两个人一起慢慢挪了出去。 谁知刚走了不到一步的距离,就听到萧承澜冷声道: “站住,朕准你们走了吗?” 第60章 你果然是很在乎朕的 这是什么话?不走等着看你和新晋宠妃眉来眼去? 没看到旁边这位又伤心得要哭了吗。 唉,真是只见新人笑,不管旧人哭啊。 宋昭仪语调敷衍道:“陛下同沈贵人游园,嫔妾怎么好在一旁打扰,自然应该速速离去。” “宋婉言,不管朕在做什么,朕没发话,你就不要自作主张。” 宋昭仪一阵牙酸,她多冤啊! 又不是她先走的,是江映梨先拽的她她才顺势而走的好吗? 咋还装看不见光把责任推她身上呢? 萧承澜朝站在路边垂首的江映梨走了一步,又止住,冷冷道:“宋婉言,你送沈贵人回宫。” “我?”宋婉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诧异地指着自己。 没搞错吧,大家都是妃子,凭什么她要送她? 沈贵人就比她娇贵了? 她位分还比沈贵人高吧! 真是倒反天罡。 宋婉言一脸不情愿,沈竹心却是瞧得出陛下在赶人。 她赶紧上前挽住了宋婉言的手臂,还虚弱地咳了两声。 “嫔妾身子突感不适,劳烦昭仪娘娘送嫔妾回宫了。” 宋婉言顿时一脸无语地看向沈竹心。 装什么病呢?死绿茶。 好啊,让她送是吗,那她就要给她点苦头吃吃了。 宋婉言一下挽住沈竹心的胳膊,走得飞快。 不是装娇弱呢,看她能装到几时! 沈竹心被宋婉言半拖半拽地,膝盖钻心地疼,额头上都冒了冷汗。 “昭仪娘娘,您慢些...嫔妾受不住了...” 翠声跟在后面也是急得不行,“昭仪娘娘,求您慢些,我家小主膝上有伤啊!” 宋昭仪一概当做没听到,越走越快。 “不是让本宫送吗?自己送上门来,现在知道后悔了?” 话音刚落,宋昭仪就感觉身前一重,她低头一看,沈贵人秀美紧蹙,一双眸子紧紧阖着,显然是已经晕了过去。 宋昭仪大惊,双手高高举起,喊道: “诶——” “诶——” “诶——别碰瓷啊!本宫什么都没做啊!” 翠声连忙上前焦急地扶住沈竹心,哭诉道: “娘娘,我家小主才从启祥宫罚跪出来,膝盖有伤不是作假,小主定是受不住疼晕了!” 宋昭仪一愣,有些心虚。 不是,是真有病,不是装的啊。 “啧。”宋昭仪看着被翠声搂在怀里的沈竹心,解了腰间的玉,递给身后的寒露。 “去,拿我的玉牌,叫个肩舆来。” 寒露领命去了。 宋昭仪看着地上哭得心碎的翠声,道:“又哭又哭,别哭了,这宫里怎么哭不完啊,本宫已经叫了肩舆,会把你家小主抬回去让太医瞧伤的。” 翠声一边哽咽道:“是,谢谢昭仪娘娘。” 宋昭仪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谢就不用了。” 虽说人是苏清容罚的,跟她没关系,但她方才连拖带拽的,现在人晕过去了,她也有连带责任。 宋昭仪带着沈竹心走了,宫道上只剩江映梨和萧承澜。 萧承澜定定望着江映梨,问道:“福万全,这里是哪个宫?” 福万全会意道:“陛下,这里是合欢殿,是空着的。” 萧承澜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握住江映梨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宫门。 江映梨也不知道萧承澜要做什么,又因为方才的事,被他握住手的时候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萧承澜察觉到她的动作,干脆放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抱起来。 把人抱进了殿,福万全屁颠屁颠儿跟上去把门拉上了。 萧承澜把江映梨放下来,垂着眼帘看她。 “为什么见了朕就跑,就这么不想看到朕?” 面对质问,江映梨方才竭力压下的委屈又升腾上来,大有一张口就想哭的架势,她紧紧咬住唇,没说话。 萧承澜迈步,逼近她,“说话。” 江映梨终于仰头看向萧承澜,纤长的眼睫扑簌着,眸光里透出倔强。 “想看到陛下,但是比起看到陛下和别人走在一起,那还是不要看到了。” “为什么不想看到朕和别人走在一起?”萧承澜声色平静地问道。 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哽咽一边道:“为什么为什么,陛下是最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萧承澜用手托起江映梨的下巴,漆黑的眸望进她水盈盈的眼睛,温声道:“朕想听你亲口说,江映梨,好好地,说出来。” 萧承澜叫着她的全名对她说话,总能叫江映梨感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江映梨咬了咬牙,道:“因为,因为看到陛下和别人走在一起,嫔妾心里好难过,嫔妾吃醋了,嫔妾不想看到!” “再说一遍。” 萧承澜面无表情地说这句让她重复的话让江映梨以为他生气了,下意识推他,却被钳制得更紧。 江映梨心里一委屈,语调都高了几个度。 “因为嫔妾不想看到别人和陛下走在一起!不想看到!不想看到!” 吼完这句话,江映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萧承澜,自己还后退了两步。 她是不管了,要罚就罚吧,她必须一吐为快。 谁知,在江映梨抬头的时候,竟然看到萧承澜在笑。 “你果然,是很在乎朕的。”他说。 江映梨愣住了,她没想到萧承澜忽然会说这句话。 不过,此刻这句话倒是让她回想起她刚入府的时候。 那时陛下还是王爷,他不喜酗酒,却在母妃忌日的时候醉得一塌糊涂。 他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说 ‘只有母妃在乎本王,可本王早就没有母妃了,江映梨,你能不能多在乎本王一些’ 那时,她还没与他圆房,关系称不上亲密无间,萧承澜会抱着她教她写字,但绝不会像那天夜里那样抱得那么深,那么紧,想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似的。 在那之前,萧承澜也从没有用这种祈求的语气和她说话。 现在的陛下用肯定的语气说这句话,她竟然也能听出一丝他在祈求她确认的意味。 江映梨走上前,环住萧承澜的腰,将自己整个人深深埋进他怀里。 “嫔妾最在乎陛下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嫔妾更在乎陛下的人了,陛下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萧承澜感觉方才自己心中突如其来的烦躁和戾气都被这个温暖的怀抱驱散了。 萧承澜的眼神因这句话变得异常迷离,他将江映梨抵在门上,垂头吻她。 “好乖,再说一遍。” 江映梨仰着小脸看他,萧承澜那双眸子里毫不遮掩的占有欲盯得她腰都有些发颤。 这是素来波澜不惊的萧承澜偏激的一面,她很喜欢看他这样盯着她,喜欢听他一边喘息一边夸她好乖。 江映梨双手攀住萧承澜的脖颈,将唇主动贴上去亲他,声音温软:“嫔妾最在乎陛下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嫔妾更在乎陛下的人了。” 萧承澜眼底溢满了占有欲得到满足的愉悦,他轻柔地捧住她的脸,衔住她的唇,徐徐深入。 江映梨还在晕晕乎乎细细喘气的时候,她感觉到萧承澜指腹在抚摸她的脸。 带着薄茧的指腹落在她眼睫上时,那温吞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按了按她的眼尾。 然后,她听到萧承澜哑声问道: “怎么哭过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江映梨仰脸看着萧承澜,嗫嚅道:“因为,嫔妾知道了一件很难过的事。” 萧承澜顿了顿,沉声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第61章 你是笨蛋吗江映梨 萧承澜眉峰一沉,“谁告诉你的,章太医?” 江映梨见他脸色不好,又怕牵连出宋昭仪,连忙否认。 “不是章太医,是嫔妾无意间看了本医书,自己根据医书猜出来的。” 萧承澜淡声道:“哦?是么,那医书怎么说的。” 江映梨脸微微红了红,往萧承澜怀里凑近了一些,小声道:“陛下,医书说,避子汤都不一定能完全避孕的,我们那样,怀孕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声音愈发低了,“但是一直没有,一定是我难孕...” 萧承澜静静听她说完,淡声反问:“你又怎知不是朕有问题。” 江映梨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陛下那么厉害,怎么可能...” 萧承澜望着她,无声笑了笑,“你不也挺厉害,这事儿跟厉不厉害没关系。” 江映梨脸一热,埋进萧承澜怀里。“陛下不用安慰嫔妾了,嫔妾已经全都知道了。陛下其实也早就知道了吧,还故意做出避孕的举动,是怕嫔妾知道了会难过吗。” 萧承澜看她眼睫轻颤,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 “好了,先别哭,过来。” 他拉着她,走到桌前一张圆凳上坐下,然后揽着江映梨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 “从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为什么进宫后就一直在想孩子的事?”萧承澜一边问,一边将掌心贴在她肚子上揉了揉。 江映梨嘴角难过地撇着,看了一眼萧承澜,又垂眸,小声道:“因为,因为陛下不能像从前那样陪着嫔妾了,所以...” “所以你就想生个孩子陪着你,陪你解闷?” 江映梨点点头,“嫔妾好像,大抵,就是这样想的吧...” 萧承澜脸色沉了两分,语气决然:“那这样,朕更不会允许你有孩子。” 江映梨顿时抬眸看他,急道:“为什么啊?” “不是每个孩子都是乖巧的,若生了个小魔王,你也别想再侍弄你那些花花草草了,恐怕半夜都得抽出精力照顾孩子,朕很清楚,你没这个精力,朕若是把孩子交给奶娘,你又伤心,不如不要。” 江映梨弱弱道:“可是也可能会很乖呢...陛下和嫔妾,小时候都不是闹腾的孩子啊。” “你怎知朕不是。”萧承澜淡淡道。 江映梨瞬间蔫了,垂头想了一会儿,又趴在他胸口,小声问道: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啊?” 萧承澜看着她饱含期待的小脸儿,柔声道:“等朕空闲多的时候,朕现在很忙,连你都陪你不了,哪里有时间陪孩子。” 陪孩子?江映梨顿了顿,“可是陛下是皇上啊,用不着...” “没有可是,听朕的。”萧承澜不由分说道。 江映梨瞬间没有多余的话要说了,乖乖点了点头。 “哦。” 萧承澜静静看着她,声音柔和下来。 “你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 不要想别的,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有孩子。” 江映梨点点头。 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惊奇地看着萧承澜。 “原来陛下是不想和嫔妾有孩子啊!只是太忙了而已。” 萧承澜顿时眉头高高皱起,困惑道:“朕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和你有孩子这话?” 这句质问的意味太明显,江映梨莫名有些心虚,“就是那天晚上说的嘛...” “哪天晚上?在哪儿说的?”萧承澜继续逼问。 江映梨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儿道:“在榻上,陛下教我写诫词的头一天,嫔妾睡着了,陛下抱嫔妾去睡觉,又把嫔妾弄醒,问嫔妾不是想要孩子吗,嫔妾说不要了,陛下就告诫嫔妾不要想着母凭子贵。” 江映梨说完了,还很理直气壮地看着萧承澜。 听吧,她可是有理有据的,不是胡编乱造的! 想明白原委,萧承澜阖了阖眸子。 他伸手捏住江映梨的左脸扯了扯她脸颊上的软肉,半眯着眼眸凑近她。 “你是笨蛋吗,江映梨。” “哎呀陛一下...嫔妾疼,嫔妾怎么就成笨蛋了,陛下不是夸过好多回嫔妾聪明吗。” 萧承澜微微叹气,冷漠道:“下次朕不在你承欢的时候与你说话了,免得你听话听一半,胡乱编排朕。” 江映梨揉了揉自己的左脸,疑惑道:“什么只听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啊?” 萧承澜的眸光淡淡地从江映梨好奇的小脸儿上扫过。 “没听到就罢了,朕不会再说了。” 江映梨顿时垂头丧气。 萧承澜揉了揉她的头,“好了,朕要忙公务了,朕今夜会来陪你的,乖乖等着朕。” 江映梨顿时眼睛晶亮,但又有几分委屈,抱着萧承澜的腰道: “陛下都多久没来昭华宫了,嫔妾还以为,陛下把嫔妾忘了。” 萧承澜眸光沉寂了几分,敲了敲江映梨的额头。 “不要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朕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 江映梨嘟了嘟唇,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萧承澜。 萧承澜眸光转向门外,唤道: “福万全。” “奴才在。” “去传个肩舆,把昭充仪送回宫。” “嗻。” 福万全还寻思陛下要叫水呢,结果陛下只是吩咐他去传个肩舆来,当真辜负了合欢殿这名字啊。 不过,陛下还真是太能克制了,明明这十几天都想人想得不行了,还能坚守白日不宣淫的底线。 另一边,宋婉言也叫了个肩舆把沈贵人抬回锦绣宫了。 因着自己也有点儿连带责任,宋婉言也跟着一道去了锦绣宫。 太医把完脉,禀告道: “请昭仪娘娘安心,沈小主她只是有些暑气入体,不严重,还没到中暑的程度,在清凉的殿内修养修养就会好转,至于膝盖上的淤伤,臣开几贴药,敷上半月也就好了。” 宋昭仪瞟了一眼榻上躺着的沈竹心,扭过头道:“跟本宫说什么安心,本宫可没担心。” “是是是。”太医面含歉意,转向沈竹心的贴身宫女翠声,“姑娘请听仔细些,我给你说些用药的忌讳。” 翠声连忙应了。 宋昭仪自觉没什么事了,便带着寒露要走。 她刚走到殿外,余光中,一幅画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幅画被镇纸压着,安静地铺陈在桌面上。 宋昭仪顿住脚步,眸光打量着画中明媚美好的少女。 “江映梨。”宋昭仪只略看了两眼就立马确定了画中的人是谁。 她走过去,站在画前,挑了挑眉。 “啧,这是没及笄的时候吧,跟现在的小五一个年纪。” —————— 如果可以的话大家尽量不要跳章和养文 ?????????不然可能书书嘎巴一下就凉了,能理解的感谢理解,不能理解的我也能理解(什么绕口令)。 感谢追连载的各位小天使们 比芯芯~? 第62章 可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 一惯高傲的宋昭仪脸上神色难得柔和了几分。 盯着画中人看了一会儿,宋昭仪却忽然想到方才宫道上的那一幕。 江映梨在看到陛下和沈贵人走在一起时,眼里的无措和难过,还有竭力忍耐的泪水,她都看得分明。 她从前只道陛下宠爱江映梨,倒是忽略了一点,江映梨也是很喜欢陛下的。 因为喜欢,才会生出这诸多委屈与难过。 后知后觉地,宋昭仪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父母叔伯送她入宫,是最好的选择。 若换成三妹四妹,或是五妹妹,如这画中人一般的笑容,恐怕再也无法从她们脸上见到了。 囿于深宫还要为情所困,容易红消香断啊。 她这种不会对陛下产生什么情愫的人,在宫里才能如鱼得水。 不过.... 宋昭仪心念一转。 昨儿不是沈贵人侍寝吗?这幅画看起来也是陛下昨夜画的。 陛下不会是,和在她柔福宫里那样,坐在这绛雪轩画了半宿的画吧? 疑问刚起,内殿的珠帘的卷起,翠声搀扶着虚弱的沈竹心走了出来。 沈竹心见宋昭仪面色古怪地站在画前,心头警铃大作,也顾不得什么,出声道: “昭仪娘娘,那是陛下墨宝,还请千万当心!” 要是画儿坏了,她恐怕就有大麻烦了。 宋昭仪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只不过看沈竹心如临大敌的样子,她玩心大起,佯装朝那幅画伸出了手。 沈竹心见状,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扑上前要保护那幅画。 宋昭仪挑眉,把对画伸出的‘魔爪’又收了回来。 沈竹心一愣,想停下来但又刹不住车,眼见要倒在地上,宋昭仪大发慈悲扶了她一把。 沈竹心一双眸子惊疑不定地抬起,看向近在咫尺的宋昭仪? 她想赶紧站起身,却被宋昭仪牢牢拽住。 宋昭仪居高临下睨着她,冷冷道:“本宫有话问你,你如实答了,本宫就放开你。” 沈竹心被她打量得有些心虚,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昭仪娘娘要问什么。” “你其实没侍寝,对吧?” 沈竹心头一怔。 这宋昭仪尚且敌我不明,这种事,原则上不应该让她知道。但是,她既然有此一问,定是猜到了,而且,说不定,她自己也同样没有侍寝。 沈竹心便只好点头承认,“是。” 宋昭仪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松开了沈竹心的手,下巴点了点那幅画。 “既然知道这幅画是个宝贝疙瘩,还铺在这儿做什么,赶紧放匣子里差人送去御前啊。” 沈竹心愣愣道:“可是,陛下的画,嫔妾不敢擅自挪动。” 宋昭仪一脸无所谓,“这幅画摆在这儿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了,为的就是警醒你不要生出别的心思,你要是有悟性,就赶紧送去御前表忠心吧。” 沈竹心心中一凛,她看这画只看到了陛下对江映梨的心意,倒没想到陛下故意警醒这一层。 她心中忽然对宋昭仪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不愧是簪缨问鼎的宋家出身的女子。 即便瞧着招摇又傲慢,但她与苏清容那样的人到底是不同的。 宋昭仪内里很通透聪慧,虽说某些时候情商低了些,但瑕不掩瑜。 沈竹心当即感激地福了福身,“多谢昭仪娘娘提点,嫔妾这就差人送画!” 宋昭仪见沈竹心悟性很高,语气少了点不耐烦,“本宫记得,你叫沈竹心?” 沈竹心垂首答了:“是,嫔妾闺名正是竹心两个字。” 宋昭仪撩了撩袖子,意味深长道:“倒是个好名字,不过,在这宫里,旁人小主娘娘地叫着你,长此以往, 可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 语罢,宋昭仪带着寒露离开了绛雪轩。 沈竹心看着宋昭仪的背影,眼底思绪万千。 沈竹心这个名字,是她入宫前父亲才为她改的。 竹心竹心,可竹子,是空的,没有心。 看来,宋昭仪也和父亲一样,在告诫她入了深宫就不要动心。 如此看来,宋昭仪能有这样提醒她的心思,虽还算不上友,但绝非敌手。 这便也算天大的好事了吧。 毕竟,宋昭仪和欣婕妤是对头。她只要不和宋昭仪交恶,那宋昭仪这个高位妃子就可以算作潜在盟友了。 沈竹心长舒了一口气,膝盖作疼,她微微踉跄了一下。 翠声赶紧上前扶住她,“小主,您身子还虚弱着呢,快回内殿休息吧。” 沈竹心点头,又道:“把我那沓账簿也拿过来。” ** 万寿宫里,听到消息的薛太后无意识把手里的佛珠捏紧了。 “陛下当真去了启祥宫?” “太后娘娘,千真万确,上午朝臣和陛下商议立后的事情,陛下听得烦躁,推了所有大臣觐见,去了启祥宫。” 夏嬷嬷凑近了些,小声道,“那小宫女还听到陛下告诫欣婕妤不要争风吃醋,要温婉贤淑。” 薛太后不禁皱起眉头。 她做了三十多年后妃,最了解帝王心。 帝王看到一群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心里是会很愉悦的。只要这争风吃醋闹出的动静不大,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是看宠物打架了。 可是现在皇帝竟然那样告诫苏清容.... 温婉贤淑…帝王只会对皇后有那样的要求。 “莫非,皇帝真有立苏家女为后的意思...” 想到这里,薛太后面色一凛。 这次本就轮到苏家女当皇后,世家联合上奏,呼声肯定很高,若是这两日早朝时就敲定了此事,那她的宁儿怎么办? 棘手的是,妃子可以随便废,但皇后却轻易不能废,哪怕皇后做了错事,为了国本,一般也是想尽办法美化皇后的错处。 所以,苏清容一旦真登了后位,背后又有世家支持,就再难下马,她的宁儿就再无机会了。 薛太后对苏清容的忌惮再难消弭,她心里的逻辑飞速运转着。 皇后,就该能者居之,而不是轮到哪家是哪家。 她薛家是世家之首,多出几位皇后又如何呢。 苏清容太过招摇蠢笨,本就不能登此高位。 薛太后想定,当即道:“哀家要赶紧探探皇帝的口风。” 她揉了揉额角,吩咐:“夏嬷嬷,你明日可趁着下朝的当口,去御前传话,就说哀家头疼得厉害。” 夏嬷嬷应声,“是。” 黄昏时,福万全把绛雪轩送来的画匣子捧给了萧承澜,试探道: “陛下,可要奴才挂去长央宫?” 萧承澜淡淡看了一眼,“放下,朕自己挂。” 福万全不敢多说,赶紧把画儿放下了。 也是,陛下轻易也不想让别人进他的寝殿长央宫吧,里面画儿都快挂满了。 夜里,萧承澜传了章太医和他一同去了昭华宫。 第63章 陛下也吃醋了 听到福万全喊陛下驾到,江映梨欢欢喜喜地出去迎接。 看到萧承澜的时候,她唇角笑容愈发甜美,一边笑一边行礼。 “嫔妾参见陛下。” 萧承澜看她欢喜,自己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弯了弯。他走到江映梨面前,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朕带了章太医来,与你说些事情,你好好听着。” 江映梨这才瞅到在外殿门口候着的章太医,她点了点头。 “好,请章太医进来吧。” 萧承澜和江映梨坐着,章太医恭立在殿中,徐徐道: “先前隐瞒娘娘的身体状况,是微臣之过。不过臣也是奉陛下之命,陛下既然命臣不必再隐瞒,那微臣就与娘娘仔细说了。娘娘的身子现在的确难以有孕,且就算有孕恐怕也会损耗母体。” 听到这里,江映梨下意识攥紧了手,萧承澜的指腹在她手背划了划,意在安抚。 江映梨抿了抿唇,继续听着。 “不过,娘娘不必太过忧心,娘娘这病症并不是先天的,只不过是因为早年体虚受到了影响,只要耐心调养,定与常人无异,胎儿也会健康。” 江映梨蹙着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那,章太医,需要调养多久?” “娘娘现在身体总体来说很健康,少到半年,上到三年,这个倒没有确切的时间。” 江映梨松了一口气,半年到三年,倒都不算很长的时间,那说明,她的确不严重。 头顶覆上来一只手,揉了揉她。 “现在可彻底安心了?不是什么难调养的病,慢慢养着也就好了,莫要再为此伤心了。” 江映梨抬眸,和萧承澜平静又带着安抚的目光对上,她心里一软,最后一点儿担忧也散了,乖巧地点点头。 “好,嫔妾知道了,嫔妾再也不为这个伤心了。” 萧承澜笑了笑,“乖。” 看着情深如许的帝妃二人,章太医不禁垂下了眸子。 他的亡妻已逝五载,世间的风花雪月与他再无相干,只是没想到深宫之中,还有这样令他触动的感情。 从陛下能拿出过往四年的问诊记录让他参看,他就知道,陛下待昭充仪,的确与旁人不同。 不是寻常的宠,而是像对待发妻那样,关心备至。 “微臣会竭尽所能,助娘娘早日得偿所愿。” 江映梨眼含感激看向章太医,“那本宫就多谢章太医了。” 为了感谢章太医大晚上跑一趟,江映梨让秋霞给章太医拿了赏赐。 章太医刚要推辞,就听到陛下淡淡道:“充仪娘娘赏的,你就拿着吧。” 章太医忙不迭地收下了。 “微臣多谢娘娘赏赐,天色已晚,微臣先告退了。” 一路盯着章太医出了殿,江映梨终于无所顾忌地扑进萧承澜怀里撒娇。 “陛下,嫔妾好想你呀~” 萧承澜曲着指节轻轻刮蹭她的脸,慢条斯理地问:“有多想?” 江映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想很想,想到茶饭不思了。” 虽说萧承澜听到后很愉悦,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要好好吃饭。” “嫔妾知道。”江映梨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萧承澜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待她蹭够了才缓缓道:“好了,该起来了,朕要更衣。” 江映梨蹭得鬓发散乱,像只炸毛的小猫,从萧承澜怀里出来,还咬唇笑了笑,牵住他的手。 萧承澜眸光瞬间暗了几分。 今日的江映梨,好粘人。 好喜欢。 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自从入了宫,她就规规矩矩,小心翼翼地,就算不是刻意疏远他,也让他感觉到他被冷落了。 她今日瞧见他和沈贵人走在一起就难过,他又何尝不是。 她先是一改性子三番两次救了郑宝林,后又和宋昭仪那么亲近,竟然还…… 越想,萧承澜心里泛起的情潮涟漪就被一股幽怨之气取代。 “诶!”江映梨忽然被萧承澜拦腰抱起,惊呼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被放到了榻上。 细细密密的吻一路落下来,带着灼热的气息和急切地占有欲,江映梨差点没喘过气。 “陛…陛下……” “江映梨,告诉朕,你今日在哪儿哭的?” 江映梨被吻得七荤八素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啊?” “遇见朕之前,你和宋昭仪在一起,也就是说,今日你在她面前哭了,还是说……” 萧承澜的语气又沉了一个调,眸光紧紧锁住江映梨的脸。 “还是说,你在她怀里哭的?” 这样严厉的拷问让江映梨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但她还被萧承澜圈在腿间。 他握住纤细的脚踝,轻易就将她扯回身下。 “果真如此,对不对?” 江映梨的声音有些微颤,“…没、没有在她怀里,只不过是嫔妾伤心,宋昭仪她拍了拍嫔妾的肩,安慰了一两句而已……” “江映梨,你今日为了维护宋昭仪,对朕说了两次谎了。” 这句话就像是在说她不乖了。 江映梨慌张攥住他的衣襟,急道:“陛下,嫔妾的确在宋昭仪怀里哭了……” 萧承澜眼底的阴翳散不去,他抚摸着江映梨的脸,来来回回,动作轻柔,语气却分外偏执。 “你怎么能,在别人怀里哭呢?” 江映梨腰肢发颤,虽然心里明白萧承澜这样是因为什么,但她语气还是有些懵然。 “可是陛下…宋昭仪她,她是女人啊。” “女人又怎么了,男人和女人没有区别。”萧承澜慢慢朝她倾覆,“你我之外的人,都是旁人。” 江映梨微微发愣。 她与陛下以外的人,都是旁人…… 如果陛下是这样认为的话,那是不是说明,别人在陛下眼中,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呢。 江映梨现在想到宋昭仪,沈贵人还有欣婕妤,忽然就不难过了。 而且,陛下竟然也会吃醋吗…… 从前在王府,就她与陛下两个人,彼此都只有对方,根本没有这么多复杂的情感。 这样的体验让江映梨很是新奇,甚至心里很是雀跃。 她缩在锦被里,伸手戳戳萧承澜袒露的胸膛,眸光含着笑意,盈盈动人。 “陛下吃醋了呢,哼哼——呜……” 萧承澜黑眸盯着她,“就这么得意,嗯?” 江映梨眼泪都控制不住地出来了,彻底老实,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朕就是吃醋了…”萧承澜眼里是散不去的执拗,继续从眉眼一路啄吻江映梨,最后不轻不重地在她肩头咬了咬,每个动作都是满满的占有欲。 “但想来,你又怎么会喜欢她们呢,你只喜欢的,只有朕,不是吗?” 萧承澜的语调很慢,带着莫名的魔力,让江映梨忍不住跟着重复。 “不喜欢她们,只喜欢陛下。”江映梨喃喃地说。 萧承澜弯了弯唇角,揉她的发顶,“朕也不喜欢她们,所以,以后不要为了你我以外的旁人难过了。” 江映梨点头,掌心贴在他覆了一层薄汗的脸上,眼眸澄澈乖软,还带着深深的迷恋。 “好,不难过了,嫔妾也不会在别人怀里哭了。” “乖宝宝…”萧承澜喟叹一声。 …… 这一夜,江映梨哭得梨花带雨。 萧承澜看着洇开泪痕的枕头,都要醋意大发把人捞起来,让她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慢条斯理地摩挲江映梨的手腕,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江映梨,以后你的眼泪,都只能落在朕的龙袍上。” 江映梨人早就不清醒了,半晌才晕晕乎乎想起来回话,声音颤得不行。 “可,可是,陛下现在,也没穿龙袍啊…” 萧承澜仰视她,被她娇憨的模样和话语逗笑了,眼里的偏执散了不少,神色变得又坏又玩味。 “落在朕的胸膛上,更好。” 第64章 跟对人走对路 “陛下,万寿宫那边方才遣人来说,太后娘娘今日晨起时有些头疼,明日恐怕没精力应对嫔妃晨会了,让陛下派内务府的人通传各宫呢。” 萧承澜摘了帝王的十二旒冕,随手给了福万全,淡淡道: “是么,给朕更衣,朕怎么能不去瞧瞧母后呢。” 万寿宫内,萧承澜进门的时候,太后半躺在榻上,夏嬷嬷正给她揉按太阳穴。 “听闻母后身子不适,朕来看看母后。” 薛太后缓缓睁开眸子,虚弱道:“皇帝来了就坐吧,哀家遣人去御前,本不是去打扰你的,只是为明天的晨会做个打算,没想到你竟然亲自来看望哀家,有心了。”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关切道:“母后有疾,朕当然要第一时间过来探望。” “不过些老毛病,不值一提,歇上一歇也就好了。” “那朕便放心了。”萧承澜说完,像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神情又变得更加忧心。 薛太后见状,顺势问道:“近来天热,哀家总是心神不宁了,看来皇帝也一样,今日怎么如此烦闷?” 萧承澜微微叹气,沉吟几番才开口:“母后病了,此事本不应说出来扰母后亲近的,只是朕实在拿不准主意。” “这有什么,哀家也盼着为你分忧。你只管说吧。” 萧承澜徐徐开口:“近来朝臣催朕立后,朕一时难以定夺,立后一事关乎大邺国本,朕也不知道朕的抉择是不是对的。” 薛太后心中一凛,皇帝这是,心中已有决断了? 她心里慌得紧,还是勉强笑了笑,试探道:“大臣们上谏推举的人选,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皇帝何必忧心呢。” 萧承澜轻叹了一口气,“朕倒不是忧心人选,只是,前几朝的皇后,要么是资历深厚的太子妃,要么是登基三五年才确立了人选,母后也知晓,朕登基不过白日而已,现在立后,朕总觉得有些匆忙。” 薛太后顿了顿。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 又不一定登基就要立后,现在朝中催得这么紧,是苏家联合其他几家上谏了而已。 按正常来说,登基三五年内才立后也是正常的。 如此一想,薛太后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皇帝说得没错,现在立后着实操之过急,这一批妃子,才刚刚入宫,秉性和处事如何连头角都没露,匆匆挑选出皇后,万一无法担大任,于社稷也是无益。” 萧承澜点了点头,“还是母后懂朕的优忧思,朕想着,现在选出一人暂掌宫权,代理六宫之事便可,何必急于立后呢。” 薛太后心中见机道:“谨慎些总是好的,何况,后宫之事,哀家也有发言权,那些妃子前些天三天两头的惹出事,还太稚嫩,此刻立后,依爱家看就是为时过早。皇帝的想法, 才是最适合当下的。” 萧承澜眉目舒展了几分,“后宫的事,朕到底不如母后思量得周全,有母后这句话,朕就放心了。那朕明日朝会就宣布这件事,不立后,选人暂掌宫权,代理六宫事务。” 敲定了这件事,薛太后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在这暂掌宫权的人选身上。 如果这宫权落在苏清容身上,还是一样的难缠,毕竟,她若顺利代掌六宫,日后封后就成了天时地利人和。 不行,连苏清容暂掌宫权的苗头也要扼杀在摇篮里。 “暂掌宫权的人选,皇帝可有定夺了?”薛太后不经意般问道。 萧承澜:“立后的上书里,是宋昭仪和欣婕妤的呼声最高,朕想,暂掌宫权,也从听她们里面选。” 薛太后飞速思索。 苏清容和宋婉言... 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是,宋氏好过苏氏,毕竟,苏氏拿到宫权,不好拉她下位,否则有分裂世家之嫌。可若是宋氏拿到宫权,在封后前,薛氏还可以联合其他几家一起斗倒宋氏。 薛太后当即道:“皇帝若还没有拿定主意,不若听哀家一言。” 萧承澜虚心道:“母后请讲。” “现在欣婕妤只是个婕妤,若要选她暂掌宫权,势必得越级晋封到妃位,跨度太大,此事不妥,何况,欣婕妤入宫后就违反宫规被罚,难以服众。” 萧承澜顿了顿,疑惑道:“所以,母后心中的人选是宋昭仪?朕还以为,母后会支持欣婕妤。” 薛太后有些心虚,萧承澜倒是想给世家颜面,但是她有她自己的考量,她要为薛家争。 “难道皇帝觉得薛家与苏家交好,哀家就会有私情吗?哀家向来只信奉能者居之。” 听着薛太后这冠冕堂皇的话,萧承澜垂眸笑了笑,敛去眸子里的轻蔑与算计,平和道: “母后大公无私,是朕狭隘了,朕会慎重考虑母后的建议的。” 薛太后听她这么说,知道此事已经成了一大半,心里另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萧承澜走出万寿宫,方才那恭敬仁孝的表情淡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愉悦。 福万全知道,陛下这是又狠狠把人作弄 戏耍了一番。 萧承澜侧眸看了一眼福万全,淡淡吩咐:“今日的事情,若苏清容问起你,你该知道如何透露给她吧。” 福万全赶紧躬身道:“陛下,奴才当然晓得,上回诈苏家私库那事儿,奴才办的事儿还不漂亮吗,陛下您就放心吧。” 萧承澜淡笑,“朕倒是忘了,上回的事,朕还没该给你派赏呢。” 福万全赶紧道:“不敢不敢,奴才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为陛下尽忠,不敢讨赏。” 萧承澜淡淡点评了一句:“油嘴滑舌。” 福万全丝毫不介意,笑得谄媚,还不忘提醒萧承澜小心台阶。 福万全要什么,他自己心里可是门儿清呐。 他从一个擦地砖的小太监做到御前大总管,翻身把歌唱全因为当年陛下赏识, 他现在走哪儿都被敬着,也全都是借了陛下的势,什么赏赐抵得过陛下认可? 当年对他吆五喝六的那些个公公们,现在都不知骨头烂在哪儿呢。他可不得紧紧巴着陛下,忧陛下之所忧啊,喜陛下之所喜啊。 何况,陛下是真厉害,当年从博弈扬中杀出重围,连东宫的门都没见到,直接一旨诏书入主皇宫。 现在朝堂局势虽严峻点,但陛下有主意有手段啊。陛下知道现在自己人的势力不足以和世家硬碰硬,所以就让她们窝里斗啊。 自家人先从内部打起来,那便可不战而胜了。 实在是妙啊。 跟对人,走对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第65章 宋昭仪晋为宋妃 宋婉言本以为今日太后不适不用请晨安可以睡懒觉,但她没有想到会圣旨突降。 寒露来传话的时候,她还在梦里。 听到通传,她惊得从榻上跳起来。 匆匆整理好仪容,宋婉言带着一众宫人匆匆出殿。 “劳烦公公久等了。”宋昭仪略一致歉。 宣纸的太监连连摆手,“呦,不敢不敢,奴才侯着宋妃娘娘接旨,本就是奴才的分内之职啊。” 这句话听得殿前的人都是一愣,然后又不约而同欢喜起来。 宋妃娘娘! 娘娘她又升职了? 宋婉言却是一愣再愣,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昨儿不又是沈贵人侍寝吗?她既没功劳又没苦劳,今日怎么忽然就要册封宋妃了。 不好,恐怕有诈。 陛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 宋婉言狐疑不定地看着宣纸的太监,“公公,你确定是宋妃娘娘?” 太监一脸喜色,“娘娘听完旨就晓得了。” 语罢,他开始用高昂尖细的声音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三品昭仪宋氏,毓质名门,秉性贤淑,柔婉端方,朕以慰其心,册宋氏为从二品妃,钦此。” 宋昭仪听完直皱眉头,这圣旨里除了和她一样是昭仪,姓宋,出身名门,剩下的表彰词,跟她有一文钱关系吗? 宋婉言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萧承澜了。 把这什么贤淑,柔婉用在她身上,这简直就是满满的恶趣味。 “恭喜宋妃娘娘,请宋妃娘娘接旨吧。” 宋婉言挤出假笑,欢欢喜喜接了旨。 “哈哈,臣妾叩谢陛下。” 没想到,她看到宣旨太监竟然又拿出了第二封圣旨。 宋昭仪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宣旨太监比刚才更神气,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高声道—— “柔福宫妃宋氏,性行温良,德行含章,堪为良表。朕登基百日余,六宫无主,今许宋妃持印摄职,暂理六宫中事,钦此。” 宋婉言两眼一黑。 无事升妃,果然有诈! 现在这个百废待兴一团乱的后宫,持印当差跟背锅的有什么区别? 劳心劳力不说,出点事就要被问责。 她一定是哪里惹了陛下。 阴险啊阴险。 “恭喜宋妃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娘娘快接旨吧,这枚宫印,还是陛下昨夜连夜命人刻的呢。” 宋婉言再努力挤出一点笑,接过了圣旨和宫印。 御前的太监走后,柔福宫的人都喜气洋洋地祝贺宋妃娘娘晋位和掌权。 只有寒露瞧得出来自家主子不太开心,吩咐道: “好了,都去领赏,多余的话都不要再说了。” 贺喜的宫人都安静下来。 宋婉言郁闷地进了殿,寒露把宫印和圣旨仔仔细细收起来,一转头看到自家娘娘念经似的嘀咕。 “太后这会儿怎么放不出一个屁来?她不是支持苏清容吗,怎么着也该千方百计为苏清容铺路吧,怎么就轮到本宫了?” 寒露劝慰道:“娘娘,宫权在咱们手上也是好事啊,以后六宫晨会,所有嫔妃都要向您请安,包括欣婕妤。” 宋婉言反而更幽怨了。 “快别说了寒露,本宫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要起早招待一屋子人叽叽喳喳地开会,本宫就头疼。” 寒露讪讪抿住了唇。 刚用过早膳,宫里司膳,司衣,司寝等各个分管后宫穿衣吃食各项事宜的掌事嬷嬷都来柔福宫拜见宋妃娘娘。 还带来了一堆堆积的公务等着宋婉言裁决盖印。 宋婉言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两句萧承澜。 太阴险了,明知道她以后当不了皇后,现在还要她打理六宫,这不是白干吗。 算了,谁让她姓宋呢,君让臣干,臣不得不干。 宋婉言一撸袖子,盖下了第一枚宫印。 柔福宫干得热火朝天,启祥宫这边一片冷气嗖嗖。 “怎么可能呢?就算陛下没有立后的意思,又怎么会是宋婉言代掌宫权呢,陛下明明……” 明明暗示过她,中意的是她啊。 苏清容一整日心浮气躁,陛下让她温婉贤淑,她听了,昨日沈贵人又侍寝,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吃醋不生气,可是一转头陛下竟然让宋婉言代掌宫权。 那她的隐忍都算什么? 夜里,萧承澜来了启祥宫。 “嫔妾参见陛下。”苏清容声音无精打采,很委屈。 “爱妃今日怎么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苏清容耍小性子,就是为了让萧承澜安慰她,此刻听见萧承澜柔声关心她,倒豆子似的诉苦: “陛下骗人,陛下昨天与嫔妾说了什么都忘了吗?什么温婉贤淑,什么堪为良表,不过是宫嫔妾罢了。” 萧承澜沉吟片刻,缓缓道:“朕没忘,这件事,是朕亏欠你,朕明日就下旨,封你为昭仪,补偿你。” 萧承澜的示好让苏清容的脾性得到了助长,她哭喊道: “嫔妾才不要这样的补偿!嫔妾一想到以后每日都要去柔福宫给宋妃请安,嫔妾就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萧承澜面色沉了沉,“那朕为你告假一月。” 苏清容更委屈了,“一月又有什么用呢?一月后,嫔妾还不是要去柔福宫。” “欣婕妤,你过分了。”萧承澜的语气陡然冷下来。 只顾着使小性子诉说委屈的苏清容一怔,恍然回神,自己都对自己方才的发言感觉到匪夷所思。 她是怎么说出那些犯上的话的? 陛下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就她。 可是现在,陛下真的生气了。 苏清容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的确有些过了,她想过去抓住萧承澜的手示好,但是又想起一步的禁忌,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陛下,嫔妾只是一时伤心,说错了话……” 萧承澜一脸失望地看着她,“朕以为宫权对你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你对朕的心意才是独一份的,没想到你会因为没拿到宫权而如此忤逆朕,看来朕的确比不过你心里的权势,是朕自作多情了。” 萧承澜淡淡丢下几个字,转身离去。 第66章 苏清容被宋婉言罚 陛下怎么能这么说呢? 虽然,虽然她一开始的确以后位为目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喜欢上了陛下,她闹只是因为他让她空欢喜了一扬。 她是失落呀。 陛下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明两情相悦,为何他们之间的心迹就这般难以想通,这般曲折呢? 苏清容的心泛着酸楚。 但难过之余,她又有几分窃喜。 因为,在她看来,只有真爱才会如此肝肠寸断,陛下会因为她爱权势胜过爱他而失望,只对她一个人生气,她便愈发能笃定她是特别的。 戏文里都是如此,她和陛下,是戏文里的主角儿,历经千帆,总能在一起的。 苏清容因为这事一夜没睡好,第二日请晨安时自然是迟到了。 苏清容一进殿,柔福宫外殿两侧已经坐满了人。 她踏入殿内的那一刻,所有人齐刷刷转过头看着她,神色各异,最中间的高位,坐着笑得一脸得意的宋婉言。 苏清容顿时屈辱地攥紧了拳。 江映梨如今位分在宋婉言之下最高,坐在左侧第一位。 苏清容进殿后,江映梨刻意观察了一下宋婉言的脸色。 宋妃娘娘她,可谓是摩拳擦掌啊。 直觉告诉江映梨,接下来,苏清容要倒大霉了。 她跟苏清容早就结下梁子,倒也乐得看这个热闹。 看热闹嘛,不嫌事儿大。 其余的嫔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们虽然喝茶的喝茶,撩帕子的撩帕子,抚鬓发的抚鬓发,实则都在暗戳戳地看着苏清容。 苏清容极为不情愿地走到殿中蹲下行礼。 “嫔妾给宋妃娘娘请安。” 宋婉言坐在主位,悠哉悠哉笑了一声,没先让她起来,而是径直诘问道: “欣婕妤,本宫看你是一点儿也不把宫规放在眼里啊,什么时辰了,你不是在迟到就是在迟到的路上,从前没人管你,本宫既掌了权,就要清一清后宫的不正之风!” 苏清容对宋婉言小人得志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冷冷道:“要罚就罚,废什么话!” 众妃都倒吸一口气。 这欣婕妤还真是不屈硬伸啊。 都这个境况了,死对头大权在握,还非要逞口舌之快。 宋妃当即就沉了脸,“欣婕妤不敬本宫,掌嘴!” 苏清容知道宋婉言嚣张,但没想到她这么嚣张。 “宋妃娘娘,你才第一天上任就责罚宫妃,未免太过刻薄,若陛下知道了,定会后悔把宫权交给你。” 宋妃冷笑着盯着苏清容,神色倨傲,“那你去告状啊,你有本事把本宫告倒,若没本事,后果是什么,你自己掂量。” 苏清容一阵凝噎。别说告倒宋婉言了,她现在连陛下都见不着。 众妃不由想起昨夜听到的传话,苏清容竟又把陛下气走了。 真是奇了。 要说起来,她们现在对后来者居上的沈美人怎么搏得龙颜大悦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很想知道苏清容是怎么屡屡搏得龙颜大怒的。 “寒露,动手。”宋妃再次出声。 江映梨眼见着寒露撸起袖子从她面前走过去,直直走到苏清容面前,一左一右两个嘴巴子扇下去。 “欣婕妤,你对本宫不敬,本宫罚你,你服不服?” 苏清容这下是老实了,捂着脸,咬着牙挤出一个字。 “服。” 宋妃心情大好,继续盘点她的罪名:“这两巴掌是罚你不敬本宫,迟到的账本宫还没同你算,你迟到了两刻钟,理应在殿外跪上两个时辰,不过嘛,你这般花容月貌,跪坏了膝盖本宫心疼啊。” 苏清容蓦地抬眸,狐疑地看着宋婉言,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妃笑了笑,继续道:“所以,你每日晨会前提前一刻钟来这柔福宫,每日只需跪上一刻钟,又不伤膝盖,又能养成提前到扬的好习惯,一举两得。” 江映梨闻言,明白了宋妃娘娘的诛心大法。 每日跪上一刻,虽然不伤膝盖,可是,晨会前那一刻钟正是柔福宫来来往往的嫔妃最多的时候,跪在殿前被欣赏,很下脸面。 而且,每日一刻钟,要跪满两个时辰,那就要连着跪八日,也就是连着丢脸八日。 宋妃娘娘这手段实在是太高了,江映梨情不自禁感叹。 苏清容愣了片刻也是反应过来了,咬牙道:“嫔妾宁愿今日一次跪满两个时辰。” 宋妃拍案,厉声道:“本宫的规矩才是规矩,本宫怎么罚你,你就怎么受着!从明日开始,再迟到一刻,就多加一个时辰。” 苏清容再不敢说话,只能拼命咽下这口恶气,眼里对宋婉言的怨恨越来越重。 郑宝林位分低,位置刚好在苏清容左侧。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此刻狼狈的苏清容,觉得心口的郁气终于散了一些。 报应不爽。 可惜,比起她受过的凌虐,罚跪又算什么。 她身上的疤现在正在长新肉,夜里那又痛又痒的感觉折磨得她睡不着觉的时候,她都想亲手剜下苏清容的肉,让她也感同身受。 夜里,长庆宫中,萧承澜命福万全将一个乌木托盘端给了沈希。 托盘里放着一叠账簿,沈希不解道:“陛下,这是?” “爱卿不妨翻来看看。”萧承澜道。 沈希拿起一本,打开,粗略瞧了一眼后,眼中难掩震惊,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 账簿是记录着堤坝开支用度,虽然字是统一的公务文体,辩不出什么,但这记账的细节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这是……小女,不,沈小主记的账。”沈希的语气有些颤抖。 萧承澜淡淡笑了笑以表肯定。 “沈侍郎,你有个好女儿,这是沈家的福气。” 沈希一时激动一时又觉得惶恐,“陛下能赏识沈小主,微臣感激不尽。” 萧承澜挥了挥手,示意把账簿撤走。 “沈爱卿,你们父女俩都愿为朕卖命,朕自不会亏待你们,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女儿,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朕都会不吝相授。”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自是好,但沈希知道,这句话更多的是陛下在做出承诺,会保沈家门庭荣耀,保他的女儿在后宫安稳无虞。 沈希红着眼眶叩首。 “臣沈氏一族,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第67章 苏清容对太后不满 之前早到的嫔妃们,都不约而同晚了半刻钟,来柔福宫的时候,刚好能从罚跪的欣婕妤旁边路过。 众妃虽然都不敢嘲笑,但是,那明里暗里打量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这眼神落在苏清容身上,犹如被刀子凌迟一般。 她堂堂苏家女,进宫便是最高位的修仪,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被这些下贱货色看热闹! 苏清容跪在地砖上,脸色一刻比一刻难看,但又不敢出声冷喝。 因为,这是柔福宫前,宋婉言是真的会罚她。 苏清容唯一能做的便是,每天尽力来早些,快些跪完这一刻钟,不用在人多的时候被围观。 第三日时,苏清容到了柔福宫,宋婉言也是刚梳洗完不久。 苏清容看着负责梳洗的宫人来来回回,内殿的珠帘被掀起又放下,以她的角度,可以窥见一点光景。 本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好巧不巧的是,宋婉言似乎是刚起身还有些困倦,出内殿时被绊了一下,旁边一个小太监躬身扶了她一把。 苏清容心里冷哼,不爽地看了一眼那小太监,心道:扶她做什么,怎么不让宋婉言好生摔一跤,最好是撞到桌角磕破了头才好。 苏清容直盯着那太监躬身退到了一旁。也许是觉得所有人都没有注意他这么一个卑微的小人物,那太监竟然做了个超乎寻常的动作。 苏清容的眉头顷刻间皱了起来。 那太监,把方才扶过宋婉言的手,缓缓抬起,眸光很诊视一般地看着掌心,最后还拿到心口握了握拳。 这样的动作,很难让人不多想。而且这意味着什么,实在太好分辨。 苏清容当即就怔住了。 这太监,心思肯定不纯! 而且,她此刻细看之下,发觉这太监模样生得实在是俊俏,只不过他向来低垂着眉目,让人不好发觉。 方才,宋婉言被他扶着时,也是一副很自然而然地样子,仿佛很熟络。 难道说……难道说她发现了这柔福宫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清容心脏狂跳,心底的隐秘又狰狞的窃喜渐渐涌上来。 好啊,宋婉言,总算让她抓住把柄。 见那太监似乎是有抬头的动作,苏清容赶紧垂下头。 此事只有一点端倪,她还没有实证,先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那个太监,仔细瞧起来,除了生得好,那气质也不像是个寻常人,哪怕低眉敛目的,也不见半分奴颜。 绝对不简单。 回了宫后,苏清容立刻就吩咐兰湘去查那太监的底细。 第四日,苏清容仍旧老老实实提前在柔福宫罚跪。 看着嚣张气焰被狠狠打压的苏清容,江映梨愈发坚信,陛下是不会对后宫的歪风邪气置之不理的。 六宫宫权,陛下交给了唯一能压制苏清容的宋妃娘娘,大家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否则,若是苏清容拿到宫权,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江映梨路过罚跪的苏清容身边时,本没有看她,却不妨被叫住。 “昭充仪,你很得意吧。” 江映梨顿住脚步,回头,垂眸看。 苏清容脸上全是不甘,但即便落魄,那眸光深处对她特有的敌意与鄙夷也没有消减半分。 “可惜,你们都错了。你们以为陛下生我的气,厌倦了我,便如此欺我辱我,可曾想过,你们的宠爱千篇一律,只有面对我,陛下才会生气,才会失落,我才是陛下心里最特别的人。” 江映梨笑了笑,轻声道:“如果降位禁足,龙颜大怒,弃你而去,都是陛下的特别对待的话,那我宁可要千篇一律的宠爱。” “何况,欣婕妤,这番话,如果你没有跪在这儿说的话,也许说服力会更大些。” 连翘听着自家娘娘的话,觉得心中爽利极了,得意地冲苏清容扬了扬首,把狗仗人势做到极致。 苏清容这番讥讽的话就这么被四两拨千斤地拨回来,她感觉胸口都憋闷。 江映梨还冲她人畜无害地笑了笑。 看到这对主仆的脸色,苏清容彻底抓狂了,脸皱成一团,指着江映梨,泫然欲泣。 “你!我要去找陛下告状!” 江映梨“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苏清容再也忍受不了了。 她在这里跪了四日,遭了多少异样的目光,如今还被江映梨这般羞辱! 岂有此理! 她呜呜呜地起身跑去长庆宫告状。 此刻,萧承澜刚下了早朝不久。 御前的人自然没让苏清容进去,她跪在长庆宫殿外,声泪俱下地诉说委屈。 “陛下,那宋妃娘娘要嫔妾每日在众目睽睽下罚跪,刻意折辱嫔妾的尊严,今日,嫔妾还被昭充仪冷嘲热讽。” “陛下!就算陛下还在生嫔妾的气,难道也忍心看着嫔妾蒙受此辱吗?” 福临一字不落地把苏清容的话转达给了萧承澜。 萧承澜信手翻开一本折子,略看两眼,才问道:“昭充仪怎么冷嘲热讽的?” 福临顿了顿,“这,这奴才倒是没问。” 萧承澜沉默着,福万全拿拂尘杆子戳了戳福临,“愣着做什么,去问呐!” 福临飞快地出去了,走到苏清容面前。 “苏小主,还请您把如何被昭充仪冷嘲热讽的,说得清楚些。” 苏清容听到福临这么说,模糊的泪眼都亮了亮。 她就知道,陛下会给她做主的! 苏清容把江映梨的话添油加醋复述了一遍,“昭充仪说,嫔妾被降位禁足,惹了陛下生气,是被陛下彻底抛弃了,再也不会被陛下宠爱了,小福公公,昭充仪如此辱我,你一定要一字不落告诉陛下啊。” 福临回殿,的确是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了萧承澜。 萧承澜把苏清容的话理了理,大概能得出江映梨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微微勾唇,悠然道:“嘴皮子功夫见长,如此看来,跟宋婉言打打交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福万全笑着接话,“有宋妃娘娘的功劳,也有陛下的功劳啊,刚进宫那会儿,充仪娘娘哪敢这样对欣婕妤说话呐,都是陛下宠出来的。” “油嘴滑舌。”萧承澜淡淡睨了他一眼,吩咐道,“去殿外告诉她,朕免了她这几日晨会,让她在宫里修养,其余的话,不用朕教你了吧。” 福万全赶紧道:“是,奴才知道,奴才这就去。” 第68章 薛宁的梦 “婕妤快请起吧,陛下心疼你呐,免了你这几日的晨安,不用再去柔福宫受罚了。” 苏清容心里的难过终于被抚平了一些,看来,陛下就算生气,还是关心她的。 但她又不甘地追问道:“那宋妃和昭充仪呢?陛下可有说要如何处罚她们?” 福万全一瘪嘴,“诶呦,小主,您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您莫不是忘了,陛下现在还在气头上呐,陛下舍不得您受苦才吩咐了两句,哪管的着其他人呐。” 苏清容虽然不甘,但听福万全这么说,又只好作罢,喃喃了一句,“陛下,还在生我的气吗。” 福万全见状,低声道:“小主,恕奴才多嘴,您这回是真冤枉陛下了,陛下才会别扭这么久。” 苏清容闻言,急忙问道:“福公公这话何意?什么冤枉?” “您有所不知啊,陛下也想让你拿到宫权啊,可是太后娘娘却说此事不妥,向陛下推荐了宋妃娘娘。大邺历任君王谨守仁孝二字,陛下自然不好违逆太后娘娘的意思,陛下觉得亏欠小主,要补偿小主,结果小主只顾着发脾气了,陛下多伤心失望呐。” 这一番话让苏清容如遭雷击。 宋婉言拿到宫权,是太后娘娘推荐的? 陛下原本是想选她? 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陛下那天的眼神格外失落,原来她如此地不理解他作为一个君王的无奈。 苏清容顿时心里难受极了,也愤恨极了。 果然,什么世家联盟,荣辱与共,太可笑了,不是一家人,就永远有异心。 太后娘娘这么做,无非是怕她登上后位,苏家壮大,压过薛家。 自己原本能拿到宫权,不用受宋婉言的羞辱,还能名正言顺地处罚江映梨,但拜太后所赐,这些都没有了,还要受尽羞辱! 简直是岂有此理! 年中宫宴,她一定要向父亲说明,薛家太贪,根本不配做世家之首,苏家何必再拥趸薛家。 还有那宋婉言,她现在他已经发现她宫里的端倪。带她找到什么证据,她定要她颜面扫地。 私通这种事,足以让一个宫妃,从云端跌到万劫不复。 ** 汾河水患的事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连轴转的朝堂总算是有了歇一歇的空当,正逢七月末,年中宫宴,君臣同乐。 这扬宫宴,最忙的是宋婉言,熬了半月,总算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安排妥帖。 大臣以及家眷们已经陆陆续续准备入宫。 此刻,薛府中。 廊檐下,风把幕帘微微吹起,一间雅致的闺阁内,坐着一个姿容十分端美的女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轩窗洒在女子白皙的面容上,让人觉得无比美好。 只是,女子的神情却不复以往沉静,紧蹙的秀眉昭示着她此刻心事重重。 薛宁走到窗边,看着闺房外雅致的窗景,还是能清晰地回想起昨夜那个古怪的梦。 梦里也是一如今晨这般晴好的天,她受姑母所邀,与父亲母亲一同出席宫宴。 按照姑母的计划,她在宫宴上奏琴一曲,被陛下夸赞天籁之音,然后,她自然而然地被礼聘的方式接入宫中成为皇妃,一时风头无两。 入宫后,她秉持端庄大方的形象,从来不争宠,只做帝王的解语花。 她为陛下出谋献策,与他吟诗对赋,上可以谈论治世经论,下可以趣论人间俗世。 她成功与帝王成了一对无比契合的灵魂伴侣。 为了后位,所有有可能挡她路的人,都被她毒死后又嫁祸给旁人。 一计两命,无人能查到她头上。自始至终,她都是端庄得体的帝王解语花。 宋婉言,沈竹心,柳青青,苏清容,许念雅……通通都被她除掉了,她走到了皇贵妃的位置。 本以为这些人的血能恭迎她登上后位,没想到,她最后竟然被陛下,亲手了结了性命。 曾经待他温柔的帝王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他毫不留情地用刀子插入她的胸腔,还狠心地搅动着,冷眼看她血流不止。 她没有死成,于是她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方,钝刀子割肉,每天都在遭受各种酷刑,在她不成人形的时候,陛下又出现了。 他看着她,眼神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 死前,她似乎还听到他对她说了一句话。 那样痛彻心扉的死法,让她在梦里也肝胆俱裂,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听清楚那句话是什么。 现在,她醒来了,可是她被钝刀剜肉,被酷刑折磨的痛觉仿佛还未消失。 这个梦,实在太真实,真实到让她好像实实在在地经历了三年光阴。 檐廊下,一串丫鬟走过,端着精致华美的衣饰,发出整齐又沉闷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薛宁恍然回神,她快速退回屋内,在妆奁前取了红色的妆粉,点在脸上。 “三小姐,奴婢们伺候您梳洗。” 薛宁走到门前,轻声道:“且去主院告诉母亲,今日我不能入宫了。” 在门外候着的丫鬟都面面相觑,微微有些惶恐。 为了今日三小姐能在宫宴上大放异彩,她们自陛下登基开始就精心准备。 每日用羊奶为小姐沐浴,吃食也是仔细了又仔细,为的就是今天。 可小姐怎么突然就不去了…… “小姐可是没有休息好才这样说?奴婢通禀主母,晚些时候入宫也是可以的。” 薛宁知道她们的担忧,善解人意地拉开了门,露出自己红斑点点的脸让她们瞧。 “今早醒来,出了疹子,无法入宫了,你们如实与老爷夫人禀报吧。” 门外的丫鬟,皆是面色一白,端着的衣物和饰品通通掉在了地上,更有人直接腿一软跌跪在地。 薛宁眼神平静地看着她们,温和道:“去回话吧。” 丫鬟们个个面色惨白地退下了。 薛宁站在门口,看着院内的景致,心情勉强平复了一些。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入宫。 那个古怪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梦里的陛下,到底为何而翻脸? 是忌惮薛家,还是别的什么? 她若按梦里的轨迹走下去,她的结局,真的是那样的吗? 薛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她抚了抚自己的脸,当务之急,是去找能让她过敏的龙眼吃下,免得这用妆粉画的脸会让人瞧出端倪。 至于入宫的事,她该好好地重新考虑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