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十年后,举国上下将我驱逐》 第1章 咸鱼大帝养成系统 “燕王项川,你擅离职守,丢失寒铁城,还不认罪!” “寒铁城是大楚关隘重镇,一旦失守,将失去镇压魔族的机会。” “当初派你驻守寒铁城,是想给你个机会,项川,你太令朕失望了。” 浩渺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项川拼命在黑暗中挣扎,内心狂呼呐喊:“不,我没有擅离职守,我燃尽了身上最后一丝修为,寒铁城是真的守不住了!” “我没有错。” 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跪在一座宏伟高大的宫殿中,两边金阶道台上站着文武百官,远处的龙椅上坐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身边隐约有龙气环绕,威压甚重。 “这是……大楚皇宫!” “我回到了七百年前!” 项川低头看着自己满身血衣,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自己明明正在渡仙劫,却因心魔爆发心神失守,被打了个神形俱灭,最终竟然凭借一缕执念重回到了七百年前。 项川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七百年来,他没有哪一天不悔恨今天做的决定,而今却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 七百年前他身为大楚皇朝长子,奉命镇守寒铁城抵御魔族人侵略,十几年间没有任何支援,面对魔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他只能拼命提升修为,每一次抵抗都九死一生,但每一次都守了下来。 他无数次写信向朝廷求援,但一直都在被驳回。 朝廷的理由很简单,魔族百年前被楚国大将军扫杀一空,元气大伤,哪来的高手? 可是魔族实力真的在与日俱增,即便项川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突破至真圆境,已经隐隐成为大楚第一高手,依旧敌不过魔族十二将的联手围攻。 更何况当日有人暗中偷袭,导致他身受重伤,不得不从寒铁城撤退。 最让他心寒的事皇帝并未体恤他多年功劳,还联合百官施压弹劾,强行定罪。 前世的项川从不忤逆父亲,虽然心中万分痛苦,还是认了罪,最终被押进天牢,受尽折磨。 三个月后魔族攻破镇国关,直逼京都,皇帝竟然同意割地求和,并同意将项川送给魔族当见面礼。 他在魔族当了十年奴隶,最终被魔族公主偷偷放走,成就一代大帝。 可即便成为大帝,这心魔仍旧无法抹除。 “项川,还不认罪!” 上方再次传来威严声音,群臣百官冷眼相待,没有一人发声。 “认罪?敢问陛下,我何罪之有?” 项川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看着皇帝和百官群臣,“十多年来我孤身一人镇守寒铁城,朝廷可曾给过一兵一卒?可曾给过一粒粮食?” 位列百官之首的宰相冷哼一声,“魔族百年前早就被杀绝了,镇守寒铁城又何须兵卒,城内死囚够你用了吧?” “就是,魔族仅剩一些老弱病残,要什么兵卒,若是让本将前去,直接带人端了他们老巢。” 项川冷笑一声,“你们去没去过寒铁城?知不知道现在魔族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没去过寒铁城,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谈魔族!” “放肆!” 突然一个女人声音回荡在大殿,所有人都偷偷瞥了眼皇帝身边的垂帘。 当今皇后武仙凤独得圣宠,同朝听政,任谁见了都得礼敬三分。 “满朝文武为护持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岂容你开口污蔑,还不给各位大人道歉。” 武仙凤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之上,比之皇帝也毫不逊色。 项川直勾勾看了过去,仿佛目光要穿透珠帘,看到坐在后面的身影。 这个女人害死自己母亲,做上皇后,只为扶持她儿子继承帝位,表面还装作一视同仁的模样,着实令人恶心。 “呕心沥血啊……” 项川脸上逐渐浮现出鄙夷笑容,“一帮只知道吃喝享乐的废物,也配的上呕心沥血这四个字?我看你们是趴在女人身上呕心沥血吧?嗯?各位的大人?”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不止因为他怒喷众多大臣,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敢顶撞武皇后。 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以前的大皇子是多么孝顺听话,对皇帝和皇后言听计从,怎么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此刻皇帝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项川,你犯下如此重罪,还觉得有理了?” “我犯下了什么重罪?”项川毫不留情的喷了回去,“你们口口声声说魔族式微,谁去看过?连前线战况都摸不清楚,在这里装什么?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寒铁城我尽力了,问心无愧,这个罪老子不认!” “项川,你当庭顶撞陛下,要造反不成!” 垂帘后的武仙凤再次发声,这个大帽子扣下来,连众多大臣都不敢吭声了,生怕说错一句跟着受株连。 项川却是毫不畏惧,冷冷道:“是谁要谋反?武皇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不就是想扶持你儿子当皇帝么?当初派我去驻守寒铁城,也是你的主意吧?陛下说守城二十年就给我储君之位,但你等不及了,迫切想给我扣个罪名除掉我,是不是?” 武仙凤被当众戳破心事,气得浑身颤抖,但很快冷静下来,笑道:“原来川儿舍弃寒铁城是害怕自己失去这储君之位,也能理解,但错了就是错了,你丢掉寒铁城是不争的事实,按律当罚!” 一股强大威压从珠帘后传了出来。 “当罚!” 刹那间两旁文武百官同时出声,每个人身上都涌现出一股威压气势,犹如实质般朝着项川汇聚而来。 身受重伤的项川压根无力抵抗,直接被压得跌倒在地,口吐鲜血。 武仙凤心中冷笑,眼神愈发阴冷。 一个死了娘的废物,还妄图争抢储君之位,简直是愚不可及。 让你乖乖认罪你不肯,那就去死吧。 皇帝见到此情此景终究有些不忍,叹口气道:“川儿,认罪吧,别找这么多借口了,朕知道你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这次撒谎也情有可原,只要你认罪,朕可以从轻处罚。” “寒铁城朕几年前就派你三弟去看过,他说方圆千里,根本没有魔族。” 没有魔族! 项川悲凉一笑,三皇子是武仙凤的亲儿子,你派他去看有什么用! 你想让我认罪,我偏不认! “我项川顶天立地,一生无愧大楚,何罪之有!” 项川低声咆哮,不惜动用真元抵抗来自身上的威压。 “我不认罪!” 他仰天长啸,竟然硬生生站了起来,眼耳口鼻之中不断有鲜血渗出。 众多大臣勃然变色,连武仙凤也跟着动容。 群臣百官何等实力,在场没有一个人低于元神境,竟然联手都无法镇压他。 皇帝脸色铁青,他已经给足了这孽子台阶,没想到他竟然仍执迷不悟,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喝道:“孽障,事到如今,你还惦记着储君之位么?朕告诉你,就算你不认罪也没资格做储君,听明白没有?” 项川内心最后一丝希望也失去了,脸上露出轻蔑笑容,“储君之位么?我不稀罕,今日起,我项川退出项家皇籍,从此之后,与项家再无关联。” 整个朝堂瞬间寂静下来,皇帝气得大笑,点头道:“好啊,很好,你这么有骨气,朕就成全你,来人,拟旨,布告天下,即日起将项川贬为庶民,永生不得录入皇籍。” 旁边太监立即着人执笔拟旨,群臣百官没有一人出言相劝。 没有任何背景的皇子,不值得他们出面求情。 更何况此人连个寒铁城都守不住,简直废物至极,压根不配做大楚皇子,废除了也好。 武仙凤更是心里乐开了花,从未觉得皇帝竟然如此顺眼。 心腹大患一解决,自己儿子将顺理成章成为储君。 项川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就走。 项家跟他没关系了,大楚也跟他没关系了。 “慢着!” 突然宰相冷喝一声,开口道:“退出皇籍,罪责就能免除了吗?寒铁城失守,你必须向天下人谢罪!” 我护佑大楚十几年和平,居然还要向天下百姓谢罪? 项川忍不住笑了起来,脸色阴沉的盯着他,“所以你想怎样?” 宰相回头朝皇帝躬身道:“陛下,寒铁城失守乃是死罪,恳请陛下将项川问斩。” “恳请陛下将项川问斩!” 有宰相带头,剩余大臣跟着俯首请命。 他们对皇后的心思心知肚明,这种时候不落井下石卖个人情,那还等什么时候? 皇帝陷入沉吟,虽然此子是个孽障,倒也罪不至死。 “恳请陛下将项川问斩!” 这次群臣直接跪了下来,磕头请求。 项川心里也有些没底了,要是没受伤还好,自己可以轻松杀出皇宫,整个大楚没人拦得住。 可现在身受重伤,实力不到寻常三成,想闯出去怕是有些吃力。 【叮,咸鱼大帝养成系统开启中……】 正在这时项川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他顿时精神一震,心里有些不满。 老子都成大帝重生了系统才来,有点晚了吧? 【……开启中……】 “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开启中……】 “你特么倒是开啊!” 等了半天的项川有些无语,系统卡住了是不是。 此时皇帝终于下定决心,下令道:“来人,将项川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他决定听从皇后的建议,项川是皇家耻辱,与其让他到处丢人现眼,不如早点杀了! 第2章 隐藏任务 【叮,开启成功。】 【系统致力于打造咸鱼大帝,请抛弃所有不公平的努力,能躺着嬴,就不要站着。】 【即刻起开始享受生活,完成娱乐休闲任务即可获得咸鱼点奖励,咸鱼点可用于升级丹药、功法、武器、体质等。】 【恭喜您获得开启系统奖励——1000咸鱼点。】 【检测到您身体处于负伤状态,建议使用咸鱼点进行升级。】 “升,快点升!” 项川有点着急,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门外轰隆隆的脚步声,显然是皇宫侍卫来了。 下一刻他体内涌现阵阵暖流,只眨眼间所有暗伤尽数修复,浑身暖洋洋的,感觉连体质似乎都有所变化。 【叮!升级成功,您的体质由普通升级为先天正阳脉。】 【下一升级目标:玄阳体,需5000咸鱼点。】 “牛逼!” 项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前世自己为了提升体质,不知冒了多少险,勉强通过大气运重铸肉身,最终结成玄阳体,现在眨眼时间自己体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系统说的对。 能躺着赢,谁他妈愿意站着啊。 此刻数十名皇宫侍卫冲入殿内,人人手持刀枪,气势如龙。 大楚虽然只是北荒域的一个小国,但想成为皇宫侍卫也是需要实力的,在场侍卫实力几乎和文官持平,捉拿个皇子绰绰有余。 “带下去吧。” 皇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眼不见心不烦。 众多侍卫立即上前,其中两人想要按住项川,没想到眼前一花,下一刻就倒飞出去,落地后直接晕死过去。 “我看谁敢拦我!” 项川大步朝殿外走去,蓦然间身后风声响起,两名武将一起出手,三杆金枪迎面刺来,另有凌厉刀气从天而降,仿佛巨铡般劈了下来。 当朝两名柱国大将军,实力已臻至洞虚境巅峰,只差一步就能晋入真圆境。 “项川,你胆敢拒捕!” “触犯大楚律法者,死!” 两个武将一出手便要将人置于死地,项川眼神阴冷,闪身躲开对方攻击,双掌平推,一只真气凝结的猛虎呼啸而出,直接将那两名武将打得吐血倒退。 “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 当朝两名实力最强的武将,居然被废物皇子一掌打得吐血! 那这大皇子岂非已经是真圆境高手了? “我只说最后一次,不要再来惹我。” 项川指了指大殿中所有人,包括皇帝和皇后,言语中充满威胁之意。 直到他离开大殿,众人才回过神来,瞬间整个朝堂都炸了锅。 “大皇子实力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能打得过两位柱国大将军?” “莫非是用了什么法宝,他驻守寒铁城多年,想必也是得了不少机缘。” “极有可能,方才一击,可能已经是他全部实力了。” 皇帝怔怔站在原地,心想难道自己错怪儿子了?他实力如此志强,对大楚来说是千年难遇的一大幸事啊。 一旁的武仙凤提醒道:“陛下不要被他蒙骗了,一个连寒铁城都守不住的废物,怎么可能拥有人如此强大的实力,我看他多半是暗中用了什么法宝。” “对,对。”皇帝逐渐回过神来,点着头道:“不可能有人这么年轻就修到真圆境,他多半是用了什么法宝,赵爱卿,胡爱卿,你们可有大碍?” 两个大将军已经服了丹药,看上去萎靡不振。 “回陛下,方才那人出手太快,我们没看清他到底是否使用了法宝。” 两人都有些郁闷,被一个年轻人当众打败,无论对方是否使用了法宝,对自己来说都名声大损。 武仙凤说道:“陛下,现在当务之急是派人收服寒铁城,这个废物慢慢对付他不迟。” “嗯。” 皇帝坐了下来,问道:“各位爱卿,谁愿前往收服寒铁城?” 有人提议道:“臣以为三皇子智勇双全,天赋异禀,已经是元神境巅峰,即将突破至洞虚境,不如由他前往收服,或许能收获一段机缘。” “不行!” 此计提出来,武仙凤马上反对,“寒铁城乃苦寒之地,勇儿万金之躯,怎能以身涉险,他可是咱们大楚的希望,出不得半点差池。” “这倒也是。” 皇帝知道自己这三儿子的天赋,他将来实力必定在自己之上,说不定能成为大楚理国以来实力最强的皇帝,必须得加以保护。 可如果不派他前往,这等功劳岂非落在旁人手中。 武仙凤又提议道:“陛下,不如选个折中法子,派勇儿到镇国关督战,由他率领夺下寒铁城。” “好,此计甚妙。” 皇帝当即应允,命人下旨,同时派人跟踪项川,严密监视他的动向。 此刻项川正坐在城外的河边钓鱼。 他身边还有几个钓鱼佬,都紧盯着河面,仿佛下一刻鱼儿就会咬饵上钩。 项川觉得有些无聊,系统派发了很多任务,其中一项就是钓鱼,每钓上来一条鱼,奖励100咸鱼点。 他已经在这钓了大半天了,一条鱼都没钓到,正在考虑是否放弃。 正在这时鱼线突然动了动,他立即收起竿子,上面挂着个半寸长的小鱼苗。 【恭喜您成功钓鱼一条,奖励100咸鱼点。】 “才100点,算了,不跟你在这耗了。” 他直接将鱼苗丢回河里,连鱼竿也跟着丢了。 旁边的钓鱼佬哄笑道:“小伙子这就放弃了,再多坚持坚持,大鱼都在后头呢。” “是啊,我刚开始也没钓多少。” 项川不顾几人挽留,摇了摇手,准备去完成下一个任务。 “到任意一家青楼享乐,每天奖励2000咸鱼点,若触发隐藏任务,将获得额外奖励。” “这个好啊,每天奖励2000点,那不泡在里面就行了?” 他马上回到城中,来到了规模最大的青楼——栖凤阁。 眼前的楼阁足足有十八层,占地极大,听说汇聚了整个大楚最上等的美女。 “哪来的要饭的,赶紧走。” 龟公见他浑身脏兮兮的,布满血污,立即上前挥赶。 “消费。” 项川伸手一翻,直接掏出了一块灵晶。 在整个北荒域,灵石是所有修士的必需品,也是贸易中的硬通货,犹如白银。而灵晶就像是黄金,可遇而不可求,其价值超过同等灵石百倍。 “爷,爷里面请。” 龟公脸色顿变,连忙佝偻着腰将项川请到里面,直接叫来两个身穿白衣的美女,“来,快带这位爷去洗漱,换身衣服。” “好。” 两个美女微微一笑,一左一右携着项川上楼。 整个栖凤阁所有女子都身穿白衣纱衣,将身材衬托的若隐若现,配上出色容颜,既显高贵,又充满魅力,往往能让客人流连忘返。 项川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即便前世成为大帝,每天也是在各种险地打生打死,抢夺资源,什么时候来过这种温柔乡。 “他妈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项川被两名美女侍候泡澡,又换上干爽衣服,整个人容光焕发,英姿勃勃。 两个美女顿时眼前一亮,挽着他的胳膊道:“爷,接下来怎么安排,需否我们姊妹跟爷喝酒唱曲。” “好啊,把你们这里最舒服的包间给我安排上!” 项川只想大醉一场,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最舒服的莫过于顶楼仙阁,一晚需要二两灵晶,还得先付定钱哦。” “安排。” 项川直接丢了一大块灵晶出去,至少得有十几两。 以前在寒铁城的时候,的确挖出来了一条灵矿,这也是他能修为迅速提升的秘密。 两个美女顿时瞪大眼睛,其中一人将他带到顶楼,此处金碧辉煌,占地极广,两边窗户大开,能够看到整个京城的景色。 片刻后上百名美女鱼贯而入,老鸨亲自前来侍奉。 “爷,两个人服侍您多磕碜呐,您再挑几个!” “行吧。” 项川放眼一扫,又指了八个美女出来,正好凑齐十个。 “好嘞,等会我们栖凤阁头牌玉音姑娘起了,我让她来给公子唱曲儿。” “嗯。” 项川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来放松消费的,躺在软软的榻上,感觉整个人都舒坦无比。 十个美女一拥而上,几乎将他团团包围起来,有的按肩,有的捏腿,有的甚至直接坐到了他身上。 【叮,恭喜您触发隐藏任务,奖励100咸鱼点。】 【叮,恭喜您触发隐藏任务,奖励100咸鱼点。】 【叮,恭喜您触发隐藏任务,奖励100咸鱼点。】 …… 脑袋里叮叮咣咣响个不停,只片刻时间就入账1000咸鱼点了。 “怎么回事?” 项川全身都被柔软的身体覆盖,压根没有活动的空间。 “一千咸鱼点,一个人一百?莫非隐藏任务就是跟她们接触?” 想到这里,他随手一伸摸到了某个人衣领之中,顿时引来惊呼娇笑声。 【叮,恭喜您触发隐藏任务,奖励100咸鱼点。】 第3章 我就是项川 “是这样的吗?” 项川有些无语,原来隐藏任务是这么触发的。 那这青楼确实是个好去处啊。 他正准备跟这些美女深入接触一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玉音姑娘来了。” 有人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子。 在所有人都穿白色纱衣的地方,她的一身黑衣格外显眼,犹如众多牡丹中长出的雪梅,整个人看上去清冷淡雅,予人超凡脱俗之感。 姿色确属上乘。 项川不得不说句实话,前世他身为大帝,身边追随的女眷数不胜数,像玉音姑娘这种姿色已经能够跻身其中。 【叮,恭喜您触发终极隐藏任务——攻略美女唐玉音,成功后可获得1000000咸鱼点。】 【当前好感度-20,提升至100即攻略成功。】 “一百万!” 项川扶了扶脑袋,这是要咱彻底疯狂啊。 不过这好感度-20是怎么回事?不喜欢我这款吗? “玉音见过公子。” 唐玉音微微俯身行礼,随后抱着琴走到他对面坐下来,问道:“公子喜欢听什么曲?” “听你最拿手的。” “好。” 唐玉音也不多说,直接按着琴弦弹了起来。 一股悠扬琴声缓缓响起,初听仿佛一只刚要起飞的鸟儿,片刻后曲调陡然加快,犹如鸟儿已然起飞,开始在山巅翱翔。 自由自在,恣意洒脱。 项川忍不住就陷入到回忆之中。 当年在寒铁城虽然过的艰苦,但也很开心自由啊。 一曲终了,项川抚掌道:“漂亮,姑娘琴艺属实高超,能否再来一曲。” “抱歉,玉音只谈一曲。” 她直接收起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叮,好感度降至-50】 “怎么回事?” 项川属实纳闷,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还夸了她两句,这好感度怎么还更低了呢? 看着他一脸懵的表情,旁边美女噗嗤一笑,解释道:“这是玉音姑娘的规矩,她给所有人都只谈一曲,若遇到投机之人,会多谈一曲,若遇到知心之人,则会多谈几曲。” “我还听她说过,若遇到倾心之人,委身与他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这些年来始终没人能达到要求。” “这就是你们栖凤阁出名的原因吧?” 项川呵呵一笑,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老鸨就靠这枚饵,能把一大群鱼都吸引过来。 这是打了个窝啊! “算了,不强求了。” 项川也不是非要这一百万,现在经过他的不懈探索,十个美女身上的价值已经被榨干,足足收获了3000咸鱼点。 剩下的,就得夜里再探索了。 “来,喝酒。” 项川举起酒杯,很快和十个美女聊得火热。 “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发生一件大事,当朝大皇子项川因丢失寒铁城,被贬为庶民了。” 有个美女酒过三巡,忍不住分享起了最新消息。 “真的吗?就是那个十几年前驻守寒铁城的大皇子?” “不是他还能有谁?城丢了,龙颜震怒,听说差点当场杀了他。” “你听谁说的?靠谱吗?” “户部尚书的二公子说的,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听说寒铁城是咱们大楚拒守魔族的第一道防线,如果失去了,咱们大楚可就危险了。” “啊,那这个大皇子可就活该了,这么重要的城他怎么能丢,魔族不是百年前就被大将军杀光了嘛。” “就是,这么个城都守不住,置咱们大楚百姓于水火之中,贬为庶民都便宜他了。” “哎,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你评评理,这大皇子是不是该罚?” 项川意兴索然,挥手道:“都出去吧,我累了。” “不要嘛公子,这才刚开始呢。” “出去!” 项川浑身杀意弥漫,瞬间将这十个美女吓得四散逃走。 没想到百姓之中也多是愚蠢之人。 他不想在这家青楼呆下去了,准备换个地方,哪怕往更南方的赵国去也行。 相信没有自己镇守,魔族很快就会打进来,到时候整个大楚都别想安分,魔族势必会报百年前的血仇。 项川推开房门,刚走到楼下,突然听到一间雅阁中传来议论声:“朝廷这次居然饶了项川,着实气人,这种废物早该将他碎尸万段!那寒铁城是咱们大楚的脸面,居然就这么丢了。” “是啊,早在百年前韩老将军就将魔族杀了个干净,现在那地方只剩老弱病残,居然连这都守不住,这大皇子干什么吃的?” “我看他就是吓破胆了,看到魔族来犯,压根连城都不敢守,直接弃城逃跑,这种人临阵逃脱,按照军法应当处斩!” “身为大楚皇子,不想着护佑百姓,居然弃城逃命,着实可恨。” “谁让人家是皇帝的儿子呢,皇帝包庇,不忍心处罚呗。” “哼,要是让我看到他,定要将他狠狠打一顿,为咱大楚百姓出口恶气。” 正在这时房门发出砰一声大响,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脸色阴冷的望着屋内众人。 “你谁啊,知不知道这什么地方?” 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公子哥左拥右抱,都面带怒意看着他。 “户部尚书二公子在此喝酒,你是何人,胆敢冲撞公子,还不跪下赔罪。” 有人出声呵斥,直接命人去找栖凤阁护院。 这种闹事的人他们见得多了,但敢到十七楼来闹的还是头一次见,毕竟这里来的人非富即贵,闹事与找死无异。 项川环视一周,微笑道:“刚才不是有人找项川吗?我就是。” 项川! 瞬间所有人的酒都醒了大半,全都看向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 在他们印象中大皇子懦弱无能,软弱可欺,否则也不会被派到边疆去驻守寒铁城,更不会弃城逃命。 大部分人眼中都流露出好奇之色,坐在主位的一个公子哥嗤笑出声,指着项川道:“你真是很有胆量啊,这种时候不想着逃命,还敢现身于此,是怕我的剑不够锋利吗?” 随着寒光闪光,对方头顶盘旋出一把通体碧绿的飞剑。 “碧水剑,二公子要出手了!” 第4章 看热闹 户部尚书二公子赵天胜,京城中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高手,听说连皇子都与其暗中结交,可见此人实力之强。 围坐在周围的看客全都拍手叫好,大声道:“二公子好样的,给他点教训!” “弃守寒铁城,置大楚百姓于不顾,该杀!” “何须公子动手,让我先来教训这个懦夫。” 其中一人离座而起,凌空一掌击向项川。 此人掌力雄厚,能集中在一点,威力十足,可惜在项川面前根本不够看。 他随后一弹,凌厉指风不但将掌力击散,更是直接将那人半条手臂都打断,房间内血雾弥漫,伴随着阵阵惨叫声。 这下众人的酒是真醒了。 谁也没想到已经被贬为庶民的项川,居然敢随便打断这些公子哥的手臂。 “找死!” 赵天胜眼神中瞬间杀机弥漫,“看不出你还有点手段,不过正好,你妄图杀害京中官员,今日我即便杀了你,圣上也不能说我什么,去死吧。” 他的碧水剑犹如流星般划过,眨眼间就冲到了项川胸口。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项川要被洞穿的时候,碧水剑居然停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像是被一堵无形气墙挡住了。 “你……” 赵天胜脸色微变,想要收回碧水剑,却发现这把剑已经失去了和自己的联系。 “就凭你这两下子就想杀我?” 项川指尖微动,碧水剑已经调转方向,对准了赵天胜。 “我在寒铁城猎杀魔族的时候,你这种水平充其量就是个小兵,连你这种废物都敢在京中叫嚣,大楚确实不值得我救。” 话音落下,碧水剑也跟着冲出去,直接洞穿了赵天胜胸口。 “我说过不要再惹我,你们偏偏不听。”项川转身离开,边走边道:“我不希望再有人挑衅我,至少在魔族杀过来之前,我不想听到中伤我的话,否则……杀无赦。” 强大杀意弥漫开来,瞬间整个栖凤阁都仿佛被一阵寒风扫过,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直到项川离开半刻钟后,栖凤阁里的人才缓过神来。 赵天胜的尸体躺在地板上,鲜血逐渐弥漫开来,让众人愈发恐惧。 “赵二公子死了!” 有人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大喊道:“赵二公子死了,项川杀了赵二公子!” 尖叫声跟着传开,整个栖凤阁乱成一团。 户部尚书的儿子居然被当众刺杀,这足以轰动整个京城,皇帝马上下旨派人追杀项川,若能拿回其头颅者,封万户侯。 朝廷不想贸然损失实力,但民间必定有人为了这万户侯趋之若鹜。 等他们消耗的差不多了,朝廷再一举将其拿下。 …… 北疆,寒铁城。 这座建立在魔族地界上的城池,百年来一直是魔族人的心头之刺,现在终于将其拿下。 魔族首领狼皇坐在城内议事殿中,花白的胡须如钢针般散在颔下,他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感慨道:“拿下寒铁城,着实不易。” 坐在下首的众多魔王点头称是,“项川那小子实力实在太强了,这些年来咱们进攻了六十三次,竟然全都被他挡了下来,要不是上次有人暗中伤他,咱们未必能得逞啊。” 一个头上长着狐耳的美艳女子叹道:“拿下一个寒铁城都如此不易,咱们真能杀进楚国,报当年血仇吗?” 狼皇冷笑道:“这些年咱们魔族人早就渗透到了楚国,我打探的清清楚楚,除了项川,楚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咱们只管杀过去便是。” “万一这是项川的诱敌之计呢?”有人再次提出疑问,“会不会是他故意卖破绽给我们,想将我们引入楚国,一网打尽。” “不,不会。” 狼皇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刚得到消息,项川已经被踢出皇籍,和楚皇断绝了父子关系。” “不但如此,楚皇还发布檄文昭告天下,痛斥项川寒铁城失守的罪行,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众多魔王全都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项川如此高手,是整个大楚的至强者,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因为他们蠢。” 狼皇脸上带着一些鄙夷,“这些人类智计百出,狡猾多端,但也有个致命的缺点,他们只想着自己,一旦跟旁人利益产生冲突,那就会马上成为一盘散沙,人人都为自己打算,自然顾不上外敌了。” “所以是项川跟皇家利益产生了冲突。” 有些人已经明白过来,这么一个抢着,必然会让皇帝感觉到不安,也会触动众多官员的利益,自然要想办法排挤他。 “这也算是报应啊!” 狼皇站起身道:“传令下去,明日魔军集结,随本皇冲破镇国关,活捉楚国皇室!百年前楚国怎么对咱们,现在咱们就怎么对楚国!” “遵命!” 众魔王领命而去,开始为进攻大楚做准备。 此时项川御风而行,正在前往赵国的路上,楚国他是一点也不想呆了,眼不见心不烦。 【叮,娱乐需要张弛有度,魔族马上进攻楚国,快去看热闹吧,完成本次任务,奖励50000咸鱼点。】 “还有这种好事。” 项川马上调转方向,直奔北疆。 开玩笑,这热闹要是不看,愧对自己十几年的辛苦付出。 项川御风而行,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不过半日,雄伟的镇国关便出现在视野之中。此关隘横亘于两山之间,墙体由巨石垒砌,高耸入云,宛如一条匍匐的巨龙,将楚国与北疆的魔族地界彻底隔开。 他没有靠近关隘,而是在数里外寻了一座视野绝佳的山头,缓缓降落。 山顶之上,罡风凛冽,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项川却毫不在意,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厚实的雪狐皮软垫铺在地上,又慢条斯理地摆上一张小几,几上是两壶上好的“醉仙酿”,还有一只刚刚烤好的,冒着热气的肥鸡。 一切准备就绪,他盘腿坐下,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这位置,绝了。” 【看热闹任务进行中,宿主已占据VIP观景席。】 第5章 魔气 系统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让项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他撕下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目光投向远处的镇国关,关墙之上,旗帜飘扬,隐约可见巡逻的兵士。只是那些兵士的身形懒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与其说是在巡逻,不如说是在聊天打屁。 “就这种防备,连山匪都挡不住吧。”项川自言自语,又灌了一口酒,“我那三弟,还真是个人才。” 此时,镇国关的城楼上,新任守将三皇子项勇,正身披一套量身打造的鎏金铠甲,在众将领的簇拥下巡视。 “殿下,咱们的斥候已经派出两个时辰了,至今未归,会不会……”一名副将忧心忡忡地开口。 项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慌什么!魔族刚拿下寒铁城,元气大伤,此刻定然是在城中休整庆功,哪有余力前来叩关?” 他抬起下巴,脸上满是自负,“再者说,有本殿下在此,区区魔族何足挂齿?他们若敢来,正好让本殿下斩下那狼皇的狗头,也让父皇看看,谁才是真正能定国安邦的皇子!” 另一名将领连忙奉承道:“殿下神武,那项川不过是走了运,才在北疆混了些年头。如今他畏罪潜逃,这泼天的功劳,合该由殿下来取!” “说得好!”项勇被吹捧得飘飘然,“等此战过后,本殿下重重有赏!” 他根本没把魔族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项川能守住北疆,他自然也能。甚至,他要比项川做得更好,更出色,以此来证明自己远胜那个被废黜的兄长。 将领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忧虑,却无人敢再多言。三皇子刚愎自用的性格,他们是领教过的。 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哨兵忽然指向远方,手指颤抖,话都说不完整。 “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那黑线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长,仿佛有无尽的墨汁泼洒在大地之上。 一股混杂着血腥与硫磺味道的邪恶气息,伴随着大地的轻微震动,跨越遥远的距离,扑面而来。 “是魔气!”一名老将失声喊道,“是魔族大军!他们来了!” “不可能!”项勇面色一白,但旋即强作镇定,“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这么快就过来!” 山顶上,项川将啃得干干净淨的鸡骨头随手一扔,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前戏结束,正片开始了。” 那片翻涌的黑潮,正是魔族大軍。他们没有丝毫的掩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压了过来。黑色的魔气冲天而起,遮蔽了半边天空,肃杀之气让镇国关上的空气都凝固了。 “快!快准备迎敌!” “弓箭手!弓箭手上墙!” “擂石滚木!快把东西运上来!” 城楼上瞬间乱作一团。原本懒散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在将官的呵斥下,才慌慌张张地跑向自己的岗位。许多人的兵器都拿不稳,腿肚子直打哆嗦。 项勇脸色铁青,他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前方。 “都给本殿下镇定!不过是一群蛮夷!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进入射程,立即放箭!” 他的吼声很大,却掩盖不住其中的一丝颤抖。 远处的项川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蠢货,距离还差着一里地,现在放箭,除了浪费箭矢,还能干什么?” 果然,随着项勇一声令下,城墙上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弓弦声。一波箭雨飞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抛物线,最终落在魔族大军前方数百步的空地上,连根魔族的毛都没碰到。 魔军之中传来一阵哄笑,那笑声汇聚在一起,震耳欲聋,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楚国士兵的士气,瞬间又跌落几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项勇气得破口大骂,“再放!给本殿下狠狠地射!” 他身边的副将连忙劝阻:“殿下,不可!距离太远,徒耗箭矢,不如等他们再近一些!” “你敢质疑本殿下的命令?”项勇一脚将副将踹开,“本殿下说射,就给本殿下射!” 第二波、第三波箭雨飞出,结果与第一波毫无二致。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魔族大军的前锋,一群骑着狰狞魔狼的骑兵,已经冲到了关隘之下。 “放滚木擂石!”项勇还在声嘶力竭地吼叫。 但一切都太晚了。 城墙上的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滚木和擂石推下,可那些魔狼骑兵异常灵活,轻易就避开了大部分攻击。即使有少数被砸中,也只是人仰马翻,后面的骑兵马上就填补了空缺。 “轰!” 一声巨响,数十架巨大的攻城槌,被体型庞大的牛魔扛着,狠狠撞在了厚重的城门上。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关隘为之震颤。 与此同时,无数架简陋却极长的云梯被架上了城墙。数不清的魔族士兵口中发出嗜血的咆哮,如同蚂蚁一般,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山顶上,项川又撕下一只鸡翅。 “唉,这指挥水平,连村头械斗都不如。我那父皇把镇国关交给这么个玩意儿,是真嫌楚国的江山太稳固了吗?” 他一口酒,一口肉,看得津津有味。 城墙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一名头上长着双角、手持巨斧的魔将一马当先,他几个纵跃便跳上了城头。巨斧挥舞,带起一阵腥风,瞬间便将周围的十几个楚国士兵斩为两段,残肢断臂飞得到处都是。 这魔将的凶悍,让周围的士兵吓破了胆,纷纷后退,竟在他周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项勇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挽回士气。 “大胆妖孽!看本殿下取你性命!” 他怒吼一声,提着剑便冲了上去。他自幼也算勤学苦练,一身修为不弱,此刻含怒出手,剑势倒也有几分凌厉。 那魔将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獠牙。 “楚国皇子?来得正好!你的头颅,狼皇陛下一定会喜欢!” 他看都懒得看项勇的剑,只是随意地将巨斧一横。 “铛!” 一声脆响,项勇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佩剑脱手而出。他整个人更是被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垛上,喷出一口血来。 “殿下!”亲兵们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去将他扶起。 魔将一步步逼近,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戏谑。 “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这就是楚国的皇子?哈哈哈哈,比我想象的还要废物!” 他高高举起巨斧,就要当头劈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数名忠心耿耿的亲兵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项勇身前。 “噗嗤!” 巨斧落下,血光迸溅。 亲兵们被一斧两断,但他们也为项勇争取到了逃离的时间。 “撤……撤退!快带本殿下撤退!” 死亡的恐惧彻底击垮了项勇的意志,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皇子威严和战功能,嘶哑着嗓子尖叫起来。 残存的亲兵们架起他,连滚带爬地向城楼下逃去。 主帅一逃,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瞬间崩溃。 “三殿下跑了!” “主帅跑了!我们还打个屁啊!” 楚国士兵们彻底没了战意,纷纷丢下武器,转身就逃。整个镇国关城墙,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山顶上,项川喝光了壶里的最后一滴酒,打了个饱嗝。 “啧,这就结束了?比预想的还要快。”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油渍,慢悠悠地收拾起小几和软垫。 远方,镇国关的城门被轰然撞开,黑色的魔潮,终于涌入了楚国的大地。 项川收好东西,转身准备离去。这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该轮到京城那些老爷们头疼了。 第6章 城门破了 镇国关的城门,那扇被誉为“楚国之盾”的巨门,在连绵不绝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终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门板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碎片向内爆开。守在门后的楚国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股恐怖的冲击波撕成了漫天血肉。 “门破了!城门破了!” 绝望的呐喊在关内此起彼伏,像是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瞬间引爆了所有士兵心中名为恐惧的炸药。 残存的亲兵们架着魂不附体的项勇,几乎是滚下了城楼。他浑身沾满了忠心护卫的鲜血,双腿发软,全靠两个人拖着才能移动。 “快!快走!去……去备马!本殿下要立刻返回京城!”项勇的嗓音尖利而嘶哑,哪里还有半分皇子的仪态。 “殿下!马厩那边已经打起来了!魔族的前锋已经冲进来了!”一名亲兵脸上溅满了血点,话语里带着哭腔。 “那就杀出去!你们是死人吗?给本殿下杀出一条血路!”项勇疯了一样咆哮,对着身边的人拳打脚踢。 就在这时,整个关隘内外的喊杀声,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无论是正在屠戮的魔族,还是正在溃逃的楚军,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自苍穹之上降下,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所有人,包括山顶上正准备离开的项川,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只见镇国关的上空,不知何时被一片巨大的阴影所笼罩。那阴影遮天蔽日,仿佛是黑夜提前降临。而在那浓郁的黑暗中央,一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巨爪,缓缓探出云层。 那巨爪上覆盖着银灰色的毛发,每一根都如同钢铁铸就,闪烁着森冷的光泽。利爪的尖端,更是凝聚着毁灭性的力量,连空间似乎都在其周围扭曲。 “狼……狼皇……”关隘内,一名幸存的楚国将领喃喃自语,脸上血色尽褪。 狼皇亲临! 那巨爪没有丝毫停顿,对着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重重拍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噗”声。坚固的城墙,连同上面所有的防御工事和士兵,在那巨爪之下,如同沙堡一般,被轻易地抹平、碾碎,化作漫天烟尘。 大地剧烈地颤抖,一道数十丈宽的恐怖豁口,出现在了镇国关的防线上。 这超越凡俗的一击,彻底摧毁了所有楚国士兵的心理防线。 “是狼皇!是魔族的皇帝!” “完了……天要亡我大楚啊!” “跑!快跑啊!”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再也无人抵抗,所有人都化作无头苍蝇,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项勇亲眼目睹了这神祇般的一幕,他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竟是直接瘫倒在地,身下一片湿热,散发出难闻的骚臭。 “殿下!殿下!”亲兵们也吓得面无人色,却还是强撑着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怪物……是怪物啊……快带我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在这里!”项勇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尖叫着。 山顶上。 项川停下了收拾的动作,他看着那只缓缓收回云层的巨爪,又看了看关内被魔族铁蹄肆意屠戮的楚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认得其中一些部队的旗帜。 “那是……‘烈风营’的旗子吧?带兵的好像是叫李德忠。”项川自言自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我记得三年前在京城见过他,他还拍着胸脯向父皇保证,说他与镇国关共存亡。现在看来,他倒是求仁得仁了。” 在他的视野中,那面“烈风”大旗被一名魔将拦腰斩断,持旗的校尉被数把魔刀捅穿,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里。 曾经的同袍,正在被成片地收割。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在死亡面前扭曲,发出绝望的惨嚎。 项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抿了抿嘴,似乎在回味刚才烤鸡翅的味道。 “为这种草包主帅卖命,为那个多疑的父皇尽忠,值得吗?”他轻声问自己,随即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他早就有了答案。 所以他才会在这里,像个看客一样,欣赏着这场盛大的落幕。 悲伤?愤怒?不存在的。 他的心中,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讽刺。对这个腐朽王朝的讽刺,对那些愚忠之人的讽刺,也是对他自己过往的讽刺。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见证镇国关陷落,楚国国运衰退,关键剧情节点达成。】 【恭喜宿主贯彻咸鱼之道,完美回避主线冲突,奖励咸鱼点+5000。】 项川的眉毛微微挑动了一下。 “五千点,还算不错。这场戏,没白看。”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将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利索,背起小包袱,转身沿着山路的另一侧向下走去。 山路崎岖,林木丛生。他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一名浑身是血的楚国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恰好撞到了项川面前。 那士兵看到项川衣着整洁,气定神闲,与周围的惨状格格不入,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位公子!快!快跑!魔族……魔族杀进来了!整个镇国关都完了!”士兵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 项川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哦,是吗?那确实挺糟糕的。” 他的反应,让那士兵又是一愣。 “你……你怎么一点都不怕?你是谁?”士兵挣扎着站起来,警惕地打量着项川。 “一个路过的旅人罢了。”项川随口应付。 “旅人?”士兵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这种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看你的穿着,你绝非普通人!你是京城来的贵人?” 项川不想理他,侧身便要绕过去。 “站住!”士兵却猛地扑上来,抓住了项川的衣袖,他的手劲大得惊人,“我不管你是谁!你是楚国人,你就有责任!你得跟我们回去,组织人手,杀回去!” 项川终于停下脚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皱的衣袖,眉头微蹙。 “杀回去?用什么杀?用你的嘴吗?” “我们可以召集溃兵!只要有人站出来登高一呼,我们一定能……” “能死得更有组织性一点?”项川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狼皇亲临,一击便能摧毁城墙。你们的主帅,三殿下项勇,尿了裤子带头逃跑。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人心已经散了。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杀回去?” 士兵被他一连串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跑了!这是我们的国家!”他憋了半天,涨红了脸吼道。 “国家?”项川笑了,“是皇室项家的国家,还是你们这些当兵的国家?你们每个月领着那点微薄的军饷,就要为皇室的愚蠢决策去送命。你觉得,这划算吗?” “你……你胡说八道!你这是叛国之言!”士兵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项川的手指都在哆嗦。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项川伸手,轻易地掰开了士兵的手指,“想活命,就往西边跑,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想当英雄,就掉头冲回去,你的尸体大概能为后来者垫垫脚。路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说完,他不再理会那呆立在原地的士兵,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懦夫!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士兵在他身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项川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懦夫? 或许吧。 但至少,懦夫能活下去。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京城的那些老爷们,差不多也该收到镇国关陷落的消息了。 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而他自己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7章 陷落 京城的天,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金銮殿内,死寂无声。龙椅上的楚国皇帝项宏,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难看。他手中的奏报,来自八百里加急的军情驿站,那张薄薄的宣纸,此刻却重若千斤。 殿下的文武百官,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每个人都低着头,假装在研究自己脚下的金砖花纹,实则用眼角的余光互相窥探,交换着恐惧。 “镇国关……陷落了?”皇帝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项勇……我儿项勇呢?” 无人应答。 站在武将之首的兵部尚书,威国公,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往前挪了一步,躬身道:“陛下,军报上说……三殿下率部突围,目前……目前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皇帝猛地将奏报砸在地上,那纸片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好一个下落不明!他是不是也跟那些溃兵一样,尿了裤子跑了!” 威国公的头埋得更低了。“陛下息怒,魔族狼皇亲临,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一个尖锐的声音从文臣队列中传出,御史大夫张承站了出来,他素来与威国公不和。“威国公此言差矣!当初是谁力保三殿下,言其有万夫不当之勇,可当镇国大任?如今城破人亡,一句非战之罪就想撇清干系?” 威国公脸色涨红,猛地回头:“张大人!你这是血口喷人!三殿下乃是皇子,他去镇国关是为国分忧,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 “我可不敢质疑陛下。”张承冷笑一声,“我只知道,数十万大军,号称固若金汤的雄关,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我楚国百年基业,危在旦夕!总要有人为此负责!” “负责?怎么负责?让你张大人的笔杆子去挡魔族的铁蹄吗?” “总好过你威国公麾下的将军们临阵脱逃!” “你!” 眼看两人就要在朝堂上撕咬起来,皇帝项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瘫坐在龙椅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镇国关完了”这五个字。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魔族铁骑一旦入关,京城便如同一座不设防的庭院,任人践踏。 “够了!”皇帝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 争吵声戛然而止。 “都给朕想办法!魔族……魔族打过来,该怎么办!” 殿内又一次陷入死寂。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京城的禁军加起来不过十万,能战之兵不足五万,拿什么去跟摧毁了镇国关的魔族大军斗? “陛……陛下,”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是户部尚书,“国库……国库空虚,已无多余军饷可调拨……” “陛下,”工部尚书也硬着头皮开口,“京城城墙……年久失修,多处有坍塌之险,短时间内难以……” 一个个坏消息,像是一记记重锤,敲在皇帝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他环顾四周,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惶恐、推诿、绝望的脸。这就是他的股肱之臣,这就是他的万里江山。 与此同时,凤仪宫内。 没有想象中的哭天抢地,气氛甚至称得上井然有序。 武皇后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亲手将一支晶莹剔 mathvariant的玉如意用锦缎包好,放入一只早已准备好的檀木箱中。她的动作沉稳而精准,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娘娘,陛下还在前殿议事,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早了些?”贴身的老宫女心惊胆战地问。 “早?”武皇后甚至没有抬头,她拿起另一件首饰,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再晚,就什么都带不走了。” “可……可江山社稷……” “江山是他们项家的,不是我武家的。”武皇后终于停下了手,她抬起头,脸上没有半点悲戚,只有一种冰冷的清醒。“项宏守不住,那是他无能。我总得为自己和太子打算。你记住,金银最实在,土地和人,说没就没了。” 老宫女不敢再多言,只能加快了打包的速度。 “对了,”武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城西那处别院,派人去收拾了吗?” “回娘娘,一早就去了。马车和干粮也都备下了,随时可以出城。” “很好。”武皇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专注于她那些价值连城的宝贝。“让他们都机灵点,别走漏了风声。” 她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至于那个还在金銮殿上指望臣子们力挽狂狂澜的皇帝,不过是她用来拖延时间的棋子罢了。 金銮殿上的争论还在继续,但已经从如何退敌,变成了如何逃跑。 “……臣以为,当效仿前朝,迁都金陵!金陵有天堑长江为凭,可保万全!” “放屁!从京城到金陵,千里迢迢,等我们跑到,魔族早就把我们串在矛尖上烤了!” “那你说怎么办?坐在这里等死吗?” “我们可以向南边的藩王求援!” “求援?等他们的兵马开到,黄花菜都凉了!况且,他们巴不得我们死在京城,好自己另立山头!” 皇帝项宏听着这些毫无用处的争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下沉。 绝望之中,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被他流放,被他厌恶,被他刻意遗忘了很多年的儿子。 那个总是用一种看透一切的、讥诮的眼神看着他的儿子。 “项川……”皇帝喃喃自语。 这个名字很轻,却像一道惊雷,让混乱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皇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七皇子,项川。 那个因为言论悖逆、藐视皇权而被废黜宗籍、赶出京城的皇子。 威国公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立刻出列反对:“陛下,万万不可!项川心术不正,言行乖张,乃是不祥之人!国难当头,怎能指望这么一个废人?” “废人?”皇帝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凉而诡异,“你们这些栋梁之才,给朕想出办法了吗?项勇是人中龙凤,他守住镇国关了吗?” 威国公被噎得说不出话。 “朕记得,当年他说过,镇国关的防线修筑得像个笑话,从内部攻破,比从外部更容易。”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当时你们都说他胡言乱语,现在呢?” “他还说过,北方的兵马外强中干,粮草被克扣了七成,一旦开战,三日即溃。” “你们当时怎么说的?哦,对了,你们说他妖言惑众,扰乱军心。” 皇帝每说一句,殿中百官的脸色就白一分。这些话,他们都听过,也都当成笑话一样嘲讽过。 如今,这些笑话,全都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陛下!”御史大夫张承也急了,“即便如此,项川也只是个夸夸其谈的竖子!他手无缚鸡之力,既不懂领兵,也不懂政务,找他回来有何用?” “朕不知道他有什么用!”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用手指着殿下所有的人,歇斯底里地咆哮,“朕只知道,你们全都是废物!一群只会争功诿过,坐而论道的废物!” “去找!马上去给朕找!把项川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告诉他,只要他能解京城之围,朕……朕什么都答应他!太子之位,朕都可以给他!” 皇帝的许诺,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被废黜的皇子,一步登天,成为太子?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眼下,没人敢再反驳。皇帝已经疯了,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也要死死抓住。 “快去!”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恐慌与最后的希冀。 禁军和皇城司的人马立刻如潮水般涌出皇宫,冲向京城的大街小巷。 然而,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老谋深算的首相李纲站在人群的末尾,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心中一片冰凉。 找项川? 那个孩子,比谁都看得通透,也比谁都凉薄。 当这座腐朽的王朝大厦即将倾塌之时,他恐怕是第一个,也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现在去找他,无异于缘木求鱼。 整个大楚,都已经没救了。 第8章 吵闹 焦土之上,弥漫着一股混杂了血腥与草木灰的恶臭。 项川不紧不慢地走着,脚下的官道早已龟裂,被魔军的铁蹄践踏得不成样子。他身后十几里,是魔军主力的滚滚烟尘,他像个无关紧要的尾巴,缀在浩劫之后。 【叮,宿主成功围观‘三岔口’哨站被焚,咸鱼点+100。】 【叮,宿主目睹魔军先锋突破百里防线,无动于衷,咸鱼点+500。】 脑海中冰冷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像是对他这份置身事外的优哉游哉的嘉奖。 他抬起头,前方出现了一座城镇的轮廓,或者说,是残骸。黑烟从镇子里冲天而起,昔日的飞檐斗拱,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望河镇。 一个他有点印象的名字。当年他被押解出京,路过此地,这里的百姓曾夹道围观,对着他的囚车扔石头和烂菜叶。那些人的脸,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们骂得很大声,骂他是祸国殃民的妖孽,是背弃祖宗的逆子。 现在,妖孽走了,真正的妖魔来了。 项川的脚步没有停顿,也没有加快,就这么一步步走进了死寂的镇子。 街上铺满了尸体,百姓的,还有少量穿着简陋皮甲的魔族斥候。偶尔有几个活的,也是蜷缩在角落里,麻木地抽搐。 他不喜欢这种景象,太脏,也太吵。 “救命……救救我……”一个靠在墙角的妇人伸出手,气若游丝。 项川绕开了她,继续往前走。 不是他冷血,而是他清楚,救下一个,还有千百个。他不是神佛,他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只想看戏的废人。 【警告:有三名魔兵正在靠近。】 系统的提示音刚落,三个身材高大的魔兵就从一个巷子里冲了出来,他们身上沾满了血污,脸上是嗜血的兴奋。 “一个活的!” “看起来细皮嫩肉,是个贵族?” “抓回去给百夫长当点心!” 三个魔兵成品字形围了上来,手中的弯刀反射着不祥的红光。 项川停下脚步,有些烦躁。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路过,为什么总有不开眼的东西来打扰他看戏的雅兴。 他没有动,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魔兵,轻轻一弹。 没有气浪,没有光华。 那个魔兵前冲的动作戛然而生,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凭空出现的一个前后通透的血洞。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魔兵的狞笑僵在脸上。 “你……” 其中一个刚吐出一个字,他的头颅就毫无征兆地飞了起来,腔子里的血喷出数尺之高。 最后一个魔兵终于感到了恐惧,他转身就跑。 “吵闹。” 项川吐出两个字。 那个奔跑的魔兵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身体瞬间被挤压成一团模糊的血肉,重重地砸在残破的石板路上。 【叮,碾死低阶魔兵三名,咸鱼点+30。】 他摇了摇头,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点数感到无趣,继续朝镇中心走去。他只想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歇歇脚。 穿过一片狼藉的市集,一阵压抑的哭喊和粗野的笑骂传来。 一座半塌的宅院里,几个魔兵正围着一口枯井。 “小崽子,出来!”一个魔兵用长矛捅着井口,“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爹的脑袋砍下来!” 井边,一个中年男人被死死按在地上,半边脸都是血,他死死盯着井口,嘶吼:“别出来!润儿!千万别出来!” “还挺有骨气。”为首的魔兵一脚踩在男人的背上,狞笑,“我喜欢有骨气的。等会儿我会让你看着,我们是怎么把你的小崽A子一点点撕碎的。”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男人疯狂挣扎,“有本事冲我来!放过我的孩子!” “冲你来?你这条老狗有什么好玩的?”魔兵大笑,“我们就是要让你看着,让你绝望。你们人族的绝望,是最好的下酒菜!” 项川停在院墙的缺口处,没有进去。 他又想起了当年。 “此子妖言惑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陛下,杀了他!杀了他以谢天下!” “打死这个不忠不孝的逆贼!” 一张张激愤的脸,一口口“为国为民”的唾沫。 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不定当年也曾是其中之一。他们唾骂他,因为他戳破了他们安稳度日的虚假泡沫。他们憎恨他,因为他说出了他们不敢面对的真相。 如今,真相化为屠刀,架在了他们自己的脖子上。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井里传来孩子微弱的哭声。 “听到了吗?他要出来了!”魔兵们更加兴奋了。 地上的男人彻底绝望了,他不再咒骂,而是用头一下下地撞着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天爷啊……你瞎了眼吗……大楚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睁开眼看看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 男人的哀嚎,充满了宿命般的无力感。 项 川觉得有些无聊了。 这剧本太老套,台词也毫无新意。他不想再看了。 他迈步走进院子。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魔兵们转过头,看到一个衣衫干净、步履从容的年轻人,都愣了一下。 “又来一个送死的?”为首的魔兵咧开嘴,“小子,你是谁家的公子?跑错地方了。” 项川没有理他,而是看向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 “你刚才在骂老天,骂大楚的列祖列宗?”他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男人抬起满是血污的脸,不解地看着他。 “是……是又如何?” “没什么。”项川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管。因为他们,比你想象的,要废物得多。” 这话一出,不仅是那个男人,连几个魔兵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内讧? “哈哈哈哈!”为首的魔兵反应过来,狂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们人族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小子,我很欣赏你,过来,跪下给大爷我舔舔靴子,我可以考虑收你当条狗!” 项川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对那个男人说:“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一些‘逆耳忠言’?后悔把那些真正看清局势的人,当成疯子和叛徒?” 男人瞳孔一缩,他想起了什么。 几年前,确实有一个人说过。 他说北方的防线是筛子,粮草被克扣得一干二净。 他说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都是酒囊饭袋,除了内斗什么都不会。 他说大楚这艘船,早就烂透了,风一吹就散。 当时,全天下的人都在骂他。望河镇的百姓,更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你……你是……”男人颤抖起来,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名字,一个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名字,浮现在脑海。 “我是谁不重要。”项川打断了他,“重要的是,这出戏我看腻了。你们,太吵了。” 他的话音刚落。 为首的那个魔兵,脸上的狂笑还未散去,整个身体就如同被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为一地粉尘。 其余的魔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叫,便步上了同样的后尘。 一个接一个,在无声无息中,化为飞灰。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风声。 男人和井里的孩子,还有他那早已吓傻的妻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项川做完这一切,就像是随手拂去了衣服上的灰尘。他转身,准备离开。 “恩……恩公!”男人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想要抱住他的腿,“神仙!您是神仙下凡啊!求您救救我们,救救大楚吧!” 项川侧身避开,眉头微皱。 “我不是神仙,也救不了大楚。” “您可以的!您一定可以的!”男人泣不成声,“求求您了!京城危在旦夕,天下百姓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天下百姓?”项川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当年把我当成妖孽,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不也是你们‘天下百姓’吗?” 男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你们信奉皇权,信奉朝廷,信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现在,他们在哪?” “我……”男人哑口无言。 “所以,别来求我。”项川的语气依旧平淡,“我救你们,只是因为你们的哭喊,打扰了我看戏的清净。仅此而已。” 他不再多言,迈步向院外走去。 男人跪在地上,看着那个孤单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明白,这个人,比那些魔物更可怕。魔物毁灭的是肉体,而这个人,毁灭的是他们心中最后一点虚妄的寄托。 项川走出镇子,身后的哭声和哀嚎似乎都远去了。 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肮脏的幕布。 他觉得自己对“看戏”这件事,似乎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真正的看客,不是远离舞台,而是身处舞台中央,却能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与台上所有角色,都有着无法逾越的隔阂。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生死存亡,于你而言,不过是剧情的起承转合。 你甚至可以随手修改一两句台词,或者抹掉几个碍眼的龙套。 但这并不会改变你是个看客的事实。 反而,会让你这个看客,看得更通透,更明白。 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了一声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庄重的系统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于关键时刻保持‘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核心,未因外物产生怜悯、愤怒等多余情绪,出手仅为消除噪音。】 【恭喜宿主,深度感悟‘看戏’真谛,咸鱼点+10000。】 项川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爬上他的脸颊。 他继续向前走去,身影慢慢消失在远方的烟尘之中。 第9章 真是浪费 大楚国都,黑云压城。 粘稠的魔气汇聚成巨大的漩涡,悬于皇城之上,缓缓转动。漩涡中心,一道身影凭空而立,猩红的披风在魔气中猎猎作响。 “楚国的人,听着。” 狼皇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城中每一个角落,仿佛直接在人耳边响起。“我,回来了。百年前的血债,今日,百倍奉还。” 金銮殿内,死寂一片。 大楚皇帝楚纬瘫在龙椅上,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头顶的十二旒冠冕歪向一侧。 “降……降了吧……”武皇后第一个崩溃,华美的凤袍被她自己扯得凌乱不堪,“快开城门投降!把国库里的东西都给他们,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皇后娘娘!”须发皆白的宰相张敬之厉声喝止,“城外是魔!不是匪!开城,便是死路一条!” “那你说怎么办!”武皇后尖叫起来,全然没了平日的端庄,“城外百万魔军,城头上的守军连站都站不稳了!不投降,难道等死吗?张敬之,你这老东西想死,别拉着我们一起!” “我……”张敬之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反驳不出一句话。 武皇后转向龙椅上的皇帝,哭喊道:“陛下!您说句话啊!臣妾不想死!我们可以把项川交出去!对,把那个妖孽交出去!狼皇当年就是来追杀他的!只要交出他,魔军肯定就退了!” “项川?”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痛了殿内所有人的神经。 一个站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将军忽然开口:“皇后娘娘,项川……三年前就被废去修为,打入天牢,据闻……早已死了。” “死了就去找他的尸骨!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扔出去!”武皇后状若疯癫,“都是他!都是那个妖孽招来的祸患!当年就该将他挫骨扬灰!” “够了!” 楚纬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一声虚弱的怒吼。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球在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张敬之身上。“宰相,你……你可有退敌之策?” 张敬之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老臣无能!老臣有罪!” 殿内,再次陷入绝望的沉默。文武百官,面如死灰。他们信奉的皇权,他们效忠的君主,此刻就像一个笑话。 就在这时,张敬之的脑中,一道电光闪过。他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他声音发颤,“或许……或许还有一个人能救大楚!” 楚纬像是溺水者,急切地问:“谁?快说!是谁?” 张敬之嘴唇翕动,艰难地吐出那个他们亲手钉在耻辱柱上的名字:“项……川。” …… 城外,最高的酒楼“摘星楼”的屋顶上。 项川拎着一个酒壶,盘腿而坐。他身前摆着一碟茴香豆,偶尔捏起一颗,扔进嘴里,慢慢咀嚼。 狼皇那番充满戏剧性的开场白,他听得一清二楚。 “台词不错。”他自言自语,“比朝堂上那些老家伙念得有气势。”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在他下方,大楚国都的护城大阵正明灭不定,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每一道涟漪,都代表着无数灵石在燃烧。 “真是浪费。”项川评价道。 这套阵法,还是他当年亲手布置的。只是后来,被一群自作聪明的阵法师修改得面目全非,威力十不存一。用来看,倒是挺绚烂的。 他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在心里给城墙上几个吓得瘫软在地的守军安排了角色。 这个是“惊恐龙套甲”,那个是“绝望龙套乙”。 至于金銮殿里那些人,大概正上演着一出名为“末路君臣”的滑稽戏。项川甚至能想象出武皇后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他不喜欢那张脸。当年,就是这个女人,第一个站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妖孽”,是“祸根”。 现在,真正的魔头来了。他们却又想起了他这个“妖孽”。 何其讽刺。 就在此时,皇宫深处,一股隐晦而绝望的法力波动冲天而起。 金銮殿内,宰相张敬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一面古朴的铜镜上。那铜镜瞬间光芒大作,镜面上浮现出无数扭曲的符文。 “问天镜……以我十年寿元为祭,寻救世之人!” 张敬之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脸上的皱纹深陷下去。他身后的几位大臣见状,也纷纷效仿,将自己的精血逼出,打入铜镜。 这是大楚最后的底牌,一件消耗使用者生命来搜寻目标的禁忌法器。 镜光直冲云霄,在魔气笼罩的天幕下,化作一道微弱却执着的光柱,开始在城池内外疯狂扫视。 “嗯?” 悬浮在空中的狼皇,注意到了这股微弱的能量波动。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表情。 “蝼蚁的垂死挣扎吗?有点意思。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找出个什么东西来。” 光柱扫过街道,扫过城墙,最后,越过城池,定格在了摘星楼的屋顶。 镜光中,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缓缓浮现。他盘腿坐着,正举着酒壶,悠闲地往嘴里倒酒。仿佛城内外的末日景象,都与他无关。 金銮殿内,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个身影。 “是项川!”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快!快求他!求他出手!” 皇帝楚纬激动得从龙椅上滚了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铜镜前,对着镜中的身影嘶吼:“项川!朕命令你,不,朕求你!朕求你救救大楚!只要你肯出手,朕封你为护国公,与国同休!你要什么,朕都给你!” 武皇后也扑了过来,对着镜子哭嚎:“项川!以前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有眼无珠!求你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救救我们吧!我们给你磕头了!” 说着,她真的把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下,又一下。 殿内的大臣们,也全都跪了下来,朝着镜中的身影,不断叩首。 “求项川公出手!” “求项川公救我大楚!” 他们的哭喊,他们的哀求,通过问天镜的法力,清晰地传向摘星楼。 项川喝酒的动作停滞了。 他又听到了噪音。 比之前在小镇里听到的,更吵,更令人烦躁。 他皱起眉,放下了酒壶。 而另一边,狼皇也通过那道光柱,看到了项川,听到了楚国君臣的哀求。他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笑。 “哈哈哈哈!项川!原来是他!” 狼皇的笑声充满了无尽的嘲讽,“我认得这个名字!当年被你们大楚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的‘妖孽’!现在,你们却跪在地上,向他求救?” “这真是我这一千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狼皇转向光柱中的项川,提高了音量:“项川!你听到了吗?当年把你当成垃圾一样丢掉的人,现在跪着求你回去!你要回去给他们当狗吗?还是说,你准备和我联手,踏平这座虚伪的城池,我们共享这片天下?” 一时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皇宫里的人,城墙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人的回答。 他们的命运,似乎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第10章 清净 项川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只是觉得,这场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互动”,变得有些无聊了。 看客,最忌讳的,就是被台上的演员点名。 这会破坏观影体验。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对着那道从皇宫射来的、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镜光,轻轻地,屈指一弹。 “啪。” 一声脆响。 金銮殿内,那面燃烧着数位大臣生命和宰相十年寿元的问天镜,应声碎裂。 化作了一地齑粉。 张敬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气息全无。 项川重新坐下,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酒。 这下,清净了。 死寂。 金銮殿内,是一片死寂。 问天镜碎裂成的齑粉,还带着宰相张敬之最后的余温。 皇帝楚纬瘫在地上,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希望,随着那一声脆响,彻底粉碎。那个被他唾弃、被他追杀、最后又被他乞求的男人,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了他一个回答。 他不救。 他甚至不屑于开口拒绝。 “陛下!陛下!”武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连滚带爬地扑到楚纬身边,用力摇晃着他,“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城就要破了!您是天子,您快想想办法!” “办法?”楚纬的魂魄像是被抽走了一半,他痴痴地望着一地粉末,“还有什么办法?张敬之死了,问天镜碎了,项川……项川他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他的尾音带上了哭腔,一个帝王的尊严,在绝对的绝望面前,一文不值。 “他不管,我们就自己管!”武皇后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豁出去的狠厉,“城外只有一个狼皇!他再强,也是一个人!他要的,无非是土地,是财宝!” 她抓着楚纬的龙袍,一字一句地说道:“求他!派人去求和!” “求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抖地站了出来,“娘娘!万万不可!我大楚立国三百年,只有战死的君王,没有投降的皇帝!此例一开,国将不国啊!” “迂腐!”武皇后猛地回头,呵斥道,“命都要没了,还要那点虚名做什么?只要我们活着,只要皇室的血脉还在,大楚就亡不了!割地!给他们割地!把江南最富庶的十个州府都给他们!” “这……” “还不够?”武皇后环视着殿内面如死灰的大臣,“那就再加!国库里的珍宝,全都搬出去!只要他肯退兵!” 她再次转向楚纬,语气变得急切:“陛下!下旨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楚纬被她的话点燃了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 他挣扎着爬起来,指着刚才那个劝谏的老臣,用嘶哑的嗓音命令道:“户部尚书!就是你!朕命你为议和使,立刻出城!告诉狼皇,朕愿意割让江北半壁江山,再献上皇室秘库所有珍宝,只求他……退兵!” 户部尚书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褪。 他知道,这不是议和,是去送死。 可君命如山。 “臣……遵旨。”他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半个时辰后,京都紧闭的城门,开了一道缝。 户部尚书手捧圣旨,身后跟着十二个抬着巨大宝箱的内侍,在无数守城将士悲愤的注视下,缓步走向了城外那片黑压压的魔军。 狼皇停下了指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走向自己的楚国老头。 “站住。” 一声令下,魔军分开一条路。户部尚书走到狼皇阵前百步,停下脚步,深深躬身。 “外臣拜见狼皇陛下。奉大楚皇帝之命,特来献上和平的诚意。” 老尚书打开圣旨,高声念诵:“大楚皇帝诏曰:为免生灵涂炭,愿与狼族永结盟好,划江北一百二十州为界,并献上皇室秘宝三千件,以示诚意……” 他的声音在风中传递,清晰地落入每一个魔军士兵的耳中。 没有回应。 狼皇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老尚书念完最后一个字。 然后,他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初时低沉,随即越来越大,最后化作了震彻云霄的狂笑。他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听见了世间最荒谬的事情。 “和平?诚意?”狼皇止住笑,一步步走向那名老臣,“百年前,你们楚国的军队踏平我狼族王庭,将我父皇的头颅挂在城楼上示众的时候,可曾想过‘和平’二字?” 老尚书的身体开始发抖。 “百年前,你们的贵族以猎杀我狼族妇孺为乐,将她们的皮毛制成地毯的时候,可曾有过半点‘诚意’?” 狼皇走到了老尚书面前,巨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 “我的族人,我的兄弟,我的孩子,在你们的屠刀下哀嚎时,你们楚人可曾给过我们活路?”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陛下,那……那是先帝所为……”老尚书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血债,就要血来偿!” 狼皇一把抓住了老尚书的脖子,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回去告诉你的皇帝。”狼皇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我不要他的江山,也不要他的财宝。” “我只要你们所有楚国王室的命!” “咔嚓。” 颈骨断裂。 狼皇随手将尸体丢在地上,然后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宝箱。金银珠宝混着玉器古玩,滚落一地。 他转身,面向自己的大军,举起了手中的战斧。 “他拒绝了我们的和平。” “现在,就让他们迎接战争!” “吼——!” 魔军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下一刻,地动山摇。 京都上空那层摇摇欲坠的护城光罩,在无数道魔气光柱的轰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 “轰!” 一声巨响。 屹立了数百年的护城大阵,彻底崩碎。 京城,门户大开。 摘星楼顶,项川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了。 这出戏,高潮迭起,就是节奏太慢。从早上看到现在,总算要进入巷战环节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围观攻城战,咸鱼点+3000】 项川揉了揉眼睛。 三千点。 看来这京都的沦陷,在系统判定里,还算是个不小的事件。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屋脊上,准备欣赏这最后的落幕。 第11章 一万点 光罩碎裂的瞬间,京都死了。 这不是寂静的死亡,是喧嚣的、沸腾的死亡。魔气冲垮了坊市的木墙,狼骑踏碎了青石的长街。哭喊声、尖叫声、兵刃入肉声,汇成了一首献给毁灭的交响曲。 城中守军的抵抗微弱得可笑。他们习惯了在安逸的京畿之地作威作福,面对真正从血与火中爬出来的魔军,几乎是一个冲锋就被撕成了碎片。 杀戮,是此刻京都唯一的主题。 皇宫,太和殿。 这里是昔日大楚皇权的最高象征,此刻却成了最大的笑话。龙涎香的味道被浓重的恐惧酸气覆盖。文武百官丢弃了朝服与礼仪,如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在大殿内乱窜。 “完了!全完了!” “护城大阵破了!魔军进城了!” “陛下呢?陛下在哪?” 楚国皇帝项宏,正瘫坐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他面无血色,双手死死抓住龙椅的扶手,身体抖动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听着殿外越来越近的咆哮与惨叫,脑中一片空白。 “肃静!都给本宫肃静!”一声尖利的呵斥响起。 武皇后在一群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快步走进大殿。她凤袍的一角沾染了些许尘土,但妆容依旧精致,只是那份精致下压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惶。 她径直走到一个哭喊得最响的礼部侍郎面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让大殿出现了片刻的死寂。 “哭什么?大楚还没亡!”武皇后厉声喝道,她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了龙椅上的项宏身上。 “陛下!”她几步上前,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怒火与急切,“您还坐在这里等死吗?等那狼皇的战斧砍下您的头,挂在午门上,好让全城百姓瞻仰大_楚皇帝的最后威仪?” 项宏被这番话刺得浑身一颤,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朕……朕乃天子,岂能……” “天子?”武皇后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城破之时,就没什么天子了,只有亡国之君!陛下,你若死在这里,史书上只会写你是个连江山都守不住的废物!” “母后……”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太子项勇从武皇后身后走出,他穿着一身明黄的太子常服,手里还握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我们还有禁军,我们还能一战!” “战?”武皇后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用你的命去战吗?禁军在哪?他们早就散了!你现在出去,不出十步就会被那些魔崽子撕成碎片!” 她不再理会儿子天真的想法,转而逼视着项宏:“陛下,你必须做出决断!是留在这里陪着你的列祖列宗一起化为飞灰,还是留得性命,图谋东山再起?” “逃……我们能逃到哪里去?”项宏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绝望。 “供奉堂的几位前辈已经打通了通往城外的密道!”武皇后压低了声音,“那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最后退路,只有皇室核心才能知晓。只要我们能出城,天下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她的话音刚落,一名身穿灰袍的老者如鬼魅般出现在大殿门口。他是供奉堂的首席,大楚最后的几位顶尖高手之一。 “陛下,皇后娘娘,密道已开,请速速起程,老臣们拼死也会护送陛下周全。”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殿内每一个官员的耳中。一瞬间,所有人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了一般涌向皇帝和皇后。 “陛下!带上老臣吧!” “皇后娘娘,臣对大楚忠心耿耿啊!” “带我走!求求你们……” 哀求、哭嚎、拉扯。刚刚还算齐整的朝臣队伍,此刻彻底化作了一群丑态百出的乞丐。 “滚开!”武皇后一脚踹开一个抱住她裙角的老臣,脸上再无半点雍容,只剩下刻骨的冰冷与厌恶。“一群废物!国之将亡,你们除了哭还会做什么?大楚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在这种时候来拖后腿的吗?” 她转向身边的首席供奉,下达了命令:“拦住他们。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是。”首席供奉微微躬身,一股无形的杀气散开,让那些疯狂的官员们为之一滞。 项宏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看着那些曾经对自己山呼万岁的臣子,此刻却只想拖着自己一起下地狱。他最后的一点坚持,彻底崩塌了。 “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然后在太监的搀扶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那些被绝望吞噬的臣子,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在武皇后和项勇的簇拥下,在一小队亲信和几位供奉高手的护卫下,这支小小的队伍,从太和殿的侧门消失,走向了那条通往生路的密道。 他们抛弃了这座城,抛弃了满城的百姓,也抛弃了他们作为统治者的最后一丝尊严。 …… 摘星楼顶,项川打了个哈欠。 宫城里的动静,他看得一清二楚。那场歇斯底里的君臣大戏,虽然隔得远听不清台词,但光看动作也足够滑稽了。 他看着那支仓皇的队伍从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偏僻角落钻了出来,像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密道的出口,设在一处废弃的假山群里,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项川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队伍中的一个女人。 武皇后。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冥冥中的感应,武皇后在踏出密道,即将钻入等候在那里的马车时,下意识地回头,朝着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一眼,恰好与摘星楼顶的项川遥遥相对。 当然,她看不见他。她只能看见这座高耸的、沉默的建筑。 项川却看清了她的脸。 那张平日里雍容华贵、用权势和脂粉堆砌出威严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没有了凤冠霞帔,没有了前呼后拥,惊恐和狼狈扒光了她所有的伪装,只剩下一个被恐惧攫住魂魄的女人。 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丑陋。 项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这个女人,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自己。 真是一场精彩的落幕。 冰冷的机械音,适时在他脑海中响起。 【见证大楚皇室逃亡,咸鱼点+10000】 一万点。 项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这场皇室大逃亡,在系统眼里,比京都沦陷本身的价值还要高。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戏看完了,是时候该做点正事了。 第12章 惨烈 京都成了一座巨大的废墟。 曾经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如今被倒塌的梁柱和尸体堵塞。浓烟是天空唯一的主题,将太阳遮蔽成一个昏黄的暗点。空气里混杂着焦炭、腐烂和血的气味,偶尔掠过的风,卷起的不是柳絮,而是带着火星的灰烬。 项川走在瓦砾上,脚下发出“咯吱”的碎裂声。 他避开一具烧焦的魔兵尸体,对街边店铺里传出的零星哭喊充耳不闻。这座城市的痛苦,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提前买好了散场票的看客。 那场皇室大逃亡,为他贡献了一万点咸鱼点数。丰厚的收益让他心情不错,甚至有闲心去评价一下魔兵的破坏效率。 拆得还挺彻底。 他踢开一块挡路的门板,正盘算着是找个干净地方继续躺平,还是去皇宫的御膳房看看有没有剩下什么好酒时,脑海中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警告:高价值目标在附近区域出现。】 【距离:一百米。方向:东南。】 项川停下脚步。 高价值目标?在这片废墟里? 除了他和那帮已经逃之夭夭的皇亲国戚,这城里还有什么值得系统特别提示的? 他来了点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拐入一条偏僻的巷道,按照系统的指示,向东南方向走去。这里的建筑损毁得更加严重,巷子尽头是一座坍塌过半的府邸,牌匾断裂,只能依稀辨认出“唐府”二字。 唐府?那个以诗书传家的唐家? 项川的脚步放轻了些。他嗅到了一股比周围更浓郁的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古怪的焦臭。巷道尽头的院墙塌了一角,他绕过残垣,走进院内。 景象有些惨烈。 七八具魔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院中,死状各异。有的被拦腰斩断,有的头颅不翼而飞,伤口平滑,是被利器所致。黑色的血液浸染了地上的青砖。 而在这一片狼藉的中央,一处被乱石掩盖的地窖入口旁,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在这片焦黑与暗红中,格外显眼。她怀里抱着一张古琴,琴身漆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项川的脚步声,让她缓缓抬起了头。 唐玉音。 京都第一才女,以琴艺和诗才闻名,更是皇后跟前的红人。 【目标侦测:唐玉音。】 【当前好感度:-60(深度厌恶)。】 项川挑了挑眉。-60,这厌恶还真是毫不掩饰。 “唐姑娘好雅兴。”他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城破家亡,还有心情在此抚琴?” 唐玉音没有回答,只是抱着琴站了起来。她挪动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将身后的地窖入口挡得更严实了些。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项川的观察。 她冷然道:“与你何干?” “没什么干系。”项川踱步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地上的魔兵尸体,“我只是好奇,这些东西,是唐姑娘杀的?” “是又如何?” “不如何。”项川笑了,“只是没想到,京都闻名的才女,动起手来,比那些戍卫京师的将军们还要利落。早知如此,父皇该请你去守城门,说不定还能多撑几天。” 他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唐玉音的呼吸重了一分。“项川,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大楚沦亡,你似乎很高兴?” “高兴谈不上。”项川一脚踢开一个滚到脚边的魔兵头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我只是觉得,这世界终于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真实,且丑陋。” 他走近一步,与她相距不过五尺。 “就像你。平日里在琼林宴上,在皇后身边,一首曲子引得百官称颂,一首诗惹得万人追捧。现在呢?还不是一样要躲在这肮脏的地窖里,像只受惊的老鼠。” “住口!”唐玉音呵斥道。 “我为什么要住口?”项川反问,“我记得很清楚,去年的上巳节,在曲江池畔,你说我的诗是‘泥潭里蛆虫的呻吟’。现在,整座京都都成了泥潭,到处都是呻吟,唐姑娘,这声音你听着,是不是很熟悉?”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某个旧日的伤口。 唐玉音的身体绷紧了。她握着古琴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凸起。 “蛆虫,就算换了地方,也依旧是蛆虫。”她反唇相讥,“你和你那位皇帝父亲,还有那位皇后,都是一丘之貉。一个仓皇出逃,一个幸灾乐祸。你们项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项川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 “你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难道不是吗?”唐玉音毫不退让,“你们都只在乎自己。你的父兄抛弃了满城百姓,而你,则是在欣赏这场惨剧。你们的骨子里,都流着一样自私、冷漠的血!”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被压抑的咳嗽声,从唐玉音身后的地窖里传了出来。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这片对峙的空气中炸响。 唐玉音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所有的防备,所有的尖锐,都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一种慌乱的情绪,从她身上一闪而过。 项川捕捉到了。 他看向那个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地窖入口。原来如此。她不是在保护自己,而是在保护里面的什么东西。 也就在这一刻,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隐藏任务触发:血脉的延续。】 【任务内容:庇护地窖中的大楚皇室遗孤,直至危机解除。】 【任务奖励:咸鱼点+50000,特殊道具‘藏身玉’x1。】 皇室遗孤? 项川愣住了。 项宏和武皇后那帮人,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而且还好死不死的被唐玉音给藏了起来。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那个刚刚还在痛骂项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女人,现在却在拼死保护一个项家的孩子。 项川突然很想笑。他确实也笑了出来。 “地窖里藏了什么?”他问。 “和你无关。”唐玉音的声音发紧,“我最后说一次,离开这里。” “如果我不呢?”项川的语气变得玩味起来,“你打算抱着你那张琴,把我砸死?还是像杀这些魔兵一样,给我一剑?” 唐玉音没有说话。她将古琴背到身后,右手却悄然垂下,握住了一柄藏在裙摆下的短剑剑柄。 这是一个准备动手的姿态。 “唐姑娘,你是个聪明人。”项川慢悠悠地说,“你应该清楚,你杀得了这些不入流的魔兵,但你杀不了我。” 这不是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可以试试。”唐玉音的回答,斩钉截铁。 项川摇了摇头。 “我不想和你动手。”他说,“我对你,或者对你身后藏着的小东西,都没有恶意。”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信不信不重要。”项川不再兜圈子,“重要的是,外面那些东西,很快就会找过来。这里的血腥味太重了。光靠你一个人,护不住他。”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街角,传来了一声非人的嘶吼。 几道高大而扭曲的黑影,正朝着这个方向快速靠近。比刚才那些杂兵,要强悍得多。 唐玉音的脸上,终于失去了一贯的清冷。 她可以对付七八个魔兵,但对付不了更多,更强的怪物。 项川看着她,再次开口:“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或者说,你宁愿看着你保护的东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接受一个‘蛆虫’的帮助?” 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 唐玉音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动摇。 项川没有再逼迫她。 他转身,看向那几道越来越近的黑影,活动了一下手腕。 “看来,得先清理一下垃圾了。” 第13章 有意思 项川并没有立刻动手。 那几道扭曲的黑影越来越近,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沉重的脚步声,但他的注意力,却诡异地从它们身上移开,重新落回了唐玉音身后的地窖。 他的身体没动,可某种无形的东西却已经蔓延了出去。 大帝神识。 这是项川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动用这具身体里潜藏的、属于那位仙界大帝的遗产。它无声无息,如水银泻地,瞬间穿透了厚重的石板和泥土。 地窖里一片漆黑。 没有财宝,没有神兵,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一个小小的、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但吸引项川的不是这些。 是那股能量波动。 它极其微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可它的本质,却精纯的可怕,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仿佛是天地初开时的一缕本源龙气。 绝非凡物。 更不是一个普通孩童能拥有的东西。 项川的身体里,属于项家皇室的血脉,在这一刻竟产生了一丝极淡的共鸣。 他撤回了神识。 整个过程不过一瞬,快得无人察觉。 “有意思。” 他轻声自语,然后抬脚,朝着地窖入口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了一步。 就这一步。 唐玉音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起来。 她没有拔剑,也没有怒斥。 只是她身后那张古琴,七根琴弦在无人拨动的情况下,竟齐齐发出一声刺耳的铮鸣! “嗡——” 空气仿佛被这道琴音割裂,一股无形的锐气直指项川的眉心。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威胁。 “再靠近,死!” 她的嗓音,比刚才还要冷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项川停下脚步。 他笑了。 这女人,果然有秘密,而且是个不小的秘密。 “死?”他重复着这个字,带着几分嘲弄,“唐姑娘,你觉得凭这把破琴,能杀得了我?” 他刻意说“破琴”,就是为了激怒她。 可唐玉音没有被激怒。她只是更紧地护住了身后的地窖,整个人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 “我对你没什么想法,”项川摊了摊手,一派轻松,“我只是好奇,能让你这么一个痛恨项家的人拼死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宝贝。” 他顿了顿,故意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调继续说:“让我猜猜……里面藏着的是大楚的传国玉玺?还是某本地阶功法?不对,这些东西,你应该不感兴趣。” 他的话语,像是一根根探针,不断地试探着唐玉“音的底线。 唐玉音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难道是……项宏那个老家伙藏起来的私房钱?”项川的猜测越来越离谱,“那可得好好看看,说不定能分我一半。” 也就在他这句荒唐的猜测说出口时,唐玉音的防备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那不是因为猜对了,而是因为猜得太离谱,让她产生了一种荒谬感。 而高手过招,一丝一毫的破绽,都足以致命。 项川捕捉到了。 就是现在。 【发现唐玉音隐藏秘密,咸鱼点+5000。】 系统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成了。 项川心底的笑意更浓。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系统会发布那个“血脉的延续”任务了。 原来这女人守护的,不是什么死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流着项家血脉,却又与项宏那支截然不同的人。 难怪她会那么矛盾。 一边痛恨着项家的男人,一边又无法割舍地保护着项家的血脉。 “看来我猜错了。”项川不再兜圈子,他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那里面,不是东西,是人吧?” 唐玉音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清冷,在这一句话面前,被击得粉碎。 她终于抬起头,那张总是覆着寒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惊恐的情绪。 这个男人……他怎么会…… “一个孩子?”项川继续逼近,这一次是语言上的,“一个和项家有关,却又让你无法抛弃的孩子。” “闭嘴!” 唐玉音厉声喝断了他。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情绪失控。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准你胡说!” “我是不知道。”项川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我能感觉到,一股很纯粹的龙气。虽然微弱,但比我那个皇帝侄儿身上的,要精纯百倍。” 这番话,如同一道天雷,直直劈在了唐玉音的心上。 她彻底僵住了。 龙气。 他竟然能察觉到龙气! 这已经不是猜测,而是近乎于看穿了真相。 这个男人,这个被她视为“蛆虫”的项家王爷,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感知力? 恐惧,第一次压倒了愤怒。 “吼——!” 也就在此时,那几道高大的黑影,已经冲到了街口。 它们比之前的魔兵更加畸形,其中一个甚至生有四条手臂,手中拖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巨斧,在石板路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和一溜火星。 危机,从两个方向同时压了过来。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现在,我们来谈个交易。”项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我帮你清理掉外面的垃圾,你让我看看里面的‘小东西’。” “你做梦!”唐玉音想也不想地拒绝。 “是吗?”项川歪了歪头,“那我们换个方式。我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等它们冲过来,把我们三个都撕成碎片。反正我烂命一条,能有大名鼎鼎的‘琴仙’和一位‘真龙血脉’陪葬,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寞。” 他的话,无赖到了极点,也现实到了极点。 唐玉音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可以死,但地窖里的孩子不能。 那是她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你……”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项川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却没有丝毫心软。 对付这种外冷内热、原则性极强的人,就必须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打碎她的外壳,逼她面对现实。 “想好了吗,唐姑娘?”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我的耐心,可不怎么好。” 那四臂魔物已经扬起了巨斧,对准了这个方向。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它兴奋地发出低吼。 唐玉音紧紧握着裙摆下的短剑,剑柄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她不能赌。 用那个孩子的命去赌一个陌生人的善意,或者去赌自己的侥幸,她赌不起。 她缓缓地,极其不甘地,从地窖入口前,挪开了一小步。 这个动作,无异于一种屈服。 项川笑了。 他知道,自己赢了。 他没有再多看唐玉音一眼,而是直接转身,面向那几头已经近在咫尺的魔物。 “早这样不就好了。” 他轻声说了一句,然后,身影从原地消失。 第14章 找不到 皇城在燃烧。 狼皇的神识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笼罩着这座垂死的都城。每一条街道,每一片瓦砾,都在它的监视之下。它能感觉到那些老鼠的窜动,微弱,却又带着一丝让它愉悦的、属于皇室的腐朽香气。 它不急。 狩猎的乐趣,在于追逐。 “陛下!快!这边!” 一名浑身浴血的禁军统领指着一条狭窄的巷道,声音嘶哑。 皇帝项宏一脚深一脚浅地奔跑着,华贵的龙袍被挂得破破烂烂,头上的紫金冠早已不知所踪。他大口喘着粗气,肺部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还有多远?城门还有多远?”他尖声问道,全无平日的威仪。 无人回答。 因为就在他问话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精准地落在了那名禁军统领的头顶。 “噗嗤。” 一声轻响,仿佛踩碎了一个熟透的西瓜。红的、白的,溅了项宏一脸。 他僵在原地,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啊——!” 他身旁的武皇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沾着别人的脑浆,显得异常狰狞。 巷道尽头,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站直。它有着狼一般的头颅,猩红的双瞳在烟尘中闪烁,身上穿着一套破碎的铠甲,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 狼皇。 它甚至没有动手,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让空气凝固。 “跑啊。”狼皇开口了,它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玩味的残忍,“继续跑。让朕看看,项家的龙,能跑到哪里去。” “护驾!护驾!”项宏终于从惊恐中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躲到最后两名供奉身后。 那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也是面如金纸。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死志。 “陛下,皇后,我们二人为你们争取时间,速走!”其中一名老供奉沉声喝道。 另一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剑,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寒意。 武皇后抓着项宏的胳膊,用力拖拽:“走!还愣着干什么!” 项宏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那两名忠心耿耿的老供奉,化作两道流光,悍不畏死地冲向了狼皇。 然后,他看到了狼皇只是随意地抬了抬爪子。 没有巨响,没有碰撞。 那两道流光,就像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样,凭空消失了。连一滴血,一寸衣角都没有留下。 彻底的,湮灭。 项宏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跑不掉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挣扎,都只是一个笑话。 他们被逼回了长街。 狼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像是在自家庭院里散步。几名青面獠牙的魔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堵死了所有的退路。 “跑不动了?”狼皇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着这对狼狈的帝后。 项宏双腿一软,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别……别杀我。”他语无伦次地哀求,“你要什么?金银珠宝?传国玉玺?朕……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 狼皇发出一阵低沉的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蠢话。 “金银?玉玺?”它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尖,“朕屠了你的国,这些东西,自然都是朕的。需要你给吗?” 绝望,如同潮水,淹没了项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武皇后,忽然动了。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一把抓住了躲在身后的太子项勇。 项勇只有十四岁,平日里娇生惯养,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母后?”他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勇儿。”武皇后的语气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你是太子,是大夏的未来。国在,君在。国亡,君也要为国尽忠。” 项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她:“你……你要做什么?” “夫君,我们总得有人活下去。”武皇后看着项宏,脸上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只要我们活着,项家的江山就还有希望!我们,还能再生一个太子!” “不!你疯了!”项宏失声尖叫。 “我没疯!”武皇后厉声反驳,“疯的是你!事到如今,还在做什么父子情深的梦!他死了,我们或许能活!我们死了,他一样要死!” 这番对话,没有丝毫遮掩。 项勇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平日里对他宠爱有加的女人。 “母后……你……你说什么?”他全身都在发抖。 “为你的父皇和母后,去死吧。” 武皇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项勇狠狠推了出去。 “不——!” 项勇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小小的身体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他想爬回来,手脚却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在地上刨动。 “父皇!救我!母后!我不想死!” 项宏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被武皇后那番话,那番理论,震慑住了。 是啊,只要自己活着,就还有希望。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般疯长,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人性。 一名魔将狞笑着上前,巨大的手爪像抓小鸡一样,将哭嚎的项勇提了起来。 项勇的四肢在空中乱蹬,哭声和求饶声撕心裂肺。 武皇后扭过头,不去看他。项宏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 他们听着儿子的惨叫,心里却升起一丝病态的希望。 用一个儿子的命,换两条皇帝和皇后的命,这笔买卖,似乎……划算。 狼皇看着眼前这出人伦惨剧,脸上那嘲弄的表情,更浓了。它挥了挥手,示意那魔将先别动手。 魔将停了下来,将不断挣扎的项勇举到狼皇面前。 “这就是你的太子?”狼皇打量着项勇,就像在看一件货物,“真是可怜。生在帝王家,却连一条狗都不如。” 它又转向那对自私的帝后,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用他来当替死鬼?你们觉得,你们的命,就值这么个小东西?” 项宏和武皇后同时一颤。 “你……你什么意思?”武皇后鼓起勇气问。 “朕的意思是……”狼皇拖长了语调,享受着他们脸上那不断变换的表情,“朕对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没兴趣。” 它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帝后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们用儿子当筹码,可对方,根本看不上这个筹码。 “那……那你要什么?”项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狼皇猩红的瞳孔,死死锁定了项宏。它一字一顿,问出了一个让帝后二人,乃至在场所有魔将都感到意外的名字。 “项川呢?” 空气,瞬间死寂。 只有项勇微弱的啜泣声,还在回荡。 项宏和武皇后都愣住了。 项川? 那个被他们视为“蛆虫”,被废黜宗籍,被赶出皇城的废物王爷? 狼皇,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屠了皇城,追杀他们,为的……竟然是那个废物? “把它交出来。” 狼皇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或许,朕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武皇后的脑子飞速转动。 为什么?为什么是项川?那个男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狼皇如此大动干戈? 她忽然想起,项川离京前,曾入宫见过她。当时的他,平静得不像一个被流放的王爷。现在想来,那份平静之下,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他……他早就被废了,已经不是项家人了!”项宏急切地辩解,“他三年前就离开京城,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说的是实话。 一个被他们主动抛弃的棋子,谁会去关心他的死活和去向? “找不到?” 狼皇往前踏了一步。 那无形的压力,让项宏和武皇后齐齐后退,跌坐在地。 “找不到,那就没用了。”狼皇缓缓抬起了它的利爪,“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拿自己的血脉做交易,那朕就成全你们。” 它的爪子,对准了被魔将提在半空的项勇。 “就从这个小东西开始,朕要当着你们的面,把他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第15章 精彩 利爪的寒光,映出项勇涕泪横流的脸。 那死亡的阴影,也同样笼罩在项宏和武皇后的心头。求生的本能,像一条毒蛇,疯狂啃噬着他们最后的尊严。 为什么是项川?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武皇后的脑海。她想不通,也来不及想。她只清楚一件事,这个被他们遗弃的废物,此刻成了狼皇口中唯一有价值的东西。 而他们,没有这个东西。 没有筹码,就是死路一条。 除非……创造一个筹码。 武皇后的呼吸陡然一滞,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她心底破土而出。 “是他!” 她尖利地叫喊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一个虚无的方向。 “是项川!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项宏猛地一怔,随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彩。他连滚带爬地跪向狼皇,语无伦次地附和着。 “对!对!是他!是那个逆子!狼皇陛下,您……您被他骗了!” 狼皇的动作停滞了。它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丑态百出的帝后,那猩红的瞳孔里,嘲弄的意味愈发浓厚。 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种沉默,比任何威吓都更具压力。 武皇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必须让这个谎言变得可信。 “项川他……他一直怀恨在心!”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他恨我们废了他,恨我们把他赶出皇城!他早就不是大楚的王爷,他是个叛徒!” “他投靠了魔族!是他引狼入室!”项宏的声音盖过了武皇后,他磕着头,额头很快就一片血肉模糊,“皇城的布防图!一定是他给你们的!否则……否则凭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攻破京城!” 这番话,既是污蔑,也是他们此刻内心最真实的推诿。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无能,便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一个不存在的“内奸”。 而项川,这个早已被他们抛弃的儿子,是最好的人选。 “哦?”狼皇终于开口,它的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怒,“继续说。” 得到了鼓励,帝后二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三年前离京,根本不是被流放!”武皇后抢着说,“他是去找你们了!他跟你们达成了协议!他要借你们的手,杀了我们,然后他来当这个皇帝!” “没错!”项宏抬起头,脸上混着血和泥,表情却因为亢奋而扭曲,“他恨不得我们死!他跟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陛下,罪魁祸首是他啊!我们……我们也是受害者!” “你们抓我们有什么用?去抓他!去抓项川!” “杀了他,才能永绝后患!” 两人一唱一和,将一盆盆脏水,毫无保留地泼向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们将项川描绘成一个阴险、恶毒、不择手段的阴谋家,一个出卖家国,勾结魔族的千古罪人。 在他们口中,项川才是这一切惨剧的始作俑者。 而他们,这对高高在上的帝后,反倒成了无辜的、被蒙蔽的可怜人。 魔将们都听得有些发愣。 它们见识过人类的贪婪、恐惧和残忍,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表演。为了活命,竟能这样毫无底线地污蔑自己的血亲。 “哈哈……” 低沉的笑声,从狼皇的胸腔里发出。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响彻天地的狂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轻蔑与荒唐,震得整个残破的宫殿都在嗡嗡作响。 项宏和武皇后的声音,在这狂笑中戛然而止。 他们脸上的希望,一点点凝固,变成了不解和恐慌。 它在笑什么? 难道,它不相信? “精彩。” 狼皇的笑声停了。它往前走了一步,巨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帝后二人完全吞噬。 “真是朕见过的,最精彩的一出戏。” 它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毛。 “用一个儿子的命,换自己的命。发现筹码不够,就立刻编造另一个儿子的罪名,想把他当成新的筹码,来换你们的命。” 狼皇俯下身,那张狰狞的狼脸,几乎要贴到项宏的脸上。 “你们人类,就是这么有趣的东西吗?” 项宏浑身筛糠般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武皇后还想辩解:“不……不是的!我们说的都是真的!项川他……” “闭嘴。” 狼皇的声音不大,却仿佛一道惊雷,炸在武皇后的耳边。 “朕对你们的家庭伦理剧,没兴趣。朕找项川,是因为他身上,有朕需要的东西。”它顿了顿,猩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东西,与你们无关,与这天下,也无关。” “至于你们……” 狼皇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就像在看两只肮脏的蝼蚁。 “朕,看够了。” 话音未落,那只巨大的利爪,动了。 它不是挥向那个被提在半空、早已吓晕过去的项勇。 而是朝着地上跪着的项宏,猛然拍下! “不!” 武皇后发出了此生最凄厉的一声尖叫。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噗嗤声,像是西瓜被砸碎。 项宏的身体,连同他那身明黄的龙袍,瞬间变成了一滩无法分辨形状的肉泥。金冠滚落在一旁,沾满了红白之物。 大楚的皇帝,就这么死了。 死得像一只被踩扁的虫子。 武皇后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她的脸上溅上了温热的液体,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一个点。 她想逃,身体却不听使唤。 狼皇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另一只手。 一股浓郁的魔气,如黑色的潮水,瞬间涌向武皇后。 她甚至没能再发出一丁点声音,就被那片纯粹的黑暗所包裹。 黑气翻涌,蠕动,像是在消化着什么。 数息之后,魔气缓缓散去。 原地,空无一物。 风吹过,扬起几缕尘埃。仿佛那个权倾朝野、狠辣一生的武皇后,从未存在过。 那名提着项勇的魔将,也松开了手。 噗通一声,大楚最后的太子,像一袋垃圾般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大楚皇室,至此终结。 狼皇转身,看了一眼残破的皇城,似乎再也没有停留的兴致。 “走。” 它只说了一个字,便迈开脚步,朝着宫外走去。 …… 消息,像一阵无声的阴风,吹过了满目疮痍的京都。 躲在废墟里、地窖中,苟延残喘的幸存者们,不知从何处听闻了这个消息。 皇帝死了。 皇后也死了。 那个曾经至高无上的皇族,被屠戮殆尽。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 也没有人哭泣,没有人悲伤。 地窖里,挤满了幸存的百姓和溃兵,他们麻木地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残破的府邸中,几个侥幸活下来的老臣,呆坐着,看着庭院里的尸体,一言不发。 城墙的角落里,一个断了腿的士兵,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只剩下死寂。 一片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第16章 覆灭 京都的死寂,并未蔓延到这处偏僻的宅院。 这里是唐玉音的居所,与世隔绝,静谧得像是一方被遗忘的天地。 可项川的心,却比废墟中的任何幸存者都要躁动。狼皇的目标是他,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念头里。他需要力量,需要答案,需要一个能与那头怪物抗衡的底牌。 他站在这座小楼前,通往地下的那扇门,被一层肉眼可见的流光禁制所封锁。 “让开。”项川对身前的唐玉音说。 唐玉音怀抱古琴,身姿如同一株孤傲的雪松。“我最后说一次,里面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皇室覆灭了。”项川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那头狼在找我。它说我身上有它需要的东西。你这里,是我唯一的线索。” “所以,你要用我的秘密,去换你的活路?”唐玉音反问,声线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 “我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项川往前踏出一步,“这禁制,我今天非破不可。” “你是在逼我。”唐玉音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琴弦上。 项川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抬起了手,掌心之中,一团凝实的真元开始汇聚,发出低沉的嗡鸣。他不在乎唐玉音的态度,也不在乎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他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这里面,有他需要的东西。 “站住!”唐玉音的呵斥,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项川,你敢动一下试试!你会后悔的!” 项川充耳不闻。 他不是一个会被威胁动摇的人。求生的本能,对力量的渴望,已经压倒了一切。 他体内的真元,化作一道狂暴的洪流,狠狠地撞向那扇门上的禁制! “轰——!” 光华四溅! 整个小楼都为之震动,庭院里的落叶被气浪卷起,飞舞漫天。那层禁制剧烈地闪烁着,符文流转,抵御着这野蛮的冲击。 一次冲击,禁制只是晃了晃。 项川皱了皱眉。这东西比他想象的要坚固得多。 他没有犹豫,第二股、第三股力量,接连不断地轰击在同一点上。每一次撞击,都让那光幕暗淡一分。 唐玉音的身体,随着禁制的震动而微微颤抖。她的脸上,血色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苍白。 “停下……求你,停下……”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哀求的意味。 这哀求,反而让项川更加笃定。 里面藏着的东西,对她至关重要。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禁制光幕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项川心头一振,加大了力量的输出。真元如决堤的江河,疯狂地灌入那道裂痕之中。 “不!” 唐玉音发出一声尖叫,那不是愤怒,而是纯粹的恐惧。 裂痕迅速扩大,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 最终,在又一声沉闷的巨响中,整个禁制光幕,轰然破碎!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寒之气,从敞开的门内狂涌而出。那寒气并非普通的低温,而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死寂与冰冷。 项川被这股寒气冲得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运功抵御。 他稳住身形,朝黑漆漆的门内看去。 地窖不大。 正中央,安放着一具晶莹剔透的冰棺。 寒气的源头,正是这具棺材。棺材的材质非冰非玉,通体透明,表面刻满了比门上禁制更加复杂百倍的封印符文。 透过透明的棺盖,项川看到了里面躺着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女人。她静静地躺着,穿着一身华贵繁复的宫装,容貌与唐玉音有七分相似,但眉宇间,却多了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雍容。 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若不是胸口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起伏,几乎会让人以为是一具完美的雕塑。 她的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项川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是神兵利器,是武功秘籍,甚至是某种强大的妖魔。 他唯独没有想过,里面会是一个活人。 一个和唐玉音如此相像的女人。 一种彻骨的寒意,忽然从项川背后升起。那不是来自冰棺,而是来自唐玉音。 他缓缓转过身。 唐玉音站在那里,脸上的血色已经彻底消失,白得像一张纸。她看着那具冰棺,或者说,是看着棺中的女人,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那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恨意、无边悔痛和极致杀意的扭曲表情。 项川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在一瞬间,流露出如此复杂而又如此纯粹的情感。 他感觉自己和她之间,某种无形的联系,在那一刻被彻底斩断了。一种冰冷而陌生的感觉,将他笼罩。 “你……” 唐玉音的嘴唇开合,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找死!” 话音未落,她动了。 她没有扑上来,也没有拔剑。她只是将怀中的古琴,猛地往身前一推。 那张古琴悬浮在半空。 她的右手五指,如一道闪电,狠狠地拨动了琴弦! “铮——!” 一声裂金碎石般的琴音,炸响! 音波不再是无形的。 它在空气中,凝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半月形的透明利刃,裹挟着无与伦比的杀机,朝着项川的脖颈,横斩而来! 快! 快到极致! 项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质问。死亡的威胁,让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尖叫起来。他全部的真元,在瞬间凝聚于身前,化作一道仓促而成的护盾。 “砰!” 音刃斩在护盾上,发出一声巨响。 项川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整个人被直接轰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庭院的墙壁上,撞得整面墙都塌陷了下去。 喉头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撑着地,勉强站起,胸口剧痛,气血翻腾。 他看向唐玉音,那个平日里清冷如仙的女子,此刻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恶鬼。 “你疯了!”项川低吼。 “疯?”唐玉音凄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声更让人心悸,“是你!是你毁了一切!是你亲手杀了她!” 她说话间,双手在琴弦上疯狂地舞动。 “铮!铮!铮!铮!铮!” 一连串急促的琴音,化作了漫天的音刃,如同一场死亡的风暴,铺天盖地,将项川所有的退路,尽数封死。 每一道音刃,都带着必杀的决心。 项川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从容。 他错了。 他错估了这地窖的秘密,更错估了唐玉音的决心。 这不是切磋,不是警告。 这是,不死不休。 第17章 救她 死亡风暴,扑面而来。 项川的背脊,紧紧贴着身后冰冷破碎的墙体,再无退路。 那些半月形的音刃,与之前那一记截然不同。它们在飞旋的过程中,周围的空气竟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像是水面的涟漪,层层叠叠地荡漾开来。 空间涟漪! 项川心头剧震。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真元外放,而是触及到了更高层次的法则运用。这绝不是一个区区风月楼的清倌人能掌握的传承! 他不再犹豫,脚下发力,整个人不退反进,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主动冲进了那片死亡风暴之中。 他的身法,在这一刻施展到了极致。 庭院不大,音刃却密如飞蝗。 项川的身影在无数道透明利刃的缝隙间穿梭,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锋芒。他的衣角、发梢,被逸散的劲气切割,化作纷飞的碎屑。 空气中,满是琴音的尖啸与空间被撕裂的“嗤嗤”轻响。 唐玉音的双手已经化作了一片残影,她死死地盯着项川,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用琴音彻底碾碎。她注入了自己全部的真元,甚至透支了生命力。 “死!给我死!”她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腥味。 项川却在风暴中,找到了那唯一的“生机”。 不是为了逃,而是为了……反击! 他已经欺近到了距离唐玉音不足三丈之地。 这个距离,对她来说,是琴音威力最大的范围。 对他来说,却是终结这一切的最好时机。 “够了。” 项川吐出两个字。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在闪避一道音刃的间隙,并指如剑,屈指一弹。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劲风,无声无息,却快逾闪电,精准地射向那张悬浮的古琴。 目标,不是琴身,而是绷得最紧的那根主弦! 唐玉音察觉到了危险,想变招,却已经来不及。 “嘣!” 一声沉闷的断裂声响起。 那根主弦应声而断,狂暴的琴音戛然而止。 漫天飞舞的音刃,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如同阳光下的泡影,尽数溃散,化为虚无。 “噗——!” 唐玉音如遭重击,整个人向后踉跄数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身前的古琴上。 那张古琴也失去了浮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闷哼一声,用手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她没有去看自己断裂的琴弦,也没有去管自己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转身,张开双臂,用自己孱弱的身体,倔强地护在了那具冰棺之前。 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地窖中,显得无比单薄,却又无比决绝。 项川缓缓站直了身体,胸口的剧痛依旧,但已经被他强行压下。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唐玉…音,停在了五步之外。 这是一个安全的距离,一个可以随时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距离。 地窖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喘息。 项川打破了这片死寂。他看着那具冰棺,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唐玉音誓死守护的姿态。 “她是谁?” 他的问题很直接,不带任何情绪。 唐玉音没有回头,只是用沙哑到极致的嗓音反问:“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告诉我,或者我亲手打开这具棺材,自己看。”项川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力,“你现在的状态,拦不住我。” 唐玉音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她缓缓转过身,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正对着项川。那张脸上,恨意未消,却多了一抹深可见骨的绝望。 “你动手啊。”她凄然地笑着,“你已经杀了她一次,再杀一次,又有什么分别?” “我杀了她?”项川皱起眉头,“我何时动过她分毫?” “你打开了地窖的门!”唐玉音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你毁了这里的‘镇魂阵’!你断了她最后的一线生机!是你!就是你!” 项川心念电转。 镇魂阵? 原来如此。这地窖并非只是单纯的藏匿之所,而是一个依靠某种阵法维持着棺中之人生命迹象的地方。而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破坏了这个阵法。 “一个只能吊着命,永远无法醒来的阵法,也配叫生机?”项川反问,“让她躺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像个活死人一样,这就是你想要的?” “你懂什么!”唐玉音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像是被踩到痛处的野兽,歇斯底里地咆哮,“我只差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救她了!全都被你毁了!全都被你毁了!” “救她?用什么救?用你这半吊子的音杀之术,还是用你那可怜的修为?”项川的言语,字字如刀,精准地扎向她最脆弱的地方。 他需要激怒她,让她在混乱中,吐露出更多的信息。 “你一个风月楼的清倌人,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操控空间力量的琴技?这不是你该有的传承。”项川向前逼近一步,“所以,你到底是谁?棺材里的这个女人,她又是谁?” “我是谁?”唐玉音喃喃自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是唐玉音,她是唐玉音。我是她的影子,她是我的命!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这个回答,让项川的脑子再次“嗡”的一声。 影子?命?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个叫唐玉音,另一个,也是唐玉音? 这其中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双生子?还是某种秘术造就的分身?”项川继续追问。 “闭嘴!”唐玉音厉声打断他,“你不配提她!更不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偿命!” 她说着,竟不顾伤势,再度伸手去扶地上的古琴。 项川没有再给她机会。 他身影一晃,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指点向她的昏睡穴。 唐玉音反应极快,侧身避开,但她本就重伤,动作慢了半拍。项川的手指擦过她的肩头,她闷哼一声,半边身子都麻了。 但她没有倒下,反而借着这股力道,一头撞向旁边的冰棺。 她宁愿死,也不愿再被项川控制。 项川没想到她如此刚烈,急忙伸手去拉,却只抓住了她的一截衣袖。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遭遇强力反抗,触发隐藏任务分支:孪生之谜】 【任务目标:查明唐玉音与棺中女子的真实身份及关系。】 【任务奖励:未知。】 【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项川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顿了一瞬。 就这一瞬的迟滞,唐玉音已经一头撞在了冰棺之上。 “砰”的一声闷响。 她没有死去,只是被坚硬的玄冰撞得头破血流,彻底昏了过去,软软地倒在了冰棺旁。 地窖,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项川看着昏迷的唐玉音,又看了看那具散发着寒气的冰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俯下身,探了探唐玉音的鼻息。 还有气,只是极度虚弱。 他缓缓站起,走到了冰棺的正面。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阻拦。 他低头,仔细地端详着棺中女子的脸。 那是一张和唐玉音一模一样的脸,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少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多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高贵。 项川伸出手,想要触碰冰冷的棺盖。 指尖,却在距离棺盖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第18章 醒了 地窖里死一般寂静。 项川脑海中冰冷的电子音缓缓消散,【孪生之谜】的任务提示,像一根看不见的针,刺入了他的思绪深处。他没有立刻去管昏死过去的唐玉音,这个女人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和刚烈。 当务之急,是确认冰棺里的秘密。 他绕过倒在地上的唐玉音,再一次站到了冰棺之前。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没有选择用手去触碰这具诡异的玄冰棺,那上面流转的力量太过霸道。项川缓缓闭合双目,一缕精纯的神识,如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出,穿透了那层隔绝一切生机的寒气,渗入冰棺之内。 神识触碰到棺中女子的瞬间,一股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熟悉的恐怖气息,轰然炸开! 那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源自天地本源的极致严寒!仿佛这世间一切的“冰”,都是由它衍生而出。在这股气息面前,项川感觉自己的神识渺小得如同寒风中的一粒尘埃,随时可能被冻结、碾碎。 熟悉,又陌生。 项川的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被这股气息悍然撞开。百年前,楚国最辉煌的一战,大将军韩立于北境雪原,阵斩魔族最后的皇者——上一代冰凰女皇。那一战的卷宗,他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翻阅过。卷宗里用最严酷的笔触,描绘了冰凰女皇陨落时,天地为之冻结的景象。那种君临天下的寒冰本源,与此刻他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项川的神识猛地收回,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胸口一阵翻腾。 他豁然睁开双目,再次望向棺中那张高贵而沉寂的脸。卷宗里没有留下冰凰女皇的画像,但那份描述,那份气质,与眼前的美妇重叠,竟有九分吻合! 一个死去百年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项川的思路,瞬间贯通。 影子?命? 原来如此。 他缓缓转过身,走向倒在血泊中的唐玉音。从怀中取出一枚疗伤丹药,手法粗暴地捏开她的下巴,将丹药塞了进去。丹药入口即化,温和的药力迅速在她体内散开,修复着她受损的经脉和皮外伤。 他需要她醒着。 片刻之后,唐玉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悠悠转醒。剧烈的头痛让她发出一声闷哼,她下意识地想要爬起,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提不起半分力气。 “醒了?” 一个平静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 唐玉音的身体瞬间僵住,她抬起头,看到了项川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混乱的记忆回笼,她想起自己撞向冰棺前的决绝。 “你……”她刚开口,便被项-川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所有思绪。 “不必再演了。”项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压迫力,“躺在里面的,是百年前死于韩立将军之手的魔族冰凰女皇,对吗?” 这句话,仿佛一道九天惊雷,在唐玉音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颊,“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将最深处的秘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项川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蹲下身,与她平视,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所以,你不是她的影子,你是她的女儿,对不对?”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她紊乱的呼吸。 “我该怎么称呼你?冰凰公主殿下?”项川继续压迫,“还是说,你也是一个叫唐玉音的可怜虫?韩立大将军当年,是没杀干净吗?” “闭嘴!” 唐玉音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杂了恐慌、仇恨与绝望的嘶吼。 “韩立!”她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仇恨,“那个屠夫!刽子手!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她的反应,印证了项川所有的猜测。 “屠夫?刽子手?”项川的语调里带上了一抹嘲弄,“在楚国的史书上,他可是终结百年战争的英雄。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个道理,你们魔族难道不懂?” “胜利者?”唐玉音凄惨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地窖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用阴谋诡计窃取胜利的窃贼!若不是他用我父皇的性命做要挟,我母后又怎会自缚手脚,甘愿受死!” 项川的动作停住了。 这又是一个他从未在任何卷宗里看到过的秘闻。冰凰女皇之死,另有隐情? “他用你父皇的命要挟?” “我父皇,上一代魔皇,当年早已被奸人所害,只留一缕残魂被母后温养在神器之中。”唐玉-音的胸膛剧烈起伏,血泪从她的面颊滑落,“韩立那个卑鄙小人,用秘法找到了那件神器,以此为要挟,逼迫我母后放弃所有抵抗,在北境雪原引颈就戮!否则,他便要我父皇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话语,为项川揭开了一段被掩埋了百年的历史真相。 “所以,你们所谓的皇,其实早就死了。冰凰女皇为了一个死人的一缕残魂,葬送了整个魔族最后的希望?”项川迅速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言辞却愈发冷酷,“真是……愚蠢的感情。” “你懂什么!”唐玉音猛地撑起身体,仇恨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那是爱情!是你这种冷血的家伙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我母后没有输给韩立,她只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说得好。”项川缓缓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那么你呢,公主殿下?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复活你的母亲,然后向楚国复仇?” “复仇?”唐玉音喃喃道,随即,她的神情变得无比狂热,“不,那太便宜他们了!我要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我要让整个楚国,都为我母后陪葬!我要让所有姓韩的人,血债血偿!” 地窖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这番话而凝固了。 项川沉默了。 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风月楼清倌人的秘密,也不是什么孪生姐妹的谜题。 这是覆灭的魔族皇室余孽,带着百年的仇恨与复活的女皇,意图颠覆整个王朝的惊天阴谋。 而他,项川,因为一次意外的追查,一头撞进了这个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漩涡中心。 【隐藏任务:孪生之谜,已更新。】 【最终任务目标:阻止冰凰女皇复活。】 【任务奖励:皇级功法《冰心诀》,天阶法宝‘镇魂印’。】 【任务失败惩罚:神魂俱灭。】 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直接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失败的惩罚,是死。 项川看着状若疯魔的唐玉音,又看了看那具静静躺着的冰棺。 他缓缓弯下腰,捡起了那把被遗落在地上的古琴。 第19章 条件 他指尖一拨,古琴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如碎冰坠玉,瞬间划破了地窖中凝固如实质的仇恨。 这突兀的琴音,让唐玉音狂热的宣泄戛然而止。她戒备地盯着项川,不明白这个楚国的走狗,在这等时刻,为何还有闲情逸致去碰那把琴。 “为她陪葬?血债血偿?”项川将古琴横置于冰棺之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冰冷的琴弦,“说得慷慨激昂,可你打算怎么做?凭你风月楼清倌人的身份,还是凭你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身体?”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在唐玉音最脆弱的地方。 “你召集了多少旧部?藏了多少兵马?复活女皇的秘法,又有几分把握?”项川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剥丝抽茧的压迫感,“你所谓的复仇大计,除了满腔的恨意,还有什么?一个藏在楚都阴暗角落里百年的幽魂,也妄图颠覆一个已经传承百年的王朝?” “住口!”唐玉音嘶吼,声音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沙哑,“你懂什么!我魔族的底蕴,岂是你能想象!” “我确实不懂。”项川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残酷得不带一丝温度,“但我懂楚国。我懂韩立。你以为他建立的铁桶江山,会给你留下东山再起的机会?你在这里谋划的一切,在他看来,不过是孩童的把戏。” 他向前一步,俯视着瘫坐在地的魔族公主。 “你母亲的爱,葬送了魔族的现在。而你的恨,正在葬送魔族的未来。”项川的结论冰冷而无情,“为了一个所谓的爱情,赔上整个族群,这是愚蠢。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复仇,把自己也搭进去,这是更深的愚蠢。” “我杀了你!”唐玉音的理智彻底被摧毁,她挣扎着扑向项川,残存的魔气在她掌心汇聚成一团幽光。 项川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团光芒,在距离他胸口不足三寸的地方,因为力竭而溃散。 唐玉音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再次瘫软。绝望,比仇恨更快地吞噬了她。项川说得对,她的计划漏洞百出,她的力量微不足道。她所倚仗的,不过是那股不愿熄灭的恨火。 地窖中,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冰棺散发的寒气,无声地蔓延。 项川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件有瑕疵的工具。许久,他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你的计划一文不值,你的仇恨只是空谈。” 唐玉音趴在地上,没有回应,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失败者的悲鸣,毫无意义。 “但是……”项川的话语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无法预料的涟漪,“你的母亲,还有救。”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唐玉音猛地抬起头,血泪模糊的脸颊上,满是错愕与荒谬。 他说什么? 救她? 这个男人,这个楚国皇室的余孽,这个韩氏王朝的鹰犬,竟然说……他能救她的母亲? “你……在耍我?”唐玉音的声音发颤,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那一丝不敢置信的妄念。 “我从不开玩笑。”项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绕过唐玉音,走到冰棺前,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棺盖上,一股精纯的能量顺着他的掌心探入,确认着冰棺内那微弱却未曾断绝的生命气息。 “这是天阶秘法‘冰魄神封’,以自身精血为引,将生机封于一线,确实精妙。但冰封百年,她的神魂早已与寒气融为一体,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你所谓的救治之法,无非是想用大量生灵的精气去强行冲开封印,对吗?”项川一语道破了她最深的图谋。 唐玉音的身体僵住了。这是她耗费数十年心血才找到的唯一办法,却被他轻易看穿。 “一个疯子的计划。”项川下了定论,“就算成功,复活的也不再是冰凰女皇,而是一个只知杀戮的冰魔。你连这个都想不透?” “那又如何!”唐玉音凄厉地反驳,“只要她能活过来!只要能复仇!我什么都愿意!” “包括让她变成一个没有意识的怪物?”项川反问,随即,他转过身,重新对上唐玉音的视线,“我能救她。让她完完整整地醒过来,恢复神智,恢复力量。” 难以置信的光芒,在唐玉音的瞳孔中爆开。她死死地盯着项川,仿佛要将他看穿。 “条件?”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她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更不信一个敌人会无缘无故地施以援手。这背后,必然有巨大的图谋。 “很简单。”项川的回答,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我要你,还有你复活后的母亲,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唐玉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项川的唇边,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那弧度里,藏着比地窖寒气更甚的冷意。 “帮我……推翻韩氏的江山,把楚国的皇位,还给真正的主人。” 唐玉音彻底愣住了。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他或许想要魔族的秘宝,或许想要奴役她,或许是想用她母亲的性命来换取魔族残部的彻底臣服。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项川的目标,竟然是韩立的皇位! 他不是韩氏的走狗吗? “你……” “忘了自我介绍。”项川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前朝皇子,项川。韩立,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唐玉音的心上,将她固守了百年的认知砸得粉碎。 原来,他也是复仇者。 原来,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唐玉音好感度-75→-50】 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仇恨并未消散,但那种不死不休的敌意,却已悄然改变。从必杀的仇敌,变成了……可以利用的合作者。 “我凭什么信你?”唐玉音喘息着,混乱的思绪让她的大脑阵阵发痛。 “你别无选择。”项川的回答简单而直接,“你可以选择继续你那愚蠢的计划,让你母亲变成一个怪物,然后被楚国的军队轻易剿灭。或者,你可以选择与我合作,我们一起,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他向她伸出手,姿态依旧居高临下。 “选择吧,魔族的公主殿下。是抱着可笑的仇恨溺死在阴沟里,还是抓住这唯一的机会,让整个天下,都重新记起你们的名号?” 唐玉音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看冰棺里沉睡的母亲。 良久,她沙哑地开口:“……你要怎么救她?” 项川收回手,没有回答。他只是再次将手掌按在冰棺上,闭上了双眼。 第20章 合作 项川没有直接回答。 地窖里的寒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朝他涌去,却在他身前三尺之外,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他按在冰棺上的手掌,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救她,对我而言,需要付出代价。”项川终于开口,他没有回头,话语却清晰地传入唐玉音耳中,“这代价,不是说给你听的。你只需要知道,它很昂贵。” 这番故作玄虚的说辞,瞬间点燃了唐玉音压抑的怒火。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她厉声质问,“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的耐心也一样。”项川终于转过身,平静地对上她几乎要喷出火的瞳孔,“所以,在救人之前,我们必须把条件谈得更清楚一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到我们推翻韩氏为止,你,唐玉音,必须听从我的一切命令。不得违抗,不得质疑。” “你做梦!”唐玉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与你合作,不是给你当狗!” 身为魔族公主,她有自己的骄傲。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这份骄傲也从未被磨灭。臣服于一个人类,一个不久前还是仇敌的人类,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项川的回答,像地窖里的冰一样冷硬,“我需要的,不是一个时时刻刻会给我惹麻烦的盟友,而是一把听话的刀。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那我们的合作,现在就可以终止。” 他侧过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方向是地窖的出口。 “你可以带着你母亲的棺椁离开,继续你那个让亡者不得安宁的计划。我绝不阻拦。”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唐玉音最脆弱的地方。 她可以死,可以忍受任何屈辱,但她无法接受母亲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 项川将她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 混乱、愤怒、屈辱、不甘……无数种情绪在她胸中翻腾,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她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情绪的过度激动而微微发颤。 项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催促,也不退让。 他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这家伙,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在心里默默吐槽,“把一个女孩子逼到这个份上,系统不扣我咸鱼点都算开恩了。” 他当然可以换一种更温和的方式,但他没有时间。 攻略唐玉音,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最高效的手段,将这股力量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打开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系统界面。 【系统商城:搜索“九转还魂丹”。】 光幕刷新,一个古朴的丹药图标跳了出来。 【“九转还魂丹”,品级:天阶上品。功效:重塑生机,归还神魂,对濒死或魂魄不全者有奇效。售价:500,000咸鱼点。】 项川的心,结结实实地抽痛了一下。 【当前咸鱼点余额:501,250。】 这是他穿越过来,勤勤恳恳“躺平”了数年,才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为了避免触发各种麻烦任务,他活得比谁都低调。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 唐玉音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我答应你。” 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其中翻涌的所有情绪。“但是,我也有我的底线。若是你的命令违背我魔族的道义,违背我的本心,我宁死不从。” “可以。”项川干脆地应下。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魔族的道义。他要的,只是她的服从。 【是否确认兑换“九转还魂丹”?】 “确认。”项川在心中默念。 【兑换成功。咸鱼点-500,000。物品已存放至系统空间。】 【温馨提示:宿主余额已低于警戒线,请尽快补充咸鱼点,否则将触发惩罚机制。】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无情,项川却无暇顾及。他摊开手掌,一枚通体温润,散发着淡淡白色光晕的丹药,凭空出现在掌心。 没有惊人的异象,也没有浓郁的药香,它看起来,普通得有些过分。 唐玉音的神经再次绷紧:“这是什么?” “救她命的东西。” 项川没有多做解释,他走到冰棺前,一股柔和的力量从他掌心发出,沉重的棺盖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 棺中,那个沉睡了百年的美妇,容颜与生前无异,只是毫无生气,宛如一尊精美的冰雕。 项川捏开她的嘴,将那枚“九转还魂丹”送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唐玉音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母亲,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息。 两息。 三息。 没有任何变化。 地窖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一股冰冷的绝望,开始从唐玉音心底升起。 “项川……”她咬着牙,几乎要将这两个字嚼碎,“你骗我!” 就在她即将爆发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丝微弱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在冰凰女皇苍白的脸颊上。那如同蝶翼般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覆盖在她身上的薄冰,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地窖中,如同天籁。 一股磅礴的生命气息,从棺中扩散开来!那不再是冰冷的死气,而是温暖的,鲜活的,如同春日破土而出的新芽! “母……母亲……” 唐玉音的身体晃了晃,她快步冲到棺前,伸出手,却又在距离母亲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住,不敢触碰。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中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一片。 百年谋划,百年等待,百年孤寂。 所有的坚持与苦楚,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决堤的泪水。 她耗尽心血也无法做到的事,眼前这个男人,只用了一颗小小的丹药,就轻易完成了。 这个认知,让她百感交集。 项川默默地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她们母女。 他不是慈善家,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用五十万咸鱼点,换取魔族公主和未来冰凰女皇效忠的交易。 从目前来看,这笔投资,物超所值。 【唐玉音好感度-50→-10】 【攻略对象情绪波动剧烈,认知重塑中。检测到“感激”、“敬畏”、“警惕”、“依赖”等复合情绪。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的提示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仇恨的坚冰已经融化,但新的关系,才刚刚开始。 唐玉音缓缓转过身,泪痕未干的脸上,是一种项川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 她看着他,那里面,再无半分杀意,却也并非全然的信赖。 良久,她对着他,深深地,弯下了自己高傲的腰。 “从今往后,唐玉音,听凭差遣。” 项川没有去扶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份臣服。 “她需要时间恢复。我们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他转身,向地窖外走去。 第21章 效忠 唐玉音跟着项川转身,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个虚弱却威严的询问。 “音儿?” 这个声音,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时光,带着冰雪初融的沙哑,却精准地敲击在唐玉音的灵魂深处。 她的身体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项川也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唐玉音机械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冰棺之中,那原本只是恢复了血色的美妇,此刻已经缓缓坐起。她单手撑着棺沿,另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动作间带着久病初愈的无力,却丝毫不见狼狈。 那双紧闭了百年的凤眸,终于睁开。 里面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对自身状况的审视。 “母……母亲……”唐玉音的嘴唇颤抖着,这两个字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美妇,也就是曾经的大楚冰凰女皇,唐雪,将视线从自己虚弱的身体上移开,落在了女儿身上。 她打量着唐玉音,从头到脚。百年岁月,女儿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模样。只是那眉宇间的孤寂与疲惫,让她心脏微微抽痛。 “过来。”唐雪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命令的口吻已浑然天成。 唐玉音再也抑制不住,扑到棺前,泪水再次决堤。“母亲!您终于醒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泣不成声,百年的委屈与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倾泻。 唐雪抬起手,有些吃力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睡了多久?”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了,母亲……” 唐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一百年。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她环顾这间简陋的地窖,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个背对着她们的男人身上。 “他是谁?” 唐玉音哽咽着回答:“他……是他救了您。是他给了我丹药……” “哦?”唐雪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们唐氏皇族,什么时候需要外人来救了?御医院的那些废物呢?”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重逢的温情。 唐玉音的哭声戛然而止。 地窖里的空气,再次变得凝滞。 唐雪看着女儿煞白的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平静地说:“扶我起来。” “您的身体……” “我无碍。” 唐玉音不敢违逆,小心翼翼地将母亲从冰棺中扶起。双脚落地的瞬间,唐雪的身体晃了晃,但她很快站稳了。她没有去看自己的女儿,而是径直走向项川。 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在项川身后三步处站定。 “转过来。” 项川缓缓转身,与这位苏醒的女皇对视。 眼前的女人,虽然面色苍白,气息虚浮,但那份积淀在骨子里的威仪,却未曾因百年的沉睡而消减分毫。她不是唐玉音那种未经打磨的锋利,而是一柄藏于华美刀鞘中的国之利刃,沉重,且危险。 “你救了我。”唐雪陈述着事实。 “是的。”项川回答。 “你要什么?”她问得直接。 “我要你们的效忠。”项川同样直接。 唐雪没有立刻回应。她再次打量着项川,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气息平常,没有任何强者的压迫感。但他能拿出救活自己的丹药,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大楚呢?”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国都还在吗?我沉睡之后,发生了什么?” 唐玉t音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不敢开口。 项川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大楚,亡了。” 轰! 这两个字,比任何雷霆都来得猛烈。 唐雪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她扶着冰棺的手,五指猛然收紧,坚硬的玄冰被她捏出了几道裂痕。 但她的脸上,没有崩溃,没有失态。 只有一种冰川崩塌般的死寂。 “亡了……”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谁干的?” “圣堂,以及大楚内部的叛乱。”项川言简意赅。 “我皇室的血脉呢?” “只剩下她。”项川偏头示意了一下唐玉音。 唐雪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才重新睁开,那里面最后一点属于个人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一个女皇的绝对理智。 “原来如此。”她松开手,站直了身体,“亡国之人,残存血脉。这样的效忠,对你又有什么价值?” “价值由我来判断。”项川平静地回应,“我救了你们,并能为你们提供庇护。没有我,你们走不出这座城。” 这既是事实,也是威胁。 唐雪当然清楚。她此刻虚弱无比,女儿虽有修为,却也绝非圣堂的对手。更何况,她们现在是丧家之犬,天下之大,已无容身之处。 眼前这个男人,是唯一的选择。 也是最危险的选择。 “我凭什么信你?”唐雪问。 项川笑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有的选吗?”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唐玉音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看项川,手心全是冷汗。她害怕,害怕母亲会拒绝。 终于,唐雪开口了。 “你救了音儿,也救了我。这份恩情,我唐雪记下。”她的语气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审问,而是在表明一种立场,“但效忠,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以及你的实力。” “你会看到的。”项川的回答依旧简单。 他不喜欢废话。交易已经达成,剩下的,是执行。 【叮。】 【初步获得冰凰女皇(唐雪)的信任。】 【警告:攻略对象“唐雪”危险等级极高,性格核心:理智、多疑、掌控欲。当前关系:临时盟友(基于利益交换)。请宿主谨慎处理。】 项川的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一闪而过。 他对此并不意外。一个能撑起一个王朝的女人,如果这么轻易就俯首称臣,那才叫奇怪。 “你的条件,我接受了。”唐雪微微颔首,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带着皇者一言九鼎的分量,“从今天起,我们会暂时接受你的庇护。” 她用了“庇护”这个词,而不是“差遣”。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唐玉音松了一口气,身体几乎软倒。 第22章 分赃不均 “很好。”项川对这种文字游戏不置可否。 他看向地窖的出口。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该走了。你需要时间恢复,而我,需要你们尽快产生价值。” 说完,他率先转身,向外走去。 唐雪看着他的背影,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侧过头,对唐玉音说:“扶着我。” “是,母亲。” 母女二人,跟上了项川的脚步,走出了这间囚禁了她们百年光阴的牢笼。 大楚皇宫,金銮殿。 狼皇的爪子在龙椅的扶手上划过,留下五道深刻的凹痕。纯金打造的扶手,在他手下如同软泥。 殿下跪着一名狼族斥候,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还是没有?”狼皇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戾。 “回禀陛下……掘地三尺,也、也没有找到项川的踪迹。他就像……凭空消失了。” “废物!” 狼皇猛地起身,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紫檀木案。案上的奏折、玉器、笔墨纸砚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斥候把头埋得更深,恨不得当场死过去。 整个大殿死一样寂静,只有狼皇粗重的喘息声。他攻下了这座伟大的都城,坐上了这张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椅子,可他没有一天睡得安稳。 项川。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一日不除,他一日不得安宁。 就在这时,一个娇媚却带着三分讥诮的女声从殿外传来。 “是谁惹我们不可一世的狼皇陛生这么大的气?这金銮殿的桌椅,可都是上好的人族贡品,砸坏了多可惜。” 话音未落,一道火红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段妖娆,一袭红裙如火,身后九条巨大的狐尾缓缓摇曳。她那对尖尖的狐耳动了动,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狐族之主,狐千幻。 狼皇缓缓转过身,胸膛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问问,我们狐族应得的那份,什么时候能到账。”狐千幻走到一根盘龙金柱旁,手指轻轻滑过冰冷的柱身,“陛下您已经在这龙椅上坐了七天了。大楚的国库,难道还没清点完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角落里几个其他魔族的将领,都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 分赃不均。 这是魔族联军内部最大的裂痕。 “国库要务,自有章程。现在,首要之事是剿灭残敌。”狼皇冷硬地回应。 “残敌?”狐千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楚皇室尽灭,禁军灰飞烟灭。陛下所说的残敌,莫非是指那个失踪了的项川?” 她直呼项川之名,没有半分敬畏。 “他不是普通的残敌。”狼皇的语气加重了,“他是心腹大患。” “一个连人影都找不到的‘心腹大患’,就让我们数万魔族大军在这里干等着?”狐千幻走上前几步,与狼皇对峙,“狼皇,我们是来掠夺的,不是来给你当看门狗的。我的族人,还有熊族、狮族的勇士们,都在等着拿到他们用命换来的东西。” “放肆!”狼皇的威压轰然爆发,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你在教我做事?” 狐千幻的狐尾绷紧,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不敢。我只是提醒陛下,别因为一棵树,忘了整片森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变得更加锐利:“还是说,陛下是想用这个‘项川’当借口,将大楚的财富尽数吞下,好让你狼族一家独大?” 这句话,诛心。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其他魔族将领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公开的质疑,是对狼皇权威最直接的挑战。 “狐千幻。”狼皇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恐怖的杀气如同实质,笼罩了整个金銮殿。地面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开始蔓延。 狐千幻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她没有退。 “杀了我,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她昂起头,“今天我狐千幻死了,明天就会有熊王、狮王来问同样的话。狼皇,你是我们的盟主,不是我们的皇帝。盟友之间,讲的是信义,是公平。” “公平?”狼皇笑了,笑声里满是残忍与不屑,“这世上哪来的公平?拳头,就是最大的公平!我狼族出力最多,啃下了最硬的骨头,自然该拿大头!” “可你连汤都不愿意分给我们一口!”狐千幻的声音也拔高了,“皇宫宝库、丹药秘藏、功法典籍……哪一样不是被你狼族的亲卫牢牢看守着?我们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够了!” 狼皇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狐千幻面前,一只覆盖着钢针般毛发的利爪,停在了她白皙的脖颈前,只差分毫。 凌厉的劲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我再说最后一遍。”狼皇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找到项川。找到他,你们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找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只利爪已经说明了一切。 狐千幻的身体僵硬,她能感觉到那爪尖上传来的刺骨寒意。她毫不怀疑,只要对方愿意,自己的喉咙会在下一刻被撕开。 良久,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好。我会传令下去。” 她终究是退了一步。 狼皇收回了爪子,转身走回龙椅,重新坐下。他用一种俯瞰蝼蚁的姿态,看着殿下的所有人。 “传我命令,封锁全城,挨家挨户地搜!就是把整座皇都翻过来,也要把项川给我找出来!”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将领噤若寒蝉,齐声应道:“遵命!” 狐千幻深深地看了狼皇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那摇曳的九条狐尾,像是在诉说着无声的怒火与不甘。 待所有人都退下,空旷的大殿再次只剩下狼皇一人。 他靠在冰冷的龙椅上,并没有胜利者的快意。 强压下来的,迟早会反弹。他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可眼下,项川那张平静的脸,总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个人,才是悬在他头顶最锋利的剑。 他将手放在龙椅的扶手上,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烦躁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 这座皇宫,这座城市,这份胜利……都像是沙子堆砌的城堡。 风一吹,就散了。 第23章 找麻烦 废墟的轮廓在身后逐渐模糊。 冲天的黑烟,曾是京都繁华的注脚,如今成了这座巨城的墓碑。 一辆破旧的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颠簸前行,每一次晃动,都像是要散架一般。 车厢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母亲怀里,小脸煞白。她的母亲,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紧紧抱着女儿,身体的僵硬透露出她的紧张与不安。 “我们……要去哪?”妇人终究是忍不住,对着车帘外的背影发问。 那个背影属于项川。他坐在车夫的位置,手里却没拿马鞭,只是任由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拉着车,慢悠悠地往前走。 “南边。”项川没有回头。 “南边也是魔族的地盘。”妇人唐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我听说,狼族的先锋已经打到了淮江。” “那我们就去一个他们想不到,也懒得去的地方。”项川的回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当然有更好的代步工具,系统仓库里随便拿出来一艘飞舟,都比这破马车快上百倍。但他不敢用。 狼皇那家伙,现在恐怕正发了疯一样在找他。任何大规模的灵力波动,都会成为黑夜里的火炬,将他彻底暴露。 最原始的办法,往往最安全。 “可……”唐婉还想说什么。 “娘,我饿。”怀里的小女孩唐灵儿动了动,小声说。 唐婉瞬间闭上了嘴,将女儿搂得更紧了。她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硬的饼,小心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女儿嘴里。 项川从储物戒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头也不回地向后一递。 “吃了。” 唐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两只还带着余温的烧鸡。金黄的脆皮下,肉香扑鼻。 “你……”唐婉一怔。这几天逃亡,他们吃的都是干粮,何曾见过这等食物。 “堵住你女儿的嘴,也堵住你的。”项川的话不带什么客气,“问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浪费力气。” 唐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没再多问。她撕下一条鸡腿,递给女儿,自己却只是小口小口地啃着鸡翅,动作斯文,但速度很快。 项-川没有再理会车厢里的动静。 他为什么会带上这对母女?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冲出皇宫时,恰好撞见她们被几个狼兵围困。 或许是那妇人跪在地上,死死护住女儿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某些不愿回忆的过去。 也或许,只是单纯的顺手。 顺手杀了几个狼兵,顺手就把人带上了。 现在,成了两个甩不掉的包袱。 “真是自找麻烦。”他心里嘀咕。 他抬起头,前方依旧是漫漫长路,看不到尽头。这大楚的江山,已经处处烽火。想找个安生地方,谈何容易。 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系统。 那个在他穿越过来就绑定,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咸鱼系统”。 除了新手大礼包给了一堆保命的东西,就再也没什么动静。直到京都城破,他从皇宫里杀出来,系统才跳出一条提示。 【检测到宿主成功在“大楚倾覆”事件中存活,奖励“云梦泽别院地契”一份。】 云梦泽? 项川对这个地名有印象。在大楚的版图最南端,一片广袤无垠的沼泽水域,人烟罕至,妖兽横行,被称作“南蛮瘴疠之地”。 正常人谁会去那鬼地方。 可系统出品,总不至于是个茅草屋吧?介绍里还写着“风景优美、灵气尚可”。 “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做出决定。 “坐稳了。”项川突然开口。 他一拍马屁股,那匹一直蔫头耷脑的老马,突然四蹄生风,拉着破车狂奔起来,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车厢里传来母女俩的惊呼,很快又平息下去。 接下来的路程,项川不再吝啬。 饿了有肉食,渴了有清水。夜里休息时,他会悄无声息地布下一个简单的警戒阵法。 唐婉看他的举动,愈发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她不再问东问西,只是将女儿照顾好,偶尔会为项川递上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手。 她很清楚,在这乱世,能遇到这样一个愿意提供庇护的强者,是她们母女天大的运气。多嘴,只会惹人烦。 半个月后,空气里的燥热与尘土味,渐渐被湿润的水汽取代。 官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蜿蜒在水草之间的青石小径。 “我们到了?”唐婉掀开车帘,看着外面迥异的景色,有些不确定地问。 “到了。”项川跳下马车。 眼前,是一片浩瀚无边的水泽。水面如镜,倒映着青色的天。远处有不知名的水鸟掠过,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啼鸣。空气清新得让人忍不住想多呼吸几口。 “这里……”唐婉抱着女儿也下了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太美了,美得不像凡间,完全不是传说中那个瘴气弥漫的险恶之地。 “家呢?”唐灵儿牵着母亲的衣角,好奇地张望。 项川从怀里掏出那张古朴的地契。地契非金非木,入手温润。他将一丝灵力注入其中。 嗡—— 地契上,一个光点亮起,指向不远处一座被云雾缭绕的小山。 “跟我来。” 项川解开马车,在那匹老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老马晃了晃尾巴,自顾自地跑到水边吃草去了。 他领着唐婉母女,顺着青石小径,朝那座小山走去。 越是靠近,唐婉的心越跳越快。她能感觉到,这里的灵气比外界浓郁了不止一个层次。长期住在这里,对修行大有裨益。 穿过一层薄薄的雾气,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庄园,静静地坐落在山脚下,背靠青山,面临碧水。 庄园不大,青瓦白墙,几进几出,布局精巧雅致。院墙上爬满了藤蔓,开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涧引下,绕着庄园流淌,最终汇入大泽。 这哪里是别院,分明是一处世外桃源。 “这就是……我们的家?”唐灵儿的小脸上写满了惊喜。 唐婉也激动得说不出话,她从未想过,在逃离了那个人间地狱后,还能有这样一个神仙般的去处。 项川走到庄园的朱漆大门前,将地契往门锁上轻轻一贴。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大门应声而开。一股比外面更加精纯的灵气扑面而来。 他跨进院子,脚下的石板亮起一道道繁复的纹路,光芒流转,瞬间覆盖了整个庄园,然后又隐没不见。 一个透明的光罩,一闪而逝。 “防御阵法,还行,至少不用我亲自动手了。”项川自言自语。 他环顾四周,庭院里有石桌石凳,有花圃,甚至还有一小片被开垦出来的药田,只是有些荒芜了。屋舍俨然,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只是刚刚离开。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地方,够偏,够隐蔽,还有天然的防御。用来躲避战乱,再合适不过。 唐婉牵着女儿,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像是在做梦。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据点了。”项川转身,对着她们宣布。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改口道:“咳,以后这就是咸鱼……我们的家了。” 唐婉没听清那个词,只是用力地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唐灵儿已经松开母亲的手,好奇地跑去触摸石桌上的纹路。 看着这安宁的一幕,项川紧绷了半个多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找了张石凳坐下,准备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躺平大计。 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获得安全屋,咸鱼点+2000】 项川的动作一滞。 咸鱼点?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第24章 施舍 咸鱼点? 项川对这个新名词感到费解。 “系统,解释一下咸鱼点的用途。”他在心中默念。 【咸鱼点是本系统的核心资源。可用于在咸鱼商城中兑换物品,或用于提升宿主根骨。】 【当前可提升方向:玄阳体。第一阶段转化所需咸鱼点:100000。】 【检测到宿主获得安全屋,咸鱼生活有了基本保障,每日可自动获得咸鱼点+10。】 十万点? 项川盘算了一下,每天自动加十点,得攒到猴年马月。 他暂时放弃了立刻改造身体的想法,转而打开那个所谓的“咸鱼商城”。 光幕在脑海中展开。 里面的东西千奇百怪。 【全自动钓鱼竿:自动寻鱼,自动上饵,鱼儿上钩自动提醒。售价:500咸鱼点。】 【恒温温泉符:一张符可保十丈方圆内温泉水恒温一年。售价:1000咸鱼点。】 【傀儡仆人(清洁版):负责打扫庭院,清洗衣物。售价:3000咸鱼点。】 项川的呼吸急促了些。 这些……全都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摸鱼神器。 他强忍住立刻兑换的冲动,关闭了商城。刚到手的两千点,得省着点花。 “项公子。” 唐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犹豫和郑重。 项川回头,看见她领着灵儿走了过来,脸上交织着感激与难以启齿的忧虑。 “有事?”他问。 “是……是关于我另一个女儿的事。”唐婉的指尖微微颤抖,“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大女儿玉音为了保护我们,受了重伤,一直昏迷在马车里。方才,她醒了。” 项川皱了下眉。 还有一个?麻烦。 “她伤得很重?” “丹田碎裂,经脉尽断。”唐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大夫说,除非有传说中的‘续脉草’和‘蕴神丹’,否则……她这一生都将是个废人。” 说完,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灵儿也跟着跪下。 “求公子救救玉音!唐婉愿为奴为婢,生生世世报答您的大恩!” 项川最烦这个。 他侧身避开,没有去扶。 “我这里不是善堂。救人,很麻烦。”他陈述着事实。 “我……”唐婉的脸上血色尽褪。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过分。那两样东西,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一个宗门疯狂。 项 川心里盘算着。一个重伤号,天天在隔壁呻吟,肯定会影响他睡觉的质量。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次性解决掉。 他从储物戒里翻找起来。 这是他前世干掉一个不开眼的反派后,从对方的收藏里顺手摸来的。当时只觉得品相不错,也没细看。 他掏出一个玉盒,打开。 一株通体翠绿、脉络间仿佛有光华流动的小草静静躺在里面。旁边还有一瓶丹药。 “是这个吗?”他把玉盒递过去。 唐婉呆住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株小草,整个人都在发抖。 “续……续脉草……真的是续脉草……”她语无伦次,眼泪夺眶而出。 “拿着,去救人。别在这里挡着我晒太阳。”项川把玉盒塞进她怀里,不耐烦地挥挥手。 “公子的大恩……”唐婉抱着玉盒,就要磕头。 “别!”项川立刻制止,“我说了,我只是嫌麻烦。你们赶紧处理好,以后安分住下,别来烦我,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唐婉抱着玉盒,千恩万谢地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 项川重新坐下,觉得耳边清静了,世界终于恢复了和平。 没过多久,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从那间厢房传来。 “我不吃!我不要他的东西!”一个清冷又倔强的女子声音响起,虽然虚弱,但充满了抗拒。 “玉音!这是你的救命药!不是任性的时候!”唐婉的声音又急又气。 “娘!我们欠他的已经还不清了!你还要我拿什么去还?我的尊严吗?” “命重要还是尊严重要!” 项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真吵。 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那间厢房。 门没关。 他一进去,就看到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半靠在床头。她约莫十六七岁,容颜清丽,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傲和警惕。 她就是唐玉音。 她的面前,唐婉端着一碗已经化开的药液,手在发抖,眼圈通红。 “吵什么?”项川走了进去,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唐玉音警惕地看着他,像一只受伤的孤狼。 “我的事,与你无关。”她冷冷地说。 “你住我的房子,用我的地盘,现在你的吵闹声影响到我休息了,你说跟不跟我有关?”项川反问。 唐玉音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她别过头,语气生硬。 “我没兴趣施舍你。”项川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只问你一句,想不想报仇?” 唐玉音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回过头,死死地盯着项川。 “那些把你打成这样的仇人,你想不想亲手把他们踩在脚下?”项川继续问。 仇恨,是比任何良药都有效的动力。 唐玉音的呼吸变得急促,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 “想又如何?我现在只是个废人。”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喝了它,你就不是了。”项川指了指唐婉手里的碗,“我给你一个选择。一,喝了它,养好伤,然后自己去报仇。二,不喝,现在就从我的庄园里滚出去,死在外面,别脏了我的地方。” 他的话简单、粗暴,不带任何温度。 唐玉音的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这个男人,是魔鬼。 他救了她们,却又用最残忍的方式剥开她的伤口,逼她做出选择。 “玉音……”唐婉在一旁哀求。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项川下了最后的通牒,“我耐心有限,给你三息时间考虑。” “一。” “二。” 唐玉音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落。 当项川准备数“三”的时候,她睁开眼,对着唐婉伸出了颤抖的手。 “娘,药给我。” 唐婉喜极而泣,连忙将药碗递了过去。 唐玉音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液滑入喉咙,一股灼热的暖流瞬间炸开,涌向四肢百骸,修复着她破碎的丹田和经脉。 就在这时,项川的脑海中,一个机械的提示音响起。 【唐玉音好感度+1】 项川一愣。 还有这功能? 紧接着,新的提示出现。 【支线任务开启:咸鱼的自我修养。】 【任务内容:帮助唐玉音修复根基,并将其好感度提升至60(友善)。】 【任务奖励:全自动炼丹炉*1。】 全自动炼丹炉! 项川的眼睛亮了。 那可是比傀儡仆人更高级的咸鱼神器!只要把药材丢进去,就能自动炼出丹药? 这笔买卖,血赚! 他看了一眼床上正在运功疗伤的唐玉音,盘算起来。 砸资源是吧?这个我擅长。 他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多说。 唐婉想说句感谢的话,却发现他已经出了门,只留下一个背影。 唐灵儿从门外探出小脑袋,看到项川出来,立刻跟了上去。 “大哥哥,你要去钓鱼吗?” 项川没理她,径直走到溪边,从储物戒里拿出那根刚买的【全自动钓鱼竿】,往地上一插。 鱼竿自动伸长,鱼线“嗖”的一声飞入水中。 他则是在旁边找了块光滑的大石头,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唐灵儿好奇地蹲在鱼竿旁边,看着它。 厢房内,唐玉音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的灵力,再看看门外那个躺在石头上一动不动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神秘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第25章 清静 溪水潺潺,日光正好。 唐灵儿蹲在项川脚边,小手托着下巴,盯着那根一动不动的鱼竿。“大哥哥,为什么鱼竿自己会动,你却不动呀?” 项川躺在石头上,眼睛都没睁开。“它勤快,我懒。” “哦。”唐灵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鱼什么时候才会上钩呢?灵儿肚子饿了。” “等它自己送上门。”项川的回答充满了敷衍。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声沉闷的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了云层。 “轰——!” 一道燃烧着黑色魔气的流光从高空直坠而下,拖着长长的烟尾,精准地砸进了庄园不远处的竹林里。大地都为之震动,惊起飞鸟无数。 唐灵儿吓得“哇”一声扑到项川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大哥哥,那是什么?打雷了吗?” 项川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脸上写满了不悦。 清净被打破了。 他扭头看向竹林的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断裂的翠竹倒伏在地,黑烟袅袅升起。 “麻烦。”他吐出两个字。 “大哥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唐灵儿小声问,好奇心压过了恐惧。 “不关我事。”项川重新躺了下去,顺手从储物戒里摸出个隔音耳塞,塞进了耳朵里。 世界清静了。 他刚闭上眼,就感觉衣角又被扯动。他摘下耳塞,不耐烦地看着唐灵儿。 小姑娘指着竹林的方向,小脸煞白。“大、大哥哥,有,有人……” 一个身影正从倒塌的竹林中踉跄走出。那是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一身华贵的宫装已经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与泥土。她走得极不稳,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其中一只还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受了重创。 胡媚儿。 魔族的女王之一,此刻却狼狈得像一只丧家之犬。 她看到了溪边的项川,身体一僵。她认得这张脸。哪怕只是远远看过画像,也足以让她刻骨铭心。 就是这个男人,凭一己之力搅得魔族天翻地覆,成了狼皇穷兵黩武的借口,也成了她这次兵败的根源。 真是天意弄人。 胡媚儿苦笑一声,她已经没有选择了。身后,追兵的气息越来越近。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到项川面前数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人类……强者。”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傲慢,尽管这傲慢已被现实碾得粉碎。“救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财富,权力,女人……” 项川打量着她,像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我什么都不缺。”他回答。 胡媚儿的呼吸一滞。她看到了项川身边的唐灵儿,又瞥见了远处厢房窗口一闪而过的人影。“她们……是你庇护的人?我可以给你比她们好上千倍百倍的侍女,只要你……” “我对养宠物没兴趣。”项川打断了她的话。 胡媚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堂堂魔族女王,竟被比作宠物? “你……”她一口气没上来,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三道强横的气息从天而降,落在胡媚儿身后,将她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狼族魔将,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战斧。 “胡媚儿,你逃不掉了。”狼将的声音粗犷而残忍,“陛下有令,格杀勿论!” 胡媚儿靠着一棵幸存的竹子,惨然一笑。“狼煞,凭你也想杀我?” “现在的你,不过是只拔了牙的病猫!”狼煞向前一步,魔气翻涌,“束手就擒,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他的两个手下已经亮出了兵器,一步步向胡媚-儿逼近。 他们从头到尾,都把溪边那个穿着普通的年轻男人当成了空气。一个凡人而已,或许是胡媚儿逃亡路上抓来的血食。 狼煞的注意力全在胡媚儿身上,根本没正眼看项川。“小子,不想死就滚远点。魔族办事,凡人退散!” 项川依旧躺在那块光滑的大石头上,连姿势都没换一下。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的地盘。你们,滚。” 狼煞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哈!你的地盘?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这方圆百里,都是我魔族狼皇的疆域!” 项川没说话。他甚至没看那狼将,只是抬起一只手,对着他轻轻一弹。 “噗!” 一声轻响。 狼煞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洞,前后通透。他脸上的狂笑表情还凝固着,身体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再无声息。 另外两个魔族士兵吓得魂飞魄散。 发生了什么? 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他们的将军,一个身经百战的魔将,就这么死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鬼……鬼啊!” 其中一个魔族掉头就跑。 项川又弹了一下手指。 那个逃跑的魔族身体在半空中炸开,化作一团血雾。 仅剩的最后一个魔族士兵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裤裆瞬间湿透,腥臊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对着项川拼命磕头,语无伦次。 “饶命!大人饶命啊!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项川皱了皱眉。“吵。” 又是一弹指。 世界,再次清静了。 溪水依旧在流,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有地上那三具(或者说两具半)尸体,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唐灵儿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胡媚儿也僵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她设想过这个人类很强,但从未想过会强到这种地步。弹指间,诛杀一名魔将和两名精锐?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 这是碾压。 不,连碾压都算不上。这就像人碾死三只蚂蚁一样随意。 她忽然明白,为何狼皇那般刚愎自用的君主,会对这个男人忌惮到那种程度。 这根本不是人。这是神,或者魔神。 厢房内,唐玉音透过窗户的缝隙,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她刚刚运功将体内的药力化开些许,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便想看看外面的动静。 然后,她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那个慵懒、刻薄、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用一种比喝水还要轻松自然的姿态,抹杀了三个强大的魔族。 唐玉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原以为,项川只是个背景神秘、有些手段的强者。现在她才发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之前对他的那点怨恨、不甘,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自己所谓的仇恨,所谓的挣扎,真的有意义吗? 就在她心神巨震之时,项川的脑海里,提示音再次响起。 【唐玉音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6】 项川挑了挑眉。 杀几只蝼蚁,还能涨好感度?这女人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他从石头上坐起来,终于正眼看向胡媚儿。 胡媚儿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强撑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她不敢再提任何交易,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哀求道:“求您……救我……” “救你,我有什么好处?”项川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语气和之前问唐玉音时如出一辙。 “我……我的命……我的一切,都可以是您的。”胡媚儿卑微地伏在地上,收起了所有属于女王的尊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项川想了想。 【临时任务已触发:女王的庇护。】 【任务内容:收留胡媚儿,并保证其在一月内不被狼皇势力发现或击杀。】 【任务奖励:宗师级阵法【龟息隐匿大阵】*1,魔族好感度(胡媚儿派系)+20。】 龟息隐匿大阵? 好东西。有了这个,自己的庄园就彻底成了世外桃源,谁也别想找到,谁也别想进来烦他。 这买卖,可以做。 “你运气不错。”项川开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嗯,园丁。负责打理那片竹林。” 他指了指被她自己砸烂的那片竹林。 胡媚儿愣住了。园丁?打理竹林?她可是魔族女王! 但她看着项川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把所有反驳的话都咽了回去。 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是,主人。”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项川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身,看到那根【全自动钓鱼竿】猛的一弯,显然是有鱼上钩了。 他走过去,轻松地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提了上来。 他把鱼从钩上解下,丢进旁边的水桶里,然后对还处在呆滞中的唐灵儿说了一句。 “晚饭有了,叫你娘来处理。” 说完,他拍了拍手,又躺回了那块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大石头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 第26章 反应 女孩儿像个木偶,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挪向那间厢房。她每走一步,都会下意识地瞥一眼石头上的男人,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随时会爆开的太阳,连余光都能将她灼伤。 项川没有理会她,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对他而言,刚才发生的一切,意义约等于踩死了一窝蚂蚁,唯一的区别是,系统为此支付了报酬。 值得。 他安静地等待着,等着那个叫唐玉音的女人出来处理晚饭。这本是他生活里最寻常不过的环节,钓鱼,吃饭,睡觉。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来打扰这份宁静。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项川的耳朵动了动,但眼皮懒得抬一下。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迟疑。来人先是走到了胡媚儿的身边,停顿了片刻。 胡媚儿依然卑微地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她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里混杂着惊骇、鄙夷,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她心中冷笑。怜悯?一个马上就要认清现实的阶下囚,怜悯一个找到了新主人的前女王?可笑至极。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朝着水桶的方向。 项川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混杂着女人身上独有的气息。是唐玉音。她的功力恢复得比他预想的要快一些。 “只是条鱼,不是魔族,它不会吃了你。”项川闭着眼,不耐烦地开口。 他讨厌这种磨磨蹭蹭的氛围,恐惧像粘稠的蛛网,缠得人烦躁。 脚步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项川等了几秒,没有等到预想中提起水桶的声音。他终于有些不悦地睁开了眼睛。 唐玉音就站在水桶边,却没有看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她正看着他,一张原本应该雍容华贵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惨烈的白。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在见识了那神魔般的手段后,她已经不懂得该如何掩饰。 “我们……算什么?” 她的嗓子有些干哑,问出的问题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 项川微微一怔。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她会哭泣,会求饶,会用更深的怨恨把自己包裹起来。唯独没想过,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算什么? “你的囚徒?你的奴隶?”唐玉音往前走了一步,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还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玩物?”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巨大恐惧,以及被这恐惧挤压到极限的一点不甘。 项川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你觉得,这三者有区别吗?”他反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唐玉音的身体晃了晃。 是啊,有区别吗?囚徒、奴隶、玩物,对于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他来说,不过是换个称呼罢了。本质上,都是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 她刚刚才建立起来的一点勇气,被这一句话轻易击得粉碎。 “区别?”项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他从石头上坐直了身体,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当然有。囚徒和奴隶,意味着麻烦。我讨厌麻烦。”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能伤人。 “你……”唐玉音几乎咬碎了牙。 “所以,你们不是。”项川打断了她,“你们是‘有用的东西’。” 他指了指一旁呆站着的唐灵儿:“她,能帮我钓到一些平时钓不到的鱼,还能触发一些不错的奖励。所以她有用。” 然后,他又看向唐玉音:“你,会处理鱼,做饭的手艺也还过得去,能让我省下自己动手的时间。所以,你也有用。” 他摊了摊手,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理。 “在你们变得‘没用’之前,你们就是安全的。懂了?” 唐玉音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 不是囚徒,不是奴隶,甚至连玩物都算不上。 她们只是工具。一个钓鱼的工具,一个做饭的工具。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恐惧,在对方眼里,可能和一个坏掉的鱼钩,一把钝掉的菜刀,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赤裸裸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定义,比任何羞辱都更让她感到绝望。她宁愿项川是因为贪图她的美色,或是觊觎她前朝公主的身份。那至少证明,她还是一个“人”。 可现在,她连“人”都不是了。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 “能成为主人的‘东西’,是你的荣幸。” 是胡媚儿。 她撑起上半身,遥遥地对着唐玉音,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扭曲的笑意。 “你该庆幸自己还有用。这世上,多的是想当一件‘东西’都求而不得的废物。”她喘息着,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我,魔族的女王,现在是主人的园丁。而你,一个亡国的公主,能当主人的厨娘,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胡媚儿的逻辑很简单。她已经彻底抛弃了过去的一切,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想要活下去,就要比任何人都能更快地接受现实。这个叫唐玉音的女人,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她这是在向新主人表露自己的“价值”。她不仅能打理竹林,还能为主分忧,调教这些看不清形势的蠢货。 唐玉音猛地转向胡媚儿,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与荒谬的反应。 一个魔头,在教自己如何为奴? “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胡媚儿笑了起来,“你看,你还能有力气发怒,证明主人的仁慈超乎你的想象。换做狼皇,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或者,是营地里最下贱的娼妓。能在这里做一个厨娘,处理一条干净的鱼,已经是神明赐予的恩典。” 她的话像毒蛇,精准地咬在唐玉音最脆弱的地方。 是啊,和那些可能的下场比起来,现在……算什么呢? 项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前女王,在教一个前公主如何当好一件工具。 这可比钓鱼有意思多了。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再给胡媚儿加个“人事主管”的头衔,专门负责管理这些他捡回来的“东西”。 【唐玉音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4】 【警告:好感度过低可能导致目标产生极端行为,影响‘工具’稳定性。】 项川的眉毛挑了一下。 居然还降了?看来这种直白的实话,并不是所有人都爱听。 也罢,工具坏了,终究还是有点麻烦。 他站起身,走到唐玉音面前。 女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了水桶上,桶里的鱼受惊,猛地一甩尾巴,溅了她一身水。 “我再说最后一遍。”项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像是在看一件需要修理的物品,“去,把晚饭做好。” 他的语气里没有威胁,没有命令,只是一种不容更改的陈述。 仿佛这件事,本就该如此。 唐玉音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嘲弄地笑着的魔族女王,最后,视线落在了紧紧攥着自己衣角、浑身发抖的女儿身上。 她还能怎样? 反抗?用什么反抗?用她那可笑的尊严,还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功力? 然后呢?像那三个魔族一样,被轻松地抹去,连一粒尘埃都留不下? 她死了不要紧,灵儿怎么办? 她终于放弃了。 所有的不甘和屈辱,在绝对的现实面前,都化为了齑粉。 她不再说话,默默地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提起了那个沉重的水桶。桶沿勒得她手掌生疼,但她感觉不到。 心里的某个地方,已经彻底麻木了。 她提着水桶,领着女儿,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简陋的厨房。背影僵直,却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顺从。 项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毫无波澜。 麻烦解决了就行。 他转过头,对地上的胡媚儿说:“你,去把那片竹林整理好。天黑前,我要看到它恢复原样。” “是,主人。”胡媚儿的回答迅速而乖巧。 她挣扎着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那片狼藉的竹林。她知道,自己的第一份投名状,递得很成功。 项川重新躺回石头上,阳光依旧温暖。 他闭上眼,脑海里开始盘算着那个【龟息隐匿大阵】该布置在庄园的什么位置。 至于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第27章 不养闲人 夜色如墨,庄园里一间偏房亮着昏黄的油灯。 唐玉音已经给女儿洗漱完毕,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坐在房间最角落的草垫上。她像一只护崽的雌兽,警惕地盯着房间另一头那个蜷缩在地的身影。 胡媚儿的伤势比看上去更重。项川让她整理竹林,那份苦差事几乎耗尽了她所有残存的妖力。此刻她倚着墙壁,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带着一丝细微的杂音。她那身华贵的狐裘长裙破损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颓败的气息。 房间的门被推开。 项川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布衣,整个人显得很随意,但他的出现,瞬间让房间里本就凝滞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重。 灵儿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小手抓紧了唐玉音的衣襟。 项川的视线扫过唐玉音,没有停留,径直落在了胡媚儿身上。“还能活吗?” 胡媚儿的身体颤了一下,她费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谢主人关心,媚儿……媚儿还撑得住。” “说说吧,狼皇为什么追杀你?”项川拉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仿佛一个准备听书的闲人。 胡媚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滑落。“狼皇……他是个暴君!是个疯子!他统一北境妖族后,变得愈发残暴多疑。他觊觎我狐族秘宝,我不肯屈从,他便……便屠我全族,将我当作战利品囚禁……”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悲愤与绝望,每一个字都像是泣血的控诉。 “他强迫我献出忠诚,日夜用‘镇魂钉’折磨我。我不堪受辱,拼着修为尽毁,才侥幸逃了出来……主人,媚儿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天打雷劈!” 她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磕头,却因为力竭而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这场表演堪称完美。一个被暴君迫害、国破家亡、刚烈不屈的女王形象,活灵活现。 项川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不在乎这故事的真假。他只在乎价值。一个毫无价值的废人,故事再动听,也只配去当花肥。 “所以,你现在是个修为尽毁的废物?”他问。 胡媚儿的哭声一滞。她没想到对方的关注点如此冷酷。“我……我的妖丹受损,但根基尚在,只要有灵药调理,不出三月,便能恢复七成实力……” “我这里不养闲人。”项川打断了她,“更不养废物。” “我不是废物!”胡媚儿急切地辩解,“主人,狼皇生性多疑,他的宝库,只有历代狐王才能用秘法开启!他抓我,就是为了这个!只要您救我,我愿为您打开狼皇宝库,里面奇珍异宝、神功秘法,数不胜数!” 她终于抛出了自己最大的筹码。 项川的指节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你疯了!”角落里的唐玉音再也忍不住,她站了起来,因为愤怒,声音都在发抖,“项川,你不能信她!魔族的话,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谎言和剧毒!她今天能为了活命背叛狼皇,明天就能为了利益背叛你!” 她死死地盯着项川,像是在看一个引狼入室的蠢货。“你到底要在这庄园里塞进多少妖魔鬼怪才肯罢休?这里是人住的地方,不是你的怪物收藏室!” 项川终于把头转向了她,脸上没什么情绪。“你在教我做事?” “我……”唐玉音被他这句话堵得心口一窒,但对女儿的担忧压倒了一切。“我只是提醒你!别被这狐狸精骗了!她刚才还在教我怎么当好一件工具,转眼间,就在你面前扮柔弱!这种两面三刀的货色,你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 胡媚儿趴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哭得更凶了,仿佛被唐玉音的“污蔑”伤透了心。 “说完了?”项川问唐玉音。 唐玉音咬着牙,不说话。 项川不再理她。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随意地抛向胡媚儿。 玉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胡媚儿手边。 “这是‘九转回元丹’。”项川淡淡开口,“能让你在一炷香内恢复三成妖力,七日内稳固受损的妖丹。” 胡媚儿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狂喜。这等品阶的丹药,在北境妖族也是传说中的圣品! 唐玉音的脸色则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那枚丹药,比看到一把指向自己的刀还要恐惧。他不仅信了,还要帮她恢复实力? “你的命,你的忠诚,都不值钱。”项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货物的价格,“这颗丹药,还有你未来的吃穿用度,都算你欠我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打手,替我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狐族女王。 “狼皇的宝库,我会去取。但不是靠你的秘法,而是等我杀了他之后,自己去拿。” 胡媚儿脸上的狂喜凝固了。她这才明白,对方根本没把她的“筹码”放在眼里。他要的,不是一个带路的向导,而是一条会咬人的狗。 “留你可以,”项川的语气像是在给一件物品下定义,“当打手,抵债。什么时候你觉得债还清了,或者什么时候我觉得你没用了,你就可以去死了。听懂了?” 胡媚-儿浑身一颤。这番话,比狼皇的“镇魂钉”还要让她骨头发冷。没有虚伪的安抚,没有画下的大饼,只有赤裸裸的交易和毫不掩饰的利用。 但……她能活下来。 “是,主人。”她抓起玉瓶,毫不犹豫地倒出丹药吞了下去,然后恭敬地伏下身,额头触地,“胡媚儿,谢主人赐药。” 项川看了一眼角落里脸色灰败的唐玉音。 【唐玉音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1】 【警告:好感度过低可能导致目标产生极端行为,影响‘工具’稳定性。】 又降了。 项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前公主的思维方式,还真是简单得可怜。她以为自己是在引狼入室,却不明白,无论是狼是狐,在他眼里,都只是圈养在栅栏里的牲畜。 栅栏够坚固就行了,至于里面的牲畜怎么想,谁在乎? 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你,”他头也不回地对胡媚儿说,“伤好了就去把庄园周围巡视一遍,我不希望有任何不长眼的东西靠近这里。” “遵命,主人!”胡媚儿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恢复中的妖力。 “还有你。”项川的脚步停在门口,侧过头,对唐玉音说,“明天开始,她的饭,也由你来做。” 说完,他便拉开门,走了出去,将一室的死寂和两个各怀心思的女人,都关在了身后。 第28章 杀气 天光微亮,晨露未干。 唐玉音端着一个食盒,面无表情地推开胡媚儿的房门。木盘上只有一碗清粥,两碟咸菜。 她将食盒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你的饭。” 胡媚儿盘膝坐在床上,一夜的调息让她恢复了些许元气,但脸色依旧憔-悴。她睁开眼,看了看那碗粥,又看了看唐玉音。 “有劳了。”她的语气客气,却透着一股狐族特有的媚意。 唐玉音的身体僵了一下。“别用这种腔调和我说话。” 胡媚儿轻笑一声,缓缓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那你希望我用什么腔调?像你一样,顶着一张随时准备赴死的脸吗?” “你!”唐玉音攥紧了拳头。 “我什么?”胡媚儿走到桌边,端起那碗粥,“至少我现在还活着,不是吗?托主人的福。” “主人”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唐玉音的痛处。 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你最好祈祷自己能一直这么有用。”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绝伦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轰——! 整座庄园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天空在瞬间暗了下来,浓稠如墨的乌云翻滚着,将整个云梦泽都笼罩在内。一股霸道、凶戾、充满了血腥味的妖魔威压,如同万丈高山,轰然压下! “哐当!” 胡媚儿手中的粥碗脱手而出,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是……是他……是狼皇……”她喃喃自语,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他追来了……” 唐玉音也被这股威压震得气血翻涌,但她强行稳住身形,冲出房门。 庭院里,她的妹妹唐雪已经持剑在手。唐雪的伤势比唐玉音更重,此刻却站得笔直,如一杆随时准备出鞘的枪。 “姐姐,结阵!”唐雪的语速很快,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之音。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唐玉音疾步冲向自己放在廊下的古琴。 唐雪的视线越过她,投向房间里那个瘫软在地的身影。“有内鬼,还用问吗?” 唐玉音抚上琴弦的动作一滞。 就在此时,天空中那翻滚的魔云里,响起一个雷鸣般的咆哮。 “胡媚儿!本皇的耐心有限,滚出来受死!” 声音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庄园的护罩上,激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随着话音,数道漆黑的身影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庭院四周,将整座主屋包围。他们个个身披重甲,魔气缭绕,形态各异,正是狼皇座下最精锐的魔将! 杀气,瞬间填满了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胡媚儿连滚带爬地从房间里出来,扶着门框,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看着院中那些熟悉又让她恐惧的身影,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消失。 她完了。 就算项川给了她丹药,她也只恢复了不到三成的妖力。这点实力,在狼皇和他的魔将面前,和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唐玉音坐定在琴前,十指搭上琴弦。“铮——!” 一声急促的琴音响起,化作无形的利刃,射向其中一名魔将。 那魔将甚至没有动,周身的护体魔气自动流转,便将琴音绞得粉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嘲弄地看着唐玉-音。 “人族女人的把戏,也敢在本将面前卖弄?” 唐玉音的额头渗出冷汗。她知道,这根本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对方的实力,远超她们的想象。 唐雪横剑身前,护住姐姐和身后的屋子。她盯着为首那名手持巨斧的牛头魔将,身体紧绷。 “今天,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唐雪低声对唐玉音说。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唐玉音咬牙回应,准备强行催动秘法,与敌偕亡。 绝望的气氛,如同蛛网,缠住了每一个人。 胡媚儿更是面如死灰,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狼皇抓回去,被“镇魂钉”钉穿妖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就在这剑拔弩张,死寂沉沉的时刻。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啧,真吵。”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无论是人类还是妖魔。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来源看去。 庭院中央,那棵大树下的躺椅上,项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慢悠悠地坐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那足以让唐家姐妹和胡媚儿喘不过气的恐怖威压,对他而言,似乎只是拂面的微风。 为首的牛头魔将瞳孔一缩。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项川揉了揉眼睛,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不速之客,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天空那片翻滚的魔云上。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 “扰人清梦,罪加一等。”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 这番轻描淡写的姿态,彻底激怒了那群不可一世的魔将。 “哪里来的人族小子,不知死活!”牛头魔将爆喝一声,扛在肩上的巨斧轰然顿地,地面瞬间龟裂开来,“先宰了你,再抓那只狐狸!” 唐玉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项川要做什么,但这种时候激怒对方,是最愚蠢的行为。 项川却没有理会那魔将的叫嚣。他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本来还能再睡半个时辰的。 不过,也罢。 他正好想试试升级后的先天正阳脉。这些送上门来的家伙,倒也算是废物利用。 “喂。”他忽然开口,对着那个瘫软在地的狐族女王说。 胡媚儿一个激灵,抬起头。 “看清楚了。”项川的语气平淡无波,“我怎么杀他们,以后,你就怎么替我杀人。” 话音刚落,他的人已经从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出现在那名叫嚣的牛头魔将面前。 太快了! 快到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牛头魔将脸上的狞笑还凝固着,本能地举起巨斧想要劈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跟不上反应。 项川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牛头魔将的额头,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 只有一声轻微的“噗嗤”声。 像是指尖戳破了一张湿透的窗户纸。 一道纤细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阳炎,从他指尖射出,瞬间洞穿了牛头魔将的头颅,连同他身后的坚固魔甲,也一并贯穿。 牛头魔将巨大的身体僵在原地,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下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轰然一声,他那小山般的身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烟尘。 生机,全无。 一击毙命。 整个庭院,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第29章 速战速决 烟尘散去,牛头魔将的尸身横陈在地,巨大的创口仍在冒着青烟。 余下的几名魔将,脸上的狂傲与不屑凝固成了惊骇。他们交换了一下戒备的信号,呈扇形将项川围了起来,沉重的魔气搅动着庭院里的空气。 “这小子有古怪!”一名狼首魔将低吼,肌肉虬结的手臂紧握着狼牙棒,“他不是普通的修士!” “管他是什么!一起上,把他碾成肉泥!”另一名豹身魔将厉声尖叫,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率先扑了过来,利爪在空中划出五道漆黑的裂痕。 另外几名魔将同时发动了攻击。 刀光,斧影,魔气凝结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封死了项川所有可以闪避的路线。 唐家姐妹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胡媚儿甚至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项川却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他只是轻轻抬起左手,五指张开,然后随意地一挥。 “苍蝇。” 一个轻飘飘的动作,像是要赶走几只恼人的飞虫。 然而,一股无形的沛然巨力随着他挥手的动作轰然扩散。 豹身魔将的残影在半空中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全身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倒飞出去的速度比来时更快,直接砸穿了庭院的围墙。 刀光、斧影、魔气箭矢,在靠近项川三尺之内,便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扭曲、撕裂,最终化为虚无。 另外几名魔将,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这股力量扫中,如同被巨人之手拍中的皮球,一个个爆射而出,撞在远处的建筑上,嵌入墙体,魔血四溅。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庭院里,除了躺在地上的牛头魔将尸体,再无一个站着的敌人。 项川放下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抬起头,视线穿过庭院的狼藉,投向了天空那片依旧在翻滚的魔云。 “躲在上面看戏,不觉得无聊吗?”他的话语平淡,却清晰地传入了魔云深处。 魔云剧烈地翻涌起来,一个充满威严与怒意的声音从中传出,震得整座庄园嗡嗡作响。 “人族,你很强。但你不该杀本皇的魔将。” 声音落下,魔云中缓缓降下一道身影。 他身披漆黑的王袍,头戴狰狞的狼首骨冠,面容冷峻,一双暗红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暴虐的火焰。他只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威压就远超刚才所有魔将的总和。 狼皇。 北境妖魔之主。 胡媚儿瘫软的身体再次绷紧,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那是食物链顶端对底端的绝对压制。 “哦?”项川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站着不动,让他们砍死我?” 他觉得这逻辑有些好笑。 “本皇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狼皇居高临下的宣告,言语中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跪下,奉上那只狐妖,成为本皇的奴仆,本皇可以饶你不死。” “呵。”项川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受够了这群自以为是的家伙。 清梦被打扰,庭院被弄得一团糟,现在还有人让他下跪。 “罢了。”他轻声自语,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速战速决吧。”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他整个人走出了庄园庭院的范围。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气息,从项川体内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那么此刻,他就是一座彻底喷发的火山! 真圆境巅峰! 那被刻意压制的气息,此刻不再有任何掩饰,如天河倒灌,席卷了方圆百里! 天空,风云变色。 那片厚重的魔云,在这股气息的冲击下,竟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阳光从裂口中投射下来,正好笼罩在项川身上。 “先天正阳脉,开。” 项川心中默念一句。 刹那间,他周身亮起了璀璨夺目的金光,仿佛与天穹之上的煌煌大日产生了共鸣。金光之中,隐约有神圣的符文流转,一股至刚至阳、净化万邪的气息,开始疯狂攀升。 他整个人,就如同一轮降临凡尘的小太阳。 “这……这是……” 高高在上的狼皇,脸上的倨傲与威严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骇然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项川身上那纯粹到极点的金色阳炎,身体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单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一种……烙印在血脉与传承记忆中的、天敌般的惊惧! “真阳之力……不对!这种纯度的真阳之力……不可能!你……你怎会……” 狼皇的声音变得尖厉,语无伦次,仿佛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最颠覆认知的东西。 “聒噪。” 项川懒得再听他废话。 他抬起右臂,五指握拳,对着天空中的狼皇,平平无奇的一拳轰出。 没有多余的动作,简单,直接。 这一拳打出的瞬间,他拳头上的金光骤然浓缩到了极致,化作一道刺目到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金色拳罡。 那拳罡脱手而出,迎风便涨,瞬息之间就化作了一轮横亘天际的金色烈日,拖着长长的焰尾,朝着狼皇悍然坠落! 拳罡如烈日坠地! 所过之处,空间扭曲,空气被焚烧殆尽,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哀鸣。 狼皇的魂都快被吓出来了。 “魔狼啸月!万魔之躯!” 他发出凄厉的咆哮,全身魔气毫无保留地喷涌而出,身后浮现出一头顶天立地的远古魔狼虚影。他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漆黑的魔甲上亮起无数血色符文,试图抵挡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然而,没有用。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金色的“烈日”与他那渺小的身躯接触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阵刺耳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滋滋”声。 狼皇引以为傲的万魔之躯,在那纯粹的真阳之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坚不可摧的魔甲瞬间汽化,布满血色符文的双臂直接被碾成了飞灰。 “不——!” 他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紧接着,他那庞大的魔躯,从头到脚,寸寸崩裂,被那煌煌拳罡彻底分解、蒸发,连一丝残渣都没能留下。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金色的烈日贯穿了狼皇之后,威势不减,直接撞进了天空那片翻滚的魔云之中。 云层深处,狼皇麾下最精锐的魔将大军,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这股力量的余波扫中。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一瞬间,数以千计的强大妖魔,连同他们乘坐的狰狞战船,全部化作了袅袅青烟,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仅仅一拳,魔君授首,魔军主力,灰飞烟灭! 天空中的魔云被彻底净化,一扫而空。 久违的阳光重新洒满大地,温暖而和煦,仿佛刚才那末日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整个世界,安静了。 唐家姐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胡媚儿跪坐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她仰着头,看着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缓缓收回拳头的身影。恐惧、敬畏、茫然、震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一片无法理解的空白。 项川收回拳头,周身的金光渐渐敛去,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发抖的狐族女王。 “看清楚了?” 第30章 赏赐 他问:“看清楚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像是在问“饭吃了吗”一样随意。 胡媚儿的身体猛地一颤,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震撼,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最原始的臣服。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子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滚烫的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却依旧颤抖不止。 “奴婢……胡媚儿,参见主人!从今往后,愿为主人世代奴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什么狐族的尊严,什么女王的骄傲,在刚才那轮焚尽万物的“太阳”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她此刻才真正领会到,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小聪明、小算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是何等可笑。 项川瞥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起来,你挡着路了。” 他迈开步子,准备回庄园里自己那张躺椅上歇着。刚才那一拳虽然轻松,但终究是动了动手,对于一个以“咸鱼”为毕生追求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剧烈运动了。 “是,是!奴婢该死!”胡媚儿连滚带爬地让到一旁,依旧保持着跪姿,头垂得更低了。 唐家母女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勉强恢复了一丝神智。唐雪的母亲,唐婉蓉,毕竟经历过大风大浪,她强行压下心脏的狂跳,拉了一把还处在失魂状态的女儿,快步跟了上去。 “前……前辈,请留步!”唐婉蓉的声音有些干涩。 项川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写着“还有什么事”的不耐烦。 唐婉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鼓足勇气,深深一躬:“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唐家上下,没齿难忘!” “别叫我前辈,”项川摆了摆手,“把我叫老了。” 唐婉蓉一噎,大脑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不叫前辈叫什么?叫先生?还是……公子?眼前这个男人,明明看着年轻,可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拳,说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都毫不为过。 她身旁的唐雪,嘴唇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她看向项川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人,还是那个每天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连瓶酱油都懒得下楼打的咸鱼房东吗? 唐婉蓉定了定神,继续追问,她必须搞清楚状况:“前辈……不,先生。那……那狼皇……” “哦,那个啊,”项川一副“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的表情,然后伸出右手,摊开。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他的掌心,悬浮着一颗通体漆黑、只有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表面光滑,却不断有凄厉的咆哮和怨毒的诅咒声从中隐隐传出,仿佛里面囚禁着一万个恶鬼。 “他太吵了,我就让他换个地方继续吵。”项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把一个聒噪的邻居关进了房间。 唐婉蓉和胡媚儿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可是狼皇!纵横妖魔道千年,凶名赫赫的一代魔君!竟然……竟然被他捏成了一颗弹珠?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项川没兴趣欣赏她们的震惊,他屈指一弹,那颗封印着狼皇残魂的魔珠便飞了出去,精准地落入胡媚儿的怀里。 “赏你了。拿去玩,或者当个摆件,随你。” 胡媚儿抱着那颗冰冷邪异的珠子,只觉得比抱着一座火山还要烫手。她能感受到珠子里狼皇那疯狂而绝望的意识,这位不可一世的魔君,正在里面承受着永恒的炼化和折磨。 她再次拜倒:“谢……谢主人赏赐!” 项川已经不耐烦了,径直走回庄园,一屁股陷进院子里那张熟悉的躺椅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这才是生活。 唐婉蓉带着女儿跟进院子,看着项川那副懒散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感谢的话已经说过,可眼前的局面,远远不是一句“谢谢”就能解决的。 一个能随手捏死魔君的存在,为什么会隐居在她们这个小小的唐家庄园里当一个房东?他有什么目的? “先生,”唐婉蓉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开口,“您……为何会出手相助?” “你们太吵了,影响我睡觉。”项川闭着眼,懒洋洋地回答。 这个理由…… 唐婉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因为她们的呼救声打扰了他睡觉,所以他就顺手把魔君连同数千魔军给扬了?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情吗? 她还想再问,项川却先一步在脑海里听到了一个更悦耳的声音。 【叮!检测到宿主击溃魔军主力,彻底扭转战局,咸鱼生活环境得到极大改善。】 【奖励:咸鱼点+50000!】 项川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 不错,五万点,够升级了。 他懒得再理会院子里那几个还在纠结的女人,意识直接沉入了系统面板。 【宿主:项川】 【体质:凡胎(可升级)】 【功法:无】 【咸鱼点:50120】 他的视线直接落在了“体质”那一栏后面那个闪闪发光的“可升级”按钮上。 【体质升级选项:玄阳体】 【介绍:万邪克星,诸魔噩梦。以纯粹阳气淬炼己身,肉身如大日烘炉,举手投足间,自带煌煌天威。】 【兑换需求:咸鱼点50000】 【是否兑换?】 “兑换。”项川心中默念。 下一秒,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他四肢百骸的最深处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金光万丈的特效。一切变化,都发生在他的身体内部。 他的骨骼,仿佛被灌入了熔化的太阳真金,变得沉重而坚不可摧。他的血液,奔腾如岩浆,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次恒星的脉动,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他的每一寸肌肉,每一颗细胞,都在被那股纯粹到极致的玄阳之力疯狂改造、强化! 如果说之前的真阳之力,是他从外界“借”来的,需要主动运起才能发挥威力。那么现在的玄阳体,就是他自身成了一个源源不断产生真阳之力的“太阳”!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愿意,一个呼吸,就能将方圆百里的阴邪之气焚烧殆尽。 肉身强度、力量、恢复力……全都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暴涨! 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项川舒服地在躺椅上换了个姿势,全身骨节发出一阵细密的、如同炒豆子般的脆响。 院子里,唐婉蓉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与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沟通,却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燥热。她一抬头,正对上项川睁开的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明明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可唐婉蓉却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轮初升的、光芒万丈的金色太阳!仅仅是对视一眼,她就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要被那股磅礴浩瀚的气息点燃。 她心头大骇,连忙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项川也有些意外。他只是刚刚完成晋升,还没能完美收敛新生的力量,没想到光是睁开眼,就有如此威势。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站起身。 “行了,戏看完了,都散了吧。”他对着院子里的三个女人说道。 唐婉-蓉和唐雪不知所措。 胡媚儿则立刻请示:“主人,有何吩咐?” 项川想了想,指着院角那片被狼皇魔气侵蚀得枯萎的花圃。 “那个,看着不顺眼,去弄干净。” “是!奴婢遵命!”胡媚儿如蒙大赦,立刻恭敬地退下,开始施展术法,小心翼翼地清理那片残余的魔气。 项川又看向唐婉蓉。 “我饿了,做饭。” 说完,他便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唐家母女在院中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唐雪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着母亲问了一句:“妈……我们家,是不是招来了一个……神仙?” 唐婉蓉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神仙? 不,刚刚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寻常神仙,恐怕也做不到吧。 第31章 缩头乌龟 房间里,檀香袅袅。 唐婉蓉端着一个食盒,步履轻缓地走了进来,将几样精致的小菜摆在项川面前的桌上。她的动作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存在。 “前辈,请用膳。” 项川从躺椅上坐起身,拿起筷子,没什么表情地夹了一口菜。 味道不错,火候刚好。他心里评价了一句,却没说出口。 院子里的气氛,自从他升级完玄阳体后,就变得极其压抑。唐家母女和那只狐妖,连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喘一口。 项川对此倒是无所谓。 安静点好,方便他咸鱼。 他正打算解决掉午饭,然后继续自己未完成的午睡大业,院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起初还只是嘈杂的人声,很快,就演变成了激烈的争吵,甚至还夹杂着术法碰撞的闷响。 项川夹菜的动作停住了。 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外面怎么回事?”他问,语气里透着一丝被打扰的不快。 站在一旁的唐婉蓉立刻躬身:“晚辈……晚辈不知,这就去查看。” “不必了。”项川放下筷子,“胡媚儿。”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庄园。 下一瞬,一道红影闪过,胡媚儿已经跪在了房门口,头颅深深地埋下。 “主人有何吩咐?” “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外面聒噪。” “是!” 胡媚儿领命,身形再次化作一道红影,朝着庄园大门的方向掠去。 唐婉蓉站在原地,心头狂跳。她能感觉到,项川的心情很不好。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没过多久,胡媚儿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 “回禀主人,庄园外……聚集了很多人。” “人?”项川挑了挑眉,“什么人?” “各色人等都有。”胡媚儿斟酌着用词,“有在之前魔灾中幸存的散修,有家园被毁的流民,还有一些……一些覆灭的小宗门、小国家的残部。他们……他们都是被您昨日惊天一战的余波吸引过来的。”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说,此地有圣人坐镇,是北荒域唯一的净土,想……想进来寻求庇护。” 项川听完,沉默了。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躺着,怎么就成了圣人了?还净土? 麻烦。 天大的麻烦。 “外面已经打起来了,”胡媚儿补充道,“有几个自恃修为不俗的宗门修士,想要强闯,被一些想维持秩序的人拦住了。” 项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去看看。” 当项川慢悠悠地晃到庄园大门口时,看到的是一副堪称混乱的景象。 黑压压的人群,从庄园门口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湖畔,一眼望不到头。成千上万的人,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恐惧和一丝丝的希冀。 而在最前方,几十个身穿各色残破道袍的修士正在对峙。 其中一个手持断剑、气息浮动的青年修士,正对着众人高声喊话。 “各位!此等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德者居之!凭什么被一人独占?我等合力破开这阵法,进去之后,资源共享,岂不美哉?” 他身边立刻有几人附和。 “说得对!王师兄所言极是!”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 但更多的人,却是犹豫和畏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颤声劝道:“不可!此地主人有毁天灭地之能,我等亲眼所见!擅闯仙府,是取死之道啊!” “老东西,你怕死,我们可不怕!”那王师兄嗤笑一声,“什么毁天灭地,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夸大之词!我看,他就是个缩头乌龟,根本不敢露面!” 话音未落,庄园那扇紧闭的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项川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胡媚儿和唐家母女。 所有人的吵嚷,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成千上万道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项川身上。 “谁说我是缩头乌龟?”项川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那个被称作王师兄的青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想不到,正主会突然出现。 但他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又是凝丹境的修为,强撑着胆子,硬着头皮说道:“是我说的!阁下是何人?为何要霸占此等宝地?” 项川没理他,而是扭头问胡媚儿:“就是他在带头闹事?” 胡媚儿立刻回答:“回主人,是的。” “处理掉。”项川的语气,像是在说“把那片叶子扫掉”一样随意。 “遵命!” 胡媚儿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红光。她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不等那王师兄反应,一道红影已经欺近他身前。 “区区妖……” 王师兄的“孽”字还没说出口,一只纤纤玉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引以为傲的护体真元,在那只手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王师兄被胡媚儿单手举在半空,四肢无力地垂下,双眼翻白,彻底没了声息。 胡媚儿随手将尸体扔在地上,就像扔掉一块垃圾。 她转身,对着项川跪下:“主人,已处理干净。” 全场死寂。 上万人的聚集地,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利落的一幕震慑住了。一个凝丹境的修士,就这么……被秒杀了?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那这个女妖……不,是这个女妖的主人,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项川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 “还有谁有意见?” 无人敢应。 “很好。”项川点了点头,“看来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想留下来,可以。”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喜。 “但是,我这里有规矩。” 项川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在我这地盘里,不准动手。谁先动手,下场就跟他一样。”他指了指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人群一阵骚动,但更多的是安心。对这些流离失所的弱者而言,一条“禁止争斗”的规矩,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项川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这里不养闲人,不养废物。” 他的话让许多人心里一紧。 “想住下,想吃饭,可以。用劳动来换。” 项川指了指庄园外大片的荒地,“看到那些地了吗?都给我开垦出来,种上灵谷。那边,房子不够住,自己动手去盖。需要材料,去后山砍。” “总之一句话,想活命,就得干活。” 他这番话,简单粗暴,却也公平得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我话说完了。”项川最后说,“愿意遵守规矩的,现在可以进来了。不愿意的,立刻给我滚,别在这碍眼。”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走。 一个老者突然从人群中挤出,跪倒在地,对着项川的背影重重磕了三个头。 “多谢圣主收留!我等愿遵圣主法旨,为圣地效力!” “圣地?”项川脚步一顿,心里觉得这称呼有点好笑。 “咸鱼圣地还差不多。”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般跪了下去。 “我等愿遵圣主法旨!”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让唐雪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项川却觉得更烦了。这么多人,鸡毛蒜皮的事肯定少不了,难道以后都要来烦他? 他忽然停下,扭头看向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唐婉蓉。 “唐婉蓉。” 唐婉蓉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前辈有何吩咐?” “这些人,以后归你管。”项川指着外面成千上万的人,“谁干活,谁偷懒,谁留下,谁滚蛋,你说了算。每天干了多少活,能换多少吃的,你自己定个章程出来。” 唐婉蓉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项川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又看向胡媚儿。 “胡媚儿。” “奴婢在!” “你当保安。”项川言简意赅,“谁敢在里面闹事,不守规矩,你知道该怎么做。” 胡媚儿眼中精光一闪,舔了舔嘴唇:“奴婢明白。” 项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负责内务管理,一个负责暴力执法。完美。 这下,应该就没人能来打扰他睡觉了。 他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饭都凉了。” 第32章 一码归一码 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后山的薄雾。 项川难得起了个大早。 不是他勤快,而是被吵醒的。 庄园外,人声鼎沸,锤子敲打木头的声音、开垦荒地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充满活力的噪音。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 昔日荒芜的土地上,此刻已是另一番景象。几十间简陋但整齐的木屋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聚落。更远处的荒地,被划分成一块块方格,上百人正拿着简陋的工具,汗流浃背地翻着土地。 一切都井井有条。 项川甚至看到了几个修士,正合力施展着某种土系法术,松动坚硬的土层,效率比纯粹的苦力高出不少。 他眯了眯眼,那个穿着朴素长裙,正在人群中来回奔走,指挥着众人工作的身影,正是唐婉蓉。 她手里拿着一块木板,上面用木炭画满了各种符号和数字,像是在计算着什么。有人过来向她请示,她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问题,条理清晰,干脆利落。 “还真有点样子。”项川心想。 这个女人,比他预想的更能干。 他随手调出了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界面。 界面上,是几个头像。 胡媚儿的头像下面,是一个鲜红的数字:【好感度:95(死忠/恐惧)】 这很正常,毕竟是签了主仆契约的。 而唐婉蓉的头像下,数字却是:【好感度:20(尊敬/畏惧)】 这个数字,已经半个月没有动过了。 刚开始,项川为了让她安心干活,随手丢了几瓶丹药,几件法器,好感度从最初的5点,一路飙升到了20。 他以为这事很简单。 可当聚落走上正轨,唐婉蓉依靠着集体的力量,逐渐实现了物资的初步自给自足后,他后续丢出去的那些“赏赐”,就再也没能让那个数字跳动一下。 “啧,卡住了。”项川有些不爽。 虽然他不在乎唐婉蓉怎么想,但这玩意儿就像游戏里的任务,卡着不动,总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觉得,是自己砸的钱还不够多。 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钱砸得还不够。 项川从储物戒里翻了翻。 他找到一枚戒指,通体由暖玉打造,上面刻着精巧的符文,是一件品质相当不错的储物法宝,空间比唐婉蓉现在用的那个大了百倍不止。 “这个总行了吧?” 他推门而出,信步走向那片热火朝天的新建营地。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所有看见他的人,都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圣主!” “拜见圣主!” 问候声此起彼伏,但都压着嗓子,充满了敬畏。 项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出来一趟,就影响了工程进度,那意味着他清静的日子会推迟到来。 他径直走到唐婉蓉面前。 “前辈。”唐婉蓉连忙放下手中的木板,躬身行礼。她身后几个负责记录物资的小管事,更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给你。”项川把那枚暖玉戒指递了过去,言简意赅。 唐婉蓉愣了一下,看着那枚流光溢彩的戒指,有些不知所措:“前辈,这……这太贵重了,晚辈不能收。” “我给你的,你就拿着。”项川的语气不容拒绝,“你现在用的那个太小了,装不了多少东西,办事不方便。” 他的理由简单粗暴。 唐婉蓉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枚戒指。她很清楚这东西的价值,恐怕比他们整个聚落现有的全部家当加起来都珍贵。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 “多谢前辈赏赐。”她的声音很轻,头垂得很低。 项川心里“嗯”了一声,满意地打开了系统界面。 【好感度:20(尊敬/畏惧)】 数字一动不动。 项川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怎么回事? 他眉头一皱,直接问道:“你不喜欢?” “不,不是!”唐婉蓉被他突然变化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前辈赏赐的仙物,晚辈……晚辈受之有愧。只是……只是聚落现在百废待兴,前辈已经给予我等安身立命之所,此乃天大的恩情,晚辈不敢再奢求更多。” “一码归一码。”项川说,“这是给你的,不是给聚落的。” 唐婉蓉沉默了。 她握着那枚尚有余温的戒指,心里五味杂陈。她不傻,她能感觉到,这位神秘莫测的前辈,似乎是想……示好? 可他的方式,让她感到不安。 这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物质给予,不像是拉拢,更像是一种投喂。 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说道:“前辈,其实……我们现在不缺这些。托您的福,聚落已经能初步运转。大家手里有活干,心里就有盼头。开垦的灵田下个月就能有第一批收成,后山的木材和石料也足够我们建造更多的房屋。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这些……” “那你们需要什么?”项川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需要……时间。”唐婉蓉小心翼翼地措辞,“需要依靠自己的双手,重建家园的……感觉。” 她的话很委婉。 但项川听懂了。 意思就是,别再用钱砸我了,我们能自力更生。 项川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他堂堂一个……给手下发点福利,居然还被拒绝了? 这叫什么事! 就在这时,脑海里响起一个冰冷的机械音。 【检测到攻略瓶颈。】 【分析:目标人物‘唐婉蓉’人格独立,具备高度责任感与自尊心。单纯的物质给予无法提升其个人好感,反而可能引发警惕与疏离。】 【结论:砸钱策略已达上限。】 项川的脸黑了下来。 这破系统还会做阅读理解了? 紧接着,又一条提示弹出。 【提示:提升好感度,需触发情感共鸣或共同经历重大事件。】 项川看着这行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情感共鸣? 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活了这么久,要么是别人对他顶礼膜拜,要么是他把别人打得顶礼膜拜。至于“共鸣”这种东西,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 “前辈?”唐婉蓉见他半天不说话,心里更加忐忑。 “没事了。”项川挥了挥手,转身就走,“戒指收好,别弄丢了。” 他的背影带着一丝烦躁。 唐婉蓉看着他离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戒指,轻轻叹了口气。 项川走回自己的院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情感共鸣……”他嘴里念叨着这四个字,感觉比参悟天地法则还玄乎。 重大事件? 难道要去外面抓一只妖皇过来,当着她的面宰了,让她感动得痛哭流涕? 好像也不对。 他挠了挠头,第一次感觉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甚至觉得,让他去跟一尊古神打一架,都比搞懂一个女人的心思要简单得多。 不远处,胡媚儿倚在门框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她把刚才的一幕全都看在眼里。 看到项川那副吃瘪又困惑的模样,这位活了上千年的女妖,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扭着腰肢,款款走来,一股香风也随之飘到项川鼻尖。 “主人,您好像遇到烦心事了?” 项川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关你屁事。” “哎呀,主人的事,就是奴婢的事嘛。”胡媚儿娇笑着,在他身边坐下,“其实,女人的心思,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也很复杂。光用宝贝砸,可是砸不开的哦。” 项川挑了挑眉:“哦?那你倒是说说,该怎么砸?” 胡媚儿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得用心去砸。” 项川下意识地躲开了一些。 用心? 他唯一会用的,就是拳头。 他看着胡媚儿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该请教一下这个“专业人士”。 虽然他百分之百确定,这妖精嘴里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 “说人话。” “嘻嘻,”胡媚儿掩口一笑,“主人,想学吗?奴婢可以教你呀。” 项川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的清静日子,可能真的要到头了。 这破事,比打架难多了。 第33章 底没辙 胡媚儿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像是一串串银铃,却让项川的脸色更黑了。 “主人,想打动女人的心,光有宝贝是不够的。”她一根青葱般的手指,轻轻点在项川的胸口,“还得有这个。” 项川一把拍开她的手,站起身,浑身散发着“离我远点”的气息。 他正想发作,院门口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气质清冷,如同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冰雪。是唐雪。 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太多,虽然依旧清瘦,但体内灵力流转,已然恢复了大半实力。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人搀扶的虚弱女子,此刻的她,更像是一柄藏入鞘中的利剑,锋芒内敛,却不容小觑。 在她的身侧,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是她的女儿,唐玉音。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又畏惧地打量着院中的一切。 “项前辈。”唐雪站定,对着项川郑重地行了一礼。这一礼,发自肺腑,不带半分虚假。 项川皱了皱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前辈的再造之恩,唐雪没齿难忘。”她的话语简洁而清晰,“我的伤势已无大碍,不日便要启程,特来向前辈辞行。” “哦?”项川挑了挑眉,“要去哪?” “极北魔渊。”唐雪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我冰凰一族残部尚在苟延残喘,身为王族,我必须回去重振旗鼓。另外……” 她顿了一下,清冷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还有一些与故人的因果,需要去了结。” 项川知道,她口中的故人,就是那个叫韩立的倒霉蛋。了结因果,多半意味着一场血战。他对此不感兴趣,一个女人要去拼命,与他何干? “那你去便是。”他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唐雪却没有动。她沉默了片刻,做了一个让项川意想不到的动作。她松开女儿的手,竟然后退一步,对着他,双膝弯曲,便要跪下。 项川眉头一拧,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她。 “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一事相求。”唐雪没有强行下跪,但姿态放得极低,“此去魔渊,九死一生,我……想将玉音托付给前辈。” 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胡媚儿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项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托付给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我这里是霸主的道场,不是养孩子的地方!” 他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开什么玩笑?让他去跟人打架,他眼皮都不眨一下。让他带个孩子?这比让他去死还难受。 唐玉音被他吼得一哆嗦,整个人都藏到了母亲身后,再也不敢探头。 面对项川的怒火,唐雪却异常平静。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她一字一句地说,“但普天之下,我只信得过前辈。魔渊那种地方,杀机四伏,我不能带她去送死。” “那是你的事!”项川冷哼,“我没兴趣给你当保姆。” “我不需要前辈当保姆。”唐雪摇了摇头,“我只求前辈能给她一个安身之所,让她活下去。待我了结一切,自会回来接她。若我回不来……” 她闭上双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决绝。 “……她储物戒里的东西,足够支付她万年的开销。我冰凰一族,不欠人情。” 这番话,不卑不亢,没有丝毫乞求的意味,更像是一场交易。 项川愣住了。 他见过求饶的,见过谄媚的,也见过宁死不屈的。但像唐雪这样,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来安排后事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女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走。 就在这时,那该死的机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触发A级剧情事件:冰凰的托付。】 【接受委托,将与目标人物‘唐雪’形成‘守护契约’,属于‘共同经历重大事件’的顶级范畴。】 【选项一:接受。唐雪好感度+5,开启特殊支线‘奶爸的自我修养’。】 【选项二:拒绝。唐雪好感度50,目标将彻底斩断牵挂,进入‘死志’状态,生存几率降低九成。】 项川的脸彻底黑了。 这破系统,不仅会做阅读理解,现在还会搞道德绑架了? 拒绝,这个女人就等于去送死。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这种把人往死路上推的事。况且,这还是他亲手救回来的。 可要是答应……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的小不点。 让他带娃? 他宁愿去跟三尊古神打一架! 胡媚儿在一旁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忽然掩口轻笑:“主人,这可是现成的‘情感共鸣’呢。一个濒死母亲的托付,一个无辜孩子的未来,多么感人肺腑的重大事件呀。” 她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项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唐雪见他迟迟不语,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对着项川深深一揖,然后转身,牵起女儿的手。 “玉音,我们走。” 她的动作,表明了她的选择。既然无人可托,那便带着一起上路,哪怕是黄泉路。 “站住。” 项川烦躁地开口。 唐雪的脚步停下,背对着他。 “把孩子留下。”项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不甘和恼火,“然后,赶紧滚。” 唐雪的身子微微一颤,她猛地回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前辈……” “别废话。”项川的语气恶劣到了极点,“我这里不养闲人,让她每天负责打扫院子。再敢多说一个字,你们母女俩现在就一起滚出去。” 唐雪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知道,这是项川用他自己的方式,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松开唐玉音的手,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她没有哭,只是在女儿耳边用低不可闻的语速飞快地交代着什么。 片刻后,她站起身,最后看了女儿一眼,那一眼里,有万般不舍,却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然。 她没有再看项川,转身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冲天而起,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院子里,只剩下项川、胡媚儿,还有一个被独自留下的、茫然无措的小女孩。 短暂的安静后,唐玉音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母亲已经离开,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哭声不大,细细弱弱的,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听得人心烦意乱。 “喂!”项川皱着眉,对着她吼道,“不准哭!” 他这一吼,唐玉音的哭声一窒,随即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项川彻底没辙了。 打架他在行,杀人他在行,可对付一个哭鼻子的奶娃娃……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挠了挠头,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 “主人,”胡媚儿扭着腰肢凑了过来,笑得花枝乱颤,“看来,奴婢的教学,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哦。” 项川的脸比锅底还黑。 也就在此时,脑海里再次响起提示音。 【‘冰凰的托付’任务已接受。】 【唐雪好感度 20→ 25。】 【检测到新羁绊人物:唐玉音。】 【唐玉音初始好感度:10(恐惧)。】 项川看着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不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清静日子,可能真的到头了。 这破事,比打架难多了。 第34章 最高境界 院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胡媚儿的调笑和唐玉音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像两把钝刀子,在项川的神经上来回刮着。 他感觉自己的额角在突突直跳。 “闭嘴!”他冲胡媚儿低吼。 “主人,您这样是没用的。”胡媚儿非但没停,反而笑得更欢了,“小孩子需要的是关怀,是爱。您看她,多可怜呀,刚跟母亲分开……” 她不说还好,一说,唐玉音的哭声又拔高了三分。 项川一个头两个大。他宁可去混沌深处徒手撕裂三头星空巨兽,也不想在这里面对一个眼泪汪汪的小不点。 他试着放缓语气,用自认为最和善的表情对着唐玉音:“喂,别哭了。给你糖吃。” 他从储物戒里随手摸出一枚龙眼大小的果子,通体赤红,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灵气。这是他以前闲着无聊种的‘朱颜果’,凡人吃一颗,能延寿百年,修士吃了,也能增进不少修为。 拿来哄孩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唐玉音只是抽噎着,小身子缩成一团,压根不敢靠近他。 项川的耐心彻底告罄。 “不吃就滚去扫地!”他恶声恶气地吼道。 “哇——” 这一下,仿佛捅了马蜂窝。唐玉音的哭声穿云裂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凄厉。 项川彻底僵住了。 他这双手,能捏碎星辰,能撕裂虚空,现在却连一个孩子的眼泪都止不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主人,您把她吓坏了。”胡媚儿终于敛了些笑意,凑过来说道,“要不,奴婢来试试?” “你?”项川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当然。”胡媚儿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一步三摇地走向唐玉音,她蹲下身,动作轻柔,“小妹妹,别怕。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她摊开手心,一团小小的、温暖的九色火焰凭空出现,像一只活泼的精灵,在她掌心跳跃。 唐玉音的哭声奇迹般地小了下去,她挂着泪珠的睫毛扑闪着,好奇地看着那团火焰。 项川心头一动。 有用? 然而,胡媚儿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脸黑如锅底。 “你瞧,你爹爹是不是很凶?”胡媚儿柔声细语,却字字诛心,“以后他再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她还冲项川抛了个媚眼,满是挑衅。 项川的拳头硬了。 他严重怀疑,这狐狸是故意在给他上眼药。 也就在院子里这诡异的气氛达到顶点时,一股清冷、缥缈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这气息圣洁而高远,与院子里的鸡飞狗跳格格不入。 项川抬起头。 只见一道白虹从天边划过,落在院中,光芒散去,露出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身段高挑,白衣胜雪,一头青丝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她不施粉黛,却比画中仙子还要出尘几分。她的气质是冷的,像万载不化的玄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来人正是玄天宗圣女,洛冰璃。 她本已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与这位传说中的项前辈见面的场景。前辈或仙风道骨,或霸气威严,或返璞归真。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一个黑着脸、浑身散发着“我很烦”气息的男人。 一个蹲在地上、正指着那个男人对一个哭花了脸的小女孩说着什么的妖娆女子。 一个抽抽噎噎、看起来随时会再次嚎啕大哭的小不点。 这……是那位以一己之力镇压魔潮,让整个北荒域都为之震动的项前辈的隐居之地? 洛冰璃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玄天宗洛冰璃,拜见项前辈。” 最终,她还是收敛心神,对着项川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如玉盘落珠。 项川皱着眉,瞥了她一眼,心思还在怎么整治胡媚儿和那个小哭包上,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空,一边待着去。” 洛冰璃:“……” 她身为玄天宗圣女,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如此冷遇。 饶是她心境修为再高,此刻也不免有些错愕。 “主人,有客人呢。”胡媚儿笑吟吟地站起身,还不忘拉起唐玉音的小手,“这位仙子姐姐,莫要见怪。我家主人……最近正在体验为人父的辛劳,脾气不太好。” “爹爹?” 洛冰璃彻底懵了。 情报里不是说前辈是孤身一人吗?怎么凭空多出来一个女儿?还是这么小的…… 难道前辈早已有了道侣和子嗣,只是隐世不出? 一时间,洛冰璃心中千头万绪,对这位前辈的认知被完全颠覆。 “胡媚儿!”项川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名字,“你再胡说八道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尾巴毛都拔光?” “奴婢好怕呀。”胡媚儿故作惊恐地拍着胸口,躲到了唐玉音身后。 唐玉音被这阵仗吓得又扁起了嘴。 项川感觉自己快要炸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一人一狐,把注意力转向这个不速之客。 “玄天宗?来干什么?”他的语气依旧恶劣。 洛冰璃定了定神,从这混乱的场面中抽离出来,恢复了圣女的端庄。 “前辈,晚辈此次前来,是代表宗门,想与前辈商议共建北荒战后秩序。魔族虽退,但余孽未清,百废待兴……” “没兴趣。”项川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她,“谁爱建谁建去,别来烦我。” 他只想过咸鱼生活,重建秩序?那是吃饱了撑的才干的事。 洛冰璃似乎料到了这个回答,她并不气馁,而是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玄天宗最近整理上古典籍时,发现了一些……关于飞升上界的线索。” 她的话音落下,院子里安静了一瞬。 胡媚儿的脸上也收起了玩笑,多了一分郑重。 飞升上界。 这是所有达到此界顶点的修士,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 项川却毫无反应,他甚至打了个哈欠。 飞升?那不是更麻烦?到了一个新地方,人生地不熟,说不定还要从头开始打拼。有那个功夫,在这里躺着晒太阳不好吗? 【检测到关键词:上界线索。】 【分析中……经评估,接触上界线索,对宿主‘终极咸鱼’目标有正面增益。】 项川愣了一下。 【系统说明:更高位的世界,意味着更完善的天地法则。或存在能一劳永逸、隔绝一切干扰的绝对清静之地。或存在能创造独立空间,实现永恒睡眠的技术。】 项川心动了。 绝对清静之地? 永恒睡眠? 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吗! 第35章 乐开了花 项川看向洛冰璃,那百无聊赖的态度终于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洛冰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心中一喜,正要详细阐述,却见项川对着她,问出了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问题。 “你,”项川指了指还在小声抽泣的唐玉音,又指了指自己,“玄天宗,有办法让小孩子不哭吗?” 洛冰璃准备好的所有关于天下苍生、宗门大义、上古秘闻的说辞,再一次,全部堵死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被他那一句问话抽干了。 洛冰璃的大脑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 让小孩子不哭的办法? 她身为玄天宗千年不遇的圣女,自幼饱读经书,修习无上道法,揣摩人心,纵览天下大势。她能引经据典,论证魔族覆灭后北荒重建的十七种方略;她能剖析上古阵法,推演飞升之路的种种可能。 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让一个三岁女童停止哭泣。 这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也击碎了她准备好的一切应对。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中,一道娇媚的笑声打破了僵局。 “哎呀,仙子姐姐这可就问对人了。”胡媚儿从唐玉音身后探出个脑袋,笑得花枝乱颤,“我家主人对付小孩子可有心得了。一哭就喂糖,再哭就喂饭,还哭……就只能瞪着了。这不,正愁没新招呢。” 她的话语带着一股子揶揄,却也巧妙地替洛冰璃解了围。 项川的脸黑得像锅底。“胡!媚!儿!” “奴婢在呢。”胡媚儿立刻缩了回去,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唐玉音被这几番来回一折腾,抽泣声倒是真的小了下去,她抓着胡媚儿的衣角,一双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好奇地在项川和洛冰璃之间打量。 洛冰璃的心,在这一刻,忽然通透了。 是了。 她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她一直在用揣摩世间强者的思路,来揣摩眼前这位前辈。她以为他需要的是尊重、是利益、是飞升的诱惑。 但她错了。 从他打断自己,到他那个哈欠,再到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核心。 这位前辈,他不是高傲,不是淡泊,他只是……嫌麻烦。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可以被简化为两个字:麻烦,或者不麻烦。 重建北荒?麻烦。 清剿余孽?麻烦。 带孩子?天大的麻烦。 所以,他问的不是一个解决办法,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正被一桩天大的麻烦事缠着,没空理你。 想通了这一层,洛冰璃原本堵在胸口的千言万语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清晰无比的路径。她对着项川,微微躬身,姿态比刚才更加谦恭。 “前辈,玄天宗或许没有让孩童立刻不哭的法术。”她的话语平静而清澈,“但晚辈有一个方法,能让前辈再也不必为这些俗务烦心。” 项川本来已经准备挥手赶人了,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一下。 他掀起眼皮,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点兴趣。 “哦?” 洛冰璃心中一定,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不再提什么天下苍生,也不再谈什么宗门大义,而是用一种近乎于为管家献策的语气,切入主题。 “前辈实力通天,俯瞰此界,又何须亲力亲为,被这些俗事绊住手脚?” 她的话,精准地挠在了项川的痒处。 项川没作声,算是默许她继续说下去。 “玄天宗,愿为前辈处理一切俗务。”洛冰璃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无论是安抚这位……小仙子,还是清剿北荒的魔族余孽,抑或是建立战后新秩序,整合各方势力。所有需要耗费心神与时间的事情,玄天宗都可以代劳。” 项川的身体,不着痕迹地放松了几分,又往躺椅里陷得深了一些。 这听起来……有点意思了。 他懒洋洋地想。这不就是外包吗?还是全权托管的那种。 洛冰璃将他的反应尽收心底,继续抛出筹码:“玄天宗上下,将以北荒之主的名义奉您为主。北荒境内的一切资源、情报、秘境,都将优先为前辈所用。我们负责跑腿办事,前辈只需在宗门……或者说,在您的领地,遇到我们无法解决的危机之时,略作震慑即可。” 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 她没有说让项川成为玄天宗的靠山,而是直接将整个北荒“赠”予他,玄天宗从合作者,变成了他麾下的第一执行者。 名义、资源、权力,全都给你。 我们只要一个庇护。 一个让所有宵小之辈不敢轻举妄动的终极威慑。 项川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系统,分析一下。】 【分析中……玄天宗的提议,本质上是为宿主提供一个‘全自动托管服务’。宿主可在不付出任何日常精力的情况下,持续性获得影响力、资源,并扩大‘绝对清静之地’的筛选范围。此举将极大推进‘终极咸鱼’目标的达成进度。正面增益评估:极高。】 完美! 这不就是躺着就把天下给管了? 不,不对,是躺着让别人替自己管天下,自己还能享受成果。 这才是咸鱼的最高境界啊! 他看着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圣女,第一次觉得她顺眼了不少。这姑娘,有前途,懂事! “可以考虑。” 项川终于开口,他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摆出了一副“我还在权衡利弊”的高人姿态,“不过,具体怎么做,得看你们的诚意。” 话音刚落。 【检测到关键抉择:接受宗门投靠。】 【触发宗门投靠事件,‘终极咸鱼’影响力扩大。】 【奖励结算:咸鱼点+10000。】 一万点! 项川心中一震,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满足感。看来,懒到极致,也是一条通天大道。 洛冰璃闻言,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她知道,这件事,成了。 她再次躬身,语气里带着一丝喜悦:“前辈放心,玄天宗的诚意,很快就会送到。” 就在这气氛微妙的时刻,一只小手轻轻拽了拽项川的衣袖。 唐玉音不知何时已经不哭了,她凑到项川身边,仰着小脸看着他。然后,她又偷偷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洛冰璃。 那个仙子姐姐很漂亮,说话也很好听,爹爹好像很喜欢和她说话。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 她抓着项川衣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小声地、带着一点点委屈的鼻音,喊了一声。 “爹爹。” 第36章 认错人 庭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一声“爹爹”,又软又糯,带着一丝哭腔后的沙哑,却像一道九天惊雷,精准无误地劈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项川整个人僵在躺椅里。 他刚刚还在为“全自动托管服务”而沾沾自喜,还在盘算着一万点咸鱼点该如何挥霍,还在品味着“躺着管天下”的至高境界。 下一秒,现实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爹爹? 【系统,我现在申请紧急脱离,还来得及吗?】 【……】 系统罕见地沉默了。 项川的脑子嗡嗡作响,无数念头瞬间炸开。 否认!必须立刻否认! 开什么玩笑?我,项川,终极咸鱼的代言人,清静无为的活化石,怎么可能凭空多出来一个女儿?这比让他去当玄天宗宗主还要离谱! 他张了张嘴,那句“你认错人了”已经涌到了喉咙口。 然而,衣袖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他垂下头,对上了唐玉音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小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泪痕,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受惊的蝶翼。她仰着头,小小的身体紧紧挨着他,仿佛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浮木。 那是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依赖与信赖。 还有一丝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怕他不认她?怕那个漂亮的仙子姐姐把她唯一的“爹爹”抢走? 项川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唐雪临终前的托付。那双同样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与决绝。 “求前辈……护她周全。” 护她周全…… 如果自己现在当着外人的面,冷冰冰地甩开她的手,说一句“我不是你爹”,那对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来说,算是什么? 是第二次被世界抛弃。 这和亲手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妈的。】 项川在心里骂了一句。 那句到了嘴边的否认,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烧得他心头发燥。 他的石化,在另外两人看来,却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洛冰璃的脸上,那份从容与镇定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整个人都绷紧了,原本以为已经看清了这位前辈的冰山一角,此刻却发现,自己看到的或许只是一块漂浮的碎冰。 前辈……有女儿? 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以他的修为,早已超脱凡俗,寿元悠长,怎么会有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凡人女童? 是亲生的?还是收养的? 若是亲生的,那她的母亲又是何等人物?若是收养的,又是什么样的渊源,能让这位前辈甘愿被一个孩子绊住手脚?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中翻腾。 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儿”,让项川的形象瞬间变得复杂而立体。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追求清静、实力深不可测的隐世高人,更是一个……父亲。 这个身份,让他多了一丝人间的烟火气,也多了一层无法预测的软肋。 而另一边,胡媚儿则是完全不同的画风。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狐狸眼里就漾满了笑意。她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捂住嘴,纤细的肩膀却在控制不住地抖动。 天呐! 主人居然喜当爹了! 看着主人那一副想死又死不掉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 这可比什么玄天宗投靠、清剿魔族余孽的戏码要精彩一百倍! 三个人的心思,三种不同的风暴,在这一声“爹爹”之后,于小小的庭院内疯狂上演。 最终,还是项川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烦躁地摆了摆手,动作幅度大得让躺椅都发出了“嘎吱”的抗议声。他甚至没有去看洛冰璃,只是将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转化成了一种不耐烦的驱逐。 “玄天宗的诚意,到了再说。” 他的语调依旧是懒洋洋的,但其中蕴含的逐客令,任谁都听得出来。 洛冰璃心头一凛,立刻躬身:“是,晚辈即刻去办,不打扰前辈清修。” 她没有多问一句,也没有再看那个孩子一眼,仿佛刚才石破天惊的一幕从未发生。她知道,现在追问,只会触怒这位喜怒无常的前辈。 聪明人,懂得在什么时候闭嘴。 她转身,衣袂飘飘,迅速地离开了这个让她心神剧震的是非之地。 院子里,只剩下项川,以及一左一右两个“麻烦”。 大的那个,正憋着笑看好戏。 小的这个,还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项川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指着胡媚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 胡媚儿吓了一跳,肩膀一抖,不敢再笑了。 “搞定她!”项川的下巴朝着唐玉音的方向点了点,语气里满是命令,“不准再哭!再哭一声,我就把你扔回黑风山!” 这句威胁,也不知道是说给胡媚儿听的,还是说给唐玉音听的。 说完,他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甩开唐玉音的小手,从躺椅上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屋子。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项川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刚打了一场比清剿北荒魔族还要累的大仗。 【终极咸鱼,不是终极奶爸啊……】 他无力地在心里吐槽。 【系统,有没有‘一键养娃’功能?托管也行啊!】 【……经检测,宿主当前情绪波动剧烈,建议平躺以恢复‘咸鱼’本心。】 项川翻了个白眼。 废话,这还用你说? 他挣扎着爬起来,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呈一个“大”字形摊开,双目无神地望着屋顶。 麻烦。 天大的麻烦。 屋外。 胡媚儿看着被甩开手、愣在原地、嘴巴一瘪、眼看又要放声大哭的唐玉音,一个头两个大。 “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满脸的难以置信。 凭什么啊! 她只是个负责端茶倒水的狐狸精,不是负责哄孩子的保姆啊! 可主人的命令言犹在耳,那句“扔回黑风山”的威胁更是让她浑身一哆嗦。 “哎……小祖宗,你可别哭,千万别哭啊……” 胡媚儿手忙脚乱地蹲下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去拉唐玉音的手。 “那个……姐姐带你去看发光的石头好不好?还会唱曲儿哦……” 唐玉音抽了抽鼻子,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忍着,没有掉下来。 她只是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小声地,又喊了一声。 “爹爹……” 胡媚儿一个踉跄,差点坐倒在地。 完了,这下是真甩不掉了。 而另一边,已经走出院落的洛冰璃,在一处无人角落停下了脚步。 她回首,望向那间被竹林掩映的小屋,脸上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但心中却波澜起伏。 “圣女,事情……成了?”一名在暗处等候的玄天宗长老,悄然现身。 “成了。”洛冰璃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太好了!”长老面露喜色,“这位前辈,当真同意庇护我宗了?” 洛冰璃没有立刻回答。 她脑中回响着那一声“爹爹”,以及项川那异常烦躁的反应。 他不是欣然接受,也不是冷酷拒绝,而是一种……被迫的、无可奈何的默认。 这比任何一种明确的态度,都更耐人寻味。 一个能让这种级别的人物都感到棘手和无奈的“女儿”。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情报。 “诚意要足。”洛冰璃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不仅要备上原定的那些资源,再加三成。另外,去宗门宝库,将那枚‘静心玉髓’取来,一并送上。” 长老大惊:“圣女!静心玉髓可是……” “执行命令。”洛冰璃打断了他,“那位前辈,似乎……很需要清静。” 尤其是,需要应付一个孩子的清静。 长老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迅速消失。 洛冰璃再次望向小屋的方向,许久,才转身离去。 这一次的合作,或许比她想象的,要牢固得多。 毕竟,他们玄天宗能提供的,不仅仅是庇护下的权柄与资源。 或许,还能为那位前辈,提供一些解决“麻烦”的便利。 比如,一个合格的、能让孩子不再哭泣的……全职保姆? 第37章 平静 一夜无事。 至少,对项川来说是这样。 他睡得很好,甚至连个梦都没做。清晨的阳光透过竹林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耳边是清脆的鸟鸣。 多好的日子,适合睡个回笼觉。 【懒惰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宿主,你已经站在了梯子的顶端。】 “闭嘴。”项川在心里嘟囔一句,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实践自己的“咸鱼”大道。 然而,天不遂人愿。 院子里,传来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项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个小麻烦,还有那个没用的狐狸精。 他坐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日子没法过了。 “哇——爹爹,爹爹不要音音了……” 唐玉音的哭声终于冲破了胡媚儿最后的防线,带着十足的委屈和恐慌,清晰地传进了屋里。 紧接着,是胡媚儿快要崩溃的哀求:“小祖宗,我求求你了,你看看这个,这个珠子会发光,还会变色呢!别哭了,主人他……他不喜欢吵闹。” 项川下了床,趿拉着鞋走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 阳光有些刺眼。 院子中央,胡媚儿正举着一颗夜明珠,满头大汗地哄着唐玉音。而那个小不点,根本不看什么珠子,只是一个劲儿地望着他的房门,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看见他出来,唐玉音的哭声一顿,随即瘪着嘴,抽抽噎噎地伸出小手。 “爹爹,抱……” 项川脸都黑了。 【系统,现在把她扔回黑风山,还来得及吗?】 【……建议宿主正面面对问题,逃避可耻且无用。】 就在这时,院落之外,一股股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迅速降临。 胡媚儿脸色一白,瞬间收敛了所有妖气,恭敬地垂首侍立。 唐玉音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吓到了,哭声都忘了,小身子一个劲儿地往胡媚儿身后躲,却还是探出个小脑袋,紧张地望着项川。 项川抬起头,看向院门方向。 洛冰璃走在最前。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裙,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束起,少了些许圣女的威仪,多了几分清冷。 在她身后,跟着五位气息渊深的老者。 每一个,都让这方天地的灵气为之凝滞。 玄天宗的长老团。 这帮人,还真是迫不及待。 项川心里吐槽,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懒洋洋地倚着门框。 “前辈。”洛冰璃走到院中,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 她身后的五位长老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排练了无数遍。 “何事?”项川的语气谈不上好。 任谁的美梦被人搅了,心情都不会太愉快。 洛冰璃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或者说,她早已预料到了。她直起身,递上一枚通体温润的玉简。 “玄天宗携万分诚意而来,欲与前辈达成盟约。北荒之地,妖魔未靖,乱象丛生。我宗愿为前辈马前卒,代为打理北荒一切俗务,还前辈一方清静。” 她的话说得极为漂亮。 不是求庇护,是来给你当管家,替你解决麻烦。 项“川挑了挑眉,没去接那玉简。 “说重点。” 【叮,宿主‘懒得伸手’的行为,深刻贯彻了‘咸鱼’的最终奥义,咸鱼点+10。】 洛冰璃也不尴尬,从容收手,开始口述玉简中的内容。 “玄天宗愿以宗门三百年积累的三成资源,作为献礼。其中包括灵石一亿,天材地宝三千件,神兵利器八百柄……” 她每报出一个数字,身后的长老们心头就滴一次血。 尤其是站在左手第一位,身穿葛布长袍、面容清瘦的长老,他的手已经在袖子里攥紧了。那是玄天宗的库藏长老,每一件东西都是他的心头肉。 “……另附上北荒最详尽的舆图,包括所有已探明的灵脉、秘境、以及魔族残余的据点分布。” “我宗在北荒的情报网络,亦可全部交由前辈调遣。” “最后,北荒境内,所有未开启的秘境,前辈皆拥有第一顺位的进入与分配权。” 洛冰璃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在院子里投下了一颗又一颗惊雷。 饶是项川,也不得不承认,这手笔确实够大。 这已经不是托管了,这简直是把整个北荒打包送给了他,玄天宗自己从主人变成了打工人。 他扫了一眼那几个面皮抽搐的长老,懒洋洋地开口:“你们玄天宗,就这么点家底?” 此话一出,院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那几位长老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是嫌少?! 他们拿出的可是宗门三百年积累的三成!足以让任何一个圣地眼红到发狂的资源! 那位库藏长老再也忍不住了,他往前踏出一步,对着洛冰璃,语气激动:“圣女!此等条件,无异于割肉饲虎,动摇我宗根基啊!万万不可!” 他不敢对项川发作,只能把矛头指向洛冰璃。 “李长老!”洛冰璃的语气骤然转厉,“此乃宗主与太上长老团一致的决定!你想违抗宗门令谕?” “我……”李长老语塞,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可那‘静心玉髓’,乃是我宗镇宗之宝,是为圣女你日后突破准备的,怎能轻易送人!” “够了。” 洛冰璃还想说什么,却被项川不耐烦地打断了。 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哇哇大哭的小麻烦,一边是嗡嗡嗡讨价还价的老麻烦。 清静。 他现在只想清静。 “爹爹……”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后面的唐玉音,不知哪来的勇气,迈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项川的大腿。 她仰起挂着泪珠的小脸,用带着哭腔的奶音,又喊了一声。 “爹爹,我怕……” 项川的身体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腿上这个小挂件,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 “谁让你过来的?给我回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他瞪着唐玉音,想把她从腿上扒拉下去。 然而,他这凶狠的一瞪,视线扫过唐玉音的头顶,正好落在了不远处那位兀自争辩的李长老身上。 李长老:“……”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那位前辈……在瞪我? 他是在因为我的质疑,而动怒? 那股冰冷的、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怒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过他的脑海。 “噗通”一声。 李长老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前辈息怒!晚辈……晚辈有眼无珠,胡言乱语,请前辈恕罪!恕罪啊!” 他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慌。 另外四位长老也是吓得魂不附体,跟着齐刷刷跪倒一片,连头都不敢抬。 “请前辈息怒!”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所有人都搞懵了。 包括项川。 他只是在凶一个小孩而已,这几个老头子跪什么? 有病? 【……】系统都无语了。【宿主,你成功地将育儿矛盾,转化为了宗门危机。】 项川懒得理会系统的吐槽。 他现在只想让这群人赶紧滚蛋。 他指了指跪在最前面的李长老,又指了指自己腿上的唐玉音,没好气地对洛冰璃说:“管好你的人,还有……这个,也给我弄走!” 他的意思是,管好你的长老,别在这儿发疯。顺便把这个小麻烦也带走,别烦我。 可在洛冰璃和众位长老听来,这话的意思就完全变了。 ——管好你的人(李长老),别来质疑我的决定。 ——还有这个(指唐玉音,引申为孩子带来的麻烦),也给我弄走(解决掉)。 洛冰璃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 前辈这是在借着孩子发作,敲打他们玄天宗。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资源,他在乎的,是他们的态度,是绝对的服从,是能不能替他解决真正的“麻烦”。 “是,前辈。” 洛冰璃躬身,随后转身,对着李长老,声音冷若冰霜。 “李长老,违逆前辈,质疑宗门决议,回宗后,自己去刑罚堂领三百戒鞭,面壁百年。” 李长老浑身一颤,却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圣女!谢前辈不杀之恩!” 三百戒鞭,面壁百年,比起当场被这位恐怖存在抹杀,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处理完李长老,洛冰璃再次转向项川,态度愈发恭谨。 “前辈的‘麻烦’,冰璃明白了。自今日起,玄天宗将接管北荒一切事务,清剿魔族,梳理秩序。庄园之外的聚落,亦会纳入管辖,确保不会有任何人与事,打扰前辈的清修。”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还在抽噎的唐玉音,补充道:“冰璃会尽快为前辈……为小姐,寻一位最合适的‘保姆’。” 项川一愣。 保姆? 也好,只要能把这小麻烦弄走,别天天对着他哭就行。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 “行了行了,就这么定了。你们全权处理,别来烦我。天塌下来再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天塌下来,也最好别来找我。” 说完,他费力地把唐玉音从腿上撕下来,塞进旁边已经呆若木鸡的胡媚儿怀里,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整个世界,总算清静了。 【恭喜宿主,成功将北荒‘托管’出去,‘咸鱼’事业迈出历史性一步。】 【影响力辐射范围扩大,咸鱼点数+1000,且在持续增长中……】 院子里,玄天宗众人还跪在地上,直到那扇门关上许久,才敢缓缓起身。 几位长老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洛冰璃走到院中,拾起了那枚被李长老视为珍宝的“静心玉髓”,双手奉上,对着紧闭的房门轻声道:“前辈,此物有凝神静心之效,或许……能解您些许烦忧。”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只手伸出来,拿走了玉髓,然后又迅速关上。 干脆利落,没有半句废话。 洛冰璃的唇边,终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她转身,看着身后心有余悸的长老们,语气恢复了平静。 “传令下去,计划启动。从今天起,北荒,姓项了。” 而我们的项先生,正拿着那块触手冰凉的玉髓,感觉脑子里的烦躁确实消散了不少。 他随手把玉髓扔在枕边,再次把自己摔回床上,呈一个“大”字形。 嗯,这下可以安心睡个回笼觉了。 至于北荒姓什么…… 关他屁事。 第38章 托管 房门关上,世界清静了。 项川把那块冰凉的玉髓扔在枕边,脑子里的嗡鸣声确实消散大半。他重新把自己摔回床上,四肢摊开,呈一个完美的“大”字。 总算把那群嗡嗡叫的苍蝇都打发了。 托管? 这词不错,听着就省心。 至于北荒姓项还是姓王,关他屁事。只要别来烦他,就算姓狗都行。 他闭上眼,准备睡个回笼觉,把刚才被搅扰的清梦续上。 【恭喜宿主,成功将北荒‘托管’出去,‘咸鱼’事业迈出历史性一步。】 【影响力辐射范围扩大,咸鱼点数+1000,且在持续增长中……】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此刻听起来都顺耳了不少。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门外,细碎的抽噎声跟蚊子似的,断断续续,顽强地往门缝里钻。 是那个小麻烦。 项川把头蒙进被子里,试图用法术屏蔽掉声音。 可那声音仿佛有穿透性,直接在他脑子里响。 紧接着,是胡媚儿半是恐吓半是哄骗的低语。 “小祖宗,你可别哭了,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狼!” “哎哎哎,我开玩笑的,你别哭得更大声啊!给你糖吃,狐仙大人亲手做的蜜糖,甜不甜?” “呜哇——” 哭声非但没停,反而冲破了一个新的高度。 项川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忍。 一个合格的咸鱼,要学会与噪音共存,只要它不进我的门。 然而,他想清静,系统却不想让他清静。 【叮——检测到宿主与‘关键剧情人物’唐玉音产生深度绑定,‘咸鱼’的自我修养出现全新分支。】 【强制任务发布:奶爸的自我修养(初级)】 【任务描述:作为一个合格的‘托管者’,您有义务对‘麻烦’进行基础管理。请于今日内,与唐玉音完成至少一次亲密互动。】 【可选互动列表:1.喂饭(需亲手喂食至少三口);2.讲故事(需完整讲述一个故事)。】 【任务失败惩罚:宿主随机一项能力,将陷入24小时短暂失灵状态。】 项川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差点把手边的玉髓捏碎。 奶爸? 我可去你的奶爸! 他对着虚空,在心里咆哮:“系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咸鱼系统!咸鱼!不是奶爸!” 系统毫无波澜。 【任务已发布,倒计时开始。】 项川的脸黑得像锅底。 随机能力失灵? 这惩罚简直是恶毒到了极点。对他这种级别的存在而言,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项能力,比如“辟尘”,突然失灵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万一失灵的是“空间掌控”或者“力量压制”呢? 他不敢赌。 “咚咚咚。” 恰在此时,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了。 “公子……”胡媚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她不肯吃饭,也不肯喝水,就一直哭,奴家……奴家没办法了。” 项川磨了磨后槽牙。 行,算你们狠。 他起身,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胡媚儿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唐玉音,一脸的绝望。小丫头脸上挂满泪珠,看到项川,哭声一滞,打了个嗝,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又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 “进来。”项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胡媚儿如蒙大赦,抱着孩子赶紧溜了进来。 项川指了指桌边的凳子,胡媚儿立刻把唐玉音放了上去。小丫头双腿悬空,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抽噎着,不敢再出声。 桌上摆着一碗精巧的肉糜粥,还冒着热气。 项川面无表情地坐到她对面,端起碗,舀了一勺。 “张嘴。” 唐玉音吓得一哆嗦,嘴巴闭得更紧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让你张嘴。”项川的声音冷了三分。 “哇——” 恐惧战胜了好奇,唐玉音再次嚎啕大哭。 项川手里的勺子悬在半空,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一寸寸崩裂。 “公子,您……您不能这样。”胡媚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对小孩子要有耐心,要温柔,要……要哄的!” “哄?”项川瞥了她一眼,“怎么哄?” “比如……比如学个小鸟叫,或者……或者说‘啊呜’一口,把它当成一个游戏!”胡媚儿绞尽脑汁,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育儿顾问”。 项川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让他学鸟叫? 他宁愿去跟域外天魔打一架。 他僵硬地把勺子往前又递了递,语气生硬地模仿:“……啊呜。” 那声音干巴巴的,毫无感情,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威胁。 唐玉音哭得更凶了,小身子一挺一挺的。 “公子,您的表情太吓人了!”胡媚儿快哭了,“要笑!要露出慈祥的笑容!” 笑? 项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唐玉音直接被他这个笑容吓得从凳子上滑了下去,一屁股墩在地上,哭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惊恐的抽气。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胡媚儿:“……” 项川:“……”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为了不变成一个随机的废物,忍。 “喂饭不行,那就讲故事。”他把碗“砰”地一声放下,对着系统默念。 【互动选项已切换为‘讲故事’。请开始。】 项川看着地上还在抽气的唐玉音,清了清嗓子。 “咳。” 胡媚儿赶紧把孩子扶起来,重新按在凳子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公子的故事,想必是那些上古秘闻,神魔史诗吧? 唐玉音也止住了哭,挂着泪珠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项川开口了,声音平铺直叙,没有半分起伏。 “从前,有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很吵。” 他停顿了一下。 唐玉音和胡媚儿都竖起了耳朵。 “后来,她被一个路过的魔君,一口吞了。” 项川面无表情地继续。 “故事讲完了。” 空气再次凝固。 胡媚儿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这也算故事?这是恐吓! 唐玉音愣了两秒,扁了扁嘴,积蓄已久的恐惧和委屈如同山洪暴发。 “哇啊啊啊啊啊——” 这次的哭声,穿云裂石,险些把房顶掀了。 “公子!”胡媚儿彻底崩溃了,“您讲的这是什么啊!您应该讲点……讲点小兔子乖乖,或者小狐狸报恩的故事啊!” 项川一个头两个大。 他哪知道什么小兔子小狐狸!他知道的只有混沌巨兽和星空古神! 【警告:关键人物情绪崩溃,互动质量判定为‘极差’。若无法在十分钟内平复其情绪,任务将判定为失败。】 系统的警告音像催命符一样响起。 项川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 他猛地站起来,走到唐玉音面前。 小丫头被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吓得哭声都噎住了,只剩下浑身发抖。 项川俯下身,死死盯着她。 就在胡媚儿以为他要动手,吓得准备扑上来时,项川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指,用指尖凝聚了一点微弱的光芒,光芒柔和,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然后,他把这颗“星星”在指尖上弹了弹,光点便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的弧线,像一只飞舞的萤火虫。 唐玉音的哭声停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颗在她面前盘旋飞舞的光点,小嘴微微张开,忘记了害怕。 项川面无表情地又弹了一下,第二颗“星星”飞出,追逐着第一颗。 一颗,两颗,三颗…… 很快,十几颗光点在他和唐玉音之间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星河,它们时而汇聚成蝴蝶的形状,时而又散开成一朵小花的模样。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省力、最不费脑子的“哄孩子”方式了。 不需要表情,不需要声音,只需要动动手指。 唐玉音彻底被吸引了,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些光点。光点碰到她的指尖,便“噗”地一下碎成更细微的光尘,然后又重新凝聚。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取代了哭声。 胡媚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样也行? 【检测到关键人物情绪已平复,互动完成。】 【任务‘奶爸的自我修养(初级)’已完成。质量:勉强合格。】 【奖励:咸鱼点数+10。】 听到系统提示音,项川瞬间收回了所有光点,房间恢复了原样。 他指着门口,对还愣着的胡媚儿和唐玉音,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 唐玉音的笑容僵在脸上,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好玩的“星星”突然没了。 胡媚儿一个激灵,赶紧抱起唐玉音,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间。 房门再次“砰”的一声关上。 项川把自己重新摔回床上,感觉比跟人打了一架还累。 他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这只是第一天。 该死的,这鬼任务是每天一次。 第39章 要结果 夜色渐深。 项川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除了间歇性地抽搐一下,再也做不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哄孩子,比斩杀星空古神还累。 古神至少不会哭。 而且,那该死的任务是一天一次。 这意味着,明天,他还要再经历一次。 一想到这里,他就想把整座城都掀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规律,且克制。 不是胡媚儿那种惊慌失措的乱拍。 项川懒得动,更懒得开口。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在沉默中又敲了三下,依旧是同样的节奏,不急不缓。 “进来。”项川终于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段高挑,长发束成一束干净利落的马尾,面容冷艳,气质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是洛冰璃。 他名义上的另一个手下。 与胡媚儿的娇媚和慌乱不同,洛冰璃身上只有一种东西——效率。 她走到床前三步处停下,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份卷轴和一个用锦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公子,这是北荒近三日的‘工作报告’,以及为您寻来的‘供奉’。”她的语调平直,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是在汇报一台机器的运转数据。 项川的注意力全被那个长条形物体吸引了。 “那是什么?” “回公子,此物名为‘静神玉枕’,万年寒玉精英所制,内含安神阵法。枕上之后,可自动调节至最适宜的温度,并且能隔绝周遭一切杂音。” 隔绝……杂音? 项川的身体,终于有了除呼吸外的大幅度动作。 他坐了起来。 洛冰璃见状,立刻将玉枕双手奉上。 项川接过来,扯掉锦布。 一个通体冰蓝、莹润剔透的玉枕出现在手中。触手生凉,一股清润之意顺着手臂蔓延开,让他烦躁的思绪都为之一清。 好东西。 他立刻躺下,将玉枕垫在头下。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玉枕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那股冰凉便迅速褪去,化为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润。整个世界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一个无形的屏障彻底隔断。 窗外的虫鸣,远处的犬吠,甚至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纯粹的、极致的宁静。 项川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声。 这鬼地方,总算有一样让他满意的东西了。 这才是咸鱼该有的配置! “公子?”洛冰璃见他半天没反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项川从极致的享受中回过神,这才想起还有个“工作报告”。 他冲着那份卷轴抬了抬下巴。 “念。” 多看一个字都是对眼睛的亵渎,有工具人,为什么不用。 “是。” 洛冰璃没有半分犹豫,展开卷轴,开始汇报。 “其一,狼皇陨落的消息已传遍北荒。狼族王庭分裂,其麾下三大部族首领为争夺皇位,已爆发数次大规模冲突,死伤惨重。” 项川毫无反应,他正在调整姿势,让自己的脖子和玉枕贴合得更完美。 洛冰璃顿了一下,继续念。 “其二,狼皇麾下最死忠的‘血狼卫’,约三千人,拒绝承认任何新主,已脱离王庭,在北荒边境流窜,扬言要为狼皇复仇。” 项川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这枕头,真他妈舒服。 洛冰璃的语调依旧平稳,但汇报的内容却愈发严峻。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外部势力已开始对北荒进行渗透。南疆巫教的探子,已在黑石城外围出现。东海散修联盟的船队,也出现在了北荒东部的‘无尽冰海’沿岸。” “南疆巫教?”项川终于有了点反应,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含糊,“那帮玩虫子的?” “是。他们觊觎北荒地下的阴脉。狼皇在时,曾坑杀过巫教三位长老,双方是死仇。” “东海那帮人呢?” “他们为的是‘虚空海眼’。传闻海眼每隔百年会喷吐一次异宝,算算时间,就在近期。” 洛冰璃合上卷轴,静静地等待着指示。 北荒如今群龙无首,内部混乱,外部强敌环伺。这局面,如同一盘即将崩盘的棋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需要公子给出一个明确的方略。 是合纵?还是连横?是先安内?还是先攘外? 然而,她等来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项川平稳的呼吸声。 他好像……睡着了? 洛冰璃的额角,第一次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这位新主人的行事风格,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他拥有神明般的力量,却对一切都表现出极致的漠然。 “公子?”她不得不再次开口,“南疆巫教和东海散修联盟来势汹汹,我们……是否需要提前布局?” 项川似乎被吵到了,不耐烦地动了动。 然后,一个冰冷、干脆,不带任何感情的批示,从枕头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犯境者,诛。” 四个字。 没有战略,没有布局,没有动员。 就只有这四个字。 洛冰璃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解读这四个字背后的深意。 这是……何等的霸道与自信? 犯境者,诛。 意思就是,他根本不在乎来的是谁,来了多少人,有什么图谋。他甚至懒得去提前应对。 他只是划下了一条线。 一条死亡之线。 跨过线,就去死。 简单,粗暴,不讲任何道理。 洛冰……璃忽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远比万年寒玉更加刺骨。 她原以为,狼皇的残暴与铁腕,已经是北荒的极致。但现在她才发觉,与眼前这位公子比起来,狼皇的霸道,简直如同孩童的嬉闹。 狼皇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这位公子是“别来烦我,来了就死”。 前者是征服,后者是清除。 “属下……还有一个问题。”洛冰璃艰难地开口,“诛杀的……范围是?” 她想问,是只诛首恶,还是全部?是击溃,还是歼灭? 项川连身都懒得翻,只是抬起手,冲她挥了挥,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别用这种小事来烦我。” “……” 洛冰璃彻底懂了。 公子的意思很明确。 他已经给出了最高指示,至于怎么执行,那是她的事。他不想知道过程,也不想再听到任何相关的汇报。 他只要结果。 而这个结果就是,任何胆敢踏入北荒,并对他造成潜在骚扰的生物,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属下,遵命。” 洛冰璃深深叩首,然后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当她走到门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仿佛已经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未来。 她为那些即将到来的入侵者,感到了一丝怜悯。 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房间内。 项川把脸深深埋进静神玉枕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总算清净了。 至于什么巫教,什么联盟…… 一群苍蝇而已。 拍死就行了。 现在,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他要补个觉。 他闭上眼睛,在极致的宁静中,迅速沉入了梦乡。 这一次,他梦见的,不再是混沌巨兽,也不是星空古神。 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巨大枕头,他在上面肆意打滚。 这日子,好像……也还不错? 第40章 别烦我 项川睡得正香。 静神玉枕的清凉气息,将一切纷扰隔绝在外,构建出一个完美的,只属于睡眠的国度。 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神。 然而,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忽然穿透了这片宁静。 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 而是一种……不和谐的律动。 像是一滴墨,悄无声息地滴入了纯净的泉水。 庄园外围,他随手布下的警戒法阵被触动了。 项川翻了个身,把脸埋得更深,试图将那丝扰动驱逐出自己的感知。 别烦我。 他用整个身体表达着这个意念。 但那涟漪没有消失,反而固执地存在着,证明着有东西闯了进来。 “咚、咚、咚。” 极其轻微的敲门声。 项川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又是洛冰璃?她不是刚走吗? “公子。” 门外传来一个娇媚入骨,却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 是胡媚儿。 项川没动,也没出声。他选择用沉默来应对。 只要我不回应,麻烦自己就会消失。 这是他信奉的真理之一。 “公子,有几只虫子溜进云梦泽了。”胡媚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东西。” 项川依旧沉默。 虫子?拍死就是了。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门外的胡媚儿似乎感受到了房间内的不耐。她顿了顿,用一种更加恭敬,却也更加坚决的语气说道:“冰璃姐姐正在统合北荒各部防务,事关重大。这等潜入摸哨的小事,若再让她分心,恐怕会耽误公子的布局。媚儿……愿为公子分忧。”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 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 洛冰璃有大事要做,我闲着。杀鸡焉用牛刀?让我去。 项川终于有了反应。 他烦躁地在枕头上蹭了蹭。 又来一个。 一个两个,都学不会自己解决问题吗? 他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给她们批准各种行动申请? 他连洛冰璃的汇报都嫌麻烦,更何况是这种主动请缨。 “去。” 一个字,从枕头缝里挤了出来。 模糊,但足够清晰。 门外的胡媚儿闻言,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光彩。 “谢公子!” 她没有多问一句。 不需要问范围,不需要问策略。 公子的一个“去”字,就是最高的授权,也是最大的信任。 她转身,身影化作一道淡粉色的轻烟,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内,项川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又清净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重新进入梦乡。 【警告:检测到宿主连续三次逃避‘族群守护者’责任链。】 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提示框,直接在他脑海中跳了出来。 项川的动作僵住了。 什么东西? 【责任链任务:处理外部威胁。】 【判定:宿主将决策权与执行权完全转嫁,缺乏基本的主导意识,构成‘消极逃避’。】 项川有点懵。 我不是让她去了吗? 【系统判定:授权不等同于主导。宿主行为符合‘甩锅’的深层逻辑。】 “……” 项川无言以对。 这系统,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惩罚机制启动。】 【惩罚内容:味觉剥夺。】 【持续时间:24小时。】 项川缓缓坐起身。 他眨了眨眼,消化着脑海中的信息。 味觉……剥夺? 他赤着脚下床,走到桌边。 桌上摆着一盘莲花酥,是胡媚儿白天刚做的,香气清甜,口感酥软。 他捻起一块,放进嘴里。 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 没有味道。 没有莲蓉的清香,没有蜂蜜的甘甜,没有酥皮的油润。 什么都没有。 就像在嚼一块没有任何属性的蜡。 他不信邪,又端起旁边的一杯灵茶。 入口,只是温热的液体。 茶的苦涩、回甘,统统消失不见。 一股无名火,从项川的心底缓缓升起。 这股火气,与南疆巫教无关,与东海联盟也无关。 它非常纯粹。 纯粹是针对这个不让他好好享受生活的系统。 断我睡觉,还要断我吃饭的乐趣? …… 云梦泽边缘,雾气弥漫。 五道黑影,如同鬼魅,在沼泽中无声穿行。 他们身披墨绿色的斗篷,与环境融为一体。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溅起一滴泥水。 为首那人打了个手势,五人立刻停下,伏低身体。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拔开塞子。 一只通体漆黑的千足蜈蚣爬了出来,在空气中嗅了嗅,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发出了细微的“嘶嘶”声。 “有大型聚落,气血很旺。”为首那人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贪婪,“是个好地方。长老们肯定会喜欢这里的。” “队长,这里的雾气有古怪,我的蛊虫有些不安。”旁边一人提醒道。 “富贵险中求。据说这里出了个所谓的‘圣人’,一统北荒。我们就是来探探虚实的。”队长冷笑一声,“圣人?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下‘牵丝蛊’,控制几个外围的家伙问问情况。” 四人点头,各自从怀中取出一个陶罐。 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瞬间。 一阵甜腻到发晕的香风,毫无征兆地吹了过来。 “几位客人,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仿佛就在他们耳边响起。 五人骇然抬头。 只见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绝色女子,赤着双足,悬浮在他们面前的半空中。 她笑意盈盈,但那双桃花眼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你是谁?!”队长厉声喝问,同时暗中捏碎了一枚毒符。 “杀你们的人。” 胡媚儿的回答简单直接。 她话音刚落,那股粉色的香风瞬间变得浓郁,化作了肉眼可见的雾气,将五人彻底笼罩。 “不好!是魅毒!” “屏住呼吸!快用解毒……” 惊呼声戛然而止。 粉色的雾气中,五道黑影只是挣扎了片刻,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仿佛所有的生命精元,都在一瞬间被抽干。 前后不过三息。 粉雾散去,胡媚儿缓缓落地。 她走到五具干尸旁,踢了踢那个队长的尸体。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北荒放肆?” 她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本以为能好好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只是一群不经打的废物。 连让她动用真本事的资格都没有。 她检查了一下现场,确认没有活口后,便转身离去。 在她离开后,一旁的泥浆里,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甲虫,颤抖着钻出地面。 它的甲壳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痕。 这是队长的本命蛊,在主人被魅毒侵蚀的最后一刻,用秘法将自己重创,陷入假死状态,才侥幸逃过一劫。 小甲虫辨认了一下方向,振动翅膀,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 胡媚儿回到庄园,恭敬地跪在项川的房门外。 “公子,已经肃清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胡媚儿也不在意。 在她看来,公子已经休息了。这种小事,本就不值得公子再费心神。 她叩首行礼,然后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 房间内。 项川正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他吃了一口龙鲤肉。 没味道。 他喝了一口百果酿。 没味道。 他甚至抓起一把调味的灵盐放进嘴里。 还是没味道。 他终于放弃了。 他靠在椅子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堪称“阴沉”的表情。 他原以为,所谓的敌人,就是一群在远处叫嚣的苍蝇。 他划下线,让洛冰璃去处理。 他以为这样,苍蝇就不会飞到他面前来烦他。 现在他发觉自己错了。 苍蝇,不只是会嗡嗡叫。 它们还会趁你不注意,掉进你最喜欢的那碗汤里。 虽然汤还能喝,但那种恶心感,却会毁掉你一整天的好心情。 项川停止了敲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或许,他不该只是划下一条线。 他应该……把所有可能产生苍蝇的地方,都提前烧掉。 这似乎……也是一种清净。 第41章 称霸一方 夜色,更深了。 项川一动不动,如同窗边的一尊雕塑。 身后那桌价值连城的佳肴,已经彻底失了温度,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太过天真。 什么划下一条线,什么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他还在这个院子里,只要这个院子还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么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苍蝇这种东西,是杀不绝的。 就算烧掉一片区域,风也会从更远的地方,带来新的苍蝇。 除非…… 他去一个,连风都不存在的地方。 一个绝对死寂,绝对虚无,绝对“清净”的地方。 “咚、咚、咚。”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是胡媚儿。她的动作,没有这么规矩。 “进。”项川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门被推开。 一袭白衣的洛冰璃走了进来,她身上带着一丝风雪的寒气,与房间里的沉闷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进来后,先是看了一眼桌上未动的饭菜,随后将视线低垂。 “公子。” “玄天宗的事,你处理的?”项川问,依旧看着窗外。 “是。”洛冰璃的回答,和他一样简洁。“玄天宗上下,三千七百二十一人,已全部肃清。所有相关典籍、灵脉、产业,尽数抹除。” “嗯。” 项川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仿佛她汇报的,不是一个顶尖宗门的覆灭,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洛冰璃对此习以为常。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在玄天宗最深处的秘库里,我找到了这个。” 她上前两步,双手呈上一物。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碎片,材质非金非铁,遍布着玄奥的纹路,像是一副星图的某个角落。 项川终于转过身。 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块碎片。 “玄天宗的立宗之本,就是因为他们的祖师,在数千年前偶然得到了此物。”洛冰璃解释道,“他们研究了数千年,只破解了其中一丝皮毛,但也足以让他们称霸一方。” 项川依旧没有动作。 称霸一方?他对这种事,没有半点兴趣。 洛冰璃似乎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她继续说道:“根据宗内最古老的密卷记载,这块碎片,指向一个地方。” “一个被称为‘归墟之眼’的地方。” 归墟之眼。 项川的脑海里,咀嚼着这四个字。 “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洛冰璃摇头,“密卷上只有寥寥数语。说那里,是万界的终点,亦是时空的源头。是通往更高位面的通道,也可能是埋葬一切的坟墓。” 她抬起头,直视着项川。 “但有一点,所有记载都无比确认。抵达那里,便可获得……永恒的安宁。” 永恒的安宁。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项川死水般的心湖中炸开。 他猛地伸出手,将那块碎片吸入掌中。 碎片入手,冰凉刺骨,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律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他一直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不是暂时的清净,不是靠杀戮换来的片刻安宁。 而是一种……终极的,绝对的,永恒的安宁。 一个没有苍蝇,没有纷争,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到的地方。 坟墓? 坟墓,不就是最安宁的地方吗? 【叮!】 【检测到“终极咸鱼”目标关键节点线索——归墟之眼。】 【其信息真实性已确认为:极高。】 【主线任务更新:寻觅归墟。】 【任务描述:集齐引路星图,定位归墟之眼,抵达绝对清净之地,完成终极目标。】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在项川的脑海中浮现。 他握紧了手中的碎片。 原来……真的有这种地方。 原来,他的终极理想,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这东西,还有其他的吗?”项川问。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情绪。 一种洛冰璃从未听过的,堪称“急切”的情绪。 洛冰璃心中一凛。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终于对某件事,真正提起了兴趣。 “有。”她立刻回答,“根据玄天宗的研究,这块星图碎片,一共有九块。散落在大陆各处,不知所踪。玄天宗数千年来,也只找到了这一块。” “不知所踪?”项川重复了一遍。 “是。大陆广袤无垠,想要找到剩下的八块,无异于大海捞针。”洛冰璃实话实说。 “那就把海给我掀了。” 项川的语气很平淡,但说出的话,却让洛冰璃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把海掀了? 这是何等的气魄。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项川走到她面前,将碎片递还给她,“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去查,去找。”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那块碎片。 “钱不够,就去拿。人手不够,就去抓。有谁敢拦,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剩下的八块碎片,出现在我面前。” 洛冰璃双手接过碎片,只觉得这块小小的金属,重若千钧。 她能感觉到,公子这次是认真的。 和之前处理玄天宗那种“随手打发”的态度,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意志。 “属下,遵命!”洛冰璃单膝跪地,声音决然。 她从未见过项川对一件事如此上心。 这也意味着,她的机会来了。 只有办好这件公子真正上心的事,她才能获得真正的、无可取代的地位。 “去吧。”项川挥了挥手。 “是。” 洛冰璃起身,没有半句废话,转身快步离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项川一人。 他没有再去看窗外的夜色,也没有再理会那桌冰冷的饭菜。 他的思绪,已经飘向了那个名为“归墟之眼”的地方。 苍蝇,是杀不完的。 那就换个思路。 不去杀苍蝇了。 直接去那个,连苍蝇都无法生存的,绝对安宁的世界。 这似乎……才是最完美的咸鱼之道。 项川的脸上,那股阴沉之气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狂热的……期待。 他走到桌边,随手拿起一个灵果,咬了一口。 依旧,没味道。 但这一次,他却不在意了。 只要能抵达归墟之眼,别说没味道,就算让他天天啃石头,他都愿意。 他将吃了一口的灵果,随手丢在桌上。 然后,他走回床边,躺了下去。 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为即将到来的,掀翻大海的行动,养足精神。 第42章 落差感 他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是无尽的星海,破碎的星图在其中沉浮,像一盏盏无法点亮的灯。 归墟之眼。 绝对清净之地。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就在他即将抓住其中一块碎片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强行将他从梦境中拽了出来。 【叮!检测到宿主长期处于消极怠工状态,精神内耗严重,有违“最强奶爸”系统核心宗旨。】 【现发布强制任务:童心守护。】 【任务要求:陪伴目标人物唐玉音,进行一次亲切互动,并获得其正面情绪反馈。】 【任务奖励:无。】 【失败惩罚:随机剥夺宿主一项能力,时限一天。】 项川睁开双眼。 房间里一片死寂。 他的意识从掀翻大海的宏伟蓝图中,被硬生生拖拽到了一件他认为毫无意义的琐事上。 落差感,让他胸口发闷。 又是这种事。 又是这种无法拒绝,却又无比愚蠢的任务。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亲切互动?”他自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连这个词的含义,都快要忘记了。 项川走出房间。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院子里的石桌旁,两个身影正凑在一起。 是胡媚儿和那个叫唐玉音的小女孩。 胡媚儿似乎正在教唐玉音辨认什么草药,两人靠得很近,看上去颇为亲密。 项川的出现,打断了她们的交流。 “公子,您醒了。”胡媚儿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砌起完美的、恰到好处的恭敬。 唐玉音也跟着站起来,怯生生地躲在胡媚儿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项川没有理会胡媚儿的问候。 他的存在,似乎让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他走到石桌的另一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凉的。 “有事?”他问。 他的问题,显然不是对那个小女孩说的。 胡媚儿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只是看音音一个人无聊,属下陪她说说话。”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公子,您接下来……有什么吩咐吗?” 她很聪明,知道项川昨夜叫走洛冰璃,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她想分一杯羹。 项川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他的手指在杯壁上缓缓摩挲。 吩咐? 他的吩咐,是让洛冰璃去掀翻大海。 而不是在这里,陪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没有。”他吐出两个字。 胡媚儿的表情僵了一下。 她感觉到了项川身上那股比以往更加浓重的疏离感。 一种生人勿近,甚至……万物勿近的冰冷。 气氛变得尴尬。 唐玉音扯了扯胡媚儿的衣角,小声说:“媚儿姐姐,我们继续吧。” 胡媚儿还没来得及回应,项川却忽然开口了。 “过来。” 他的话,是对唐玉音说的。 唐玉音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胡媚儿心中一动,立刻推了推唐玉音,用一种鼓励的语气说:“音音,去吧,公子叫你呢。” 唐玉音踌躇着,一步一步挪到项川面前。 她低着头,不敢与项川对视。 项川看着她。 一个很普通的小女孩。 弱小,胆怯,像一只随时会受惊的兔子。 这就是他的任务目标。 “你想听故事吗?”项川问。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饭吃了吗”。 唐玉音愣住了。 胡媚儿也愣住了。 她完全没料到,项川会主动提出这种事。 这……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唐玉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讲一个。”项川说。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下达命令。 唐玉音更懵了,小手绞着衣角,不知所措。 “公子,您的意思是……您要给音音讲故事?”胡媚儿试探着问,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项川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看着唐玉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房间里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项川的耐心正在被快速消耗。 他脑子里想的,是星图,是归墟,是如何把这片大陆搅个天翻地覆。 而不是在这里,和一个小屁孩玩“你讲我猜”的游戏。 “算了。”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个愚蠢的任务,他不打算做了。 剥夺一项能力而已。 他不在乎。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警告:宿主放弃任务,惩罚将即刻生效。随机抽取中……抽取能力:语言。】 项川的脚步停住了。 语言? 如果一天不能说话,他还怎么对洛冰璃下达那些精确的命令? 这会严重影响他寻找星图的效率。 该死的系统。 他转过身,重新坐下。 胡媚儿和唐玉音都被他这反复无常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坐。”项川指了指对面的石凳。 唐玉音乖乖坐下。 项川开始讲故事。 一个他临时编造的,漏洞百出的故事。 “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住着一只巨大的妖兽。” “它很强,非常强。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它。” “但它很烦。” “因为它总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鱼游泳的声音,水草摇摆的声音,其他妖兽打架的声音。” “这些声音,让它无法安宁。” “于是,它开始寻找一个地方。一个绝对安静,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 “它掀翻了海底的山,搅碎了所有的珊瑚,赶走了所有的生物。” “最后,它找到了一个最深的海沟,钻了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静。” “故事讲完了。” 项川说完,便闭上了嘴。 整个故事干巴巴的,没有任何细节,没有任何感情。 就像在背诵一份枯燥的报告。 他自己都觉得无聊。 然而,唐玉音却听得入了神。 “那只大妖兽,后来怎么样了?它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会孤单吗?”她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向项川提问。 “不会。”项川回答得很快,“那就是它想要的。” “可是……一直一个人,不会很难过吗?” “安静,就是最好的陪伴。” 项川的回答,让唐玉音似懂非懂。 胡媚儿在一旁,却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她觉得,项川讲的不是妖兽,而是他自己。 “公子,您讲的故事真有深意。”她抓住机会,奉承道,“音音,你听懂了吗?公子是在教你,要学会享受独处,内心才能强大。” 项川瞥了她一眼。 他什么都没教。 他只是在敷衍一个任务。 唐玉音却用力点了点头:“嗯!我懂了!大哥哥,谢谢你!” 她忽然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 一些被海水冲刷得很光滑的彩色贝壳,还有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大哥哥,这个送给你!” 她学着胡媚儿之前教她的样子,用一根草茎,笨拙地将贝壳和野花串在一起,做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环状物。 一个粗糙、幼稚,甚至有些可笑的“手链”。 她双手捧着,递到项川面前。 胡媚儿在旁边看着,脸上带着期待。 这是她出的主意。 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项川感受到她们的“心意”,拉近彼此的关系。 项川看着那个所谓的“礼物”。 内心,毫无波动。 就像看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棵野草。 没有任何意义。 他伸出手,接了过来。 唐玉音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意。 胡媚儿也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 项川走到石桌边,随手一抛。 那个由贝壳和野花组成的“手链”,被他丢在了桌面上。 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像是丢掉一件垃圾。 【叮!奶爸任务:童心守护已完成。】 【唐玉音好感度+5(依赖)】 一连串的提示,在项川脑中响起。 他嗤之以鼻。 好感度?依赖? 这些虚无缥缈的情绪,有什么用? 能帮他找到星图碎片吗? 能让他抵达归墟之眼吗? 不能。 那就一文不值。 他看都懒得再看那串东西一眼,转身就走。 目的已经达到,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多待。 身后,是胡媚儿冻结的表情,和唐玉音茫然无措的脸。 项川毫不在意。 他的思绪,已经再次回到了那片深邃的星海。 掀翻大海的行动,才刚刚开始。 第43章 圣人 项川回到自己的静室。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胡媚儿的算计,唐玉音的依赖,都像是水面上的涟漪,瞬间便平复无痕。 他的世界,重新回归到只有星图和归墟之眼的坐标。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大地,开始轻微地颤动。 不是地震。 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共鸣。仿佛整个云梦泽的灵脉都在发出不安的呻吟。 静室石壁上的符文,一明一暗,闪烁不定。 这是玄天宗护山大阵被触动的迹象。 项川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头,仿佛能穿透屋顶,看到外面的天空。 天,黑了。 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黑。 是一种带着病态的,墨绿色的暗。毒瘴与魔气混合在一起,像是打翻了的墨汁,在天际线上迅速蔓延,吞噬着最后的光明。 整个庄园,都笼罩在这片不祥的阴影之下。 尖锐的警哨声,从玄天宗主峰的方向传来,撕裂了空气。 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如雨点。 这是最高等级的御敌警报。 “项前辈!项前辈!” 静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一名身穿玄天宗服饰的年轻修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不好了!南疆巫教……南疆巫教打过来了!” 项川盘坐在原地,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说清楚。”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 那名弟子大口喘着气,语无伦次:“是……是大祭司!南疆巫教的大祭司,亲自带人来了!他们……他们说先锋队全军覆没,要、要血洗云梦泽!” 项川的内心,毫无触动。 南疆巫教。 一个盘踞在南疆十万大山里的魔道宗门。 与他何干? “洛冰璃呢?”他问。 “洛宗主已经带着所有长老和弟子,在‘黑沼防线’结阵了!但是……但是敌人太多了!光是元婴期的蛊师就有好几个!还有……还有一头战争巨蛊!” 年轻修士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防线快要崩溃了!他们……他们点名要活捉‘圣人’,说要拿去炼成万蛊之王!” 项川的眉梢,终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圣人? 他来云梦泽,只为借用此地的地脉灵穴推演星图。对于此地的人和事,他从未关心过。 洛冰璃是元婴修士,算是一方强者。但“圣人”这个称谓,她还担不起。 这更像是一种特定的身份。 一种……他毫无兴趣的身份。 他的手指,已经在计算离开此地的最佳路线。 云梦泽毁了,他可以去北原,可以去西漠。天下之大,总有能让他安静推演的地方。洛冰璃的死活,玄天宗的存亡,与路边的蝼蚁,并无区别。 他已经准备起身。 【叮!紧急任务发布:圣人守护。】 【任务描述:南疆巫教意图染指云梦泽圣人唐玉音,请宿主确保唐玉音在本次危机中的绝对安全。】 【任务奖励:星图碎片线索x1。】 【任务失败:抹杀。】 项川的动作,停滞了。 他的意识沉入系统界面,反复确认着那几个字。 圣人。 唐玉音。 他从未想过,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笨拙地串着贝壳的痴傻女童,会是南疆巫教倾巢而动也要捕获的目标。 更重要的是,任务奖励。 星图碎片线索。 以及,任务失败的惩罚。 抹杀。 项川缓缓站起身。 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 那名报信的弟子,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窒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大祭司,什么修为?”项川问。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问题却像刀子一样精准。 弟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回前辈……据前线传回的消息,至少是元婴后期!甚至……可能是大圆满!” “元婴蛊师,几个?” “五……不,可能有六个!每一个都带着本命蛊,诡异无比!” “战争巨蛊,是什么东西?” “是……是南疆巫教用上万生魂和剧毒之物喂养的怪物!体型如山,刀枪不入,一口毒瘴就能覆盖数里之地,融金化石!黑沼防线的大阵,已经被它的毒瘴腐蚀得岌岌可危了!” 项川沉默了。 他在计算。 计算敌我实力,计算风险,计算达成任务的最优解。 就在这时,一道慌乱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胡媚儿。 她妆容散乱,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公子!公子你听说了吗?南疆的魔头打过来了!我们快逃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冲到项川面前,几乎想抓住他的衣袖。 “洛冰璃都快顶不住了,我们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啊!” 项-川的身体,微微侧开半分,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看都未看她一眼。 他的视线,越过胡媚儿,落在那名还在发抖的玄天宗弟子身上。 “洛冰璃的位置。” “啊?”弟子没反应过来。 “黑沼防线,具体坐标。”项川重复道。 弟子下意识地回答:“在……在宗门西南三百里,黑水鳄潭的入口处。” “很好。” 项川迈开脚步,向外走去。 胡媚儿一把拦在他身前,脸上血色尽褪:“公子!你……你要去哪?那边是战场啊!你现在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她无法理解。 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对所有事情都冷漠到极点,为什么一转眼,就要主动踏入最危险的地方? 是为了玄天宗?为了洛冰璃? 不可能。 她亲眼见过他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的样子。 项川停下脚步,终于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种看一件死物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 “你很吵。” 他说完,绕过她,继续向外走。 “公子!”胡媚儿尖叫起来,“你疯了吗!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整个南疆巫教!” 项川没有回答。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那名玄天宗弟子,怔怔地看着项川离去的方向,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要去支援宗主? 可他的方向,似乎并不是西南方。 胡媚儿瘫软在地,脸上只剩下绝望。 她唯一的靠山,那个她以为可以庇护自己的强者,竟然主动去寻死。 庄园的另一侧。 唐玉音正蹲在地上,小手捧着那个被项川丢在石桌上的贝壳手链。 她不懂。 为什么大哥哥收下了礼物,却又把它丢掉? 是她做得不好看吗?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墨绿色的天幕,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觉得害怕。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贝壳手链。 那是大哥哥碰过的东西。 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 项川的身影,出现在庄园外的一处山坡上。 他没有去所谓的“黑沼防线”。 守,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尤其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防守是最愚蠢的选择。 他要做的,是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 他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铺开,笼罩了方圆数百里。 毒瘴,魔气,混乱的灵力波动。 无数的生命气息在消逝。 很快,他锁定了几个最强大的气息源头。 五个元婴初、中期的波动,围绕着一个更强大的存在。 元婴后期。 大祭司。 而在他们身后,一股更加庞大、污秽、充满了暴虐与饥饿的气息,正在缓缓移动。 那就是战争巨蛊。 项川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 就那么一步一步,迎着那片足以让元婴修士都为之色变的毒瘴,走了过去。 掀翻大海的行动,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第44章 大祭司 庄园书房内,一片死寂。 项川盘膝而坐,面前悬浮着一块不规则的碎片。 碎片呈暗金色,表面布满了比发丝还要纤细万倍的纹路,交织成一片迷你的星空。 这便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星图碎片。 解析它,需要极致的专注。 他的神念,化作无数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些纹路之中,试图理清其脉络。 然而,就在他即将捕捉到一丝关键节点时。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远方传来,整个庄园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项川的动作一顿,神念触须断开了一根。 他没有睁开眼睛。 试图重新链接。 “吼——!” 又是一声非人的咆哮,这一次更近,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地面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 最致命的,是一股气味。 一股混合了腐烂血肉、腥臭粘液和某种诡异香料的恶心气味,穿透了庄园的阵法,丝丝缕缕地钻入书房。 项川刚刚恢复不久的嗅觉,被这股味道猛烈地冲击。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解析星图的进程,彻底中断。 他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静静地坐着。 仿佛在忍耐。 “轰隆!” 庄园的防御阵法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外面传来蛊虫撞击光幕的密集嘶鸣,像是亿万只指甲在刮擦玻璃。 噪音。 恶臭。 震动。 项川垂在身侧的手,五指缓缓收拢。 他讨厌被打扰。 尤其是在做正事的时候。 桌上,一枚传讯玉符突然疯狂地闪烁起来,发出尖锐的“嗡嗡”声。 是洛冰璃的。 项川没有理会。 他只是看着那枚玉符,看着它在桌面上跳动,为这片空间增添最后一种形式的噪音。 “滋啦……” 玉符的光芒明灭不定,一个断断续续的女人声音从中传出,充满了绝望与疲惫。 “项……川……防线……巨蛊……玄天宗……要……完了……” 声音戛然而止。 玉符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 书房内,恢复了片刻的“安静”。 只剩下远方的咆哮和撞击声。 项川站起身。 他没有走向门口,而是向着墙壁,一步踏出。 他的身影,就那么穿墙而过,消失在书房里。 下一刻。 他出现在庄园上空。 铺天盖地的景象,占据了整个视野。 天空是墨绿色的,由浓郁的毒瘴汇聚而成,翻滚不休。 大地是黑色的,由无穷无尽的蛊虫组成,形成蠕动的潮水,疯狂地冲击着玄天宗的防线。 而在那蛊潮的正中央,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头高达百丈的巨型蛊虫,形如蜈蚣与蜘蛛的结合体,甲壳上长满了倒刺和人脸一样的肉瘤,无数条节肢划动着,每一次移动都让大地开裂。 战争巨蛊。 在巨蛊的头顶,站着五道身影,簇拥着一个头戴羽冠、手持骨杖的老者。 大祭司。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项川的出现。 大祭司身边的一名元婴中期巫师,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 “大祭司,又来一个送死的。看气息,似乎还是个硬骨头。” 另一人舔了舔嘴唇:“正好,我的宝贝还缺一具元婴做主食。” “他孤身一人,是瞧不起我南疆巫教吗?” “杀了他,用他的神魂点天灯!” 大祭司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骨杖,准备下达新的指令。 他甚至没有多看项川一眼。 一个元婴修士,就算再强,在这种规模的战争中,也翻不起任何浪花。 然而,项川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所引发的生理不适所占据。 震耳欲聋的嘶吼。 令人作呕的恶臭。 遮蔽天光的毒瘴。 这一切,都严重地干扰了他的清净。 他只想回到那个安静的书房,继续研究他的星图。 “吵死了。” 项川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杂音。 那几名元婴巫师的议论声,瞬间停滞。 他们这才正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项川抬起头,扫过那片墨绿色的天空,扫过那头狰狞的巨蛊,扫过那黑色的虫潮。 “还让不让人清净?”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被打扰了兴致的烦躁。 大祭司终于皱起了眉头,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不是面对强敌的凝重,也不是赴死的悲壮。 而是一种……像是要随手拍死一只苍蝇的随意。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 项川并起两指,对着前方,随意地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 没有华丽炫目的术法光效。 只有一点纯粹的,凝缩到极致的金色光点,在他的指尖亮起。 那光芒,比正午的太阳还要耀眼一万倍。 玄阳。 下一瞬,光点化作一道笔直的金色光束,贯穿而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那名准备拿项川神魂点天灯的巫师,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身体就从中间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化作最微小的粒子。 光束没有丝毫停顿,穿过了他。 穿过了他身边的另一名巫师。 穿过了大祭司。 老者脸上的惊愕,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表情。他的骨杖,他的身体,他的一切,都在接触到光束的刹那,被彻底蒸发。 光束继续向前。 命中了那头庞大如山的战争巨蛊。 没有爆炸。 没有悲鸣。 那坚不可摧的甲壳,那足以碾碎山峦的肉体,就像是阳光下的积雪,被那道纤细的光束,从头到尾,熔解、贯穿,留下一个绝对光滑的圆形通道。 而后,整头巨蛊,轰然溃散,化作漫天飞灰。 金色的光束,余势不减,射入后方的核心蛊群之中。 一条直线上的所有蛊虫,连同它们脚下的大地,都被抹去。 一条长达百里,深不见底的峡谷,凭空出现。 光束最终射入天际,将那片墨绿色的毒瘴天幕,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久违的阳光,重新洒落。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风声。 残存的蛊虫,失去了首领和巨蛊的控制,陷入了最原始的混乱与恐惧。 它们疯狂地嘶叫着,不再攻击,而是调转方向,四散奔逃。 溃不成军。 项川放下手。 他嗅了嗅空气。 那股恶心的味道,正在阳光下快速消散。 很好。 他转身,一步迈出。 身影从半空中消失。 庄园,书房。 项川重新出现在原地,仿佛从未离开。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块暗金色的星图碎片,坐回原处。 神念,再次探入其中。 这一次,再无任何干扰。 第45章 证实 那一指的消息,比风还快。 它没有化作传说,因为传说需要时间沉淀。它直接变成了神迹。一个活生生的,发生在所有幸存者面前的神迹。 “金光……一道金光……就没了……” “大祭司,元婴大巫,还有巨蛊……都……蒸发了……” “百里峡谷……天都裂开了……” 溃逃的巫教余孽,幸存的北荒修士,他们用最混乱,最恐惧的语言,拼凑出了一个让他们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实。 一个男人。 一根手指。 一场战争的终结。 起初,无人相信。这太过荒诞,超出了修仙者对力量的认知极限。直到有人壮着胆子,御剑飞临那片曾经的战场。 他们看到了。 那条从大地延伸至天际的伤疤。一条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直线峡谷。峡谷的尽头,是被强行撕开的天幕,阳光如瀑布般倾泻,净化着残留的毒瘴。 神迹,被证实了。 于是,一个名号,开始在整个北荒疯狂流传。 北荒守护神。 这个名号,带着无与倫比的份量,压在了云梦泽之上。曾经的凶险之地,一夜之间,变成了整个北荒修士心中的圣地。 无数的散修,破败的家族,走投无路的小宗门,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像是找到了灯塔的迷航船只,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向云梦泽。 他们要朝圣。 他们要投靠。 他们要寻求庇护。 这让一个人,焦头烂额。 “都说了,前辈正在清修,任何人不得打扰!” 洛冰璃站在庄园阵法的边缘,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疲惫。她的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头。从庄园外围,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喧嚣,吵闹,混杂着各种灵力波动的气息,冲天而起。 “仙子,我等并无恶意,只想拜见守护神大人,献上我宗全部家当!”一个宗主模样的人高声喊道。 “是啊!我等愿为守护神大人效犬马之劳!” “求大人收留!” 喊声此起彼伏。 洛冰璃一个头两个大。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天大的机遇。项川那一指,打出来的不仅仅是一条峡谷,更是一个崭新的格局。一个以云梦泽为绝对核心的,北荒新秩序。 只要她能将这些人整合起来,整个北荒的势力,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统一。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的源头,那个被万人敬仰的“守护神”,对这件事本身,到底有多么……厌恶。 “都给我安静!”洛冰璃不得不提运灵力,声音盖过嘈杂,“所有求见者,百里外扎营!登记造册,等候通知!再有喧哗者,直接驱逐!” 她的强硬,暂时压住了场面。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扬汤止沸。 真正的麻烦,在庄园里面。 她转身,穿过阵法,走向那座安静得与外界判若两界的小楼。 每走一步,她的心情就沉重一分。 书房的门,虚掩着。 洛冰璃整理了一下仪容,轻轻推开门。 项川正坐在桌前。他的面前,依旧是那块暗金色的星图碎片。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沉浸在那片小小的金属之中。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洛冰-璃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外界那数万人的喧嚣,只是她自己的幻听。 “前辈。”她低声开口。 项川没有回应。手指在星图上,缓缓划过一道不存在的轨迹。 洛冰璃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庄园外面……来了很多人。北荒各地的修士,都聚集过来了。” “嗯。”项川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他们……他们都想投靠您。称您为‘北荒守护神’。”洛冰璃小心翼翼地措辞,“这对我们整合北荒,是绝佳的机会。” 项川的手指,停顿了。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洛冰璃。 没有赞许,没有喜悦,甚至没有漠不关心。 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打扰了研究的烦躁。 “所以,外面的吵闹,是你放进来的?”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让洛冰璃背心一寒。 “不,不是!我已将他们拦在百里之外,但人数实在太多……” “太多?”项川打断了她,“那就杀掉一批。” 洛冰璃的呼吸一滞。她毫不怀疑,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前辈,不可!”她急忙道,“他们是来投靠您的!是敬仰您!杀了他们,您在北荒建立的威望就……” “威望?”项川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那东西有什么用?能让外面安静下来吗?” “能!”洛冰璃立刻回答,“只要您登高一呼,以守护神之名,颁下法旨,他们必会遵从!我们可以借此建立秩序,将整个北荒纳入掌控!届时,别说安静,您想要什么,都可以!” 她试图向他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一个强权,一个帝国,一个绝对的统治。 项川只是看着她,像在看一个喋喋不休的孩童。 “你的意思是,为了让我耳边能安静一点,我得先去跟更多的人说话,建立什么秩序,管理更多的人?” “……是这个道理。”洛冰璃有些底气不足。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愚蠢的人吗?”项川反问。 洛冰璃哑口无言。 她发现自己错了。她试图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权力,名望,势力。 这些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价值等同于路边的石子。不,甚至还不如。石子至少是安静的。 “我再说一遍,我需要的是清净。”项川的语气加重了一点,“不是权力,不是威望,更不是一群在我门外嗡嗡叫的苍蝇。” “那……那该如何处理?”洛冰璃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项川重新低下头,看着他的星图,“我只告诉你,我需要的结果。庄园,以及这片湖,我不希望再被任何东西打扰。” “可是,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说赶走就能……” “那就筛选。”项川的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你有脑子,就用它。阵法师,炼丹师,有特殊才能的,划一片地方,让他们待着。其他的,全部驱逐。” “驱逐?”洛冰璃感到一阵眩晕,“前辈,这数量有数万之众,强行驱逐,必会引起天大的乱子!甚至会有人因怨生恨……” “恨我?”项川抬起头,笑了。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笑,“那就让他们来。我正好缺几个理由,把这片地,清理得更干净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脸色煞白的洛冰璃。 “或者,你觉得我的阵法不够强?” “不,不敢!”洛冰璃立刻躬身。 “那就去加固它。以庄园为核心,向外扩展三层。第一层,隔绝窥探。第二层,阻绝闯入。第三层,灭杀一切心怀恶意的活物。”项川淡淡地吩咐,像是在说一件今天晚饭吃什么的小事。 “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洛冰璃失声,“前辈,这么大的工程,还要筛选数万人,三天时间……” “那是你的事。”项川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真正的苍蝇,“做不到,我就自己动手。我的方法,通常比较简单。比如,把整个云梦泽,连同上面所有会喘气的东西,一起沉到地心去。” 书房里,陷入了死寂。 洛冰璃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没有什么守护北荒的念头。他救人,只是因为那些巫师的嘶吼打扰了他。他出手,只是为了拍死几只吵闹的虫子。 所谓的“北荒守护神”,从头到尾,都只是北荒修士的一场自作多情的狂欢。 而这场狂欢,已经让他感到了厌烦。 “我……明白了。”洛-冰璃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干涩。 她知道,项川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三天后,外面依旧吵闹,他真的会动手。到那时,死的就不是一批人了。 “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项川的声音传来,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回到了那块星图之上。 仿佛刚才那场决定了数万人命运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洛冰璃躬着身,缓缓退出了书房。 她轻轻地,为他带上了门。 门内,是绝对的静谧。 门外,是她必须在三天内解决的,滔天巨浪。 第46章 死局 门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洛冰璃背靠着那扇沉重的木门,门板上残余的温度,与她背心的冰冷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失序的擂动。三天,筛选数万人,加固三层笼罩整个云梦泽的大阵。这不是任务,这是通往毁灭的最后通牒。 她该怎么办?将数万人像牲畜一样驱赶?血流成河,怨气冲天,那样的业障,她背不起。可若是不做,项川会做得更绝。沉没整个云梦泽,他说的那么轻易,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就在她脑中一片混沌,无数念头纠缠撕扯,让她几欲崩溃时,一道身影急匆匆地从远处奔来。是负责情报的执事,他脸色苍白,甚至顾不上礼仪,踉跄着停在洛冰璃面前。 “宗主!”执事喘着粗气,双手呈上一个被寒冰符文层层封印的黑铁方盒,“极北魔渊,最高等级的加密情报,S级密讯!” 洛冰璃的心猛地一沉。S级密讯,意味着事态已经恶化到了极点,通常与宗门存亡,或是某位巨头的生死有关。她接过方盒,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经脉。 她挥手让执事退下,深吸了一口气,灵力注入方盒。符文层层剥落,盒盖“咔”的一声弹开。一股混杂着血腥与魔渊独有煞气的寒流扑面而来。 盒内没有书信,只有一枚悬浮的记忆晶石,以及半片染着暗红色血迹的玉佩。 那玉佩的样式,她觉得有些眼熟。 洛冰璃将神识探入晶石。 轰! 无尽的冰雪,撕裂的天穹,狂暴的能量洪流。一处名为“永冻冰崖”的绝地之上,一个白衣女子浑身是血,以剑拄地,半跪在冰层里。她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而在她周围,黑压压的人影如同潮水,将她围得水泄不通。那是韩立的残部,每一个都带着疯狂的杀意。 画面一转,是之前的血战。唐雪如一道惊鸿,突袭了韩立的老巢。剑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山河崩碎。韩立,那位魔道巨擘,被她一剑洞穿了魔心,遭受了致命重创。但唐雪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被韩立临死前的禁术反噬,几乎耗尽了所有生命本源。 油尽灯枯。 这是情报给出的最后四个字。 洛冰璃的神识退了出来,整个人晃了一晃。唐雪……那个惊才绝艳,曾一剑压得北荒抬不起头的女子,竟然落到了这般境地。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半片玉佩上。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但玉佩温润的质地依旧。晶石的最后一道信息流,是关于这块玉佩的。 “……交予玉音。” 玉音。 洛冰璃的脑子嗡的一声。 唐玉音。那个被项川带回来,一直安置在庄园西边那座与世隔绝的小院里,从不见外人的女孩。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洛冰璃的脑海中升起。 她看着手中这块滚烫的山芋,又想起了门后那个冰冷的男人,以及他给出的三天期限。 驱逐数万人,会引起滔天大乱。 唐雪若死,同样会引起滔天大乱。 两个都是死局。 但……或许,一个死局,能解开另一个死局? 洛冰璃站直了身体。她没有时间犹豫。她转身,重新面对那扇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门。 她抬起手,敲响了它。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自己的心脏上。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比直接的拒绝更加令人恐惧。 洛冰z璃没有再敲。她知道,他听见了。她只是静静地,笔直地站在门外,像一尊等待审判的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一个世纪。那扇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书房内,项川依旧坐在原位,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沉浸在那片浩瀚的星图之中。 “我给了你三天。”他没有抬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不是三分钟。” “前辈,有比处理那些人更紧急万分的事情。”洛冰璃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异常清晰。 “哦?”项川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从星图上移开了片刻的注意力,“在这世上,还有比我的清净更紧急的事?” “有。” 洛冰璃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黑铁方盒举起。 “极北魔渊S级密讯。关于唐雪。” “唐雪?”项川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澜,但那波澜转瞬即逝,化为更深的冷漠,“她死了,还是残了?与我何干?我这里不是善堂,不收容任何废人。” “她重创了韩立,但自己也油尽灯枯,被韩立残部围困于永冻冰崖,危在旦夕。”洛冰璃快速地汇报着,每一个字都说的很重。 “那又如何?”项川反问,“这是她的选择,自然要承担她的后果。你拿这种事来烦我,是觉得我之前的话,说得不够清楚?” 书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洛冰璃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知道,再说下去,自己可能连走出这扇门的机会都没有了。 但她没有退路。 “情报中,附带了此物。”她打开盒盖,用灵力托起那半片染血的玉佩,送到项川面前,“这是唐雪的信物,她……快不行了。” 项川的动作停住了。 他没有去看玉佩,而是缓缓抬起头,第一次正视着洛冰璃。 那一刻,洛冰璃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亘古不变的、冰冷的星空。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是遗物。”项川陈述着一个事实,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是。”洛冰璃艰难地回答。 “她让你交给谁?” “情报说……交给玉音。” “玉音”两个字出口的瞬间,项川周围那片死寂的星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没有掀起波澜,却让整个空间的结构都发生了微妙的扭曲。 他沉默了。 漫长的沉默。 洛冰璃甚至能听到自己额头的冷汗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韩立的残部。”许久,项川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是,至少有数千精锐,还有几位魔将坐镇。”洛冰璃立刻回答。 “永冻冰崖……”项川的指尖在星图上轻轻一点,那片复杂的星光立刻变幻,凝聚成一片冰封的、地形险恶的崖岸,“……一个不错的埋骨之地。” 他站了起来。 这是洛冰璃第一次见他站起来。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站立动作,却让整个书房的空间都为之震颤,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睁开了双眼。 “去西院。”他命令道,言简意赅。 “是。” “把唐玉音带来。” “是。”洛冰璃躬身,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了一半。她立刻追问,“那……庄园外的事……” 项川的脚步没有停顿,他走向书房深处的一面墙壁。那墙壁光滑如镜,没有任何东西。 “一群吵闹的虫子,和一个人的命。”他淡淡地说着,像是在做一个最简单的比较,“孰轻孰重,你现在还不清楚?” 洛冰璃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原来,在他眼中,数万人的性命,真的就只是一群虫子。而唐雪的命,才算是一个人的命。 “我……明白了。” “去吧。”项川的手按在了墙壁上。 那面墙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个深邃幽暗的通道。通道内,陈列着一件件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兵器。他从中取下了一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黑色长弓。 洛冰璃不敢再多看一眼,躬身退出了书房。 她转身,快步朝着西院的方向走去。之前的绝望和无力被一种新的、更加紧迫的情绪所取代。 书房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项川拿着长弓,另一只手,隔空将那半片染血的玉佩吸入掌心。 他看着玉佩上的血迹,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那间静谧的书房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第47章 道心损伤 西院静得出奇。 洛冰璃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回响。她的心跳却重得像战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脑中那句冷酷的判词。 “一群吵闹的虫子,和一个人的命。” 她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能塑造出项川这样的人。视万物为刍狗,却独独为一人留下了位置。 穿过月洞门,一片精心打理过的花圃映入眼帘。一个穿着桃色长裙的女人正蹲在花圃边,姿态优雅地修剪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灵花。 女人听见脚步,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妩媚动人的脸。 “洛统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胡媚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一举一动都带着刻意的风情。 洛冰璃没有理会她的搭讪。“庄主有令,带唐玉音小姐去书房。” 胡媚儿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哎呀,这么不巧。小小姐刚玩累了,正在午睡呢。庄主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打扰她?” “庄主的命令,需要向你解释?”洛冰璃的语气冷了下来。她没时间,也没心情和这个女人周旋。 “洛统领说笑了。”胡媚儿欠了欠身,“我只是心疼小小姐。既然是庄主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耽搁。您稍等,我这就去叫醒她。” 她转身,扭动着腰肢,推开了西院主屋的门。 洛冰璃站在原地,眉头微蹙。她总觉得胡媚儿的顺从里,藏着什么别的东西。这个女人在庄园里一向八面玲珑,却也最会看人下菜。她对项川的畏惧,不该是这个样子。 屋内,传来了胡媚儿刻意压低的、温柔的声音。 “小小姐,醒醒。” 洛冰璃不想再等,迈步跟了进去。 房间布置得温馨雅致,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粉嫩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丝甜笑。 正是唐玉音。 胡媚儿坐在床边,正要伸手去推她。 “我来。”洛冰璃开口,制止了她的动作。 她走到床边,看着那张与唐雪有几分相似的睡颜,心中一软。她该如何开口?说你母亲快死了,你父亲要去救她?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胡媚儿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抢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最脆弱的地方。 “小小姐,别睡了。你娘亲……她派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唐玉音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奶声奶气地问:“娘亲?娘亲送了什么?” 洛冰璃心中警铃大作。“胡媚儿!庄主只说带人过去!” 胡媚儿却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她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物,不是别的,正是那份被她截留下的情报副本,以及……一枚用灵力拓印出的、染血玉佩的影像。 她将东西摊开在唐玉音面前。 “你看,这是你娘亲的信物。”胡媚儿的声音充满了悲悯,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上面都是血呢。你娘亲她……她被好多好多坏人围住了,快要死了。” 唐玉音的目光,落在了那片刺目的血色上。 她还小,或许看不懂情报上的字。 但那半片玉佩,她认得。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娘亲从不离身的信物。 而那股通过血脉传递过来的、若有若无的恐慌与绝望,在这一刻,被胡媚儿的话彻底引爆。 “不……”小女孩的脸上,甜美的睡意瞬间褪去,只剩下无措和恐惧。 “外面那些吵闹的虫子,就是来杀你娘亲的坏人。”胡媚儿继续添油加醋,她的语调愈发凄婉,“庄主他……他明明那么厉害,却一直不肯出手救人。小小姐,再晚一点,你可就真的没有娘了。” “住口!”洛冰璃厉声喝道,伸手就要去夺走那些东西。 但已经晚了。 唐玉音的身体开始发抖。她的小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下一刻,那恐惧化作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哇——!”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赤着脚,像一头受惊的小兽,猛地冲出了房门。 “小小姐!”洛冰璃大惊失色,立刻追了出去。 胡媚儿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又迅速隐去,换上了一副焦急万分的表情,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洛冰璃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被算计了。 胡媚儿故意刺激唐玉音,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把所有压力都推到项川身上! …… 书房内,死寂无声。 项川手持黑色长弓,另一只手悬停在半空,那半片染血的玉佩静静地浮在他的掌心。 玉佩上的血,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 那丝若有若无的杀意,正在缓慢地、却不容置疑地膨胀,几乎要凝成实质。 【紧急任务:血脉的呼唤】 【任务目标:拯救唐雪。】 【任务奖励:未知。】 【失败惩罚:关键羁绊“唐雪”断裂,道心永久性损伤。】 他脑中,冰冷的系统提示符闪烁着。 道心损伤。 真是麻烦。 他最讨厌麻烦。为了维持这个身份,他已经处理了太多麻烦。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砰!砰!砰!” 沉重的门板被一个幼小的身体撞得闷响,紧接着,门被一把推开。 唐玉音冲了进来。 她头发散乱,小脸哭得一塌糊涂,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赤着的一双小脚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她一眼就看到了项川。 看到了那个高大的、如同神魔一般的身影。 她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朝他跑去,最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这个动作,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项川的身体僵住了。 他低下头。 一团小小的、温暖的、正在剧烈颤抖的东西,正死死地挂在他的腿上。 唐玉音仰起那张哭花了的小脸,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的哭喊。 “爹爹!” 那声音,像一把带着倒钩的利刃,捅进了项川那片冰冷的星空。 “救救娘!”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玉音求你了!” 整个书房的杀意,在这声泣血的哀求中,瞬间凝滞。 项川看着腿边哭到快要断气的小不点,又看了看掌心那块染血的玉佩。 唐雪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照顾好玉音。” 那是她离去时,唯一的托付。 现在,这份托付,正抱着他的腿,哭得肝肠寸断。 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计划被打乱了。 【系统警告:关键羁绊“唐玉音”情绪崩溃,可能导致任务链出现不可逆转的负面变动。】 项川感觉有些头疼。 这时,洛冰璃也追了进来,她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惨白。 “庄主,属下……” 她的话没能说完。 项川抬起手,示意她闭嘴。 他没有去看洛冰璃,也没有去看紧随其后、一脸“无辜”的胡媚儿。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腿上的这个小东西身上。 他伸出手,本想将她拉开。 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小女孩的哭声,还在继续,一声接着一声,绝望而无助。 最终,他的手缓缓落下,却不是落在唐玉音的身上,而是隔空一抓。 跟在洛冰璃身后的胡媚儿,还没来得及露出任何表情,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凭空提了起来。 “庄、庄主……”她惊恐地挣扎着,双脚离地,拼命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 项川没有看她,他的语气,比永冻冰崖的风雪还要冷。 “谁给你的胆子?” “我……我只是……心疼小小姐……”胡媚儿艰难地辩解。 “心疼?”项川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一个有趣的词,“那就去冰崖下面,好好心疼一下那些饿了千年的魔兽。” 话音落下,他手掌一握。 胡媚儿的身体,凭空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洛冰璃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项川终于再次开口,这一次,是对她说的。 “看好她。” 他指的是唐玉音。 洛冰璃立刻躬身:“是。” 项川不再言语。他转身,握着那张黑色长弓,走向书房深处那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墙壁。 他踏入那片深邃的幽暗,没有回头。 第48章 向导 那片如同水波的幽暗,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书房里,只剩下洛冰璃,和一个哭声渐弱的小女孩。 杀意退潮,但那股源自项川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还未散去。洛冰璃的身体依旧僵硬,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唐玉音的哭喊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她的小手松开了,整个人瘫软在地,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的雏鸟。 一切都结束了? 洛冰璃的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 “嗡——” 空气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 那面刚刚闭合的墙壁,再次荡漾开来。 项川从那片深邃的幽暗中,一步跨了回来。 他回来了。 洛冰璃的心脏骤然缩紧,刚刚放松的肌肉瞬间绷得像铁。她完全无法预测这个男人的想法,也无法揣度他下一步的行动。 项川没有看她。 他的注意力,落在了地上那个小小的、颤抖的、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身影上。 哭声,还在继续。 细微,却又尖锐,像一根看不见的针,反复刺在他的神经上。 那张染血的玉佩,在他掌心,温度已经变得冰凉。 “……照顾好玉音。” 那女人的脸,又一次在他脑海中浮现。 烦躁。 极致的烦躁。 【系统提示:关键羁绊“唐玉音”精神状态濒临崩溃,任务链“慈父的守护”即将强制开启。】 【选项一:接受任务,前往北荒魔渊。奖励:星辰之心(碎片1/3)。】 【选项二:拒绝任务。惩罚:关键羁绊“唐玉音”心智永久性损伤,与宿主羁绊断裂,任务线彻底关闭。】 项川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被逼迫的选择。 他的计划,完美而精密,像星辰的轨迹,不容许任何偏差。现在,一颗米粒大小的石子,却让整片星空都起了波澜。 他终于动了。 他转向洛冰璃。 “庄主。”洛冰璃立刻垂首,等待着可能降临的任何惩罚。 “北荒魔渊。”项川开口,吐出四个字。 洛冰璃身体一震,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唐雪,最后出现的位置。”项川的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是……情报显示,夫人的踪迹,最后确实消失在极北魔渊的外围。”洛冰璃不敢隐瞒,也不敢多问,“但那里是禁地,九死无生……” “看好家。”项川打断了她。 洛冰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 “管好人。”项川的语调加重了一分。 洛冰璃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想到了胡媚儿的下场。 “属下明白。” 项川的注意力,再次移到了地上那个小东西的身上。那双赤裸的小脚,满是泥污和划痕,触目惊心。 “尤其看好她。” 这道命令,比之前的任何一句,都来得沉重。 “属下……遵命。”洛冰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道命令,更是一份一旦出错,就会万劫不复的责任。 项川不再言语。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洛冰璃心中充满疑惑。庄主这是……要去救人?可他一个人……魔渊那种地方,就算是神,进去了也未必能出得来。而且,谁来带路?那里的地貌时刻都在变化,没有向导,就是一头扎进无尽的迷宫。 “我需要一个向导。” 项川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向导? 洛冰璃的脑中飞速运转。山庄里,没有任何人去过魔渊深处。外面的人,更不敢接这种活。 就在她思索之际,项川抬起了他的左手。 他五指张开,对着面前的空处,虚虚一握。 “不——!”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凭空在书房中炸响,又戛然而止。那声音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人,它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酷寒、绝望的空间。 洛冰璃骇然地看着项川的动作。 只见他手腕一转,猛地向后一扯。 仿佛在从一面看不见的湖水中,用力拖拽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空气剧烈地扭曲,一个黑色的、不规则的裂口被硬生生撕开。刺骨的寒风从裂口中喷涌而出,带着硫磺和腐烂的气息。 一个浑身覆盖着白霜、蜷缩成一团的人影,被他从裂口中粗暴地拽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是胡媚儿。 她没有死。 洛冰璃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此刻的胡媚儿,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妩媚。她的衣裙破烂不堪,头发和眉毛上挂满了冰渣,嘴唇紫绀,浑身筛糠般抖动着。她的脸上,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见过地狱之后的极致恐惧。 “魔……魔兽……好大的眼睛……”她语无伦次地呢喃着,牙齿咯咯作响,“吃了……都吃了……” 她显然还没有从冰崖下的恐怖景象中回过神来。 然后,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个站在她面前,决定了她命运的男人。 “啊……!” 胡媚儿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裂的哀嚎,她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想要远离这个恶魔,可身体却因为极度的寒冷与恐惧而不听使唤。 “庄、庄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饶命……” 她匍匐在地,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项川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 他的命令,简单而直接。 “你,跟我走。” 胡媚儿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那张布满泪水和冰霜的脸,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带路。”项川补充道。 带路? 去哪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胡媚儿。她想到了那个地方。 “不……不去……庄主,我不知道路……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疯狂地摇头,“求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那个地方!” 比起回到那个被无数饥饿魔兽环伺的冰崖,死亡,似乎都成了一种仁慈的解脱。 项川失去了耐心。 他没有再给她任何辩解或求饶的机会。 他探手,一把抓住胡媚儿的后颈,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就像提着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野猫。 “不……” 胡媚儿的挣扎,在他的手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项川的另一只手,在身前随意一划。 空间,应声而裂。 这一次的裂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巨大、更加漆黑。里面没有光,只有呼啸的罡风,和隐约传来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兽吼。 那是通往北荒极北魔渊的单向通道。 他提着胡媚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迈步踏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裂口在他身后,瞬间合拢,严丝合缝。 书房,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这一次,是真的寂静了。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洛冰璃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蜷缩着、已经哭晕过去的小女孩。 良久,她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走到唐玉音的身边,缓缓蹲下。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刚刚搅动了整个无妄山庄风云的小女孩,轻轻地抱了起来。 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 却又重得,像一座山。 “小小姐,”洛冰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我们回家。” 第49章 忠诚 空间通道的另一端,是地狱。 彻骨的寒风,不再是呼啸,而是凝固成了无数无形的刀刃,切割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灵。空气中弥漫的,不是灵气,而是粘稠、狂暴、足以让化神修士都寸步难行的魔气。 这里是北荒极北,魔渊永冻冰崖。 胡媚儿被项川从空间裂口中扔出,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砸在万年不化的玄冰之上。 她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 那股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身体机能,她的思维,她尖叫的本能。她蜷缩在地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项川对她,再没有多看一眼。 他的前方,是一片混乱的战场。 数十头形态各异的魔兽,正疯狂地冲击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冰蓝色结界。这些魔兽,每一头都散发着堪比元婴后期的恐怖气息。它们的利爪与獠牙每一次撞击,都会在结界上砸出蛛网般的裂纹。 而在魔兽的后方,站着数名身披黑色魔甲的将领。他们面容枯槁,魔气缠身,正是韩立麾下,侥幸从上次围剿中活下来的几名化神魔将。 他们正在合力催动一个邪恶的阵法,一道道黑色的魔气光柱,从阵眼中射出,精准地轰击在结界最薄弱的地方。 结界,已是风中残烛。 透过那布满裂痕的结界,可以看见一个白衣染血的身影。 唐雪。 她单膝跪地,以一柄冰晶长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她依旧在燃烧着自己的本命精元,维持着这最后一道屏障。 “再加把劲!” 一个怨毒的声音从魔将后方传来。 韩立坐在一张由骸骨堆砌的魔椅上,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伤势未愈。他死死地盯着结界中的唐雪,脸上是病态的兴奋与仇恨。 “她的本命结界快撑不住了!破开它,我要活的!” “是,魔君!” 几名魔将齐声应喝,催动阵法的力量又强了三分。 “轰!” 又是一记重击,结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巨大的裂缝,从顶部一直蔓延到了底部。 唐雪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她输了。 就在所有魔兽准备发动最后一轮冲锋,就在韩立脸上露出胜利的狞笑时。 整个战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压制。 疯狂咆哮的魔兽,停下了动作,它们巨大的复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正在施法的魔将,体内的魔气一阵紊乱,差点遭到反噬。 所有生灵,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个不速之客。 项川。 和他脚边,那个快要冻成冰雕的胡媚儿。 “什么人?”一名魔将厉声喝问,试图用声音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敢管韩立魔君的闲事,找死……” 他的话,没有说完。 项川没有动。 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那名化神初期的魔将,连同他身下的土地,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凭空地,消失了。 不是化为飞灰,不是爆成血雾。 就是消失。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个世界上,从时间和空间中,彻底抹去。 剩下的几名魔将,大脑一片空白。 韩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他从骸骨魔椅上站起,身体因为惊骇而前倾,“你到底是谁?” 项川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朝着战场中心走去。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视一切规则的韵律。那些狂暴的魔兽,在他面前,温顺得如同家犬,甚至主动向两侧退开,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没有回答韩立的问题。 他只是走到了胡媚儿的身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她已经僵硬的身体。 “韩立。” 他开口了。 他的嗓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韩立的心脏上。 “你派出去的人,似乎不太中用。” 韩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蜷缩在地的女人,终于认出了那张被冰霜覆盖的脸。 胡媚儿! 无妄山庄…… 这个男人,是无妄山庄的庄主! 一股比魔渊寒风更加刺骨的凉意,从韩立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所有的怨毒、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庄、庄主……”韩立的声音,干涩而嘶哑,带着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这是……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 项川已经走到了那破碎的结界面前。他停下脚步,侧过头,隔着无数魔兽,与韩立对上。 “你带人围攻我的山庄,绑走我山庄的人,现在告诉我,是误会?”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唐雪是您的人!”韩立几乎要崩溃了,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以为她只是唐家的余孽!庄主,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您的人啊!” “是吗?”项川的语气,带上了一点玩味,“那你现在,还有几个胆子?”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韩立。 他伸出手,轻轻地,贴在了那布满裂痕的冰晶结界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没有华丽的光影效果。 只是那么一贴。 原本摇摇欲坠、濒临破碎的结界,瞬间稳定了下来。那些狰狞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一层更加深邃、更加坚不可摧的寒冰之力,覆盖了整个结界。 结界内,唐雪抬起头,透过修复的冰壁,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熟悉,又陌生。 项川做完这一切,才缓缓地,再次转向韩立和他那几个已经吓傻了的魔将。 “我给你一个机会。” 项川的话,让韩立看到了一线生机。 “庄主请讲!只要您能饶我一命,我韩立愿为您做牛做马!” “很简单。”项川的唇边,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杀了他们。或者,被他们杀。” 他指了指韩立身边的几名魔将。 “你们,也是一样。”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几名魔将的脑海中炸开。 他们看向韩立,韩立也正用一种求助又恐惧的表情看着他们。 忠诚? 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死亡威胁面前,忠诚,一文不值。 “魔君……对不住了!” 离韩立最近的一名魔将,最先做出了选择。他怒吼一声,手中的魔刀,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韩立的后心,狠狠捅了过去。 “你敢!” 韩立又惊又怒,反手一掌拍出。 内讧,开始了。 项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欣赏着眼前这出由他亲手导演的闹剧。 他甚至没有再去看结果。 他转身,面对着结界,面对着里面的唐雪。 他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手,屈起手指,在坚固如初的冰壁上,轻轻敲了敲。 笃。笃。 仿佛在敲一扇门。 “开门。” 他说。 “我来接你,回家。” 第50章 萤火 空间被无声地撕裂。 喧嚣的战场,那足以撕裂耳膜的魔兽嘶吼、法术爆鸣、垂死哀嚎,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动态都凝固成一幅诡异的画卷。 画卷的中央,项川的身影凭空出现,衣袂未动,纤尘不染。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成了天地间唯一的焦点。 韩立全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他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庞,此刻僵硬得如同石雕。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的神魂。他无法理解,明明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个人是如何出现的? “你……”韩立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他想质问,想咆哮,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项川没有理会他。 他的注意力被这片战场的“热闹”所吸引,准确地说,是被这股冲天的混乱气息所干扰。魔气、血气、怨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他极度不悦的污浊。 *真是吵闹。* 项川在心里评价道。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心软。一个小丫头的哭声,换来这么大一堆麻烦事。* 他的不耐,清晰地写在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上。 这份无视,比任何蔑视都更让韩立感到屈辱与恐惧。他猛地回过神,厉声尖啸起来:“你是谁?竟敢插手我与唐家的私事!” 回答他的,是项川终于投过来的一瞥。那不是在看一个对手,而是在看一件需要清理的垃圾。 “你没有资格问。”项川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终结意味。 这句平淡的话,彻底点燃了韩立最后疯狂的理智。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那是一种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的宿命感。 “杀了他!”韩立的面容狰狞到极致,对着他麾下所有还处于呆滞中的魔将与魔兽发出了最凄厉的命令,“给我杀了他!不计任何代价!” 他的吼声如同惊雷,炸醒了那些被项川气机震慑的魔物。 “吼——!” 数以百计的狰狞魔兽率先响应,它们猩红的兽瞳再次被嗜血的疯狂填满,庞大的身躯践踏着大地,带起滚滚烟尘,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冲向项川。 紧随其后,数十名魔将浑身魔气暴涨,他们手中形态各异的魔兵闪烁着幽光,一道道诡异刁钻的魔功法术,化作漫天黑雨,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 “魔神血祭大阵!启!”韩立双手结印,将自己的精血喷洒在阵眼之上。 嗡——! 整个战场被一层暗红色的光幕笼罩,地面上早已刻画好的阵纹逐一亮起,无数冤魂的虚影在光幕中沉浮哀嚎。一股股精纯的魔能被抽取出来,汇聚成一条巨大的黑色蛟龙,张开血盆大口,带着吞天噬地的威势,直扑项川。 海陆空,三个层面,形成了一个绝无死角的立体式绞杀之局。 远处的唐雪,本已油尽灯枯,此刻看到这毁天灭地的一幕,残存的意识中只剩下一片绝望的空白。她不认识项川,但她能感觉到,这个人是为了她而来。可是在如此恐怖的攻势下,就算是传说中的大乘期修士,恐怕也唯有陨落一途。 然而,面对这一切,项川只是觉得更烦了。 *一个将死之人,废话总是这么多。连带着他的这些宠物和奴才,也一样聒噪。* 他甚至懒得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对着那密密麻麻、足以将一座巨城瞬间夷为平地的攻势,轻轻地弹了弹手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没有毁天灭地的法则显现。 只有几道细微得几乎无法捕捉的金芒,从他指尖射出。 那金芒很小,很细,在漫天魔气与血光的映衬下,渺小得如同黑夜里的萤火。 但就是这几点“萤火”,却上演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金芒所过之处,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冲在最前面的黑色魔兽洪流,在接触到金芒的刹那,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从最前端开始,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化为血肉,不是化为飞灰,而是彻彻底底的、从物质层面被抹除,仿佛它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紧接着,那漫天的魔功法术,那些黑色的能量雨,在金芒面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消散于无形。 最后,是那条由整个大阵力量汇聚而成的黑色蛟龙。 它正张牙舞爪,威势滔天,却在金芒面前骤然一顿。下一刻,从它的头部开始,那凝实的魔能身躯,就像被烈阳炙烤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汽化。 金芒去势不减,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黑色蛟龙,射在了那层暗红色的阵法光幕上。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纯粹的、绝对的湮灭。 坚固的魔神血祭大阵,连同阵中哀嚎的无数冤魂,以及那些维持着阵法的魔将们,都在那几道金芒的轻抚下,一同化作了虚无。 前后不过一息。 整个世界,安静了。 刚才还魔气滔天、喊杀震天的战场,此刻变得空空荡荡。除了站在原地的项川,以及远处濒死的唐雪和彻底傻掉的韩立,再无一个活物。 所有的魔将、魔兽、阵法……都消失了。 一击清场。 韩立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发生的事情。他引以为傲的魔神大军,他耗费数百年心血炼制的魔兽,他赖以横行无忌的魔神血祭大阵…… 就这么……没了? 被那个人……弹了弹手指,就没了? 这不是斗法,这是神罚。 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甚至无法想象的力量。 “噗通。” 韩立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他所有的骄傲、野心、疯狂,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唐雪也怔住了。她靠着最后一丝意志力,勉强没有昏过去。她看着那个男人,那个只是随意弹了弹手指,就将她的梦魇连根拔起的男人。 这是……什么? 是神明……还是比韩立更可怕的魔鬼? 项川终于满意了。 *总算清静了。* 他缓缓迈开脚步,无视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韩立,径直走向唐雪。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再多看韩立一眼。 那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比任何酷刑都让韩立感到绝望。 第51章 惊恐 死寂。 如同宇宙初开前的永恒虚无。 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韩立的五脏六腑,吞噬着他的理智与思考。他跪在那里,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却连一丝像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想不通。 他无法理解。 那究竟是什么力量?弹指一挥间,他的魔神大军,他的血祭大阵,他的一切,都成了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连尘埃都没有留下的笑话。 项川的脚步声,是这片死寂天地里唯一的声音。 不疾不徐,一步,又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韩立的心脏上,让他本已崩溃的神经再次绷紧,然后寸寸断裂。 他看见那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走向那个被结界保护起来的女人。 自始至终,那个男人都没有看他。 不是蔑视,不是不屑,而是一种……纯粹的无视。就好像他韩立,这个曾经让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魔道巨擘,与地上的一颗石子,一粒尘土,没有任何区别。 这种无视,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最残酷的刑罚,还要让他痛苦一万倍。 “不……” 一个干涩、嘶哑的音节从韩立喉咙里挤了出来。 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那份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他连滚带爬地转向项川的背影,疯狂地磕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前辈!前辈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前辈天威!小人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充满了泣音,再无半分魔君的威严,只剩下最卑微的乞怜。 “我愿为奴为仆!我愿献上我的一切!我的洞府,我积攒了千年的宝物,还有我修炼的《天魔解体真功》,我全部献给前辈!只求前辈饶我一条狗命!” 项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韩立的哀求,如同微风拂过山岗,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眼看着项川离唐雪越来越近,韩立的哀求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他知道,那个男人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来。一旦他处理完那个女人的事,下一个,就是自己。 “你不能杀我!你真的不能杀我!” 绝望之下,韩立的语气骤然一变,从乞求化作了色厉内荏的威胁。 “我师尊是九幽魔皇!货真价实的魔皇!你若杀了我,他老人家定会感应到!他会追查到底,天上地下,你将再无容身之处!”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表情却狰狞无比。 “你很强!我承认!你强的像个怪物!但你再强,能强得过一位真正的魔皇吗?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甚至可以帮你引荐给师尊,你我联手……” 项川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停在了那层薄薄的、保护着唐雪的结界前。 韩立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果然,在这世上,没人敢不给九幽魔皇面子。 他正想继续说些什么,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生机。 项川却只是背对着他,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吵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韩立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凭空出现,攥住了他的脖子。他整个人被硬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像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鸡仔,无力地在半空中挣扎。 他体内的魔元,他引以为傲的魔躯,在那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所有的力量都被瞬间禁锢、压制,他现在除了思想,和一个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呃……嗬……” 他想求饶,想咒骂,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喉音。 项川缓缓转过身,提着半空中的韩立,像是提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韩立。 但那并非审视,也非打量,只是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存在。然后,他的注意力就完全落在了结界中的唐雪身上。 “你的因果,自己了?” 他的问题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唐雪的耳中。 唐雪的身体早已残破不堪,灵力枯竭,意识也处于半昏迷状态。但这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将她从混沌中惊醒。 她费力地睁开双眼,视线越过项川,死死地钉在那个被无形之力控制、在半空中徒劳挣扎的身影上。 是韩立! 是这个毁了她宗门,杀了她师友,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恶魔! 刻骨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涌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竟让她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力气。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用尽最后一丝意志,挣扎着,想要从地上坐起来。 一次,两次……她摔倒,又撑起。 最终,她靠着一块碎裂的岩石,勉强撑起了半边身子。她对着项川,重重地,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那是她的请求,是她的执念,是她活到现在的唯一意义。 项川什么也没说。 他手臂轻轻一甩。 “不——!” 韩立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像一个破麻袋,被项川随意地扔进了那层结界之中,重重地摔在唐雪面前。 所有的禁锢,在这一刻消失了。 但韩立却发现,自己比被禁锢时更加绝望。项川并非完全解开了他的力量,而是将他的修为,精准地压制到了一个与此刻的唐雪相差无几的、极其微弱的水平。 他能动,能反抗,但又反抗不了多少。 这是何等精准的控制! 这根本不是惩罚,这是戏耍!是猫捉老鼠般的玩弄! “唐雪!你敢!” 韩立挣扎着向后退,脸上写满了惊恐。 “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放了我!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可以发下心魔大誓!” 唐雪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她伸出颤抖的右手,掌心向上。一丝丝、一缕缕残存的、冰冷的灵力,开始在她掌心汇聚。 那是她最后的生命力。 她将自己的一切,都灌注到了这一击之中。 空气中的水汽迅速凝结,一柄晶莹剔透、散发着森然寒气的冰锥,在她掌心上方缓缓成型。 “不!不要!饶了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韩立彻底崩溃了,他手脚并用地爬着,想要远离那柄带给他死亡预感的冰锥。 然而,唐雪的动作,比他更快。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冰锥,奋力向前一推。 “噗嗤。” 冰锥离手,化作一道白线,没有丝毫阻碍地贯穿了韩立的心脏。 韩立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不断扩大的血洞,以及那柄正在快速消融的冰锥。 生机,正随着冰锥的融化,一同流逝。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身体一软,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唐雪看着那具尸体,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茫然的空洞。 下一刻,她身体一歪,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项川随手一挥,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即将倒下的身体。 因果已了。 第52章 废人 仇人授首,执念成空。 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骤然断裂。 唐雪的世界,连同她最后的一丝意识,一同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她倒下的身体,却并未触及冰冷的地面。 项川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那道托住她的无形之力,变得更加柔和,将她平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 尸体,活人。 一个了结,一个开始。 胡媚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项川身后,她躬身行礼,动作谦卑至极。 “尊上。”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那个彻底昏死过去的女人。 这里的因果,已经了结。 那么这个女人,是弃是留? 她没有问出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项川的沉默,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他不是在思考,更像是在忍耐某种烦躁。 一个凡人界的宗门恩怨,牵扯到他,本就是一件无趣之事。 如今,事情了了,却多出一个半死不活的麻烦。 他俯下身,两指搭在唐雪的腕脉上。 生机微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手刃大仇的那一击,耗尽了她所有的精气神。现在,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吊着,一口随时会散的气。 死了,倒也干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项川的指尖,却泛起一抹微光。 他想到了玉音。 那个女人,若是知道自己见死不救,怕是又要念叨许久。 “麻烦。” 他低声自语,与其说是对胡媚儿说,不如说是对自己说。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的丹药,药香清淡,却蕴含着磅礴的生命气息。 他捏开唐雪的嘴,动作毫无怜香惜玉可言,将丹药直接弹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道温润的暖流,瞬间流遍唐雪的四肢百骸,强行护住了她即将溃散的心脉。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命,是吊住了。 但伤,依然重得离谱。没有三五个月的静养,绝无可能恢复。 做完这一切,项川站起身,负手而立,再也没有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胡媚儿这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请示。 “尊上,此女……如何处置?” 项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头,看着这片被他力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天空,片刻后,才吐出两个字。 “带上。” 胡媚儿微微一怔,显然有些意外。 带上?带回云梦泽? 一个修为尽废、身受重伤的凡人女子? 这不符合尊上一贯的行事作风。 但她不敢多问,更不敢质疑。 “是。” 她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去扶起唐雪。 项川却似乎改变了主意。 “等等。” 胡媚儿的动作停在半空。 项川转过身,重新审视着地上的唐雪,眉头紧锁。 “让她自己养伤,需要多久?” 胡媚儿心中一凛,迅速盘算道:“回尊上,此女根基已毁,经脉寸断。即便有您赐下的灵丹吊命,若无天材地宝续接经脉,恐怕……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废人。想要养好伤,更是遥遥无期。” “废人?” 项川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其中的意味。 他救她,是看在玉音的面子上。 可他不想带一个真正的累赘回去。 云梦泽,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 胡媚儿察言观色,立刻补充道:“不过,若是尊上愿意出手,为她重塑经脉,或许……” “我为何要出手?” 项川冷冷地打断了她。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漠然。 仿佛救她一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胡媚儿顿时噤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自己多嘴了。 尊上的想法,岂是她能揣度的。 “尊上恕罪。” “罢了。”项川摆了摆手,似乎连发怒的兴趣都欠奉,“我不想在云梦泽看到一个整日汤药不离口的病秧子。你有什么办法,让她能快点自理?” 这个问题,把皮球踢给了胡媚儿。 胡媚儿心中叫苦不迭,但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办法? 魔道秘法倒是有不少,能压榨潜力,让她短时间内恢复行动能力,但后患无穷。 正道功法温和,却耗时漫长。 她斟酌着词句,谨慎地开口:“尊上,媚儿……媚儿有一法,或可一试。我妖族有种‘血元转生’的秘术,可以借用妖兽精血,强行补足她的亏空,刺激生机。虽不能让她恢复修为,但三五日内下地行走,应当不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此法霸道,过程会痛苦万分,且会折损寿元。她一个凡人女子,未必承受得住。” “她承受不住,是她的事。” 项川的回答,不带一丝情感。 “死不了就行。” 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一个不会给玉音留下话柄,又不会给自己添麻烦的结果。 至于过程如何,唐雪是死是活,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媚儿明白了。” 胡媚儿躬身领命。 她走到唐雪身边,并指如刀,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悬浮在她的指尖。 那滴血出现的瞬间,周围的草木都仿佛被抽干了生机,微微枯萎。 胡媚儿脸色一白,显然这一滴精血对她消耗极大。 她不敢迟疑,将那滴精血,点在了唐雪的眉心。 “滋——” 一声轻响。 那滴精血如同烙铁,瞬间没入唐雪的皮肤。 昏迷中的唐雪,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她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条火蛇在乱窜,青筋暴起,浑身剧烈地抽搐着。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不断滚落,瞬间浸湿了鬓发。 那张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此刻涨得通红,又在瞬间变得惨白。 两种极致的颜色,在她脸上交替变换,显得诡异而痛苦。 项川只是冷眼旁观。 痛苦? 比起她所承受的仇恨,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能活下来,就该庆幸。 胡媚儿收回手,迅速服下一颗丹药,调息着紊乱的气息。 她看着在地上蜷缩颤抖的唐雪,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这个女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能得尊上亲自出手相救,是天大的造化。 可这活下来的方式,却比死还难受。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唐雪的抽搐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身上的异状尽数褪去,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尊上,好了。”胡媚儿恭敬地回禀。 项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看一眼。 他手臂一挥,一股力量卷起地上的唐雪,让她像个物件一样悬浮在半空。 然后,他看向胡媚儿。 “走。” 一个字,不容置喙。 项川单手负后,另一只手随意地在身前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前方的空间,却像一块柔软的幕布,被无声地撕开了一道漆黑的裂口。 裂口对面,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仙气缭绕,灵雾升腾,隐约可见亭台楼阁,正是云梦泽。 项川迈步而入。 胡媚儿连忙跟上。 那道被卷起、依旧昏迷不醒的唐雪,也随着他们一同消失在裂口之中。 空间裂口缓缓闭合,将此地所有的血腥与仇恨,彻底抹去。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 云梦泽,主峰大殿。 项川的身影凭空出现。 他随手一抛,唐雪的身体便被扔在了冰冷的玉石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救个人,结果多带回来一个重伤号。 还是个天大的麻烦。 项川看着地上的女人,眉头皱得更深了。 第53章 累赘 大殿之内,空旷而清冷。 项川的身影甫一出现,便将这份寂静彻底打破。 他手一松,一个重物坠落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格外刺耳。唐雪的身体砸在冰凉的玉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她依旧昏迷,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一个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不疾不徐。 洛冰璃走了进来,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她先是向项川行了一礼,随后才注意到地上多出的那个人。 一个凡人女子。 重伤,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尊上,这是?”洛冰璃的问话,平静中带着一丝不解。云梦泽从不收留无用之人,更何况是一个濒死的凡人。 项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觉得头疼。 救唐玉音,结果带回来一个更大的麻烦。 就在这时,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小身影,从殿侧的偏厅里跑了出来。正是唐玉音。她许是听到了刚才的重物落地声,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可当她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时,那点迷糊瞬间被惊恐与悲痛取代。 “娘亲!” 一声尖锐的哭喊,撕裂了大殿的清冷。 唐玉音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小小的手抓住唐雪的衣袖,拼命地摇晃着。“娘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娘亲!” 孩子的哭声,尖利,绝望,像一根根针,扎在项川本就烦躁的神经上。 洛冰璃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她看向项川,这一次,话语里多了几分劝谏的意味。“尊上,她只是一个凡人,伤势如此之重,即便救活,于我们而言,也是一个累赘。” “累赘?”项川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你觉得她是个累赘?” “冰璃不敢。”洛冰璃垂下头,“只是云梦泽有云梦泽的规矩。此女来历不明,又与那孩子有牵扯,留下她,恐会后患无穷。” “后患?”项川冷哼一声,“在本尊这里,没有后患。” 他不想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他只是觉得,这个地方,自从多了这些女人和孩子,就变得喧嚣无比。以前的云梦泽,只有命令与服从。现在,却多了哭声和……质问。 他将唐雪的身体,用力量托起,悬浮到洛冰璃面前。 “找个地方安置。”他的命令,简短而冰冷。“别让她死了就行。” 洛冰璃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管理着云梦泽的一切事务,资源、人手、规矩。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为项川处理掉任何敌人,却无法理解为何要在一个凡人身上浪费灵药。 这不合常理。 这不符合利益。 “尊上,要救她,需耗费不少天材地宝。为了一个凡人……” “你在教本尊做事?”项川打断了她。 洛冰璃心中一凛,立刻跪下:“冰璃不敢!” “不敢?”项川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唐玉音,以及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唐雪,一股无名的火气直冲头顶。 “那就去做。” 大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洛冰璃领命,却迟迟没有动作。她心中在权衡,在挣扎。尊上的命令必须服从,可这个决定带来的后果,却需要她来承担。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一个娇柔的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正是刚刚调息完毕的胡媚儿。 她一进来,便看到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洛冰璃跪在地上,脸色难看。唐玉音哭得撕心裂肺。而尊上,正一脸不耐地站在那里。 胡媚儿眼波一转,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 她快步上前,对着项川盈盈一拜,姿态放得极低。 “尊上息怒。” 她没有去看洛冰璃,而是将关切的表情投向了昏迷的唐雪。 “这位姐姐伤得好重,真是可怜。冰璃姐姐掌管整个云梦泽,日理万机,想必是担心为了救治她,会耽误了尊上的其他要事。” 她三言两语,既点出了洛冰璃的“顾虑”,又将自己摆在了为尊上分忧的位置上。 “不如,照顾这位姐姐的事情,就交给媚儿吧?”胡媚儿仰起脸,满是恳切。“媚儿修为低微,帮不上尊上什么大忙。但照顾人这种小事,还是可以做的。绝不敢多耗费云梦泽一分一毫的灵药,媚儿自己还有些积蓄,定会将她照料好,不给尊上和冰璃姐姐添麻烦。”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是表功,又是示弱。 更是将了洛冰璃一军。 洛冰璃跪在地上,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胡媚儿这是在指责她不知变通,不懂为尊上分忧。 项川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不在乎谁去照顾,也不在乎用什么方法。他只要一个结果。 一个没有哭声,没有麻烦的结果。 “准了。”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手臂一挥,唐雪的身体便轻飘飘地落向了胡媚儿。 胡媚儿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唐雪扶住。她对着项川又是一拜,脸上带着得体的感激:“谢尊上成全。” 随后,她又转向跪在地上的洛冰璃,柔声说道:“冰璃姐姐,你快起来吧。尊上也是心疼你事务繁忙。妹妹我先带这位姐姐去偏殿安置,若需要什么,再来请示姐姐。” 她嘴上说着“请示”,姿态却已然是胜利者。 洛冰璃缓缓站起身,没有看胡媚儿,只是对着项川躬身:“是冰璃思虑不周。” “哼。” 项川甩下最后一个音节,便转身大步离开。 他受够了。 这一屋子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麻烦。 哭闹的孩子,重伤的凡人,还有两个明争暗斗的下属。 整个大殿,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变得像一个凡俗人家的后宅,充满了让他厌恶的、琐碎的、毫无意义的纷争。 他只想立刻躺回自己那张清净的玉枕上。 什么唐雪,什么唐玉音,什么洛冰璃和胡媚儿的争斗,都与他无关。 他走后,大殿里的气氛才略微松动。 唐玉音的哭声还在继续,她扑到胡媚儿身边,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仙子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亲,求求你……” “放心吧,小玉音。”胡媚儿抚摸着她的头,动作轻柔,“有我在,你娘亲不会有事的。” 她抱着唐雪,姿态优雅地从洛冰璃身边走过,甚至没有再多看对方一眼。 洛冰璃站在原地,面沉如水。 她输了一阵。 不是输在能力上,而是输在了……姿态上。 她总想着为尊上考虑大局,权衡利弊。而胡媚儿,却只懂得如何取悦尊上。 原来,尊上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能干的下属,只是一个听话的工具。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看着胡媚儿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主位,最终,还是转身,调度资源,将一批疗伤丹药,送往了胡媚儿所在的偏殿。 无论如何,尊上的命令,必须执行。 只是这云梦泽,从此,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清净了。 第54章 自告奋勇 自那日之后,云梦泽大殿的气氛便凝滞不散。 胡媚儿得了偏殿,得了人手,更得了“为尊上分忧”的名头。她每日带着唐玉音,将重伤的唐雪照料得无微不至,时常有丹药的香气从那方飘来,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洛冰璃则彻底沉默下去。 她依旧处理着云梦泽的一切事务,调度,安排,汇报,精准得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只是再也无人见她提出任何带有个人判断的建议。 项川乐得清静。 没有哭声,没有争吵,这就够了。 这日,他正在主位上闭目调息,试图将那日沾染的凡俗喧嚣彻底从神魂中剥离。 殿外传来规律的脚步声。 洛冰璃走了进来,一身冰蓝色的宫装,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像一块万年玄冰。 “尊上。”她躬身行礼,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 项川连眼都未睁开。“说。” “禀尊上,遵照您的谕令,借助玄天宗在上界各处的力量,全力追查‘归墟之眼’的线索。就在方才,最后几块星图碎片已于‘万陨坑’深处寻获。” 她顿了顿,抬手一挥,一片璀璨的星光在殿宇中央汇聚。 无数光点彼此连接,勾勒出一幅残缺的图谱。随着她指尖掐诀,几块新的光片飞入其中,严丝合缝地嵌入了最后的空白。 嗡—— 一幅完整、浩瀚、又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星图,骤然铺开。 它不再是平面的图谱,而是一个立体的星璇。其中心处,一个点在缓缓旋转,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仿佛一个通往虚无的黑洞。 “星图已然完整。”洛冰璃继续汇报,“其指向之地,位于无尽海最深处的‘风暴之眼’。那里常年时空错乱,有一处极其稳定的空间异常点。其波动特征,与宗门古籍中对‘归墟之眼’的记载完全吻合。” 项川终于睁开了双眼。 那片星图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幽深,寂静。 【终极目标路径明确】 一行冰冷的文字,在他脑海中浮现。 洛冰璃垂下头,继续说道:“归墟之地,自上古之后便再无人踏足。内里情况不明,凶险未知。冰璃建议,先从宗内挑选一支精锐小队,由阵法大师和擅长空间神通的长老带队,先行前往探查。待摸清情况,再做定夺。” 她的话说得有理有据,是任何一个宗门面对未知险地时最稳妥、最正确的选择。 这也是她作为云梦泽大管家,最后的职责。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柔媚的声音从殿侧响起。 “冰璃姐姐所言甚是,只是无尽海风暴险恶,寻常长老恐怕也难以深入。若是惊动了海里的那些老怪物,反而不美。” 胡媚儿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对着项川盈盈一拜,姿态柔婉。 “依媚儿的浅见,此事还是需尊上亲自坐镇才稳妥。当然,探路这等小事,无需尊上费心。媚儿愿为尊上分忧,带人先行探查,无论何等凶险,媚儿万死不辞。” 她又来了。 还是那套以退为进,将自己摆在最忠心、最不怕死的位置上的说辞。 洛冰璃连头都未回。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没有听见胡媚儿的话。 项川的指尖在玉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咚。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为之一紧。 他厌恶这种感觉。 一个提出稳妥但缓慢的方案。 一个提出激进但充满奉承的表忠。 她们都在等待他的选择,仿佛他是一个需要权衡利弊的凡俗君主。 麻烦。 全都是麻烦。 派遣小队? 项川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小队失联,他需要派人去救,这是麻烦。小队带回错误的情报,他需要重新计划,这是麻烦。小队惊动了某个沉睡的存在,引来新的敌人,这更是天大的麻烦。 他来这里,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制造更多的问题。 至于胡媚儿的“自告奋勇”? 一个连唐雪那点小伤都要耗费心力去“表演”的人,让她去探归墟之眼?只会死得更快,给他添的麻烦更大。 项川看着那片旋转的星璇,那深邃的黑暗仿佛是他内心的某种写照。 他要的是效率。 是结果。 是一个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他的结果。 “你的建议,太慢。” 他对洛冰璃说。 洛冰璃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然后,项川转向胡媚儿。 “你的忠心,太吵。” 胡媚儿脸上的柔媚笑容瞬间凝固。 项川站起身。 他受够了这种被下属“安排”的感觉。无论是出于理智的算计,还是出于邀功的谄媚,本质都是一样。 都是在试图影响他的判断,浪费他的时间。 “坐标给我。”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有着不容置喙的绝对。 “我亲自去。” 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在殿中两个女人的心头。 “尊上!” 洛冰璃终于无法保持那份伪装的平静,猛地抬头。 “不可!归墟之地并非寻常秘境,古籍记载,曾有道祖级人物陷落其中,尸骨无存!您是万金之躯,怎能亲身犯险?请尊上三思!”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这不是作为下属的谏言,而是一种本能的阻止。 “是啊尊上!”胡媚儿也立刻跪倒在地,脸上满是惶恐与“真切”的担忧,“冰璃姐姐说得对!尊上您若是有个万一,我等……我等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求尊上收回成命!媚儿愿代尊上赴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项川连连叩首,姿态比谁都卑微,话说得比谁都恳切。 项川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胡媚儿,又看看站着却攥紧双拳的洛冰璃。 一个用死来表忠。 一个用理来劝诫。 何其可笑。 “万一?”项川重复着洛冰璃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本尊这里,没有万一。” 他走到洛冰璃面前。 “派人去,才会有万一。他们会受伤,会死亡,会求援,会带回一堆需要本尊去处理的烂摊子。这,才是真正的‘险’。” 他伸出手。 “本尊去,踏平之后,归来。此事便了结了。这,才是真正的‘稳妥’。” 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他是项川。 因为他有碾压一切的实力。 洛冰璃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她怎么忘了。 尊上要的,从来不是权衡利弊。他本身,就是衡量一切的那个“利”。 任何弊端,在他面前,都可以被轻易抹除。 她的理智,她的算计,她引以为傲的大局观,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一股更深的寒意,比上次更甚,从她的心底升起。 原来,她不仅输在了姿态上。 她连引以为傲的能力,在尊上眼中,都成了一种“麻烦”。 “尊上……”胡媚儿还想说什么。 “闭嘴。” 项川甚至没有看她。 他只是对着洛冰璃,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 “星图。” 洛冰璃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死寂。 她抬起手,殿中那片巨大的星璇迅速缩小,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一枚空白的玉简之中。 她双手捧着玉简,躬身递到项川面前。 “是,尊上。” 项川接过玉简,转身便向殿外走去,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他走后,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站着的洛冰璃和跪着的胡媚儿。 胡媚儿缓缓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她走到洛冰璃身边,用一种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口吻,轻声说道:“冰璃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尊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顺着他,不就好了吗?” 洛冰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你看,你我争来争去,又有什么用?”胡媚儿轻笑一声,“尊上心里,谁也不在乎。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只要在他想的时候,递上他需要的东西,就行了。” 她抬手,轻轻拂过洛冰璃的肩甲,动作亲昵,话语却如刀。 “姐姐你以前,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她扭着腰肢,款款离去。 只留下洛冰璃一个人,站在那空无一人的主位前,良久,良久。 最终,她只是转身,走出了大殿。 云梦泽的天,依旧很高,很蓝。 只是在她眼中,已经彻底失去了颜色。 第55章 安分 项川并未立刻离开云梦泽。 他从主殿走出,步伐不急不缓,仿佛只是去庭院中散步。洛冰璃跟在他身后,沉默得像一道影子。胡媚儿也跟了出来,脸上还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此刻,她不敢再靠近洛冰璃,只是远远地缀着。 行至一处空旷的平台,项川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话却是对身后的两个人说的。 “本尊离开期间,庄园由你全权负责。” 这话是对洛冰璃说的。 胡媚儿脸上的笑意出现了一丝凝滞。 洛冰璃的身体也几不可查地一颤,她抬起头,看向那个背影,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他眼中的“麻烦”。 项川手腕一翻,一枚玄黑色的令牌凭空出现,悬浮在空中。令牌上刻着繁复的阵纹,散发着与整个云梦泽大阵同源的气息。 “阵法中枢的部分权限,会向你开放。”他屈指一弹,令牌便化作一道流光,射向洛冰璃。 洛冰璃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令牌入手冰凉,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这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更是信任。一种基于“能力”而非“情感”的信任。 “你,”项川终于侧过身,瞥了胡媚儿一眼,“辅助她。” 简单的三个字,像三座大山,瞬间压在了胡媚儿的身上。她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错愕。 辅助她? 凭什么? 自己刚刚才用最完美的姿态取悦了尊上,而洛冰璃,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明明是失败者。 “另外,”项川的话还在继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好唐家那对母女。” 胡媚儿的心沉了下去。 看好。 这两个字,是保护,更是监视。尊上不信任那对母女,所以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这本该是份殊荣,可前面“辅助洛冰璃”的命令,让这份殊荣也变了味道。 她成了洛冰璃的副手,兼一个看守。 “是,媚儿遵命。”胡媚儿压下心头所有的不甘,重新堆起妩媚的笑容,躬身应下。 项川不再理会她,径直朝着客院的方向走去。 洛冰璃握着令牌,胡媚儿跟在后面,三人再次陷入了那种诡异的沉默。 客院里,唐雪的伤势在灵药的滋养下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唐玉音正坐在床边,小声地和她母亲说着话。 门被推开,项川走了进来。 母女二人同时一惊。唐雪挣扎着就要下床行礼,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了回去。 “不必。”项川吐出两个字。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榻上的女人。 “伤好了,就安分待着。” 唐雪的身体一僵,她从这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了不容忤逆的警告。经历了生死,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情绪,已经从最初的怨恨和利用,变成了纯粹的敬畏。她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是,多谢尊上救命之恩。” 项川对她的感谢毫无反应,他的目的很明确。 “管好你女儿,”他顿了顿,话锋转向了旁边那个满脸孺慕之情的小姑娘,“别让她来烦本尊。” 唐玉音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想说些什么,想说自己不会打扰他,想说自己只是想……想再看看他。 “尊上……” 她才刚开口,项川便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厌恶,也没有不耐,只是一片虚无的冷漠。可就是这样的一眼,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唐玉音的喉咙,让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里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恐惧,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唐雪一把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护住她,对着项川连连点头:“是,是,民女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去叨扰尊上。” 项川的目的达到,便再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十息。 回到平台上,云梦泽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他即将前往无尽海,那个传说中连仙神都会迷失的禁区。 洛冰璃和胡媚儿都以为他会立刻离开。 但他却又停了下来。 他看着洛冰璃,忽然抬手,扔出了几样东西。 那几样东西在空中划出几道流光,稳稳地落在洛冰璃面前。是三件法器,一环,一镜,一甲,皆是宝光内敛,气息强大,显然品阶极高。 洛冰璃愣住了。 “这些东西,你拿着。”项川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淡。 “尊上,这……” “万一有不开眼的找上门,”项川打断了她的话,给出了一个无比符合他行事风格的理由,“别死得太快,等本尊回来处理。” 这话,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一道命令。 一道“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活着”的命令。 洛冰璃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捧着那几件防御法器,指尖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霸道气息。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 他只是不在乎她们的情绪,不在乎她们的想法,他只在乎她们的“用处”。 她,洛冰璃,作为庄园的管理者,必须活着。因为她死了,会给他添麻烦。 这个认知,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让洛冰璃感到心安。因为这意味着,她的价值,她的能力,依旧被他所承认。 她输给了他的力量,却没有输掉自己的作用。 “是,尊上。”她收起法器,躬身应道。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死寂,而是多了一丝清冷和决然。 旁边的胡媚儿,看着那三件顶级法器,嫉妒得快要发狂。 凭什么? 又是凭什么? 自己巧言令色,卑微乞怜,换来的不过是一个监视者的苦差。洛冰璃顶撞了他,忤逆了他,反而得到了庄园的控制权和重宝赏赐? 尊上的心思,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也看不懂了。 项川没有再看她们任何一人。 他交代完所有的事情,便再无牵挂。 他一步踏出,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没有撕裂空间,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就那么凭空不见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走了。 平台上,只剩下洛冰璃和胡媚儿。 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胡媚儿缓缓走到洛冰璃面前,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虚伪的笑容。 “冰璃姐姐,真是好手段。顶撞了尊上,还能得到这般赏赐,妹妹真是佩服。”她的话语里,带着不加掩饰的酸意。 洛冰璃将令牌和法器收好,冷冷地看着她。 “胡媚儿,”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她,“尊上让你辅助我,你听清楚了?” 胡媚儿的笑容一僵:“姐姐这是什么话?妹妹自然会尽心尽力,为姐姐分担……” “分担就不必了。”洛冰璃直接截断了她的话,语气和刚刚的项川如出一辙,“尊上有令,你辅助我。现在,我命令你,去唐家母女的院子外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半步。她们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胡媚儿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洛冰璃,你敢命令我?” “我为何不敢?”洛冰璃上前一步,手中的玄黑令牌被她取出,在她指尖转动,“这令牌,代表尊上的意志。还是说,你想违抗尊上的命令?” 她将项川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胡媚儿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洛冰璃那张冰冷的面孔,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以前的洛冰璃,虽然也高傲,但行事总会顾全大局,讲究制衡。可现在的她,却变得和尊上一样,简单,粗暴,不讲任何情面。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胡媚儿咬着牙说道。 “以前?”洛冰璃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以前是我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她将胡媚儿之前用来嘲讽她的话,又还了回去。 “现在我懂了,在这里,我们是什么不重要。尊上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 洛冰璃收起令牌,不再看她。 “去执行命令。其余的,不必你操心。” 说完,她转身,朝着阵法中枢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挺直,步伐坚定,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迷茫。 胡媚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张俏脸气得扭曲在了一起。 云梦泽的天,依旧很高,很蓝。 但这里的游戏规则,似乎在悄然间,已经彻底改变了。 第56章 找到了 虚空之中,没有上下四方。 这里是世界的夹缝,是规则与秩序的真空地带。 项川的身形在这里显现,周围是纯粹的、令人发疯的死寂。他对此毫不在意,这种环境对他而言,与自家的后花园并无区别。 在他的意识海中,一幅浩瀚的星图正缓缓展开。 那并非凡人所能理解的星象,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世界的生灭,每一条光线都连接着不同的时空维度。这幅星图,是他从一个陨落的古神残魂中剥离出来的,记载着一条通往“上界”的古老路径。 他的意念在星图上扫过,无数繁复的坐标一闪而逝。 最终,他的意识锁定在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坐标点上。 那个点,位于整个星图结构的最下方,像是一颗沉入水底的石子,散发着幽暗而沉寂的波动。 “找到了。” 他自语了一句。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伸出手,对着前方的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撕裂空间的爆鸣。 他面前的虚无,像是被一把锋利到极致的剪刀裁开的布匹,一道整齐的裂口凭空出现。裂口的另一端,不是另一个空间,而是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感知的黑暗。 他一步踏入其中。 下一刻,周围的世界天翻地覆。 恐怖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每一滴水都重若山岳,足以在瞬间将钢铁碾成粉末。刺骨的寒意渗透一切,要将灵魂都彻底冻结。 这里是无尽海的最深处。 一个连阳光都无法抵达,被称作“万物禁区”的领域。 然而,这些足以让化神修士都瞬间毙命的恐怖压力和寒意,在靠近项川身体三尺范围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隔绝、排开。 海水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个绝对的真空球体。 他悬浮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与死寂之中,衣角甚至都没有一丝摆动。 “环境不错,很安静。” 他评价了一句,像是在点评一处风景。 他闭上双眼,并非用肉眼去观察,而是将自己的感知释放出去,与意识海中的星图坐标进行共鸣。 很快,一个明确的方向出现了。 他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万里之外。 如此反复数次。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不断靠近一个巨大、混乱、而又古老的存在。 前方的黑暗,开始变得不同。 不再是单纯的因为没有光而产生的黑,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能够吞噬光本身的“无”。 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景象,出现在他的感知尽头。 那是一个洞。 一个开在无尽海海底的巨大空洞。 一个巨大到无法估量的幽暗漩涡,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蕴含着无上伟力的姿态,缓缓旋转。 它不搅动海水,因为所有靠近它的海水,都被它直接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不发光,反而将周围一切试图靠近的光线、神识、乃至法则,都尽数吸入其中,化为虚无。 空间在它的边缘剧烈地扭曲、折叠,时间的流速也变得混乱不堪。时而迟滞如万年,时而迅捷如一刹。 这里,就是星图坐标所指向的终点。 归墟之眼。 传说中,这里是万界轮回的终点,是所有物质与能量最终的归宿。也有传说,这里是通往更高层次位面的唯一通道,是古代神魔登天之路的起点。 当然,更多的是,这里是埋葬了无数强者的坟场。 项川悬停在漩涡的远处,静静地“看”着它。 他能从那漩涡之中,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的气息。 一种,是极致的死寂与安宁。 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时空,近乎于“道”的绝对平静。如果能沉浸其中,或许能获得永恒的安宁,也就是凡人口中的“绝对清静”。 “绝对清静……” 项川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 “听起来就很无聊。人活着,要是追求这个,那和一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他对此嗤之以鼻。 而另一种气息,则是纯粹的、足以撕碎一切的混乱与狂暴。 那是空间崩塌的乱流,是时间断裂的碎片,是法则湮灭后的原始混沌。任何生灵一旦卷入其中,神魂都会被瞬间磨灭成最基本的粒子,永不超生。 未知,也代表着风险。 “一个,是无聊到死的安宁。一个,是麻烦透顶的危险。” 项川在心里做出了总结。 换做任何一个修士,此刻都会停下来,仔细权衡,反复推演,甚至会先找个倒霉蛋扔进去探探路。 但项川不是。 他的思维方式,向来简单粗暴。 “我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他问自己。 “去上界。” “星图指引的终点是哪里?” “这里。” “那这里就是门。” “门后面是什么,重要吗?” 他的逻辑链条清晰而直接。 “不重要。” “门后面是天堂还是地狱,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站在这里思考,推演,猜测……除了浪费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在他看来,犹豫和算计,是弱者为了弥补自身实力不足而发明的无聊游戏。他不需要这种游戏。 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如果门后是安宁,那就穿过去。 如果门后是危险,那就……把危险全部碾碎。 就这么简单。 “想得太多,头疼。” 他结束了这场耗时不到三个呼吸的“深思熟虑”。 他不再有任何停留。 没有祭出任何一件法宝护身,也没有运转任何一种防御神通。 他的身体,便是最强的武器,最坚固的堡垒。 他对着那个能吞噬万物的幽暗漩涡,闲庭信步般,迈出了脚步。 一步。 两步。 他走进了那片连空间法则都已扭曲的区域。 巨大的拉扯力从漩涡中心传来,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那股足以撕裂星辰的拉扯力,便被轻易地抵消。 他继续向前。 当他的脚尖触碰到漩涡边缘的那一刻,整个归墟之眼仿佛停滞了一瞬。 随后,那无尽的黑暗,便如饥饿的野兽,猛地张开了巨口,将他整个人一口吞了进去。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项川的身影,就那样被彻底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进入了那扇门。 下一秒,被排开的海水轰然倒灌,填补了他之前所在的真空区域,却又在靠近漩涡时,被再次吞噬。 无尽海的深处,又恢复了亘古不变的死寂。 只剩下那个巨大、幽暗的漩涡,依旧在缓慢地,永恒地旋转着。 第57章 绝对清静 他以为自己会坠入一片虚无。 现实与想象,截然相反。 没有所谓的安宁,更没有那近乎于“道”的绝对清静。 眼前的一切,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无数破碎的世界碎片,像被打碎的琉璃,悬浮在这片无垠的混沌之中。一块碎片里,是燃烧的城池与绝望的哀嚎;另一块碎片里,是冰封的海洋与凝固的巨兽;更远处,有科技文明的金属废墟,也有仙道世界的宫阙残垣。 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毫无规律的方式漂浮、碰撞、湮灭。 “绝对清静?” 项川悬浮在这片光与影的坟场中,自言自语。 “这就是他们说的,能获得永恒安宁的地方?”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还是说,制定这个标准的人,耳朵和脑子都坏掉了?” 死寂与狂暴,在这里达到了最诡异的融合。没有声音,因为连传播声音的介质都已崩坏。但神魂层面,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亿万种信息流的冲刷。 那是世界崩灭时的最后悲鸣,是生灵消亡前的不甘诅咒,是法则断裂时的刺耳噪音。 项川试图将神识铺开,寻找那所谓的“清净核心”,或是通往上界的路径。 然而,神识刚刚离体一寸,就被狂暴的能量洪流瞬间撕碎、冲散。那感觉,就像是凡人将耳朵贴在了上万个同时奏响的破锣上。 “吵死了。” 他皱起了眉头,不耐烦的情绪开始滋生。 “比下界的菜市场还要吵闹一万倍。” 他放弃了用神识探路这种愚蠢的行为。在这种地方,感知已经失去了意义。 【终极目标坐标异常波动】 一行冰冷的文字,突兀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那个一路指引他来此的星图系统。 “废话。”项川的回应简单而直接,“我掉进了一个正在转动的茅坑里,你现在告诉我里面的东西在晃动?” 他对这个系统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除了播报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你还有什么用?” 系统没有回应。它或许本就没有回应的功能。 “坐标异常波动……”项川重复了一遍,开始了他那简单粗暴的逻辑推演。 “这说明,目的地还在,只是位置不固定了。” “也说明,这扇‘门’,是个残次品。” “一个破门,后面连着一个会乱跑的房间。真是绝配。” 他的烦躁感越来越强。 他讨厌这种不可控的、混乱的局面。这不符合他简单直接的行事准则。 就在这时,一块巨大的、棱角分明的空间碎片,裹挟着时间乱流,朝他迎面砸来。那碎片中,倒映着一片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还能看到几头体型庞大的远古凶兽在其中奔跑。 它们的神情,永远定格在了惊愕的那一刻。 项川连躲闪的念头都没有。 他只是觉得这块碎片很碍事,挡住了他的去路。 “烦人。” 他抬起手,对着那块足以将一颗普通星辰撞成粉末的碎片,随意地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光华四射的神通。 他的手掌,就像拍散一团恼人的苍蝇。 那块巨大的空间碎片,连同里面封印的森林与凶兽,就在触碰到他手掌前的一刹那,无声无息地分解、崩塌,化作了最原始的混沌能量,重新融入了这片混乱的时空。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好了,现在该处理正事了。” “门是破的,路是乱的,目的地在到处乱跑。” “站在这里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思维再次变得清晰。 “既然找不到‘清净’,那就去找最‘不清净’的地方。” “坐标在波动,那就一定有引起波动的核心。” “所有混乱,必然有一个源头。” “只要找到那个源头,然后……”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把它打到稳定下来,不就行了?” 逻辑完美闭环。 问题,再一次变得简单起来。 他不再理会那些四处乱飞的世界残骸,也不再试图分辨那些刺入神魂的噪音。他闭上眼,纯粹依靠自己身体对能量流动的本能感知,去寻找那股最狂暴、最混乱、最核心的能量潮汐。 就像经验最丰富的猎人,在风暴中寻找风眼。 他开始移动。 一步,两步。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这片破碎时空的坟场里,拉出了一道笔直的轨迹。所有挡在他前方的时空碎片,无论大小,都在靠近他身体一定范围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动碾碎。 他本身,就是一台横冲直撞的、无坚不摧的战争机器。 随着他的深入,神魂层面感受到的“噪音”也越来越清晰。 不再是之前那种混杂在一起的、毫无意义的杂音。 他开始能从中分辨出一些东西。 “救我……” “为什么……” “不甘心……” “杀了你……” 无数生灵在被这片归墟吞噬时,留下的最后执念与残响。这些声音充满了痛苦、绝望、怨毒,足以让任何一个道心不稳的修士瞬间心神失守,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一群失败者的哀嚎。” 项川对此的评价,只有这七个字。 这些东西,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心神分毫。他连觉得吵闹的兴趣都失去了。 “太弱了。” “如果这就是归墟之眼的全部,那也太让人失望了。” 他继续深入,朝着那混乱的中心前进。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前方的“噪音”,发生了变化。 那些嘈杂的、混乱的、充满了负面情绪的残响,正在被一种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意志所“吞噬”。 就像无数条小溪,汇入了一条奔腾的大河。 那股意志,冰冷、宏大,不带任何感情。 它在整合所有破碎的执念,将它们变成自己的养料。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呓语,开始在项川的脑海中回响。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却能让他直接理解其中的含义。 “血肉……献上……” “灵魂……融入……” “强者……养分……” 项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表情。 “哦?原来不是垃圾场,而是有个吃垃圾的东西在这里?”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混沌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躲躲藏藏的,算什么东西?” 那股意志似乎被他的话语所触动,呓语声变得清晰而连贯。 “又一个……祭品……” “你的力量……很美味……” “放弃抵抗……成为……伟大的一部分……” “伟大?”项川笑了,“就凭你?一个靠吞噬失败者残渣过活的寄生虫?” 他的话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让我看看,你所谓的‘伟大’,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他向前踏出一步,主动闯入了那股意志最核心的区域。 瞬间,周围的景象骤变。 无数破碎的世界碎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粘稠的、如同沼泽般的黑暗。 那股冰冷的意志,化作了实质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的神魂彻底碾碎、吸收。 “就是这样。” “这才有点意思。” 项川非但没有感到任何威胁,反而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抬起手,握成了拳头。 “现在,游戏结束了。” 第58章 压力 拳头挥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撕裂时空的光芒。 只有纯粹的、绝对的力量,以项川的拳头为中心,向外扩散。 那片粘稠的、试图碾碎他神魂的黑暗沼泽,停滞了一瞬。 然后,它就像一块被投入熔岩的冰,无声无息地、迅速地消融、蒸发。 压力荡然无存。 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化。 项川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但这次,他看到的不再是之前那些破碎的世界碎片。 在他的正前方,矗立着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庞然大物。 它像是一扇门。 一扇巨大到无法估量,却又破损不堪的门。 门框上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门扉洞开,但门后的景象却被一种东西所遮蔽。 一种粘稠的、蠕动的、散发着极致污秽气息的黑色物质。 它们如同有生命的焦油,附着在巨门的每一个角落,不断侵蚀着门体,并死死地堵住了通往门后的道路。 之前感受到的所有“噪音”、所有负面情绪的残响,源头正是这团污秽。 “不可能……我的领域……” 那股冰冷的意志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的宏大与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错愕。 它就是那团污秽。 那团污秽就是它。 项川没有理会它。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门后渗透出来的一丝气息所吸引。 穿过那层厚重的污秽,一丝极其微弱,却磅礴浩瀚、纯净无垢的能量,传递了出来。 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能量。 充满了生机,层次远在此时此地的万物之上。 “原来如此。” 项川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团污秽宣判。 “你不是什么归墟之眼,你只是堵在门口的垃圾。” “你……”那意志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你这渺小的祭品,你懂什么!吾乃混沌源质,是万物终末的体现!这扇门,是通往灾祸的根源,吾在此镇压,是为……” “镇压?” 项川打断了它,语调中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仿佛在听一个孩童讲述荒谬的笑话。 “就凭你这团靠吞噬残渣才能勉强维持形态的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那团蠕动的黑色物质。 “你不是在镇压它,你是在害怕它。你只是在侵蚀它,污染它,因为你没有能力将它摧毁。你甚至,连靠近门后真正的世界都做不到。” 项…川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这团污秽意志最核心的本质。 “你所谓的‘伟大’,不过是寄生虫的自我吹嘘。你所谓的‘领域’,不过是垃圾堆积久了,发酵出的一点臭气。” “闭嘴!” 污秽的意志发出尖锐的咆哮。 整片虚无开始剧烈震动。 那团巨大的黑色物质猛地收缩,然后又急剧膨胀。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其中浮现,那是被它吞噬的所有执念的集合体。 “我要将你彻底撕碎!让你也成为我的一部分!让你永世在这无尽的痛苦中哀嚎!” 黑色的物质化作千万条触手,铺天盖地地朝着项川席卷而来。 每一条触手,都带着足以让世界崩灭的扭曲力场。 “终于不装了?” 项川的反应,是向前走了一步。 他主动迎向那片污秽的狂潮。 “这才对。” “别用那些虚无缥缈的意志来压我,没用。” “也别跟我讲你的来历和故事,我没兴趣。”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完全无视了那些足以毁灭星辰的攻击。 “让我看看你的本质。” “让我看看,一堆混沌源质,一滩古魔残秽,到底有多硬。” 那些黑色的触手在靠近他身体三尺范围时,便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壁垒,前端开始寸寸崩解,化为最原始的能量消散。 他如同一艘破冰船,在黑色的海洋中,从容不迫地开辟出一条通路。 “怎么会……我的力量……对你无效?” 污秽意志的咆哮,变成了不可置信的颤栗。 它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不是被抵挡,而是被……无视了。 对方的生命层次,或者说存在的本质,完全凌驾于它之上。就像水无法淹没火焰,影子无法触碰太阳。 “无效?不。” 项川已经走到了巨门之前,距离那团污秽的核心,只有一步之遥。 他抬起手,虚按在那蠕动的黑色物质上。 “你的力量很有用。至少,它让我确认了一件事。” “什么事?”污秽意志下意识地问。 “门后面的东西,一定很不错。” 项川笑了。 “能让你这种东西如此恐惧,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堵住这里,甚至编造出‘镇压灾祸’这种可笑的谎言……” 他顿了顿,给出了结论。 “那门后,一定是个好地方。” “不!你不能过去!那里是……” 污秽意志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它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项川的手掌中爆发出来。 那不是摧毁,也不是净化。 而是一种更彻底的……抹除。 “我再说一次。” 项川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游戏结束了。”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污秽意志发出了最后的不甘嘶吼。 “我?” 项川想了想。 “一个路过的人。” “一个……觉得你很碍眼的路过的人。” 话音落下,他的手掌轻轻压下。 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声音。 那团盘踞了不知多少岁月,吞噬了无数生灵执念,自称为“混沌源质”的巨大污秽,开始从与他手掌接触的地方,化为彻底的“无”。 不是能量,不是粒子,就是虚无。 它被从这个时空,从一切概念中,彻底抹去。 恐慌。 极致的恐慌攫取了这团污秽的意志。 它想要逃跑,想要分裂,想要躲藏进时空的夹缝。 但它做不到。 项川的力量锁定了一切,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它死死按在原地,等待着被彻底擦除。 “不……饶恕……” 断断续续的求饶声响起,充满了卑微与乞求。 “我愿臣服……献上一切……成为你最忠实的仆人……” 项川的回应,只有两个字。 “你配?” 抹除的速度,加快了。 大片大片的黑色物质消失,露出了巨门更多的本来面貌。 那是一扇由某种不知名晶石打造的门,上面铭刻着无法理解的符文,即使残破,依旧散发着不朽的气息。 而门后那股纯净磅礴的能量,也随着“障碍物”的消失,变得越来越清晰。 项川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 “上界的气息么……” 他轻声自语。 这就有趣了。 原来这个被遗弃的世界,还藏着这样一条路。 他看着眼前即将被彻底清除的污秽,忽然停下了手。 还剩最后拳头大小的一团黑色物质,在瑟瑟发抖。 “为什么……停下?”那残存的意志颤抖着问。 “我改主意了。” 项川收回手,打量着那扇巨门。 “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他对着那团最后的污秽开口。 “你不是喜欢堵门吗?” “那就继续堵着吧。” 他屈指一弹,那团拳头大小的黑色物质被一股力量包裹,狠狠地拍在了巨门正中的一个破损凹槽里。 它完美地嵌了进去,变成了一个黑色的、丑陋的补丁。 “我会在门上加一道锁。在你耗尽自己最后一点力量之前,你会像块石头一样,永远嵌在这里。” 项川宣布了它的命运。 “不能动,不能跑,不能吞噬任何东西。只能永远看着这扇你永远无法通过,也永远无法理解的门。” “直到你彻底风干、消亡。” 这比直接杀了它,要残忍一万倍。 第59章 净化 “不!!!” 绝望的诅咒,从那块“补丁”里传出。 项川不再理会它。 他转身,看向自己来时的路。 “垃圾清理完了,是时候回去了。” 他要先离开这里,处理完外面的事情。 至于这扇门,它跑不了。 净化。 项川站在那片蠕动的黑暗面前,决定动手清理。 他懒得去分析这东西的本质,也对它盘踞了多少岁月毫无兴趣。 在他眼中,这只是一块挡路的石头。 搬开,或者砸碎。 他伸出一只手。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对着前方那片凝固海洋般的污秽,轻轻一握。 “嗡——” 无形的伟力瞬间降临。 他前方的空间大片大片地向内坍缩,形成一个绝对的湮灭奇点。无数污秽被卷入其中,连同空间本身,被一同挤压成虚无。 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在黑色海洋的正中。 然而,下一秒。 “咕嘟……咕嘟……” 更多的黑色物质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便填满了那个空洞。非但如此,新生的污秽比之前更加狂暴,它们翻涌着,咆哮着,凝聚成千万条扭曲的触手,朝着项川的方向猛扑过来。 “外来者……” 一个混杂着无数生灵哀嚎与怨毒的意志,直接在他的意识中响起。 “你的力量……很特别……很美味……” 黑色的触手撞上了项川周身那一层薄薄的护体金光。 “滋啦——”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 那层看似坚不可摧的金光,在接触到黑色的瞬间,竟也泛起了点点涟漪。污秽的能量并非在进行物理冲击,而是在尝试“污染”。 一缕缕比发丝更细的黑线,像是有生命的毒蛇,顺着金光的能量脉络,拼命地向内渗透,试图玷污那片纯粹的金色。 “放弃无谓的抵抗……”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你将得到……你所渴望的一切……” 那意志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试图撬开他的心防,窥探他最深处的欲望。 项川的动作没有变化。 他只是略微加大了力量的输出。金光一振,那些攀附其上的黑线瞬间被震碎。 但这种清理,治标不治本。 湮灭一点,立刻就有十点涌来。 这些东西,杀之不尽,灭之不绝。甚至连他的力量,都能被其缓慢污染。 这让他觉得有些烦躁。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机械,不带任何情感的提示音,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维污染源。】 【目标构成分析:混沌执念集合体,具备概念性侵蚀与无限再生特性。】 【评估:常规能量湮灭模式效率低于0.01%,且存在被反向污染的风险。】 【建议:宿主应立即启动‘净化协议’,执行序列-7,对目标进行根源性清除。】 是系统。 项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一边是污秽意志的喋喋不休,一边是系统毫无必要的“温馨提示”。 两边都很吵。 “你的灵魂……藏着一座金色的宇宙……”污秽的意志带着贪婪的颤抖,再次发起了冲击。“把它交出来!献给我们!我们可以让你成为新的神!” 更多的黑色触手扑了上来,前赴后继地撞在金色屏障上,消耗着他的力量,也试图寻找那一丝可能存在的缝隙。 项-川的回应,只有两个字。 “闭嘴。” 简单,直接。 那狂暴的污秽海洋,攻势为之一滞。似乎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 【协议启动建议被驳回。】 【重申:目标威胁等级判定为‘极高’。持续接触将导致宿主能量场出现不可逆的熵增现象。请求授权,启动‘净化协议’。】 系统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 项川的耐心,正在被快速消耗。 “你也一样。” 这句话,是冲着系统说的。 【……】 系统沉默了。 但污秽的意志却被彻底激怒了。 “你竟敢……拒绝……永恒的恩赐!” “你将为此付出代价!你将被我们彻底吞噬、消化,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整片黑色的海洋都沸腾了。它不再试探,而是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黑色海啸,朝着项川当头拍下。 那其中蕴含的污染力量,足以让一个世界瞬间堕落。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概念攻击!】 【协议强制启动倒计时……三……】 “吵死了!” 项川终于不耐。 他低喝一声,打断了脑海里所有的杂音。 无论是污秽的诅咒,还是系统的警报,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周身的金光,在这一瞬间尽数收敛回体内。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威严。 “给老子——”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不是比喻,是事实。 “净!” 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 世界,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项川本身,化作了一切的源头。 无穷无尽的金光,以一种无可阻挡、无可违逆的姿态,从他体内爆发出来。那不再是温和的守护屏障,而是化作了足以焚尽诸天的炽烈恒星,向着前方无限地喷薄、释放。 这不是驱散。 不是湮灭。 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净化。 那道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海啸,在这片金色的“光”面前,脆弱得像一个笑话。 没有对抗,没有僵持。 在接触到金光的第一个刹那,那浓稠如墨的污秽,便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蒸发”。 它们被从最基础的层面,还原成最纯粹的能量,然后再被抹去一切“污染”的属性,回归到最原始、最干净的状态。 没有惨叫。 没有嘶吼。 甚至没有能量对冲的爆炸。 只有一片绝对的、纯粹的“干净”,正在以项川为中心,向着前方蛮横地扩张。 片刻之后。 光芒散去。 项川依旧站在原地,周身纤尘不染。 而在他面前,那片曾经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已经消失不见。 一条笔直的、宽阔的、看不到尽头的金色通道,被他硬生生从那无尽的污秽之中,撕裂开来。 通道的尽头,那扇古老而残破的巨门,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他向前踏出一步,走进了自己开辟的道路中。 第60章 囚徒 那扇门,动了。 伴随着足以碾碎星辰的沉重摩擦声,古老巨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那道缝隙出现的刹那,一切都变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气息,从门后涌出。 那不是能量,不是物质,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概念”。 纯粹、浩瀚、至高无上。 项川用自己开辟出的金色通道,隔绝了归墟的混乱与污秽。而这股气息,则在瞬间净化了通道内残存的一切杂质。 【警告:检测到未知法则形态。】 【正在分析……分析失败。】 【数据模型无法建立。认知模块出现逻辑悖论。】 系统的警告音失去了往常的平稳,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惊慌”的错乱感。 项川没有理会。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门后的景象所攫取。 那是一片怎样的世界? 无法形容。 璀璨的星海悬浮在无垠的穹顶,每一颗星辰都遵循着完美无瑕的轨迹运转。法则如精密的齿轮,彼此咬合,构建起一个稳定而和谐的终极闭环。空气中流淌的不是灵气,而是最本源的、未经任何稀释的创世之力。 那里,蕴含着终极的安宁。 那里,存在着一切的可能。 那才是真正的……“上界”。 “看到了吗……囚徒……” 一个怨毒无比的意志,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是那片被净化后、退缩到通道之外的污秽海洋。它没有再发动物理攻击,而是用一种精神层面的诅咒,疯狂地冲击着项川的意识。 “那就是你的牢笼之外!一个你永远无法抵达的虚假幻梦!” “背叛者!你竟敢窥视那里!” 污秽的咆哮,充满了不甘与嫉妒。仿佛项川多看一眼那片星海,都是对它最恶毒的亵渎。 【宿主精神状态出现剧烈波动。】 【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 【‘净化协议’无法启动,目标概念层级过高。】 【建议……建议……】 系统似乎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连一句完整的指令都无法构成。它引以为傲的逻辑库,在“上界”那绝对完美的概念面前,就像一台老旧的计算机,试图去解析一段来自未来的、无法兼容的程序。 彻底宕机。 “虚假?” 项川的呢喃,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惘。 那片星海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那是一种生命回归本源的巨大吸引力,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渴望。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只要能踏入那扇门,一切的战斗和挣扎,都将失去意义。 他会得到永恒的安宁。 “没错!虚假的希望,才是最残忍的毒药!” 污秽的意志抓住了他这一瞬间的动摇,发起了更猛烈的冲击。 “放弃吧!回到我们中间来!拥抱这唯一的真实!拥抱永恒!” 轰——!!! 金色的通道,开始剧烈地摇晃。 构成通道壁的净化之力,正在被疯狂反扑的污秽海洋所侵蚀。无数黑色的触须从通道外壁渗透进来,试图将其重新染黑、同化。 那扇被推开的门,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关闭。 门后的星海,正在远去。 【警告!空间通道正在闭合!】 【稳定性下降至10%……5%……】 【宿主!立刻撤退!通道即将崩溃!】 系统总算恢复了一点功能,发出了最凄厉的警报。 撤退? 项川的意识从那片星海中被强行拉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即将闭合的巨门,又看了一眼疯狂反扑的污秽。 最后,他的注意力落在了门缝中透出的、那片星海的光芒上。 “吵死了。” 他再一次打断了脑海里所有的声音。 无论是污秽的诱骗,还是系统的警告。 “永恒?” 他对着那片污秽,嗤笑一声。 “就凭你们这堆烂泥?” “真实?” 他又转向脑海里的系统。 “你的真实,就是一堆随时会崩溃的数据?” 他的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前冲的姿态。 金色的力量,不再用于维持通道的稳定,而是尽数汇聚于他的右臂之上。 “至于你……” 他最后望向那扇门,那片即将消失的星海。 “等我。” 话音未落,他动了。 整个人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无视了正在崩溃的通道,无视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污秽,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冲向那即将彻底关闭的门缝。 “你敢——!!!” 污秽的意志发出了惊恐的尖啸。 【协议强制中止!宿主行为超出最高权限!】 【危险!危险!危险!】 项川的目标,根本不是穿过那扇门。 他知道,来不及了。 在身体即将撞上巨门的前一个刹那,他伸出了汇聚着全部力量的右手,穿过了那最后、也是最狭窄的一道缝隙。 他的手,触碰到了“上界”。 没有想象中的温润,也没有能量的狂暴。 只有一种……回归。 仿佛他的一部分,本就属于那里。 他没有贪婪地试图去抓取一片法则,也没有去捞取一捧能量。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 ——那片星海中,最亮的一颗星。 他只是朝着那个方向,虚虚一抓。 “给老子,过来!” 一声暴喝。 门后的星海,似乎为之一震。 那颗最为璀璨的星辰,竟然真的分出了一缕微不可查的本源气息,化作一点星芒,跨越了无尽的时空,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一缕精纯到极致的星辰本源。 得手的瞬间,项川毫不犹豫,抽身后退。 也就在他收回手臂的同一个刹那。 轰隆——!!!! 通道,彻底崩溃。 巨门,轰然关闭。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斥力,从门的方向传来,狠狠地撞在他的身上。 就像被一整个世界正面击中。 项川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地弹了出去,倒飞回那片混乱、污浊的归墟空间之中。 周围,再次被无尽的黑暗与混乱所笼罩。 那条金色的通道,那扇古老的巨门,连同门后那片令人心醉的星海,全都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幻梦。 只有污秽的意志,在黑暗中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怨毒的咆哮。 “你……你拿走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你会……被它……撑爆!!” 【……】 【系统……正在重启……】 【能量场检测……警告……检测到高维能量入侵……】 项川没有理会任何声音。 他悬浮在冰冷的归墟之中,缓缓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在他的掌心,一点微弱但永恒的星光,正在静静地燃烧。 第61章 修复 他掌心的那点星光,没有灼热,没有冰冷。 一种奇妙的温润感,顺着皮肤的接触,缓缓渗入他的四肢百骸。在归墟中积累的暴躁与虚无,竟被这缕微弱的气息轻轻抚平。 “总算有点收获。”项川低语,烦躁的情绪稍减,他攥紧了右手,将那点星光护在掌心。 也就在这时,死寂的脑海里,那个机械的提示音终于姗姗来迟。 【系统重启完毕。】 【正在进行状态评估……评估完毕。】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物品:“源初星髓”(碎片)】 【物品描述:上界至高星辰的本源核心,蕴含一丝创世之力。】 【效果:可用于大幅度提升修为境界,或修复任何性质的道基损伤。】 “源初星髓?”项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倒是很贴切。 他摊开手掌,再次审视那点星光。它安静地悬浮着,纯净,璀璨,仿佛凝聚了一整片星空的梦境。 “修复任何性质的道基损伤?”他对着那点星光发问,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的道基可没坏,倒是你……” 他的话语顿住。 就在那精纯到极致的星芒核心,他察觉到了一根几乎无法被感知的黑线。那黑线细如发丝,却带着一种与星髓截然相反的污秽、怨毒的气息。 是那堆烂泥最后吼出的诅咒。 它没有立刻爆发,而是像一条寄生虫,盘踞在星髓的最深处,缓慢地释放着它的毒性。 “喂,系统。”项川的语气冷了下来,“这个东西,你怎么没报告?” 【……】 【重新扫描中……】 【检测到未知模因污染。能量结构完整度99.99%,但存在高维信息侵蚀。】 “说人话。” 【这缕“源初星髓”被污染了。】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根据数据库比对,该污染具备“不可磨灭”与“概念嫁接”的特性。】 “什么意思?” 【它会持续扭曲你的认知,将你的存在与“污秽”的概念进行绑定。最终,你将成为新的污染源。】 项川沉默了。 他看着掌心的星髓,那根黑线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注视,微微蠕动了一下。 【建议:立刻抛弃“源初…】 “闭嘴。”项川打断了系统,“抛弃?老子费了这么大劲,从那扇破门里掏出来的东西,你说丢就丢?”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右手握得更紧。 “不就是一堆垃圾信息么,”他扯动了一下嘴角,“清理掉就是了。” 【清除方案计算中……所需能量超出当前储备上限。清除成功率:0.01%。】 “呵。” 项川不再理会这个只会报丧的系统。 他开始思考另一件事。门已经关了,通道也塌了,自己还被困在这片归墟里。那个所谓的“归墟之眼”,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尝试着将感知延伸出去,探向刚才巨门关闭的位置。 那里,已经没有了门。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团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蠕动着的“肉瘤”。 之前那些被他用金色力量净化的污秽,此刻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向那个节点,与门扉关闭后残留的斥力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粘稠的能量漩涡。 漩涡的中心,就是原本通道的入口。现在,它被彻底堵死了。 常规的方法,绝对走不通了。 就在项川评估着这棘手的局面时,一种悚然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升起。 不是来自那团污秽肉瘤。 而是来自……归墟的更深处。 那是几股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古老的意志。它们像是被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从沉睡中惊醒的深海巨兽,此刻正缓缓地睁开眼睛,投来审视的“注视”。 这些意志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纯粹的、高高在上的漠然。它们扫过那团污秽肉瘤,扫过崩溃的空间,最后,精准地聚焦在了项川的身上。 或者说,是聚焦在他掌心紧握的那一缕“源初星髓”上。 项川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能感觉到,那些意志中透出的……是贪婪。 一种原始的、不加掩饰的,对高等能量的渴望。 “哈。”他气笑了,“清理个垃圾,还把下面几头老怪物给招惹上来了?” “真是麻烦!” 其中一道意志,最为大胆,它化作一道无形的触须,试探性地朝着项川的方向延伸过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碾压感。 项川没有动。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那道触须的靠近。 【警告!检测到未知神性生物接近!】 【威胁等级评估:极度危险!】 【建议立刻进行空间迁跃!】 “迁跃?”项川在脑海里反问,“往哪儿迁?那扇门都被堵成粪坑了。” 【归墟之眼已封闭。污秽封锁了节点。常规路径失效。】系统重复着既定的事实。 “我问你的是非常规的。” 那道意志触须,距离他已经不足百米。周围的空间,都因为它的存在而开始扭曲、哀鸣。 【……】 【重新规划路径……计算中……】 【归墟空间存在大量不稳定裂隙,可作为临时跳板。】 【正在搜索安全迁跃点……搜索完毕。发现备用迁跃点,坐标:未定义虚空象限(-73,-401,-998)。】 “成功率。”项川言简意赅。 【成功率:17.4%。】 系统顿了一下,补充道。 【警告:迁跃过程中的空间风暴,有极大概率加剧“源初星髓”内的模因污染,甚至可能导致其立刻爆发。】 17.4%的成功率。 一旦迁跃,手里的宝贝就可能变成催命符。 如果不走,马上就要被这些“苍蝇”分食。 “呵,真是个不错的选择题。” 项川自嘲了一句。 那道意志触须已经近在咫尺,它似乎认定了项川是砧板上的肉,连速度都放慢了,带着一种戏谑的姿态。 “17.4%……”项川低声念着这个数字,“总比喂苍蝇强。”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几道盘踞在黑暗深处的庞大意志。 然后,他不再迟疑,攥紧了右手的星光,朝着系统标示的那个坐标,一头扎进更深的黑暗里。 第62章 天旋地转 空间是破碎的玻璃。 项川在无数锋利的碎片之间穿行,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被千刀万剐。刺骨的寒意和灼热的撕裂感同时作用于他的神魂与肉体。 【警告!空间迁跃被强制中断!】 【“源初星髓”模因污染逸散率上升至31%!污染正在加剧!】 系统的警报冰冷而急促,像是在为他宣读倒计时。 “说点我不知道的。”项川在剧烈的颠簸中勉强维持着身形,语气里满是压抑的火气。 话音未落,一股粘稠如原油的巨大力量猛地攥住了他所在的迁跃通道。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将这根脆弱的“管道”从中断开,然后狠狠一甩。 天旋地转。 项川被从不稳定的空间裂隙里吐了出来,重重砸进一片漆黑冰冷的水域。 这里不是虚空。 水流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其中弥漫的污秽气息,与堵塞通道入口的那团肉瘤如出一辙,甚至……更加浓郁、更加原始。 无尽海。 归墟的最深处。 【警告!侦测到高浓度污染源!】 【当前环境将加速“源初-……”】 “闭嘴。”项川打断了系统的播报,他已经“看”到了。 粘稠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黑色的海水都因此变得凝滞。三头庞大到扭曲的阴影,正从深海的黑暗中缓缓上浮,将他包围在中心。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无数种生物被强行缝合、扭曲、再用纯粹的恶意灌注而成的失败品。它们的身上,流淌着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正是这些液体,构成了堵死通道的“污秽”。 【检测到目标:归墟看守兽。】 【类别:污染源性生物。】 【实力评估:准真仙级(三体)。】 【威胁等级:极度危险!】 “看守兽?”项川嗤笑一声,“看守这个粪坑的?” 【它们是维持归墟节点封锁的能量核心。】系统给出了更精准的定义。 “哈。”项川这下全懂了,“闹了半天,堵我门的,就是这几坨东西的排泄物?” 那三头“看守兽”显然不具备高级智慧,但它们能感知到项川的轻蔑。更重要的是,它们能感知到他掌心那团让它们垂涎欲滴的纯净能量。 一种混杂着饥饿、贪婪、暴虐的原始意念,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项川的脑海。 *……光……* *……交出……* *……吞噬……* “想要?”项川摊开左手,任由那缕“源初星髓”的光芒在漆黑的海水中绽放,像是一盏引诱飞蛾的灯。 “行啊。”他咧了咧嘴,“就怕你们没这个牙口。” 三头看守兽被彻底激怒了。 它们不再试探,庞大的身躯搅动着粘稠的海水,化作三道黑色的死亡龙卷,疯狂地扑了上来。腥臭的狂风,甚至让周围的空间都泛起了涟漪。 “本来还想省点力气……”项川低声自语,攥紧了右拳,“现在看来,不清掉你们这些垃圾,哪儿也去不了。” 他本就因门被堵而窝火,又被那几头老怪物窥伺,现在连逃个跑都要被拦截。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没完没了?” 他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系统。” 【在。】 “重新评估。我用玄阳之力净化它们,对‘源初星髓’的污染有什么影响?” 【……】 【重新规划……计算中……】 【使用高纯度玄阳之力,将瞬间蒸发周围的污秽能量场,形成一个暂时的“洁净领域”。在此领域内,“源初星髓”的模因污染逸散将被强行抑制。】 【成功率:95.7%。】 系统顿了一下,再次发出警告。 【警告:准真仙级的能量湮灭,将彻底摧毁当前空间节点的稳定性,极大概率引发归墟海啸,造成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不可预知?”项川反问,“最坏的结果,比被这三坨东西分食更糟?” 【……无法评估。】 “那不就得了。”项川的语气平静下来,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不再压制体内那股奔腾如烈日的磅礴力量。一直以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为了节省能量,他总是将自己的力量控制在“够用”的范畴。 但现在,他不想“够用”了。 他要的是……碾压。 “真以为我是来这儿观光的?” 他对着那三头已经扑到近前的庞然大物,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 指尖,一抹纯粹到极致的金色,亮了起来。 那光芒很小,只有米粒大小,却比天空中的太阳还要炽烈。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粘稠、黑暗的海水像是被投入了烙铁的黄油,发出“滋滋”的声响,大片大片地蒸发、气化,形成了一个绝对的真空区域。 三头看守兽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那混乱的意识中,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它们想要后退,想要逃离那点金光的照射范围。 但已经晚了。 “玄阳。” 项川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华丽的光影特效。 三道纤细如发丝的金线,从他的指尖射出,瞬间洞穿了漆黑的海水,精准地射向三头看守兽。 金线穿过第一头古兽的躯体。 没有爆炸,没有哀嚎。 那庞大的、由无数扭曲肢体构成的身躯,就像被阳光照射的积雪,从被金线洞穿的那个小点开始,无声地消融、蒸发。构成它身体的污秽能量,在至纯至阳的力量面前,连抵抗的资格都没有,就被彻底还原成了最原始的粒子。 一秒。 仅仅一秒,那头体型堪比山岳的准真仙级怪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另外两头看守兽彻底陷入了狂乱,它们放弃了进攻,转身就想逃回更深的海沟。 但那两道金线如影随形,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同样没入它们的体内。 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 无声的湮灭。 绝对的净化。 前后不过三次呼吸的时间,三头足以让寻常真仙都头痛不已的归墟看守兽,就这么被彻底抹去,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周围那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也随之被一扫而空。 【威胁已清除。】 【“洁净领域”已生成。】 【“源初星髓”模因污染逸散已停滞。】 【警告!警告!空间节点正在崩溃!】 系统的提示音,成了这片死寂区域的唯一声响。 项川缓缓放下手。 他能感觉到,没有了周围污秽能量的刺激,掌心的“源初星髓”确实安分了不少,那股蠢蠢欲动的污染模因,像是被关进了临时的笼子。 这是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脚下的“无尽海”,开始咆哮了。 三头准真仙级生物被瞬间湮灭所产生的能量真空,是一个巨大的空洞。四面八方的“海水”正以恐怖的速度倒灌回来,相互撞击、挤压,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 漩涡的中心,就是项川站立的位置。 而在更远的地方,失去了“看守兽”镇压的归墟能量,开始彻底失控。一道接天连地的巨大水墙正在形成,它卷起海底的混沌与虚空碎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一场席卷整个归墟深海的巨大海啸,已然成型。 项川悬浮在这场风暴的中心,衣角却纹丝不动。 他看了一眼那正在成型的海啸,又看了一眼那被净化后、显得格外“干净”的前方。 他握紧了右手的星光。 没完没了。 第63章 噩梦 云梦泽,大阵中枢。 洛冰璃盘膝而坐,周身环绕着肉眼不可见的阵法流光。整个云梦泽的灵气脉络,都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汇聚于她的感知之中。 一切都平稳如常。 直到某一刻,这张“网”的最边缘,一根连接着遥远未知之地的丝线,猛地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拨动。 不是涟漪,是断裂。 一股纯粹、炽烈、霸道到极点的能量波动,隔着无法计量的空间距离,悍然冲撞在大阵的感知屏障上。 “嗡——” 无形的震荡扫过整个云梦泽。 洛冰璃身体一颤,维持着修炼的姿态,却无法抑制地睁开了双眼。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骇然。 那是什么力量? 至阳至刚,仿佛一轮浓缩了亿万次的太阳,在世界的尽头炸裂。 仅仅是余波,就让云梦泽的护山大阵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无尽海的方向……” 她喃喃自语,心头猛地一沉。 项川! …… 与此同时,云梦泽深处,一间静谧的庭院内。 唐雪正靠在床头,调理着体内的伤势。她的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悠长,紊乱的真元正在被一点点理顺。 唐玉音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姐姐的恢复力真是惊人,不愧是身负大气运之人。” 胡媚儿端着一碗清香四溢的灵药,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点伤势,还死不了。”唐雪的回应很平淡。 “姐姐说笑了。”胡媚儿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项川道友可是千叮万嘱,要我一定照顾好你们母女。妹妹我,怎么敢有半分懈怠呢?” 她嘴上说着关心的话,一双狐媚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唐雪的反应。 就在这时,那股源自无尽海的恐怖能量余波,终于传递到了这片小小的庭院。 空间,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哇!” 睡梦中的唐玉音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猛地惊醒,发出一声痛苦的哭喊。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脸上满是痛苦。 “玉音!”唐雪脸色一变,立刻将女儿抱进怀里,用自己刚刚恢复些许的柔和灵力安抚着她。 “哎呀,这是怎么了?”胡媚儿故作惊讶地凑上前,语气里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好端端的,怎么会心悸成这样?莫非……是感应到了什么不祥之兆?” 唐雪安抚着女儿,头也不抬地说道:“小孩子做了噩梦而已,媚儿妹妹多虑了。” “噩梦?”胡媚儿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变得幽幽然起来。 “姐姐,你没感觉到吗?刚才那一下,天都好像要塌下来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向无尽海的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到。 “项川道友去的,可是归墟绝地。那里面的怪物,随便出来一头,都够我们喝一壶的。你说……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是他……” 胡媚“儿”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比说出来更加恶毒。 她在诅咒项川的死亡。 唐雪安抚女儿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原本虚弱的脸庞上,此刻却是一片清明与冷冽。 “胡媚儿,你似乎很高兴?”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胡媚儿立刻转过身,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这不是担心吗?项川道友实力是强,可那毕竟是归墟啊!万一他真的……那你我该怎么办?” 她向前两步,靠近床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诱惑与蛊惑。 “我们两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在这吃人的修真界,怎么活下去?云梦泽看似安全,可一旦没了项川,你觉得洛冰璃还会庇护我们吗?” 唐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表演。 胡媚儿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一咬牙,继续说道:“姐姐,我知道你身上有大秘密。那个所谓的‘圣人’传承,对不对?” 图穷匕见。 唐雪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力。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得为自己找条后路!”胡媚“儿”的呼吸有些急促,“项川若是回不来了,我们就得靠自己!你的那个秘密,就是我们唯一的依仗!把它告诉我,我们一起参详,说不定能找到活命的办法!” “告诉你?”唐雪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告诉你,然后让你拿着它去投靠新的主子,再把我们母女卖个好价钱?” 胡媚儿的脸色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重伤垂危的女人,心思居然如此剔透,一句话就戳穿了她的所有盘算。 “你……你胡说什么!”她有些色厉内荏地反驳,“我是在为我们大家着想!” “为我们着想?”唐雪反问,“是吗?我倒觉得,你更像是在提前准备庆功宴。项川若真的陨落,对你来说,是解脱,是机会,对不对?” “你摆脱了一个无法掌控的强者,还能从我这里骗取秘密,从此海阔天空。我说的,可有错?”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在胡媚儿最阴暗的心思上。 “你……你血口喷人!”胡媚儿彻底撕下了伪装,脸上浮现出几分狰狞,“唐雪,你别不识好歹!没有项川,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我好心给你一条活路,你别自己找死!” “我的活路,从来不是别人给的。”唐雪将女儿更紧地抱在怀里,整个人散发出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而且,谁告诉你,他回不来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样的力量,与其说是他遭遇了不测,我更相信,那是他亲手造成的。” “你……”胡媚儿被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无法理解唐雪的信心从何而来。那种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怎么可能是人力所能造成的? 就在庭院内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砰!” 房间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推开,重重地撞在墙上。 一道冰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来了满室的寒意。 洛冰璃站在那里,没有看床上的唐雪,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锁定在胡媚儿身上。 “胡媚儿,”洛冰璃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胡媚儿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你在做什么?” 第64章 字字诛心 洛冰璃的质问,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胡媚儿的野心上。 “我……我没做什么。”胡媚儿的辩解苍白无力,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远离那个门口的冰冷身影。“我只是在关心姐姐的伤势。” “关心?”洛冰璃走了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胡媚儿的心跳上。她没有去看床上的唐雪,只是用一种剖析般的平静审视着胡媚儿。“是从劝她交出秘密开始关心,还是从诅咒主人回不来开始关心?” 字字诛心。 胡媚儿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后一丝伪装也挂不住了。“你都听到了?” “山庄内的一草一木,都在我的感知之中。”洛冰璃陈述着一个事实,“你以为,你的这点小聪明,能瞒过谁?” “我……”胡媚儿的呼吸变得粗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露出了獠牙,“我有什么错?项川死了,我们都得完蛋!难道就坐在这里等死吗?洛冰璃,你别以为你有多高尚!你不过是项川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他若不在了,你这把刀的下场,就是被熔了炼成铁水!” 她试图挑拨,试图寻找一个同盟。 “我是刀,那你是什么?”洛冰璃反问,“是等着分食主人尸骨的鬣狗吗?”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胡媚儿。 “你!”她尖叫起来,“唐雪,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托付性命的人!她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她只在乎她的主子!” 唐雪抱着女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插话。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对胡媚儿最彻底的无视。 这种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胡媚儿疯狂。 “好!好得很!”胡媚儿状若癫狂,“你们都清高,都忠心!那就等着一起陪葬吧!等项川的仇家找上门,我看你们还能不能这么从容!” 洛冰璃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庭院内的空气,瞬间下降到了冰点。 “聒噪的东西,没有资格在云梦泽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压力,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云梦泽。 那不是灵力威压,也不是神识扫荡。 那是一种更本源,更纯粹的……杀意。 仿佛有一尊从血海尸山中走出的远古魔神,将他的领域降临在了这片小小的山庄。空气变得粘稠,光线也黯淡下来,庭院里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枯萎。 洛冰璃按在剑柄上的手僵住了。她全身的灵力都在示警,都在战栗,那是一种面对天敌时,发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胡媚儿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那股杀意如有实质,像无数根钢针扎进她的神魂,让她连一个念头都无法升起。 唯有床上的唐雪,在那股压力降临的瞬间,反而将怀里的女儿抱得更松了一些。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他回来了。 下一刻,一道身影出现在庭院门口。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跨越了数丈的距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门口,堵住了所有的光。 项川回来了。 他的黑衣上凝结着一层白色的盐霜,发梢还挂着未干的水汽,浑身上下都缭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那不是魔气,而是一种……腐朽与终结的气息。 他整个人,就是那股滔天杀意的源头。 “恭迎主人归来。”洛冰璃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收回手,躬身行礼,动作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山庄无恙。” “项郎!”胡媚儿的反应只慢了半拍。她脸上的惊恐瞬间被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取代,那演技堪称天衣无缝。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想要抓住项川的衣袖。“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妾身……妾身好担心你!” 项川没有理她。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那么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胡媚儿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项川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别处。他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个光怪陆离、充满污秽与噪音的归墟入口。无数的残魂嘶吼,亿万的执念咆哮,那些东西像跗骨之蛆,依旧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觉得烦躁。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抬起手,掌心躺着一枚拳头大小的晶体。那晶体并非实体,像是一团被禁锢的星光,内部有无数个光点在生灭,每一次闪烁,都散发出一种令整个空间都为之动荡的源初气息。 源初星髓。 可这件足以让任何圣人疯狂的至宝,在项川的感知里,却是那片“噪音”中最尖锐刺耳的一个。 他随手将那团星光抛向洛冰璃。 动作就像是在扔一块烫手的山芋。 “找个地方放好,看着烦。” 洛冰璃下意识地接住,那沉甸甸的源初之力险些让她脱手。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再看看项川那副嫌弃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源初星髓?他就这么……扔过来了? “主人,您在无尽海……”洛冰璃稳住心神,恭敬地问道。 “遇到个不长眼的海兽。”项川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想把脑子里的杂音揉出去,“吵得很。” 他终于将注意力投向了房间内。 他看到了僵在原地的胡媚儿,看到了恭敬垂首的洛冰璃,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床上的唐雪和孩子身上。 当看到母女两人安然无恙时,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将整个云梦泽都压垮的杀意,才悄然收敛了一些。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终于缓缓散去。 胡媚儿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湿透。 项川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径直走向内室。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把脑子里的那些“污秽”和“噪音”全部清理出去。至于山庄里发生了什么,胡媚儿动了什么心思,他毫无兴趣。 只要唐雪和孩子没事,其他的一切,都不过是尘埃。 看着项川消失的背影,胡媚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逃过一劫,却也输得一败涂地。 第65章 不适 洛冰璃手捧着源初星髓,感受着那股浩瀚的力量,再回想项川刚刚那句“吵得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能让他都觉得“吵”的海兽,究竟是何等存在? 而唐雪,只是重新将女儿抱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只是用最平静的动作,迎回了她的男人。 内室的门并未关严。 项川盘膝而坐,试图用自身的修为去镇压脑海中那些尖锐的嘶鸣。 然而,毫无用处。那些残魂的咆哮,那些执念的诅咒,并非能量层面的攻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污染,直接作用于神魂本源。他越是抵抗,那噪音就越是刺耳,像亿万只钢针在反复穿刺他的意识。 烦躁感如野火燎原,焚尽了他所有的耐心。静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他猛地睁开双眼,起身,推门而出。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心神安宁的锚点。 外面的三个人,瞬间将注意力投向了他。 胡媚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惊惧,洛冰璃手捧星髓肃然而立,而唐雪,只是抱着孩子,安静地坐在床沿。 项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唐雪。他此刻只想看看自己的女儿,或许那份新生的、纯粹的生命气息,能让他好受一些。 胡媚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项川走出来,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被他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煞气堵住了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个她最嫉妒的女人。 洛冰璃则默默向后退了半步,为项川让开道路。她能感觉到,主人的状态很不好,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引来毁灭性的后果。 “爹……爹……”床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看到项川走近,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似乎想要一个拥抱。 唐雪温柔地笑了笑,将女儿放到床边,扶着她站稳。 “去吧,音儿,你爹爹回来了。”唐玉音,他们女儿的名字。小家伙刚学会走路,此刻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鼓励,迈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朝着项川跑了过去。 她跑得不快,甚至有些笨拙,像一只急着归巢的幼鸟。 就在她靠近项川不足三尺的瞬间,异变陡生!洛冰璃手中的那团“源初星髓”,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那光芒不再狂暴,反而变得无比柔和,像一轮微缩的太阳,温暖而不炽烈。 与此同时,正扑向项川的唐玉音周身,也泛起了一层朦胧的圣洁微光。那光极淡,却纯净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涤荡万物的平和气息。两股光芒遥相呼应,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圣洁的微光如春风拂面,瞬间笼罩了项川。 嗡——他脑海里那片喧嚣了许久的污秽噪音,在接触到这片微光的刹那,如同烈日下的冰雪,顷刻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整个世界,前所未有的清净。那股几乎要将他逼疯的烦躁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项川的脚步顿住了。他怔在原地,感受着神魂深处久违的宁静与安详。 他缓缓垂头,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光晕、正仰头望着他的小女儿。 嗯?【检测到“先天净世圣体”觉醒迹象,与源初星髓契合度极高。】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项川却没心思理会。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女儿身上那股纯净平和的气息所吸引。 这就是……他的女儿?先天净世圣体?洛冰璃捧着手中温度骤升的源初星髓,脸上写满了震撼。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件连主人都觉得“吵”的至宝,此刻正发出一阵阵欢欣雀跃的波动,像是在回应那位小主人的召唤。 这……这究竟是何等体质? 然而,就在这片圣洁祥和的光晕之中,一道极不和谐的抽气声响起。 “啊……”胡媚儿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她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了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一缕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黑气,从她的袖口逸散出来,又在接触到那片圣洁微光的瞬间,尖啸着化为虚无。 她的动作很快,立刻用袖子捂住嘴,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异样。 但这一瞬间的失态,又如何能逃过项川和洛冰璃的感知。 项川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绪,瞬间转为一片冰冷的审视。 他缓缓抬起头,越过女儿小小的身影,望向脸色惨白的胡媚儿。 “你怎么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却让胡媚儿如坠冰窟。 洛冰璃的反应更快,她往前踏出一步,将唐雪母女护在身后,手中那团源初星髓的光芒若有若无地对准了胡媚儿,充满了戒备。 “主人,她刚才……”胡媚儿心脏狂跳,脑中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杂种身上散发出的光,竟然对她的本源妖力有如此强烈的克制作用!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制,让她感觉自己的妖魂都要被点燃了。 “妾身……妾身无事。”她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发颤,“只是……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圣光所惊,一时间……有些不适。” 唐雪没有说话。她弯腰将女儿重新抱进怀里,紧紧的。她能感觉到,那股让所有人都感到舒服的光,却让胡媚儿产生了剧烈的痛苦。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只是用最警惕的动作,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项川看着胡媚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适?”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森然的冷。 他无视了扑到脚边的女儿,径直朝着胡媚儿走了过去。那股刚刚收敛的、足以压垮整个云梦泽的恐怖杀意,再次升腾而起。 但这一次,它不再是无差别的扩散,而是凝成了一根无形的尖刺,死死地锁定了胡媚儿一人。 “我让你更不适一点,如何?” 冰冷的杀意如水银泻地,瞬间灌满了胡媚儿周身的每一寸空间。 那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一种更本质的、足以碾碎神魂的恐怖意志。 第66章 沟通 胡媚儿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哀鸣,妖力在体内凝固,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她毫不怀疑,对方只要一个念头,自己就会像那缕黑气一样,尖啸着化为虚无。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主人……” 一声清冷的呼唤,像一柄锋利的冰锥,精准地楔入了这片凝固的杀意之中。 洛冰璃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项川与胡媚儿之间。她没有去看胡媚儿,而是直面项川那足以让鬼神战栗的气息。 “主人,请息怒。” 项川没有理会,他的脚步没有停下。 洛冰璃却寸步不让,她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钢钉:“主人!小主人的体质,您想让整个修行界都来抢夺吗?” 这句话,终于让项川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那已经凝聚成实质的杀意,出现了一丝松动。 洛冰璃趁势继续道:“妾身曾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中见过记载。有一种圣体,生而纯净,万邪不侵,是天地间所有污秽邪祟的克星。其光辉能助人破除心魔,其血肉能助人突破瓶颈,甚至……在修行到极致时,能以凡人之躯,沟通上界!” 她的话音不高,却字字如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沟通上界! 这四个字,让胡媚儿那被恐惧攫取的心脏,瞬间被另一种更加炽热的情绪所填满——贪婪! 无与伦比的贪婪! 若能……若能得到这具圣体……不,哪怕只是得到她的一滴血,都足以让自己突破目前的桎梏,成为真正的妖皇! 这个念头如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洛冰璃没有给任何人消化的时间,她手腕一翻,数枚闪烁着玄奥符文的玉符飞射而出,没入四周的虚空之中。 “嗡——” 一层无形的、透明的壁障以众人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笼罩了方圆百里。整个空间的法则都为之一变,仿佛被从原来的世界里硬生生切割了出来。 “‘无痕天幕’,最高级别的封锁阵法。”洛冰璃的动作干净利落,“自此刻起,此地发生的一切,上天入地,无人能窥探分毫。消息,绝不会走漏。”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望向项川:“所以,主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处置她。” 她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指向了胡媚儿。 “而是如何保护好小主人。这个秘密,在您拥有绝对的实力之前,决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项川沉默了。 他缓缓收回了那几乎要将胡媚儿撕碎的杀意。 洛冰璃说得对。 和女儿的安危比起来,一只狐狸的死活,无足轻重。 他可以随时杀了她,但女儿暴露在外的风险,他一次都承担不起。 那股致命的压力骤然消失,胡媚儿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她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但她反应极快。 就在项川收回杀意的瞬间,她立刻强撑着站直身体,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惶恐与忠诚交织的表情,对着项川深深一拜。 “主人!洛姐姐说得对!是媚儿愚钝,险些因一己之私,坏了主人的大事!” 她抬起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懊悔与后怕,随即转向唐雪,态度热切得近乎谄媚。 “唐雪妹妹!你和小姐千万别怕!方才……方才是我不对,是我失态了!有主人在,有洛姐姐在,媚儿也豁出这条命,谁也别想伤害小姐一根头发!” 唐雪只是抱着女儿,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项川冰冷的质问随之而来,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你刚才,为何痛苦?” 胡媚儿心头一紧,但早已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回主人!妾身……妾身早年修行时,曾误入一处佛门古刹,被其中的镇魔圣物所伤,妖力本源留下了一点暗疾。平日里并无大碍,但小姐身上散发出的圣光……至纯至阳,与那镇魔圣物同出一源,这才引动了妾身的旧伤,绝无半点他意!” 她抬起手,指天发誓:“媚儿对主人、对小姐的忠心,天地可鉴,若有半句虚言,教我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理由也找得天衣无缝。 妖族畏惧佛门圣力,这是修真界的常识。 项川不置可否。 他信不信,没人能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判断出来。 “最好如此。” 他丢下四个字,转过身,不再看她。 他走向唐雪,在距离母女二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一下女儿的脸颊,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看着女儿那双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濡慕与亲近。 【系统任务发布:圣体之秘。 任务描述:先天净世圣体的秘密已经暴露于洛冰璃与胡媚儿面前。宿主需确保在自身实力足以抗衡整个世界前,此秘密不被外泄。 【任务奖励:视保密程度与时间发放。 【失败惩罚:女儿将成为诸天万界所有大能觊觎的‘唐僧肉’。 冰冷的系统提示,印证了洛冰璃的警告。 项川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从今天起,”他开口,是对洛冰璃说的,也是对胡媚儿说的,“谁敢打她的主意,或者让她的消息走漏半个字……”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妾身遵命!”洛冰璃立刻躬身。 “媚儿遵命!媚儿愿为小主人赴汤蹈火!”胡媚儿也赶紧表态,她的脸上写满了忠诚,心底的贪念却像毒藤般疯狂滋长。 监视! 必须把这对母女牢牢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这具活着的、会走路的无上至宝,决不能脱离自己的掌控! 唐雪始终没有说话。 她只是将女儿的脸颊,轻轻按在自己的肩头,用自己的身体,隔绝了那两道各怀鬼胎的视线。 项川最后看了一眼洛冰璃。 “阵法,不要撤。” “是,主人。” 他迈开脚步,朝着小屋外走去。 唐雪抱着女儿,默默地跟了上去。 洛冰璃紧随其后。 胡媚儿犹豫了一下,也连忙跟上,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温顺讨好的笑容。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第67章 觊觎者 一行四人走出小屋,云梦泽的湿润水汽扑面而来。 唐玉音似乎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在母亲怀里手舞足蹈,身上那层淡淡的圣洁光晕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流淌,如水波荡漾。 光芒并不强烈,却有一种无法忽视的纯粹。 项川对此兴趣缺缺,只觉得那光芒晃得他有点不适。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女儿,只是对着那团光晕摆了摆手。 “离我远点。” 他的语气没有厌恶,也没有喜爱,像是在驱赶一只飞得太近的萤火虫。 唐雪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默默地将女儿又抱紧几分,侧过身,用自己的背脊挡住了项川的视线。 也就在这时,冰冷的机械音在项川脑海中响起。 【系统任务发布:守护“净世火种”(唐玉音)。】 任务描述:觊觎的目光已然汇聚,作为“净世火种”的守护者,宿主需要抵御一切即将到来的窥探者与掠夺者,直至火种彻底成长。 【任务奖励:归墟污染解析进度10%。】 项川的动作停住了。 他不在乎什么“净世火种”,更不在乎什么守护者的名头。 但“归墟污染解析进度10%”,这几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他死寂的心湖中炸开微澜。 他抬起头,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封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觊觎者?” 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尝它的味道。 “麻烦,已经上门了?” 话音未落,他的感知如无形的潮水,瞬间铺满了整个云梦泽,越过千里沼泽,向着更遥远的天地尽头蔓延。 下一刻,他“看”到了。 在云梦泽最外围的虚空之中,三股强大而隐晦的神念,如同深海中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小心翼翼地来回盘旋、探查。 它们的目标,正是这间不起眼的小屋。 显然,方才唐玉音身上爆发的圣光异象,或是无尽海的异常波动,已经惊动了这些藏在暗处的老怪物。 项川收回了感知。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三个女人。 “外面,来了客人。”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要下雨了”。 洛冰璃的反应最快,她全身的气机瞬间收敛到极致,整个人像一柄藏入鞘中的利剑。“主人指的是……” 胡媚儿则是一脸的茫然与警惕,她四下张望着,妖力暗涌:“客人?什么客人?媚儿怎么没有感觉到?” “三只老鼠。”项川言简意赅,没有半点解释的兴趣,“被那点光引来的。” 他的下巴朝着唐玉音的方向点了点,动作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胡媚儿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立刻明白,这是自己表忠心的绝佳机会!先前因失态而引起的猜忌,必须用行动来洗刷! “主人!”她抢在洛冰璃之前,向前一步,满脸决然,“定是些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竟敢窥伺小主人!媚儿请命,前去将他们的头颅拧下来,给您当夜壶!” 她的话说得狠厉,姿态也放得极低,仿佛项川一声令下,她便会化作最凶残的猎犬扑杀出去。 洛冰璃没有抢话,她只是冷静地分析:“主人,对方底细未明,能将神念投射至此,修为绝非等闲。我们身处无尽海边缘,此地龙蛇混杂,贸然出手,恐怕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妾身建议,先由妾身前去查探,摸清对方的来路与实力,再做定夺。” 她的提议,稳妥,理智。 项川听完了两人的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去看胡媚儿那副急于表现的模样,而是对洛冰璃开口。 “你的方法,太慢。” 洛冰璃垂首:“是妾身思虑不周。” “我没有时间陪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项川的逻辑简单而粗暴,“既然来了,就留下点东西。” 他终于下达了命令。 “洛冰璃。” “妾身在。” “你去。杀一个,带一个活的回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要知道,还有多少只老鼠在看着这里。” “是,主人。” 洛冰璃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项川深深一躬,身影便如一滴墨落入水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空气中,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 胡媚儿脸上的激动神情僵住了。 她没想到,主人竟然完全无视了她的请战,直接将任务交给了洛冰璃。 一股混杂着屈辱、嫉妒与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底翻腾。 她强行压下这些念头,连忙挤出一个更加温顺的笑容:“主人英明!洛姐姐出手,定能手到擒来!” 项川的头颅微微偏转,仿佛这才注意到她还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 简单的五个字,让胡媚儿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是监视,是囚禁。 她被剥夺了出战的资格,只能像个仆役一样被拴在这里。 但她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只能把腰弯得更低:“是!媚儿遵命!媚儿一定寸步不离,保护好夫人和小主人的安全!” “是么。” 项川吐出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他看着胡媚儿,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焦点,却让胡媚儿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所有伪装都无所遁形。 “唐雪母女,少一根头发……” 项川的话没有说完,但他抬起手,对着不远处的一块巨岩凌空一握。 那块数丈高的巨岩,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那么凭空化作了最细腻的粉尘,被风一吹,彻底消散。 “……我便拆了你一身狐骨,一根一根,拿来点天灯。” 胡媚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她几乎要瘫软在地。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声音发颤:“媚儿……媚儿不敢!” 唐雪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只是抱着女儿,又往后退了两步,与胡媚儿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项川不再理会她们。 他的注意力,已经投向了云梦泽的远方。 洛冰璃已经开始行动了。 而他,在等。 等那个能为他带来10%解析进度的“活口”。 至于过程如何,谁会死,谁会活,他并不关心。 这只是一场交易的开端。 第68章 联盟 风停了。 弥漫在空气中的岩石粉尘早已落定,周遭陷入一种死寂。项川没有动,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耐心等待着猎犬衔回猎物。 时间在这种压抑的沉默中被拉长,每一息都像是对胡媚儿的煎熬。她不敢动,不敢擦拭额头渗出的冷汗,甚至不敢调整自己僵硬的姿势。项川的威胁言犹在耳,那块化为齑粉的巨岩,就是她的前车之鉴。她能感觉到,一道无形的枷锁已经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另一端就握在那个男人手中。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收紧。 唐雪抱着女儿,又向后挪了几步。她的动作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胡媚儿的心上,将她与这个临时组成的团体彻底隔绝开来。她成了孤岛,一个被怀疑、被监视的囚徒。 “主人,您要不要先回船舱歇息?此地风大,夫人和小主人……”胡媚儿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话语里充满了卑微的讨好。 “闭嘴。” 项川没有回头,吐出的两个字像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伪装。 胡媚儿的身体一颤,立刻噤声,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 就在这时,前方的空间泛起一丝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 洛冰璃的身影从虚空中一步跨出,依旧是那身黑裙,纤尘不染。仿佛她不是去进行一场生死搏杀,而只是去庭院里散了趟步。 她的身后,跟着一串“东西”。 “砰!砰!砰!” 三具尸体被她随意地丢在地上,死状各异,但眉心都有一个细小的血洞,一击毙命,干脆利落。 最后,一个活人被她提着后领,像丢垃圾一样扔在项川面前。那人浑身瘫软,衣衫破碎,脸上布满了恐惧,裤裆处一片湿濡,散发着骚臭。 “主人,幸不辱命。”洛冰璃垂首,恭敬地汇报,“一共四人。按照您的吩咐,杀三,留一。” 她超额完成了任务。 项川的注意力终于从远方收回,落在那唯一活着的俘虏身上。“审。” 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洛冰璃上前一步,脚尖在那俘虏的断骨处轻轻一点。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那人疼得浑身抽搐,像一条离水的鱼。 “姓名,来历,目的。”洛冰璃的问话简洁而冰冷。 “我……我说!别杀我!我说!”那人涕泪横流,精神早已崩溃,“我叫吴三,是……是东海散修联盟的人!” “东海散修联盟?”项川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把爪子伸到这里?” “不……不只是我们!”吴三急忙辩解,生怕说慢了就被灭口,“还有南疆巫教的余孽!他们要报仇,还要……还要那个圣体!” 他的话让唐雪的身体一紧,将女儿抱得更用力了。 胡媚儿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知道南疆巫教,那是一群疯子,行事歹毒,不择手段。 “继续。”项川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我们……我们只是前哨!我们几方势力已经联手,在云梦泽外围布下了‘九绝天罗阵’,就是为了……为了困住你们!”吴三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我们不敢强攻,知道您……您修为通天。所以只能等,等一个机会!” “机会?” “是!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听说……听说中州那边也有大人物对圣体志在必得,派了暗探过来,我们都在等他们的人到齐,再一起动手!” 项川沉默了片刻。 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南疆巫教,东海散修,中州世家……”他轻声念着,像是在清点自己的猎物,“很好。一次性解决,省得麻烦。” 他的逻辑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在他眼中,这些所谓的联盟、世家,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老鼠”。 “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求您饶我一命!我上有老下有小……”吴三磕头如捣蒜,地面很快被鲜血染红。 “你的情报,价值不够。”项川的结论冰冷而无情。 吴三的哭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一股疯狂的怨毒涌上心头。 “哈哈哈!你们逃不掉的!九绝天罗阵一旦发动,天仙也难逃!更何况……更何况我们还有内应!”他嘶吼起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内应?”洛冰璃的眉头微蹙。 项川终于有了一丝兴趣。“哦?说下去。” “你们当中……就有一个我们的人!”吴三的脸上浮现出报复的快意,“是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是她告诉我们你们的位置,是她告诉我们圣体的消息!哈哈哈哈,项川!你就算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你会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 项-川没有说话。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两个女人。 唐雪抱着女儿,一脸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与此事全然无关的坦然。 而胡媚儿,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张原本妩媚动人的脸庞,此刻已经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一个很美的女人……”吴三还在狂笑,“一个……一个狐……” 他的话没能说完。 洛冰璃一指点出,一道黑气没入他的眉心。吴三的笑声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主人,他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洛冰璃解释道。 “不,他没有。”项川的声音很平静,“他说的是实话。” 整个场面,再度陷入死寂。 胡媚儿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她想开口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主……主人……我……” “洛冰璃。”项川打断了她。 “妾身在。” “我之前说过,唐雪母女,少一根头发,便拆了她一身狐骨。”项川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现在看来,是我对她太仁慈了。” 胡媚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主人饶命!主人!媚儿是被逼的!是南疆巫教!他们用我族人的性命威胁我!我若不从,他们就要血洗青丘!媚儿……媚儿也是身不由己啊!”她凄厉地哭喊起来,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委屈与恐惧。 “族人?”项川重复着这个词,然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充满了不屑与嘲弄,“你的族人,与我何干?” 他的逻辑里,没有怜悯,只有等价交换。 胡媚儿背叛了他,那她用来交换的理由,在他这里一文不值。 “我……我……”胡媚儿语塞,她意识到,任何解释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是苍白的。他的世界里,只有服从与否,有用与否。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项川终于将视线完全投向她,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漠然。“将功赎罪的机会。” 胡媚-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磕头:“主人请讲!无论什么事,媚儿都万死不辞!” “九绝天罗阵,你可有办法破解?” 胡媚儿的动作僵住了。 “这……此阵乃是上古凶阵,由九个不同势力的阵法大师联手布置,环环相扣,除非……除非能找到九处阵眼,同时破之,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强行破阵,会引动大阵反噬,威力足以……足以重创天仙。”胡媚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绝望。 “也就是说,你没用。”项川下了结论。 这五个字,宣判了她的死刑。 胡媚儿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 项川不再理会她,而是对洛冰璃下令:“把她带上。她不是说,南疆巫教拿她的族人威胁她么?” 洛冰璃会意:“主人的意思是?” “那就去一趟南疆。”项川的指令简单明了,“我倒要看看,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顺便,把她的族人,也一并接来。” 胡媚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 然而,项川的下一句话,将她再次打入深渊。 “正好,我的炼魂幡,还缺几只主魂。” 第69章 全赶走 炼魂幡。 这三个字像是三座冰山,压在胡媚儿心头,将她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碾碎。她瘫在地上,连求饶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有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项川不再看她,仿佛她已经是一件用旧了的器物,只等着最后的处理。 他转过身,殿内的死寂让他感到一丝不耐。这种不耐并非针对脚下的胡媚儿,而是来自更远的地方。来自那座笼罩了整片山脉,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巨大囚笼。 “想清静几天,怎么这么难?” 他的自语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洛冰璃垂首而立,静静等待着指令。她清楚,当主人说出这种话时,便意味着他已经懒得去思考任何计谋或者对策。 他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抹平让他烦躁的源头。 “外面那些虫子,太吵。”项川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音,“洛冰璃。” “妾身在。” “全赶走。”项川的指令不带任何情绪,“谁不走,杀了。” 命令简单到粗暴。那可是九绝天罗阵,是九个势力联手布下的天罗地网,足以困杀天仙。而在他口中,与驱赶几只聒噪的夏蝉无异。 洛冰璃却没有半分迟疑:“是,主人。” 她对项川的强大有着绝对的信赖,但执行命令需要考虑现实的阻碍。她补充道:“此阵蕴含九种相克的绝杀之力,妾身担心……” 她的话没有说完,项川已经抬手。 三道闪烁着金色电弧的符箓凭空出现,悬浮在他掌心。那符箓上的力量与他自身的阴冷截然相反,充满了至刚至阳的玄阳之力,仿佛是黑暗中最耀眼的一抹晨曦。 “拿着。” 符箓飘至洛冰璃面前。 “可护你三次。”项川言简意赅。 洛冰璃伸手接过,符箓入手温热,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让她都感到一阵心悸。这已经不是护身那么简单,这三道符箓,每一道都足以在关键时刻成为扭转战局的杀器。 “谢主人。”她将符箓收好,准备即刻动身。 “等等。”项川再次开口。 他的思维跳跃极快,似乎已经将外面的大阵当成了一件处理完毕的小事。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麻烦”的源头。 “把唐玉音带过来。” 洛冰璃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应道:“是。”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素白衣裙的少女被带了上来。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却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倔强。她被带到大殿中央,看到了跪伏在地、气息奄奄的胡媚儿,也看到了高坐之上,那个如同万古魔神般的身影。 她身体在发抖,却强迫自己站得笔直。 项川没有与她对话的兴趣。 他从王座上起身,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唐玉音的牙关紧咬,她想后退,双脚却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项川在她面前站定。 他伸出手,动作并不快,却让唐玉音连躲闪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的手指,点向她的眉心。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肌肤的瞬间,一点璀璨如星辰的光芒,在他指尖亮起。那是一小缕粘稠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液态光华,散发着古老而纯净的源初气息。 源初星髓。 唐玉音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项川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粗暴地将那一缕源初星髓按进了她的眉心。 “啊!” 剧痛与海量的信息流同时涌入脑海,唐玉-音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向后便倒。 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是洛冰璃。 项川收回手,甚至在衣袖上擦了擦刚才触碰过唐玉音额头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拿着。”他的话语冰冷,不带任何关切,只有命令。 “安分点,别再来烦我。” 唐玉音瘫在洛冰璃的怀里,大口喘息,额头上那点星光一闪而逝,隐没不见。她还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一个无法形容的东西。 洛冰璃扶着她,看向项川,终于还是问了一句:“主人,此物……太过招摇。如此一来,恐怕所有觊觎者都会将目标对准她。” 这无异于将唐玉音变成一个活生生的靶子,一个会移动的宝库,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与贪婪。 “一个靶子,总比一群到处乱撞的苍蝇好。”项川的回答证实了洛冰璃的猜测。 他根本不是在赏赐,也不是在培养。 他只是在用一种最省事的方法,为自己清理出一片“清静”之地。 把麻烦的源头,变成一个巨大的信标,让所有冲着这东西来的“虫子”们,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让他们去追逐这个靶子,而不是来烦他。 至于靶子的死活,他并不关心。 “去吧。”项川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洛冰璃躬身:“是。” 她扶着尚在失神中的唐玉音,转身准备离去。 “她也带上。”项川的指令再次传来,这一次,他指的是地上那个已经彻底绝望的狐妖。 洛冰璃的脚步停住,她回头,看到项川已经重新走回了他的王座。 “主人,她……” “一个活着的向导,比一具尸体有用。”项川的逻辑永远如此清晰而残酷,“她不是说南疆巫教么?让她带路。” 胡媚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去南疆? 带路? 她要亲手带着这个魔神,踏平那个用她族人威胁她的地方? 这究竟是惩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复仇?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因为她清楚,无论项川的目的是什么,她的下场,以及她族人的下场,都早已注定。 炼魂幡,还缺几只主魂。 这句话,是她永远无法挣脱的梦魇。 项川重新坐下,闭上了双眼,似乎殿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干系。 洛冰璃不再多言,单手一提,将瘫软的胡媚儿像是拎一个破布口袋般拎在手中,另一只手则扶着唐玉音,向殿外走去。 大殿的门,缓缓关闭。 世界,终于又清静了。 第70章 麻烦 预想中的持续惨叫并未传来。 那一声短促的尖叫之后,便是死寂。 洛冰璃扶着唐玉音,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具原本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正在迅速平复。不,不是平复,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变化。 那股源自眉心的剧痛,如涨潮般凶猛,却也如退潮般迅速。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温润暖流,从眉心开始,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像是浸泡在初生世界的源初温泉之中,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 痛苦被洗涤,杂质被净化。 唐玉音瘫软在洛冰璃怀里,却并非因为虚弱,而是一种极致的舒适。她缓缓睁开双眼,世界在她的感知中,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能“看”到洛冰璃身上那如冰霜般凝练,却又暗含一丝关切的灵力波动。她能“看”到地上那只狐妖体内,绝望与怨恨交织成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气。 她更能“看”到王座之上,那个男人。 他周身没有任何灵力外泄,却像一个吞噬万物的黑洞,霸道,孤寂,散发着令万物都为之战栗的、纯粹的毁灭与威严。可在那片黑暗的中心,她却又奇异地“感觉”到了一丝联系,正是那股力量,赐予了她新生。 懵懂,依赖,孺慕之情,在她纯净如白纸的心底,本能地生根发芽。 洛冰璃正欲开口汇报这等异状,唐玉音却先动了。 她轻轻挣脱了洛冰璃的搀扶,自己站稳了。周身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光华,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之前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此刻便已然洗尽铅华,内蕴神光。空灵,纯净,不染一丝尘埃。 她朝着王座的方向,怯生生地挪了一步,然后,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小声开口。 “谢谢…爹爹?” 话音落下,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洛冰璃的身体僵住,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胡媚儿那死灰般的躯体也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项川闭合的双眼蓦然睁开。 那是一种混杂着错愕、荒谬与极度不耐的情绪。 “谁是你爹!” 他的呵斥冰冷刺骨,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一边待着去!” 唐玉音被这声呵斥吓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项川却没有再看她。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脑海中突然响起的一连串提示音所占据。 “净世火种”初步激活。】 检测到宿主与火种载体“唐玉音”存在血脉之外的赐予关联,守护契约成立。 守护任务:净世之光第一阶段已完成。】 任务奖励发放:归墟核心区域情报碎片(一)。】 警告:净世火种与载体唐玉音已深度绑定。载体死亡将导致火种熄灭,守护任务链彻底失败,系统将执行惩罚协议。 一瞬间,关于“归墟”的部分污秽信息,如同一股黑色的数据流,涌入项川的意识深处。那是超越了寻常生灵理解范畴的、最本源的“脏东西”。腐化世界,侵蚀规则,甚至能污染大道本源。 而这“净世火种”,便是净化这一切的关键。 项川的指尖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麻烦。 他原本的计划,清晰、简单、高效。将“源初星髓”这件足以引来无数贪婪之徒的至宝,打入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的身体里。让她成为一个移动的、活生生的信标,一个巨大的麻烦吸引器。 所有觊觎此物的“虫子”,都会被她吸引过去。他们会去追杀她,抢夺她,从而让他获得清静。至于这个信标的死活,与他何干?她死得越惨烈,动静闹得越大,吸引的火力就越多,他的世界就越安宁。 一个完美的,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但是现在,系统告诉他,这个用完即弃的“靶子”,不能死了。 不仅不能死,他还得“守护”她。 那个被他当成垃圾一样丢出去,用来吸引苍蝇的麻烦源头,现在成了他任务列表里必须保护的核心目标。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主人?”洛冰璃察觉到了项川的沉默,试探性地开口。她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主人的计划似乎出现了某种偏差。 项川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看着殿下的唐玉音。 女孩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她身上的气息已经完全内敛,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无法将她与那枚惊世骇俗的“源初星髓”联系起来。 他的“信标”,失效了。 这东西没有散发出他预想中那种招摇过市的宝光,反而与这个女人的“圣体”完美融合,变得朴实无华。除了能让她脱胎换骨,感知敏锐之外,根本起不到半点吸引火力的作用。 一个不会发光的灯塔,有什么用? 一个不能死的靶子,又算什么靶子? 他非但没有解决麻烦,反而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计划变更。”项川终于开口,他的话语比之前更加冰冷,仿佛淬过寒冰,“从现在起,看住她。” 洛冰璃躬身:“是。” “我说的是,寸步不离地看住她。”项川的指令变得具体而残酷,“她掉一根头发,我便斩你一根手指。她若是死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所蕴含的恐怖,让洛冰璃的背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属下……遵命。”洛冰璃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将自己性命与一个陌生女子捆绑在一起的命令。 项川的指令还在继续。 “胡媚儿。” 他叫了那个狐妖的名字。 地上的胡媚儿身体一颤,挣扎着抬起头。 “你不是说南疆巫教,用你族人的性命威胁你么?” 胡媚儿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恐惧早已摧毁了她的意志。 “很好。”项川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带路。去南疆。” 去南疆? 这个念头让胡媚儿的脑子出现了一瞬间的清明。她要亲手带着这个魔神,去那个囚禁她族人的地方? 项川的逻辑简单而直接:“既然这个靶子不够亮,那就去找一个更大的麻烦。南疆巫教,听起来不错。” 他要主动去找麻烦。 既然那些“虫子”不来找他,那他就亲自去踩他们的巢穴。南疆巫教既然敢把手伸到他面前,正好拿来当做检验这“净世火种”成色的第一块磨刀石。 “至于你的族人……”项川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炼魂幡的主魂还空着几个位置,或许,可以从她们之中选。” 这句话,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尖刀,彻底刺穿了胡媚儿最后一丝幻想。 她原以为,带路去南疆,或许是自己复仇的机会,是拯救族人的希望。 现在她才明白,这根本不是选择。 无论是南疆巫教,还是她的族人,在这个男人的眼中,都只是材料。唯一的区别,是谁先被投入熔炉。 “走。” 项川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他需要重新思考。思考如何利用这个不能死的“净世火种”,思考如何完成这个该死的“守护任务”,以及,如何在那片污秽的“归墟”之中,谋取最大的利益。 洛冰璃不再有任何疑问。 她一手拎起像一滩烂泥的胡媚儿,另一只手,则轻轻牵住了尚在茫然无措中的唐玉音。 “我们走。”她的语气柔和了一些,至少,在对唐玉音说话时是这样。 唐玉音顺从地跟着她,在转身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一眼王座上的那个男人。 那个被她叫做“爹爹”的男人。 大殿的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闭。 项川独自坐在王座上,殿内重归黑暗与寂静。 世界,并未平静。 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喧闹。 第71章 敌袭 大地震动。 并非来自地底,而是源于云梦泽的边界。笼罩着整片沼泽的巨大阵法,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尖锐的警讯撕裂了沼泽上空的宁静,一道道黑烟与水柱冲天而起,在阵法光幕上炸开,激起阵阵涟漪。 “敌袭!” “是南疆的蛊虫!还有东海的水妖!” 嘶吼与咆哮在沼泽各处响起,无数妖魔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动,骚动不安。 阵法中枢,一座悬浮于半空的石台上,几名气息强横的妖将早已聚集于此。他们神色各异,有紧张,有暴躁,更多的则是不耐。 “南疆巫教的余孽,还有东海那群不成气候的杂鱼,也敢来捋虎须?”一个身形魁梧如山岳的熊妖,熊煞,瓮声瓮气地开口,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主上怎么说?让俺老熊带一队人马出去,把他们全碾成肉泥!” “熊煞,收起你的蛮勇。”旁边一个蛇首人身的妖将冷笑,“对方有备而来,阵法外毒瘴弥漫,水浪滔天,贸然出击,正中下怀。”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熊煞怒道,“这阵法虽然厉害,但也经不起这么耗!” 正在他们争执不休时,两道身影出现在石台的入口。 洛冰璃走在前面,她的身后,是紧紧攥着她衣角的唐玉音。小女孩的脸上满是惶恐,外界的剧烈震动和喧嚣让她不知所措。 熊煞的视线落在洛冰璃身上,巨大的鼻孔里喷出两道热气。“洛冰璃,主上让你来主持大阵?一个连妖气都没有的人类?” 他的话语里没有掩饰轻蔑。在场的妖将,哪个不是在血与火中打熬出来的悍将?项川闭关,他们听从调遣,但指挥者是一个人类女子,这让他们无法接受。 “这是主上的命令?”蛇妖将信将疑,他看向洛冰璃,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洛冰璃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到阵法中枢,那是一个由无数符文构成的复杂圆盘。她一手牵着唐玉音,另一只手,则取出了一枚符箓。 那符箓通体赤金,上面绘制着繁复而古奥的纹路,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股至阳至刚的气息,让在场的妖魔都感到一阵灼热与不适。 “主上所赐。”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便将符箓按入了中枢的凹槽。 熊煞还想说什么,但当他接触到符箓上那股纯粹的力量时,后面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那是项川的气息,绝对错不了。而且,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充满毁灭性的阳刚之力。 “所有妖将,各归其位,稳定阵法节点。”洛冰璃的指令清晰而冰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凭什么听你的……”一个狼妖忍不住嘀咕。 洛冰璃没有看他,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的阵法光幕上。透过光幕,可以看到外界的景象。黑压压的虫云遮蔽了天日,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虫云之下,是翻涌的黑色巨浪,浪涛中,无数奇形怪状的水妖若隐若现,正合力施法,冲击着云梦泽的屏障。 “凭什么?”洛冰璃终于开口,她的语气没有起伏,“凭主上把这个交给了我,而不是你们。” 她的手,轻轻按在已经与阵法中枢融为一体的金色符箓上。 “轰!” 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整个石台都晃动了一下。唐玉音吓得惊呼一声,抱得洛冰璃更紧了。 洛冰璃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个女孩,这个所谓的“净世火种”,在此刻,只是一个会拖累她的包袱。项川的命令,“她掉一根头发,我便斩你一根手指”,在脑海中回响。 真是个……麻烦的枷锁。 “东三节点,妖力输出减弱,快顶不住了!”一个负责传讯的小妖尖叫。 “熊煞,”洛冰璃立刻下令,“去东三。” “我?”熊煞一愣,随即怒火上涌,“你使唤我?” “阵法若破,我们都得死。”洛冰璃的逻辑简单直接,“或者,你想现在就去跟主上解释,为何不遵号令?” 熊煞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还是咆哮一声,化作一道黑风,冲向东三方向。他可以不服洛冰璃,但他不敢违背项川。 随着熊煞的离去,其余妖将的质疑也暂时压了下去。他们各司其职,将妖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阵法之中,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光幕。 “不够。”洛冰璃看着光幕外越聚越多的敌人,做出了判断,“他们的目的,就是消耗我们。” 这种添油战术,最为恶心。南疆巫教的蛊虫无穷无尽,东海联盟的水妖最擅长磨耗。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把云梦泽大阵的能量一点点磨光。 “他们以为,主上不在,云梦泽就是一块可以随意啃噬的肥肉。”蛇妖将愤恨地说。 “那就让他们把牙崩碎。” 洛冰璃不再犹豫。她将自身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了那枚金色符箓之中。 唐玉音感觉到,身前的大姐姐身上,涌起一股让她感到亲切又敬畏的力量。那力量通过她的手,灌入了脚下的石台。 嗡—— 整个阵法中枢都亮了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混杂着妖气的幽光,而是一种纯粹的,刺目的金色。 “那是什么?”光幕之外,一个驾驭着巨大蜈蚣的巫教长老,发现了云梦泽阵法的变化。 “故弄玄虚!”东海联盟的一个鲨鱼妖王狂笑,“加大力度!一鼓作气冲破它!” 无数毒虫汇聚成一支巨大的钻头,狠狠刺向光幕。滔天巨浪也化作一只狰狞的水元素巨手,猛地拍下。 就在此时,洛冰璃按在符箓上的手,轻轻一旋。 “玄阳。” 她吐出两个字。 一道金光,从阵法中枢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了整个云梦泽大阵的光幕。下一刻,整座大阵,都染上了一层辉煌的赤金色。 玄阳金光。 那不是寻常的法术光芒,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阳炎,是污秽与阴邪最天然的克星。 金光如潮水般向外扩散。 首当其冲的,是那支由亿万蛊虫组成的黑色钻头。在接触到金光的刹那,没有爆炸,没有惨叫,最前方的蛊虫直接被气化,凭空消失。紧接着,是后面的,再后面的……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整支庞大的虫群,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被蒸发得干干净净。 天空,为之一清。 紧接着,金光扫过海面。 东海妖族掀起的滔天巨浪,在这金光普照之下,被硬生生煮沸。庞大的水元素巨手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在沸腾的蒸汽中溃散。无数藏身于浪涛中的水妖,还没来得及逃窜,就被这滚烫的海水烫熟,翻着白肚皮浮上水面。 一时间,云梦泽外,一边是焦臭的空气,一边是弥漫的滚滚蒸汽。 世界安静了。 阵法中枢的石台上,所有妖将都停止了动作。他们呆呆地看着光幕外的景象,看着那如同神迹一般的毁灭场面。 这就是……主上赐予的力量? 他们再看向洛冰璃,那种轻蔑与质疑,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与恐惧。这个人类女子,确实没有妖力,但她能调动比他们所有人的妖力加起来还要恐怖的力量。 洛冰璃收回手,阵法中枢的符箓光华内敛,恢复了原状。她的脸颊有些苍白,显然催动这股力量对她消耗巨大。 这时,熊煞回来了。他落到石台上,看着那片狼藉的战场,巨大的熊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解。 洛冰璃转向他。 “去,”她平静地命令,“把外面那些被烫熟的鱼,捞回来。别浪费了。” 熊煞张了张嘴,一个“不”字在喉咙里滚了半天,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沉闷的应答。 “是。” 他转身离去,背影里,再无半分桀骜。 洛冰璃这才松开唐玉音的手。小女孩仰着头,看着她,又看看外面那片恐怖的景象,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们走。” 洛冰璃牵起她的手,转身离开石台,她的步伐依旧平稳。 第72章 共同合作 胡媚儿站在殿宇的阴影里。 她看着远处熊煞的背影,那头不可一世的巨熊,此刻正带领着一群小妖,费力地将一条条被烫熟的巨鱼从沸水中捞起。空气中,腥味与焦臭挥之不去。 一切都因为那个女人,洛冰璃。 一个人类,一个没有半点妖力的凡人。 凭什么? 胡媚儿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不服。她为主人项川效力百年,从一只普通狐妖修炼至今,哪一步不是靠自己争来的?可那个女人一来,就夺走了所有。 就在这时,她藏在袖中的一枚玉佩,微微发烫。 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根廊柱后,妖力微吐,隔绝了周围的探查。 一个阴冷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是东海的鲨鱼妖王。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好主上。宁可把大阵的权柄交给一个外人,一个人类,也不信任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 胡媚儿没有回应,但她的呼吸急促了些。 “他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鲨鱼妖王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他只在乎他的计划。你们,我们,都只是棋子。” “你想要什么?”胡媚儿在心中反问。 “合作。”鲨鱼妖王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洛冰璃能催动玄阳金光,是因为阵法的核心。而那个核心,就是唐家的那个小女孩,唐玉音。” 胡媚儿的身体僵住了。 “她身负‘玄阴圣体’,是这至阳大阵唯一的‘阴’。以阴御阳,方能发挥阵法全力。”鲨鱼妖王抛出了重磅的诱饵,“把她带出来。事成之后,云梦泽归你管。而她的玄阴圣体,我们巫教的长老有办法剥离出来,助你成就真正的妖圣之躯!” 云梦泽之主。 妖圣之躯。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胡媚儿的心上。她想起了项川那张永远冰冷的脸,想起了洛冰璃那平静却充满威压的命令。 凭什么她要永远屈居人下? “你如何保证我能带走她?”胡媚儿问出了关键。 “我们会为你指引一处阵法最薄弱的节点。只要你破坏那里,我们的大军就能瞬间涌入,制造混乱。那时,谁还会在意你?”鲨鱼妖王的声音充满了确定,“而且,别忘了,你才是云梦泽的‘自己人’,不是吗?” 玉佩的温度,渐渐冷却。 胡媚儿走出阴影,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妩媚与谦恭。 她端着一盅精心熬制的莲子羹,来到了唐雪母女的住处。这里被安排在最核心的区域,守卫森严,但没有人会阻拦她。 “唐夫人。”胡媚儿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 唐雪正抱着女儿唐玉音,低声安抚着。之前的变故,显然吓坏了这对母女。她看到胡媚儿,欠了欠身。 “胡姑娘。” “主上担心夫人和小小姐受惊,特地命我送来安神汤。”胡媚儿将托盘放到桌上,盛出一碗,推到唐雪面前。“这莲子羹能静心凝神,对身体有好处。” 唐雪看着那碗汤羹,却没有动。她不信任这里的任何一个妖族,除了……或许现在还要加上那个洛冰璃。 “主上有心了。只是我们没什么胃口。”唐雪委婉地拒绝。 “夫人是在怀疑我吗?”胡媚儿的表情变得有些委屈,“媚儿在主上身边百年,从未有过二心。主上如今将您母女托付给我们,我们自然要尽心竭力。”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唐雪有些动摇。她知道,在这妖窟之中,得罪任何一个有地位的妖,都不是明智之举。 “姐姐,我不想喝。”小玉音从母亲怀里探出头,怯生生地说。 胡媚儿立刻换上一副亲切的面孔,蹲下身子。 “小玉音乖,喝了就不怕了。你看,姐姐也喝。” 她说着,真的为自己也盛了一碗,当着她们母女的面,轻轻喝了一小口,还咂了咂嘴。 “很甜的。” 唐雪的最后一丝戒备,也因此放下了。她端起碗,用勺子舀起一点,吹凉了,递到女儿嘴边。 “玉音听话,喝一点。” 小玉音看着胡媚儿,又看看母亲,终于张开了小嘴。 胡媚儿看着她们一勺一勺地喝下那碗莲子羹,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心底的寒意却在疯狂滋长。 她没有喝。 她盛给自己的那一碗,根本没有问题。而她送来的那一盅里,被下了巫教秘制的“眠魂散”。无色无味,非致命,却能让仙人以下的修士昏睡三天三夜,神魂都陷入沉寂。 “多谢胡姑娘了。”唐雪喝完后,感觉一阵倦意袭来。她以为是连日精神紧张所致,并未多想。 “夫人客气了。你们好好休息,媚儿就不打扰了。” 胡媚-儿行了一礼,端着托盘,转身退了出去。 她在门外静静地站着,像一尊美丽的雕像。她在计算着时间。 一刻钟后,屋内的呼吸声变得悠长而平稳。 她推开门。 唐雪趴在桌上,唐玉音则歪倒在母亲的怀里,母女二人都已沉沉睡去。 胡媚儿走到桌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唐玉音的脸蛋。 冰凉,柔软。 这就是……玄阴圣体?能让她一步登天的至宝? 她不再犹豫,将小女孩从唐雪的怀中抱起,用一张宽大的黑布斗篷裹好。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昏睡的唐雪。 “别怪我,”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唐雪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要怪,就怪项川。怪这个不公道的世界。” 她抱着孩子,没有走正门,而是推开了房间里一扇不起眼的暗门。门后,是一条幽深曲折的密道。这是她耗费数十年,为自己准备的退路。 密道中,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 她抱着一个未来的希望,也抱着一个巨大的灾祸。 穿过密道,出口是云梦泽边缘一处荒僻的沼泽。这里芦苇丛生,瘴气弥漫,平日里绝不会有妖巡逻至此。 在芦苇荡的深处,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礁石上,镌刻着一枚黯淡的阵法符文。 这就是鲨鱼妖王所说的,薄弱节点。 胡媚儿将唐玉音轻轻放在地上,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庞,眼神复杂。 但很快,贪婪与野心就压倒了一切。 她从袖中取出一柄墨绿色的短匕。匕首上,刻满了诡异的咒文,散发着腐蚀性的气息。 这是巫教的“破法之刃”。 她举起短匕,对准了那枚阵法符文。 只要刺下去,大阵就会出现一个无法弥补的缺口。外面的大军,会瞬间涌入。 云梦泽,将变成一片血海。 而她,将踏着这片血海,走向新生。 她不再迟疑,手臂猛地挥下。 第73章 住手 墨绿色的短匕,映着沼泽上空黯淡的月华。 只要挥下,一切都将不同。 胡媚儿的手臂绷紧,腕间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兴奋。 新生,就在眼前。 “住手。” 一道清冷的女声,毫无预兆地从芦苇荡深处传来,像一块冰,砸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胡媚儿的动作瞬间凝固。 她猛地回头,一个人影正从摇曳的芦苇中缓缓走出。月光为那人披上一层银纱,白衣胜雪,长发如瀑。 是洛冰璃。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应该在泽主府邸,处理那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杂务吗? “洛姐姐,你怎么来了?”胡媚儿迅速收起短匕,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这里瘴气重,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洛冰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怀里的,是唐雪的女儿。” 胡媚儿的心沉了下去。 她暴露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抱着孩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后跟碰到了那块冰冷的礁石。“我只是出来巡查,恰好发现这个孩子迷路了。” “巡查?”洛冰璃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嘲弄。“带着巫教的‘破法之刃’来巡查?” 胡媚儿的脸色彻底白了。 她的一切伪装,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你……你一直都知道?” “我不知道。”洛冰璃缓缓摇头,向前走了两步。“是尊上知道。” “项川?”胡媚儿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荒谬,“不可能!他终日闭关,根本不理俗事,他怎么会……” “尊上是不理俗事,但他讨厌麻烦。”洛冰璃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背诵一段与自己无关的经文。“而你,从踏入云梦泽的第一天起,就是个麻烦。” 胡媚儿浑身发冷。 原来如此。 项川那看似不闻不问的态度,那份高高在上的漠然,全都是假象。他就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云梦泽,任何一丝异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自己耗费数十年的谋划,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在他那里,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透明的闹剧。 “为什么?”胡媚儿不甘地质问,“他既然早就察觉,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因为时机未到。”洛冰璃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在三步之外站定。“尊上说,要等你自己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比如,你和鲨鱼妖王的交易,比如……这枚薄弱的阵法节点。” 胡媚儿如遭雷击,踉跄着又退了一步。 她最大的秘密,也被完全洞悉。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面对的不是洛冰璃,而是那个从未真正露面,却无所不在的男人。 “不……不是这样的!”她语无伦次地辩解起来,抱着唐玉音的手臂都在颤抖。“洛姐姐,你听我解释!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尊上!鲨鱼妖王答应我,只要打开缺口,他们只取财物,绝不伤人!我们云梦泽的实力,可以借此机会向外扩张啊!” 洛冰璃静静地听着,不做任何反应。 胡媚儿的希望一点点被磨灭,她知道,这些谎言骗不过对方。她话锋一转,开始哀求。 “洛姐姐,我们都是女人,在这世道修行不易!你帮帮我!这个玄阴圣体,我愿意与你共享!有了她,你我都能突破桎梏,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你错了。”洛冰璃终于开口了,“我修行,从不为看谁的脸色。” “那你为的是什么?” “为尊上扫清麻烦。” 洛冰璃抬起了手。 她的掌心,托着一枚赤金色的符箓。那符箓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沼泽里的水汽发出“滋滋”的声响,被瞬间蒸发。 符箓上,一个古老的“阳”字,散发着煌煌天威,宛如一轮小小的太阳。 玄阳符箓。 至刚至阳,专克天下阴邪鬼祟。 “不!”胡媚儿发出凄厉的尖叫,她体内的妖力在这股气息的压制下,根本无法运转。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熔岩火海,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都在被灼烧。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玄阴圣体,一把将怀里的唐玉音推向洛冰璃,自己则转身就跑。 “孩子给你!放我走!求求你放我走!” 洛冰璃单手接住唐玉音,另一只手上的符箓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太晚了。” 她吐出三个字。 “尊上最恨麻烦,和背叛。” 赤金色的符箓,脱手飞出。 它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轨迹,瞬间追上了胡媚儿。 “项川!我咒你——” 胡媚儿最后的诅咒,被淹没在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里。 那火焰霸道无比,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一瞬间的净化。胡媚儿的身躯,连同她的魂魄,都在那玄阳真火中,被彻底焚为了最细微的尘埃。 一阵晚风吹过,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形神俱灭。 沼泽恢复了寂静。 那柄墨绿色的“破法之刃”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洛冰璃抱着怀中熟睡的唐玉音,甚至没有去看那柄巫教邪器。她转身,抱着孩子,走回了那条幽深的密道。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洛冰璃将唐玉音安置在密室深处。 她刚转身,刺耳的轰鸣便撕裂了山庄的宁静。 护山大阵,云梦泽最后的屏障,被从外部强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那豁口的位置,正是胡媚儿之前破坏的阵法节点。 “来了。”洛冰璃吐出两个字,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她出现在山庄之外,半空中。 豁口处,灵气狂暴地翻涌,十几道强横无匹的气息如潮水般涌入。为首的两人,一个身着锦绣白袍,手持玉如意,是中州世家王家的家主王宗。另一个,体魄魁梧,额生双角,乃东海龙宫的三太子敖烈。 他们身后,是两方势力集结的元婴巨头,每一个都散发着足以镇压一方的威势。 “哈哈哈!洛冰璃,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王宗摇着玉如意,语气轻佻,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可惜,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了。”敖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他的脾气显然要暴躁得多。“项川那个缩头乌龟呢?还不滚出来受死!” 第74章 找死 洛冰璃悬立于空,面无表情。她手中,出现了一柄冰蓝色的长剑。 “就凭你们?”她的回应简单而冰冷。 “就凭我们!”主宗脸色一沉,“项川倒行逆施,强占云梦泽,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王家便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敖烈嗤笑一声,“主宗,少说这些虚伪的屁话。老子今天来,就是为了踏平这里,抢光这里!项川小儿手里的好东西,可不少!” 他看向洛冰璃,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还有你这个冰美人,做我龙宫的侍妾,倒也不错。” “找死。”洛冰璃剑锋一指。 刹那间,万千冰棱凭空而生,裹挟着冻结神魂的寒气,射向敖烈。 “雕虫小技!” 敖烈一步踏出,根本不屑于防御。他张口一啸,一道肉眼可见的赤色音波扩散开来。 “砰砰砰!” 所有冰棱在半空中尽数炸裂,化为齑粉。 音波余势不减,直冲洛冰璃而来。 洛冰璃身形急退,剑势一转,在身前布下层层冰墙。音波撞在冰墙之上,发出一连串爆响,冰屑四散飞溅。 仅仅一招试探,高下立判。 “看到了吗?洛冰璃。”主宗悠然开口,“你我都是元婴巅峰,但你只有一人。我们这里,元婴巅峰有四位,半步化神的,也有两位。你拿什么挡?” “尊上威名,岂是尔等可以揣测。”洛冰璃稳住身形,气息没有丝毫紊乱。 “威名?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鼠辈,也配谈威名?”主宗大笑起来,“他若真有本事,为何要让你一个女人出来送死?依我看,他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杀!” 敖烈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身形一晃,带起一道残影,瞬间逼近洛冰璃,一拳轰出。 拳风霸道绝伦,空间都为之扭曲。 洛冰璃长剑横挡,巨大的力道传来,她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后方的护山大阵光幕上,才堪堪停住。 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还挺能扛。”敖烈有些意外,随即狞笑更甚。“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敖兄,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废话。”主宗也动了,他手中的玉如意轻轻一挥。 一道白光射出,在空中化作一座巨大的山岳虚影,朝着洛冰璃当头压下。 “镇山印!主宗,你倒是舍得!”有其他元婴修士惊呼。 这镇山印,是王家的镇族法宝之一,威力无穷。 面对两位半步化神强者的联手夹击,洛冰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她体内的灵力疯狂运转,冰蓝色的剑光暴涨,化作一朵巨大的冰莲,将她护在其中。 “垂死挣扎。”敖烈的拳头,已经轰在了冰莲之上。 “咔嚓!” 冰莲出现一道裂痕。 天空中的山岳虚影,也重重地压了下来。 “轰——!” 冰莲瞬间破碎。 洛冰璃如遭重击,护体灵光寸寸碎裂,整个人从空中坠落。 “结束了。”主宗淡淡地宣告。 几名元婴修士立刻冲了上去,准备将她生擒。 就在这时,整个云梦泽,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寂静。风停了,灵气停止了流动,就连那些修士脸上的狞笑,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感,从山庄主峰的方向传来。那是一种凌驾于天地之上的意志,漠然,且不耐烦。 “怎么回事?”敖烈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主峰。 主宗也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到了一丝不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 一只手。 一只纯金色的巨掌,从主峰上空的云层里,缓缓探出。 那手掌太大了,遮蔽了天光,投下无边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战场。掌纹清晰可见,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深邃而古老。 一股懒洋洋的,带着明显被打扰后不爽的意念,回荡在每个人的心神之中。 “没完没了,拍死清净!” 话音落下,那只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动了。 它没有带起任何风声,也没有惊人的灵力波动,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朝着下方拍落。 “不好!防御!”主宗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 他将镇山印催动到极致,山岳虚影瞬间凝实,向上迎去。 敖烈也现出了本体,化作一条百丈长的赤色蛟龙,龙息、雷电、神通,一股脑地朝着巨掌轰去。 其他十几名元婴巨头,更是将压箱底的法宝、符箓、秘术,不要钱似的全部祭出。 一时间,各色光华冲天而起,威势惊天动地。 然而,没有用。 金色的巨掌,无视了这一切。 无论是凝实的镇山印,还是狂暴的龙息,亦或是那十几道足以毁天灭地的神通,在接触到巨掌的刹那,都如同泡沫般,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没有爆炸,没有对抗,就是最纯粹的湮灭。 “不——!” 主宗和敖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他们想逃,却发现自己连同周围的空间,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彻底锁定,动弹不得。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金色的手掌,缓缓覆盖而下。 巨掌落下。 轻轻地,按在了大地上。 天地,彻底寂静。 过了许久,金色的巨掌才缓缓抬起,缩回了云层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原地,冲在最前面的主宗、敖烈,以及那几位元婴巅峰的巨头,连同他们周围数百丈的土地,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滑如镜的巨大掌印深坑。 深坑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尸体,没有法宝残片,没有血肉,甚至没有一粒尘埃。 那些不可一世的强者,连同那片大地,都被直接拍成了最基础的,肉眼不可见的粒子。 形神俱灭。 剩下的几名元婴修士,呆呆地悬在半空中,浑身抖如筛糠,几乎要从天上掉下去。 洛冰璃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擦去嘴角的血迹。她看着那个巨大的掌印,又抬头望向云雾缭绕的主峰。 她收起长剑,对着主峰的方向,躬身一拜。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那只手掌消失后,天地间最后一点压迫感也随之散去。风重新开始流动,灵气却依旧凝滞,仿佛被刚才那股意志吓破了胆,不敢回归这片恐怖之地。 剩下的那几名元婴修士,像几只被钉在空中的苍蝇,一动不动。 第75章 安静 片刻之后,一个尖厉到变调的声音划破了宁静。 “跑!” 是那个来自天星宗的长老,他第一个反应过来,祭出一张血色符箓,符箓燃烧,化作一团血光裹住他,头也不回地向天边射去,速度快到撕裂了空气。 这一声,像是惊醒了所有人。 “魔鬼!那是魔鬼!” “快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另一名散修鬼手真人,状若疯癫,他甚至不敢走直线,而是用一种毫无章法的折线轨迹,狼狈地奔逃,仿佛身后有无形的巨兽在追逐。 “站住!你们要去哪?”一个黑袍修士厉声喝道,“王宗和敖烈都死了!我们就这么回去,宗门会放过我们吗?必须搞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搞清楚?你去搞!老子不奉陪了!”鬼手真人头也不回地尖叫,“我宁可被宗门追杀,也不想被拍成灰!你没看到吗?连渣都没剩下!” “蠢货!”黑袍修士气急败坏,“此等存在,必然有所求!我们若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最先逃跑的天星宗长老,那道血光在半空中猛地一滞,然后毫无征兆地,掉头朝着黑袍修士撞了过来。 “你想死,别拉着我!”天星宗长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你去禀报!你去领功!把你的命留在这里吧!” 黑袍修士大骇,他没想到同伴会突然发难。他想抵挡,却发现自己早已心神失守,法力运转晦涩不堪。 他只来得及撑起一面骨盾。 血光撞在骨盾上,天星宗长老根本没有缠斗的意思,只是借力一弹,用更快的速度消失在远方。 而那黑袍修士,被这股力量撞得口喷鲜血,身形一个踉跄。 就在这一瞬间,鬼手真人去而复返,一道惨绿色的爪影,无声无息地抓向了他的后心。 “你……”黑袍修士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嘿嘿,你的法宝不错,归我了。”鬼手真人一把抓出他的元婴,连同储物袋一起扯下,看也不看结果,化作一道绿光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眨眼之间,所谓的攻守同盟,土崩瓦解。 剩下的几人,再没有任何交流,用尽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屁滚尿流地逃窜。 再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个巨大的掌印。 山庄之内,劫后余生的云梦泽弟子们,慢慢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庆祝。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个巨大到不真实的光滑深坑,再看看云雾缭绕的主峰,一种比恐惧更深邃的情绪,在他们心中蔓延。 是敬畏。 是发自灵魂最深处的,对神明般的绝对力量的敬畏。 “师兄……那……那是……”一个年轻的弟子,牙齿还在打战,指着那个掌印,话都说不完整。 旁边的一位师兄,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那是老祖宗。” “老祖宗……出手了?” “嗯。”师兄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的崇拜,“老祖宗只是……觉得他们太吵了,所以拍了一下。” 拍了一下。 多么轻描淡写的词。 可就是这一下,十几位在外界足以搅动风云的元婴巨头,连同他们的法宝、神通,还有那片大地,就这么……没了。 “原来……老祖宗这么强……” “我们……我们有老祖宗在,还怕什么?” “对!我们云梦泽,有老祖宗在!”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呼。那不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与安心。 只要老祖宗在,云梦泽,便固若金汤。 “都愣着干什么!” 一声清冷的呵斥,打断了弟子们的议论。 洛冰璃拄着长剑,一步一步从废墟中走出。她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显然伤得不轻,但她的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李师弟!” “在!大师姐!”一名弟子连忙应声。 “立刻清点伤亡人数,分发丹药,救治伤员!半刻钟内,我要结果!” “是!” “王师妹!” “大师姐,我在!” “你带阵法堂的弟子,去修复护山大阵的西面阵眼,那里被敖烈的妖雷打出了缺口,马上补上!” “明白!” “还有你们!”洛冰璃扫过全场,“打扫战场,加固防御!敌人虽然退了,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都动起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弟子们如梦初醒,立刻按照吩咐,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一名弟子跑到洛冰璃身边,递上一颗丹药,担忧地问:“大师姐,你的伤……还有那个坑,要怎么处理?” 洛冰璃接过丹药吞下,摇了摇头。 “我的伤无碍。”她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掌印,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虔诚,“那里,不要去管,不要去碰,更不要去议论。把它当成禁地。明白吗?” “……是,弟子明白。” 洛-冰璃安排完一切,才感觉到一阵脱力。她靠在一截断壁上,抬头望向主峰。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懒散到了极点。可当他真正出手时,却拥有着连天地都要为之臣服的力量。 他到底是……谁? 静室之内,药香弥漫。 唐雪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熟悉的床幔,还有一张写满了担忧的小脸。 “玉音?”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姐姐!你醒了!”唐玉音惊喜地叫出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唐雪撑着坐起身,感觉了一下体内的状况,除了有些虚弱,并无大碍。她皱起眉,“我昏迷了多久?外面……战斗结束了?” 她记得自己被胡媚儿偷袭,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唐玉音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有愤怒,有后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结束了。” “我们赢了?是洛庄主她们击退了敌人?”唐雪追问。 “不是。”唐玉音摇了摇头,她似乎在组织语言,小脸憋得通红,“是……是胡媚儿那个叛徒!她偷袭了你,还打开了阵法放敌人进来!王宗和一条蛟龙,带了好多人杀进来了!” 唐雪的心一沉:“那……” “洛姐姐她们都受伤了,差一点就守不住了。”唐玉音说到这里,声音开始发颤,“然后……然后主峰上的那个人,出手了。” “项川?”唐雪脱口而出,脸上写满了不信,“那个懒鬼?他怎么可能……” “是真的!”唐玉音急切地说,“一只好大好大的金色手掌,从天上拍下来……就一下!” 她伸出一根手指,比画了一下。 “王宗,那条蛟龙,还有好多最厉害的坏人,全都没了!连地都被拍出了一个大坑!剩下的坏人都吓跑了!” 唐雪彻底愣住了。 一只手?拍死了王宗和敖烈? 那个整天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连多走一步都嫌累的男人? 这怎么可能?这比胡媚儿背叛她还要让她感到荒谬。 “他……他为什么要出手?” “不知道,”唐玉音小声说,“好像是嫌他们太吵了。” 嫌他们太吵了…… 唐雪的表情凝固了。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该庆幸自己得救了,还是该恐惧于这种喜怒无常的绝对力量?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姐姐,那个胡媚儿,她说我们唐家是被一个姓项的仇家灭门的……”唐玉音拉着她的衣袖,小声问,“主峰上的那个人……他也姓项。你说,会不会……” 唐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是啊。 他也姓项。 这个巧合,之前被她忽略了。现在想来,却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如果他真的是仇人,那他救下云梦泽,救下自己和妹妹,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不是,那他拥有的这种力量,又意味着什么? 她和玉音寄人篱下,本就举步维艰。如今,头顶上更是悬了一尊深不可测的真神。 她们的未来,她们的血海深仇,在这股力量面前,还有实现的可能吗? 唐雪看着窗外云雾缭绕的主峰,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迷茫和无力。 主峰,那间简陋的木屋里。 项川翻了个身,砸了咂嘴。 “嗯……苍蝇是打死了,就是手有点麻。” 他嘟囔了一句,将被子拉过来盖住头。 世界,总算清净了。 鼾声,很快响起。 第76章 呼唤 窗外的云雾散了些,露出了主峰冷硬的轮廓。 唐雪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那座山。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却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项川,这个名字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与“仇家”二字纠缠不休。 他为什么要救云梦泽? 如果他是仇人,这无异于猫捉住老鼠后,又饶有兴致地替老鼠赶走了黄鼠狼。 这是一种怎样的戏弄? 她转过头,看着床榻上仍在昏睡的妹妹。唐玉音的脸颊恢复了些许血色,呼吸平稳,似乎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在这时,一抹极淡的金色光华,自唐玉音胸口处一闪而逝。 那光芒柔和而纯净,如同星辰的碎屑。唐玉音在睡梦中轻轻蹙眉,呓语出声,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在……呼唤……” 唐雪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冲到床边,紧紧盯着妹妹。那种感觉又来了,与过去每一次玉音体质发作时都不同。以前是狂暴,是撕裂,是痛苦的奔流。而现在,那股潜藏在妹妹体内的力量,似乎在苏醒,在回应着某种来自远方的牵引。 是星髓。 是那块从拍卖会上得来的星髓,它不仅稳住了玉音的状况,更像一把钥匙,开启了某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进程。 不能再等了。 这个秘密,她一个人扛不住。无论是姓项的仇人,还是妹妹体内这未知的变化,都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必须告诉洛冰璃。 唐雪站起身,动作不再有丝毫犹豫。她替妹妹掖好被角,转身走出了房间。 云梦泽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尘土混合的味道。原本清雅的亭台楼阁,此刻断壁残垣。许多弟子在废墟中穿行,救治伤员,清理着战斗的痕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茫然。 唐雪的脚步没有停顿。她绕过一处被砸塌的回廊,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无比的掌印,深深地烙印在大地上。 那掌印的边缘光滑如镜,中心深不见底,仿佛大地被神明之手随意地捏了一下。站在这里,才能真正体会到唐玉音口中那“一下”是何等的恐怖。 这股力量,足以将整个云梦泽抹去十次。而它的主人,出手的原因,仅仅是嫌吵。 唐雪收回视线,胸口一阵发闷。她加快了脚步。 主殿之内,洛冰璃正站在一片狼藉中央。她的一条手臂用白布吊着,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的身形依旧挺直。 “丹药优先供给内门弟子,重伤的立刻送到后山药池。” “清点人数,统计伤亡,半个时辰后报给我。” “派人去山门外守着,防止有漏网之鱼去而复返。” 她的指令清晰而迅速,让混乱的场面有了秩序。 “洛庄主。”唐雪走上前。 洛冰璃回头看到她,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缓和。“你醒了。身体如何?” “我没事。”唐雪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告诉你。” “我知道,胡媚儿的事,我们稍后会处理。”洛冰璃以为她说的是这个,便想转回去继续指挥。 “不,比那件事重要一百倍。”唐雪上前一步,拦住了她。“这件事,关系到云梦泽为何会遭遇此劫,甚至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存亡。” 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洛冰璃动作一顿,她审视着唐雪。片刻后,她对身边的一位长老交代了几句,然后对唐雪说:“跟我来。” 两人进入一间还算完好的偏殿。洛冰璃随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说吧。” “洛庄主,你一直很好奇,为什么玉音的身体如此孱弱,需要无数天材地宝来续命。”唐雪开门见山。 “这与今天的事有关?” “有。”唐雪点头,“因为那不是病,也不是什么天生的缺陷。那是一种封印,为了压制她体内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 洛冰璃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 “我们唐家,世代单传,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孩子,生来便背负着诅咒。”唐雪的声音开始发颤,“这个诅咒,是一种体质。它的名字叫,先天净世圣体。” “先天净世圣体?”洛冰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词她闻所未闻。 “我不知道它具体的来历,只知道祖辈的遗训说,拥有这种圣体的人,是净化‘归墟污秽’的唯一容器。” “归墟!” 饶是洛冰璃心性沉稳,此刻也无法保持镇定。那两个字,代表着修仙界最古老、最深沉的恐惧。那是传说中万物终结之地,是一切污秽与不祥的源头。 “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唐雪的脸上浮现出痛苦,“这种体质,既是神圣的钥匙,也是最邪恶的诱饵。它会吸引一切渴望力量的邪祟。我们的家族,就是因此被灭门的。他们想得到玉音,想利用她,或者吞噬她。” 偏殿内陷入了死寂。 洛冰璃终于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唐家会被神秘势力灭门,为什么王宗会不惜代价攻打云梦泽,他口中的“神物”,根本不是什么灵脉,而是唐玉音! “所以,王宗和蛟龙的到来,不是偶然。”洛冰璃的声音干涩。 “不是。”唐雪惨然一笑,“只要玉音在这里,云梦泽就永远不会安宁。今天走了王宗,明天可能就会来李宗,张宗。这片土地,会因为她,变成一个吸引灾祸的漩涡。” 她向前一步,对着洛冰璃深深地弯下腰,几乎要跪下去。 “洛庄主,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不是想拖累云梦泽。我只是……我只是走投无路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求你,庇护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孩子。” 洛冰璃没有去扶她。这位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宗主,此刻脸上显露出的,是一种比面对强敌时更沉重的疲惫。 “庇护她?”洛冰璃缓缓摇头,“唐雪,你告诉我这件事,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者说整个云梦泽,根本没有能力庇护她。” 唐雪的身子一僵。 “能与‘归墟’扯上关系,这不是凡俗的争斗。王宗那种级别的人物,在这种力量面前,恐怕也只是闻到腥味的野狗。”洛冰璃的话语无比残酷,却也无比真实。“我救不了她。云梦泽也救不了她。” 唐雪的最后一丝希望,被这句话彻底击碎。她缓缓直起身,脸上血色尽褪。 “那……该怎么办?” 洛冰璃走到窗边,她的视线,也投向了那座云雾缭绕的主峰。 “你来找我,问我该怎么办。”她轻声说,“可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唐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不……”她脱口而出,“不行!他姓项!我们的仇人,也姓项!他……” “他可能是你们的仇人。”洛冰璃打断了她,转过身,“他也可能是唯一能解决这个‘诅咒’的人。你面对的是一个死局,而他,是局外唯一的变数。” 洛冰璃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你害怕他,我也害怕。但现在,你妹妹的‘圣体’已经开始苏醒。你没有时间去验证他究竟是善是恶。你只能去赌。” “赌?” “赌他嫌麻烦的念头,胜过他对你妹妹的兴趣。” …… 寂静的房间里。 唐玉音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瞳孔清澈如洗,倒映着陌生的房梁。 那股来自遥远之地的呼唤,在脑海中变得清晰无比。 她侧过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清晰无比的语调,轻声回应。 “我来了。” 第77章 回顾 主峰之上,万籁俱寂。 项川盘膝坐在静室中,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那名王宗长老的神魂碎片在他脑中闪过,驳杂,混乱,却也带着最纯粹的恐惧和贪婪。 他杀人,纯粹是因为对方挡路,聒噪。 顺手搜魂,也只是好奇这群人为何前仆后继地来云梦泽送死。 现在,他不好奇了。 【系统任务完成。】 【奖励:归墟污染解析(初级)】 冰冷的机械音效在脑海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庞杂的信息流,强行灌入他的意识。项川没有抗拒,他平静地接收着,像一个冷漠的看客,审视着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知识。 “归墟……” 他咀嚼着这个词。 那不是一个地名,更像是一种状态,一个概念。是万物腐朽、规则崩坏的终点。而所谓的“污染”,就是这种终末状态的提前泄露。 王宗,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并非污染的源头,他们只是闻到腐肉气味的鬣狗。他们追逐的,是污染核心泄露出的那一缕气息。 而那一缕气息,被这个世界的人,称之为“净世圣体”。 项川的思维停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个叫唐玉音的小姑娘。她身上的气息,与系统解析出的污染源样本,有九成相似。不,应该说,她的体质,就是最完美的“容器”与“钥匙”。 既能承载污染,也能……开启灾祸。 “原来如此。”项川想。 王宗攻打云梦泽,不是为了灵脉,是为了那个女孩。唐家的灭门,也不是因为什么宝物,同样是因为那个女孩。 一切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这本该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他可以继续在这里钓鱼,喝茶,睡大觉,直到云梦泽被夷为平地,或者那个女孩被某个“李宗”“张宗”抢走。 但他的系统,不这么想。 项川开始回顾。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这个自称“咸鱼系统”的东西,就一直在发布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任务。 【在云梦泽签到。】 【钓上一条赤鳞锦鲤。】 【在主峰峰顶睡一觉。】 他完成了,于是他获得了强大的修为,获得了匪夷所思的功法。他以为这是让他能更好地当一条咸鱼的资本。 现在看来,全错了。 每一次任务的奖励,都隐隐指向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他获得的“破妄神瞳”,能看穿一切虚妄,恰好克制那些被污染扭曲的邪祟。他修炼的“无垢琉璃身”,百毒不侵,万法不沾,正是对抗“归墟”污染的完美壁垒。 就连刚刚到手的“归墟污染解析”,都像是一本为他量身定做的“怪物图鉴”与“解题思路”。 系统不是在帮他当咸鱼。 系统是在武装他。 它在把他打造成一柄最锋利的刀,用来斩断那个名为“归墟”的大麻烦。 项川的动作停了。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缓缓扯动了一下脸颊,那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想拿我当枪使?” 一声极轻的自语,消散在空气里。 他最讨厌的,就是麻烦。而眼下这个,是天大的麻烦。他更厌恶的,是被人算计,被人当成棋子。无论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 项川站起身,推开了静室的门。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里。远处的喧嚣已经平息,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寂静。 他不喜欢这种寂静。 这代表着,新的麻烦,要来了。 果然,两道气息正朝着主峰靠近。一道沉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与决绝。另一道,则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是洛冰璃和唐雪。 项川没有动,就站在庭院的月光下,等着她们。他想看看,这场闹剧的导演,究竟想让他演一出怎样的戏。 很快,两道身影出现在庭院入口。 洛冰璃走在前面,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眉宇间的血战痕迹无法掩盖。她看到项川时,脚步顿了一下。 唐雪跟在她身后,几乎是躲在她的影子里。当她的视线触及项川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像是看到了天敌的羔羊。 “项先生。”洛冰璃先开了口,她的称呼很客气,但姿态却不卑不亢。 项川不作声。 洛冰璃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说:“深夜叨扰,事出有因。我……” “为了你身后那个人的妹妹。”项川打断了她。 他的语调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洛冰璃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她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准备好了如何交涉,如何说服,甚至是如何恳求。但她所有的准备,在这一句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什么都知道。 唐雪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恐惧,仇恨,还有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盼,在她心中疯狂搅动。 “你知道?”洛冰璃很快镇定下来,她往前走了一步,“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项川终于抬起头,看向她们,“你们想让我庇护那个女孩。”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是处理掉她这个‘麻烦’。” “我们没有!”唐雪尖叫出声,那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刺耳,“玉音不是麻烦!” “她现在是了。”项川的回应冷酷的不带一丝情感,“她是云梦泽的麻烦,是你的麻烦,很快……也会是我的麻烦。” “你!”唐雪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仇人的姓氏,与眼前这个男人的强大和冷漠,交织成一张让她窒息的网。 洛冰璃拦住了情绪激动的唐雪。她直面项川,一字一句地问:“项先生,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我是谁不重要。”项川说,“重要的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这不仅仅是帮我们。”洛冰璃加重了语气,“王宗背后是‘归墟’,他们的目标是‘净世圣体’。一旦他们得手,后果不堪设想。这关乎整个天下的安危。” 她试图用大义来压他。 项川却笑了。 “天下安危?”他反问,“天下安危,与我何干?” 洛冰璃的心沉了下去。她预想过项川可能会提条件,可能会索要报酬,但她没预料到这种彻底的漠然。这是一种真正将自身置于世俗之外的态度。 “你想要什么?”洛冰璃改变了策略,“只要云梦泽能拿得出的,我绝不吝啬。” “我什么都不想要。”项川说,“我只想清静。” 他看向唐雪,那个因恐惧和愤怒而颤抖的女人。 “你,带着你的妹妹,离开这里。” 唐雪猛地抬头。 “离开云梦泽,去哪都行。”项川继续说,“去东海,去西漠,去天涯海角。只要别出现在我面前,你们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这是驱逐。 也是他给出的,唯一的“仁慈”。 唐雪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离开?她们还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只要玉音的体质还在,哪里都不是安身之所。她们从家族的废墟里逃出来,一路颠沛流离,云梦泽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现在,这最后的希望,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她们滚。 “我们走不了。”洛冰璃的声音变得干涩,“她的圣体已经开始苏醒,她的气息瞒不过那些人的。无论我们去哪,都会被找到。” “那是你们的事。”项川的回答,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项川!”洛冰璃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她的情绪也出现了波动,“你当真要见死不救?” “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救?”项川反问,“就凭你们找上门来,告诉我一个天大的麻烦,然后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应该出手解决?” 他向前走了一步。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洛冰璃和唐雪却感觉一座山朝着她们压了过来。 “你们在赌。”项川的每个字,都敲在她们的心上,“赌我这个人虽然怕麻烦,但心肠还没那么硬。赌我会因为所谓的‘大义’,或者一点廉价的同情心,就把这个足以毁灭一切的漩涡揽到自己身上。” 他停在两人面前。 “你们赌错了。” 说完,他转身,准备走回静室。 “我姐姐,就是被姓项的人杀死的!”唐雪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句话。 项川的脚步,停住了。 第78章 纠缠不休 风停了。 竹叶不再沙沙作响,连虫鸣都一并消失。 项川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那个因为嘶吼而脱力的女人,平静地问:“然后呢?”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浇在唐雪燃起的全部怒火上。 她预想过他的震惊,他的否认,他的暴怒,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然后呢”。 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什么……然后?”唐雪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寒意。 “你姐姐被姓项的杀了。”项川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所以,我,一个也姓项的人,就应该为她报仇?还是说,我应该替某个不认识的同姓之人,对你们感到愧疚?” 他的逻辑清晰得可怕,也冷酷得可怕。 “中州古世家,项家。”洛冰璃接过了话,她的声音紧绷,“杀死唐雪姐姐的,是中州项家的人。而能一掌覆灭王宗那些高手的,也绝非无名之辈。项先生,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将两件事强行联系在一起,试图撬开他那坚不可摧的漠然。 项川没有回答。 巧合? 当然不是。 他就是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那个以“项”为姓,自诩为天潢贵胄,视苍生为刍狗的牢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家族的行事风格——顺者昌,逆者亡。唐雪的家族,想必是挡了他们的路。 而王宗,不过是他们豢养的,一条比较听话的狗。 这些事,他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 “你们的推测,与我无关。”项川说,“我的回答,也不会改变。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他再一次下达了逐客令。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这纠缠不休的麻烦,已经开始消耗他为数不多的耐心了。 “你不能这样!”唐雪尖叫起来,绝望让她口不择言,“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也是凶手!” 项川的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 就在他准备动手,将这两个麻烦直接扔出云梦泽时,异变陡生。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种粘稠的、带着腥甜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渗来,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静室前的青竹,叶尖毫无征兆地开始发黄,卷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 洛冰璃脸色一变,她感觉自己的真元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唐雪更是如坠冰窟,那股恶意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她的口鼻钻入体内,冻结她的血液和灵魂。 “啊——” 一声痛苦的呻吟,不是来自她们两人,而是从她们身后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是玉音! “妹妹!”唐雪大惊失色,转身就要冲回屋里。 “站住。”项川的声音响起,阻止了她。 他抬头,望向了云梦泽之外,那遥远的中州方向。他的感知,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那因果线上的一点晦暗。 “卜算,咒杀……”他低声自语,“倒是舍得下本钱。” 这手段,比派人来强攻要阴险得多,也麻烦得多。它并非直接攻击肉身,而是从气运、命数这种虚无缥缈的层面着手。对于寻常修士,这是无解的阳谋。一旦被缠上,轻则厄运连连,重则道基崩毁,身死道消。 而玉音的“净世圣体”,对这种负面的力量,感知最为敏锐,也最容易成为目标。 对方的目标,或许是他。但此刻,这咒术却率先引动了云梦泽内最脆弱也最特殊的存在。 “这是……‘归墟’的手段?”洛冰璃强忍着不适,艰难地开口。她身为云梦泽的传人,对这种扰乱气运的法门,有所耳闻。 “不。”项川否定了她,“是比‘归墟’更古老,也更麻烦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一只完全由金箔折成的千纸鹤,凭空出现,煽动着翅膀,轻盈地穿过了云梦泽的天然屏障,悬停在了他的面前。 金鹤之上,流转着一股堂皇而霸道的气息,与那阴毒的咒术,截然不同,却又同出一源。 洛冰璃和唐雪都愣住了。 她们进入云梦泽,费尽了千辛万苦。这只纸鹤,却如此轻易地就进来了。 项川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只纸鹤。 金箔无声地展开,化作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神念烙印。 项川的神识探入其中。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无论你是谁,出身何处,既已证实身怀通天彻地之能,便有资格与我项家平起平坐。” “王宗之事,就此作罢。先前种种,皆为误会。” “中州愿为你敞开大门。功法,神料,丹药,美人,权柄……你想要的一切,项家都可以给你。甚至,一字并肩王之位,亦可虚位以待。” 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傲慢。 “至于那两个女人,和所谓的‘净世圣体’,不过是小麻烦。若你愿意,项家可代为处理,为你扫清障碍。若你觉得她们还有用,留着也无妨。” “选择,在你手中。是成为我项家的朋友,俯瞰天下。还是成为我项家的敌人,与这云梦泽一并,化为劫灰。” 神念的最后,是一幅画面。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祭坛上,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草人,草人身上,贴着一张写着“项川”二字的符纸。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招揽是假,离间是真,警告,也是真。 他们告诉项川,我们知道是你做的。我们知道你在哪里。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你。现在,给你一个台阶下。 项川的手指微微用力,那张金箔信笺,便化作了最细微的粉末,从他指间滑落。 他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笑。 麻烦。 他最讨厌的东西,如今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群一群地涌了过来。 躲是躲不掉了。 他想清静,但这些人,却偏偏要来敲他的门,掀他的屋顶,甚至想在他的院子里放火。 当他想置身事外时,他可以是天下最漠然的看客。 可当麻烦主动找上他,并且威胁到他那仅有的一点“清静”时,他解决麻烦的方式,向来只有一个。 ——把制造麻烦的源头,彻底抹去。 屋子里的呻吟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痛苦。 唐雪已经急得快要疯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洛冰璃看着项川,她看不透这个男人。那咒术,那金鹤,已经将局势推到了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层面。她所有的谋划和言语,在这些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等。 等项川的最终宣判。 项川转过身,重新看向洛冰璃。 他的动作很慢,却让洛冰璃感觉心脏被人攥住了。 “你。”他说。 洛冰璃的身体绷紧了。 “想让她活下去吗?”项川问的,是屋里的玉音。 洛冰璃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 “想为你的家族,你的姐姐报仇吗?”他又看向了唐雪。 唐雪愣住了,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项川没有等她们回答。 他给出了他的条件,也是他的命令。 “说。” “关于中州项家的一切。从历史,到成员,到他们的功法,他们的弱点……”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 “……说出你们知道的,全部。” 第79章 启阵 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风。云梦泽终年湿润的风,此刻变得阴冷、粘稠,带着一股尸体腐烂的腥气,刮在人脸上,像是被无数只冰冷的手指抚摸。 山庄外围的弟子最先遭殃。 他们心神不宁,总觉得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窥伺。紧接着,便是气血翻涌,修为稍弱的,一口黑血喷出,当场昏厥。 “敌袭!” “是诅咒!好恶毒的诅咒!” 凄厉的警报声划破了山庄的宁静。 洛冰璃冲出大殿,她抬头望向天空。原本晴朗的天幕,不知何时被一层薄薄的,宛如尸布的灰云笼罩。阴风怒号,鬼影幢幢,整个护山大阵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启阵!全力防御!”她厉声下令,双手结印,将自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入阵眼。 大阵光芒暴涨,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勉强将那股阴邪之力抵挡在外。但洛冰璃的脸色却愈发惨白。她能感觉到,这诅咒的根源,那股最纯粹、最恶毒的力量,根本没有理会山庄的其他人。 它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主峰。 项川所在的院落。 …… 项川的睡眠被打断了。 他并非真的在沉睡,而是在一种更深层次的寂灭中,修复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灵魂。但在那寂静的黑暗里,开始出现噪音。 起初,像是几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没有理会。 然后,噪音变成了成千上万只苍蝇,汇聚成一片污秽的浊流,试图钻进他的脑海。那是一种充满了恶意与污秽的低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古老而邪恶的音节。 烦。 项川皱了皱眉。 他体表,一层淡金色的玄阳金光自动浮现。那光芒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绝对纯阳属性。 阴邪的诅咒之力,一触碰到这层金光,便如滚烫烙铁下的冰雪,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升起,就彻底消融、净化。 可那源头的呢喃,还在持续。 像是隔着千万里,有一只不知死活的虫子,在对着他嘶吼。 项川的意识,彻底醒了。 暴怒。 “睡觉都不安生?” 他睁开双眼。 那一刻,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日月无光的异象。只有一股纯粹的,被吵醒的怒火。 他的神识顺着那条看不见的诅咒丝线,逆流而上。 跨越山川,跨越江河,跨越了不知多少万里的空间。 …… 中州,项家禁地。 高耸入云的黑色祭坛上,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手持骨杖,念念有词。他面前的草人身上,黑气缭绕,几乎要凝聚成实质。 他正在施展家族最恶毒的咒法之一,“隔世追魂咒”。 他已经感觉到了咒术的阻碍,那股纯阳之力,浩瀚如海,让他心惊。但他不信,一个边陲之地的野修,能抵挡得住项家传承万年的底蕴。 他加大了法力。 “……以我之血,咒你神魂……” 就在这时,他浑身一僵。 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顺着他放出的咒术丝线,反向锁定了自己。 那是什么? 不是任何功法,不是任何神通。 那是一道意志。 一道冰冷、暴虐、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碾为齑粉的……意志。 老者的魂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狠狠一捏!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彻禁地。 老者七窍喷血,整个人如遭雷击,向后倒飞出去。他面前的祭坛寸寸皲裂,那用上古凶兽头骨制成的法杖,瞬间化为粉末。 草人,“噗”的一声,自燃成灰。 “不……可能……” 他颤抖着吐出几个字,道基之上,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仅仅是一次对视,他这位项家的太上长老,便被废了半身修为,神魂更是遭受了永不可逆的重创。 …… 云梦泽,阴云顷刻间消散。 阴风平息,无影无踪。 阳光重新洒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山庄内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洛冰璃撤去阵法,身体晃了晃,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她望向主峰的方向,心中翻江倒海。 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 那股让她感到绝望的恐怖咒力,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院落里。 项川站起身,他手中捏着一张由神念残余汇成的金箔信笺。那是对方咒杀不成,留下的最后一道讯息。 招揽,威胁,施舍。 他手指微微用力,金箔化作最细微的粉末,从他指间滑落。 他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笑。 麻烦。 他最讨厌的东西,如今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群一群地涌了过来。 躲是躲不掉了。 他想清静,但这些人,却偏偏要来敲他的门,掀他的屋顶,甚至想在他的院子里放火。 当他想置身事外时,他可以是天下最漠然的看客。 可当麻烦主动找上他,并且威胁到他那仅有的一点“清静”时,他解决麻烦的方式,向来只有一个。 ——把制造麻烦的源头,彻底抹去。 屋子里的呻吟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痛苦。唐雪已经急得快要疯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洛冰璃看着项川,她看不透这个男人。 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咒术,和它突兀的消失,已经将局势推到了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层面。她所有的谋划和言语,在这些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等。 等项川的最终宣判。 项川转过身,重新看向洛冰璃。 他的动作很慢,却让洛冰璃感觉心脏被人攥住了。 “你。”他说。 洛冰璃的身体绷紧了。 “想让她活下去吗?”项川问的,是屋里的玉音。 洛冰璃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 “想为你的家族,你的姐姐报仇吗?”他又看向了唐雪。 唐雪愣住了,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项川没有等她们回答。 他给出了他的条件,也是他的命令。 “说。” “关于中州项家的一切。从历史,到成员,到他们的功法,他们的弱点……”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 “……说出你们知道的,全部。” 洛冰璃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全部? 她怎么敢? 中州项家,那是悬在东域所有世家头顶的一把利剑,是不可提及的禁忌。泄露他们的秘密,无异于自取灭亡。这个男人虽然强大,可他能对抗整个项家吗? 项川没有催促,他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屋里的那个,是净世圣体,对吗?” 洛冰璃瞳孔一缩。 “项家的人,想要她的命。刚才的咒术,只是开胃菜。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是一道咒术,而是一支军队了。”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他们会杀了这里所有的人,然后带走她的尸体。” 唐雪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我姐姐她什么都没做错!求求你,救救她!只要你能救她,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不需要你的恳求。”项川的反应没有任何波澜,“我需要的是情报。有价值的情报。” 他看向依旧在挣扎的洛冰璃。 “你的犹豫,正在浪费她的生命。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这句话,像是一柄重锤,敲碎了洛冰璃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是啊,她还有什么选择?家族覆灭,姐姐惨死,如今唯一的亲人也命悬一线。尊严?谋划?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一文不值。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刻骨的仇恨与决绝。 “好,我说。” 她的嗓音干涩而沙哑。 “中州项家,并非一个家族,那是一个用累累白骨堆砌起来的血腥王朝。他们的历史,就是一部吞并与背叛的历史。” “立族之初,他们只是中州一个不起眼的小族。但他们的第一代家主,项天策,得到了一部禁忌功法,名为《窃天命典》。” 项川眉毛微挑,示意她继续。 “这部功法,可以窃取他人的气运、血脉、乃至命格,化为己用。项家便是靠着不断吞噬其他天才和强大血脉,才在短短数百年间,崛起成为中州霸主。” “他们的成员,分为主脉与支脉。主脉,是项天策的直系后裔,他们是窃取者。支脉,则是无数被他们吞并的家族后人,血脉被污染,世代为奴,成为主脉修炼的‘养料’。” 唐雪听到这里,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洛冰璃的叙述还在继续,她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项家的功法,都围绕着《窃天命典》而生。他们擅长咒术、血祭、操控因果。刚才那道咒术,应该就是他们的太上长老团所为。那群老怪物,每一个手上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至于弱点……”洛冰璃苦笑了一下,“一个靠吞噬他人而强大的家族,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的内部。” “主脉的每一代,为了争夺家主之位,为了获得最优质的‘养料’,都会进行残酷的内斗。手足相残,父子反目,是常有之事。” “而且,《窃天命典》有一个致命缺陷。”她压低了声线,仿佛这个秘密本身就带着诅咒。 “窃取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每隔百年,项家主脉都会有一次‘天命反噬’。在那期间,他们会变得异常虚弱,修为大跌,甚至会遭到自己曾经窃取过的血脉怨念的攻击。这是他们最虚弱,也是防备最森严的时候。” 项川静静地听着。 窃天命? 有点意思。 不过在他看来,这和偷人东西的小贼,没什么本质区别。 偷来的力量,终究是沙上之塔。 洛冰璃说完,紧张地看着项川,等待他的反应。她已经赌上了一切。 第80章 划算 项川却没有对她的情报做出任何评价。 他只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最近的一次‘天命反噬’,是什么时候?” 洛冰璃一怔,随即飞快地在心中计算。 “按照家族古籍的记载推算……应该……应该就在半年之内。” 项川点了点头。 半年。 足够了。 他转身,走向那间不断传来呻吟的屋子。 “看好她。” 洛冰璃和唐雪还没反应过来,他的人已经推门而入。 屋内的呻吟戛然而止。 死寂,取代了之前令人心悸的哀嚎。唐雪和洛冰璃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那扇薄薄的木门,此刻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项川走了出来,身上不见半点尘埃,也无任何灵力波动的余韵。他就像是进去散了个步,然后又走了出来。 唐雪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洛冰璃没有动。她只是看着项川,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激战过后应有的痕迹。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可是项家太上长老团布下的咒术,足以咒杀一方巨擘,怎么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屋里传来唐雪压抑的哭声,但那哭声里,带着的是狂喜。 “哥!哥你醒了!” 洛冰璃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终于确认,那恐怖的诅咒,真的被解除了。不是压制,不是封印,而是彻底的抹除。她对项家的咒术再了解不过,那种跗骨之蛆般的阴毒,除非源头被毁,否则绝无根除的可能。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项川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径直穿过庭院,在石桌旁坐下。夜风清冷,吹散了山庄里最后一丝血腥与不详。一切都恢复了清净。 可他却没了睡意。 刚才那道咒术,其核心的能量性质,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不是单纯的灵力,也不是怨念,而是一种更根源,更混沌的“污染”。就像是滴入清水的一滴墨,带着侵蚀与同化的特性。 这股力量,与“门”后溢散出的气息,同根同源。 叮!检测到宿主接触“归墟”相关污染源,新任务已发布。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主线任务:拨开迷雾】 【任务目标:查明归墟污染源头及“净世圣体”的真实使命。】 【任务线索:中州古世家“天机阁”可能存有相关秘典。】 任务奖励:“门”的稳定通行法(临时)。 项川的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 归墟污染……原来那东西叫这个名字。净世圣体的使命?他从未把这所谓的体质当回事,现在看来,里面似乎还藏着别的秘密。 天机阁。又是中州的古世家。 麻烦。 但最后的奖励,却让他无法拒绝。 “门”的稳定通行法,哪怕是临时的。这意味着,他可以短暂地、安全地进入那片真正的“清净地”,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仅仅在门口徘徊,承受着混乱信息的冲击。 这笔交易,划算。 脚步声由远及近。洛冰璃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唐雪搀扶着一个面色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的青年。 两人走到项川面前,没有任何犹豫,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唐雪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洛冰璃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深深地磕在地上。一个头,代表着她彻底放下了洛家大小姐的身份。另一个头,是为她弟弟洛云的命。 “起来。”项川的语气平淡无波,“我救他,只是因为他还有用。你也是。” 他不需要感恩戴德,只需要等价的交换。 洛冰璃慢慢直起身,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恭敬地垂首侍立一旁。“前辈,关于项家……我们是否需要从长计议?等待半年后的‘天命反噬’,是最好的时机。届时,晚辈愿为马前卒,为您探清项家虚实。” 她将自己的价值摆了出来。她熟悉项家,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半年?”项川反问。 “是。那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洛冰璃强调道。在她看来,这是最稳妥,也是唯一可行的方案。硬闯中州项家,无异于以卵击石。 “太久了。”项川站起身。 洛冰璃一愣,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项川转向她,吐出两个字:“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洛冰璃的思绪有些跟不上。 “去中州。” 石破天惊。 洛冰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脱口而出:“现在去?前辈,这万万不可!如今的项家如日中天,高手如云,更有太上长老团坐镇。我们现在去,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她以为对方只是不了解项家的恐怖,急切地解释着:“项家的护族大阵,连通中州地脉,号称不可撼动。主脉成员人手一件以因果律打造的护身法器,寻常攻击根本无法伤及他们分毫。我们必须等待,等待‘天命反噬’的到来!” “等待?”项川的唇角逸出一丝嘲弄,“为什么要等猎物生病?我不是食腐的秃鹫。” 他的话语,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洛冰璃的心上。 她彻底懵了。 这个男人,难道他想在项家全盛时期,直接杀上门去?这是何等的狂妄?不,这已经不是狂妄,这是纯粹的疯子! “可……可是……”她语无伦次,试图组织语言来劝阻这场自杀式的行动。 项川却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踱了两步,活动了一下筋骨,仿佛只是决定去一趟邻居家串门。 “去中州,但不是先去项家。” 洛冰璃的脑子又一次宕机了。“不……不去项家?”那去中州做什么? “先去拜访几个图书管理员。”项川的回答轻描淡写。 “图书……管理员?”洛冰璃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一遍遍地粉碎,重组,再粉碎。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思维方式。 项川不再解释。 他抬起头,望向中州的方向,那里是整个大陆的中心,是无数修士向往的圣地,也是一个用白骨堆砌的血腥王朝的巢穴。 风暴,将起。 他对着已经彻底陷入混乱的洛冰璃,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去碾死几只懂点历史的老虫子。” 第81章 别过去 碾死几只懂历史的老虫子。 这句话在洛冰璃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刺得她神魂俱颤。她想开口,想质问,想将自己所有关于理智和现实的认知砸在这个男人脸上,却发现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前辈……”她终于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项川没有理会她的挣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过程和结果便不会再有任何更改。 就在这时,一股狂暴而驳杂的气息从宅邸深处轰然爆发。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震,屋檐上的瓦片簌簌作响,庭院中的一池静水更是被无形的力量掀起数尺高的浪花。 “是玉音!”一声尖叫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唐雪的脸刷地一下没了血色,连滚带爬地朝着气息源头的房间冲去。 洛冰璃心中一沉,也顾不上劝阻项川,立刻跟了上去。她知道唐玉音身负特殊体质,此次圣体初醒,根基未稳,最忌心绪和元气波动。这股气息……是失控的征兆! 推开房门,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房间内,唐玉音盘膝坐在床上,周身被一层七彩霞光笼罩。但这霞光并不祥和,反而像一团失控的烈焰,狂乱地跳动、膨胀,撕扯着她的身体。她的皮肤上已经渗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爆开的丹炉,痛苦万分。 “姐姐!”唐雪哭喊着就要上前。 “别过去!”洛冰璃一把拉住她,厉声喝道,“她现在的力量会撕碎一切靠近的东西!” 她迅速做出判断,对着门外的侍卫下令:“快!去取‘九转静心丹’!立刻在院中布设‘锁元阵’,能拖多久是多久!”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用丹药安其心神,用阵法锁住外泄的元气,或许能保住唐玉音一命。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之际,一个平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吵闹。” 项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景象,没有半分动容,反而像是嫌恶楼下的集市过于喧哗。 洛冰璃心头一紧,急忙解释:“前辈,这是唐姑娘圣体初醒,气息不稳,乃是修行中的大劫。晚辈正在设法……” “麻烦。”项川打断了她的话。 他迈步走入房间,无视了那足以将金石融化的狂暴气息。 “前辈,危险!”洛冰璃失声喊道。 唐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挣脱洛冰璃的手,张开双臂挡在项川面前,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尖叫:“不要伤害我姐姐!” 在她看来,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或许是嫌唐玉音碍事,要出手“解决”这个麻烦。 项川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他甚至没有看唐雪一眼,只是随意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他走到床边,在唐玉音痛苦扭曲的注视下,伸出了一根手指。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璀璨夺目的法术。 那根手指,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点在了唐玉音的眉心。 刹那间,风平浪静。 所有狂暴的、撕裂的、足以毁掉半座城池的七彩霞光,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瞬间尽数敛入唐玉音的体内。她身上渗出的血珠倒流,痛苦的神情化为安详,整个人陷入了沉睡,呼吸平稳悠长。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 唐雪呆住了。洛冰璃呆住了。所有准备布阵和取药的人都呆住了。 他们准备了丹药,准备了阵法,准备了赌上性命去进行的一场救援,在这个男人面前,却连一场闹剧都算不上。 项川收回手指,转身看向已经彻底石化的洛冰璃。 “这就是你的准备?”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洛冰璃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用这些东西,去浪费我的时间?” 洛冰璃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所有的认知,所有的经验,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带上她,还有你那个半死的弟弟。”项川下达了命令,“一刻钟后,出发。” 他说完,便转身走出了房间,留下一屋子失魂落魄的人。 一刻钟。 洛冰璃的脑子一片空白,但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开始执行命令。她让人将陷入沉睡的唐玉音安置妥当,又亲自去扶起刚刚能下床、脸色依然惨白的弟弟洛云。 “姐姐……我们……要去哪?”洛云的声音虚弱,却充满了不安。 “去中州。”洛冰璃回答。 她没有解释,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当她带着洛云和唐雪姐妹来到庭院时,项川已经等在那里。云梦泽最好的飞行法宝,一艘通体由“流光木”打造的云舟,正静静悬浮在半空中。舟身刻满了风行阵法,华美而迅捷。 “前辈,云舟已经备好。”洛冰璃恭敬地躬身,“此舟三日之内,可抵达中州边界。” 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快速度,是洛家财富与权势的体现。 项川抬起头,瞥了一眼那艘价值连城的云舟。 “太慢了。” 他吐出三个字。 话音未落,他抬起了右手。 没有法诀,没有咒语,没有灵力运转的迹象。 他只是朝着前方的空地,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 “刺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空间,如同画布一般,被他徒手撕开了一道巨大的黑色裂口。 裂口之内,不是虚空,而是比虚空恐怖亿万倍的混沌。灰色的乱流疯狂涌动,紫色的空间闪电时隐时现,偶尔还能看到破碎的世界残片一闪而过。那股毁灭一切的气息,让洛冰璃和洛云当场窒息,连神魂都在战栗。 这……这是什么? 这不是传送阵,更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空间神通。 这是纯粹的、蛮横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撕裂! 将世界的表皮,硬生生撕开! 洛冰璃彻底懵了。她身边的洛云更是双腿一软,若不是姐姐扶着,已经瘫倒在地。唐雪紧紧抱着昏睡的姐姐,吓得连哭都忘了。 “跟上。” 项川对着那道通往地狱的裂口,说出了和刚才一样的话。 然后,他第一个走了进去。 他的身影瞬间被混沌吞没,但下一刻,一圈微弱的金光在他周身亮起。那金光并不刺目,却有一种不朽不灭的质感。狂暴的混沌乱流撞在金光上,如同溪水撞上神山,悄无声息地被抚平、荡开,硬生生在毁灭的风暴中,开辟出一条勉强可供一人通行的、摇摇欲坠的路径。 洛冰璃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逃?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她掐灭。往哪里逃?在这个能徒手撕裂天地的怪物面前,整个大陆,何处是藏身之所? 恐惧抵达极致,剩下的,只有麻木的服从。 “走!”她用尽全身力气,低吼了一声,一手架着虚弱的弟弟,另一手抓住唐雪的胳膊,“跟紧前辈!不想死就跟紧了!” 她拖着三人,决绝地踏入了那道漆黑的裂口。 一步踏出,天旋地转。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一条由金色光芒勉强维系的虚幻小径。小径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是能将圣人碾成粉末的空间乱流。 洛冰璃的护身法力在这里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仅仅是逸散进来的丝丝气息,就让她气血翻涌,几欲吐血。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闲庭信步的背影。 那个男人,走在这条毁灭之路上,就像走在自家的后花园。 风暴,早已降临。 第82章 进城 出口的另一端,没有光明。 当洛冰璃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混沌乱流挤碎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后领,将她从那条金光小径上提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她摔得七荤八素,紧接着,洛云、唐雪和她怀里的唐玉音也相继被扔了出来。 那道撕裂天地的漆黑裂口,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 “姐……”洛云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惨白如纸。 洛冰璃顾不上回答,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她体内的灵力已经彻底紊乱,经脉像是被无数钢针穿刺过。 仅仅是在那条通道里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这位化神境修士,便已是重伤之躯。 她挣扎着抬头,环顾四周。 天空是灰黄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沙土与腐朽的怪味。灵气稀薄得近乎没有,比云梦泽最贫瘠的凡人国度还要差上百倍。 不远处,一座土黄色的巨城匍匐在地平线上,像一头沉睡的荒古巨兽。城墙斑驳,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透着一股野蛮与混乱的气息。 “这里是……中州?”洛冰璃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中州,天下灵脉汇聚之地,怎么会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荒石城。”项川站在一旁,衣衫一尘不染,仿佛刚才那场毁灭之旅只是一次轻松的散步,“中州三大混乱地之一,罪犯与亡命徒的乐园。” 洛冰璃的心沉了下去。 她原本的计划,是通过洛家的云舟,降落在中州最繁华、秩序最井然的“天枢城”,那里有洛家的分部,有最完善的情报网,有无数可以动用的资源。 可现在,他们却被扔在了这个一听名字就不是善地的地方。 “前辈,我们……”她试图组织语言,想问接下来的计划,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问。 “进城。”项川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又是这两个字,简单,直接,不容反驳。 洛冰璃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搀扶起几乎站不稳的弟弟。“小云,打起精神来。唐雪,照顾好你姐姐。” 她强迫自己冷静。 环境越是恶劣,越不能自乱阵脚。这里虽然混乱,但混乱也有混乱的规矩。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情报的流通。 “前辈,荒石城这种地方,消息最为灵通。城南有一座‘黑市’,里面有个叫‘百晓楼’的情报点。只要我们付出足够的代价,应该能买到关于‘天魔宗’的消息。”她一边走,一边快速地向项川汇报,试图证明自己的价值。 “哦?”项川不置可否。 “此地龙蛇混杂,我们行事需要低调一些,尽量避免冲突。”洛冰璃又补充了一句,她看了一眼唐雪怀中昏睡的唐玉音,压低了声音,“两位唐姑娘的容貌……容易引来麻烦。前辈,可否用术法遮掩一二?” 项川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朝城门走去。 洛冰璃碰了个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只能跟上。她暗中运转所剩无几的灵力,在唐雪和唐玉音身上布下了一层最简单的障眼法,让她们的容貌变得普通了些。 城门口没有守卫,只有几个穿着破烂皮甲的修士,用豺狼般的眼神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当项川一行人走近时,那些眼神立刻变得露骨起来,肆无忌惮地在洛冰璃和唐雪身上扫来扫去。 洛冰璃的护身法力早已在空间通道中消耗殆尽,此刻的她,就像一块剥了壳的肥肉。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全身肌肉紧绷。 “看什么看!新来的?”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走了上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嘴里喷着酒气,“懂不懂规矩?进城,一人一百块下品灵石!” 洛云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一百块下品灵石,足够一个普通凡人家庭富足一生。这根本不是入城费,而是赤裸裸的抢劫。 洛冰璃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若是平时,她连正眼都不会瞧这种货色一眼。但现在,虎落平阳,她不想节外生枝。 “我们给。”她准备从储物戒中取出灵石。 就在这时,项川开口了。 “滚。” 一个字,平淡无奇。 那刀疤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他妈找死!” 他举起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项川的脸扇了过去。 洛冰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只手在距离项川面门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不是壮汉自己停下的,而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手,连同他的整个身体,都禁锢在了原地。 刀疤壮汉脸上的怒容变成了惊恐,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弯曲。 项川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项川一行人的身影走进了城门,那股无形的力量才消失。刀疤壮汉“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裤裆一片湿热,腥臊的气味弥漫开来。 城门口的其他几个修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进了城里。 走进荒石城,那股混乱与野蛮的气息更加浓郁。 街道坑坑洼洼,两旁的建筑歪歪扭扭,到处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迹。街上的行人个个神色不善,气息彪悍,几乎看不到一个善类。 就在他们踏入城中的那一刻,洛冰璃立刻感觉到,至少有十几道隐晦的神识,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苍蝇,从四面八方探了过来。 这些神识在她和洛云身上短暂停留后,便齐齐地锁定了唐雪怀中的唐玉音。 即便有障眼法,但唐玉音身上那股未经人事的纯阴体质,对于某些修炼邪功的修士而言,依旧是黑夜中的明灯。 “麻烦了。”洛冰璃心中一紧。 她能感觉到,这些窥探的神识,远比城门口那几个混混要强大得多。其中甚至有几道,连她全盛时期都要忌惮三分。 “前辈,有人盯上我们了。”她再次提醒项川,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他们是冲着唐姑娘来的。我们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去百晓楼,用钱财和他们周旋……”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项川打断了。 “周旋?”项川停下脚步,第一次正眼看她,“为什么要周旋?” “这……这是荒石城的生存法则。”洛冰璃被问得一愣,“强者为尊,但我们初来乍到,强龙不压地头蛇……” “法则?”项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谁定的?” “是……是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是这里的规矩!” “苍蝇多了,很烦。”项川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站在那里。 然后,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那不是灵力,不是气势,更不是神识。 那是一种……“存在”本身。 就好像神明,降临在了蝼蚁的巢穴之中。 一瞬间,洛冰璃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那些原本像附骨之蛆一样锁定在唐玉音身上的神识,在接触到这股威压的刹那,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不是被击溃,不是被震散,是湮灭。 从因果的层面上,被彻底抹除。 紧接着。 “噗!” 城东的一座赌场里,一个正在摇骰子的华服老者,身体毫无征兆地炸开,化作一团血雾,溅满了整个赌桌。 “噗!” 城西的妓院中,一个正在享乐的黑袍修士,头颅当场爆裂,红的白的洒了满床。 “噗!”“噗!”“噗!” 城南的炼器坊,城北的斗兽场,小巷深处的贼窝…… 在荒石城的十几个角落里,几乎在同一时间,都爆开了一团又一团的血雾。 那些在荒石城作威作福、称王称霸的强者,那些自以为是的“地头蛇”,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化作了天地间的一抹尘埃。 整个荒石城,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行走的脚步都停下了。 所有窥探的、恶意的、贪婪的念头,都在这一刻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街道上,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亡命徒,此刻全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的木偶,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每一个人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洛冰璃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所谓的“法则”,她所谓的“规矩”,她所谓的“周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 当降临的不是龙,而是神的时候,整片土地,都得匍匐。 项川转过身,看着已经彻底傻掉的洛冰璃。 “现在,安静了。” 他平静地问:“你的那个百晓楼,在哪个方向?” 洛冰璃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颤抖的手,指向城南。 项川迈开了脚步。 第83章 放肆 死寂的街道上,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 项川走在最前面,唐玉音跟在他身后,洛冰璃则落后了半步,身体的颤抖还未完全平息。 她看着项川的背影,那个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但此刻在她的感知中,却比天地还要沉重。 神。 这个字眼在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过去所认知的一切,所遵循的一切,都在刚才那个瞬间被碾得粉碎。所谓的强者,所谓的地头蛇,所谓的生存法则,都只是一个笑话。 “前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百晓楼就在城南最繁华的地段,是那座九层高的黑塔。那里是整个荒石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灵石,什么都能买到。” 她还在下意识地解释着她所理解的“规矩”。 项川没有回应。 他的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恒定的节奏,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洛冰璃的心跳上。 周围的建筑里,无数道恐惧的意识投射过来,却又在靠近三人三尺范围时,自动消弭于无形。没有任何力量波动,只是单纯地不敢靠近。 很快,一座通体由黑曜石砌成的九层高塔出现在视野尽头。 塔身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却透着一股森然与威严。这便是百晓楼,荒石城乃至方圆万里内最大的情报交易中心。 往日里,这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修士往来不绝。 此刻,楼外却空无一人。 大门紧闭,连守门的护卫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会……”洛冰璃喃喃自语。 “他们怕我。”项川的回答简单直接。 洛冰璃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是啊,怕。何止是怕。刚才那场无声的屠杀,足以让这座城里的任何一个生灵,都将他的名字刻在灵魂最深的恐惧之中。 “前辈,您在此稍等片刻。”洛冰璃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这里……我来处理。我有百晓楼的贵宾令牌,楼主多少会给些薄面。”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要证明自己还有用处,而不是一个只能在后面颤抖的废物。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项川停下脚步,侧过身,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他就那样看着她。 洛冰璃顶着那无形的压力,走到紧闭的黑石大门前,取出一块刻着“晓”字的令牌,贴在门上。 大门纹丝不动。 “百晓楼的管事何在?贵客临门,为何闭门不迎?”洛冰璃催动灵力,让自己的声音传进去。 里面死一般的寂静。 洛冰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再次扬声:“我是洛家洛冰璃!求见万通楼主!有要事相商!” 终于,门内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 “洛……洛姑娘……楼主……楼主他……他今日不见客……您……您还是请回吧……” “放肆!”洛冰璃怒斥道,“我手持贵宾令,按规矩,楼主必须见我!我要买天机阁的消息,价钱好说!” 她试图用“规矩”和“价钱”来撬开这扇门。 这是她最熟悉的方式。 “钱……钱没用啊……洛姑娘……求求您了,快走吧!您身后的那位……我们……我们惹不起啊!” 管事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 洛冰璃彻底僵住了。 她的令牌,她的身份,她的灵石,在绝对的恐惧面前,一文不值。她所倚仗的一切,都失效了。 项川走了过来,站到她的身边。 “你的规矩,你的钱财。”他开口,语气平静无波,“在这里,有用吗?” 洛冰璃的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无法回答。 事实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我……” “我要天机阁的消息。”项川没有理会她的崩溃,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目的,“谁知道?”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律令。 门内那个管事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地回答:“楼……楼主……只有楼主知道……‘万事通’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在顶楼的静室里……” 洛冰璃闻言,脸色煞白,急忙道:“前辈,不可!万通楼主是成名多年的邪修,性情乖张暴戾,最恨有人打扰他清修!他的静室遍布杀阵,无人能闯!” 项川没有看她,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黑石大门。 他没有推。 只是往前走。 “嗡——” 厚重如山岳的黑石大门,连同上面密布的防御符文,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细腻的粉尘,簌簌飘落。 他走进了百晓楼。 楼内大堂,东倒西歪地跪着、瘫着几十个修士,一个个面无人色,汗如雨下。当项川走进来时,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深,恨不得钻进地里。 项川目不斜视,直接走向通往楼上的阶梯。 洛冰璃和唐玉音连忙跟上。 每上一层楼,都能看到更加强大的阵法禁制在阶梯口闪烁。 但这些能轻易绞杀化神期修士的阵法,在项川面前,就像脆弱的晨雾遇到了烈日,在他靠近之前,就自行蒸发,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一路走到了第九层。 这里只有一扇门,一扇由不知名金属打造的门,上面流淌着血色的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气息。 “这就是万通楼主的静室。”洛冰璃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扇门本身就是一件强大的邪道法宝,触之即死……” 项川的脚步没有停。 他继续向前。 那扇血色大门剧烈地颤动起来,门上的血纹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张张痛苦哀嚎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尖啸。 然后,在项川的身体接触到它之前,它也和楼下的大门一样,崩解了。 化作一地金属的碎屑。 门后的景象一览无余。 房间里,一个穿着华贵紫袍的干瘦老者正盘坐在一张白骨蒲团上,他的周围,悬浮着三件光芒各异的护身法宝。 他就是百晓楼的楼主,“万事通”。 此刻,这位在荒石城作威作福的邪修,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解。 他所有的防御,所有的底牌,在来人面前,都跟纸糊的一样。 “你……你究竟是谁!”万通楼主的声音尖利刺耳,“你敢闯我的静室,就不怕我引爆整个百晓楼的阵法核心,与你同归于尽吗?” 项川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那个色厉内荏的老者,只说了三个字。 “天机阁。” 万通楼主瞳孔一缩,随即狞笑起来:“原来是想问天机阁!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半个字!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项川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移动,不是瞬移,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从几丈外,到了他的面前。 万通楼主下意识地想要捏碎手中的一枚玉符,那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可以随机传送出万里之外。 可是,他动不了了。 他的身体,他的灵力,他的神魂,都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彻底禁锢。 项川伸出手,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聒噪。” 他吐出两个字。 然后,是第三个字。 “搜魂。”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万通楼主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双目中的神采迅速黯淡,最后化作一片死灰。他一身磅礴的修为,连同他引以为傲的庞杂记忆,都化作了最纯粹的信息流,被项川读取。 几个呼吸之后,项川收回了手。 那具干尸失去了支撑,摔在地上,化作一捧飞灰。 三件悬浮的护身法宝也失去了光芒,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项川转过身,整个静室内的邪异气息已经一扫而空。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天机阁,中州最古老的世家之一,执掌卜算与典籍,总部位于一处名为“星坠海”的亚空间秘境。 秘境入口,万年开启一次。 想要提前进入,则需要一把名为“星钥”的钥匙。 而这把钥匙的线索,恰好就在…… 项川的视线落在洛冰璃身上。 洛冰璃被他看得浑身一僵,整个人如坠冰窟。她亲眼目睹了一位传说中的邪道巨擘,是如何像一只虫子一样被轻易捏死的。 她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 “星坠海。” 项川平静地开口。 “带路。” 第84章 太慢 他转身。 整个静室内的邪异气息,随着万通楼主的飞灰一同消散。 项川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径直向外走去。 洛冰璃僵硬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甚至不敢去看地上的那捧灰烬,以及那三件黯淡无光的法宝。 楼下,唐玉音和另一名叫做陆远的年轻修士正在焦急地等待。他们是洛冰璃的同门,也是此次行动的同伴。 看到项川和洛冰璃安然无恙地走下来,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师姐,你没事……”唐玉音的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洛冰璃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陆远则是个心思更缜密的人,他察觉到整座百晓楼的气息都变了。那种盘踞在此地数百年,令人作呕的邪异威压,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万通楼主呢?”陆远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问题。 洛冰璃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项川没有理会他们,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他只是看着洛冰璃,重复着之前的话。 “星坠海,带路。” 洛冰璃打了个寒颤,终于从那种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一丝神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履行一个向导的职责。 “星坠海是天机阁的总部秘境,入口万年一开。想要提前进入,唯一的办法就是集齐五把‘星钥’。” 她顿了顿,组织着从家族典籍中看来的信息。 “这五把星钥,是天机阁流落在外的信物,分别由五大古老传承或遗迹守护。根据我洛家的情报,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在‘黑石魔窟’,由一头活了至少三千年的黑煞魔君看守。” 陆远倒抽一口凉气:“黑煞魔君?那可是能与化神老祖抗衡的存在!我们几个过去,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唐玉音的小脸也变得煞白:“师姐,我们……我们真的要去吗?” 洛冰璃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着项川,提出了自己的计划:“前辈,五大绝地相距遥远,每一处都凶险万分。我建议,我们兵分三路,我与陆远师弟去黑石魔窟,唐师妹回家族求援,前辈您……” “太慢。” 项川打断了她。 又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 洛冰璃一怔:“可是,这是最快的办法了。集齐五把钥匙,至少也需要数年之功,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你的消息,过时了。”项川陈述着一个事实,“或者说,你们洛家的情报,本来就是错的。” 洛冰璃的脑子嗡的一声。 洛家以情报网遍布东荒闻名,关于天机阁的秘闻更是家族核心机密,怎么可能会错? “万通的记忆里,有更有趣的东西。”项川的语气没有起伏,“五把星钥,并非都在守护者手中。其中一把,在百年前就已经易主,如今藏在一处遗迹里。” 陆远忍不住插嘴:“什么遗迹?” 项川没有看他,而是说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遍体生寒的名字。 “古剑冢。” “不可能!”洛冰璃失声尖叫,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失态,“绝对不可能!古剑冢是上古剑修的埋骨之地,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那里的剑意万年不散,元婴修士进去都会被瞬间绞成血雾!” 陆远也跟着反驳,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对!古剑冢是东荒第一绝地,是禁区中的禁区!怎么可能会有星钥藏在那里?谁有本事把东西放进去,又或者说,谁有本事进去取?” “万通楼主不敢去,他谋划了百年,也只敢在外围打转。”项川缓缓说道,“但他确认,钥匙就在里面。被一位陨落的剑圣,带进了剑冢核心。” 整个大厅死一般地寂静。 一位陨落的剑圣。 古剑冢。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代表的是绝对的死亡。 洛冰璃的身体摇摇欲坠:“前辈,那地方真的不能去。我们换一个目标,哪怕是黑石魔窟,也比古剑冢的生机大上万倍!” “我说了,太慢。”项川的耐心似乎正在告罄,“我没有时间陪你们一个个地去拜访魔君或者闯荡秘境。” 陆远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可这是去送死!我们实力低微,帮不上您什么,只会成为您的累赘。您一个人去,或许还有机会……” “我需要她带路。”项川指了指洛冰璃,“她身上有洛家先祖的血脉,可以规避剑冢外围的一些天然禁制。这是万通记忆里,最有价值的一条信息。” 洛冰璃彻底愣住了。 原来,他留下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知道星钥在哪,而是因为自己……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古剑冢外围的,活着的钥匙? 这种被人从里到外看得清清楚楚,连血脉深处的秘密都被挖出来的感觉,比死亡更让她恐惧。 “我不去!”唐玉音忽然大哭起来,“我不要去古剑冢!我不想死!” “闭嘴!”陆远厉声呵斥,但他的身体也在发抖。 “我决定了。”项川环视三人,像是在看三件不多余的行李,“去古剑冢。” 他的话音落下,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他伸出手,空间像是水面一样泛起涟漪。不,比水面更加脆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开的画布。 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里面是混乱而狂暴的空间乱流。 “走。” 项川吐出一个字,然后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洛冰璃的肩膀。 洛冰璃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传来,整个人便被拖向了那道象征着毁灭的裂缝。 陆远和唐玉音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被另一股力量卷起,身不由己地跟了进去。 空间穿梭的滋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酷刑。 神魂像是要被撕裂,肉身仿佛被无数柄钝刀来回切割。陆远闷哼一声,几乎当场昏厥。洛冰璃凭借着更强的修为苦苦支撑,但也是七窍渗血,意识模糊。 最痛苦的是唐玉音,她修为最弱,几乎在进入空间裂缝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全靠项川的力量护着才没有被乱流绞碎。 然而,就在她即将魂飞魄散的边缘,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她神魂深处涌出。 那些狂暴、混乱、足以撕碎一切的空间之力,在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似乎变得……温顺了一点点? 那种被撕扯的剧痛感,在万分之一刹那,化作了一种奇特的共鸣。 仿佛她天生就属于这里。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到她自己都无法捕捉。 项川的动作没有任何滞涩。 他拎着三个人,在狂暴的次元乱流中穿行,闲庭信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前方骤然出现一点光亮。 项川一步踏出,带着三人离开了空间通道。 刺骨的锋锐之气扑面而来。 脚下的土地是暗红色的,坚硬如铁。天空是灰蒙蒙的,没有日月星辰。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插满了剑。 数以亿万计的剑。 有的完整,有的残破,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却依旧寒光闪闪。它们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钢铁森林。 万千剑鸣汇聚成一股刺耳的潮音,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魂。 这里就是,古剑冢。 项川松开了手。 洛冰璃和陆远摔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劫后余生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死亡之地。 唐玉音也悠悠转醒,她茫然地看着四周,脸上还带着一丝奇异的红晕。 项川没有看他们。 他看向剑冢深处。 在那里,一道通天的剑意,亘古长存。 第85章 守护 这里的空气,本身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刃。 陆远才刚撑起半个身子,便被无形的剑气割得皮开肉绽,他惨叫一声,又重重摔了回去。“什么鬼地方!”他蜷缩在地上,恐惧让他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洛冰璃的情况稍好,她体内的灵力自发运转,在身周形成一道薄薄的护罩,勉强抵挡着剑气的侵蚀。但那护罩之上,涟漪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她的脸色比天空还要灰败。 这片剑的坟场,拒绝任何活物的踏足。 “嗡——” 万千长剑仿佛在同一时刻苏醒。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活了过来。剑鸣声从四面八方汇聚,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最终凝聚成一股冲霄的杀意洪流,朝着四人当头压下。 那不是一道剑气,而是亿万道剑气的集合。是足以将这片天地都撕碎的力量。 “完了……”陆远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洛冰璃的护罩在这股力量面前,连纸糊的都算不上,瞬间就告崩溃。她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像是要被这股意志碾成粉末。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这股剑意下痛苦地哀嚎,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她,这把钥匙,在这座剑冢面前,唯一的价值就是被其彻底吞噬。 唐玉音的反应最是奇怪。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挣扎。她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那片仿佛能毁灭一切的剑气风暴。她脸上的红晕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加鲜艳。在她神魂深处,那种与空间乱流共鸣的感觉,再次浮现,并且强烈了千百倍。 她甚至觉得……有些亲切。 项川始终站着,一动未动。他连衣角都没有被吹动分毫。 他看着那片声势浩大的剑气风暴,像是看着一场无聊的杂耍。 “吵死了。” 他开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盖过了亿万剑鸣。 然后,他抬起手,屈起食指,对着剑冢的最深处,轻轻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毁天灭地的波动。 只有一个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咔嚓。” 那是剑冢核心,那道亘古长存的通天剑意,从根源处断裂的声音。 是古剑“断岳”的哀鸣。 霎时间,风暴止息,剑鸣消散。 那股压在每个人神魂之上的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陆远过了好半晌才敢睁开眼睛,他看着毫发无损的自己,又看看周围,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发……发生了什么?” 洛冰璃撑着地面,艰难地爬起来,她死死地盯着项川的背影。那不是人,那是怪物。一个弹指,便折断了古剑冢的脊梁。这种事,超出了她的认知,击碎了她的所有常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项川没有理会她。 在他前方不远处,破碎的剑气缓缓凝聚,化作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轮廓。那是一个身穿古老战甲的男子虚影,由纯粹的剑意构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凌厉与不屈。 “守护剑灵……”洛冰璃喃喃自语,心中刚刚熄灭的绝望又重新燃起。传说中,每一座强大的剑冢,都会诞生守护灵,它们是剑冢意志的化身,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剑灵的轮廓由虚转实,它没有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面孔,但那股审判般的威严,却让陆远和洛冰璃再次感到窒息。 “何人……擅闯禁地,折我主之剑?”剑灵的意念在空间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交击的铿锵之音。 “你的主人?”项川终于有了回应,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那个连佩剑都守不住的废物?” “放肆!”剑灵怒喝,整个剑冢的残剑都随之震颤。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光从它体????出,直取项川眉心。这一剑,足以斩断山河,洞穿日月。 洛冰璃和陆远甚至没能看清剑光的轨迹,只觉得眼前一白。 然而,那道剑光在距离项川还有三尺的地方,便寸寸碎裂,化作了漫天光点。 项川只是看着它。 就这么看着。 剑灵的身体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风中的残烛。构成它身体的剑意,正在以一种不可逆的方式溃散。 “你……”剑灵的意念中第一次出现了惊骇与不解,“你的存在……本身就在抹杀‘理’……你不是这个世界……” “钥匙。”项川打断了它,吐出两个字。 剑灵的身体更加虚幻了。它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似乎什么都不想明白。那股支撑了它无数万年的不屈与骄傲,在绝对的,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轰然崩塌。 “原来……如此……” 它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在为自己,也像是在为这座剑冢的命运送行。 它的灵体猛地向内一缩,然后张开那张模糊的嘴。 一枚通体由星光汇聚而成的玉牌,从它口中缓缓飞出。玉牌上,星河流转,仿佛蕴藏着一片小小的宇宙。 星钥。 吐出星钥后,剑灵的灵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化作亿万光尘,飘散在暗红色的土地上。 存在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剑冢守护者,就此消散。 项川伸手,星钥稳稳地落入他的掌心。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 他转过身,看着还瘫在地上的三人。 “起来。” 他的话语简单,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命令。 “真正的门,在前面。” 项川的话音落下,四周死寂。 陆远和另一名幸存的弟子身体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他们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动作狼狈不堪,连头都不敢抬。 恐惧已经渗透了他们的骨髓。 洛冰璃的动作要慢上许多。她扶着一把断剑,一点点撑起自己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但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内心世界的崩塌。 剑冢的守护灵,传说中的存在,就这么……没了? 被一个弹指,一句问话,就抹消了。 她抬起头,复杂的视线落在项川的背影上。那背影并不魁梧,甚至有些单薄,却给她一种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压了上去,也无法使其弯曲分毫。 “真正的门……”她咀嚼着这几个字,喉咙干涩。 项川没有再催促。他掌心的星钥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星光流转,映亮了他平静无波的侧脸。他将星钥托起,悬于胸前。 没有咒语,没有法诀。 第86章 传说 星钥上的光芒陡然炽盛,一道凝实的光束投射在他们前方的空地上。光束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空间却像水面一样荡开一圈圈。一个由纯粹星光构成的门户,缓缓洞开。 门户的另一端,不是任何他们熟悉的景象。 那是一片深邃的虚空。 “走。”项川率先迈步,踏入门户之中。 陆远吓得一个哆嗦,几乎要瘫软下去。他求助地望向洛冰璃,却发现她咬着牙,竟也跟了上去。他别无选择,只能和另一名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光门。 穿过光门的瞬间,脚下坚实的土地感消失了。 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悬浮于无尽黑暗中的黑色礁石上。在他们面前,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壮阔景象。 那不是海。 那是亿万星辰的碎片,是破碎星河的遗骸。无数散发着或明或暗光芒的星辰碎块,大如山岳,小如尘埃,悬浮在这片虚空之中。它们彼此之间由无数道纤细的星光丝线连接,构成了一张巨大到没有边际的网。 星光交织,纵横捭阖,形成了一座无边无际的迷宫。 一股低沉而诡异的嗡鸣声,从那片星光迷阵中传来,像是无数星辰在同时奏响的哀乐,钻入脑海,搅得人心神不宁。 “这……这是什么地方?”陆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敢靠近礁石的边缘,生怕一不小心就坠入那无尽的深渊。 “星坠海。”洛冰璃的回答让陆远更加绝望。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集中。作为天衍宗的真传弟子,她涉猎过无数古籍。 “传说,上古时代有大能者试图以人力再造周天星斗,结果失败,星辰崩碎,坠落于此,化作一片绝地。这里每一道光,都是一道空间法则的裂隙,每一颗星辰碎片,都蕴藏着足以将化神修士碾碎的力量。”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是门,这是一座阵法。一座……用来埋葬闯入者的坟墓。” 说完,她看向项川,语气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质问:“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送死吗?” 项川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在礁石的最前端,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星光迷阵。那扰人心神的嗡鸣,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洛冰璃见他不语,心中的那股不甘与傲气再次被激发出来。她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这是‘周天星斗迷踪阵’的残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是残篇,但其复杂程度也远超想象。硬闯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阵法的‘生门’。” “生门?”陆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哪里?快找啊!” “闭嘴!”洛冰璃呵斥道,“此等大阵,生门与死门只在一线之间,变幻莫测。需要推演,需要时间!” 她不再理会旁人,盘膝坐下,双目闭合。一缕缕精纯的灵力从她指尖溢出,在空中勾勒出复杂的符文。她试图以自身所学,去感应,去解析这片星海的运转规律。 时间一点点过去。 陆远和另一名弟子紧张地注视着洛冰璃,大气都不敢出。 项川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洛冰璃面前的符文忽然“啪”的一声碎裂,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道血痕。 “不行……”她睁开双眼,其中满是挫败与骇然,“这座阵法是活的。它在自我演化,我每一次的推演,都会引发它的反噬。我的神识……根本无法覆盖万分之一的区域。” 绝望再次笼罩。 陆远双腿一软,彻底坐倒在地。“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项川,终于有了动作。 他微微侧过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然后,他开口了。 “吵。” 一个字,没头没尾。 洛冰璃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项川转过身,第一次正视着她,“这个阵,很吵。” 洛冰璃无法理解他的话。吵?那明明是星辰运转的道韵之音,虽然诡异,但怎么会是噪音? 项川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星海的嗡鸣,就像是无数根针,在不断地刺探着他的存在。一种低劣、繁复、却又固执的“理”,在试图解析他,定义他。 这让他感到厌烦。 “阵法自有其规律,有其‘理’在。”洛冰璃下意识地反驳,这是她所有知识的基石,“我们只有顺应它的‘理’,才能……” “理?”项川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谁的理?” 他抬起手,并起食指和中指,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洛冰璃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涌上心头。“你……你想做什么?不要乱来!这会让我们所有人神魂俱灭的!” 她试图阻止,但身体却动弹不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和陆远等三人牢牢地钉在原地。 项川没有理会她的警告。 他甚至没有去寻找所谓的“生门”或者阵法节点。 他就那么随意地,对着眼前那片星光最密集,法则最混乱,看起来最坚不可摧的区域,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毁天灭地的光爆。 空间,就像一块被用力过猛的画师戳破的画布。 “刺啦——” 一道刺耳到极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声响过后,一道漆黑的裂痕,出现在了那片绚烂的星海之中。 裂痕所过之处,星光湮灭,法则崩碎,星辰的碎片化为最原始的尘埃。 那座运转了无数万年,埋葬了不知多少强者的“周天星斗迷踪阵”,就这么被硬生生、不讲任何道理地,撕开了一道丑陋的、直通对岸的伤疤。 维持着阵法运转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安静了。 洛冰璃呆呆地看着那道横贯星海的漆黑裂口,看着那道简单粗暴的“路”。 她所有的常识,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理”,在这一划之下,被碾得粉碎。 项川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迈步,踏入那道漆黑的裂痕。 走了两步,他停下,没有回头。 “跟上。” 第87章 狂妄 死寂。 那道贯穿星海的裂痕,是一条绝对安静的通道。 洛冰璃木然地跟在项川身后,每一步都踩在崩碎的法则之上。她的心,她的道,她的骄傲,也和那些星辰碎片一样,化作了无意义的尘埃。 陆远和另外两名弟子更是面无人色,身体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生命层次被彻底颠覆后的本能痉挛。 通道的尽头,是一片柔和的微光。 穿过光幕,眼前的景象让洛冰璃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座楼。 一座无法用言语描述其宏伟的书阁。它并非由金石木土筑成,而是由一种纯粹的、凝固的星光物质——星辰石,整体雕琢而成。高不见顶,广不见边。 无数的卷轴、玉简、金册,如同拥有生命的星辰,在书阁内缓缓流转,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散发出淡淡的华光。 这里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知识的厚重与时间的沉淀。 “天机藏书楼……”洛冰璃的喉咙有些发干。 这是传说中的地方,是每一个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圣地。传闻,它收藏了自世界开辟以来的所有功法、秘闻与真理。 她毕生所学的阵道,在这里,或许连一卷书的序言都算不上。 先前被项川那一划彻底碾碎的道心,竟在此刻奇迹般地开始重新凝聚。这里是“理”的终极体现,是她所追寻大道的根源。 “太好了……”陆远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我们得救了!到了这里,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洛冰璃也重重点头,她看向项川,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恳求与敬畏。 “项……前辈,此地乃上古圣贤所留,每一卷典籍都蕴含无上大道,不可轻举妄动。我们需心怀虔诚,或许能求得一线生机。” 她试图用自己理解的“规矩”,来框定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男人。 然而,项川根本没有看她。 他甚至没有去欣赏这座建筑的宏伟,没有去感受那扑面而来的大道气息。 他的神念,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那不是涓涓细流的探寻,不是小心翼翼的查阅。 那是一场风暴。一场蛮横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灵能风暴,席卷了整座藏书楼。 “嗡——!” 所有悬浮的典籍,在这一刻剧烈震颤起来。温和的光华变得刺目,宁静的运转轨迹被彻底打乱。无数古老的禁制被粗暴地触发,又被更强大的力量瞬间碾碎。 “你做什么!”洛冰璃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褪,“住手!你会毁了这里的!” 这比撕裂阵法更加罪无可恕。 这是对知识的亵渎,对文明的践踏! 项川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 他的“风暴”在书海中横冲直撞,筛选着,过滤着,目标明确得令人发指。 几个呼吸之后,风暴平息。 书海的深处,两卷古老的兽皮卷轴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化作两道流光,笔直地射向项川。 一卷气息苍茫,仿佛记录着世界的终结。 另一卷则霸道无匹,隐隐有龙象之形环绕。 “归墟秘录”、“圣体源考”。 洛冰璃认出了那两卷书上泄露出的气息,那是只存在于最古老神话中的名字。 她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降临,将她和陆远等人死死地压在原地。 眼看那两卷禁忌的典籍就要落入项川手中。 “放肆!” 一声苍老的喝斥,凭空炸响。 那声音不来自任何方向,而是整座藏书楼本身在说话。 两卷飞驰的卷轴,在距离项川三尺之外的地方,骤然停滞。 一位身穿灰色麻衣,胡须垂到胸口的老者,身影由虚转实,出现在卷轴之前。他没有用法力,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规则。 他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按住那两卷躁动不安的典籍。 “天机圣地,岂容尔等蛮徒亵渎!”老者的身体很淡,却有一种撑起整片天空的威严。 洛冰璃感觉身上的束缚一松,立刻躬身行礼,声音惶急:“晚辈洛冰璃,拜见守护长老!我等无意冒犯,只是这位……” 她不知该如何介绍项川。 说他是同伴?他做的事与魔头无异。 说他是敌人?他们又仰仗着他的力量才活到现在。 老者没有理会洛冰璃的辩解,他只是注视着项川,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整座书阁的运转。 “万古以来,入此楼者,皆需心怀敬畏,沐浴斋戒,静诵道经三千卷,方可于外楼求一卷之缘。你,不敬天地,不畏圣贤,神念如匪,强取豪夺。该当何罪?” 他的每一个字,都引动了藏书楼的共鸣。空气中,一个个金色的古字浮现,化作秩序的锁链,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气息。 陆远等人早已被这股威压逼得匍匐在地,神魂颤栗。 项川终于抬起头,正视这位守护长老。 “我要这两本书。”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而非请求。 老者怒极反笑:“要?哈哈哈……无知小儿,你可知这两卷书记载着什么?那是天地之禁忌,是足以颠覆乾坤的‘源’。莫说给你,便是看上一眼,都需要耗尽一整个上古宗门的万年底蕴来偿还因果。你,凭什么?” “凭我。”项川回答。 “狂妄!”老者厉声呵斥,“老夫镇守此地一十三万年,见过无数天骄人杰,如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徒,倒是第一个!今日,便让老夫将你炼化成书奴,永世在此擦拭书卷,以赎你罪!” 话音未落,整座藏书楼活了过来。 无数悬浮的典籍不再温和,它们如同亿万只被激怒的蜂群,书页翻动间,射出的是锋利如刀的法则碎片。地面上,星辰石构筑的纹路亮起,化作一座比“周天星斗迷踪阵”复杂亿万倍的绝杀大阵。 “理”,在这里化作了最恐怖的武器。 洛冰璃的心沉入谷底。 她能感觉到,老者调动的,是这座藏书楼积累了无数万年的知识与力量。这是一种纯粹的、无法抗衡的“理”之镇压。在这里,任何不合“理”的存在,都会被抹去。 她看向项川,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没有。 还是那种厌烦。 “又是这样。”项川开口,像是自言自语,“把自己的规矩,当成天地的道理。” 他往前踏出一步。 “聒噪。” 只是一步。 那亿万道法则碎片,在距离他身前一丈处,无声消融。 那启动的绝杀大阵,刚刚亮起的纹路,寸寸断裂,迅速黯淡下去。 守护长老身体剧震,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骇然。 他所倚仗的,引以为傲的,藏书楼的“理”,在这个男人面前,退却了。 “你……你到底是谁?你修的……是什么道?”老者的声音发颤。 “道?”项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词。 他伸出手,探向那两卷被老者护住的典籍。 “我,就是道。” 他没有理会老者,也没有理会那所谓的规则。 他的手,直接穿过了老者虚幻的身体,握住了那两卷古籍。 第88章 宣告 那两卷古籍入手,冰冷而沉重,仿佛握住的不是书,而是两个死寂的宇宙。 守护长老虚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自己被轻易穿透的胸膛,又看着那双握着禁忌典籍的手,残存的理智终于在骇然中崩塌。 “不……”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你不能拿走‘源’!那是灾祸!” 他不再试图用“理”去说服,去镇压。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理”的践踏。 “老夫与藏书楼一体,与此地万古道蕴同生!你夺书,便是与这十三万年的历史为敌,与万千先贤的意志为敌!” 他的咆哮引动了更深层次的力量。 地面上,那些黯淡下去的星辰石纹路,再一次被点燃。这一次,不再是秩序的金色,而是深邃、冰冷的银辉。整座书阁的穹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真实的、浓缩了亿万光年的星空。 一颗颗大星在虚空中显现,燃烧着,旋转着。它们的位置,与地面上的星图分毫不差。 “周天星斗,听我号令!”长老的声音变得宏大而缥缈,仿佛有无数个他自己,在不同的时空维度中同时开口。 “以吾神魂为祭,引星辰为锁,镇杀邪魔!” 星空垂落。 一道道由纯粹星光凝聚而成的锁链,粗如山脉,带着足以压垮一个世界的重量,从天而降。它们的目标不是项川的肉身,而是他存在的“概念”本身。这是要将他从这时空,从因果,从一切存在的记录中,彻底抹除。 陆远等人连哀嚎都发不出,神魂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几乎要被逸散的余波直接碾碎。 洛冰璃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她认得这股气息,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中曾有过一鳞半爪的记载。这是上古天庭用来镇压混沌神魔的终极杀阵,早已失传。没想到,它竟被完整地复刻在这座藏书楼中。 这才是守护长老最后的底牌。以自身十三万年的道行与神魂为燃料,驱动这座绝杀大阵。 这是必死的一击。无论是施术者,还是受术者。 项川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拿着那两卷书,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片镇压而下的星空。他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用空着的左手,对着上方随意地挥了挥。 就像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然后,那片壮丽到令人绝望的星空,凝固了。 那亿万条垂落的星光锁链,在空中停滞了一瞬。下一刻,它们无声地碎裂,化作漫天飞散的光点,如同盛夏夜里的萤火,美丽,却脆弱。 穹顶恢复了原状,仿佛那片足以毁灭一切的星空,从未出现过。 “噗——” 守护长老的身体猛地透明了下去,几乎要彻底消散。大阵被破,他献祭的神魂受到了无法想象的反噬。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的信念,他的骄傲,他最后的觉悟与牺牲,在这个男人随手一挥的动作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 “你……究竟是……什么?”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了那个已经折磨他许久的问题。 回答他的,是项川的下一个动作。 一步。 项川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长老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 长老虚幻的瞳孔骤然收缩,残存的本能让他想要施展最后的秘术,与项川同归于尽。他的身体开始燃烧,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气息疯狂涌动。 “想要自爆神魂,抹去我想要的东西?”项川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情绪。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低劣手段挑衅后的无聊。 他的手掌抬起,五指张开,虚虚地按在了长老的头顶。 没有接触。 但长老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瞬间平息。他被定格在那里,动弹不得,连消散都做不到。 “太吵了。”项川评价道。 然后,他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 “搜魂。” 没有法诀,没有灵力波动,甚至没有任何能量的交换。 那只是一个宣告。 一个事实的陈述。 下一瞬,守护长老的身体开始了剧烈的痉挛。他的神魂,那凝聚了十三万年岁月、见证了无数沧海桑田的古老记忆,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从根源处剥离。 一道道金色的光流,从长老的七窍中涌出,化作奔腾的潮水,涌入项川虚按的手掌之中。 那是属于长老的一生。 不,是十三万年的漫长岁月。 洛冰璃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她浑身冰冷。 她看见了。 她仿佛看见了无数的画面在那些光流中闪烁。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沐浴斋戒,一步一叩首地登上藏书楼;一个勤勉的中年修士,日夜诵读道经,与古籍为伴;一个强大的宗门长老,立下重誓,镇守此地,直到地老天荒…… 她看到了万千典籍的来历,看到了无数天骄人杰在此求索,看到了岁月的流逝,看到了一个生命从鲜活到枯寂的全过程。 这是一种极致的残忍。 比单纯的杀戮要残忍亿万倍。 它不是在毁灭一个生命,而是在掠夺一个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将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坚守与执着,他的一切,都变成可以随意翻阅的情报。 “不……住手……魔鬼……”长老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哀求,他的意识在被强行翻阅的痛苦中,已经彻底混乱。他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发出愤怒的咆哮,时而又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喃喃自语地背诵着道经。 项川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他只是在“阅读”。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筛选无用的信息。 “上古天庭……‘源’的碎片……原来如此,钥匙藏在这里么……” 片刻之后,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收回了手。 那奔涌的记忆洪流戛然而止。 守护长老的身体,在失去了所有记忆与意志之后,变成了一个空洞的、透明的驱壳。他不再颤抖,不再哀嚎,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像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青烟。 他存在过的痕迹,已被抹去。 项川翻开手中一卷名为《太上忘情》的古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第89章 不是天灾 项川合上了那卷《太上忘情》。 古籍的轴头轻轻磕在书案上,发出唯一的声响。守护长老那透明的驱壳,终于化作最后一缕青烟,彻底消散。藏书楼顶层,恢复了死寂。 洛冰璃靠着冰冷的书架,身体的战栗还未平息。她看着项川,那个刚刚用无法想象的手段,将一个十三万年的存在彻底抹除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最普通的访客,在安静地整理书卷。 这种极致的反差,比任何凶残的行径都更让她感到恐惧。 项川转过身,走向她。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洛冰璃的心脏上。她想逃,双腿却灌了铅。她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手扼住。 他在她面前三步外站定。 “归墟,不是天灾。” 项川开口,陈述着他刚刚“阅读”到的事实。他的语调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讨论天气。 洛冰璃的瞳孔没有焦距,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惊骇中,没有听清他的话。 项川没有重复。他只是等待。他有足够的耐心,对于一个即将派上用场的“工具”。 过了许久,洛冰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而破碎:“你……你到底是谁……” “归墟的污染,是崩坏的大道法则。”项川答非所问,继续他的陈述,“是上古一场失败实验留下的‘道伤’。” “道伤?”洛冰璃的意识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本能地重复。这是她从未听过的概念。 “一个不断溃烂、流脓的世界伤口。”项川用了一个精准却残忍的比喻,“而你,洛冰璃,就是为了治愈这道伤口而诞生的‘药’。” 洛冰璃的身体猛地一震。她终于理解了他的话。 “我……是药?”她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关于净世圣体的种种传说,关于她生来就背负的宿命,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可怕的答案。 “胡说!你这个魔鬼,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她厉声反驳,这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你杀了守护长老,掠夺了他的记忆,现在又想用这些谎言来蛊惑我?” “我从不撒谎。”项川的回答斩钉截铁,“谎言是低效的手段,浪费时间。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他的平静,让洛冰璃的激烈反抗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洛冰璃发出一声凄厉的笑,“事实就是你当着我的面,用最残忍的方式毁灭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事实就是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尊敬?”项川似乎对这个词产生了兴趣,他第一次在对话中使用了反问,“他守着一堆无用的故纸堆,看着世界走向腐烂,拒绝任何改变。这种固执,不叫坚守,叫愚蠢。而我,终结了他的愚蠢。” “你——”洛冰璃被他的歪理堵得说不出话。 项川向前踏了一步。 洛冰璃惊恐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书架上,几卷古籍被震落,摔在地上。 “净世圣体,是应这道‘道伤’而生的修复程序。”他无视她的恐惧,继续解释,“但程序,需要被正确激活。否则……” 他停顿了一下。 洛冰璃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省略掉的话,才是最关键的。 “否则什么?”她不由自主地追问。 “否则,修复程序会变成病毒。”项川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却说出了让洛冰璃血液冻结的内容,“非但不能治愈伤口,反而会成为‘道伤’的放大器,加速世界的崩坏。你会变成一个移动的污染源,走到哪里,就把毁灭带到哪里。” 洛冰璃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污染放大器……移动的污染源…… 这些字眼像最恶毒的诅咒,钻进她的脑海。她想起了自己无法控制的体质,想起了那些靠近她就会被污染侵蚀的生灵。难道那些不是净化的前兆,而是……放大的开始? “不……不可能……”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没什么不可能的。”项川打破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钥匙,需要配对正确的锁。用错了地方,只会毁掉锁芯。” 他看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修复程序……还是污染放大器?有趣。项家,你们到底在收集什么。是想修复这道伤,还是想撕开它,让世界流更多的脓?* 项川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转过。从长老的记忆中,他不仅看到了归墟的真相,还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线索——他自己的家族,项家,似乎一直在暗中收集归墟的力量。 这个发现,比归墟的真相本身,更让他感到一丝……兴致。 “你……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洛冰璃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一丝理智,她警惕地看着项川,“你想利用我?” “不是利用。”项川纠正道,“是使用。一把钥匙,天生就该被用来开锁。这是它的意义,也是它的宿命。” “我不是钥匙!我是一个人!”洛冰璃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有区别么?”项川反问。 这三个字,彻底击溃了洛冰璃的心理防线。是啊,在他眼中,有区别么?守护长老十三万年的岁月,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翻阅的情报。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中,和一把没有生命的钥匙,又有什么区别? 绝望,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她看着这个男人,忽然明白了。反抗、怒骂、哀求,都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对方根本不在乎。你无法激怒一块石头,也无法与一场海啸讲道理。 “你想怎么样?”洛冰璃放弃了挣扎,她的声音变得空洞。 项川似乎对她这种合作的态度很满意。 “激活你的方法,不在这里。”他说道,“那位长老的记忆里,只有问题,没有答案。但它指向了一个地方。” 他停下来,看着洛冰璃,像是在给她思考和接受的时间。 洛冰璃没有说话,只是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现在,你有一个选择。”项川的声音在死寂的藏书楼中回响,“第一,留在这里,抱着你的恐惧和未知,慢慢变成一个连自己都憎恶的污染源,直到整个世界都因你而毁灭。” 他顿了顿,说出了第二个选项。 “第二,跟着我,去找到激活你的方法。成为真正的‘药’,或者……至少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一个是确定的、缓慢的、绝望的毁灭。 另一个,是未知的、危险的、由眼前这个魔鬼主导的一线生机。 洛冰?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她恨他,恨到想将他挫骨扬灰。但她更怕,怕自己真的变成那个“污染放大器”,成为世界的罪人。 “我凭什么信你?”她问道,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你不需要信我。”项川的回答一如既往,“你只需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选项。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 他转身,走向来时的楼梯,似乎笃定她会跟上来。他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在空旷的楼阁中,敲击着洛冰璃摇摇欲坠的意志。 洛冰璃站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看着那个背影,那是毁灭了她旧有世界观的恶魔,却也可能是解开她宿命枷锁的唯一钥匙。 项川走到了楼梯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在等。 第90章 逆流而上 死寂。 楼阁中的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 项川的背影立在楼梯口,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山,或者说,一座墓碑。 洛冰璃的泪已经干了,只留下冰冷的痕迹。她站在原地,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不是因为她不再恐惧,而是因为麻木。 当绝望达到极致,剩下的便只有一片虚无的空白。 她该如何选择? 不,她没有选择。 那个男人说得对,生物的本能,就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个选项。 求生,是本能。 哪怕是向一个恶魔求生。 她终于抬起了脚,沉重得像是拖拽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就在她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轰—— 整个藏书楼,不,是整个天机阁,整个世界,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空气凝固如铁。 时间停滞。 空间被压缩。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威压,从天外而来,从时空的尽头而来,瞬间笼罩了此地。这股力量古老、浩瀚、冷漠,不带任何情感,仿佛星辰的运转,天道的裁决。 洛冰璃刚抬起的脚,就这么凝固在半空。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神魂像是被万丈山岳碾压,连一个念头都无法转动。 这是……什么? 她连恐惧都无法生出,因为她的思维已经被这股力量彻底冻结。 三道古老、威严、重叠在一起的意志,直接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超越语言的意念传递。 “何人……擅动天机阁根基?” “搜魂长老……罪不容赦。” “外来者……当诛。”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星辰在她的精神世界里炸开,带来的是纯粹的、无法抗拒的毁灭感。 这才是天机阁真正的底蕴。 守护此地十三万年的洛冰璃,对此一无所知。她就像是看守着龙巢的蝼蚁,从未见过真龙的片鳞半爪。 现在,她见到了。 三道堪比渡劫期的古老意志。 它们是天机阁的沉眠者,是这个世界的守护神,是星辰秘境的化身。 而她们苏醒的唯一原因,就是项川。 洛冰璃的神魂在崩潰的边缘,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像尘埃一样被抹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转动僵硬的眼球,望向那个站在楼梯口的男人。 他会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在这如同天威般的力量面前,人力何其渺小。或许,这个男人也会被瞬间碾碎吧?这个念头,竟然让她产生了一阵扭曲的快意。 然而,项川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他甚至没有回头。 那足以将渡劫期修士都碾成粉末的威压,落在他身上,像是春风拂过山岗,没能让他动摇分毫。 他终于有了反应。 不是因为那三道意志的质问,也不是因为那毁天灭地的威压。 而是因为,它们打扰了这里的安静。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洛冰璃的方向,或者说,是看向她身后那片虚无的、意志降临的空间。 “吵。” 他只说了一个字。 平淡,清晰,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就像一个人在读书时,嫌窗外的蝉鸣过于聒噪。 这个字,彻底引爆了那三道古老的意志。 “狂妄!” “亵渎!” “死!” 三声怒喝在精神层面炸响。 藏书楼的穹顶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三片星域亮起了刺目的光芒,化作三颗庞大的星辰。 星辰之力被引动,凝聚成三道粗壮无比的光柱,携带着碾碎一切的伟力,朝着项川轰然压下。 那是真正的星辰伟力,是规则的具现,是天地的惩罚。 洛冰璃在这股力量面前,连绝望都感觉不到,只剩下彻底的空白。她觉得,自己和整个天机阁,都会在这一击之下,化为宇宙的尘埃。 项川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抹玄阳金光,从他体内渗透出来。 那光芒并不炽烈,反而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至高无上的意味。 金光在他身前,凝聚成三柄只有手指长短的金色小剑。 小剑的形态极为凝练,上面布满了无法理解的玄奥纹路,仿佛不是被制造出来的,而是天地初开时,就自然诞生的第一缕规则。 面对那三道足以毁灭山河的星辰光柱,三柄金色小剑,只是轻轻一动。 它们没有发出任何破空声,也没有爆发出惊人的气势。 它们只是逆流而上。 像三条在瀑布中逆行的小鱼,姿态从容,精准无比。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没有法则与法则的对轰。 金色小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厚重的星辰光柱,仿佛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虚幻的光影。 它们精准地、毫不费力地,钉入了三道光柱最核心的源头——那三道古老的意志之中。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在精神世界的最深处响起,又戛然而止。 不是三声,而是一声。 因为三道意志,在同一瞬间,被彻底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穹顶之上,那三片被点亮的星域,瞬间黯淡下去,变成了宇宙中毫不起眼的尘埃。 星辰秘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剧震,然后归于死寂。 星空消失了。 藏书楼还是那个藏书楼。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星辰陨落后的悲鸣。 那股压得洛冰璃无法呼吸的威压,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来得及涌上心头,就被一种更深、更沉的恐惧所取代。 她看到了什么? 天机阁沉眠的守护神,三位渡劫期般的存在……被他……嫌吵,然后顺手抹杀了? 就像拍死三只蚊子?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项川做完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都没看那片崩灭的星空,重新转过身,面向楼梯。 他似乎又恢复了那种等待的姿态,不疾不徐,耐心十足。 片刻后,他似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决定了?” 他问道,语气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洛冰璃跪坐在地上,身体还在因为刚才的冲击而不住地发抖。她抬起头,看着那个背影。 恶魔? 这个词,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你无法用凡人的词汇,去定义一场无法理解的天灾。 反抗?挣扎? 她拿什么去反抗?用天机阁最强的底蕴吗?可那底蕴,在那人面前,连让他多说一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她忽然懂了。 项川之前给她的那个选择,从来都不是什么一线生机与绝望毁灭的选择。 那只是一个陈述。 陈述一个她必须接受的事实——在项川所处的那个世界里,她,以及她所认知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上他的脚步。 因为不跟上,就会被那个真实得可怕的世界,碾得粉碎。 洛冰璃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站在楼梯口的背影。 第91章 应对 她终于走到了楼梯口,站在那个背影之后。 隔着三步的距离,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也是一个无法逾越的天堑。 项川没有回头。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做出这个选择,或者说,她的选择与否,根本不影响任何事情。他只是在等一个流程走完。 “情报拿到了。”他陈述道,像是在确认一件刚完成的工作,“这个地方,没有用了。”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让洛冰璃的心脏骤然缩紧。 没有用了? 这座藏书楼,是天机阁耗费了无数代人的心血,以坠落的星辰为基石,牵引九天星力打造而成的无上秘境。它本身就是一件无价的至宝,是天机阁的根基与骄傲。 可在他的口中,它就像一个被榨干了果汁的橙子,随时可以被丢弃。 “阁下……” 一个苍老而虚弱的音节从不远处传来。是云长老。他扶着一根断裂的玉柱,挣扎着站直了身体,另外几名幸存的天机阁弟子也聚拢在他身边,每个人都面如死灰。 云长老的嘴唇哆嗦着,他想维持天机阁长老的尊严,却发不出完整的句子。他刚才也看到了那场……抹杀。 “阁下……究竟想做什么?”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天机阁的典籍,您已经阅览。此地的星辰意志,也已……平息。若您还有其他要求,天机阁上下,必将倾力满足。” 他将姿态放到了最低,这是一种屈辱的妥协,也是唯一的生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是催命的毒药。 项川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些藏书楼的“主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悲悯,也无嘲弄,只有一种纯粹的漠然。就像一个人在打扫房间时,审视着角落里的几粒灰尘。 “要求?”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在理解它的含义,“我没有要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来解决麻烦的。” 云长老一愣,“麻烦……已经解决了,不是吗?” “不。”项川摇头,“你们,就是麻烦。这个地方,也是麻烦。” 他环视着这座宏伟得如同神殿的藏书楼,那些由星辰石铸就的墙壁,那些流淌着法则光辉的书架,在他眼中,似乎与普通的砖石木料没有任何区别。 “它记录了不该记录的东西,会引来更多窥探的视线。”项川的逻辑简单得可怕,“就像血腥味,会引来苍蝇。” 苍蝇。 他把那些可能存在于世间,对天机阁的秘密抱有觊觎之心的强者,定义为苍蝇。 而刚才被他随手抹杀的三道渡劫期意志,或许,连苍蝇都算不上,只是嗡嗡叫的蚊子。 云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终于理解了对方的意图,一种比死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你不能这么做!”他失声喊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这里是天机阁的传承!是无数先贤智慧的结晶!它承载着这个世界的历史,记录着万古的变迁!你不能毁了它!” “历史?”项川反问,“吵闹的历史,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迈开了脚步。 不是走向楼梯,而是走向藏书楼的正中心。 那里,是整个秘境的核心阵眼,一块巨大无比的、完整的星辰之心。整座藏书楼,整个星坠海秘境,所有的法则与力量,都源于此地。 洛冰璃的呼吸停滞了。 她想喊,想阻止,想告诉他那里面蕴含着多么伟大的力量和知识。 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知道,自己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价值观,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只是一个笑话。 你无法跟一场海啸去争论一座沙堡的艺术价值。 “站住!”云长老状若疯狂,他体内残存的灵力爆发,想要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 但他被洛冰璃死死地拉住了。 “长老!没用的!”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已经失去理智的老人拖向后方。 “放开我!冰璃!放开!那是我们的根啊!”云长老老泪纵横,捶打着她的手臂。 洛冰璃没有放手。 她只是绝望地看着。 看着项川走到了那块星辰之心的面前。 他没有蓄力,没有运转任何功法,甚至没有调动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 他就那样,平平无奇地,抬起了右手。 然后,握拳。 一拳挥出。 动作简单、直接,像是凡人打架时最朴素的一记直拳。 拳头落在了那块能承受渡劫期全力一击而不损分毫的星辰之心上。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没有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洛冰璃看见,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出现在项川的拳头与星辰之心的接触点上。 那不是普通的裂痕。 那是一道“无”的裂痕。 紧接着,这道“无”的裂痕,如同活物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它所过之处,坚不可摧的星辰石没有碎裂,没有化为齑粉,而是……消失了。 就像被橡皮擦从画卷上抹去一样,物质、法则、空间、时间……构成它存在的一切概念,都在那道裂痕的蔓延中,被彻底归于虚无。 湮灭。 一种无法理解的、从根源上的彻底湮灭。 先是那块核心的星辰之心。 然后是承载着它的地基。 再然后,是离它最近的书架,以及上面那些闪烁着智慧光辉的古老卷轴。它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在无声无息间化作了“无”。 湮灭的浪潮向外扩散,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宿命般的确凿。 墙壁、穹顶、玉柱…… 整座凝聚了天机阁万年荣光的藏书楼,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梦境,从中心开始,一寸一寸地,被虚无吞噬。 星坠海秘境的天空,那片永恒的星空,开始剧烈地动荡、崩塌。一颗颗“星辰”熄灭,坠落,空间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显露出背后混沌破碎的虚空。 整个世界,都在走向终结。 项川做完这一切,便收回了拳头,仿佛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 在他身后,一道漆黑的裂缝无声地张开,里面不是狂暴的空间乱流,而是一片深邃的、稳定的黑暗,通往未知之处。 他转身,面向早已呆滞的洛冰璃和她身后那群幸存者。 “走。”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率先踏入了那道空间裂缝之中,身影瞬间消失。 洛冰璃一个激灵,从那场宏大的、静默的毁灭中惊醒。 她看了一眼身后已经彻底崩溃的云长老,又看了一眼那道正在缓缓缩小的空间裂缝,以及裂缝之外,那正在被虚无吞噬的、曾经的家园。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麻木的空白。 她拖着几乎瘫软的云长老,对着剩下那几个魂不守舍的弟子低吼道:“跟上!” 说完,她不再犹豫,拽着老人,一头冲进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第92章 消失 天机阁,没了。 这个消息并非通过玉简飞符,也不是由任何幸存者传出。 它是以一种更根本、更无法否认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到来。 中州,万圣城。 城中心那面高达百丈,号称能映照诸天万界的“天机镜”,毫无征兆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然后,在无数修士惊骇的注视下,轰然碎裂。 镜面倒映的最后一幕,不是任何山川河岳,也不是日月星辰。 是一片纯粹的、正在吞噬星光的“无”。 “镜……镜子碎了!” “天机阁的根本法宝!怎么会碎?” “最后那是什么?星坠海秘境……熄灭了?” 恐慌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天机阁万年不倒,是中州秩序的基石之一。现在,基石塌了。 …… 项家。 气氛比外界的寒冬更加冰冷。 主殿之内,一排排的魂灯静静燃烧。但在最深处,属于天机阁驻守长老的那一盏,已经彻底熄灭。灯芯化作了焦炭,没有一丝余温。 项家家主项天啸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大殿里站着十余位家族核心长老,无人敢言语。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项天啸开口,打破了死寂。 一名负责情报的长老躬身走出,额头布满冷汗。 “回家主,一刻钟前,中州所有天机镜同时失效、碎裂。根据传回的最后信息,星坠海秘境的星辰坐标……消失了。” “消失?”项天啸重复着这个词。 “对,不是被遮蔽,不是被扰乱。就是在整个中州的感知中,彻底不存在了。” 另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怒喝:“放屁!一个秘境世界,怎么可能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了?定是有人用了通天手段,蒙蔽了天机!” “无论是何种手段,”项天啸打断了他,“结果是一样的。我们与天机阁的联系,断了。派去的人,死了。”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踱步。 “能做到这一点的,纵观整个中州,有几人?又有哪个势力,敢同时得罪天机阁与我们项家?” 无人应答。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那不是战争,不是攻伐,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抹除。 “查。”项天啸的命令简单而绝对,“动用一切力量去查。我要知道,是谁,在星坠海,做了什么。” “家主,”最初那名情报长老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还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有逃出来的散修说,在秘境崩塌前,看到了……看到了……” “说!” “看到了项川。” 这个名字一出,大殿内的温度再次骤降。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那本是一个应该被遗忘、被唾弃的名字。一个让项家蒙羞的、被废掉的弃子。 “他?”那火爆长老脸上满是荒谬,“一个被废了气海的废物?他能做什么?在藏书楼里扫地吗?” “可他……确实在天机阁。”情报长老硬着生存皮说道,“这是我们安插的线人最后传回的消息。之后,线人的魂灯也灭了。” 项天啸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 “影卫。” 两个字,让所有长老的身体都绷紧了。 “家主,动用影卫,是否……” “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用了什么妖法。”项天啸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他姓项,却毁了与项家有关的一切。这是对家族的背叛和宣战。” “找到他,还有他身边的那些天机阁余孽。” “带回来。我要亲自问他。” “如果他反抗呢?” 项天啸沉默了片刻。 “那就把他的头带回来。” …… 一片灰败的荒原。 天空是浑浊的铅灰色,大地干裂,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空间裂缝在他们身后悄然闭合,断绝了最后的退路。 洛冰璃一行人,就这么被抛在了这个死寂的世界里。 云长老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了……都没了……”,彻底成了一个疯癫的老人。 剩下的几个弟子,或坐或站,脸上是同一种表情。 麻木。 在目睹了那种宏大而静默的毁灭后,他们的精神似乎也被抽走了最核心的一部分。 “噗通。” 一名最年轻的师弟,突然跪倒在地,面向项川。 “你……你这个恶魔!”他哭喊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那是我们的家!是上万年的传承!所有的典籍,所有的心血……全都没了!是你!都是你毁了它!” 项川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着远方那条模糊的地平线,似乎在辨认方向。 那名弟子的控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比任何反驳都更让他崩溃。 “你说话啊!你这个刽子手!怪物!你哪怕给我们一个理由!” “赵师弟,住口!”洛冰璃厉声喝道。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这声呵斥,让她自己都感到了一丝陌生。 “可是师姐!他……” “我们能活下来,是因为他。”洛冰璃打断了年轻弟子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的内心并非如此平静。她只是强迫自己去思考,去接受这个冰冷的现实。悲伤和愤怒在此刻是奢侈品,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目标。 “活下来?”那弟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活在仇人身边吗?我宁愿和藏书楼一起化为飞灰!” “那就去死。” 项川终于开口了。 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那个崩溃的弟子。 “我救你们,不是因为你们的命有多珍贵。只是顺手而已。你们的家,挡了我的路,所以我把它搬开了。” “搬……开?”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种彻底的湮灭,那种将一个世界归于虚无的恐怖行径,在他的口中,只是“搬开”? “你……”那弟子被这股非人的逻辑彻底击垮,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洛冰璃走到那名弟子面前,挡住了项川的视线。 她对着项川,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他们只是心神激荡,还请阁下不要与他们计较。” 她挺直身体,直面这个谜一般的男人。 “我们到底在哪里?” “幽暗之墟。一片被遗忘的流放之地。”项川回答得很快,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洛冰璃继续问。 “不带你们去任何地方。”项川说,“我到地方了。你们可以走了。” 洛冰璃再次愣住。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当做人质,被当做奴仆,被用来要挟天机阁……虽然天机阁已经没了。 她唯独没有想过这个答案。 “走?”她环顾四周,这片荒芜死寂的天地,能走到哪里去?“我们……” “那是你们的事。”项川的逻辑简单得可怕,“你们的命是你们自己的。想活就活,想死就死。与我无关。” 洛.冰璃的心沉了下去。 这比奴役和利用更加残酷。 这是一种彻底的漠视。 就在这时,项川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微微侧过头,像是在倾听什么。 洛冰璃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她看见项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似于“表情”的东西。 那是一种混杂着无聊和些许厌烦的神色。 “苍蝇来了。”他说。 “什么?”洛冰璃不解。 “项家的狗,鼻子倒是挺灵。”项川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了轻微的骨骼脆响。 项家? 洛冰璃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中州最顶尖的几个庞然大物之一。 他姓项……难道…… “他们是来找你的?”她问。 “大概吧。”项川的回答依旧漫不经心,“或许也是来给你们天机阁收尸的,谁知道呢?” 他不再理会众人,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洛冰璃下意识地喊道。 项川没有回头。 “去解决一些烦人的东西。” 第93章 跟上他 项川的背影,消失在灰蒙蒙的远方。 留下的天机阁众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的木偶,僵在原地。死寂,比幽暗之墟的风更刺骨。 “师姐……我们……怎么办?”一名年轻的弟子颤抖着开口,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绝望。 “还能怎么办?等死吗?”另一个弟子惨笑一声,“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们能活过今天吗?” “或许……或许项家的前辈们,会找到这里……”有人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找到我们?”最先开口的那名弟子,子明,猛地抬起头,“找到我们的尸体,然后嘲笑天机阁的无能吗?还是找到他,那个毁了我们家园的凶手,然后奉他为上宾?” 这个问题,像一根毒针,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洛冰璃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没有了半分软弱。她看了一眼项川消失的方向。 “跟上他。”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水中。 “什么?”子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姐!你让我们去跟着那个恶魔?那个毁了藏书楼,杀了所有师长同门的仇人?” “对。”洛冰璃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子明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再看到他那张脸!” “因为不跟上,我们立刻就会死在这里。”洛冰璃的逻辑,冷酷得像项川的翻版,“跟着他,我们或许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活下去。这是算术,不是意气用事。” 她是在对子明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她强迫自己忘记藏书楼的火光,忘记师父临死前的托付,只记住一个字。 活。 “我做不到!”子明后退一步,满脸抗拒。 洛冰璃没有再劝。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那就留在这里。没人会拦你。” 说完,她转身,朝着项川离开的方向走去。 剩下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恐慌和犹豫在他们之间蔓延。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一个个低下头,默默地跟上了洛冰璃。 子明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愤怒和不甘而剧烈颤抖。他看着师姐和同门们的背影,最终,还是一拳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他们不敢跟得太近,只敢远远地吊在项川身后,像一群被抛弃的野狗,追逐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主人。 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变了模样。不再是之前的荒芜戈壁,而是一片巨大的骸骨坟场。一些不知名的巨兽骸骨,如山峦般矗立,散发着亘古的死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秽感,吸入肺里,连神魂都感到滞涩。 “师姐,我……我有点难受。”走在洛冰璃身侧的一名女弟子,唐玉音,忽然扶住了她的手臂。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痛苦的呻吟。 洛冰璃停下脚步,关切地扶住她:“玉音,怎么了?” 唐玉音的脸颊上没有血色,嘴唇发白。她蜷缩着身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不知道……就是……好痛……” 她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一圈圣洁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从唐玉音体内爆发出来! 那光芒纯净到了极点,带着净除一切污秽的磅礴气息。光芒所及之处,空气中那些令人滞涩的死气和污秽,如同冰雪遇上烈阳,瞬间消融。周围山峦般的巨兽骸骨,在光芒的照耀下,竟然发出了被净化的“滋滋”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弟子都惊呆了。 “这……这是圣体辉光?”一名弟子失声喊道,“玉音师妹的圣体,怎么会突然失控?” 然而,洛冰璃的心却在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想到的不是圣体,而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幽暗之墟里,这道冲天而起的圣洁光柱,是多么醒目的一个坐标! 它就像黑夜中的灯塔,毫不掩饰地向整个世界宣告着他们的位置。 完了。 这个念头,让洛冰璃手脚冰凉。 走在最前方的项川,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那道背影,此刻在所有天机阁弟子的眼中,比那些巨兽的骸骨更加沉重,更具压迫感。 时间仿佛静止了。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者惊讶,只有一种纯粹的,仿佛精心准备的计划被打乱后的不耐烦。 “白痴。” 他吐出两个字。 随即,他抬起手,对着那冲天的光柱,随意地弹了一下手指。 一个透明的,几乎看不见的半球形结界瞬间成型,将唐玉音和她爆发出的光芒尽数笼罩。那道原本可以照亮天际的圣光,被结界压缩、禁锢,再也无法泄露分毫。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窥探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洛冰璃回过神来,立刻冲到项川面前,再次深深地躬下身去。 “阁下!她不是故意的!她体质特殊,一时失控,还请……” “我不需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项川打断了她的话,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走向那个被结界笼罩的痛苦身影。 天机阁的弟子们下意识地紧张起来,想要阻拦,却又被项川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逼得动弹不得。 项川走到结界外,看了一眼里面因为痛苦和力量失控而蜷缩的唐玉音。 “星髓与圣体……融合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他平淡地陈述着,“难怪会对归墟的残渣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归墟的残渣? 洛冰璃愣住了。她听不懂这个词,但她听懂了另外几个字。 “您……知道她的体质?” 项川终于将视线从唐玉音身上移开,落在了洛冰璃身上。 “一个会走路的灯塔,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抬起头,望向之前“苍蝇”来的方向,那里的空间,似乎已经开始出现一丝丝不正常的扭曲。 “本来只需要一刻钟就能解决。”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被浪费了时间的厌烦,“现在,多了一群不请自来的观众。” 洛冰璃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知道,他指的是项家的人。因为唐玉音的失控,他们被发现了。 项川收回视线,最后看了一眼被困在结界里的天机阁众人。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宣布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你们最好祈祷,等会儿的动静,不会把你们震死。”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朝着那片空间开始扭曲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第94章 陷阱 项川的背影消失在幽暗的尽头,那句不带情绪的警告,却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每个天机阁弟子的心头。 洛冰璃身后的结界应声而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失去了束缚,唐玉音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被身边的弟子七手八脚地扶住。 “师姐,我们……”一名弟子颤抖着开口,话未说完,就被洛冰璃抬手打断。 “跟上。” 她的决定简单而直接。 “可是师姐,那个人……他让我们祈祷……” “不跟上,我们连祈祷的机会都没有。”洛冰璃的回答斩钉截铁。在这片鬼地方,那个男人是他们唯一可能存在的生机,哪怕这生机本身就代表着更大的恐怖。 “洛云,你带人照顾好玉音,我们走。” “是,姐姐。”一名容貌与洛冰璃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更显锋锐的女子应道。她便是洛冰璃的亲妹妹,洛云。 一行人不敢耽搁,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身体的疲惫,循着项川消失的方向追去。 前方的路越来越窄,两侧是被黑暗侵蚀得不成样子的巨大岩壁,仿佛两只远古巨兽的肋骨,将他们夹在中间。这里就是“黑风峡”,幽暗之墟里有名的绝地之一。 峡谷中,风声呜咽,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姐姐,这风有问题。”洛云忽然停下脚步,她的警惕心一向比别人更强。 洛冰璃也察觉到了。那风里,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闻之令人头昏脑涨,灵力运转都开始变得滞涩。 “是‘蚀魂香’!屏住呼吸,运转清心诀!”洛冰璃厉声喝道,同时双手迅速结印,一道道淡蓝色的符文飞出,贴在众位弟子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让众人精神一振,但那股无孔不入的麻痹感并未完全褪去。 “来不及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蚀魂香’,可不是靠屏住呼吸就能躲过去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黑风峡的景象骤然一变。 两侧的岩壁上,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这些符文彼此连接,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峡谷彻底封锁。空间,在这一刻变得如同胶质般粘稠,每移动一寸都费力无比。 空间陷阱! “什么人!鬼鬼祟祟,滚出来!”洛云性格刚烈,抽出一柄青锋长剑,剑身上灵光流转。 “呵呵,天机阁的小丫头,脾气倒是不小。” 随着话音,十二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从岩壁的阴影中渗透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众人周围,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身穿一模一样的黑色劲装,脸上戴着没有任何花纹的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深沉如海,十二人站在一起,那股压力几乎让天机阁的弟子们喘不过气。 化神巅峰!整整十二个! 洛冰璃的心沉到了比谷底还深的地方。她认得这身装束,这是项家最精锐的力量——影卫。专门为项家执行最肮脏、最血腥任务的死士。 为首的影卫向前一步,面具下的声音毫无波澜:“天机阁的各位,我们只为一人而来。交出项川,可以饶你们不死。” “我们与他并不相识,只是偶然同行!”洛冰璃强自镇定地开口,“各位与他的恩怨,与我天机阁无关!” “无关?”影卫首领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弄,“不久前那道冲天的圣光,可是你们弄出来的动静。你们把他引来了这里,现在说无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的任务,是清理掉所有可能泄露家族秘密的‘痕迹’。本来只针对他一人,但现在,你们也成了痕迹的一部分。” “你们!”洛云怒不可遏,“项家行事,就如此霸道吗!” “霸道?”影卫首领歪了歪头,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修真界,力量,就是道理。你们太弱了,所以你们没有讲道理的资格。” 就在这时,一阵无形的波动扫过。 “呃啊!” 几名修为较弱的天机阁弟子突然抱着头痛苦地惨叫起来,他们的七窍中,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神魂攻击! 毒瘴、空间陷阱、神魂攻击,三种致命的手段同时发动,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 “结‘天璇守护阵’!”洛冰璃当机立断,一口精血喷在自己的罗盘法器上。 罗盘光芒大放,七颗星辰的虚影浮现,化作一道光幕,将所有人笼罩其中。那股刺入脑海的剧痛,总算被削弱了几分。 “哦?天机阁的阵法,倒还有些看头。”影卫首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不屑,“可惜,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动手。” 十二名影卫同时而动。 他们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术法,只是抽出了一柄柄漆黑的匕首。匕首上,萦绕着足以湮灭神魂的死气。 他们的动作快到极致,十二道黑影化作了十二道死亡的流光,从不同的角度,刺向守护光幕。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天璇守护阵剧烈地晃动。光幕之上,裂纹飞速蔓延。 洛冰璃脸色苍白,全力维持着阵法。她身后的洛云和其他弟子,也将自己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阵法之中。 “姐姐,撑不住了!”洛云咬着牙,嘴角已经溢出血丝。 “撑不住,也要撑!”洛冰璃的眼中满是决绝。 她们的挣扎,在影卫眼中,不过是徒劳。 “真是一场无趣的围猎。”一名影卫在攻击的间隙,甚至还有空闲开口评价,“目标人物呢?难道被吓得躲起来了?” “或许吧。”另一人回应,“家主让我们十二人一同出动,真是高看他了。解决这些小鱼小虾,再去找他也不迟。” 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进每一个天机阁弟子的耳中,像是一把把尖刀,割裂着他们最后的尊严。 就在光幕即将破碎,绝望即将吞噬所有人的那一刻。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峡谷深处传来,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惨叫声和兵刃交击声。 “聒噪。” 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上,项川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他甚至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吵醒他午睡的蚊蝇。 影卫的攻击,在这一瞬间,齐齐停滞。 十二双冰冷的眼睛,同时锁定了那个身影。 “目标出现!”影卫首领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凝重,“结‘绝空弑神阵’!杀!” 他们放弃了洛冰璃等人,十二道身影瞬间变换位置,一种比之前空间陷阱恐怖百倍的毁灭气息,开始在他们之间酝酿。 然而,他们没有机会了。 项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没有毁天灭地的术法光华。 他只是……看了一眼。 然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洛冰璃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看见了此生最无法理解,也最无法忘记的一幕。 那十二名不可一世的化神巅峰影卫,连同他们身上那足以弑神的阵法,以及他们所站立的那片空间,都开始……向内塌陷。 不是撕裂,不是湮灭,就是塌陷。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那一片空间连同里面的一切,像揉纸团一样,揉成了一个无限小的点。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泄露。 那个黑点出现,然后消失。 前后不过一息。 原地,只剩下平整的地面,和依旧呜咽的风。 仿佛那十二名影卫,以及他们带来的所有杀机和绝望,都只是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幻觉。 毒瘴散了。 空间陷阱消失了。 神魂攻击的余波也荡然无存。 整个黑风峡,死一般的寂静。 天机阁的弟子们,一个个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他们刚刚还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下一秒,死亡本身,就被抹去了。 洛冰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估这个男人了。可现在她才发觉,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的贫瘠可笑。 那不是术法,不是神通。 那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抹除。 项川从岩石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过身,看着一群如同石化了般的天机阁弟子,眉头微皱。 “还走不走?” 第95章 惊慌 项家,祖祠。 供奉着家族历代先祖牌位的殿堂深处,有一间密室。密室内没有牌位,只有一排排整齐的魂灯。每一盏,都对应着一位项家核心成员的姓名。 “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密室中格外刺耳。 负责看守魂灯的老仆,浑浊的眼球动了动,他停下擦拭灯座的动作,侧耳倾听。 “咔嚓……啪!” 不是一盏。是整整一排。 位于最高处,铭刻着“影”字序列的十二盏琉璃魂灯,在同一瞬间,裂纹遍布,然后齐齐炸成了齑粉。灯芯中原本跳跃的幽蓝色魂火,连摇曳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熄灭。 死寂。 老仆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脸,血色褪尽。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项家大宅的宁静。 祠堂大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撞开。家主项天龙第一个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家族的核心长老。 “何事惊慌!”项天龙的呵斥充满了威压。 老仆瘫软在地,手指颤抖地指向密室深处:“家主……影……影卫的魂灯……全灭了!” 此言一出,跟进来的所有长老,身体俱是一僵。 项天龙一步跨入密室,当他看到那一地琉璃碎屑和十二个空荡荡的灯座时,整个密室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怎么可能?”一名长老失声,“影十二卫,每一个都是化神巅峰,联手之下,半步大乘亦可一战!谁能让他们在瞬息之间,连传讯的机会都没有就全部陨落?” “查!”项天龙的指令只有一个字,冰冷得不带任何情绪。 很快,负责情报的二长老脸色惨白地呈上一枚玉简:“家主……影卫最后的气息,消失在黑风峡。他们此行的任务目标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已经有了答案。 那个被家族除名,被视为耻辱的孽子。 项川。 “是他……一定是他!”一个脾气火爆的长老怒吼,“这个孽障,他怎么敢!他怎么做到的!” “做到?哼,”另一位身形瘦削,气质阴鸷的三长老开口了,“诸位难道忘了,他身上流着的是什么血脉吗?那可是‘净世圣体’啊。” “净世圣体”四个字一出,祠堂内原本的暴怒,瞬间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有惊疑,有忌惮,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贪婪。 “你的意思是……他的圣体觉醒了?”有人急切地问。 三长老嘿嘿一笑,腔调变得古怪:“十二名化神巅峰,连同他们布下的空间陷阱,一息之内被尽数抹除。除了传说中圣体大成后,执掌部分规则之力的威能,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影卫们不是死于术法,他们是被‘规则’本身给擦掉了。” “好!好啊!”一名长老不怒反喜,搓着手,“这真是天佑我项家!只要将他擒回,用‘九转炼神鼎’将其炼化,剥离出圣体本源……我项家,将诞生一位真正的仙人!” “没错!影卫的牺牲是值得的!一个觉醒的圣体,价值无可估量!” “必须立刻出动所有力量,将他生擒!绝不能让他落在外人手里!” 祠堂内的气氛,从最初的震怒和哀悼,迅速滑向了一场关于如何瓜分战利品的狂热盛宴。他们讨论着如何剥离,如何融合,谁的功劳更大,谁有资格享用这份天大的机缘。 “都给我闭嘴!” 项天龙一声爆喝,如同平地惊雷。他一掌拍在身旁的条案上,坚硬的万年铁木桌案,瞬间化为粉末。 狂热的讨论戛然而止。 “一群蠢货!”项天龍环视众人,每一个被他接触到的人都低下头颅,“圣体?机缘?你们的脑子里就只有这些吗?” “他能在一息之内抹杀十二影卫,就能在一息之内,抹杀掉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我!” “情报显示,他的行进路线,正对着我们项家的方向!” “他不是来送机缘的,他是来寻仇的!是来……灭门的!” 最后两个字,让祠堂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所有长老脸上的贪婪褪去,换上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对啊。 那是一个能抹除规则的怪物。 而现在,这个怪物,正朝着家的方向走来。 “家主,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先前叫嚣得最厉害的长老,此刻声音都在发颤。 项天龙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祠堂中央,凝视着那些供奉在最高处的,属于项家先祖的牌位。 许久,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 “传我命令。” “第一,开启‘九幽血狱大阵’。不用全开,启动三成威能,将整个天恒山脉给我封锁起来。我要让他……有来无回!” “九幽血狱大阵!” 有长老倒抽一口凉气。那是项家最后的底牌,真正的护族大阵,传闻一旦全功率开启,足以弑杀真仙。仅仅启动三成威能,也需要消耗掉家族百年的灵石储备。 “家主,这……代价是否太大了?” “大?”项天龙反问,“是全族的性命大,还是百年的储备大?” 无人敢再反驳。 “第二,”项天龙的语调变得更加凝重,“此事,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范畴。影卫的死,圣体的觉醒,还有那个孽障展露出的力量……必须请三位太上长老出关了。” 这句话,比启动九幽血狱大阵带来的冲击还要巨大。 太上长老! 那是项家真正的定海神针,三位早已不问世事,常年闭死关,冲击传说中飞升之道的大乘期老祖! 除非遭遇灭族之祸,否则绝不可惊扰。 “家主三思!”大长老急忙劝阻,“惊动老祖,这……” “我意已决。”项天龙打断了他,“是灭族之祸,还是天赐机缘,就让三位老祖来亲自判断,亲自裁决吧。”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独自一人,走向祠堂后方那条幽深、黑暗的甬道。 那条路,通往项家的禁地,三位太上长老的闭关之所。 其余长老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怀着敬畏与忐忑,默默跟了上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无比的石门。 石门呈暗红色,仿佛被无尽的鲜血浸泡过。门上没有任何雕饰,却有一股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从中渗透出来,让几位化神期的长老都感觉神魂刺痛,不敢靠近。 项天龙在石门前三丈处停下脚步。 他整理衣冠,神情肃穆到了极点,然后对着石门,行了一个无比复杂而古老的大礼,五体投地。 “项家第五十六代家主,不肖子孙项天龙,叩见三位老祖。” 他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石门之后,死一般的沉寂。 项天龙保持着叩拜的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再次开口,声音提高了几分。 “今有家族孽子项川,身负‘净世圣体’,于外觉醒。反出家族,屠戮影卫十二人,其实力已非我等所能抗衡,正向本家而来,意图不明。家族存亡,在此一举。恳请三位老祖出关,为我项家,斩此大敌,夺此大机缘!” 依旧是死寂。 就在一些长老开始心生退意之时。 一个无比古老、干涩的意念,如同生锈的齿轮在转动,缓缓从石门后传出,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天龙。” 那意念没有情绪,没有起伏,只是陈述。 “你最好,有一个足以打扰我们触摸天道的理由。” 项天龙身体一颤,但头颅依旧没有抬起,恭敬地回应:“回禀老祖。理由有二。” “其一,此獠已能抹除规则,其实力,或已触及大乘门槛,乃我项家生死之劫。” “其二……” 项天龙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所拥有的‘净世圣体’,是……完美觉醒!” 轰隆—— 这一次,回应他的,不再是意念。 而是整扇暗红色的石门,开始剧烈地震动。那尘封了数百年,重达亿万斤的巨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地,开启了一道缝隙。 一股比九幽血狱还要恐怖百倍的威压,从缝隙中泄露出来。 第96章 送死 天项城,已是一座死城。 隔着千里之遥,一股压抑至极的气息便已扑面而来。天穹之上,不再是青天白日,而是被一层厚重、粘稠的血色光幕所笼罩,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座雄城囚禁其中。 “我们不能再往前了。”洛冰璃停下脚步,她的脸上血色尽褪,“城中护族大阵尽数开启,灵力波动……前所未有。这绝不是普通的戒备。”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作为天机阁的圣女,她对阵法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此刻在她眼中,天项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头匍匐在大地之上,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洪荒巨兽,正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唐雪更是浑身冰冷,那血色的光幕刺痛了她的记忆,让她想起了家族覆灭的那一夜,同样是这样绝望的颜色。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臂,指甲深深嵌入肉里,试图用疼痛来驱散那份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项川却只是抬了抬头,打量着远方的血色天幕。 “省得我找。” 平淡的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洛冰璃和唐雪同时一僵。 “项川!”洛冰璃的语调陡然拔高,“那不是寻常阵法!那是九幽血狱大陣!项家的根本所在!传闻此阵一旦完全催动,足以炼杀大乘期以下的任何修士!你这是去送死!” “送死?”项川终于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洛冰璃所有未尽的话语全部堵在了喉咙里。那不是询问,也不是反驳,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漠然。仿佛她口中那能炼杀一切的绝世凶阵,在他面前,不过是个无聊的笑话。 *他在想什么?他凭什么如此平静?*洛冰璃的心乱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项川的强大与疯狂,但此刻她才发觉,自己看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他平静的表象之下,是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渊。 “你……你这个疯子!”唐雪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她后退一步,指着项川,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你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我们是不是会死在里面!” 项川把脸转了回来,没有理会她。 他这种无视的态度,比任何呵斥都更让唐雪崩溃。她的仇恨、她的恐惧、她的挣扎,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我恨项家!我做梦都想将他们碎尸万段!”她几乎是尖叫出声,“可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跟着你冲进一个必死的陷阱里!你告诉我,这不是疯狂是什么?” “你的仇人就在里面。”项川终于再次开口,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凿子,一下下敲击在唐雪最脆弱的地方,“怎么,不敢了?” “我……”唐雪语塞。 “你怕了。”项川陈述着一个事实,“你怕的不是九幽血狱大阵,也不是项家。你怕的是,你的仇恨,根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定。” *可笑的觉悟。仇恨这种东西,若无力量作为薪柴,连一缕青烟都无法燃起。*项川在心中自语。*她们的恐惧,源于对力量的未知。而我的平静,源于对一切的已知。* “不!我没有!”唐雪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激烈地反驳,“我只是……我只是怕你!项川,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项川了!你比项家的那些刽子手,更让我感觉……陌生,和恐怖!” 这句话,让气氛彻底凝固。 洛冰璃紧张地看着两人,她想开口劝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唐雪的话,何尝不是她内心的疑问?眼前的项川,强大、神秘,却也冷漠得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项川闻言,忽然笑了。 那不是嘲讽,也不是愉悦,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带着一丝疲惫的笑。 “我还是我。”他缓缓说道,“只是,你们从未真正认识过我。就像你们,也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世界一样。”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方的血色天项城。 “你们把它看作龙潭虎穴,看作绝地死域。” “在我看来,它只是一座……比较坚固的笼子。” “而我,”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去打开笼子的人。” 说完,他不再给两人任何反应的时间,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坚定而沉稳,仿佛不是走向战场,而是走在自家的庭院之中。 洛冰璃和唐雪僵在原地。 唐雪的胸口剧烈起伏,项川的话,让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仇恨和恐惧,都被剥开,赤裸裸地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让她无地自容。 去,还是不去? 去,是九死一生。 不去,那她这些年苟延残喘,背负着血海深仇,又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他说的对……”许久,唐雪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哭腔,“我怕了……我怕的不是项家,是我自己……我怕我报不了仇,怕我死得毫无价值……” 洛冰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她自己的内心,同样是一片惊涛骇浪。天机阁的推演之术告诉她,前路,十死无生。但项川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推演的变数。 理性告诉她应该立刻掉头就走,离这个旋涡越远越好。 但…… 她想起了项川那句话。 “你们也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世界。” 或许,跟着这个疯子,才能看到那个真正的,被重重帷幕所遮蔽的世界? 最终,洛冰璃叹了口气,拉起还在颤抖的唐雪。 “走吧。” “去哪?”唐雪茫然地问。 “去看看。”洛冰璃的回答很轻,却异常清晰,“看看他,怎么打开那个笼子。” 唐雪不再说话,任由洛冰璃拉着,两人迈开脚步,跟上了前方那个孤独而决绝的背影。 随着距离的拉近,天项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那座屹立了数千年的巨城,此刻寂静无声。没有巡逻的卫队,没有飞遁的修士,甚至连一丝人间的烟火气都感觉不到。只有那冲天的血色光幕,和从城中弥漫出的,足以让化神修士神魂冻结的森然杀机,昭示着这座城市已经变成了一部全力运转的战争机器。 终于,三人来到了天项城的正门之下。 高达百丈的城门紧紧闭合,门上镌刻的古老符文,在血色光幕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条血色的小蛇,缓缓游动。 城门之前,空无一人。 城墙之上,也空无一人。 整座城市,宛若一座巨大的坟墓。 项川在城门前百丈处停下,他没有去看那扇门,而是看向了身后的两人。 “最后一次机会。”他说,“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唐雪咬着下唇,没有出声,但也没有后退。 洛冰璃则是回望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项家……出动了太上长老,对吗?” 项川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 他只是抬起手,对着那扇紧闭的城门,随意地,向前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波动。 那扇重达亿万斤,由深海玄铁浇筑,铭刻着无数守护符文的巨大城门,连同它身后那道笼罩全城的九幽血狱大阵光幕,就这样…… 无声无息地,被抹去了一块。 一个恰好可供一人通过的,人形的缺口,出现在了门和光幕上。 缺口的边缘,光滑如镜。 做完这一切,项川才淡淡地回应了洛冰璃的问题。 “所以,我来了。” 说完,他迈步走进了那个缺口。 第97章 自投罗网 那个缺口,像一道通往地狱的门。 项川的身影消失之后,留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那个人形轮廓的,绝对的虚无。缺口的边缘光滑如镜,仿佛空间本身被精准地切割,然后取走了一块。 洛冰璃和唐雪站在原地,没有动。 风从缺口中倒灌而出,带着城内九幽血狱大阵独有的阴冷和血腥,吹得两人衣袂猎猎。 “这……”唐雪的牙齿在打颤,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不是法术,也不是神通。 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抹除。 就像一个顽童,用手指在沙画上随意一抹,便抹去了一山一水。轻松,写意,却又带着对被抹除之物最极致的蔑视。 “天机阁的记载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力量。”洛冰璃的喃喃自语,与其说是在对唐雪解释,不如说是在试图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 她的推演之术在疯狂示警,神魂深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是天道在警告她,前方的存在,已经超出了理解的范畴。 “我们……还要进去吗?”唐雪终于问了出来,声音里满是退意。 洛冰璃没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缺口的边缘。 指尖传来的是一片虚无,没有玄铁的冰冷,也没有阵法光幕的能量波动。 就是……空。 “他说得对。”洛冰璃收回手,吐出一口浊气,“我们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世界。” 她拉起唐雪的手。 “走吧。” 这一次,唐雪没有再问去哪。她只是被动地,被拉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代表着未知与死亡的缺口。 穿过缺口的一瞬间,世界变了。 外界的阳光、风、乃至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城内,是永恒的黄昏。血色的光幕在头顶缓缓流淌,如同粘稠的血液穹顶。空气中弥漫的杀机不再是遥远的感觉,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钢针,无时无刻不在刺穿着她们的护体灵光。 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建筑森然矗立,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 这里不是城,是坟墓。 是项家为项川准备的,一座巨大无比的坟墓。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如惊雷滚滚。 “孽障项川,你还敢回来!” 声音自城门正上方的城楼传来。 洛冰璃和唐雪抬头,只见城楼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身穿紫金长袍的老者。老者须发皆张,面容冷峻,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法力波纹,那是合体期大修士独有的气场。 项家刑堂长老,项邢。 一个在整个东域都以铁血无情著称的人物。 项邢并未理会洛冰璃和唐雪这两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同党”,他俯瞰着站在下方的项川,继续呵斥。 “你勾结外敌,背叛家族,残杀同族,桩桩件件,皆是万死莫赎之罪!” 他的声音在法力的加持下,传遍了整座死城,带着审判的意味。 “如今,你自投罗网,是想通了?” “跪下!叩首九百,自废修为,随我到祖祠前领罪。或可看在你曾为项家血脉的份上,留你一个全尸!” 一番话说完,天地间只剩下他声音的回响。 他似乎在等待,等待项川的回应,等待那个曾经的天才,如今的叛逆,在他代表的家族威严前跪伏。 洛冰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便是项家的态度。 没有质问,没有辩解,只有高高在上的审判和定罪。 唐雪更是被那合体期修士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若非洛冰璃分出一缕灵力护住她,她恐怕已经瘫软在地。 然而,项川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城楼上的项邢。 仿佛那足以让元婴修士肝胆俱裂的呵斥,不过是耳边的蚊蝇嗡鸣。 他只是侧过头,对洛冰璃和唐雪说了一句。 “站远点。” 说完,他转回身,面对着那扇被他抹出一个人形缺口的,依旧巍峨耸立的巨大城门。 城楼上,项邢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这是无视。 最彻底的,最羞辱的无视! “竖子!你找死!”项邢怒吼,周身法力狂涌,天地震动,血色穹顶上的光芒都为之翻腾。 他正要出手。 可项川的动作,比他更快。 没有运转灵力,没有掐动法诀。 他只是,抬起了右脚。 然后,对着那扇高达百丈,重逾亿万斤,由深海玄铁浇筑,镌刻着无数古老符文的城门,随意地,向前一踹。 这个动作,简单得就像凡人街头斗殴时,去踹一扇木门。 没有气势,没有威压,没有丝毫强者的风范。 项邢的怒吼戛然而止。 洛冰璃的呼吸停滞了。 唐雪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然后—— “轰隆!”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炸裂开来。 那不是金属断裂的声音,也不是岩石破碎的声音。 那是……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声音。 那扇屹立了数千年,经历了无数次兽潮与战争都未曾动摇分毫的玄铁巨门,从项川脚尖接触的那一点开始,寸寸皲裂。 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不是蔓延向四周,而是蔓延向“内部”。 下一瞬,整扇巨门,连同它左右两边各延伸出数百丈的城墙,一起……化作了齑粉。 不是崩塌,不是碎裂,是直接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从物质层面彻底湮灭,化作了最原始的尘埃。 如沙堡般,轰然垮塌。 冲天的烟尘,混合着阵法破碎后的血色能量,形成了一道贯穿天地的灰色龙卷。 城楼上的项邢,连同他脚下的整座城楼,都在这崩塌的范围之内。 他脸上的暴怒,凝固成了极致的错愕与恐惧。 在城墙化为飞灰的前一刻,他化作一道流光,狼狈不堪地向城内深处遁去。 烟尘弥漫,遮蔽了一切。 洛冰璃和唐雪站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片刻后,烟尘中,那个孤独的背影,迈开脚步,走进了那片由他亲手制造的废墟之中。 唐雪动了动嘴唇,干涩地问:“他……到底是什么?” 洛冰璃没有答案。 她只是拉着唐雪,跟了上去。 第98章 阵法 烟尘之后,并非坦途。 那片由项川亲手抹去的城门与城墙,像是揭开了一道世界最丑陋的疤痕。没有预想中的街道与建筑,没有项家子弟的怒吼与刀剑。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无垠的血色汪洋。 粘稠,腥臭,翻涌着暗红色的泡沫。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在血海中沉浮,一张张扭曲痛苦的面孔时隐时现,发出无声的哀嚎。天空不再是血色穹顶,而是与这片血海连成一体的,更加深邃、更加绝望的暗红。 “呕……”唐雪只看了一眼,胃里便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却无法阻止那股直冲天灵盖的腥气。 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冲击。 一股阴冷、怨毒、疯狂的意志,如亿万根钢针,瞬间刺入三人的神魂。 “啊!”唐雪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抱着头蹲了下去,脸色惨白如纸。她的修为最低,神魂最弱,在这等冲击下,意识几乎要被撕裂。 洛冰璃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她急忙运转功法,灵台清明诀的光华在眉心一闪而逝,却如同风中残烛,被那无边无际的怨念冲击得摇摇欲坠。剧痛,像是有人正用钝刀一寸寸剐着她的灵魂。 “是阵法……”洛冰璃的声音干涩而扭曲,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巨大的心力,“九幽血狱大阵!第一重,血海噬魂!项家……项家他们疯了!他们怎么敢在主城之内,布下这种绝户邪阵!”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无法置信。这种阵法,需要屠戮百万生灵,抽取其神魂与精血,炼化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成型。一旦发动,阵内生灵皆会被拖入血海,神魂被怨念啃噬殆尽,永世不得超生。这是早已被所有正道宗门列为禁术的魔道阵法! 项家,这个屹立于东域之巅,以守护人族为己任的古老世家,竟在自己的主城,布下了如此恶毒的陷阱。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恶意的声音,从血海的四面八方响起,带着阵法加持的混响,直接在她们的脑海中炸开。 “洛家的小姑娘,见识倒是不错。可惜,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 声音苍老而得意,仿佛一个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挣扎的猎人。 “此阵,是专为我项家的叛逆,项川大人,准备的葬礼。你们能与他一同陪葬,也算是你们的荣幸了。” 洛冰璃强忍着神魂的剧痛,厉声喝问:“你是谁?项家为何要这么做?这百万怨魂,从何而来!” “哈哈哈……”那声音狂笑起来,笑声引得整片血海剧烈翻腾,无数怨魂的哀嚎仿佛变成了实质,“为何?因为他该死!至于这些怨魂……你脚下的这座雄城,难道还不够大吗?” 洛冰璃的身体僵住了。 唐雪的哭喊也停顿了。 她们同时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 阵法材料,取自……城中百姓! 一股比神魂剧痛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是一个何等疯狂,何等冷血的家族!为了对付一个人,不惜屠戮满城生灵,将他们炼成邪阵!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唐雪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 “叫吧,喊吧!你们的恐惧,你们的痛苦,只会让大阵的威力变得更强!很快,你们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成为项川大人葬礼上最美妙的哀乐!” 血海咆哮,怨念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洛冰璃的防御摇摇欲坠,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拖入那片粘稠的血色深渊。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动弹过的背影。 项川。 他依旧站在那里,仿佛这能让元婴修士都瞬间崩溃的“血海噬魂”大阵,对他而言,与门外那和煦的清风没有任何区别。 周身一层淡淡的金光自然流转,将所有怨念与腥气都隔绝在外。万法不侵,诸邪辟易。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翻涌的血海,也没有去理会那在虚空中叫嚣的声音。 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后,在洛冰璃和唐雪绝望的注视下,他终于开口了。 他侧过头,似乎是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两人,然后转回去,对着那无边血海,用一种像是评价路边污水的语气,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脏。” 那个字很轻。 却像是一道九天惊雷,劈入了那苍老声音主人的脑海。 “你说什么?!”苍老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是暴怒,“竖子!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给我吞了他!” “轰!” 血海应声而动,掀起滔天巨浪,化作一只由无数怨魂与鲜血组成的狰狞巨口,朝着项川当头咬下! 洛冰璃的心跳停了。 唐雪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项川的动作,比那血海更快,也更匪夷所思。 面对那足以吞噬天地的血盆大口,他没有后退,没有防御,甚至没有抬手。 他只是……张开了嘴。 然后,对着那片无垠的血海,轻轻一吸。 这个动作,简单得就像口渴之人喝水。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似乎在这一瞬被扭曲。那咆哮着扑来的血色巨口,在项川面前戛然而止。紧接着,整片汪洋血海,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奇点,开始疯狂地倒卷! 不是流动,是坍缩! 以项川的嘴为中心,形成了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恐怖漩涡。那粘稠的血液,那哀嚎的怨魂,那残破的肢体,那屠戮百万生灵积累下的无尽怨气与煞气……所有的一切,都被拉扯成一道暗红色的洪流,一道连接着血海与项川的“长河”,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被他鲸吞入腹! “不……不可能!这是什么?!你做了什么!” 阵眼深处,那苍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极致的恐惧与骇然。他主持阵法数百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霸道,如此不讲道理的破阵方式! 这不是破阵! 这是在……吃掉阵法! “停下!快停下!啊——” 那声音的主人试图切断阵法的联系,却骇然发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通过阵法中枢,死死地锁定了他的神魂与精血!他成了阵法的一部分,正在被那个怪物,连同整个血海一起……吞噬! 他的惨叫声尖锐而短促,很快便被血海倒灌的巨大轰鸣所淹没。 洛冰璃和唐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神话般的一幕。 无垠的血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天空的暗红褪去,露出了阵法之下,被鲜血浸染成黑褐色的,扭曲的城市地基。地面上,镌刻着无数繁复而邪恶的阵纹,此刻正在寸寸断裂,化为飞灰。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片仿佛要吞噬天地的九幽血狱,消失了。 连同那百万怨魂,连同那滔天血水,连同那隐藏在阵眼中的主持者,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项川缓缓闭上了嘴。 他甚至还意犹未尽般地咂了咂嘴,眉头舒展开来。 “嗝。” 一个轻微的,充满了满足感的饱嗝,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响起。 洛冰璃:“……” 唐雪:“……” 两人石化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片刻后,城池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捏爆的闷响。 是那个阵法主持者,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爆体而亡的声音。 项川拍了拍衣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解决了一顿不太干净的午餐。他转过身,看着已经瘫坐在地上,完全失神的洛冰璃和唐雪。 “现在,干净多了。” 他说。 然后,他迈开脚步,继续向着那座死城的深处走去。 第99章 威压 死寂,是这座城池唯一的主旋律。 项川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在龟裂的黑褐色地基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这声音,是废墟中唯一的声响。 洛冰璃和唐雪跟在后面,相隔十丈,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 她们的大脑依旧是宕机的。 那个饱嗝…… 鲸吞血海…… 吃掉阵法……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柄重锤,反复敲打着她们数百年修仙生涯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将其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他……他到底是什么?”唐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洛冰璃木然地摇了摇头。她无法回答。在她所知的任何典籍、任何传说中,都找不到与眼前这个男人相匹配的存在。 魔?魔也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仙?仙更不会用如此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就在这时,天地间的气氛,变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空气变得粘稠,仿佛凝固的琥珀。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意志,强行剥夺了这片天地的光。 “轰!” “轰!” “轰!” 三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气息,从城池深处的三个方向冲天而起,如同三根撑天支柱,贯穿云霄。 威压!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威压,如同亿万吨海水,当头压下! 扑通!扑通! 城中废墟的角落里,那些侥幸在血海中存活下来的修士,不论是何门何派,不论是何等修为,在这一刻,尽数被压得跪倒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七窍之中,甚至有血丝渗出。 “是……是太上长老!” “三位太上长老同时出关了!” “天啊!天鬼宗的三位大乘期老祖宗!” 绝望的惊呼声在人群中响起,却又被那恐怖的威压压得断断续续,不成腔调。 洛冰璃和唐雪亦是脸色煞白,她们强运灵力,才勉强没有跪下,但双腿已经弯曲,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才是真正站在这个世界顶点的力量!一念之间,天地色变! 项川停下了脚步。 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朝着天空看去。 三道身影,在半空中显现,呈品字形,将他牢牢锁定。 左侧,是一名黑袍老者,面容枯槁,周身黑袍无风自动,手中持着一杆三尖两刃的暗金色长戟。那长戟之上,没有丝毫光华,却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仿佛是无数被斩杀的仙神怨魂所化,仅仅是存在,就让空间不断地扭曲、修复。 天鬼宗镇族仙器,戮仙戟!传闻此戟之下,大乘亦要授首! 右侧,是一名白衣老者,仙风道骨,然而他双手法印变幻,引动的却是脚下最污秽、最沉重的地脉煞气。整座被血水浸透的城池地基,都随着他的法印而轰鸣、共振,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即将苏醒。 中央,则是一个最为骇人的存在。他的身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肌肉虬结如山峦,皮肤化为青黑之色,额生双角,口中獠牙外露,转眼间,便化作一尊身高万丈、顶天立地的巨魔! 三位大乘期太上长老。 三股足以颠覆一域的恐怖力量。 他们的意志死死地锁定着下方那个渺小的人影。 “何方妖孽!”手持戮仙戟的黑袍长老李骁率先开口,声如洪钟,震得空间嗡嗡作响,“竟敢毁我天鬼宗万魂血狱大阵,屠我阵法主持者!你可知罪!” 他的质问中带着无上的威严与怒火。这血狱大阵是他们耗费数百年心血,屠戮十余座城池,才炼制成功的无上凶阵,是宗门未来的根基之一,如今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当成点心给吃了! “阁下神通惊天,我等佩服。”白衣长老陈玄缓缓开口,他的语气相对平缓,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但此城乃我天鬼宗禁地,阁下不请自来,又行此灭绝之事,已然触犯我宗底线。速速束手就擒,随我等回宗门受审,或可留你一缕神魂,允你转世。” 万丈巨魔没有说话,只是鼻孔中喷出两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柱,将下方的两座残破建筑吹得灰飞烟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直接的威胁。 下方的修士们已经彻底失语。 这就是天鬼宗的底蕴!这就是大乘期的威势! 那个人……那个吞掉血海的怪物,这次总该遇到铁板了吧?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项川身上。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阵仗,面对这审判般的言辞,他会如何应对?是恐惧?是求饶?还是……奋起反抗? 然而,项川的反应,再一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只是平静地看完了天上的三道身影。 然后,他那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于“认真”的表情。 他评价道: “虫子大了点。” 此言一出,天地间那粘稠如水银的威压,都为之一滞。 洛冰璃和唐雪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过去。 虫子? 他管三位大乘期的太上长老叫……虫子? 那可是大乘期!是已经触摸到天地法则,一只脚踏入仙门的存在!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东域震颤的活神仙! “你……找……死!” 最先暴怒的,是手持戮仙戟的李骁。他成道三千年,横行一域,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妖孽!本座今日便用你的神魂,来祭我戮仙戟!”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起手式,没有华丽炫目的光影特效。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将手中的戮仙戟,朝着下方的项川,轻轻一刺。 这一刺,仿佛抽走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与色彩。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撕裂了空间本身的漆黑裂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息而至,直指项川的眉心。 快! 无法形容的快! 甚至连思维都无法捕捉到它的轨迹! 洛冰璃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在这一击面前,她甚至连恐惧的情绪都无法产生,因为她的神魂已经被那股纯粹的杀伐意志彻底冻结。 然而,项川的动作,比那道黑色闪电更简单。 他抬起了右手。 伸出了食指与中指。 然后,对着那道足以斩仙灭佛的黑色裂缝,轻轻一夹。 “叮。” 一声清脆得如同玉珠落盘的轻响。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那道撕裂空间的黑线,被两根平平无奇的手指,稳稳地夹住了。 戟尖距离项川的眉心,不足三寸。 戟身上蕴含的,足以毁灭一座山脉的恐怖力量,被完全禁锢在那三寸之间,无法寸进,也无法爆发。 静。 死一样的静。 紧接着,是风暴! 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击波,以两人交击之处为中心,呈完美的环形,朝着四面八方轰然炸开! 轰隆隆—— 脚下黑褐色的地基被瞬间掀飞、碾碎、化为齑粉!方圆千丈之内,所有残存的建筑,都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 那些跪伏在远处的修士,被这股风暴余波扫中,一个个如遭雷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修为稍弱者,当场昏死过去。 只有洛冰璃和唐雪,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着,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风暴中心,项川衣角都未曾飘动一下。 他夹着戮仙戟的戟尖,另一只手甚至还背在身后。 天空之上,李骁那张枯槁的老脸,第一次浮现出匪夷所思的骇然。 他……他怎么可能…… 那可是戮仙戟!是浸染了仙血的无上凶兵!别说肉身,就算是同阶大乘的本命法宝,也绝不敢如此硬撼! “你……”李骁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元神都在颤栗。 “仙器?”项川终于开口,他看着戟尖,像是看着一件粗制滥造的玩具,“名字倒是挺唬人。” 他夹着戟尖的手指,微微用力。 “可惜,太脆了。” “咔嚓。” 一声在寂静的战场上,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戮仙戟那坚不可摧,连空间都能撕裂的暗金色戟尖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李骁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不——” “咔嚓……咔嚓咔嚓……” 裂纹如同蛛网一般,以项川的手指为中心,飞速地朝着整个戟身蔓延开来! 那件威震东域数千年的镇族仙器,天鬼宗的最高象征之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寸寸碎裂! “噗!” 李骁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那不是普通的精血,那是他的本命元神!仙器被毁,与他心神相连的元神,也遭到了毁灭性的重创! 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黑袍下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 “这……这不可能……”白衣长老陈玄和那万丈巨魔,也彻底僵住了,他们脸上的高傲与审判,早已被无边的惊恐所取代。 徒手……捏碎了仙器?! 这是什么怪物?!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项川松开手指,任由那些暗金色的碎片化作流光,消散在空中。 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去了一些恼人的灰尘。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天上剩下的那两个。 “下一个。” 他的声音很平淡。 “还是一起上?” 第100章 一起上 “还是一起上?” 项川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天上那两名天鬼宗长老的脸上。 一起上? 这是何等的羞辱! 白衣长老陈玄,一张儒雅的面容此刻因愤怒与恐惧而扭曲。他看了一眼身旁气息萎靡,连站立都勉强的李骁,又看了一眼下方那个如同神魔般的男人。 跑?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掐灭。 天鬼宗的长老,没有不战而逃的。 “竖子狂妄!”陈玄厉声喝断,试图用声音掩盖自己元神的颤抖,“你毁我宗门仙器,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我天鬼宗真正的底蕴!” “哦?”项川终于抬了抬眼皮,似乎有了一点兴趣,“底蕴?希望别再是那种一捏就碎的玩具了。” “你——” 陈玄气得心血翻涌,但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知道,任何言语上的反击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他双手猛然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蕴含着山川大地的厚重。 “以我之血,祭告地灵!” “以我之魂,号令山河!” “敕!” 随着最后一个字吐出,陈玄的白衣无风自鼓,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脚下的大地抽走了一般。 “陈玄,不要!”一旁的李骁骇然出声,“动用地脉之力,你会死的!” 这是禁术!是以自身为祭品,强行借调一方地脉之力的同归于尽之法! 然而,陈玄已经听不进去了。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谷凭空出现,仿佛地龙翻身。黑褐色的地脉煞气冲天而起,混杂着磅礴的生机与死气。 “吼——” 一声震动九霄的咆哮。 那无穷无尽的地脉之力,在陈玄的头顶汇聚,竟化作一条长达数千丈的狰狞土龙! 土龙的鳞甲是坚硬的岩石,龙须是虬结的古树根茎,一双龙目,燃烧着幽绿色的磷火,那是大地深处最本源的毁灭力量。 它一出现,整个空间的压力都骤然增加了百倍。 远处的洛冰璃和唐雪,即便有项川的力量护着,也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一座太古神山压在心头。 “能死在这一招之下,是你此生最大的荣幸!”陈玄的声音变得苍老而沙哑,他伸出枯槁的手指,遥遥指向项川,“去,将他碾碎!” 土龙发出一声咆哮,庞大的身躯一摆,便撕裂长空,朝着项川当头扑咬而来! 那张开的龙口,足以吞下一座山峰。其中翻滚的,是足以将大乘修士都瞬间融化的地心之火。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项川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再次陷入呆滞。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条龙。 *又来了,这种燃烧生命的把戏。何其愚蠢,又何其……无趣。*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 不是拳,不是掌,就是那么随意地抬起,像是要挥手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 然后,对着那条气势汹汹的土龙,轻轻一拍。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法则与力量的碰撞。 “啪。” 一声轻响。 那条汇聚了方圆百里地脉之力,耗尽了一位大乘长老全部生机的恐怖土龙,在接触到项川手掌的瞬间,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水泡。 从龙头开始,悄无声息地溃散了。 岩石化为粉末,根须化为飞灰,那幽绿色的地心之火,也如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前后不过一息。 一条足以毁灭城池的巨龙,就这么被一巴掌,拍散了。 化作漫天烟尘,洋洋洒洒地落下。 “噗——” 陈玄狂喷出一口黑血,身躯如断线的风筝般从空中坠落,气息已然微弱到了极点。他的脸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茫然。 他的最强一击,他的底蕴,他的骄傲…… 就这么,被拍没了? 项川收回手,依旧背在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做过。 他抬起头,看向天上剩下的最后一个目标——那尊顶天立地的万丈巨魔。 “到你了。” 那万丈巨魔,本是天鬼宗以秘法炼制的战争傀儡,悍不畏死。可此刻,那双猩红的魔目之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恐惧。 它在后退。 它那山岳般的身躯,竟然在微微颤抖,想要远离下方那个渺小的人类。 “废物!你在干什么!”李骁见状,目眦欲裂,他强行提起一口元气,对着巨魔怒吼,“给我上!杀了他!否则我便引爆你的魔核,让你神魂俱灭!” 巨魔的动作一僵。 它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野兽悲鸣般的呜咽。 一边是必死的命令,一边是无法战胜的恐惧。 “吼!!!” 最终,凶性与禁制战胜了恐惧。巨魔发出了一声蕴含着无尽悲愤与绝望的咆哮,它仅剩的那条完好的手臂猛然抬起,肌肉坟起,青筋如龙蛇般盘踞。 这一拳,它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拳未至,拳风已将下方的地面再次压得塌陷了数十丈!空气被极致的力量压缩,发出了刺耳的尖啸,拳头的前方,甚至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黑色漩涡! 这一拳,比之前的戮仙戟和地脉土龙,似乎更具纯粹的破坏力。 “哦?”项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变化,“这一拳里,倒是夹杂了些许恐惧与绝望。比刚才那条泥鳅,强了点。” 他不再背着手。 他站直了身体,抬起了右拳。 平平无奇,没有丝毫光华,也没有任何惊人的气势。 然后,对着那颗陨石般砸落的巨大魔拳,一拳迎上。 一大一小,一暗一明。 两个不成比例的拳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轰然相撞。 没有声音。 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并未发生。 时间仿佛又一次定格。 下一瞬。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布帛撕裂的闷响。 那万丈巨魔山岳般的拳头,从与项川拳锋接触的那一点开始,寸寸碎裂! 不是炸开,是湮灭! 从拳头,到手腕,到小臂,再到整条粗壮的臂膀……那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巨魔那条足以撼动山岳的手臂,在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里,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紧接着,是它的半边肩膀,半边胸膛…… 万丈巨魔那庞大的身躯,就像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硬生生抹掉了一半! 猩红的血雾,轰然炸开,染红了半边天穹! “呃……” 巨魔的口中,发出了最后一声不成调的悲鸣,那残存的半边身躯失去了平衡,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埃。 死寂。 天地间,只剩下李骁和陈玄粗重而惊恐的喘息。 肝胆俱裂! 他们的思维已经彻底停滞了。 徒手捏碎仙器,反掌拍散地龙,一拳……打爆了万丈巨魔? 这……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对“强大”二字的认知极限! “逃……” 李骁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宗门颜面,什么长老尊严,猛地燃烧元神,化作一道血光,朝着天边疯狂遁去! 项川看着那道血光,没有立刻去追。 他只是轻轻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开口了。 “我让你走了吗?” 第101章 逃不掉 那道血光,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李骁燃烧元神换来的极致速度,在项川那句平淡的话语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 他被定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那并非是空间被禁锢,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压制。项川没说他不能走,他就走不了。这片天地,此刻仿佛都成了项川意志的延伸。 “你……”李骁血色的身影剧烈波动,显露出他惊骇欲绝的脸。他发现,自己连开口说话都变得无比艰难。 下方的陈玄,早已浑身冰冷,汗出如浆。 他没有逃。 因为他比李骁更早地认识到了一个绝望的事实——逃不掉。 从这个男人一拳打爆万丈巨魔的那一刻起,任何常规意义上的逃遁,都失去了意义。 “李骁!别白费力气了!”陈玄嘶哑地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般的颤抖,“我们……跑不掉的!” 李骁的身影猛地一颤,他艰难地转动头颅,望向地面上的同伴。 陈玄的脸上,此刻没有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跑不掉,那就只能拼了!”陈玄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我二人,还有最后一招!也是唯一的一招!” 李骁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当然知道陈玄说的是什么。那是他们宗门最后的底牌,不到宗门存亡绝续的关头,绝不可动用。 动用的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可是……代价是……”李骁的声音干涩无比。 “代价?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陈玄状若疯魔,对着天空中的李骁咆哮,“是现在就像一条狗一样被他捏死,还是燃尽一切,求得那一线生机!你自己选!” “我……” “别我了!你以为你燃烧元神还能活多久?横竖都是一死!难道你不想让他付出代价吗!” 陈玄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骁的心头。 是啊。 横竖都是一死。 与其这样屈辱地被抹杀,不如……拉着这个怪物一起下地狱! 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毒与疯狂,从李骁的心底涌起,瞬间压倒了那份肝胆俱裂的恐惧。 “好!”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那就……拼了!” 项川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那两个渺小的存在,没有阻止他们的交流。他就像一个看客,欣赏着蝼蚁在绝境中的最后挣扎。 “请……始祖!” “请……始祖!!” 陈玄与李骁,在这一刻,异口同声地发出了蕴含着无尽悲壮与决绝的怒吼! 两人同时咬破舌尖,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两团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元神本源! 他们伸出已经变得干枯的手指,在虚空中急速刻画。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符文,而是一种古老、蛮荒,充满了血腥与杀戮气息的图腾。 “以吾寿元为薪!” “以吾精血为祭!” “恭请项家始祖,杀戮分身,降临世间!” 宏大而悲凉的声音,响彻云霄。 随着他们话音落下,李骁和陈玄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满头黑发瞬间化为灰白,皮肤上出现了层层叠叠的皱纹,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飞速消逝。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两位原本还仙风道骨的太上长老,就变成了两具皮包骨头的活尸,仿佛随时都会化作飞灰。 他们,献祭了自己的一切! 轰隆隆——! 整个大地,开始剧烈地颤动。 不是地震,而是一种源自九幽之下的恐怖威压,正在缓缓苏醒! 他们脚下的大地,寸寸开裂,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血色裂缝蔓延开来,从中喷涌出的,是凝如实质的血煞之气! 天空,暗了下去。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整个天穹,都被一种无形的血色所笼罩。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鲜血混合的腥甜气息,杀意!无穷无尽的杀意,从那地底裂缝中喷薄而出,凝结成了血色的冰晶,在空中飘落。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虚影,正从地底缓缓升起。 那虚影顶天立地,仿佛要将这片天穹都撑破! 它通体呈暗红色,身形轮廓与人类相似,但却散发着比深渊恶魔还要恐怖亿万倍的杀戮气息。它没有清晰的面容,五官所在的位置,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血色漩涡。 仅仅是它的存在,就让空间扭曲,让法则哀鸣! 这,就是项家始祖“项天策”留在族地的一缕杀戮分身! 一尊,拥有残存真仙级威能的……杀神! “成功了……成功了!”陈玄看着那顶天立地的血色魔神,发出了癫狂的笑声,眼角流下了血泪,“哈哈哈!成功了!” 李骁也从空中坠落,他瘫在地上,望着那尊伟岸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混杂着快意与解脱的笑容:“不管你是谁……今天,你都要死在这里!为我宗门陪葬!” 那血色的魔神虚影,缓缓低头。 它的“视线”,落在了项川的身上。 两个血色的漩涡,微微一顿。 “何人……唤吾?” 一个古老、沙哑,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那声音不响,却能穿透神魂,让人的灵魂都为之冻结。 “始祖!”陈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项川,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他!就是他!此人擅闯我宗,杀我门人,毁我山门!请始祖出手,将此獠……神魂俱灭!” 血色魔神那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两个血色漩涡,彻底锁定了项川。 一股超越了世间一切的恐怖杀机,如天河倒灌,瞬间将项川笼罩。 那杀机之纯粹,之恐怖,足以让任何一位渡劫期的大能瞬间心神崩溃,道心碎裂而亡。 然而,项川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抬起头,打量着那尊仿佛要毁灭世界的血色魔神。 他的脸上,那份百无聊赖的看戏神情,终于缓缓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神采。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骨骼脆响。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找到了新奇玩具般的笑容。 “残存的真仙杀戮意念么……” 项川的眼中,终于亮起了些许光芒。 “这才像点样子。” 他不再被动地站着,而是向前,轻轻踏出了一步。 第102章 挑衅 血色魔神没有理会陈玄的嘶吼。 那两个旋转的血色漩涡,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血井,倒映着项川的身影。它在审视,在判断。 “你的身上……”那古老沙哑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困惑,“有一股……我厌恶,却又熟悉的气息。” 陈玄和李骁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始祖的分身,为何会与此獠废话? “始祖!”陈玄急了,他怕夜长梦多,用尽最后的生命力催促道,“不要被他迷惑!此人手段诡异,请您立刻出手,将他碾为飞灰!” 李骁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那快意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死死盯着项川,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即将熄灭的残魂。 “聒噪。” 项川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天地间的风声与杀意。 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两具已经不成人形的活尸,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彻底消失,化作一种纯粹的漠然。 “两个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你!”陈玄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黑血喷出。 “既然你们这么想看,”项川抬起头,重新对上那尊顶天立地的血色魔神,“那我就让你们……看个清楚。” 他对着那魔神,勾了勾手指。 一个极具挑衅性的动作。 “来吧,让我看看,项天策那个莽夫留下的东西,究竟有几分火候。” 此言一出,天地皆寂。 陈玄和李骁的脑子,轰然炸响! 项天策……那个莽夫? 他……他竟敢直呼始祖名讳!还用如此……如此轻蔑的称谓! “狂徒!狂徒!!”陈玄状若疯魔,“你竟敢……你竟敢侮辱始祖真名!” 血色魔神那庞大的身躯,也因为项川这一句话,猛地一震。那两个血色漩涡,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从中透出的杀意,比之前浓烈了十倍、百倍! “辱吾主名者……” “死!” 一个“死”字,言出法随!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 那尊血色魔神,缓缓抬起了它那遮天蔽日的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根,仿佛能捅破天穹的巨指。 指尖之上,没有光华,没有能量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无”。 那是寂灭。 是万物的终点,是法则的尽头。 寂灭大道! 随着这一指缓缓点出,空间,不再是扭曲,而是从概念上被“冻结”了。 以那根手指为中心,一道道黑色的裂痕,如同在冰面上蔓延的龟裂,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那不是空间裂缝,那是空间本身在崩塌、在消亡! 空气、灵气、光线、法则……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寂灭的一指下,化作了最原始的虚无。 陈玄和李骁脸上的癫狂与怨毒,化作了极致的狂喜。 “哈哈哈哈!是寂灭指!是始祖的寂灭大道!”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在这寂灭之下,无人可活!无人可活!” 他们亲眼见过宗门典籍中对此招的描述:一指之下,仙神辟易! 这是足以抹杀真仙的无上杀伐!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项川却连动都未曾动一下。 他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根缓缓压下的巨指。 “寂灭大道?真是可笑。” 他自言自语,像是在点评一幅拙劣的画作。 “真正的毁灭,从来不是归于虚无。而是以一种更强的‘道’,去取代另一种‘道’。” “项天策,你终究……还是没能走出那一步。” 话音落下。 项川也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同样伸出了一根食指。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与那遮天蔽日的血色巨指相比,渺小得如同尘埃。 然而,就在他指尖抬起的那一刻。 一点金光,在他的指尖亮起。 那金光并不刺目,也无浩瀚威压,它只是纯粹,纯粹到了极致。仿佛世间所有的“存在”,都被压缩凝聚在了那一个小小的光点之中。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没有任何玄奥的法诀。 项川对着那碾压而来的寂灭巨指,轻轻一点。 “就用你最引以为傲的杀戮,来终结你这可悲的残影吧。” 下一刻。 那一点金光,脱离了他的指尖。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就那么平平无奇地,迎向了那恐怖的寂…灭大道。 陈玄脸上的狂喜,定格了。 李骁脸上的解脱,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他们清楚地看到,那代表着“绝对存在”的金色光点,与那代表着“绝对虚无”的寂灭指力,在半空中相遇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毁天灭地的爆炸。 有的,只是绝对的……湮灭。 不,那不是湮灭。 是吞噬! 那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点,在接触到寂灭指力的瞬间,就如同烧红的烙铁碰上了冰雪。 那足以让空间崩坏、法则消亡的寂灭大道,在那一点金光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薄纸。它被洞穿,被消融,被那金光毫无阻碍地……吞噬殆尽!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金光吞噬了所有的寂灭指力后,光芒没有丝毫黯淡,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它余势不减,划破长空,在陈玄和李骁那不敢置信、彻底化为惊骇的表情中,精准地射向了血色魔神虚影的眉心。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声响。 金光,没入了那两个旋转的血色漩涡正中心。 顶天立地的血色魔神,那缓缓压下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虚影,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覆盖天穹的血色,开始迅速褪去。 源自九幽的恐怖威压,烟消云散。 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意,瞬间蒸发。 那两个血色漩涡,停止了旋转,从中流露出的,不再是杀戮与毁灭,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 一道道金色的裂纹,以眉心为中心,迅速蔓延至魔神的全身。 “不……可……能……” 一道破碎的、充满了茫然与惊恐的意念,在虚空中回荡。 “此等意志……此等‘道’……你是……” 轰——! 话未说完,那尊仿佛要毁灭世界的血色魔神,轰然溃散! 它没有化作血气,没有化作能量,而是直接分解成了亿万点金色的光雨,纷纷扬扬,洒落长空。 每一滴光雨,都带着净化的气息,将这片被血煞污染的大地,重新洗涤。 天空,亮了。 阳光重新洒落。 世界,恢复了原样。 仿佛那尊毁天灭地的杀神,从未出现过。 “不……不……” 陈玄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脸上的血泪早已干涸,只剩下两个空洞的血窟窿。那癫狂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始祖……始祖的分身……就这么……没了?” 李骁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代之的,是死灰般的寂静。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那个依旧云淡风轻,缓缓收回手指的男人。 希望,变成了最深的绝望。 快意,变成了最大的讽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他的生机,与那尊魔神一同,彻底湮灭。 整个人,化作了一捧飞灰,随风而散。 陈玄看着同伴的消亡,又看了看项川,那空洞的眼眶里,终于流露出了此生最极致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 他们,不是招来了一尊救世的杀神。 他们,是从地狱深处,叩开了一扇门,然后对着门后真正的……神魔,递上了一把刀。 项川放下了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 “残存的意念,终究是残存的意念。”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真无趣。” 第103章 真无趣 项川的话,很轻。 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陈玄的心湖上,却掀起了足以倾覆灵魂的滔天巨浪。 “真无趣。” 这三个字,比任何酷刑都更残忍,比任何诅咒都更恶毒。 它彻底碾碎了陈玄作为一名强者的所有尊严,否定了他穷尽一生所追求的一切。 他所倚仗的底牌,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一场无趣的闹剧。 “魔鬼……你……是魔鬼……” 陈玄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两个血窟窿里,再也流不出任何东西,只剩下纯粹的、凝成实质的恐惧。 他想逃。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的双腿却先一步化作了齑粉。 他想求饶。 他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他挣扎着,用双手撑着地面,试图远离那个男人,可身体却在恐惧的重压下寸寸崩解。 最终,他抬起头,用那空洞的眼眶,最后一次“看”向项川。 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能感觉到。 那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视众生为尘埃的绝对孤高。 然后,他的意识,连同他的身体,一同归于虚无。 风,吹散了最后一捧灰烬。 项川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 对他而言,这只是随手拂去了两粒尘埃。 他抬起头,望向天项城的方向。 那里的天,本已放晴。 可就在这一刹那,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自天地法则的最深处传来。 不是能量的波动,不是空间的震颤。 而是一种更本源、更核心的东西……断裂了。 …… 天项城,项家祖地,议事大殿。 “混账东西!项恒那一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家主项天雄端坐于主位,手掌重重拍在紫金扶手上,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震。 “为了一个区区凡女,竟敢忤逆族规,废去修为也要脱离家族!他把我们项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下方,一众长老垂首肃立,无人敢接话。 大长老项擎苍干咳一声,上前一步:“家主息怒。项恒那孩子,终究是流着主脉的血。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项天雄冷哼,“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我项家窃天之运,融万族血脉,方有今日之鼎盛!每一滴主脉之血都何其珍贵,岂能为一个凡人浪费?” “不错!”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应和道,“我们掠夺气运,本就是逆天而行,每百年都要承受一次‘天命反噬’。主脉血裔越是稀薄,反噬便越是凶险!项恒此举,是在动摇我族根基!” “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家主,下令吧!” 大殿内群情激奋,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项天雄正要开口,一股毫无征兆的恐怖心悸,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嗯?”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家主?您怎么了?”项擎苍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 项天雄没有回答。 他体内的灵力,那雄浑如江海的灵力,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流逝! 不,不是流逝。 是溃散! 就像一个被戳破了无数个洞的气球,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 “我的修为……” 他骇然失声。 不止是他。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那名脾气火爆的长老口中发出。 他整个人瘫倒在地,浑身抽搐。 他华贵的锦袍下,皮肤上,竟浮现出一片片青色的、带着诡异花纹的鳞片! “是……是青蛟血脉!它在反噬我!啊啊啊!”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有一头远古凶兽,要从他的躯壳里挣脱出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的手!我的手!” 另一名长老惊恐地举起自己的双手,他的手臂上,正燃烧着黑色的火焰,那火焰不仅灼烧他的血肉,更在焚噬他的神魂。 “是九幽雀的冥火!救我!快救我!” “家主!气运!家族的气运金柱……” 项擎苍颤抖着指向大殿之外。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天项城中央,那根贯穿天地,肉眼不可见的“气运金柱”,此刻竟显化出了形态! 那是一根由纯粹的金色气运凝聚而成的巨柱,是项家百年基业的象征。 但现在,这根金柱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刺目的裂痕! 裂痕,正在飞速蔓延!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项家主脉成员的灵魂深处。 气运金柱,崩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无穷无尽的金色气运,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虚空宣泄而出。 “不!!” 项天雄发出绝望的咆哮。 “始祖!是始祖留在下界的气运分身出事了!有人……毁了我们的根!” 他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 大殿之内,超过半数的长老齐齐喷出一口逆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他们的修为,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从巅峰跌落谷底。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他们强行融入体内的异种血脉,失去了气运的压制,在此刻彻底爆发! 龙吟、凤鸣、兽吼…… 各种源自太古血脉的恐怖意志,在他们的体内苏醒,疯狂地撕扯着他们的经脉与神魂。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天命反噬……是天命反噬!可……可距离百年之期,明明还有三十年啊!” “是始祖分身被破,重创了气运,提前引动了反噬!”项擎苍一语道破天机,他的脸上,是死一般的灰败,“完了……项家……完了……” 哀嚎声,惨叫声,绝望的哭喊声。 顷刻之间,这座象征着无上权柄的议事大殿,化作了人间炼狱。 混乱,不止于此。 整个天项城,所有项家主脉的府邸,在同一时间,上演着同样的惨剧。 无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项家子弟,倒在地上痛苦翻滚。 有人身上长出骨刺,有人背后生出肉翼,有人七窍流出毒血。 他们窃取来的力量,此刻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向他们讨还血债。 守卫城市的军队陷入了瘫痪,因为他们的将领,几乎全部是项家主脉成员。 街道上,店铺里,无数被项家欺压的附庸家族和普通修士,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着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主宰者,像蛆虫一样在地上扭动,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恐慌,在蔓延。 但在这恐慌之下,一种别样的情绪,也开始悄然滋生。 天,要变了。 …… 城外的荒原上。 风,依旧是那阵风。 阳光,也依旧是那片阳光。 项川静静地站着,仿佛与这片刚刚被净化的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感知到了。 那股从天项城方向传来的,如同无数根针扎在灵魂上的,庞大、混乱、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驳杂力量。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更吵了。” 第104章 住手吧 天项城,已无城防。 那座曾经戒备森严,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逾越的雄城,此刻门户大开。守城的卫兵,那些体内流淌着稀薄主脉之血的项家旁支,此刻正蜷缩在城墙的阴影下,身体发生着程度不一的异变,哀嚎着,抽搐着。 他们的痛苦,远不如主脉那般惨烈,却也足以让他们丧失一切战斗力。 项川踏入了城门。 他的脚步很轻,落在染血的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洛冰璃、唐雪、洛云,还有那位始终沉默的黑袍老者,紧随其后。 “这……”洛云看着街道两旁的惨状,喉咙发干。 曾经繁华的街道,此刻一片狼藉。无数华美的府邸大门敞开,能看到里面扭曲挣扎的身影。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项家子弟,如今正被他们引以为傲的血脉之力反噬,变成一头头失去理智的怪物。 “报应。”唐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的手紧紧握着剑柄,复仇的火焰在胸膛里熊熊燃烧。每多看一分项家人的惨状,她心中的快意就增添一分。 洛冰璃一言不发,她只是安静地跟在项川身后。这地狱般的景象,并未让她有丝毫动容。她的世界,早在多年前就被项家亲手摧毁,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迟来的清算。 “孽种!是你!是你回来了!” 一声嘶哑、破败,混杂着非人嘶吼的咆哮,从前方一座最为宏伟的府邸前传来。 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的一条手臂化作了布满鳞片的狰狞龙爪,背后则撕裂血肉,长出了一对残破的骨翼。他脸上依稀还能辨认出项擎苍的几分轮廓,正是项家地位仅次于家主的大长老,项擎天。 项擎天浑身浴血,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项川,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是你毁了始祖分身!是你毁了项家的气运金柱!你这个被遗弃的废物,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的咆哮,吸引了周围所有尚存一丝理智的项家人的注意。 一道道充满怨恨、恐惧、疯狂的视线,聚焦在项川身上。 “杀了他!杀了他就能弥补气运!” “他是罪魁祸首!用他的血,祭祀始祖!” 几个异变相对较轻的项家子弟,嘶吼着,本能地催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化作几道微弱的流光,射向项川。 项川没有动。 那些流光在靠近他身前三尺时,便如冰雪消融,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这个混乱的世界隔绝开来。 “我要杀了你!”唐雪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杀意。 她看到了项擎天,这个当初带队覆灭她唐家的元凶之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为我唐家三百一十六口人偿命!” 她娇叱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手中长剑挽起一道凄美的剑花,直刺项擎天的咽喉。 这一剑,凝聚了她所有的恨意。 然而,项擎天只是咧开嘴,发出难听的笑声。他没有躲闪,任由那锋利的剑尖刺向自己。 “来啊!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哈哈哈哈……反正……一切都完了!” 他的龙爪手臂猛地一挥,并非攻向唐雪,而是狠狠抓向自己的胸膛! 噗嗤! 血肉横飞。 他竟想在被唐雪杀死之前,先行自我了断! “住手。”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不是对项擎天说,而是对唐雪。 唐雪的剑尖,在距离项擎天咽喉不足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 她不是不想刺下去,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唐雪猛地回头,望向项川:“为什么拦我?他该死!” “他已经死了。”项川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 “他还没……” “我说的死,不是肉体。”项川的脚步没有停下,从唐雪身边走过,走向那座象征着项家权力核心的禁地——天命殿。 “杀一个神魂已经被血脉意志吞噬,只剩下怨念和痛苦的躯壳,那不是复仇,是怜悯。”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唐雪复仇的火焰上。 怜悯? 她看着在地上疯狂自残,发出野兽般哀嚎的项擎天,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痛苦与绝望。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复仇吗?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将剑刺入仇人的心脏,看他惊恐、不甘、悔恨地死去。 可眼前的项擎天,没有惊恐,没有不甘,更没有悔恨。他只求解脱。 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瞬间攫住了唐雪的心。 她手中的剑,变得无比沉重。 “这……这到底是什么功法?”洛云在一旁,看得遍体生寒,“强行掠夺他人血脉,融入己身……简直闻所未闻!这种手段,比魔道还邪门!” “他们不是掠夺,是窃取。”洛冰璃冷冷地开口,纠正道,“掠夺,尚且需要凭自身实力。而他们,是利用始祖留下的气运,像窃贼一样,偷走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所以,反噬才会如此猛烈。” 她的话,让洛云彻底沉默了。 是啊,窃贼。 偷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的。现在,就是还债的时候。 项川的脚步,停在了天命殿前。 这座大殿,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建成,庄严肃穆,散发着一股与天地相连的古老气息。 殿门紧闭。 但这对项川而言,与不存在无异。 他径直走了过去,高大厚重的殿门,在他面前如同虚影,他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洛冰璃等人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殿内的景象,比外面更加触目惊心。 这里,是项家真正的核心。能进入此地的,无一不是长老级别的核心成员。 而此刻,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正以各种怪异的姿态,倒在地上。 家主项天雄,半边身子化作了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魔躯,另一半身子却在不断枯萎,生机与死气在他体内进行着惨烈的拉锯。 其他长老,有的全身长满金色的羽毛,口中发出凄厉的凤鸣;有的四肢化为兽爪,在地上疯狂地刨抓,留下道道深痕;还有的身体融化,变成一滩不断蠕动的毒液。 这里,就是人间炼狱的中心。 “始祖……为什么……为什么不庇佑我们……” “错了……我们都错了……窃取天命者,终将被天命所弃……” “我不甘心……我项家,基业万载……怎能……怎能如此……” 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在殿内回响。 他们是项家最顶尖的一批人,神魂意志远比外面的子弟强大,因此,他们承受的痛苦也最为漫长、最为清晰。 唐雪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空虚感越来越强。 她的仇恨,在这片极致的痛苦与绝望面前,显得有些渺小,甚至有些可笑。 她该向谁复仇? 向这个已经不成人形的项天雄?还是向那些在地上扭曲的血肉? “他们……不值得你出手。”洛冰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的剑,应该斩向活着的、强大的敌人,而不是这些连死亡都是奢求的可怜虫。” 唐雪娇躯一颤,她侧头看着洛冰璃,从对方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一丝……释然。 或许,洛冰璃早就想通了这一点。 真正的复仇,不是让敌人死去。 而是看着他们亲手建立的一切,化为乌有。看着他们引以为傲的荣耀,变成刺穿他们的利刃。 洛云捂住了嘴,强忍着翻涌的胃酸。 他终于深刻地理解,项川之前所说的“吵”,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哪里是吵? 这分明是无数灵魂在被碾碎时,发出的最后悲鸣。 整个大殿,充斥着这种驳杂、混乱、绝望的“声音”。 然而,项川却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他没有看任何一个在地上挣扎的项家长老,仿佛他们都只是无意义的背景。 他的目标很明确。 他穿过这些扭曲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大殿的最深处。 在那里,有一座古老的祭坛。 祭坛之上,空无一物。 但项川,却停在了祭坛前。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了祭坛冰冷的石面上。 “找到了。” 第105章 命格本源 找到了。 项川的声音很平,没有任何起伏。 他的手掌,覆盖在冰冷的祭坛石面上,一股无形的波动,顺着他的掌心,悄然注入。 “哥,这里面……空的?”洛云往前凑了凑,又被殿内那股无形的“噪音”逼得后退半步。 祭坛之上,确实空无一物。 “不。”项川吐出一个字。 他手掌下的石面,忽然亮起了一道道细密的血色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雕刻,而是从巨石内部渗透出来,它们疯狂蔓延,交织,瞬间布满了整个祭坛。 嗡—— 一声沉闷的震响,并非来自空气,而是直接在众人神魂中响起。 祭坛的石面,在他们眼前,缓缓变得透明。 不,不是透明。 是整个祭坛下方的空间,被某种力量强行揭开了。 一个难以想象的景象,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祭坛之下,并非实地。 那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血池。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在池中缓慢搅动,冒着一个个血泡,每一个血泡破裂,都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气与死意。 而在血池上空,就在原本祭坛的正下方,静静悬浮着一本残破的古籍。它由某种兽皮制成,页面泛黄,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正是《窃天命典》的残卷。 环绕着残卷的,是数十个拳头大小的光球。它们散发着各色柔和的光晕,里面仿佛蕴含着一个个完整的世界,充满了纯粹的生命气息。 “命格本源!”洛冰璃的声线出现了一丝波动,“他们……他们竟然掠夺了这么多完整的命格本源!” 唐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不需要洛冰璃解释,她能感觉到,那些光球是什么。那是属于一个个天之骄子的,被活生生抽离出来的命运!她的家族,她的亲人,他们的命运,或许就曾是其中之一,然后被当做柴薪,投入了下方的血池。 “畜生……”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仇恨的火焰,再次被点燃,却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纯粹。 “不止是掠夺命格。”项川终于开口,他的神念早已穿透了血池,探入了更深的地底,“这血池,是一个阵眼。它连接着地底深处的东西。” “连接着什么?”洛冰璃追问。 “一个……漏洞。”项川组织着语言,“一个通往‘归墟’的微小漏洞。” “归墟?!” 这一次,连洛冰璃都无法维持镇定。她脱口而出:“不可能!归墟是万物终末之地,一切有形无形之物,一旦触碰,只会被同化为虚无!它是一切的终点,怎么可能被利用?项家就算再有通天之能,也绝无可能驾驭归墟的力量!” 这是常识。是修行界颠扑不破的真理。 归墟,不可触碰,不可揣度,不可利用。 “你说的对,他们无法利用。”项川的回答,却让洛冰璃心头一沉。 “那……” “他们不是在利用,而是在饲养。”项川缓缓道出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他的神念,清晰地“看”到了整个系统的运作方式。 “地底深处,有一缕精纯但微弱的‘归墟污染’,正从那个漏洞中不断渗出。项家建立的这座大阵,这个血池,并非为了提炼归墟之力。” “它的作用,是‘提纯’。” 项川一字一顿,揭开了项家万载基业下,最血腥、最疯狂的秘密。 “他们将掠夺来的命格本源,投入血池,再辅以无数项家子弟的血肉精气,将这些最纯粹的生命能量,通过大阵,献祭给那缕‘归墟污染’。” “归墟吞噬了这些祭品,作为回报,它会‘吐’出一部分被它同化、但尚未完全消化的力量。这股力量,既有归墟的特质,又混杂着命格本源的玄妙。项家,就是依靠这股‘残渣’,来维持《窃天命典》的运转,并延缓天道反噬的。” 整个天命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那些垂死长老的呻吟,都仿佛被这恐怖的真相扼住了喉咙。 洛云的脸一片煞白,他扶着旁边的石柱,几乎要呕吐出来。 饲养? 用无数人的命运,用自己族人的血肉,去喂养一缕来自终末之地的污染?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扭曲的想法! “他们不是窃取天命者……”洛冰璃喃喃自语,她终于想通了一切,“他们是归墟的……牧人。不,连牧人都算不上。他们只是一群……为虎作伥的窃贼,一群饮鸩止渴的疯子!” “窃贼?”项川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他们也配?” “他们只是养料罢了。” 他收回按在祭坛上的手,血色的纹路渐渐隐去,透明的幻象消失,祭坛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窃取天命,就要付出被天命反噬的代价。可他们不想付。于是,他们找上了另一个‘债主’,归墟。” “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用天道的债,去还归墟的债,再用归墟的力量,去抵挡天道。拆东墙补西墙,玩弄平衡。” 项川踱步到血池边缘,低头俯瞰着那片死寂的暗红。 “可惜,他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归墟。归墟的污染,岂是那么好拿的?每一次力量交换,污染就会在他们血脉深处沉淀一分。万年积累,早已病入膏肓。” “如今,不过是总爆发而已。” 他的话音落下,殿内那些扭曲的身体,忽然起了新的变化。 半魔半枯的项天雄,身体猛地一弓,那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魔躯,火焰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虚无的灰白。他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化为最微小的粒子,归于虚无。 “啊——不!始祖!救我!我不想化为虚无!”他发出了最后的哀嚎,声音里充满了对“存在”本身的恐惧。 那个长满金色羽毛的长老,身上的羽毛开始脱落,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片片斑驳的、空洞的漆黑。 那滩蠕动的毒液,停止了蠕动,颜色迅速褪去,变成了一滩毫无生机的澄澈液体,然后蒸发殆尽。 他们承受的,不是死亡。 而是“抹除”。 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掉一切痕迹。 “原来……是归墟……” “我们供奉的……是自己的坟墓……” “错了……都错了……” 最后的呢喃,不是痛苦,而是彻底的、明悟后的绝望。 唐雪看着这一幕,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她该恨谁? 恨这群自掘坟墓的可怜虫吗? 不。 她抬起头,看向项川的背影。 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项家。 而是那个让他们走上这条绝路的根源。是那本《窃天命典》,以及它背后的……归墟。 “项川。”洛冰璃开口,她的情绪已经平复,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你想怎么做?这个漏洞不堵上,归墟污染迟早会彻底渗透出来,到时候,遭殃的就是整个东域。” 项川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虚空一抓。 那本悬浮在血池上方的《窃天命典》残卷,以及那数十个命格本源光球,瞬间穿透了祭坛的阻隔,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那些光球随手一挥,它们便飞向唐雪。 “你的。” 唐雪下意识地接住一个,那温暖的、纯粹的生命气息,让她几乎落泪。 项川做完这一切,才重新看向下方的血池,或者说,血池之下的那个“漏洞”。 “堵上?” 他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堵?” 第106章 新生 为什么要堵?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殿堂。 洛冰璃的身体僵住,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项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质问带着一丝无法遏制的怒意。“这道裂缝连接着归墟,是污染的根源!东域亿万生灵,难道在你眼里,也只是可以舍弃的代价?” 项川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仿佛上面还残留着《窃天命典》的触感。 “代价?”他重复着这个词,语调里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残忍,“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你!”洛冰璃气结。她从未见过如此漠视生命之人。这与她所修之道,与她所秉持的一切,都背道而驰。 唐雪站在一旁,捧着那些温热的命格光球,手足无措。她看着项川的背影,又看看怒不可遏的洛冰璃,一时间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理智告诉她,洛冰璃是对的。可情感上,那个将她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并赋予她复仇机会的男人,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魔力。 项川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向殿外,反而一步步走回了祭坛的中心,那片被血水浸透、又被虚无洗涤过的地面。 他站在那,恰好是之前项天雄化为虚无的地方。 “你以为,堵上就没事了?”项川低头,脚尖轻轻碾着地面,像是在感受着什么。“天真。” 洛冰璃往前踏出一步,周身寒气凝聚。“无论多难,总要一试!放任它,就是末日!” “末日?”项川嗤笑,“不,是新生。” 话音未落。 他抬起脚,重重跺下。 轰——! 整个地宫猛地一震,坚逾金铁的祭坛地面,以他的落脚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那不是普通的龟裂,裂缝的边缘,泛着一种被腐蚀的、不祥的灰白色。 “你做什么!”洛冰璃厉声喝道。 项川不答。他只是抬起脚,再次跺下。 咔嚓! 这一次,不再是震动。是碎裂。 整个祭坛中央的地面,轰然塌陷! 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暴露在三人面前。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深坑。洞窟的下方,没有岩石,没有地底,只有一片缓慢旋转的、灰蒙蒙的“雾气”。那雾气仿佛有生命,每一次呼吸,都让周围的光线和空间产生细微的扭曲。一丝丝比发丝更纤细的黑色闪电,在雾气中游走,散发着足以让神魂冻结的污染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漏洞”。 之前那个所谓的祭坛,所谓的血池,不过是盖在这口“井”上的一个盖子。项家的万年基业,就是建立在这口通往毁灭的井上。 “现在,你告诉我,怎么堵?”项川俯瞰着那片虚无的灰色,语气平静得可怕。 洛冰璃看着那片灰雾,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寒意。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靠近那洞口的瞬间,就变得滞涩、不稳,仿佛要被那片灰色同化、分解。 这根本不是阵法能够封印的东西。 “项家的先祖,不是打开了一条裂缝。”项川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是……在这头沉睡的巨兽身上,戳了一个窟窿,然后把一根吸管插了进去。” 他伸手指了指下方。 “他们以为自己在偷取力量。可他们不明白,每一次偷取,都是在提醒这头巨兽,这里有一个‘伤口’。” “万年过去,这头巨兽,快要醒了。” 洛冰璃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终于理解了项川那句“为什么要堵”的真正含义。 “你的意思是……封印它,反而会激怒它?” “激怒?”项川笑了,那笑容里是纯粹的疯狂,“不。你堵住火山的喷口,你觉得是在让它熄灭,还是在为一场更彻底的爆发,积蓄力量?” “项家这群蠢货,用一个脆弱的阵法当做瓶塞,塞住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如今,瓶塞快要碎了,你想的,却是再找一个更结实的塞子塞回去?” 洛冰璃沉默了。她无法反驳。因为项川说的,可能是事实。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 “那你待如何?”她问,声音干涩,“就这么看着它爆发,吞噬整个东域?” “吞噬?”项川摇了摇头,他终于转过身,正视着洛冰璃,“不。为什么要等它来吞噬我?”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 “我要做的,是吞噬它。” 洛冰璃彻底怔住了。 吞噬归墟? 这是何等狂妄,何等……荒谬的想法! “你疯了!”她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归墟是什么?那是连天道都无法磨灭的万物终末!你凭什么?就凭你一个人?看看项家的下场,那就是玩弄归墟力量的结局!” “他们也配与我相提并论?”项川的回答充满了不屑。 *疯子?或许吧。* 他的心底,一个声音在自语。 *可在这个早已腐朽的囚笼里,清醒的人,才是第一个死的。他们以为的债主是天道,是归墟。错了,真正的债主,是这个世界本身。想要打破牢笼,就要拥有比牢笼更强大的力量。* “他们是乞讨,是交易,是饮鸩止渴。”项川举起手中的《窃天命典》残卷,“而我,要做它的主人。” 他的宣告,回荡在空旷的地宫中,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洛冰璃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她想斥责,想点醒他,可话到嘴边,却化为无力的叹息。她发现,自己和他,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思考问题。她想的是如何维护秩序,如何拯救苍生。而他,想的是如何打破一切,如何将那毁灭万物的力量,握于掌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唐雪,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需要我……做什么?” 洛冰璃猛地看向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她以为,唐雪作为项家暴行的直接受害者,会是最痛恨这种疯狂的人。 可唐雪没有看她。 她只是望着项川,捧着那些属于她族人的命格本源,眼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恨吗?当然恨。 但她更清楚,靠所谓的正道,靠洛冰璃这样的仙子,她的仇,永远报不了。项家覆灭了,可缔造这一切悲剧的根源还在。 这个世界病了。 或许,只有用更疯狂的猛药,才能治好它。 或者,就让它和疯狂一起毁灭。 项川对唐雪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只是略一点头,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脚下的深渊。 他举起那本《窃天命典》残卷。 “第一步,”他说。 “先喂饱它。” 在洛冰璃惊骇的注视下,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那本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的古老书卷上,撕下了一页。 然后,松手。 那张记载着禁忌知识的书页,轻飘飘地、旋转着,坠入了那片灰蒙蒙的虚无之中。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书页落入的瞬间,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被那片灰色彻底吞没,消失不见。 第107章 别碰她 地宫重归死寂。 那片虚无的灰色深渊,吞噬了《窃天命典》的一页后,再无波澜,安静得像一块墓碑。 可这种安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悸。它代表着一种无法被满足的饥饿,一种永恒的索取。 洛冰璃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无法理解项川的行为,更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凝滞的空气中,一个踉跄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不是项川,也不是洛冰璃。 是唐玉音。 唐雪的妹妹,那个一直躲在姐姐身后,满脸怯懦的少女。 此刻,她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步,不受控制地走向那座由骸骨与怨念堆积而成的血池,走向那道通往归墟的裂缝。 “玉音!”唐雪最先反应过来,她一个箭步想去拉住妹妹。 可她的手刚碰到唐玉音的胳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不是从空气中传来,而是从唐玉音的身体内部发出。她的四肢百骸,她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共振。 圣洁的光辉从她体内不受控制地溢出,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灰色纹路,像是白玉上沾染了洗不掉的污秽。 “啊……” 唐玉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抱住头,身体剧烈地颤抖。她想后退,可双脚却死死地钉在原地,甚至还在被那股力量拖拽着,一点点向着深渊的边缘挪动。 渴望。 恐惧。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体内冲撞,几乎要将她的神智撕裂。 “项川!你对她做了什么!”洛冰璃厉声质问,她拔剑出鞘,剑锋直指项川的后心,“快停下!” 项川没有回头。 他只是侧过脸,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阻止了准备再次上前的唐雪。 “别碰她。” “可她是我妹妹!”唐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哭腔和愤怒。 “那又如何?”项川反问,“你想救她?” 这个问题,让唐雪和洛冰璃都愣住了。 救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在痛苦!你看不见吗?”洛冰璃怒斥。 “我看见了。”项川的回答波澜不惊,“但你们只看到了痛苦,却没看到痛苦的根源。” 他终于完全转过身,不再理会那片深渊,而是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个挣扎的少女身上。 “她在与‘它’共鸣。” “共鸣?”洛冰璃无法理解,“和归墟共鸣?怎么可能!她是天生圣体,是世间最纯净的体质,与归墟那种污秽之地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极端?”项川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谁告诉你的?天道吗?还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典籍?” 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距离唐玉音不远的地方。 少女身上的嗡鸣更加剧烈,那圣洁的光辉中,灰色的纹路变得越发清晰,甚至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隐约勾勒出一个古老而邪异的符文雏形。 “姐姐……救我……好痛……”唐玉音的意识已经模糊,只剩下求救的本能。 唐雪的心都碎了。她望向项川,哀求道:“求你,救救她……” “救不了。”项川的回答,斩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或者说,你们所谓的‘救’,只会害死她。” “一派胡言!”洛冰璃忍无可忍,“你不过是想用她的命,来满足你那疯狂的野心!你和你那些屠戮苍生的先祖,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这句指控,似乎终于触动了项川。 他没有动怒,反而笑了起来。 “区别?”他重复着这个词,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区别在于,他们是奴隶,而我是猎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向唐玉音额上那个若隐若现的符文。 “洛仙子,你博览群书,可认得这是什么?” 洛冰璃凝神看去,那符文的结构复杂而扭曲,充满了不祥的气息,她搜遍记忆,也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记载。 “这……这是某种上古魔印?”她不确定地猜测。 “魔印?”项川摇头,“不。这是契约,是烙印,是债主留在抵押品上的凭证。”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洛冰璃和唐雪的心头。 “你什么意思?”洛冰璃追问。 “意思就是,”项川的语调变得幽深,“你们引以为傲,被誉为天道馈赠的‘天生圣体’,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恩赐。” 他踱步到唐玉音身侧,无视了那股排斥一切的力量。少女的痛苦似乎因为他的靠近而有所缓解,那剧烈的颤抖平复了些许。 “归墟,是有意识的。” “它在无尽的岁月中,会向这个世界抛洒出一些‘种子’。这些种子会与某些初生的幸运儿,或者说,不幸的倒霉蛋融合,形成一种特殊的体质。这种体质,对天地灵气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修行一日千里,看起来就像是上天的宠儿。” 项川的声音在地宫中回荡,每一个字都颠覆着洛冰璃的认知。 “可这,只是伪装。” “这所谓的‘圣体’,本质上,是归墟打入世界内部的坐标和楔子。它真正的作用,不是让宿主变得多强大,而是在宿主死后,将其一生修行的道果、感悟、连同神魂一起,打包献祭给它的母亲——归墟。” “它是一个移动的祭品,一个行走的食粮。你们所谓的纯净,只是为了让这份‘食物’变得更美味可口而已。” “不……不可能……”洛冰璃喃喃自语,她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如果项川说的是真的,那所谓的正道,所谓的仙门,无数年来所推崇和保护的圣体,岂不都成了一个笑话?一个为万物终末培养养料的笑话? “现在,”项川继续说道,他的话语像冰冷的刀锋,剖开最后的真相,“我喂了它一页《窃天命典》,它的力量被短暂激活,所以,它开始呼唤散落在外的‘坐标’,准备回收这些‘祭品’。” “这,就是她痛苦的根源。” “你们去‘救’她,压制她体内的力量,只会让这份契约烙印得更深。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份契约的目标,也就是归墟本身,彻底消失。” 唐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看看项川。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项川说她的仇报不了。 项家只是刽子手,真正的元凶,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本身。 第108章 反抗 唐玉音身上的嗡鸣渐渐平息,她额上的符文隐去,整个人虚脱般地软倒下去。 唐雪连忙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项川看了一眼深渊,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窃天命典》残卷。 “看来,它还不够饿。” 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然后,再次伸出手,撕下了第二页书卷。 那张薄薄的书卷,承载着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个修士疯狂的秘密,在他手中却轻如鸿毛。 “你……你又要喂它?”洛冰璃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项川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页。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洛冰璃和唐雪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松开了手。 书页飘飘荡荡,并未飞向那深渊裂缝,而是落向地面。 “你这是……”洛冰璃的话卡在喉咙里。 项川的指尖,一缕金色的火焰凭空而生,如同一只优雅的蝴蝶,追上了那片下落的书页。 没有剧烈的燃烧,没有爆开的气浪。 那页《窃天命典》的残卷,就在半空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飞灰,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疯了!”洛冰璃失声喊道。 那是什么?那是《窃天命典》!是传说中可以窃取天机,逆转命格的无上宝典!哪怕只是一页残卷,也足以在整个修行界掀起腥风血雨! 他就这么……烧了? 项川对她的惊骇置若罔闻。他的动作没有停下。 他走向那座供奉着残卷的石台。石台之上,还剩下半部古老的书卷,周围散落着无数光点,那是天命殿无数年来收集、剥离出的“命格本源”,是无数天才、强者一生的气运所在。 “住手!”洛冰璃厉声喝道,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阻止他。 这已经不是颠覆认知了,这是在亵渎!是在摧毁这个世界修行的根基! 项川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仅仅是一眼。 洛冰璃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那不是威压,也不是什么术法,而是一种纯粹的、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就像蝼蚁,永远无法理解巨龙为何要踏碎它的巢穴。 “这些东西,太脏了。” 项川平静地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 随即,他伸出手,在那半部残卷和漫天光点之上,轻轻一弹。 “嗡——” 金色的火焰,不是一缕,而是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它没有焚烧万物的炙热,反而带着一种净化的、终结一切的寂静。 那本能让无数仙门打破头颅的《窃天命典》残本,连同那些代表着气运与命格的光点,在金色的火焰中,如冰雪消融。 没有挣扎,没有反抗。 它们被彻底地、从概念的层面上抹去了。 天命殿的核心,无数年来的积累,顷刻间,化为乌有。 洛冰璃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所学的一切,她所认知的一切,都在这个男人面前,被碾得粉碎。她甚至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念头。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做完这一切,项川才像是清理掉了一些碍眼的灰尘,转身走向地宫中央的血池。 血池依旧翻涌,池底的裂缝中,散发出归墟那令人心悸的气息。 “你到底想做什么?”唐雪抱着虚弱的妹妹,终于忍不住开口。她的声音里满是恐惧和茫然。 项川停在血池边,没有回头。 “你们不懂。” 他说。 “你们以为压制、封印,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像一个人身上长了毒疮,你们不想着把脓血挤出来,把烂肉剜掉,却只想着在外面涂一层又一层的药膏,把它盖住。” “盖得越久,烂得越深。”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疮’,彻底挤破。” 话音落下。 他抬起了右拳。 没有惊天的气势,没有灵力的波动,就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一拳,对着下方的血池和那道裂缝,笔直地轰了下去。 “轰——!” 这一瞬间,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整个天命殿,整座山峰,乃至方圆百里的地脉,都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地动山摇! 洛冰璃和唐雪脚下的地面剧烈起伏,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若非修为在身,早已被甩飞出去。 她们骇然地看向那血池。 只见项川的拳头落下的地方,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凹陷。 那满满一池由无数生灵精血汇成的污秽血水,没有溅起一滴。它们在瞬间被蒸发,化作虚无。池底那坚不可摧,铭刻着无数上古符文的封印阵法,像是脆弱的玻璃,寸寸碎裂,化作齑粉! 紧接着,是那道裂缝。 那道连接着归墟,让历代天命殿主都束手无策,只能不断加固封印的细微裂缝。 在项川那狂暴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力量面前,被硬生生……撕开了! “嗤啦——!” 仿佛一块黑色的幕布被无形的大手抓住两端,猛地向外扯开。 原本只有发丝粗细的裂缝,被拓宽、被撕裂,从一道线,变成了一张嘴,一个深不见底的、散发着纯粹终末与死寂的……洞口! 浓郁到化不开的归墟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洞口中疯狂涌出! 地宫的墙壁、石柱,在这股气息的侵蚀下,迅速变得斑驳、腐朽,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灵性。 “你……你把它放出来了!”洛冰璃喃喃自语,脸上血色尽褪。 她终于明白项川要做什么了。 他不是在解决问题。 他是在激化矛盾! 他把归墟的“坐标”和“祭品”的真相告诉她们,又亲手烧掉了归墟的“契约文书”《窃天命典》。 现在,他又打破了牢笼,撕开了封印。 他这是在挑衅。 他在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向那个名为“归墟”的恐怖存在,发起最彻底的挑衅! “它不出来,”项川收回拳头,语气依旧平淡得可怕,“我又怎么能让它彻底消失呢?” 他转过身,地宫的剧烈震动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那足以侵蚀万物的归墟气息,在靠近他身体三尺范围时,便自动湮灭。 他看着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洛冰璃,和紧紧抱着妹妹、浑身发抖的唐雪。 “现在,债主已经收到了我的催款单。” “接下来,就该看看,它打算怎么来收这笔账了。” 第109章 无辜 项川的话音,像是巨石投入死水,余波却未散尽。 那不是结束。 是开始。 “嗤——啦——啦——” 被撕开的黑色洞口并未就此定格。它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道活着的伤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扩张。 原本只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此刻,它的边缘开始扭曲、延伸,朝着地宫深处拉长,硬生生被扯成了一条不规则的、幽暗的……通道。 通道内部,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有灰色的雾气在翻涌,有无法名状的影子在其中一闪而过。 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的吸力,从通道的尽头猛然爆发! “小心!” 洛冰璃厉喝一声,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在脚下形成一个光环,将自己和唐雪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即便如此,她们的身体依旧被那股恐怖的吸力拉扯得向前倾斜,衣袂翻飞,长发狂舞,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扯离地面,拖进那条通往终末的隧道。 碎石、尘埃、乃至地宫墙壁上剥落的石块,一旦脱离主体,便瞬间加速,化作一道道流光,被那通道无情吞噬,连半点声响都未发出。 这不是渗透。 这是捕食!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洛冰璃的声音因用力而变得尖锐,她死死地盯着项川的背影,“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不是普通的裂缝,它直接连通了归墟的深处!” “我知道。”项川的回答,依旧平静。 他站在那里,任凭狂风呼啸,吸力滔天。 那足以将山峦都扯进去的力量,在靠近他身体三尺时,便如春雪遇骄阳,自行消弭于无形。 “你……”洛冰璃气血翻涌,一口话堵在喉咙里,几乎要呕出血来,“你这是在引火烧身!不,你是在把整个世界都拖进火坑!”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更加凄厉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哭嚎声,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穿透了地宫的轰鸣,清晰地传进了她们的耳朵里。 那声音不属于一个生灵。 那是成千上万、数之不尽的绝望哀嚎汇聚成的音浪。 是天项城! 唐雪浑身一颤,那张因为恐惧而惨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比恐惧更强烈的情绪。 “是城里……是城里的声音!”她冲着项川的背影嘶喊,“我们的家!你听到了吗?那是天项城在哭!” 项川没有回应。 他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那响彻天地的悲鸣,只是微不足道的风声。 洛冰璃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她终于放弃了用道理去说服眼前这个男人的念头。 “项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就算你不在乎天命殿,不在乎我们,可城里有无数无辜的凡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 “无辜?” 项川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他缓缓转过身。 地宫内光线昏暗,那条幽暗的通道成了唯一的背景板,吞噬着一切光与热,让他的身影显得愈发孤高与……非人。 “洛冰璃,你告诉我,什么是无辜?” 他的语气不带任何质问,只是一种纯粹的探寻,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令人心寒。 “生活在这片被窃取了气运的土地上,享受着先祖用无数生灵的血肉换来的安宁,将脚下的累累白骨视作理所当然。这也叫,无辜?” 洛冰璃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词句。 因为项川说的,是事实。 一个被天命殿掩盖了无数岁月,却血淋淋存在的事实。 “我给过项家机会。”项川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在地宫的轰鸣与鬼嚎中,清晰得可怕,“我也给过你机会。我告诉了你们真相。但你们选择了什么?” “你们选择了继续捂住这个疮疤,祈祷它永远不要破裂。” “你们恐惧的不是归墟,不是死亡。” “你们恐惧的,是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他向前踏出一步。 那股无形的立场随着他的脚步向前推进,将洛冰璃和唐雪身周的吸力排开,让她们的压力骤然一轻。 “所以,不要跟我提‘无辜’这两个字。” “在这场持续了万年的骗局里,没有一个受益者是无辜的。” “他们享受了不该有的安宁,现在,只是到了支付代价的时候。” “你……”洛冰璃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代价。 这世上,哪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午餐? 天命殿,项家,乃至整座天项城,他们安享的太平,本就是从归墟那里“借”来的。 现在,债主循着项川发出的“催款单”,上门了。 而项川这个催款人,非但没有帮忙抵挡,反而亲手拆掉了大门,把债主迎了进来。 “轰隆隆——” 地宫的震动愈发剧烈,头顶的穹顶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巨大的石块不断砸落,又在半空中被吸入那条幽暗的通道。 整座地宫,正在走向解体。 那条通道,在吞噬了足够多的物质后,似乎变得稳定了一些。 它不再疯狂扩张,而是固定成了一个直径十丈左右的圆形隧道,深邃,幽暗,仿佛巨兽张开的喉管。 从那喉管的深处,传来了新的声音。 不是鬼哭狼嚎。 而是一种……心跳。 “咚……” “咚……” “咚……” 沉重、缓慢,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威严与力量。 每一次跳动,都与地脉的震动完美契合。 每一次跳动,都让洛冰璃和唐雪的心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要停止呼吸。 归墟的气息,在这一刻,性质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之前是污秽、死寂、终末的洪水。 那么现在,这股气息里,多了一样东西。 意志。 一个庞大、古老、冰冷到极致的……意志! 它降临了。 “它……它来了……”唐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几乎要瘫软在地。 洛冰璃扶住她,强迫自己站稳。 她看着那条通道,又看看项川。 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个男人,真的把那个禁忌的存在,从归墟的深处给……钓出来了! “债主上门,总要有个章程。” 项川的声音响起,他重新转过身,面向那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它想收账,也得看看我这个‘中间人’,同不同意。”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身后几乎崩溃的二人。 他抬起脚,朝着那条散发着无尽恐怖,吞噬着万物生机的幽暗通道,一步步走了过去。 第110章 两个世界 项川的脚,踏入了那片幽暗。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地宫的轰鸣,巨石的砸落,洛冰璃和唐雪压抑的喘息,全都被隔绝在外。 一步之遥,两个世界。 这里,只有那沉重的心跳。 “咚……” “咚……” 那股庞大、古老、冰冷的意志,如无形的巨山,当头压下。这不是物理层面的压力,而是纯粹的意志碾压。它要将项川的存在,从概念上抹去。 项川的身形在通道口微微一顿。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释放任何力量。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股意志冲刷着自己。他就如同一块礁石,立于狂涛之中。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一个吗?” 他在心中自语。 “还好,在预料之内。” 他本就是来解决这个最大的“债主”的。只要解决了它,归墟的源头便会被掐断,天项城万年的“借贷”,才能真正宣告终结。 他准备再次抬脚,向着那心跳的源头走去。 就在这时。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乱了。 不再是那个沉重缓慢的节拍。新的心跳声,从更深,更遥远的地方,接二连三地响起。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不亚于眼前这尊存在的恐怖意志。 它们被惊动了。 它们醒了。 它们循着这条被强行撕开的通道,涌了过来。 项川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就是钓出这个沉睡在归墟最深处的古老意志。为此,他准备了无数后手,甚至不惜将自己作为最后的“抵押品”。 但他没想过,这归墟深处,不止一个。 而是一群。 “啧。” 项川几不可闻地发出一个音节。 “弄大了点。” 通道外,洛冰璃和唐雪的绝望,因为项川的“镇定”而稍稍平复。她们看着那个背影,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期待。或许……或许这个疯子,真的有办法? 可下一刻,她们的期待就被彻底碾碎。 那条幽暗的通道,内部起了变化。 原本只有一个方向的吸力,忽然变得混乱起来。数股同样庞大,甚至更加暴虐的气息,从通道深处疯狂挤压过来,与最先降临的那个意志,发生了剧烈的冲撞。 “轰——!” 无形的意志对撞,却迸发出了比地宫解体更可怕的轰鸣。 整个通道剧烈膨胀,又猛地收缩,边缘的岩壁被这股力量撕扯成最原始的尘埃。 “它们……它们在争抢?”洛冰璃喃喃自语,她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唐雪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不是武者,对意志的感知远不如洛冰璃敏锐,但她能感觉到,那通道里的“东西”,变多了。 也就在这一刻。 异变陡生。 一道光。 一道冲天而起的圣洁光柱,从地宫的穹顶破洞处,贯穿了天项城的夜幕。 这道光,纯净,温暖,带着净除一切污秽的磅礴气息。 光芒亮起的瞬间,通道内所有混乱的意志,骤然一静。 紧接着,它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群,瞬间调转了方向,爆发出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渴望与贪婪! 它们的目标,不再是这个打开了“大门”的项川。 而是那道光! “是玉音!”唐雪失声尖叫起来,那张惨白的脸上,血色褪尽,“是圣体的光!” 洛冰璃的心脏猛地一沉。 唐玉音!天命殿的圣女! 她那身怀的“无垢圣体”,是归墟之气最天然的克星,也是……最极致的补品! “它在吸引它们!”洛冰璃的声音嘶哑。 完了。 项川打开了饕餮的笼子,而唐玉音,成了那块最鲜美的肉。 “吼——!”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咆哮,从通道深处炸响。那些庞大的意志不再互相争抢,它们汇成一股洪流,绕过了通道口的项川,朝着那光柱的方向,狂涌而去! 项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成了局外人。 他这个所谓的“中间人”,被债主们彻底无视了。它们的目标很明确,与其跟这个难啃的守门人纠缠,不如先去享用那场早已备好的盛宴。 他的计划,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宣告失败。 不仅失败。 他还亲手将自己最在意的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项川!”洛冰璃的喊声带着哭腔,她看着那些污秽的意志洪流即将冲出通道,冲向天项城,冲向唐玉音所在的位置,她第一次感到了何为真正的无力,“你都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项川猛地转身。 那张一直挂着嘲弄与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 是暴怒,是懊悔,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 “闭嘴!” 他冲着洛冰璃吼了一声,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焦躁。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她们一眼。他脚下发力,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从崩塌的地宫中逆冲而出。 他的方向,不是为了阻挡那股意志洪流。 来不及了。 他只能去那个源头。 去那道光升起的地方! “不想她死,就想办法拖住它们!”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洛冰璃怔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又看看那即将喷涌而出的归墟意志。 拖住它们? 用什么拖?用命吗? “冰璃姐姐……”唐雪拉住了她的衣角,牙齿打着颤,“我们……怎么办?” 洛冰璃没有回答。 她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剑。 剑身映出的,是她那张同样写满绝望,却又燃起一丝疯狂的脸。 她看着那黑色的洪流即将淹没一切。 “还能怎么办?” “陪他一起疯。” 剑已出鞘。 洛冰璃的决定,只在刹那之间。 退? 身后是天项城百万生民,是唐玉音燃尽生命升起的光。 她退无可退。 就在她提剑欲冲向那黑色洪流的瞬间,一道身影,鬼魅般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项川。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带她们退远。” 项川没有回头,他的话语里不带任何温度,像是从九幽之下吹来的风。 洛冰璃的怒火与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退?”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项川,你让我退到哪里去?天是你捅破的,笼子是你打开的,现在你让我带着她们躲起来,看着你最在乎的人被那些东西撕碎?” “你懂什么!” 项川终于回身,那张布满暴怒与惊惶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死寂。 第111章 拖住它们 他扫了一眼混乱的项家族地,那些被归墟之气侵蚀,正在发生畸变,发出痛苦嘶吼的族人。 曾经的亲人,如今成了扭曲的怪物。 “太吵。” 他吐出两个字。 “太脏。” 又是两个字。 洛冰璃完全无法理解他的逻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意这些? “你疯了!我们现在应该去阻止那些东西!去救玉音!”她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衣领。 项川反手一挥,一股无形的气墙将她推开。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再前进分毫。 “我去了,她才有救。”他一字一顿,“你留下,只会死在这里,成为它们新的食粮。” “那我呢?我该做什么?站在这里,等你再一次把所有事情扛在自己身上,然后像个英雄一样去死吗?”洛冰璃的质问尖锐如刀,“项川,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被你护在身后,然后心安理得地看着你走向毁灭!” “闭嘴!”项川的忍耐到了极限,“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他的话音未落,周围那些畸变的项家人动了。 它们失去了理智,被生者的气息所吸引。它们的目标不再是远方的光柱,而是近在咫尺的洛冰璃和唐雪。 数十道扭曲的身影,拖着残破的肢体,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冰璃姐姐!”唐雪吓得躲到洛冰璃身后,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景象。 洛冰璃握紧了剑。 她准备战斗。 然而,项川却比她更快。 “我说过,太脏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围上来的怪物,仿佛它们只是地上的尘埃。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不是对着那些怪物,而是对着天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骤然降临。 洛冰璃感觉到了。那不是真气,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近乎于“道”的威严。 天空,变成了金色。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金色掌印,在天项城的上空凝聚。它遮蔽了夜幕,甚至连那道圣洁的光柱,在它的映衬下都显得有些渺小。 煌煌天威,至阳至刚。 “项川,你……”洛冰璃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想问他要做什么。 可她已经有了答案。 她想让他停下。 可她知道,已经停不下来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项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抹难以形容的疲惫与自嘲,“我打开了地狱的门,现在……我来亲手把它清理干净。” “不!他们是你的族人!”洛冰璃喊了出来。 “他们已经不是了。”项川的回应,平静得可怕,“从他们被污染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只是归墟的傀儡,是这片土地上最肮脏的污点。” 他双手,缓缓下压。 那覆盖全城的金色巨掌,也随之缓缓降下。 没有风。 没有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 洛冰璃看着那些畸变的项家人,它们在金光的笼罩下,停住了动作。它们抬起头,那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解脱。 金光触及它们的身体。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没有灰飞烟灭。 是消融。 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 那些扭曲的血肉,污秽的黑气,痛苦的灵魂,都在这至阳至刚的光芒中,被一点点净化,一点点抹去。 它们变回了人的模样,又从人的模样,化作了点点金色的光尘,飘散在空中。 整个项家族地,数以百计被污染的族人,就在这一掌之下,被彻底“清洗”了。 连同那些被毁坏的建筑,被污染的土地,一切的“脏”,都在这一刻,归于虚无。 只留下了一片干净得有些过分的,平整的空地。 洛冰璃和唐雪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到了这片毁灭区域的边缘,毫发无伤。 可洛冰璃的心,却比被万剑穿过还要痛。 她看着站在空地中央的那个背影。 他以最残忍的方式,行使了最彻底的慈悲。 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家族。 “现在,”项川转过身,那张脸上再无波澜,只剩下一片空洞,“可以退了么?” 洛冰璃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还能说什么? 指责他冷血?他刚刚亲手净化了自己所有的族人。 指责他无情?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去救另一个人。 “项川……” “记住,拖住它们。” 他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句话,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一道命令。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再没有任何迟疑,冲天而起,射向那道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圣洁光柱。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只留下一个被夷为平地的项家,和两个呆立在原地的女人。 “冰璃姐姐……”唐雪的声音带着颤音,“我们……真的要退吗?” 洛冰璃沉默着。 她看着项川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那已经冲出地宫,即将淹没城池的归墟洪流。 退? 他用他的一切,为她清出了一条后路。 他用最决绝的方式,告诉她,前面的路,他一个人走。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每一次,都是他一个人? 洛冰璃收起了剑。 她拉住唐雪的手,那只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们走。” 她的脚步,迈开了。 方向,却不是城外。 而是迎着那毁灭的洪流,沿着城市的边缘,朝着光柱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能并肩作战。 那就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你负责拯救世界。 我负责……为你挡住地狱。 奔跑。 风在耳边撕扯,却带不走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洛冰璃拉着唐雪,沿着被夷为平地的项家边缘,朝着那道光柱的方向狂奔。脚下的地面,干净得令人心悸,那是一种毁灭之后才有的纯粹。 “冰璃姐姐……”唐雪的声音在剧烈的喘息中断断续续,“我……我跑不动了……” 洛冰璃没有停。她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放缓。 “那就用走的。”她的回答,没有温度,“用爬的也行。但不准停。” 这不是鼓励,而是命令。和项川离开前下达的那道命令,如出一辙。 唐雪的啜泣声被风吹散。她不敢再说话,只能拼命压榨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跟上那个决绝的背影。 前方,城市的轮廓在昏暗中扭曲。曾经的街道与楼阁,此刻都成了怪物的巢穴。那股被称为“归墟”的洪流,已经漫过了地宫的界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天项城的残骸。那不是水流,而是由无尽的黑气、扭曲的肢体和绝望的嘶吼混合而成的,活着的深渊。 第112章 不走 大地开始震动。不是项川那种毁天灭地的伟力,而是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蠕动。仿佛整座城池的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滚、苏醒。 “我们……我们会被追上的!”唐雪终于崩溃了,她停下脚步,甩开洛冰璃的手,“我们会被淹没的!他让我们退,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根本挡不住!” 洛冰璃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去看唐雪,而是望向那片正在逼近的黑暗。 “我没想过要挡住。”她平静地开口,“我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 “可这有什么意义?我们去了也只是送死!白白送死!” “或许吧。”洛冰璃收回视线,转向唐雪,那张沾染了尘土的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但有些事,无关意义。只关乎,愿不愿意。” 她的话,让唐雪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侧面一座半塌的钟楼里,闪过一丝火光。 “那边有人!”唐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钟楼的破口处传来:“喂!那边的两个疯子!想死别往我们这边跑!” 话音未落,几道人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独臂的中年男人,穿着残破的城卫军铠甲,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人,个个带伤,气息萎靡,但手中的兵器都还握得很紧。 他们是天项城最后的守卫者。或者说,幸存者。 独臂男人上下打量着洛冰璃和唐雪,最后定格在她们前进的方向上。 “你们要去光柱那边?”他的语气充满了讥讽与不解,“你们是瞎了还是疯了?没看见那是什么地方吗?归墟的裂口就在那!全城的怪物都往那儿涌!” “我们看见了。”洛冰璃的回应,简单而直接。 “看见了还去?”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去干什么?去给那些怪物当点心?还是觉得你们两个能把那道裂缝给堵上?”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修士忍不住插嘴:“卫老大,别跟她们废话了!归墟的潮头上来了,我们再不从西门撤,就都得死在这!” “闭嘴!”被称作卫老大的男人呵斥了一声,又转向洛冰璃,“小姑娘,我不管你们之前在干什么。现在,天项城完了。项家也完了。这里已经成了地狱。活下去,才是唯一该做的事。跟我们走,从西门突围,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那是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太久的人,才会有的现实与残酷。 “我们不走。”洛冰璃摇了摇头。 “不走?”卫老大往前踏了一步,身上的血腥味和煞气扑面而来,“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你们值得死在这里的理由!” “因为有人在替我们死。”洛冰璃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不能让他白死。” 卫老大愣住了。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愣住了。 “有人……在替我们死?”他咀嚼着这句话,随即发出一阵粗哑的干笑,“哈哈……哈哈哈哈!天真!太天真了!” 他指着光柱的方向,那道光此刻已经被黑暗侵蚀了大半,只剩下核心处还在顽强地亮着。 “我承认,那个人很强。强得像个怪物。”卫老大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与怜悯的复杂情绪,“他一个人,清空了项家的族地,那一掌,我们都看见了。可是,然后呢?他一个人,去对抗整个归墟?他是在拯救世界吗?不!他只是在用一种更壮烈的方式自杀!” “他不是自杀!”唐雪忍不住喊道。 “那是什么?”卫老大逼视着她,“小姑娘,我告诉你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座城,已经从根上烂掉了。就算他把归墟裂缝堵上,这座城也活不过来了!死去的人,也活不过来了!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才是天项城最后的‘遗产’!保护我们活下去,比任何华而不实的牺牲都有价值!这才是道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唐雪的心上。她本就动摇的意志,此刻更是摇摇欲坠。她看向洛冰璃,期望她能反驳,能说出一些更有力的话来。 洛冰璃却只是沉默着。 “轰——!” 一声巨响。远处的建筑,在归墟洪流的冲击下,成片成片地崩塌,激起漫天烟尘。那股死亡的浪潮,又近了。 “没时间了!”卫老大身后的年轻人焦急地大喊,“老大!快做决定!” 卫老大最后看了洛冰璃一眼,语气软化了一些,带着一丝恳求:“小姑娘,算我求你。别犯傻。活下去,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项英雄若是在天有灵,也希望你们活下去,而不是来这里陪葬。” “他姓项。”洛冰璃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他不叫项英雄,他叫项川。”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他还没死。” “那又怎么样?他马上就要死了!”卫老大失去了耐心,他咆哮起来,“你……” “我的路,不是你的路。”洛冰璃打断了他。 她拉起还在发愣的唐雪,转身,不再看那些幸存者一眼。 “站住!”卫老大怒吼一声,独臂伸出,想要抓住她。 洛冰璃的脚步没有停。一股无形的剑气从她身侧荡开,凌厉却不伤人,将卫老大的手轻轻推开。 “你……”卫老大僵在原地。 洛冰璃拉着唐雪,重新汇入了那条奔向毁灭的轨迹。 “疯子!都是疯子!”卫老大对着她们的背影怒骂,“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搭上自己的命!愚蠢!愚蠢至极!” 骂声,很快被越来越近的,潮水般的嘶吼所淹没。 洛冰璃充耳不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三样东西。 前方那道在黑暗中明灭的光。 手中那只冰冷颤抖的手。 以及,身后那片名为“地狱”的,正在追赶上来的洪流。 她停下脚步。 因为,第一波“浪潮”,已经涌到了她们面前。 那是一些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怪物,它们拖着扭曲的肢体,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从坍塌的废墟中,朝着她们,包围过来。 洛冰璃松开唐雪的手。 “站到我身后来。” 她拔出了剑。 长剑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第113章 理由 剑光一闪而逝。 冲在最前面的那只怪物,头颅与身体瞬间分离,黑色的体液如喷泉般涌出。 洛冰璃没有停顿。 她的身体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在那群扭曲的肢体间穿行。每一次穿行,都伴随着一道精准而致命的弧线。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高效的杀戮。 一步,一剑。 剑锋切开腐烂的皮肉,就像切开湿透的纸。 唐雪僵在原地,胃里翻江倒海。 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那些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它们的身体以一种违背骨骼构造的角度扭曲着,有些甚至将两条腿当做手臂,在地上爬行。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混杂着血腥与尘土的味道,让她几欲作呕。 更让她恐惧的,是洛冰璃。 那个平日里清冷如雪山之巅的女子,此刻化身成了最冷酷的死神。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杀戮的快意,也没有面对怪物的恐惧。她只是在做一件事,一件必须完成的事。 挡在她和项川之间的东西,都得死。 “呕——” 唐雪终于忍不住,扶着断壁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她的喉咙。 当她抬起头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前后不过几十次呼吸的时间。 地上躺着十几具残缺不全的怪物尸体,黑色的血液在残垣断壁间缓缓流淌,汇成一滩滩肮脏的池沼。 洛冰璃站在尸体中央,长剑斜指地面,一滴黑血顺着剑尖滑落,滴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响。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远处归墟裂缝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如同世界在哀嚎的轰鸣。 “我们……我们走吧。”唐雪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趁现在没有怪物,我们快走。” 洛冰璃没有动,她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块白布,仔细地擦拭着剑身上的污血。 “走?去哪里?”唐雪几乎要崩溃了,她冲着洛冰璃的背影喊道,“当然是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地狱!卫老大说得对!我们都错了!这根本不是我们能参与的事情!” “我们是在送死!你听见没有!我们是在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奇迹!” “项川他……他已经……” “他没死。”洛冰璃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她将长剑收回鞘中,整个过程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唐雪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那一掌的威力我们都看见了!他清空了项家族地,然后呢?他一个人面对整个归墟!神仙也做不到!” “他不是神仙。”洛冰璃终于转过身,看着她,“他是项川。” 这个回答,简单得让唐雪感到了荒谬。 “这算什么理由!” “这便是全部的理由。”洛冰璃说。 “我不懂!”唐雪用力摇头,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我真的不懂!复仇……我的仇已经报了。项家没了,以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我该高兴的,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只觉得害怕!” 她指着地上的怪物尸体,又指了指远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看看这些!再看看那儿!我们凭什么觉得我们能走过去?就凭你手里的剑吗?刚才只是十几只,如果来的是一百只呢?一千只呢?” “我们会被撕成碎片的!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洛冰璃静静地听着她的宣泄,没有反驳,也没有安慰。 等唐雪吼得筋疲力尽,只能大口喘息时,她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吗?” 唐雪愣住了。 “你可以回去。”洛冰璃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沿着我们来的路,现在跑,或许还能追上卫老大他们。活下去,像他希望的那样。” “你……”唐雪一时语塞。她没想到洛冰璃会这么说。她以为她会用大道理说服自己,或者用更强硬的态度逼迫自己。 但没有。 洛冰璃只是给了她一个选择。 一个理智上,唯一正确的选择。 回去,活下去。 留下,陪葬。 唐雪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回去吗?回到那群绝望而现实的幸存者中,在卫老大的带领下,像老鼠一样在废墟里苟活? 那样的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为什么会跟着洛冰璃走上这条路? 因为项川。 因为那个男人,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选择了独自承担。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背影。在归墟裂缝前,渺小,却又仿佛撑起了整片天空。 她痛恨项家,但她无法痛恨项川。 “我……” 唐雪正要开口,一阵沉重的拖拽声,打断了她的话。 那声音,和刚才那些怪物轻飘飘的爬行声完全不同。它充满了重量感,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拖着沉重的锁链,从废墟深处走来。 “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 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一栋坍塌的建筑后,缓缓走了出来。 它比刚才那些怪物要高大得多,依稀能看出完整的人形轮廓。它的身上,还挂着几片破烂的铠甲,那是天项城城卫军的制式铠甲。 它的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 它抬起头。 那张脸,一半已经腐烂,露出了森森白骨,另一半却还保留着几分生前的模样。 唐雪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止了。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李……李都尉?”她用气声吐出这个称呼,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李崇,天项城南城门的城卫都尉。一个不苟言笑,却会在冬天分发热汤给守城士兵的男人。唐雪小时候迷路,就是他把自己送回了家,还给了她一块麦芽糖。 那个给了她麦芽糖的男人,此刻正用一只浑浊,一只空洞的眼眶,“看”着她们。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努力地组织语言,却只能发出一串无意义的嘶鸣。 “嗬……嗬……杀……” 洛冰璃的身体瞬间紧绷,她一把将唐雪拉到自己身后,重新拔出了长剑。 这个,不一样。 它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远超刚才那十几只怪物的总和。它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人”的战斗本能。 “唐雪。”洛冰璃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你怕吗?” 唐雪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他身上那套她见过无数次的铠甲,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她不怕怪物。 她怕的是,怪物曾是她认识的人。 “我不怕。”她咬着牙,声音虽然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洛姐姐,我不走了。” 卫老大的话,是对的。 这座城,已经从根上烂掉了。 可正因为烂掉了,才更不能逃。 如果连他们都逃了,那为这座城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项川,还有这些变成了怪物的守卫者们,他们的牺牲,又算什么呢? “李都尉……”唐雪喃喃自语,“他守了一辈子天项城,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吼——!” 李崇似乎被唐雪的声音所刺激,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暴虐的红光。他不再迟疑,粗壮的双腿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两人直冲而来! 他的目标,不是手持利剑的洛冰璃。 而是她身后,那个更弱小的,看起来更容易撕碎的猎物。 洛冰璃的身体不退反进。 她迎着那股腥臭的狂风,主动冲了上去。 “那就,送他解脱。” 清冷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剑锋,对准了故人的咽喉。 第114章 戒备 污秽的能量在通道内翻涌。 这里是归墟的边缘,连光线都被扭曲成怪诞的形状。项川搀扶着唐玉音,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还……还能走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唐玉音的嘴唇没有血色,她整个人都靠在项川身上,“这里的气息,好难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魂魄。” “别去想,守住心神,我们马上就出去了。”项川安慰道,但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地方不对劲。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他心慌。 “不只是难受。”唐玉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项川,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我吸引过来了?” “别胡说。”项川呵斥道,“你的圣体气息我已经用项家秘法遮蔽了,不可能被发现。” “可我感觉到了。它们……很饿。” 唐玉音话音未落,前方的黑暗突然蠕动起来。 那不是光影的变化。 是纯粹的恶意,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从通道的四壁,从地面,从顶部,一齐渗透出来。 污秽的能量开始汇聚。 “戒备!”项川一把将唐玉音推到身后,手中凭空出现一杆暗金色的长枪。 枪名“裂天”,是项家的传承之物。 黑暗中,走出了三个“东西”。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它们的形态。那是由无数破碎的位面、陨落的神祇、消散的仙国……由这一切的残骸与怨念,强行拼接成的扭曲聚合体。 在一个“东西”的胸口,能看到一座燃烧的黄金宫殿一角。在另一个的肩上,是一片凝固的、悬浮着巨兽尸骨的深海。 它们没有五官,却能让人感觉到“注视”。 归墟行者。 以世界残骸为食,以生灵怨念为乐的怪物。 每一头的实力,都无限接近真仙。 “该死。”项川的肌肉绷紧了,“怎么会一次出现三头?” 他握着裂天枪的手沁出了汗。一头,他尚可周旋。三头,必死无疑。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三头归墟行者,完全无视了前方手持神兵、战意昂然的项川。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 是项川身后的唐玉音。 那种感觉,就像是沙漠中渴了无数年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捧最甘甜清冽的泉水。 贪婪、渴望、不顾一切。 “你看……”唐玉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一种绝望的自嘲,“我说的没错吧?我就是个饵,一个吸引怪物的饵。” “闭嘴!”项川怒喝,不是对她,而是对这操蛋的命运,“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动你!” 他主动发起了攻击。 “破!” 一声爆喝,裂天枪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金光,直刺向最左边那头归墟行者。 枪尖所至,空间都泛起涟漪。 这一枪,足以洞穿山脉,截断江河。 然而,那头归墟行者只是随意地抬起了一条由破碎星辰组成的“手臂”。 “砰!” 金光撞在手臂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项川只觉得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从枪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而那头归墟行者,仅仅是“手臂”上的几颗星辰暗淡了下去,便再无损伤。 它甚至没有多看项川一眼,继续迈着扭曲的步伐,朝唐玉音走去。 另外两头,更是从项川的左右两侧,直接绕了过去。 彻彻底底的无视。 仿佛项川不是一个手持神兵的真仙之下第一人,而是一块路边的石头。 这种无视,比任何攻击都更伤人。 “为什么……”项川撑着枪,难以置信。 “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和它们一样。”唐玉音惨然一笑,泪水滑落,“虽然很淡,但本质是一样的。是‘归墟’的气息,是毁灭,是终结。它们不会攻击同类。” 项川身体一震。 “而我……”唐玉音捂着胸口,那里,圣洁的光辉已经无法抑制地渗透出来,像黑夜中的皓月,吸引着所有的飞蛾。 “我是‘源’,是‘生’,是它们最厌恶,也最渴望吞噬的东西。吃了我,它们就能补全自身,甚至……蜕变成更可怕的存在。” 她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项川心上。 项家镇守归墟万年,身上早已沾染了归墟的气息?所以,这些怪物才将他视为“同类”? 这是何等的讽刺! “不……” “项川,你走吧。”唐玉音忽然推开了他,“你一个人,能逃掉的。不要管我了,这是我的命。” “你的命?”项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将骨头捏碎,“我项川不信命!我只信我手里的枪!” 他看着那三头越来越近的怪物,看着它们身上流转的、属于不同世界的末日景象。 他看到了一个破碎的仙门牌匾,上面依稀有“瑶池”二字。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被斩断的龙首,龙目中的不甘仿佛穿透了万古。 这些,都曾是辉煌的存在。 如今,都成了怪物的养料。 唐玉音,不能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你的圣体,是‘生’的力量,对不对?”项川忽然开口问道。 “是……是又如何?我根本无法掌控。”唐玉音不解。 “‘生’的力量……”项川的呼吸变得粗重,他那双黑色的瞳孔深处,竟燃起两点暗红色的火焰,“……也是力量!” “你要做什么?!”唐玉音察觉到了不对。 项川没有回答她。 他反手握住裂天枪,枪尖朝下,猛地刺入了自己的小腹! “噗嗤!” 鲜血,顺着暗金色的枪身,疯狂涌出。 “你疯了?!”唐玉音尖叫。 “疯?”项川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决绝,“我项家人,为了守护,随时都可以疯!” “以我之血,燃我之魂!” “逆转乾坤,化死为生!” 他念诵着项家最禁忌的秘法咒文。 他身上的归墟气息,那股死寂、终结的力量,在他的精血与神魂燃烧下,开始发生诡异的逆转! 死之极,便是生! 一股与唐玉音的圣体截然不同,却同样磅礴浩瀚的“生”之气息,从项川体内爆发出来! 如果说唐玉音是温润的明月,那此刻的项川,就是爆炸的太阳! 那三头正逼近唐玉音的归墟行者,动作同时一滞。 它们扭动着没有五官的“头颅”,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项川。 在它们的感知中,那个原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同类”,突然变成了一个比唐玉音更加美味、更加庞大、更加充满诱惑的“源”。 “很好。”项川拔出长枪,任由腹部的鲜血流淌。 他用枪尖,遥遥指向那三头怪物。 “现在,看着我。” “来,吃我。” 第115章 太晚了 那三头归墟行者停滞的瞬间,整个通道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它们不再“看”向唐玉音。那三个由不同世界残骸拼凑成的怪物,此刻所有的感知,都死死锁在了项川身上。 那个新生的“源”,狂暴、炽烈,充满了毁灭性的生命力,像一颗即将爆开的恒星,诱惑着它们最原始的本能。 “不……项川,停下!快停下你的秘法!”唐玉音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冲上前,想按住项川腹部的伤口,可伸出的手却在半空中僵住。 项川体表燃烧着一层暗红色的气焰,那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他正在燃烧的精血与神魂。她的圣体之力一旦靠近,就像一滴水落入滚油,只会引发更剧烈的爆炸。 “停下?为什么要停下?”项川反问,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三头已经开始躁动、准备扑来的怪物,“你看,它们现在对我更感兴趣了,不是吗?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的目的不是让你去死!”唐玉音的喊声带着哭腔,“你这样会死的!流了那么多血,神魂都在燃烧,你撑不了多久的!” “死?”项川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的震动牵扯着腹部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项家人守着归墟,哪一天不是在准备去死?早一点,晚一点,有区别吗?” 话音未落,那三头归墟行者动了! 它们放弃了原本缓慢的压迫,化作三道扭曲的黑影,带着三个不同世界的末日悲鸣,从通道的另一端,猛地扑向项川! 速度比之前快了十倍! “小心!”唐玉音失声尖叫。 项川却连裂天枪都未曾举起。他只是站在那里,站在通道入口,挡住了她所有的退路,也挡住了所有扑面而来的死亡。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不耐烦的神情。 “吵死了。” 他开口,吐出三个字。 不是对唐玉音说的,而是对那三头怪物。 然后,他抬起了手。不是握枪的那只手,而是空着的左手。 没有章法,没有招式,就像在驱赶夏日里恼人的蚊蝇。 他对着最前方那头携带着“瑶池”仙门碎片的怪物,随意地挥了过去。 “啪!” 一声轻响。 清脆得不像话。 那头足以让任何修士绝望的归墟行者,那庞大而扭曲的身躯,在项川的手掌接触到它的一瞬间,当空凝固。 下一刻,它从内部开始崩解。 不是被外力打碎,而是构筑它身体的那些污秽、死寂、终结的归墟之力,被一股更霸道、更不讲道理的“生”之力强行逆转、中和、湮灭! 金色的光点从它体内爆开,将所有的污秽与黑暗瞬间净化。 一头归墟行者,就这么没了。 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 通道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唐玉音捂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看着项川的背影,那个还在流着血、随时可能倒下的背影,此刻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魔山。 另外两头怪物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得出现了刹那的迟疑。它们那混沌的意识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美味的“源”,同时也是最恐怖的“天敌”。 项川可没兴趣给它们思考的时间。 他甚至懒得换个姿势。 “还有你们两个。” 他抬起右手,对着另一头身上缠绕着龙首残骸的怪物,同样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又是一声脆响。 那不甘的龙目,那贯穿万古的怨气,在那狂暴的“生”之力面前,连一个浪花都没能翻起,便与怪物本身一同化作了漫天光点。 净化,驱散。 最后那头怪物,终于从贪婪中惊醒,感受到了源自本能的恐惧。它那不成形状的身体猛地一扭,竟想调头逃回通道深处。 “现在才想跑?”项川扯了扯嘴角,向前踏出一步,主动迎了上去。 “太晚了。” “啪!” 第三声。 是终结的声响。 三声轻响过后,通道内恢复了原样,仿佛那三头恐怖的行者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圣洁的金光,以及……项川身上那浓郁不散的血腥味。 “咳……” 项川剧烈地咳嗽了一声,一口混着暗红色能量的血沫从他嘴里喷出。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用裂天枪撑住地面,才没有倒下。 腹部的伤口,血流得更急了。 “项川!” 唐玉音终于能动了,她踉跄着跑到他身边,双手颤抖着,想要施展圣体的力量为他疗伤。 “别……碰我。”项川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痛楚,“你的力量……太干净了。” “干净有什么不对?!”唐玉音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你快死了!再不治伤你就真的快死了!” “我的秘法,是以死逆生,以归墟之力为根基,强行扭转。”项川喘着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你的力量是纯粹的‘生’,是‘源’。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我体内冲撞,我会炸开的。” 唐玉音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看着项川那张因为失血和痛苦而惨白的脸,一时间心乱如麻。 “那……那怎么办?”她喃喃自语,“这算什么?用一种死法,去换另一种死法?” “管用,就行。”项川咧开嘴,想笑,却只牵动了伤口,让他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着空荡荡的通道,确认没有新的怪物出现,才稍稍松懈下来。那股燃烧神魂带来的狂暴力量,正飞速退潮,留下的是无尽的虚弱和寒冷。 “你看,路不是已经清出来了吗?”他用枪撑着身体,试图站直,“我们得走了,它们很快……很快会再来的。” “你走不了!”唐玉音看着他脚下汇聚成一滩的血泊,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一步都走不了!你会死在路上!” “死不了。”项川固执地重复,“我项家人,没那么容易死。”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唐玉音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她指着他腹部的伤口,大声质问,“项家镇守归墟,是为了守护!不是为了让你用这种同归于尽的禁术!你这不叫守护,这叫自毁!” “自毁?”项川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瞳孔,此刻火焰已经微弱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自嘲。 “唐玉音,你是不是觉得,我项川天生就喜欢这股‘死气’?天生就愿意和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当‘同类’?” 他的质问,让唐玉音哑口无言。 “万年了。我们项家,每一代人,从出生起,神魂就被归墟气息浸染。我们活得不像人,死得不像鬼。我们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只有镇守这一个责任。” 项川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敲在唐玉音心上。 “我用禁术,不是因为我想死。”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我不想看到你那干净的‘生’,被染上归墟的污秽。” “我……” “所以,收起你那套大道理。”项川打断了她,“我不是英雄,也不是什么守护神。我只是一个……不想再看到任何美好的东西,被归墟吞噬的自私鬼而已。” 他说完,猛地将裂天枪从地上拔起,枪尖的锐气似乎给了他一丝力量。 他强撑着,迈出了第一步。 鲜血,在身后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现在,轮到你选了。”项川没有回头,“是看着我这个‘自私鬼’一个人死在前面,还是跟上来,赌我们两个都能活下去?” 唐玉音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摇摇欲坠、却无比决绝的背影。 她忽然明白了。 项川不是不信命。 他只是,不信她唐玉音的命,该就此终结。 她擦去眼泪,快步跟了上去,扶住了项川的胳膊。 “我赌我们能活下去。” 项川的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她。 “那你最好扶稳了。”他低声说,“我这条命,现在可金贵得很。” 第116章 站稳 “你很重。”唐玉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抱怨了?”项川的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每走一步,腹部的伤口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赌局才刚开始。”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她咬着牙,将他架得更稳了些,“你要是再流血,会变得更轻,但我不想那样。” 项川没有接话,沉默就是他此刻全部的回答。通道里死寂一片,只有他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和拖沓的脚步声。他身上的血腥味和那股属于归墟的死寂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 不是震动,也不是声音。 那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恐怖咆哮,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了两人的脑海。 唐玉音闷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甩出去。那咆哮中蕴含的愤怒,纯粹、原始,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 “站稳!”项川低吼,他比唐玉音的反应更大,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竟浮现出一层死灰色。 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警告,是来自归墟深处,真正主宰者的怒火。 他们杀的,不过是些探路的先锋。 话音未落,他们面前的虚空,毫无预兆地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那不是岩壁的开裂,而是空间本身的断层,里面是比黑夜更深沉的混沌。 一只巨爪,猛地从裂缝中探出! 那爪子覆盖着一层层紧密厚实的黑色鳞甲,每一片鳞甲的缝隙间,都流淌着粘稠如石油的污秽液体,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坚硬的岩石地面瞬间被蚀穿出一个个深坑,冒着黑烟。 这只爪子带来的威压,与之前那些怪物完全不在一个层级。它仿佛自成一界,散发出的气息甚至在扭曲和腐蚀着周围的大道法则。空气变得滞涩,灵气退避,连光线都无法靠近,被那纯粹的黑暗吞噬。 真正的归墟领主。 巨爪的目标明确,就是项川!它以一种撕裂空间的速度,当头抓下! “躲开!”唐玉音尖叫着,拼尽全力想将项川推向一旁。 但项川的身体重如山岳,更重要的是,在那股恐怖的威压下,他们的动作迟缓得像是陷入了泥沼。 项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裂天枪横在身前。 “锵——!” 爪尖与枪身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裂天枪发出一声哀鸣,枪身剧烈震颤,项川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那股巨力撞得向后飞去,重重砸在岩壁上。 唐玉音也被带倒在地,手臂被擦出一道血痕,但她顾不上疼痛,立刻爬向项川。 “项川!” 也就在这时,一个宏大而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他们两人的意识中响起。那声音不分男女,不辨老幼,仿佛是万千怨魂的嘶吼与深渊本身的回响。 “项家的……小虫子……” 那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和残忍的戏谑,“你身上有我财产的臭味,却在屠杀我的奴仆。” 唐玉音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扶起项川,颤抖着问:“它……它在说什么?什么是财产?” “咳……咳……”项川又咳出几口血块,他靠着墙,自嘲地扯了一下脸颊,“还能是什么?就是我们这些‘活得不像人,死得不像鬼’的家伙。我们是它圈养的看门狗。” “看门狗?” “对。”项川的呼吸急促起来,“防止别的看门狗,闯进它的院子。” 那个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被触怒的冰冷:“看门狗?不,你们是种子。是归墟种在阳世的道标。待到时机成熟,我将循着你们血脉中的气息,降临人间。你的祖先妄图截断这份‘恩赐’,而你,却在自取灭亡。” 巨爪缓缓收回,悬停在半空,五指张开,像是在欣赏掌心的猎物。 “它……它要你?”唐玉音终于理清了这恐怖的逻辑。 “它要的是我项家被污染的神魂。”项川盯着那只巨爪,“这是最高等的‘养料’。它在等我死,等我神魂离体的那一刻。” “我不会让你死的!”唐玉音的回答几乎是本能。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项川的语气平静下来,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唐玉音,你听好。它现在只是在玩,在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它的真身过不来,这只爪子是它力量的极限投射。但杀我们,足够了。” “那我们……” “它想要我。”项川打断她,眼神越过她,看向通道的另一头,“你还有机会。你很‘干净’,它对你这种纯粹的‘生机’,暂时没有兴趣。你走,现在就走。” “我不走!”唐玉音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她抓着项川的衣领,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说了我赌我们两个都能活!你这个自私鬼,现在又想一个人去死吗?你问过我这个赌客的意见没有!” “这不是赌局!这是送死!”项川也动了怒,他试图推开她,“你留在这里,只会变成它的零食!毫无意义!” “那我就当它的零食!至少我跟你死在一起!”唐玉音的固执超乎了他的想象,“项川,你听着!你不是什么狗屁道标,也不是什么养料!你是人!你救了我,现在轮到我了!你别想一个人扛!” 她的这番话,让项川愣住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的迟滞,那只巨爪失去了耐心。 “无趣的蝼蚁。” 宏大的声音带着最终的判决,巨爪如黑色的闪电,再次抓向项川!这一次,速度更快,威势更盛,周围的空间都被那股力量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快走!”项川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唐玉音推向一旁。 他自己,则拄着裂天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独自面对那毁天灭地的巨爪。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 这一击,他必死无疑。 但就在巨爪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被推开的唐玉音却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逃。 她反而转身,朝着项川冲了回来,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身前。 “不!”项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唐玉音背对着他,面对着那只遮蔽了所有光线的巨爪。 她大声喊道:“我赌!我用我唐家所有的气运,赌我们能活下去!” 她的话音刚落,她的眉心处,一点朱砂般的印记,突然爆发出璀璨至极的金色光芒。 第117章 气运 那金光并非刺眼,反而温润如玉。 它从唐玉音的眉心涌出,瞬间将她和她身前的项川包裹。那毁天灭地的巨爪,在触碰到这层金光的刹那,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宏大的意志中第一次流露出困惑与惊异。 “这是……气运?” 金光之中,唐玉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却依旧固执地张开双臂,维持着那个守护的姿态。 “我说了……我赌我们都能活!”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项川被她护在身后,那股金色的暖流正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这股力量与他血脉中那份被污染的、冰冷的死气截然不同。它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最纯粹的“存在”本身。它没有去净化他体内的污染,而是像一层坚固的铠甲,将那些污秽暂时隔绝,同时赋予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他能感觉到唐玉音的生命在快速流逝。她所谓的“气运”,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她唐家世代积累的、最本源的生命精粹。她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他创造一个机会。 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疯子……”项川低声自语,声音沙哑,“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不是交易,不是算计,而是一种近乎愚蠢的、不计后果的付出。 “无趣的蝼蚁,也敢点燃萤火,妄图与皓月争辉?”那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被彻底激怒了,“气运?凡人的妄念!给我碾碎!” 巨爪上的威压陡然暴增,金色的光罩开始剧烈地摇晃,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唐玉音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她快撑不住了。 项川不再看她,他踏前一步,反过来将她护在身后。 “你干什么?”唐玉音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赢下你的赌局。”项川的回答平静得可怕。 他抬起右手,那涌入体内的金色气运,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朝着他的拳头汇聚。原本黯淡的皮肤上,亮起了璀璨的纹路,那光芒甚至比唐玉音眉心的印记更加炽烈。 他没有去看那只巨爪,而是对身后的唐玉音说:“站稳了。”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整个人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腰背发力,右拳笔直地轰了出去。这是他第一次,也是赌上了一切的主动出击。 目标,正是那只遮天蔽日的巨爪。 “不自量力!”巨爪的主人发出不屑的咆哮,五指并拢,迎着那只渺小的拳头,悍然拍下! 拳爪相交的刹那,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并未出现。 整个通道,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圈无形的波纹以拳爪接触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波纹所过之处,坚硬的岩壁、流动的空气、甚至光线本身,都无声地塌陷,化作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虚无。 空间,被这一拳打碎了。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终于响起。那只覆盖着坚不可摧的黑色鳞甲的巨爪,从中心处开始,崩裂开一道道巨大的口子。黑紫色的污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中狂喷而出。 巨爪猛地一颤,吃痛般地急速缩回。 通道的尽头,第一次传来了一声不加掩饰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的嘶吼。 “噗——” 项川也喷出一口血,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他拳上的金光,在这一击之后,也迅速暗淡下去,只剩下几缕微弱的余晖。 “项川!” 唐玉音连忙上前扶住他,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眉心的印记已经完全消失。那场豪赌,耗尽了她所有的底牌。 “你……你没事吧?”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死不了。”项川喘着粗气,撑着裂天枪,强迫自己站起来,“它受伤了。我第一次……让它真正地受伤了。” 他的语气里,不再有之前的绝望和死寂,而是一种被点燃的、凶狠的战意。 唐玉音的牺牲,没有白费。 “吼——!” 那痛苦的嘶吼很快被无边的愤怒所取代。通道深处的黑暗,比之前更加浓郁,仿佛有实质的恶意正在翻涌。整个空间都在震动,碎石从头顶簌簌落下。 “它被彻底激怒了。”项川抹去嘴角的血迹,“游戏时间结束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唐玉音扶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那是力量透支的迹象。 “你赌我们能活,对吧?”项川侧过头,看着她。 唐玉音用力点头。 “那就别只用嘴说。”项川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疯狂,“你把我从地狱门口拽了回来,现在,轮到我带你杀出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通道深处吼道:“归墟里的老怪物!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连真身都不敢露出来,算什么东西!” “你……你疯了!还敢挑衅它!”唐玉音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不把它逼出来,我们才真的死定了。”项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它缩回去,是在恢复。等它恢复过来,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必须趁它病,要它命。” 他的逻辑简单而粗暴,却是在场唯一的生路。 黑暗中,那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俯瞰,而是充满了怨毒与杀意:“渺小的虫子……你成功地……激怒了我。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再等你的神魂,我现在就要把你,连同你的骨头,一点一点地碾成粉末!” 话音落下,那只受创的巨爪,再次从黑暗中探出。 它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鳞甲泛着更加幽深的光泽。虽然威势不如之前那般铺天盖地,但其中蕴含的暴戾与疯狂,却胜过了十倍。 它不再玩弄,它要下死手了。 项川将唐玉音推到身后,双手握紧了裂天枪。 “待会儿,我主攻。”他的声音冷静下来,“你看准时机,用你的飞刀,攻击它伤口的位置。别管有没有用,就是要让它分心。” “好!”唐玉音没有丝毫犹豫,双手一翻,数柄薄如蝉翼的飞刀出现在指间。 她已经赌上了一切,现在,她选择相信自己的赌伴。 项川拄着长枪,身体摇摇欲坠,却一步未退。 第118章 躲不掉 那只巨爪撕裂黑暗,带着无可匹敌的暴戾之气,轰然压下。 “就是现在!”项川低吼。 唐玉音的飞刀已化作数道流光,抢在巨爪之前,精准地射向那片新生的、色泽稍浅的鳞甲。然而,这一次,飞刀撞在上面,只发出一连串金铁交鸣的脆响,便被尽数弹开,连一道白痕都未能留下。 “没用!”唐玉音的声线绷紧。 “我知道!”项川的回答快得像一道闪电。 他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迎着巨爪冲上去,反而猛地将裂天枪插入地面,双手死死握住枪杆,稳住自己摇晃的身体。他没有抬头去看那即将拍碎他头骨的巨爪,而是死死盯着巨爪后方,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 “你干什么!快躲开!”唐玉音尖叫起来,她不明白项川为什么放弃了攻击。 “躲不掉的。”项川的回答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你也别再浪费力气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巨爪带来的狂风已经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发丝狂舞。那股纯粹的、碾压一切的恶意,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冻结。 “什么错了?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唐玉玉快要崩溃了,她想冲上去拉开他,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个通道。”项川的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它不是临时打开的,它一直都在。我们攻击得越狠,它就越稳固。我们就像掉进陷阱里的野兽,越是挣扎,绳索就勒得越紧。” 他的话语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唐玉音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那……那怎么办?”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项川咧开嘴,笑容里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这只爪子,只是它伸出来逗弄老鼠的工具。我们跟一个工具拼命,就算把它砍断一百次,又有什么用?” 巨爪已经近在咫尺,那股力量甚至让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你还有别的办法?”唐玉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 “有。”项川一字一顿,“不堵了。我们进去。” “进去?!”唐玉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进到归墟里去?你不要命了!你的神魂会被那里的混沌乱流直接撕成碎片!” “富贵险中求,活命也一样。”项川的逻辑简单得可怕,“它不敢出来,说明它在归墟里也有顾忌,或者它现在的状态很差,出不来。它的力量通过这个通道,已经打了折扣。但我们的力量,在这里耗一点就少一点。此消彼长,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可你怎么进去?我们连这只爪子都应付不了!” “谁说要用身体进去了?”项川终于侧过头,他的瞳孔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它能把力量送出来,我就能把我的‘念头’送进去!” 一个荒谬到极点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神念,修士的意志与感知的延伸。但神念离体,脆弱无比,别说归墟里那种混乱之地,便是在外界,一阵罡风都可能将其吹散。项川的计划,无异于让一个三岁孩童去闯万丈深渊。 “不行!绝对不行!”唐玉音断然拒绝,“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神魂也必定受损,现在动用神念,跟自杀没有区别!” “你以为我们现在不是在自杀吗?”项川反问,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人,“用你那些宝贝飞刀,去给它刮痧?还是等我这杆破枪,再捅它一个不痛不痒的窟窿?然后呢?等它把伤养好,一巴掌把我们两个都拍成肉泥?” “我……”唐玉音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赌我们能活,对吧?”项川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现在,我需要你再赌大一点。” 他看着远处因为紧张而脸色煞白的唐玉音,那个刚刚形成的念头变得无比清晰。 “我一个人,念头进去就是一缕孤魂,必死无疑。我需要一个坐标。” “坐标?” “一个能让我记住‘这里’,能把我从无边黑暗里‘拽’回来的坐标。”项川的语速极快,因为头顶的巨爪已经停滞,正在积蓄下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攻击,“你,就是那个坐标。” 唐玉音彻底愣住了。 “待会儿,我会将我的一缕神念,附着在你的飞刀上。”项川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当那只爪子再次攻击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要管,用尽你所有的力气,把你所有的飞刀,全部射向通道的中心!不是为了伤它,是为了给我开路!” “用我的飞刀……给你开路?” “对。你的飞刀上有你的气息,是我最熟悉的。它们会像灯塔一样,指引我的神念穿过那片混沌。而你,必须在这里守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只要你还在,我就能找到回来的路。”项川的计划,疯狂,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严密逻辑,“我的神念会顺着它的力量,反向侵入,找到它的本体。我要在它的老巢里,给它来一下狠的。” 这已经不是在赌命了,这是在用自己的神魂做赌注。 “如果……如果你回不来呢?”唐玉音的声音在颤抖。 “那就说明你赌输了。”项川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安慰。 “吼——!” 仿佛是厌倦了等待,那只巨爪上的威压陡然暴涨了十倍。黑暗的通道中,传来了锁链拖动的哗啦声,仿佛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要被释放出来。 “没时间了!赌,还是不赌!”项川对着唐玉音大吼。 唐玉音攥紧了双手,指间的飞刀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看着那个拄着长枪,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像一座山般挡在她身前的男人。 她已经押上了自己的一切。 “我赌!”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两个字。 “好!” 项川闭上双眼,眉心处,一缕微不可察的、近乎透明的念头缓缓溢出,它像一缕轻烟,飘向唐玉音的方向,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她指间的那些飞刀之中。 做完这一切,项川的身体又是一晃,脸色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准备!” 他低喝一声,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那即将离体而出的主神念之上。 巨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终于动了。 它没有拍下,而是五指张开,像一张天罗地网,朝着项川和唐玉音当头罩来。它要将他们活活捏碎。 “放!” 在项川吼出声的同一瞬间,唐玉音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齐出,数十柄薄如蝉翼的飞刀,化作一片绚烂的刀刃风暴,没有射向巨爪,而是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片比墨更浓的黑暗通道。 项川的身体在巨爪的威压下寸寸下沉,但他紧闭的双眼没有一丝颤动。 他的神念,随着那片刀刃风暴,一头扎进了归墟的入口。 第119章 国度 神念离体的瞬间,项川坠入永恒的虚无。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只有纯粹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混沌。无数破碎的意念像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无意识地飘荡,每一个都带着绝望和怨毒。 任何一缕外来的神魂,都会在瞬间被这片海洋同化、撕碎,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但项川的神念没有。 在他的“前方”,数十点微弱的光芒,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撕开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缝隙。那是唐玉音的飞刀,是她倾尽全力为他点亮的灯塔。 每一柄飞刀上的气息,都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牢牢地拴着他这缕即将远航的孤魂。 “就是这里了……归墟的入口。”项川的念头在混沌中回响。 他没有犹豫,顺着那条由刀光开辟出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航道”,一头扎了进去。 越是深入,周围的压力就越是恐怖。那些破碎的意念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了过来,要将他这个“异物”彻底撕碎、吞噬。 “一个活着的念头……多么新鲜的美味。” 一个宏大、古老、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志,忽然在项川的意识中响起。它不是通过声音传播,而是直接将意义烙印在他的神念之上。 这股意志降临的瞬间,整个混沌海洋都为之静止。那些疯狂的破碎意念,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子,瞬间变得温顺而畏缩。 项川的神念停了下来。他能“感觉”到,一个无法形容的庞大存在,正在黑暗的尽头“注视”着他。 “你是谁?”项川用同样的念头反问。 “我是这里的秩序,是这里的终结。”那个意志回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而你,是一个迷路的可怜虫。告诉我,是什么给了你勇气,闯入我的国度?” “你的国度?”项川的念头里带上了一丝嘲讽,“一个连身体都不敢露出来的东西,也配称王?” “放肆!” 宏大的意志瞬间暴怒。整个混沌海洋随之沸腾,一股比之前浓烈百倍的污秽能量,化作一道漆黑的巨浪,朝着项川的神念狠狠拍来。 这股能量里,包含了亿万生灵死前的绝望、不甘、怨恨。任何神魂只要沾染上一丝,就会立刻被污染,心智错乱,最终化为虚无。 然而,项川没有躲。 他甚至主动迎了上去。 “来得好!” 他的神念猛地张开,像一张无形的网,主动将那道漆黑的巨浪包裹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那个意志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充满了惊愕。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里的垃圾太多了,帮你清理一下。”项川的念头在剧烈地颤抖。 将这股污秽能量拘束在自己的神念之中,无异于凡人吞火。每一秒,他的神念都在被疯狂地侵蚀、污染。无数负面的情绪,无数恶毒的诅咒,像钢针一样扎进他的意识核心。 “愚蠢!你这是在自取灭亡!你将与这片污秽一同化为虚无!”宏大的意志咆哮着,它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是吗?”项川的念头在痛苦中扭曲,却依旧保持着一丝清明,“我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材料。” “材料?” “你不懂。像你这种只知道躲在阴沟里的东西,永远不会懂。” 项川不再理会那个意志的咆哮。他的神念核心处,一缕微弱但精纯无比的金色光芒,骤然亮起! 玄阳金光! 这是他神魂本源中最核心、最纯粹的力量,至刚至阳,是天地间一切阴邪污秽的克星。 他要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要用自己的玄阳金光为“火”,用这归墟中最污秽的能量为“铁”,给自己锻造一枚……钉子! “轰!” 当那一缕玄阳金光接触到被拘束的污秽能量时,项川的神念世界里,仿佛引爆了一万个太阳。 纯粹的阳与极致的阴,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的神念空间里展开了最原始、最暴烈的冲突。 “啊——!” 饶是项川的意志坚如钢铁,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嘶吼。他的神念,在这股恐怖的爆炸中被撕扯、碾压,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那个宏大的意志终于感觉到了恐惧。它感受到了那股正在成型的力量,那是一种足以威胁到它本源的可怕力量。 它想要收回自己的力量,却发现那些污秽能量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屑,被项川的玄阳金光死死地纠缠住,根本无法脱离。 “现在才想跑?晚了!”项川的念头断断续续,却充满了快意,“这顿饭,我请了!” 他的神念不顾一切地向内收缩、压缩! 他要将这团狂暴到足以毁灭一切的能量,强行压缩成一个点! 混沌在震动,归墟在哀嚎。 那个宏大的意志疯狂地调动更多的力量,想要冲垮项川的神念,阻止那个恐怖的东西成型。但一切都是徒劳。 项川的神念,就像一个黑洞,将所有的冲击尽数吞噬,全部转化为了压缩的动力。 终于,在他的神念核心,所有的光和暗,所有的痛苦与狂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通体漆黑、却在核心处隐隐透着一点暗金色光芒的、古怪的钉子。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铁钉。 但它周围的空间,却在无声地湮灭。 阴阳逆流钉。 以至阳之力为引,逆转至阴之秽,强行糅合而成的禁忌之物。它无视防御,无视空间,一旦锁定目标,便会直达本源核心,将阴阳两种力量彻底引爆。 “这是……什么东西……”那个古老的意志,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送你上路的玩意儿。” 项川的念头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他凝聚起最后一点力气,对着那枚钉子,屈指一弹。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那枚阴阳逆流钉,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它无视了混沌,无视了黑暗,无视了层层叠叠的空间阻隔,沿着冥冥中那股意志的来源,瞬间钉了过去。 一秒。 两秒。 归墟深处,一片死寂。 就在项川以为失败了的时候,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充满了痛苦和不敢置信的尖啸,猛地在整个归墟之中炸响! “不——!” 那个宏大的、古老的、自称是这里秩序的意志,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随着它的消失,整个归墟入口的压力,骤然一空。 项川那缕残破的神念,像一片孤零零的羽毛,在空荡荡的黑暗中飘荡。他太虚弱了,连维持思考都变得困难。 他快要迷失了。 就在这时,那数十点微弱却执着的光芒,再次出现在他的感知尽头。 那是唐玉音的飞刀。 是那个把他从无边黑暗里“拽”回来的坐标。 “唐玉音……” 他虚弱的念头,朝着光芒亮起的方向,缓缓飘去。 第120章 秩序 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那一声贯穿归墟的尖啸,并非结束,而是序幕。 “不……不!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在我身体里!” 宏大意志的哀嚎再次炸响,但这一次,它的意念不再完整,而是分裂成了无数混乱的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在用不同的语调发出痛苦的嘶吼。 “滚出去!从我的本源里滚出去!”一个充满秩序与威严的念头咆哮着,试图调动力量驱逐那枚钉子。 “不……别走!好强大的力量……阴与阳……吞噬它!我们能变得更强!”另一个念头,却充满了贪婪与疯狂,竟然主动迎向了那股毁灭性的力量。 “疯了!你疯了!我们会一起毁灭的!” “毁灭即是新生!秩序的尽头,就是我等的归宿!” 项川那缕残破的神念,在风暴边缘飘摇,却清晰地“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阴阳逆流钉,在那个宏大意志的本源核心,彻底爆发了。 没有光,没有热。 只有最纯粹的湮灭。 项川注入的玄阳金光,如同点燃火药的引线。而那个意志无数年来吞噬的污秽能量,就是那无穷无尽的火药。两者以一种最极端、最蛮横的方式,在那片意志的海洋中,开始了逆流与对冲! “噗——”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撕裂。 以那宏大意志为中心,一片区域的空间瞬间塌陷、扭曲,化作一片比归墟本身还要混乱的能量风暴。 “救我!不!杀了我!” “闭嘴!懦夫!感受这伟大的蜕变!” 两个截然不同的意志,在同一具躯体里疯狂地厮杀。它的力量开始攻击它自己。属于“秩序”的本源能量,试图构筑壁垒,镇压那股爆炸。而另一部分被污染、被引诱的能量,却在疯狂地冲击壁垒,想要与那阴阳逆流之力彻底融合。 项川的念头冰冷。 “原来如此,你并非纯粹的‘秩序’。你吞噬了太多的垃圾,自己也早已被污染。我只是帮你把脓包挤破而已。” 他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大功告成的快意。 “这……这是何等美妙的哀嚎……” 一个阴冷的、带着粘稠感的意志,突兀地出现在了这片混乱区域的边缘。它的出现,让整个归墟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是‘守门人’的气息……它快要死了?” 紧接着,第二个意志降临。这个意志充满了灼热与暴虐,像一颗即将爆炸的恒星。 “它的本源正在崩溃!好机会!吞了它,我或许能冲破这该死的牢笼!” “滚开,‘熔炉’!这家伙是我的!”阴冷的意志发出警告。 “‘腐烂者’,凭你?你也只配吞噬一些残渣!”暴虐的“熔炉”毫不客气地反击,“谁能抢到,就是谁的!” 混乱的能量风暴,就像是黑夜里最璀璨的明灯,吸引了不止一两位“邻居”。 很快,第三个、第四个…… 一道道同样宏大、同样古老、但更加邪恶与混乱的意志,从归墟的更深处被吸引而来。它们像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与恶意。 “哈哈哈!‘秩序守护者’?今天就要变成我们的盘中餐了!” “别废话!它的本源核心正在被两种力量撕扯,防御最弱!先到先得!” “谁敢跟我抢,我就先吞了谁!” 瞬间,原本只是“守门人”一个存在的哀嚎,演变成了一场群魔乱舞的盛宴。 新来的几个意志,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化作恐怖的能量洪流,朝着风暴中心那个正在自我毁灭的“守门人”冲了过去! “你们……你们敢!” “守门人”那属于“秩序”的意志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它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此刻却成了吸引掠食者的诱饵。 “我们为什么不敢?”“熔炉”的意志狂笑着,“你守着门口,吃了多少万年的独食?也该换换口味了!” “轰——!” 新的攻击,加入了战场。 这一下,彻底引爆了火药桶。 “守门人”体内的能量风暴,在外部力量的冲击下,彻底失控。它的本源被撕开一个缺口,“腐烂者”那粘稠的意志第一时间钻了进去,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啊!美味的本源……” “滚开!” “守门人”的两个意志此刻空前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想吃我?那就一起死!” 它那属于“秩序”的部分,猛地引爆了自己最为纯粹的本源。而那被污染的部分,也疯狂地拉扯着“腐烂者”的意志,要将它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 一场围绕着“守门人”尸体的战争,彻底爆发。 整个归墟入口,变成了一个巨大而恐怖的绞肉机。空间被撕成碎片,能量胡乱喷射,任何靠近这片区域的东西,都会被瞬间湮灭。 项川那缕神念,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他被这股恐怖的余波冲击得头晕目眩,残存的意识都快要散架。 “疯子……真是一群疯子……” 他吐槽了一句,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这些后来者,比“守门人”更加纯粹,也更加邪恶。它们的注意力全在“守门人”身上,根本没空搭理他这只小小的“蚂蚁”。 这正是他逃离的最好时机。 “唐玉音……” 他再次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感知尽头的那数十点光芒上。 那里,是回家的路。 他不再回头去看那场神魔乱舞的战争,也不再去管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大火会烧成什么样子。 他将麻烦,连本带利地还给了归墟。 现在,他只想回家。 那缕残破的念头,在混乱能量的夹缝中,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光芒的方向飘去。 项川那缕几乎要消散的神念,终于松弛下来。他能感觉到,通道被稳住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至少为他们争取到了时间。 他收回意志,看向唐玉音音等人。 那几十个光点,此刻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而且每一个都黯淡得如同尘埃。 通道暂时被稳住,但隐患仍在。 项川的念头,缓缓沉寂下去。 光芒近了。 那不是温暖的光,而是数十个被惊吓、被撕扯、濒临破碎的灵魂核心。它们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第121章 活着 “唐玉音!”项川的神念冲了过去,像一道微弱的电弧,瞬间连接上其中最明亮、也最熟悉的那一点。 “项川……?” 一个虚弱无比的意念回应了他。这意念里没有惊喜,只有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是我!还活着吗?”项川的念头急促地传递着。 “活着……大概吧。”唐玉音的意志断断续续,“这里是……地狱吗?” “差不多,但我们得离开这个地狱!”项川试图将她和其他人的灵魂光点聚拢过来,“所有人,跟着我!集中精神,我带你们冲出去!” 他的呼唤在这些残破的灵魂中回响,却只得到了几声微弱的呻吟。大多数光点,只是在原地无意识地漂浮,仿佛连回应的力气都已丧失。 “没用的……”唐玉音的意念带着绝望,“我们动不了了……神魂被撕碎了……” “动不了也得动!”项川的意志陡然变得严厉,“想被后面那群疯子当点心吃掉吗?!” 他的话音未落,一股新的、尖锐的恶意就从后方遥遥锁定了他。 不是“熔炉”,也不是“腐烂者”,更不是那些争夺“守门人”尸体的古老存在。 那是一道更小、更投机、也更饥饿的意志。 在鲨鱼争食时,总会有几条小鱼跟在后面,捡些碎肉吃。而现在,项川和唐玉音这几十个虚弱的灵魂,在它眼中,就是最美味的碎肉。 “唧——!” 一声无形却能刺穿神魂的尖啸传来。那道意志化作一道灰黑色的流光,脱离了主战场,径直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该死!”项川暗骂一句。 麻烦,总是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它冲我们来了!”唐玉音的意念里充满了惊恐,“我们完了!” “闭嘴!”项川的意志咆哮着,像一柄重锤砸在唐玉音的灵魂上,“还没完!你听着,我们不是逃出去,是打出去!” “打?我们拿什么打?” “用这个世界的法则!”项川的念头飞速运转,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通道口就是我们的阵地!我要在那里布下一个封印,把这些混蛋永远关在门外!” “封印?你疯了?我们连动都动不了!” “我没疯!”项川的意志不容置喙,“你们的神魂虽然残破,但你们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的本源,与此界天地相连!这就是你们的力量!” 他不再废话,神念猛地一卷,强行裹住唐玉音和其他几十个灵魂光点,朝着来时的通道入口,那个世界的“伤口”冲了过去! “听我命令!”项川的声音在每个人的灵魂中炸响,“调动你们所有的意志,去沟通天地!去牵引此界法则!” “怎么做?”唐玉音下意识地问。 “想!想着回家!想着你们的世界!想着一切美好的东西!用你们最纯粹的念头,去呼唤这个世界的回应!”项川嘶吼着,“用你们对‘外面’那些东西的憎恨与排斥,去构建壁垒!” 求生的本能,对毁灭的恐惧,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虚弱与绝望。 唐玉音咬紧牙关,残破的灵魂核心中,迸发出一缕微光。她开始想象,想象宗门的青山,想象清晨的薄雾,想象练剑时掌心传来的温度。 一个、两个、三个…… 被项川裹挟着的光点,陆续亮了起来。 它们微弱,却无比纯粹。这是属于生者的世界,对死亡与污秽最本能的抗拒。 “轰!” 整个通道入口,那片原本被归墟气息污染的区域,忽然轻轻一震。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法则之线,被这些微弱的意志牵引而来,开始在通道周围汇聚。 “还不够!”项川感受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再快点!再强点!” “项川……你到底是谁?”唐玉音在剧烈的消耗中,忍不住发问。这种手段,这种见识,完全超出了她对一个“凡人”的理解。 “一个想回家的人!”项川的回答简单粗暴,“别分心!它要追上来了!” 那道灰黑色的流光,速度快得惊人。它在混乱的能量海中穿梭,带起一道道污秽的涟漪,距离他们已经不足千丈! “就是这里!” 项川的神念猛地停在通道入口。他不再逃了。 他的意志轰然散开,如同一张大网,精准地捕捉着那些被唐玉音等人牵引而来的天地法则。 同时,他自身那缕神念中,仅存的金光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以阳克阴,以生拒死!” “天地为炉,意志为火!” “封!” 项川的意志,化作最核心的指令。 金色的神念之光,如同织布的经线;被引动的天地法则,如同交错的纬线。两者在他的意志操控下,开始疯狂交织,构建一个复杂到极致的临时封印。 “嗡——!” 一张金色的光网,在通道口凭空出现。 光网上,无数细密的符文生灭不定,散发着至阳至刚的气息。每一道符文,都蕴含着这个世界对“归墟”的排斥。 “唧——!” 追击而来的灰黑色流光,似乎没料到这只“蚂蚁”敢反抗,一头撞在了光网上! “滋啦啦——!” 就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腐肉上,剧烈的净化之声响起。 那灰黑色的流光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体表的污秽气息被金色光网迅速蒸发、净化。 但它并未退缩。 它毕竟是归墟中的邪魔,本质远比项川这缕残魂要强大。 “砰!” 它再次发力,狠狠地撞在封印上。 金色的光网剧烈地向内凹陷,数个符文当场崩碎。唐玉音等人齐齐发出一声闷哼,灵魂光点瞬间黯淡了下去。 封印,与她们的意志相连。封印受损,她们也跟着受伤。 “撑住!”项川的意志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强行稳住摇摇欲坠的封印,“别管它!继续沟通天地!我们不是要挡住它,是要关门!” “你的金光……快没了……”唐玉音音虚弱地提醒。 作为封印经线的金光,在对方的冲击和净化消耗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一旦金光耗尽,单靠这些法则纬线,根本撑不住。 “我知道!” 项川当然知道。 这缕神念,本就是无根之萍。用一点,就少一点。 “所以才要快!” 他的意志再次催动,不再追求封印的完美,而是追求速度。 更多的法则之线被他蛮横地拉扯过来,胡乱地堆砌在光网上,增加封印的“厚度”。 这很粗糙,但有效。 “砰!砰!砰!” 灰黑色的流光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 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通道剧烈震颤。金色光网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唐玉音等人的灵魂之火也愈发暗淡,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我……我不行了……”一个年轻弟子的灵魂光点,第一个崩溃,化作纯粹的能量消散。 多米诺骨牌,倒下了第一块。 “不准放弃!”项川的意志变得冰冷而残酷,“现在放弃,就是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师门,都会被这些东西吞噬!” 求生的欲望,再次被点燃。 “啊啊啊!”唐玉音音的灵魂核心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项川!接着!” 她竟是主动燃烧了自己的部分神魂本源,化作一股精纯的意志,融入了项川的封印之中! 有了她的带头,其余尚存的弟子,也纷纷效仿。 他们将自己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对宗门和亲人的眷恋,全部化作燃料,投入到这个名为“希望”的封印中。 “轰——!” 即将破碎的金色光网,在得到了这股新生力量的注入后,猛地光芒大盛! 那些崩碎的符文,以更快的速度重组、加固! 封印的性质,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它不再仅仅是项川主导的“阳克阴”,更成了此界生灵意志的集合体,一个“世界之盾”的雏形。 “很好!” 项川抓住这个机会,将最后一点金光,化作一枚核心符印,狠狠地烙印在封印中央。 “镇!” 随着他意志的落下,整张光网瞬间凝固,从半透明的能量体,化作了宛如实质的金色水晶。 水晶的内壁光滑如镜,将通道口彻底封死。而朝向归墟的那一面,则布满了尖锐的棱角,不断地将靠近的污秽能量撕碎、净化。 “当——!” 灰黑色的流光,最后一次撞在封印上。 这一次,它像是撞在了一座太古神山之上。 封印纹丝不动。反倒是它自己,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弹飞出去,发出一声不甘的哀嚎。 它似乎还想尝试,但远处那场争夺“守门人”尸体的盛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更庞大的能量波动传来,对它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在“可能到手的小点心”和“确定能抢到的大餐”之间,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灰黑色的流光怨毒地扫了一眼金色水晶般的封印,转身化作一道虚影,重新投入了远方的战场。 危机,暂时解除了。 第122章 名存实亡 神念回归肉身的瞬间,项川踉跄一步,单膝跪地。 剧痛,从神魂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张口,咳出的不是血,而是一缕缕逸散的金光,那是他燃烧本源后残存的阳刚之力。 视野中的一切,都蒙着一层灰败。 天项城,没了。 曾经巍峨的城墙,化作了连绵的碎石。鳞次栉比的楼阁,只剩下断壁残垣。项家的府邸,更是被夷为平地,只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昭示着那里曾是风暴的中心。 废墟之上,几个零落的人影正在搜寻着什么。 “川儿!” 洛冰璃第一个发现了他,踉跄着跑来。她的衣衫破损,脸上满是烟尘,原本清冷的气质被一种深深的疲惫与哀伤所取代。 她扶住项川的手臂,却不知该说什么。 安慰?在这座城市的废墟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我爹……还有长老们呢?”项川的喉咙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片刮出来的。 洛冰璃沉默了。 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项川的身体晃了晃。他撑着地面,缓缓站起。他看见了不远处,几个项家的子弟正在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残缺不全的尸骸。 名存实亡。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项川!”一个幸存的项家长老,拄着一截断裂的灵器,走了过来。他的一条手臂空荡荡的,脸上布满了交错的伤痕。 “你回来了。”长老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让人心慌。 “我回来了。”项川回应。 “天项城没了,家主战死了,太上长老也……为了护住最后一点血脉,自爆了。”长老陈述着事实,不带任何情绪,“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通道。” 他顿了顿,终于将矛头指向了项川:“也是因为你。” 洛冰璃的身体一僵,立刻反驳:“三长老!这怎么能怪项川!他是为了拯救大家!” “拯救?”三长老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干笑,“他拯救了什么?他把灾祸引到了天项城!如果不是他,我们项家何至于此?中州何至于此?” 这番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在场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 是啊。 如果不是项川,归墟的通道会不会就不会在这里打开? 求生的意志会让人团结,但当危机暂时解除,巨大的损失摆在眼前时,寻找一个宣泄口,便成了另一种本能。 项川没有反驳。 他只是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或躲闪、或怨怼、或麻木的面孔。 “你说得对。”项川开口了,“责任在我。” 他的坦然,让准备继续斥责的三长老反而噎住了。 “现在追究责任,有意义吗?”项川的思维异常清晰,“我爹死了,长老们死了,几万族人、满城生灵,都死了。把我也杀了,他们能活过来吗?” “你……”三长老气结。 “不能。”项川替他回答,“所以,收起你们那点可怜的怨气。想活命的,就听我说。想下去陪他们的,现在就可以自己走进那个通道里去。” 他的话,冰冷而残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捅破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通道……不是已经被你封印了吗?”一个年轻弟子颤抖着问。 “封印?”项川嗤笑一声,“那叫续命,不叫封印。我用自己的本源,还有几十位同道的性命,换来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时间。多则一月,少则半旬,它会再次洞开。” 恐慌,如同瘟疫,再次蔓延。 刚刚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幸存者们,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绝望。 “那……那怎么办?” “中州的其他势力呢?他们肯定会来帮忙的吧!” “帮忙?”项川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嘲讽,“他们会来,但不是来帮忙的。他们是来分食尸体的。” 他看向远方:“天项城没了,项家倒了。这么大一块肥肉,还有归墟通道这个天大的‘机缘’,你觉得那些饿狼会做什么?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过来,把我们最后一点骨头渣都啃得干干净净!” 这番赤裸裸的话,让所有人都遍体生寒。 他们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去想。而项川,亲手撕碎了这层虚伪的和平。 “我们……我们完了……”有人瘫坐在地,喃喃自语。 “闭嘴!”洛冰璃厉声呵斥,“项家还没亡!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三长老惨笑,“希望在哪里?靠他?一个几乎耗尽了本源的废人?还是靠我们这群残兵败将?” 项川没有理会争吵。 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唐玉音。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安静地站在人群的边缘,一言不发。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那不是因为恐惧。 项川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波动,正在她的体内酝酿。 “唐玉音,你怎么了?”项川走过去。 唐玉音抬起头,她的瞳孔中,仿佛有星河流转,带着一种茫然与痛苦。 “我……我感觉……很热……”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身体里,好像有东西要……要冲出来……”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的气息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嗡——!” 璀璨的星光,混杂着神圣的金色光辉,从她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中透射而出。她的长发无风自动,整个人缓缓地悬浮起来。 “是圣体和星髓!”洛冰璃惊呼。 但项川却感到了不对劲。 这股力量,虽然神圣,却带着一丝他极为熟悉的气息。 归墟的气息! 不,更准确地说,是与那个被封印的通道,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啊——!” 唐玉音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双手抱住了头。在她眉心处,一个复杂的印记若隐若现,那印记的形状,竟然与项川烙印在封印核心的符文有七分相似! “怎么会这样?”三长老大惊失色,“她的力量,在和那个不祥的通道呼应!” “她……她不会是归墟的内应吧?”一个弟子脱口而出。 这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火药桶。 “把她控制起来!” “快!离她远点!她会把那些怪物再引过来的!” 恐惧压倒了理智。几个幸存的修士下意识地祭出了法器,对准了半空中痛苦挣扎的唐玉音。 “都住手!”项川怒吼一声,挡在了唐玉音身前。 “项川!你让开!”三长老厉声道,“此女身怀异状,与归墟共鸣,乃是天大的隐患!为了大家的安全,必须将她镇压!” “镇压?你们是想杀了她吧!”项川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你们忘了是谁带头燃烧神魂,为封印注入力量的吗?现在危机刚过,你们就要对救命恩人动手?” “此一时彼一时!”三长老寸步不让,“她的牺牲我们感念,但现在她已经成了威胁!难道要为了她一个人,让我们所有人都陪葬吗?” “说得好。”项川不怒反笑,“为了多数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牺牲少数人。这就是你们的名门正道?”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些人。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唐玉音体表那层狂暴的能量护罩。 指尖传来的,不是灼热,而是一种奇特的指引感。 就像是……一把钥匙。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圣体,星髓,归墟通道……这三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唐玉音体内的异动,不是被动的吸引,更像是一种……被唤醒的本能。 她不是信标。 她是……路标。 蕴含着某种指引。 “项川!你想清楚!”三长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最后的警告,“你若执意庇护她,就是与所有幸存者为敌!” 洛冰璃也走上前来,站在项川身边,态度坚决。 “三长老,我相信项川的判断。” “你……你们!”三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好!好!既然你们要一意孤行,那我们便分道扬镳!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就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去投靠中州王家!他们绝不会坐视归墟不管!” 人群一阵骚动。 有几个人明显意动,向三长老那边靠拢过去。 在他们看来,天项城已经完了,项川也成了个废人,还执意保护一个“定时炸弹”,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项川没有回头。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唐玉音身上。 他必须弄清楚,她体内这股力量,究竟指向何方。 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啊!” 唐玉音的尖叫愈发凄厉,她体内的星光猛地向眉心汇聚,那个印记变得清晰无比。 下一刻,一道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骤然扫过整片废墟。 那道波动,没有能量,没有杀伤力,却像是一声无声的钟鸣,传向了遥远未知的地方。 项川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知道这道波动会引来什么。 是中州的饿狼,还是……归墟深处更恐怖的存在? 他只知道,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三长老带着一部分人,头也不回地向远方掠去。 而项川,则面对着怀中这个谜一般的少女,和身后这座死寂的城。 第123章 出路 三长老的背影消失在废墟的尽头,像一个被风吹散的墨点。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残垣断壁。 除了项川和洛冰璃,只剩下七八个修士还留在原地,他们神情各异,或麻木,或恐惧,或茫然。风吹过,卷起带着血腥味的尘土,呛得人喉咙发干。 “咳……咳咳……” 怀中的唐玉音忽然停止了尖叫。那层狂暴的能量护罩,像是退潮般收敛,化作一层流光溢彩的薄纱,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她紧闭的双眼颤动着,身体不再剧烈挣扎,只是小幅度地发抖。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臂。 那只手,苍白,纤细,颤抖不止。 它越过项川的肩膀,指向一个方向。 西方。 不是三长老离去的中州方向,而是截然相反的大陆极西,那片传说中只有黄沙与死亡的蛮荒之地。 “她……她又开始了!”一个断了左臂的修士,张远,失声叫道,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恐慌,“她这是在给怪物指路!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闭嘴!”洛冰璃冷斥一声,向前一步,挡在了张远和项川之间,“你哪只眼睛看到怪物了?” “还没来不代表不会来!”张远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起,“等怪物到了,一切都晚了!三长老说得对,她就是个祸源!” 项川没有理会身后的争吵。 他低下头,凝视着唐玉音。她的脸色依旧惨白,但那种扭曲的痛苦似乎消退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迷惘。 “那边……”他尝试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那边有什么?” 唐玉音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家……” “……呼唤……” “……同源……”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在项川的脑海中炸响。 家?呼唤? 不是无差别的吸引,而是有特定目标的指引? 同源……是指她的圣体,还是指星髓?或者,两者本就是一体? 他心中的那个猜想,愈发清晰。 她不是吸引灾祸的信标。 她是指引生路的……钥匙。 “家?简直是鬼话连篇!”张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唐玉音手指的方向,唾沫横飞,“西边是什么地方?蛮荒绝地!连妖兽都不愿意去的不毛之地!除了沙子就是罡风,哪来的家?项川,你别是被这妖女给迷了心窍!” “张哥说得没错。”另一个幸存者附和道,他的一条腿用木板草草固定着,“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们去追三长老!中州王家势力庞大,肯定有办法应对归墟!跟着一个废人……还有一个疯女人,我们怎么活?” “废人?”项川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压力,“你说谁是废人?” 那个修士被他看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硬道:“难道不是吗?你灵脉尽断,现在连个普通修士都不如!” “说得好。”项川竟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冰冷刺骨,“所以,在你们看来,去中州摇尾乞怜,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就是唯一的活路?” 他环视着剩下的人,一字一句地问:“你们觉得,家大业大的中州王家,会把我们这些残兵败将当成盟友,还是当成可以随意牺牲的炮灰?” 这一问,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们算什么?一群失去了家园和宗门的丧家之犬。王家凭什么要庇护他们?无非是看中他们还有点残存的修为,可以在对抗归墟时,填补在最危险的第一线。 “可……可总比去西边送死强!”张远兀自嘴硬。 “西边……”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断了一臂,满脸褶皱的老修士。他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只是默默地调息。 众人认得他,钱伯,天项城一个散修,辈分很高,就是实力平平,没想到也活了下来。 钱伯浑浊的眼睛,落在唐玉音身上,带着一丝奇异的光。 “西边,或许……真的有出路。” 张远皱眉:“钱老头,你不会也跟着一起疯了吧?” 钱伯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跟随师尊游历天下,曾听他醉后提起过一桩秘闻。” 他的声音很慢,带着回忆的悠远。 “传说,在大陆的极西之境,越过无尽的蛮荒沙漠,有一处被遗忘的‘仙境’。那地方,不在此界的天地法则之内,是上古时代的大能者,为躲避某场滔天大劫,以无上神通开辟出的一方净土。” “净土?”洛冰璃重复了一遍,她显然也被这个说法吸引了。 “对,净土。”钱伯点点头,“据说那里,山清水秀,灵气充裕,最重要的是……它独立于我们这方世界之外,自成一界,所以……归墟的力量,无法侵蚀到那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不受归墟侵扰的地方? 这……这怎么可能?归墟之祸,席卷大陆,连中州那样的核心地带都严阵以待,怎么会有一处世外桃源? “传说罢了!”张远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这种骗三岁小孩的故事,你也信?要真有这种好地方,大家早就挤破头了,还能轮到我们?” “因为没人能找到。”钱伯的语气平静无波,“传说那处‘遗落仙境’被强大的空间壁障所隐藏,没有特定的‘钥匙’,就算是通天彻地的大能,也无法找到它的入口。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了。” 他说着,抬起仅存的右手,颤巍巍地指向唐玉音。 “而这姑娘……她体内的力量,她的指引……或许,就是那把钥匙。” 整个废墟,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项川怀中的少女身上。 钥匙? 项川的心脏,猛地一跳。 遗落仙境……空间壁障……钥匙…… 这些词,与他脑中的猜想,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他不再犹豫。 项川闭上双眼,将自己残存的、也是唯一能动用的神魂之力,凝聚成一根无形的丝线,顺着唐玉音手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神魂之力穿过废墟,穿过荒野,向着遥远的西方延伸。 一千里……五千里……一万里…… 就在神魂即将耗尽的刹那,他“触”到了。 那不是实体,也不是能量。 那是一道……墙。 一道无形、无质,却又坚不可摧的“墙”。它扭曲了空间,折叠了光线,将墙后的一切都完美地隐藏了起来。这堵墙的结构之精妙,远远超出了项川的认知,它不像天然形成,更像是一种……鬼斧神工的人为造物。 一个巨大的空间封印! 项川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钱老说得没错。”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那里的空间……被人为封锁了!” 此话一出,再无人质疑。 项川虽然灵脉尽断,但他的神魂感知,在场无人能及。 张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看项川,又看看唐玉音,最后看了看周围死气沉沉的废墟。 去中州,是当炮灰。 留在这里,是等死。 去西边……虽然是九死一生,但至少,有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洛冰璃走到项川身边,她的选择从未动摇。 “我跟你走。” 项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扫过其他人。 “中州是虎狼之地,步步危机。西行是未知险途,九死一生。路,在你们自己脚下,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安静下来的唐玉音横抱起来。她的身体很轻,却又像蕴藏着一整个星海,沉甸甸的。 他转过身,面向西方那片被落日染成血红的天空。 身后,传来张远懊恼的咒骂声。 “妈的!赌了!”他狠狠一跺脚,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与犹豫全部踩碎,“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老子宁愿死在路上,也不愿给那些名门正派当狗!” 他开始在废墟里翻找还能用的物资和丹药。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也都默默地行动起来。 项川没有回头。 他抱着唐玉音,迈开了脚步,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的……归家之路。 第124章 答案 项川的脚步停了。 身后,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和翻找东西的杂音。但有一道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等等!” 是张远。 项川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怀里的唐玉音呼吸平稳,似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张远几步冲到他侧前方,拦住了去路。他胸膛剧烈起伏,脸上的尘土和血污混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狰狞。 “项川,你他妈想清楚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们就这么走了?那这鬼地方怎么办?这个通道怎么办?” 他伸手指着不远处,那片被钱伯称为“归墟通道”的空间裂隙。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裂隙中传来的不祥气息。 “我们守了它这么久!死了那么多兄弟!现在你说走就走?万一从里面跑出什么东西,中州怎么办?外面的世界怎么办?”张远的情绪很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我们是逃了,是去赌那什么狗屁希望了,可我们不成千古罪人了?” 他的质问,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刚刚下定决心的几个人,动作都慢了下来。他们面露迟疑,看向项川的背影。 是啊,他们走了,这里怎么办? “说完了?”项川终于开口,他侧过脸,半边脸颊隐在阴影里。 “你……”张远被他这副态度噎了一下,火气更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别忘了,我们是修士,就算再落魄,也有……” “有责任,是吗?”项川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可怕,“那你告诉我,张远,责任是什么?是留在这里,等中州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过来,把我们当成看门狗,把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填进这个无底洞里,然后夺走我们用命换来的一切?” 项川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张远。 “还是说,责任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唐玉音抓走,切片研究,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就为了满足他们那点可笑的好奇心和贪婪?”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张远的心口。 “你所谓的责任,是给谁的责任?给那些巴不得我们死绝的人吗?”项川的质问,让张远哑口无言。 “我……”张远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个粗人,他只知道守土有责,却没想过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洛冰璃走到项川身边,冷冷地对着张远:“项川说得没错。中州那些人,信不过。我们留在这里,唯一的下场就是死。而且是毫无价值的死。” “可……可是……”张远还在挣扎。 项川不再与他争辩。 *跟一个只看眼前的人,解释再多也是徒劳。行动,才是唯一的答案。* 他将怀中熟睡的唐玉音,小心翼翼地交给洛冰璃。 “帮我抱一下。” 洛冰璃接过少女,能感觉到项川在交接的瞬间,手臂有轻微的颤抖。他的消耗,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大。 项川独自一人,缓步走向那道扭曲的空间裂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想干什么? 只见项川在那道不祥的裂隙前三丈处站定。这里,是安全距离的极限,再往前,心神就会被裂隙的力量所影响。 他没有动用灵力,因为灵脉已断。 他并指为剑,指尖溢出一抹刺目的金光。 那不是灵力,也不是神魂之力。那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霸道的力量。源自他曾经身为至尊的道与法,是他骨子里最后的骄傲。 金光不散,在他指尖凝聚,化作一个繁复至极的古老符文。那符文出现的刹那,周围的光线都仿佛被它吸引,整个废墟都黯淡了一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扩散开来。 张远等人只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钱伯那浑浊的双眼,此刻却亮得惊人,他死死地盯着项官指尖的符文,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为太过激动而发不出任何音节。 项川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凝聚这枚符文,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他没有片刻迟疑,屈指一弹。 “嗡——” 那枚金色符文脱手而出,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它穿过三丈的距离,无声无息地,烙印在了那道空间裂隙的封印之上。 就在金色符文与封印接触的瞬间,整个封印猛地亮起,无数玄奥的纹路一闪而逝。而那枚金色符文,则像一轮小太阳,镶嵌在封印的最中心,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意志。 一股清晰的意念,随着金光的绽放,传递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此路,不通。越界者,死!” 霸道,凌厉,不留任何余地。 这道意念不仅仅是警告,更蕴含着一丝毁灭性的力量。任何人,只要敢触碰这道封印,这枚符文便会引动整个封印的力量,将其彻底抹杀。 做完这一切,项川的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 他缓缓转过身。 整个废墟,鸦雀无声。 张远张大着嘴巴,呆呆地看着那道金光闪闪的裂隙,又看看项川,脸上的狰狞和愤怒,早已被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现在才明白,项川说的“不再理会”,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逃避,这是一种更加彻底的了断。用一种绝对的力量,画上一个句号。告诉所有人,这里,从今往后,与他们再无关系。 “现在,”项川从洛冰璃怀中重新接过唐玉音,“还有人觉得,我们是‘逃’吗?” 没人回答。 或者说,没人敢回答。 项川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远身上。“我留下的这道烙印,足以抵挡通玄境以下的任何冲击。就算是通玄境大能亲至,一时半会儿也休想破开。这个时间,足够中州那些人反应过来了。” 他的话,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路,他们要自己走。” *我也要走我自己的路了。* 项川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那敏锐的神魂,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不是来自外界。 而是来自……那道被他加固了的归墟通道之内。 在他那道金色烙印打上去的瞬间,从裂隙的极深处,似乎有一道冰冷、怨毒的意志苏醒了一瞬。那意志充满了对生灵的憎恨和对项川那道金色符文的……贪婪。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项川绝不会感知错。 他的心,沉了下去。 这通道后面,果然有东西。而且,不是什么好东西。 钱伯说得对,这里迟早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麻烦。而中州那些人,恐怕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他们知道,但他们更想利用这个麻烦。 *必须尽快离开。*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 “走吧。”项川没有说出自己的发现,那只会徒增恐慌。 他抱着唐玉音,迈开了脚步。 这一次,再没有人出言阻拦。 张远低着头,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闷不吭声地跟了上去,手里还攥着几瓶刚刚翻出来的丹药。 剩下的几名幸存者,也默默地背起自己简陋的行囊,紧随其后。 队伍的气氛,比之前更加沉凝。但所有人的脚步,却比之前更加坚定。 钱伯走在最后,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闪烁着金色符文的空间裂隙,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悲哀。 “道火为引,法则为印……原来是那位的传承……”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这片天地,终究是要乱了。” 老人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铁棍,追上了队伍。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天地间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色的余晖。 一行人,如同一群孤独的剪影,走在苍茫的荒野上。他们的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他们的身后,是燃烧的废墟和被封锁的过往。 项川没有回头。 他抱着那个沉睡的少女,一步一步,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的……归家之路。 第125章 没人回答 风沙刮了三天。 离开那座燃烧的废墟之后,天地间的色彩便迅速褪去,只剩下单调的枯黄。大地龟裂,草木枯萎,就连空气中那曾无处不在的灵气,也稀薄得几乎不存在。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队伍里再也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在风中被拉扯得支离破碎。 “咳……咳咳……” 张远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他停下脚步,佝偻着身子,剧烈地喘息着。他那张原本还算强壮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尘土和干裂的血口。他体内的灵力,早已在这样的环境中消耗殆尽,如今全凭着一口气和几颗劣质丹药撑着。 “水……还有水吗?”一个幸存者沙哑地问。 没人回答。 所有人的水囊都早已见底。 项川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众人。他怀里的唐玉音,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这片绝灵之地,对她这个尚未苏醒的凡人少女来说,负担太重了。 “还要走多久?”张远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项川,“你说的‘家’,到底在什么地方?在这种鬼地方,再走下去,我们所有人都会变成干尸!” 项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自己水囊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水,小心地喂到唐玉音干裂的唇边。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张远的怒火。 “项川!”他咆哮起来,声音嘶哑难听,“你他妈的回句话!我们跟着你,不是来送死的!这里连根草都活不了,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张远,闭嘴。”洛冰璃冷冷地开口。她同样疲惫,但依旧保持着最后的体面。 “我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张远指着四周,情绪激动,“你看看这里!这是人能待的地方吗?灵气!灵气都没了!我们是修士,没有灵气,我们跟凡人有什么区别?不,连凡人都不如!” 他喘了口气,又指向项川怀里的唐玉音:“还有她!她快不行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再这样下去,她会是第一个死的!” 项川终于抬起头。 “我们快到了。”他说。 “到了?到哪儿?到地狱吗?”张远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别用这种话骗我们了!你根本就没有目的地,你只是在带着我们逃,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对不对?” 逃。 这个字,又一次被提起。 队伍里另外几个幸存者,也骚动起来。他们不敢质问项川,但脸上的绝望和怀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没有骗你们。”项川的语气很平静,“我们的确快到了。” “证据呢?”张远逼问,“拿出证据来!别再跟我说什么感觉!我要确切的东西!” “证据,我有。” 出人意料的,开口的竟是洛冰璃。 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特殊兽皮制成的古籍。那兽皮泛着黄,边缘已经破损,显然年代极其久远。 她展开古籍,指着上面一幅潦草的地图和几行古老的文字。 “中州自古便有记载,大陆极西之地,为‘绝灵之所’。万法不存,万物不生。古籍中,称其为‘起源之墙’,或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世界尽头’。” 世界尽头。 这四个字,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远愣住了。他脸上的愤怒凝固,随即被一种更大的荒谬和恐惧所取代。 “世界尽头?你在开什么玩笑?”他干涩地反问,“传说里的东西?你拿一个传说,来给我们当路?” “这不是传说。”洛冰璃摇头,“古籍中明确记载,曾有大能者试图穿越这片绝灵之地,去寻找世界的边界。他们都失败了。但他们带回来的信息,与我们眼前的景象,完全吻合。” 她的话,非但没有安抚众人,反而让恐慌加剧了。 “那……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吗?”一个幸存者颤抖着问。 “不。”洛冰璃看向项川,“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她。”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唐玉音的眉心。 “我查阅过所有关于‘归墟’的记载。有一种最古老的说法,归墟,并非单纯的毁灭通道,它也是……回归的起点。”洛冰璃解释道,“唐玉音的血脉很特殊,她能感应到归墟的方位。而越是向西,她的感应就越清晰。这说明,她的血脉源头,就在这片土地的尽头。” “血脉源头……”张远喃喃自语,他无法理解这些。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地方,能活下去吗?” “我不知道。”洛冰璃诚实地回答,“古籍上没有写。” “你不知道?!”张远刚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再次爆发,“你一句不知道,就要我们所有人的命压上去?!” “安静。” 项川终于开口,他的话语不重,却让张远瞬间闭上了嘴。 他走到洛冰璃身边,看着那卷古籍。 “她说的,只是一部分。”项川缓缓开口,他的话,是对所有人说的,“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里除了没有灵气,还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感觉到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是‘噪音’。”项川说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词。 “修士修行,吐纳天地灵气,感悟天地法则。你们所感悟的法则,其实是驳杂的,充满了无数意志留下的痕迹,像是噪音。越是繁华的地方,这种‘噪音’就越严重。” 他的解释,简单而直接。 “但这里,”项川伸出手,似乎在触摸这片空无一物的空间,“太‘干净’了。干净到,除了最基础的规则,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张被擦拭干净的白纸。” 他重新看向怀中的唐玉音。 “她的状态,不是因为缺少灵气而恶化。恰恰相反,是因为这里的环境,与她的血脉源头太过接近,引起了共鸣。她的身体,在被动地进行某种……蜕变。这个过程很痛苦,但对她来说,是好事。” 项川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番理论,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但项川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以及他之前展现出的绝对力量,让他们不得不去相信。 “那……那道墙后面,到底是什么?”张远还是问出了口。 项川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他看着西方的地平线,那里空无一物,却又似乎隐藏着一切的答案。 “但我们必须去。因为那里,是她唯一能活下去的地方。也是我们,唯一能摆脱过去的地方。” 我也要搞清楚,这片天地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项川在心中补充。那道归墟裂隙深处的意志,那片过于“干净”的空间,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最终的谜底。 钱伯一直站在队伍的最后,拄着他的铁棍,浑浊的眼珠在洛冰璃的古籍和项川的脸上来回移动。 他忽然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墙,既是终点,也是起点。墙的外面,是放逐之地。墙的里面,才是真正的……牢笼。” 老人说完,便又恢复了那副沉默佝偻的模样,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他的话,没人能完全听懂。 但“放逐”与“牢笼”这两个词,却让一股更深的寒意,爬上所有人的脊背。 项川没有再解释。 他抱着唐玉音,重新迈开了脚步。 这一次,张远没有再咆哮,他只是狠狠地一拳砸在干裂的土地上,然后抓起地上的水囊,踉跄着跟了上去。 队伍再次前行。 他们的前方,是传说中的世界尽头。 他们的脚下,是一条通往未知与真相的……绝路。 第126章 真有意思 又走了三天。 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干裂的黄色,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琉璃碎裂后的青黑色。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咔嚓”的轻响,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 队伍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疲惫,也不是因为争吵。 前路,断了。 眼前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但那并非寻常的悬崖。鸿沟之中,没有底,只有一片缓慢搅动、令人头晕目眩的混沌。无数破碎的空间碎片像镜子一样悬浮着,彼此挤压、碰撞,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景象。有的碎片里是倒悬的山脉,有的里面是燃烧的森林,还有的只是一片纯粹的黑暗。这些景象一闪而逝,随即被新的碎片吞没、撕裂。 这是一片由空间本身构成的,死亡的海洋。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张远的声音干涩,他捡起脚边一块拳头大的青黑岩石,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岩石没有下坠,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飞入那片混沌的瞬间,就像一滴墨水滴进了大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不是被吞噬,也不是被粉碎,就是单纯地、彻底地……消失了。 “老天……”一个佣兵瘫坐在地,脸上是彻底的死灰。 绝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郁。之前的绝地,至少还有路可走。而现在,他们面前是一堵由世界本身的规则碎片构成的,无法逾越的墙。 “项川!”张远猛地转身,冲着项川咆哮,“这就是你说的路?!这就是你说的,她唯一能活下去的地方?!这他妈是条绝路!” 他的愤怒不再是针对洛冰璃,而是直指这个一直以来都如同神明般引领着他们的男人。 洛冰璃没有理会争吵,她蹲下身,颤抖的手指快速翻动着那卷古籍。书页在没有风的环境里哗哗作响。终于,她停在了某一页。 “虚无海。”她喃喃自语,像是确认,又像是宣判,“古籍记载,世界边缘,规则崩坏,空间乱流汇聚成海,名曰‘虚无’。生灵误入,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张远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好一个永不超生!我们早就死了!从踏进这片鬼地方开始就死了!” “安静。” 项川的声音依旧平淡,他抱着唐玉音,走到那片混沌的边缘,仿佛在欣赏一幅奇异的画卷。 “你还叫我安静?!”张远血气上涌,指着那片虚无,“你告诉我,怎么过去?!飞过去吗?还是你一拳把这片天都打穿?!” “你的书!”张远又转向洛冰璃,“你的破书上,有没有写怎么过去?!” “没有!”洛冰璃的声音也带上了火气,“书上只写了‘绝地,勿入’!” “废物!都是废物!”张远状若疯癫。 一直沉默的钱伯,用他的铁棍在地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海是渡人的,也是吞人的。”老人沙哑地开口,“这片海,只吞,不渡。”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队伍中响起了压抑的哭声。 项川却像是完全没有被这气氛感染。他甚至伸出手,探向那片虚无海的边缘。他的指尖在距离那些空间裂隙一寸的地方停下,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撕扯和湮灭一切的力量。 “真有意思。”他开口,是对所有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天然形成的空间迷宫。每一道裂隙的背后,都可能是一个独立的、瞬生瞬灭的小世界。创造这里的力量,远超你我的想象。” “我们不想知道它有多厉害!”张远崩溃地大吼,“我只想活下去!” “那就闭嘴,然后看着。”项川收回手。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唐玉音,身体忽然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 那光芒是乳白色的,温暖而纯净,不刺眼,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光芒从她体内渗透出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形成一个朦胧的光茧。 “她……”洛冰璃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光芒越来越盛,开始向外扩散。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那乳白色的光芒触碰到“虚无海”边缘那些狂暴扭曲的空间裂隙时,那些裂隙并没有被摧毁,反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抚过,瞬间平息了下来。混乱的折叠被抚平,狂暴的扭曲被理顺,破碎的断层被重新拼接。 光芒所及之处,那片死亡的混沌,竟然凝固成了一条稳定、坚实的……路径。 一条由纯粹的光芒构筑,宽约三尺,笔直地延伸向虚无海深处的,光的桥梁。 桥的两侧,依旧是缓慢搅动的空间乱象,但桥身本身,却稳定得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咆哮的张远,绝望的佣兵,博学的洛冰璃,甚至是神秘的钱伯,都呆立在原地。 这已经超出了修行的范畴,这是神迹。 “共鸣……”项川低头看着怀中那个发光的女子,轻声说,“我猜的没错。她的血脉,与这里的‘根源’产生了共鸣。这里的规则是破碎的,而她的血脉,正在用自己的‘规则’,强行在这里开辟出一条路。” 他的理论,依旧无人能完全理解。但眼前这条光的坦途,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张远看着那条路,又看看项川,再看看那个他之前一直认为是个累赘的女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他低下头,一言不发。羞愧和震撼,让他无地自容。 项川没有再看任何人。 他抱着唐玉音,第一个踏上了那座光的桥梁。 脚下的触感温润而坚实,并非虚幻。 “跟上。”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洛冰璃和钱伯立刻跟了上去。剩下的佣兵们犹豫了一下,也连忙迈开脚步,生怕被丢下。 张远是最后一个。他狠狠地用手背擦了擦脸,抓起自己的武器,踉跄着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的光路。 光的桥梁没有尽头。 行走在上面,是一种奇异的体验。脚下是温润坚实的光,两侧是缓缓流淌、无声无息的空间乱流。没有风,没有声音,没有参照物,只有这条笔直延伸向黑暗深处的光路。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 队伍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最初的震撼过后,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我们走了多久?”张远开口,打破了死寂。他的嗓子很干,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磨出来的。 没有人回答他。 第127章 残碑 洛冰璃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脚下的光桥,她的眉头紧锁。“构成这座桥的光,能量性质非常奇特。它不是灵力,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能量形态。它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 “说人话。”张远烦躁地打断她。 “意思是,这座桥不是被‘造’出来的,而是唐姑娘的血脉让‘这里’暂时‘变成’了一座桥。”洛冰璃解释道,她自己也对这个结论感到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项川怀中,那团包裹着唐玉音的乳白色光茧,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光芒,暗淡了一瞬。 脚下的桥梁随之剧烈地晃动,光芒构成的桥面变得稀薄,几乎透明。透过桥面,他们能看到下方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混沌虚无。 “啊!”一名佣兵失声尖叫,身体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站稳了!”张远一把抓住他,自己也吓得脸色发白,但他没有再崩溃地咆哮。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项川的背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项川!”洛冰璃的语速极快,“这光在衰减!她血脉的‘规则’正在被此地的‘规则’磨损,对吗?她撑不了多久!” 项川没有回头。他只是调整了一下抱着唐玉音的姿势,让她更贴近自己一些。“磨损?不。”他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是同化。这里的规则太庞大,太古老。她的血脉像是一滴水,滴进了墨池里。不是水被磨损了,而是水正在变成墨。” “那他妈的有什么区别!”张远吼了出来,这一次,他的吼声里带着一种绝望的愤怒,“结果不都是我们掉下去喂了这鬼地方!” “区别就是,水变成墨之前,我们能走到对岸。”项川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甚至没有加快。 他越是如此镇定,其他人就越是惶恐。 光茧的闪烁越来越频繁。桥梁的晃动也越来越剧烈。构成桥身的光芒粒子开始逸散,像夏夜的萤火虫,飘向两侧的黑暗,然后无声地湮灭。 “快!快走!”有佣兵开始催促,声音里带着哭腔。 “闭嘴!跟上他的步子!”张远反倒成了那个维持秩序的人。他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某种说不清的信赖的表情,死死盯着项川的背影,“他敢这么走,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乱了步子,掉下去,别怪任何人!” 羞愧是一种比恐惧更强烈的鞭策。他之前犯的错,让他此刻不敢再有任何质疑。 终于,在光茧最后一次剧烈闪烁,几乎要熄灭的前一刻,他们的脚下,触及了坚实的地面。 那是一种冰冷、死寂的触感。 众人踉跄着冲过终点,最后一个人——张远,他的一只脚刚刚踏上实地,身后那座横跨虚无海的光之桥梁,便彻底失去了光芒。没有崩溃,没有爆炸,它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温柔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们站在一片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的圆形平台上。平台由某种纯黑色的晶石构成,光滑如镜,却不反射任何光。平台的四周,依旧是那片缓慢搅动、令人心悸的虚无。他们像是站在宇宙中心的一座孤岛上。 而孤岛的中央,矗立着一样东西。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那是一块残碑。 或者说,是一扇破碎的门扉的残片。它巨大无比,直插云霄,但顶部早已断裂,只留下参差不齐的豁口。碑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更有几处巨大的贯穿伤,仿佛曾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击穿。 碑面上,刻满了无数繁复、扭曲、完全无法理解的道纹。那些纹路像是活的,在视觉中不断变化,看久了,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一股气息从残碑上散发出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息。它亘古、苍凉、死寂,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时光冲刷,承载着一个世界的诞生与毁灭。可在这无尽的死寂之中,又偏偏蕴含着一丝微弱、却又纯净到极致的生机。 像是焦土之上,新生的第一片绿叶。 “神啊……”一名佣兵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对着残碑的方向不停地叩拜。 洛冰璃整个人都痴了。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些道纹,却又不敢。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创世……道纹……这……这不属于任何一个纪元……这是‘因’,不是‘果’……” 她语无伦次,这位博学的修行者,此刻的知识储备在眼前这块残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张远没有跪下,也没有痴迷。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战斧,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每一个人,也问自己,“一扇门?” 项川没有理会他们。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唐玉音。 此刻,包裹着她的光茧已经彻底消散,露出了她的身体。她依旧在昏迷,但她的心口位置,正隔着衣衫,透出一种强烈的、有节奏的搏动光芒。 那光芒,与残碑上某一处道纹的微光,正以完全相同的频率,遥相呼应。 共鸣。 比之前在“虚无海”边缘强烈千百倍的共鸣。项川能清晰地感觉到,唐玉音体内的那股力量——他称之为“星髓”的东西,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激活,被唤醒。 “不是门。”项川终于开口,否定了张远的猜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那是什么?”洛冰璃追问,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来安放自己那颗快要被颠覆的世界观。 项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队伍最后方,那个从头到尾都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身上。 钱伯。 这位神秘的老者,此刻正缓缓地抬起头。他那张总是带着谦卑和恭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有敬畏,有悲哀,还有一丝……解脱。 他向前走了几步,与项中川并肩而立,同样仰望着那块通天的残碑。 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却又异常清晰。 “是墓碑。” 两个字。 整个世界,瞬间死寂。 张远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墓碑?给谁立的墓碑?需要用这种东西来当墓碑的,埋葬的又会是什么? 第128章 道纹 洛冰璃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她瞬间理解了那股气息的矛盾之处。那不是生与死的交织。那是……死亡之后,残留的余温。那丝所谓的纯净生机,不过是某个伟大存在彻底陨灭后,逸散出的最后一缕神韵。 他们千辛万苦,穿越死亡之海,最终抵达的,不是什么上古遗迹,也不是什么传承之地。 是一座坟。 “墓碑……”项川重复着这个词,他低头,看着怀中那个与“墓碑”产生共鸣的女子,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 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这个结局。 唐玉音的血脉,不是与此地的“根源”共鸣。 是与此地的“死者”共鸣。 项川收紧了手臂,将那个仍在无知无觉中发光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死寂,是唯一的回答。 钱伯那两个字,像两颗无形的钉子,将所有人的灵魂都钉在了原地。 “墓碑?”张远第一个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嗓音粗粝,带着一种荒谬的质疑,“老头,你睡糊涂了?谁的坟墓需要这么大阵仗?埋的是天吗?” 钱伯没有看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只是仰着,对着那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残碑。他摇了摇头,动作缓慢而沉重。“大?不,这已经……是祂所能留下的,最小的痕迹了。” 他的话非但没有解惑,反而带来了更深沉的恐惧。 最小的痕迹? 洛冰璃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她的理智,正从那被颠覆的世界观废墟中,艰难地爬出来。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思考“墓碑”这个词,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块残碑本身。 道纹。创世的道纹。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自己毕生所学,所有关于纪元更迭、天地初始的记载全部翻了出来,试图找到一丝一毫的对应。 没有。 完全没有。 就在这时,项川怀里的唐玉音,心口的波动光芒又一次增强。那光芒穿透衣衫,打在残碑的表面,照亮了一片原本黯淡的区域。 光芒流转,映出了碑体本身的质感。 那不是玉,也不是石,而是一种近似于结晶的物质,内部仿佛蕴含着一整片浓缩的星空。 洛冰璃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个质感……这个光泽…… 一个被她忽略的细节,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她猛地转向项川,动作大得让张远都吓了一跳。“项川!”她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你之前……在‘虚无海’边缘,你给我看的那块碎片!” 项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当然记得。 “‘源初星髓’!”洛冰璃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指着那通天彻地的残碑,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你告诉我那是构成世界基石的‘源初星髓’!这块碑……这块墓碑……它的材质,和你的碎片,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比“墓碑”二字带来的冲击,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远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开什么玩笑?用……用创世的材料,来做一块墓碑?” 这个念头,比直面神魔还要疯狂。那是何等样的存在,有资格用一个世界的基石来作为自己的墓志铭?又是何等样的存在,能将这样的存在埋葬? “所以……”洛冰璃喃喃自语,她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脸上却浮现出比之前更深的绝望,“这上面根本不是什么‘创世道纹’……这是一个伟大存在死亡后,祂的‘道’,从身体里逸散出来,烙印在了自己的‘骨骼’上……” 她的话,让整个推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一个用自身骨骼——源初星髓,作为墓碑。 用自身消散的道,作为碑文。 埋葬的,是祂自己。 “玉音……”项川低头,看着怀中那个与这“尸骨”产生共鸣的女子。她心口的搏动越来越剧烈,光芒也越来越盛,但她的生命气息,却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流逝着。 共鸣,不是恩赐。 是牵引。 是这具伟大的尸骸,在无意识地,抽取着同源血脉的力量,试图弥补那早已逝去的万古。 “她等不了。”项川说。 他做出了决定。 他抱着唐玉音,一步一步,走向那块残碑。 “项川,别去!”洛冰璃失声喊道,“那东西太诡异了!它在吸取唐姑娘的生命力!” “站住!”张远也横过战斧,拦在他面前,“我们对它一无所知!靠得太近,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项川没有停步,他只是绕开了张远。“我们留在这里,她一样会死。” 他的逻辑简单而冰冷。 他走到了残碑之下。近距离感受,那种伟大与死寂交织的气息,几乎能将人的神魂碾碎。他能感觉到,唐玉音体内的“星髓”,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正在向着母亲的尸体发出哀鸣,而那尸体,则本能地回应着这份呼唤。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钱伯没有阻止,他只是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悲戚。 洛冰璃和张远,则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 项川的手,终于触摸到了冰冷的碑面。 一瞬间。 整个世界,从他的感知中消失了。 他的意识被拖入了一个无法想象的领域。 一边,是浩瀚无垠的星海。 无数的宇宙在他指尖生灭,无数的纪元在他念头中更迭。他感受到了最本源的“创造”,那是温暖的,是包容的,是赋予万物“存在”意义的伟大力量。他仿佛看到了第一个生命的诞生,听到了第一缕光的律动。这股力量纯净到了极致,仅仅是感知到它,就让项川感觉自己的修为壁垒在寸寸瓦解。 但同时,在另一边,与这片创世星海完全对立,甚至可以说是纠缠在一起的,是另一种东西。 “污秽”。 项川的脑海中,只能浮现出这个词。 那不是邪恶,不是黑暗,也不是死亡。 那是一种纯粹的“终结”,一种要将所有“存在”都抹去,回归到“无”之前的“空”的恐怖概念。它冰冷、黏稠、庞大无边,像一个附着在创世星海之下的巨大肿瘤,正贪婪地、永不停歇地,吸食着星海的光与热。 这块墓碑,既是那位伟大存在的尸骨。 同时,也是一座镇压着这片“污秽”的……牢笼。 镇压。 或者说……连接。 项川猛地缩回了手,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 “项川!” “你怎么样?” 洛冰璃和张远立刻围了上来。 项川没有回答他们,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看了看怀里仍在发光的唐玉音,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块通天彻地的残碑上。 麻烦的根源。 解决之道。 原来,都在这里。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平静。 “我看到了一切的终点。” 他顿了顿,迎着众人不解的表情,说出了后半句话。 “也看到了……我们唯一的生路。” 第129章 新的游戏 项川说出那句“唯一的生路”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洛冰璃的脑子转得飞快:“生路?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这块墓碑?还是说……要对抗那股‘污秽’?”她觉得自己的认知已经不够用了。 “对抗?”项川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拿什么对抗?用我们的命去填吗?那东西是‘终结’本身,是概念,不是敌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绕开它。” 他抱着依然在昏睡,但心口光芒已经稳定下来的唐玉音,目光落回那通天彻地的残碑上。 “这块碑,是那位伟大存在的尸骨,是祂的墓碑,也是镇压‘污秽’的牢笼。”项川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它同时,也是一扇门。一扇被锁上的门。” “门?”张远愣住了,他看看那巨大的石碑,实在无法把它和门联系起来,“门在哪儿?这他妈就是一块实心的石头骨头!” “钥匙,在我怀里。”项川低头看了一眼唐玉音。 他不再解释,抱着唐玉音,绕着残碑的基座行走。洛冰璃、张远和钱伯等人紧紧跟上,生怕被落下。 项川的手指在冰冷的碑体上缓缓划过,感受着那源初星髓的质感,以及内部蕴含的创世与终结两种截然相反的道韵。他的神识沉入其中,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地拖拽,而是主动地去解析。 他看到了,在创世星海与终结污秽纠缠的边界,有一条极其隐晦的裂隙。那不是物理上的裂隙,而是一条规则的缝隙。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唐玉音的血脉与这具尸骨产生了共鸣,像是在一扇严丝合缝的石门上,滴上了一滴水,让门轴有了一丝松动的可能。 “就是这里。”项川停下脚步,他面前的碑体看上去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 他将唐玉音的身体更靠近碑面,她心口的光芒像是受到了指引,猛地亮了一下,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束,没入碑体之中。 霎时间,那片区域的道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流转、重组。坚不可摧的源初星髓表面,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形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微光的漩涡。 “走。”项川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唐玉音,第一个迈了进去。 洛冰璃和张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和一丝决绝。事到如今,除了跟着项川,他们别无选择。 几人鱼贯而入。 当最后一个人,钱伯,也踏入漩涡之后,那道光门迅速收缩,最终消失不见。巨大的残碑又恢复了那万古不变的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穿过光门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天旋地转。 那是一种短暂的失重和迷失,仿佛灵魂被从身体里抽离,又被硬生生塞了回去。 当脚下再次传来坚实的触感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不再是那片死寂的黑色平台,也不是绝灵之地的枯黄。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绿色。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山间云雾缭绕。一条清澈的河流从山谷中蜿蜒流出,在他们脚下不远处形成一片肥沃的冲积平原。田地里,有绿油油的庄稼正在茁壮成长。 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天空是纯净的蔚蓝色。 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我们……活下来了?”一名幸存的佣兵喃喃自语,他跪倒在地,双手插入湿润的泥土中,感受着那份生命的真实感,然后放声大哭。 张远丢下战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太快,让他那根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洛冰璃则在第一时间感受着周围的天地。她的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 “这里的灵气……不对,这里没有灵气。”她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一丝一毫都没有。但是,这里的生机却如此旺盛,这不符合常理。” 项川将唐玉音轻轻放在一块柔软的草地上。脱离了那块墓碑的影响,她心口的光芒已经彻底隐去,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脸色也恢复了红润,似乎只是沉沉地睡着了。 他站起身,感受着这片天地。 洛冰璃说得对,这里没有修士所依赖的灵气。但是,项川却能感觉到另一种更宏大、更玄妙的力量弥漫在空气中。 那不是作用于个体的力量,而是作用于整个族群,整个文明的……气运。 更准确地说,是“龙气”。 虽然微弱,但其本质,与他前世身为大楚皇子时感受到的,如出一辙。这是国运的根基。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个自从重生后就一直很咸鱼的系统,突然有了反应。 【叮!检测到可攻略国运龙气,咸鱼大帝养成系统模式切换——江山社稷篇。】 项川愣了一下。 江山社稷篇?这系统还会升级? 【主线任务发布:登基为皇。】 【任务描述:于此方天地,重建大楚,登临九五,再造乾坤。任务最终奖励:???】 【阶段任务一:融入。】 【任务描述:获取此地居民的初步信任,成功洗白你的外来者身份。任务奖励:100咸鱼点。】 项川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登基为皇? 他才刚刚被大楚皇室扫地出门,转眼间,系统就要他自己当皇帝?还是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不过……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片丰饶却封闭的土地,看着身边这几个实力强大但对未来一片茫然的“班底”,再想想系统那“能躺着嬴,就不要站着”的宗旨…… 这个游戏,好像比在外面跟那些修士打生打死,有意思多了。 “一百点咸鱼点才让我融入?这任务也太抠门了。”项川心里吐槽了一句,但脸上却恢复了平静。 他看向众人,清了清嗓子。 “都别愣着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有新身份了。” 张远抬起头:“新身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项川指了指远方隐约可见的炊烟,“我们不再是修士,也不是佣兵。我们是一群从中原逃难而来的难民。我是个落魄书生,你们,”他看向张远和那几个佣兵,“是我的护卫。洛冰璃和玉音,是我的家眷。钱伯,是我家的老管家。” “哈?”张远觉得这比让他去单挑神魔还离谱,“书生?你?你让我们装难民?” 洛冰璃却瞬间明白了项川的意图:“你是说,这里有原住民?而且,他们对修士可能并不友好?” “不是可能,是一定。”项川说道,“一个没有灵气的世外桃源,能存在至今,本身就说明它排斥一切与修行有关的东西。我们想在这里活下去,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收敛你们所有的气息,把你们自己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谁要是露了馅,被当成妖怪给烧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项川的话让所有人都严肃起来。他们看着这片宁静祥和的土地,第一次感觉到,没有力量,或许比拥有力量时,更加危险。 第130章 渭南村的陌生人 一行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将身上那些过于显眼的法器、铠甲都藏了起来,换上了相对朴素的衣物。张远把他那把巨大的战斧用破布缠了又缠,背在身后,看上去像个背着怪异行囊的壮汉。洛冰璃也收起了她那身不凡的法衣,换上了一套普通的布裙,只是那股清冷的气质,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他们顺着河流往下游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村落的轮廓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几十户人家,青瓦泥墙,炊烟袅袅。村口有一颗巨大的老槐树,树下有几个孩童在追逐打闹,田间有农夫在辛勤劳作。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古朴。 然而,当他们这群陌生人出现时,那份宁令立刻被打破了。 村口的孩童们停下玩耍,睁着好奇又警惕的眼睛看着他们,然后一溜烟地跑回了村里,边跑边喊:“来生人了!村外来生人了!” 田里的农夫们也直起身,握紧了手中的锄头和镰刀,远远地望着他们,脸上满是戒备。 很快,村子里跑出来一群壮年男子,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柴刀、草叉、木棍,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者。 “站住!”老者在十几步外停下,声音洪亮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整个队伍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张远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背后的战斧,却被项川一个眼神制止了。 项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对方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深深地作了一揖。 “老丈,诸位乡亲,请勿惊慌。我等并无恶意。”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能让人安下心来的力量。 老者,也就是村长,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衣衫有些风尘,但面容俊朗,举止有礼,看上去确实不像歹人。可他身后的那几个壮汉,尤其是那个背着怪异布包的,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凶悍之气。 “我问你们从哪里来!”村长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放松。 项川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落寞。 “我们……来自中原。” “中原?”村长和身后的村民们都愣了一下,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只存在于祖辈传说里的地方。“没听说过。我们这里,叫河谷,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几百年没见过外人了。” “我知道。”项川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们也是一路坎坷,机缘巧合之下,才闯入了这片世外之地。我的家乡,遭遇了战火和天灾,十室九空,民不聊生。我们一行人,是侥幸逃出来的幸存者,本想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却不想迷了路,在山里转了许久,盘缠耗尽,粮食也断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说着,回头指了指被洛冰璃扶着的唐玉音,“我这妹子,还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我们只求能在贵村讨一碗水,一口饭,让她歇歇脚。等她好些,我们立刻就走,绝不叨扰。”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一个为躲避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大家族,听上去确实很可怜。村民们的敌意稍稍减弱了一些,看着那个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少女,不少人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村长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在项川、洛冰璃、虚弱的唐玉音和一脸凶相的张远之间来回扫视。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眼前这个书生不像在撒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中原……你说你是中原人士,”村长忽然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那你可知,‘楚’之一字,如何解?” 这个问题一出,洛冰璃和张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项川心里却是一动。他知道,这是对方的试探。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老丈说的,可是‘荆楚’之‘楚’?” 村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项川继续说道:“我曾读过一些古籍。古籍有载,我华夏先祖,曾立一国,名为‘楚’。其民坚韧,其风尚巫。后天下大乱,沧海桑田,古楚国早已湮灭于史海尘埃之中。我等虽非古楚后裔,但对先祖邦国,亦心向往之。”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他故意将自己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古楚国”历史,与此地的情况结合起来,编织出一个听上去很有学问,又很能引起共鸣的故事。 果然,村长和身后的几个老人都动容了。 “你……你读过记载我们先祖的古籍?”村长有些激动地问。 他们就是古楚国的遗民,因躲避一场天大的灾祸而迁徙至此,与世隔绝。他们的历史,全靠口口相传,早已变得残缺不全。没想到,今天竟然从一个外来人口中,听到了关于自己祖先的记载。 这一下,他们对项川的身份,信了七八分。一个能读懂古籍的读书人,总不至于是山匪恶霸。 “也罢,”村长叹了口气,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看在你们走投无路的份上,就暂时收留你们。村东头有间废弃的牛棚,你们先去那里歇着吧。我们会给你们送些吃的过去。” 他还是留了一手,没有直接让他们进村住。 “多谢老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项川再次深深作揖,态度谦卑至极。 在村民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了村边一个破旧的牛棚。牛棚里空荡荡的,只有一股干草和牲畜的混合气味,但总算能遮风挡雨。 张远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牛棚?老子这辈子都没住过这种地方!项川,你跟那老头废话那么多干嘛?依我看,直接亮亮本事,他们还不得把我们当神仙一样供起来?” “然后呢?”项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供起来之后,天天跪着求我们呼风唤雨,还是求我们长生不老?我们到这里来,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当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神仙。你忘了我们是怎么从外面逃出来的了?” 张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了那片绝灵之地,想起了那块恐怖的墓碑,心里打了个哆嗦。确实,安安稳稳地当个凡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洛冰璃则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个村子很古怪。他们的方言,是我在一本关于上古阵法禁制的孤本里见过的,一种极其古老的楚地雅言。这说明,他们与世隔绝的时间,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项川,你刚才说的那些,真的是从书上看来的?” 她有些怀疑地看着项川。这个男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读书多,自然就懂得多。”项川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看向钱伯,“钱伯,你怎么看?” 一直沉默不语的钱伯,此刻正蹲在牛棚门口,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土是好土,能养人。”他沙哑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然后又补充道:“这里的人,身上没有杀气,只有一股子韧劲。是庄稼人的劲儿。他们不坏。” 项...川点了点头。钱伯的判断,他一向是信的。 “好了,都别想那么多了。我们现在是难民,就要有难民的样子。”项川拍了拍手,“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明天开始,想办法弄到那一百个咸鱼点……不对,是想办法,让我们真正地在这里扎下根来。” 他心里盘算着,融入任务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要展现自己的“价值”,获取真正的“信任”了。 这牛棚,他可不想住太久。 第131章 一把盐的价值 当天晚上,村里果然有人送来了食物。几个粗陶碗,里面盛着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菜糊糊,还有几块干硬的、能硌掉牙的黑麦饼。 张远和剩下的两个佣兵看着碗里的东西,脸都绿了。 “这……这是给人吃的?”张远用筷子戳了戳那碗糊糊,一股奇怪的酸味飘了出来。 项川倒是面不改色地拿起一块饼,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他什么苦没吃过,这点东西,还难不倒他。 洛冰璃皱了皱眉,但还是小口地吃了一些。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 只有唐玉音,还在昏睡中,暂时免于品尝这顿“接风宴”。 接下来的几天,众人就在这牛棚里安顿了下来。白天,他们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在牛棚附近活动,总有村民或远或近地“监视”着他们。项川也不在意,他乐得清闲,每天就靠在牛棚的墙边晒太阳,观察着这个小小的村落。 他发现,这个名为“渭南村”的村子,生活水平比他想象的还要原始。他们用的是最古老的耕作方式,几乎没有铁器,农具大多是木制和石制。村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单调而艰苦。 而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正如项川之前尝到的那样,是食物的调味。 这里的村民食用的盐,是一种从村子后山一个盐池里刮下来的粗盐。那盐颜色泛青,味道又苦又涩,还夹杂着大量的沙土和杂质。长期食用这种盐,对身体并没有好处。 “机会来了。”项川心里有了计较。 系统任务要求“改善民生”,盐,就是最好的突破口。这玩意儿技术含量不高,但效果立竿见影。 这天,他找到了那个每天给他们送饭的、一个叫“二柱”的年轻村民。 “二柱兄弟,能不能帮我个忙?”项川笑着递过去一块他从自己旧衣服上撕下来的、还算干净的布料。在这个村子里,布匹也是稀罕物。 二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先生客气了,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几天下来,他对这个说话好听、举止文雅的“项先生”很有好感。 “我想讨一些你们平时吃的那种盐,再借一个陶锅,一些木炭,还有几块干净的布。”项川说道。 二柱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就帮他把东西都找来了。 项川的举动,立刻吸引了牛棚周围所有“监视者”的注意。他们看到这位项先生,竟然在牛棚外架起了锅,生起了火,似乎要做饭。 “他要干什么?难道是嫌我们给的饭菜不好吃?”一个村民小声嘀咕。 “读书人,讲究多呗。”另一个人撇撇嘴。 项川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让张远把那一大块青黑色的盐块砸碎,然后倒进装满清水的陶锅里。 “搅和搅和。”项川指挥道。 张远一脸嫌弃,但还是拿起一根木棍,在锅里搅动起来。很快,一锅浑浊不堪的盐水出现了。 接着,项川将二柱拿来的木炭也砸成小块,用布包好,做成一个简易的活性炭包,丢进锅里。然后,他又用几层细密的麻布蒙在另一个空陶罐上,做成一个过滤器。 他让张远把锅里煮开过的盐水,慢慢地倒在麻布上。 浑浊的、泛着黑灰的盐水,经过木炭的吸附和麻布的层层过滤,滴进下面陶罐里的,虽然依旧有些泛黄,但已经清澈了许多。 这个过程,在村民们看来,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他们从没想过,水还能这么“洗”。 最后一步,项川将过滤后的盐水倒回洗干净的锅里,用小火慢慢地熬煮。 随着水分不断蒸发,锅底开始析出一层雪白的、亮晶晶的结晶体。 一股纯粹的咸味,而不是他们熟悉的苦涩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这是什么?” “盐……好像是盐?” “怎么可能是盐!盐明明是青黑色的!” 围观的村民们议论纷纷,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当锅里的水快要熬干时,项川熄了火,用一片木板,小心地将锅底那层雪白的结晶刮了下来。 细密的、洁白的、如同雪花一样的盐,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 “成了。”项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了过来,好奇地看着那堆白色的粉末。 项川看到了他,微微一笑,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递到他嘴边:“尝尝?”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舌头舔了舔。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哇!”他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喊,“甜的!娘!这个白色的盐是甜的!” 他这一喊,把所有人都喊愣了。 盐怎么可能是甜的? 村长闻讯也拄着拐杖赶了过来,他身后跟着村里的几个老人。他狐疑地看着项川,又看看那堆雪白的盐。 “项先生,你这是……” “老丈,这只是一个净化盐巴的小戏法而已。”项川笑着解释,“你们的盐矿里杂质太多,吃着苦涩,对身体也不好。我用这个法子,把里面的杂质去掉了,留下的,就是盐本来的味道。” 村长将信将疑,他学着项川的样子,也捻起一小撮,放进嘴里。 那一瞬间,一股纯净而温和的咸味在舌尖化开,完全没有平日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苦涩。这味道,比他记忆中,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用好几担粮食去隔壁村换来的“好盐”,还要纯粹百倍! “神……神仙手段啊!”一个长老失声喊道。 村长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他一把抓住项川的手:“先生!你……你这个法子,可否……可否教给我们?” 他很清楚,这雪白的盐,对渭南村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调味品,这是能换来铁器、布匹、甚至是救命粮食的硬通货! “当然可以。”项川等的就是这句话,“我本就是落难之人,蒙贵村收留,无以为报。这小小的法子,就当是我报答大家的收留之恩了。只要老丈一句话,我愿意将它传授给全村的乡亲。” “好!好!好!”村长连说三个好字,看项川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审视和提防,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重和感激。 他当即拍板:“项先生,您是我们渭南村的贵人!住牛棚,实在是太委屈您了!来人,快去把村里那间空着的祖宅打扫出来,请先生和他的家人们搬进去!” 村民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当天,项川一行人就从牛棚搬进了一座宽敞明亮的青瓦大院。晚餐也从菜糊糊,变成了香喷喷的白米饭和炖肉。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项川的脑海里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微小改善民生(提纯食盐),获得村民初步好感。阶段任务一(融入)完成度50%。奖励:5咸鱼点。】 项川撇了撇嘴。 “才五点?这系统也太抠了。费了半天劲,就值五点?”他心里嘀咕着,“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他看向窗外,渭南村的村民们正在村长家的院子里,用他教的方法,兴奋地熬着第一锅属于他们自己的精盐。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在这里,撬开了一道缝隙。 第132章 亭长的烦恼 精盐的出现,彻底改变了项川一行人在渭南村的地位。他们不再是被监视的“难民”,而是被奉为上宾的“贵人”。村民们见到项川,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项先生”,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项川趁热打铁,又指出了村里灌溉水渠的几个设计缺陷。那些水渠挖得毫无章法,导致有的田地常年积水,有的却又引不到水,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水源和地力。 他没用什么高深的法术,只是凭借着自己脑子里远超这个时代的流体力学和水利知识,规划了几条新的主干渠和支渠,利用高低落差,让河水能够均匀地流淌到村里大部分的田地。 一开始,村民们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在村长的力排众议和项川“制盐贵人”的光环下,村里的壮劳力还是按照他的图纸,花了几天时间,把水渠给改造了。 当河水第一次被引入新渠,哗啦啦地流遍了那些曾经干涸的土地时,整个渭南村都沸腾了。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怀疑项先生的“神仙手段”了。在他们看来,这位项先生,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渭南村的文曲星。 【叮!微小改善民生(改造水渠),获得村民深度信任。阶段任务一(融入)完成度100%。任务完成!奖励:100咸鱼点。】 【阶段任务二:扬名。】 【任务描述:在乡一级建立名望,引起乡蔷夫的注意。任务奖励:200咸鱼点。】 “一百点,还行。”项川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悠闲地晃着腿,“下一个任务,乡蔷夫……那得先见到比村长更大的官才行。” 他正盘算着,机会就自己送上门了。 这天秋收刚过,村子里正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一队人马的到来,却给这份喜悦蒙上了一层阴影。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官服,面容清瘦,眼神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威严。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挎着腰刀的汉子,一个个神情冷漠,气势汹汹。 “是亭长来了!” “快去叫村长!”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畏惧和不安。他们纷纷躲进屋里,不敢出来。 项川坐在院子里,看得分明。 “亭长?”他问旁边正在劈柴的张远,“这是多大的官?” 张远撇撇嘴:“能有多大?搁在外面,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不过在这里,估计就是天了。” 很快,渭南村的村长就带着几个村里的长老,一路小跑地迎了出来,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 “马亭长,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快,屋里请!” 那马亭长却不领情,只是冷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废话少说,渭南村,今年秋赋,上等米三十石,麻布五十匹。三天之内缴清,误了日期,唯你们是问!” “三十石?五十匹?”村长一听这数字,脸都白了,“亭长大人,这……这比去年多了快一半啊!我们村今年虽然收成还行,可也缴不起这么多啊!您看能不能……” “不能!”马亭长一口回绝,语气生硬,“这是乡里定下的数,不是我老马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们渭南村交不上,难道要我替你们垫上吗?我告诉你们,不止是你们村,我管的这十里八乡,今年都加了三成!谁也别想跑!” 他说着,眼神扫过村里新翻修的水渠和家家户户门口晾晒的新盐,冷哼一声:“我可听说了,你们村今年走了大运,又是出了精盐,又是修了水利,日子过得红火得很嘛。怎么,有钱自己快活,轮到给官府纳粮,就哭穷了?” 村长和长老们顿时哑口无言,脸上满是焦急和委屈。 项川在院子里听得真切,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老亭长,不是单纯来作威作福的。他语气虽硬,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无奈。显然,他也是被上头逼得没办法,只能把压力转嫁到下面的村子。而且,他消息灵通,知道渭南村最近的变化,这是想拿渭南村开刀,杀鸡儆猴。 村长好说歹说,马亭长就是不松口,眼看就要谈崩。村长急得满头大汗,一回头,正好看见院子里气定神闲的项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跑了过去。 “项先生!项先生!您给出个主意吧!这可如何是好啊!” 项川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缓步走了出去。 他先是对着马亭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学生项川,见过亭长大人。” 马亭长瞥了他一眼,见他气度不凡,正是传闻中那个帮渭南村制出精盐的神秘书生,便问道:“你就是项川?” “正是学生。”项川不卑不亢地回答,“亭长大人息怒。乡亲们并非有意拖欠赋税,只是这数目,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过,强人所难的,恐怕也并非亭长大人您吧?” 马亭长眼神一凝,死死地盯着项川。 项川仿佛没看见他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观大人一行,风尘仆仆,想必是从最远的村子一路收缴过来的。这十里八乡,道路崎岖,车马劳顿,收上来的粮食,运到乡里,路上风吹雨淋,牛马啃食,老鼠偷吃,损耗怕是也不小吧?” 马亭长沉默了。项川说的,正是他每年最头疼的事。上面只要结果,不管你过程。这路上的损耗,最后都得他自己想办法填补。 “而且,”项川话锋一转,“各村交上来的粮食,品质参差不齐。有的干爽,有的潮湿。混在一起,更容易霉变。等运到乡里,被仓官挑出毛病,克扣一两成,那都是常有的事。这些损失,最后不还是得摊在大人您的头上?” 项川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马亭长的心坎里。他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漠,慢慢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一丝凝重。 “你……你想说什么?” “学生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项川微微一笑,“与其这样催逼,不如换个法子。大人您只需在此地多留一日。我让村里,将所有粮食先行晾晒、筛选,保证粒粒饱满干爽。再将村里新制的精盐,取出一部分,献给大人,作为路上打点之用。” “这只是其一。”项川伸出两根手指,“其二,大人与其一村一村地跑,不如将这渭南村,设为一个临时的征收点。您发下文书,让附近几个村子,都将处理好的粮食,统一送到我们这里来。如此一来,大人便可省去来回奔波之苦。我们渭??村,也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保证将各村的粮食都按标准处理好,绝不让大人您难做。” 马亭长彻底愣住了。 他当了二十年亭长,从来都是他催着别人交税,头一次见到,有人主动要把事情揽过去,还替他把所有细节都想好了。 集中征收,统一处理,这法子……简直是天才!不仅能大大减少路上的损耗,还能保证粮食的质量,堵住上头仓官的嘴。 但他还是有些疑虑:“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大人,也是帮我们自己。”项川坦然道,“渭南村蒙大人您管辖,我们自然希望大人您政绩斐然,步步高升。大人您好了,我们这些做百姓的,日子才能安稳。至于那点精盐,不过是身外之物,能为大人分忧,是它的福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对方,又表明了自己“识大体”的立场。 马亭长看着项川,看了很久,那张清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好一个项川。”他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他随即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不过,乡里要的数,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我最多,能帮你把麻布的数,减掉十匹。这是我最大的权限了。” “多谢大人!”项川心中一喜,知道这事成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按照项川的剧本进行。渭南村成了征税中心,项川亲自监督,将各村的粮食处理得妥妥当当。最后交到马亭长手里的,是三十石上等的好米,和四十匹麻布。 马亭长临走前,特意将项川拉到一边。 “项先生,大才啊!”他拍着项川的肩膀,满脸赞赏,“老夫在亭长这个位置上,干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收税也能这么省心。以后,你若有空,常到我那亭府来坐坐。我那里,有些陈年的案牍,正缺个像你这样的明白人来帮忙梳理梳理。” “定当叨扰。”项川笑着应下。 他知道,通往“乡”一级的路,已经为他铺好了。 第133章 一桩悬案 马亭长的话不是客套。 没过几天,他就派人来请项川,说是亭里积压了一桩麻烦的案子,想请项先生过去给参谋参谋。 项川欣然前往。洛冰璃有些不放心,想跟着去,被项川拦住了。 “放心,一个凡人的小镇,能有什么危险?”项川笑道,“你和张远他们留在这里,看好家,顺便……也盯着点唐玉音。我总觉得她醒来之后,有点不对劲。” 自从唐玉音苏醒后,虽然身体无碍,但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对着天空发呆,好像失去了很多记忆。项川觉得,这可能是在“虚无海”和接触“墓碑”时留下的后遗症。 洛冰璃点了点头,目送着项川坐上马亭长派来的牛车,一路颠簸着去了“长乐亭”。 长乐亭是这片区域的中心,算是个颇为热闹的小镇。项川被直接请进了亭府,也就是马亭长的官署。 一进门,就看到马亭长正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项先生,你可算来了!”马亭长一见他,如同见了救星。 “亭长大人,何事如此烦心?” “还不是亭林庄那两家的破事!”马亭长把项川拉到一边,倒起了苦水。 原来,亭林庄有两户大姓人家,张家和李家,为了一块山地的归属,已经争执了好几年。那块地不尴不尬,种粮食产量不高,但种些药材还不错。两家都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谁也不肯让步。 前几天,两家的年轻人在山上起了冲突,打了起来。张家的儿子张三被李家的儿子李四用锄头打破了头,现在还躺在床上。 这下事情闹大了。张家一口咬定是李家仗势欺人,蓄意伤人,不仅要抢地,还要杀人。李家则辩称是张三先动手,李四只是自卫,失手伤人。 双方各执一词,还都找来了不少“人证”,把马亭长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两家在亭林庄都是大户,沾亲带故的,不好得罪。这案子,要是判偏了任何一方,另一方肯定不服,到时候又要生出事端。”马亭长叹气道,“我想着,判他们两家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地收归公有。可他们又不肯。” 项川听完,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种案子,在任何一个古代社会都是最常见的。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律法和人情混杂不清,最考验一个基层官员的智慧。 “大人,学生可否去现场看看,再问问当事人?”项川问道。 “当然可以!我正要请先生去呢!”马亭长立刻安排人手,陪着项川前往亭林庄。 到了亭林庄,项川先是去了张家,探望那个被打伤的张三。张三头上缠着厚厚的布,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项川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伤口在后脑勺,创口很深,看形状确实像是被锄头背面砸的。 他又问了张三当时的情况,张三一口咬定,是李四从背后偷袭他。 随后,项川又去了李家。李四被关在柴房里,一脸的愤愤不平。他说,是张三先骂他,还推了他一把,他转身时没站稳,手里的锄头不小心甩了出去,正好砸在张三头上,纯属意外。 问完话,项川没有直接下判断,而是让马亭长的人带着他,去了那块争议的山地。 那是一片缓坡,上面零零散散地长着些草药。两家的地界,就是以坡上的一块大青石为标记。 项川围着那块大青石转了两圈,又蹲下身,仔细查看石头底部的泥土。然后,他又走到坡上的一棵老榆树下,敲了敲树干,抬头看了看树冠。 陪同的差役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项先生在干什么。 “先生,可看出了什么门道?” 项川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亭府,他直接对马亭长说:“大人,可以升堂了。” 马亭长立刻召集人手,将张、李两家的主事人和一干人证全都叫到了堂上。 “张家说,地是你们的,界碑是那块大青石,可有此事?”项川开口问道。 “正是!”张家老头理直气壮地说,“那块青石,是我太爷爷那时候就立下的!” “李家说,地也是你们的,界碑是坡上那棵老榆树,可有此事?”项川又问李家。 “没错!”李家老头也不甘示弱,“那棵树,是我爷爷亲手种的!” 项川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张三,你说李四从背后偷袭你。可我观你伤口在后脑偏右,若是他从你正后方偷袭,锄头落下,伤口应当在正中。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当时正要转身,他从你的侧后方动了手。这与李四所说的,你推他,他转身时失手伤人,倒是能对得上。” 张三脸色一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项川又看向李四:“你说你是失手。可我看了那柄锄头,上面沾的血迹,只在锄头背面。若是失手甩出,锄头刃部、木柄,都可能伤人。唯独用锄背伤人,需要刻意发力,调整角度。这可不像‘失手’。” 李四的脸色也变了。 项川没有停,他转向两位老者,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张家族长,你说那青石是你太爷爷立的。可我看了,那青石下的泥土是新翻的,还有草根断裂的痕迹。这说明,这块石头,是最近一两个月才被人从别处搬过来,埋在这里的。” 张家老头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李家族长,你说那榆树是你爷爷种的。我刚才看了,那棵树虽然看着粗,但年轮稀疏,分枝杂乱,明显是野生的,最多不过三四十年树龄。你爷爷那时候,怕是还没出生吧?” 李家老头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公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项川这一连串的推理给镇住了。 “一块假界碑,一棵假界树。”项川冷笑一声,“你们两家,为了这么一块破地,教唆子侄争斗,伪造证据,混淆视听,闹到公堂之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这……”两位族长汗如雨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大人,”项川转向马亭长,“依我看,此事已经明了。地界不清,乃是历史遗留问题。但两家为争地而纵容子弟斗殴,甚至伪造证据,欺瞒官府,此风断不可长!” 他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判决建议:“我建议,那块争议之地,收归公有,作为亭里药圃,由专人打理,收益归公。张、李两家,因欺瞒之罪,各罚粮食十石。张三、李四,因斗殴伤人,各杖二十,并罚劳役一个月,共同修缮亭府围墙。” 这个判决,有理有据,罚得两家心服口服,又给了官府台阶下,还顺便充实了公库。 马亭长听得连连点头,当即拍案:“就依项先生所言!来人,行刑!” 案子判完,张李两家垂头丧气地走了。马亭长对项川,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先生真乃神人也!这等盘根错错节的案子,在你手里,竟如庖丁解牛一般,迎刃而解!老夫……服了!” 这桩“亭林庄悬案”,以及“神断项先生”的名声,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从长乐亭传了出去。没过几天,就传到了数十里外的乡治所,传进了乡蔷夫的耳朵里。 乡蔷夫,姓孙,是个年近半百的精明官员。他正为乡里缺少一个能干的文书佐吏而发愁,听闻此事,顿时来了兴趣。 “去,把那个叫项川的,给我请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第134章 乡试奇才 乡蔷夫孙大人的“请”,自然没人敢怠慢。 马亭长亲自陪着项川,坐着亭里最好的一辆马车,前往乡治所“安平乡”。 安平乡比长乐亭要大得多,算得上是一个繁华的市镇了,有正经的城墙和热闹的集市。 项川一路走来,心中对这个封闭世界的社会结构,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村、亭、乡、县、郡……一层层的金字塔结构,和外面大楚的建制,几乎一模一样。这更让他确定,这里就是古楚国遗民的避难所。 乡蔷夫的官署,比亭府气派了不少。孙蔷夫在正堂接见了项川。 这位孙大人,看上去比马亭长要精明强干得多,眼神锐利,不苟言笑。 “你就是项川?”他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学生项川,见过蔷夫大人。”项川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读书人模样。 “马亭长把你夸上了天,说你不仅懂水利、会制盐,还有断案之才。”孙蔷夫的目光在项川身上扫来扫去,似乎想把他看穿,“我这里,正好也有些问题,想考考你。” 项川知道,这是面试来了。 “大人请讲。” “安平乡,辖下九亭三十六村,人口近万。最大的问题,就是吃饭问题。”孙蔷夫沉声说道,“土地有限,人口却在不断增长。一年到头,风调雨顺还好,若是遇上天灾,便会有饥荒之虞。对此,你有何良策?” 这是一个宏大而实际的问题,直指执政核心。 项川心中早有腹稿,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大人,解决吃饭问题,无外乎开源节流四字。” “哦?说来听听。”孙蔷夫来了兴趣。 “节流,较为简单。其一,是兴修水利,减少旱涝之灾,保证稳产。其二,是改良农具,提升耕作效率。其三,是推广堆肥沤肥之法,提升地力。这几点,我在渭南村都已试行,颇有成效。” 孙蔷夫点了点头,这些都还算常规思路,但能从一个年轻人嘴里条理分明地说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那开源呢?”他追问道。 “开源,则路子更广。”项川的眼睛亮了起来,“其一,向土地要粮。除了种稻麦,还可因地制宜。山坡地,可种耐旱的豆子、高粱。水边地,可挖塘养鱼,种藕养鸭。豆子可以肥田,鱼鸭可以为食,还能卖钱。这叫立体农耕,寸土不让。” “其二,向山林要粮。山里的野果、蘑菇、药材,都是宝贝。可以组织村民,定时采摘,由官府统一收购、炮制,再贩卖到更远的地方去。这叫靠山吃山。”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向人要粮。”项川语出惊人。 “向人要粮?”孙蔷夫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去抢?” “大人误会了。”项川笑道,“我的意思是,发展手工业。安平乡女子,多善织布。但织出的麻布,粗糙,样式单一,卖不上价。我们可以改良纺车、织机,推广新的染色技术。织出更精美、更多彩的布。一块好布的价值,能抵得上十担粮食。我们用布,去跟那些产粮多但手工业落后的地方,换粮食回来。这,就是向人要粮。” 项...川侃侃而谈,从农业到手工业,再到商业贸易,一个宏大的发展蓝图,在他口中徐徐展开。他所说的,不仅仅是空泛的理论,还包括了许多切实可行的细节,比如如何改良纺车,如何制作更稳定的染料,如何组织商队等等。 这些知识,对于一个前世当过大帝,见识过无数文明兴衰的人来说,只是常识。但在此刻的孙蔷夫和马亭长听来,不亚于天方夜谭。 他们被彻底镇住了。 他们想的是如何让百姓填饱肚子,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想的却是如何让整个乡都富裕起来! 这格局,这见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孙蔷夫听得心潮澎湃,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奇才!真是奇才啊!”他激动地在堂上走了几步,然后一把抓住项川的手,“项川,我不管你从哪里来,有何过往。从今天起,你就留在我这乡署,做我的佐吏!我这安平乡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这已经不是举荐,而是直接任命了。 马亭长在一旁看得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果然没看错人,惊的是这项川的才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百倍。 【叮!凭借超前见识在乡试中脱颖而出,步入基层权力边缘。阶段任务二(扬名)完成度100%。任务完成!奖励:200咸鱼点。】 【阶段任务三:立威。】 【任务描述:在乡一级权力结构中站稳脚跟,成功处理一次来自旧势力的挑战。任务奖励:400咸鱼点。】 项川心中波澜不惊,脸上则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躬身:“承蒙大人赏识,学生定当竭尽所能,为大人分忧。” 就这样,项川从一个借住牛棚的“难民”,一跃成为了安平乡的乡蔷夫佐吏,一个正式踏入此地权力阶层的官员。 他带着这个消息回到渭南村,将自己的“家眷”们,一起接到了安平乡的官署居住。 张远看着气派的官邸,还有专门伺候的下人,感觉像在做梦。 “这就……当上官了?”他挠了挠头,“这也太快了吧?” 洛冰璃则深深地看了项川一眼,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本以为,来到这个凡人世界,他们会过上一段隐姓埋名的平静生活。可现在看来,只要有这个男人在,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掀起一番风浪。 “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平静吧?”她轻声问道。 项川正在逗弄一只官署里养的猫,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平静多无聊。当皇帝这个游戏,听起来还挺好玩的。” 洛冰璃哑然。 她看着项川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忽然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把这一切,当成了一场打发时间的游戏。 而这,比他野心勃勃,更让人觉得可怕。 第135章 权力游戏第一步 当上乡蔷夫佐吏,项川立刻就被孙蔷夫委以重任。 孙蔷夫是个有抱负的官员,他听了项川的蓝图,恨不得马上就大干一场。他交给项川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清查乡里的田亩和税赋记录。 这是一个最基础,也最得罪人的活。 安平乡的税赋记录,一直由一个姓王的家族把持着。乡署的主簿,就是一个叫王林的半老头子,王家旁支的族人。这个家族在安平乡盘踞了上百年,关系网错综复杂,乡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几乎都有他们的影子。 项川一个外来户,一上来就要动他们的蛋糕,其难度可想而知。 果然,项川一头扎进堆满灰尘的档案库,王林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哎呀,项大人,真是不巧。”王林一脸“歉意”地说,“前阵子库房漏雨,南边那几架的卷宗都给泡了,字迹模糊,怕是看不清了。” 项川走到南边,随手抽出一卷,打开一看,果然是墨迹化开,一塌糊涂。这些卷宗,恰好是关于乡里几块最肥沃的官田的记录。 “那北边的呢?”项川面不改色。 “北边的倒是完好。”王林眼珠一转,“不过,那些都是各村报上来的流水账,杂乱无章,大人您是读书人,怕是看不惯这些粗鄙之物。要不,我给您整理一份简录出来?” 让他整理?那项川看到的,就全是他想让他看到的东西了。 “不必了,我喜欢自己看。”项川淡淡一笑,便自顾自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一卷一卷地翻看起来。 王林见他如此,心中冷笑。 “哼,愣头青。这成百上千的竹简,光是看一遍就得几个月,看吧,看死你!” 他吩咐手下的书吏,不必理会项川,甚至可以暗中使些绊子,比如把不同年份的卷宗混在一起,或者“不小心”弄丢几卷关键的。 接下来的几天,项川真的就如他们所愿,整天泡在档案库里,埋首于故纸堆中,像个书呆子一样,一言不发。 王林和他的手下们,看项川的眼神,也从一开始的警惕,变成了嘲笑和不屑。他们私下里都说,蔷夫大人这次是看走了眼,提拔了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傻小子。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项川看似在看那些杂乱无章的流水账,脑子里却像一台超级计算机一样,在飞速地运转。 他根本不需要去看来龙去脉,他只需要提取几个关键数据:每户人家的姓名、上报的田亩数、缴纳的税粮数,以及年份。 同时,他派了张远和那两个佣兵,以“巡查民情”的名义,到下辖的九个亭去,不干别的,就从马亭长那样的老亭长口中,套取各个村庄大概的人口数和实际耕地面积。 这些凡人,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大帝的神魂,处理这点信息,是多么轻而易举。 一个星期后,项川的脑子里,已经构建出了两套完全不同的账本。一套是王林他们想让他看到的、漏洞百出的官方账本;另一套,则是他通过各种数据交叉比对后,推演出来的、接近真实的隐形账本。 这天,孙蔷夫召集乡署所有官吏议事。 会上,主簿王林照例开始哭穷:“大人,今年的秋税收得差不多了。只是……唉,好几个村子都说遭了灾,收成不好,最后核算下来,比去年,怕是还要少收一成半。这……这报到县里,怕是不好交代啊。” 孙蔷夫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抓不到证据,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项川,忽然站了出来。 “王主簿。”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项大人,有何指教?”王林皮笑肉不笑地问。 “我这几天,闲来无事,帮你把账给算了一下。”项川手里拿着一卷白纸,上面用木炭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和表格——这种阿拉伯数字和表格的记账法,是这个世界的人从未见过的。 “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项川走到堂中,将白纸展开,“根据王主簿的账本,我们安平乡,王家村,人均田地三亩,亩产税粮一斗。而隔壁的李家村,人均田地不足一亩,亩产税粮却要两斗。敢问王主簿,是王家村的土地格外贫瘠,还是李家村的百姓,天生神力?” 王林脸色一变:“这……这各村情况不同,土地肥瘦有别,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说得好。”项川点点头,“那我们再来看。账本上说,乡东头的赵家庄,今年遭了水灾,颗粒无收,申请免税。可我派人去看过,赵家庄地势颇高,反倒是地势低洼的陈家庄,田里现在还积着水,却缴纳了全额的赋税。而且,更有趣的是,赵家庄的庄主,好像是王主簿您的内兄吧?” 王林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 “项川!你休要血口喷人!你这是污蔑!” “是不是污蔑,一查便知。”项川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冷了下来,“我这里,还有一份更有趣的账。我查了乡里米铺和布庄过去五年的交易记录,发现每年秋收后,都有一批来路不明的粮食和布匹,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卖给他们。而收款的账户,恰好就指向了几个与王主簿您有亲戚关系的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在监守自盗,将公家的税粮,当成自家的财产,中饱私囊!” 项川说到最后四个字,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一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王林“扑通”一声,瘫坐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年轻人,是怎么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把他们王家经营了几十年的黑账,给翻了个底朝天。 孙蔷夫的脸色,已经铁青。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怒喝道:“王林!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随即看向项川,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欣赏。他本以为项川只是个有远见的谋士,没想到,他查起案子来,竟是如此雷厉风行,手段老辣! “来人!”孙蔷夫喝道,“将王林拿下,彻查王家侵吞公产一案!所有涉案人员,一律严惩不贷!” 项川没有再看王林一眼。他知道,自己的“立威”,已经完成了。 他不仅扳倒了王家这个地头蛇,更重要的是,他向整个安平乡的旧势力宣告:时代变了。 【叮!初步掌握权术,化解并利用旧势力阻挠,成功立威。阶段任务三(立威)完成。奖励:400咸鱼点。】 【阶段任务四:晋升。】 【任务描述:获得县令的赏识,并被提拔进入县级权力核心。任务奖励:800咸鱼点。】 项川看着瘫在地上的王林,心里毫无波澜。 “四百点到手。下一个,县令吗?看来,得让这位孙大人,快点把我的‘政绩’,给报上去了。” 第136章 县令的召见 拔除了王家这颗毒瘤后,项川在安平乡的威望达到了顶峰。 他顺势推行了全新的田亩登记和税收制度,名为“鱼鳞册”和“一条鞭法”。简单来说,就是将全乡的土地重新丈量、登记,按照土地的肥沃程度,划分等级,绘制成册,图册上的田地块块相连,如同鱼鳞,一目了然。而税收,则将原本繁杂的粮役、布役、力役等,统一折算成粮食或白银(此地以碎银为货币)进行缴纳。 这套组合拳下来,大大减少了地方豪强隐瞒田地、偷税漏税的可能,也极大地方便了官府的征收和管理。 孙蔷夫对项川简直是言听计计,将乡里的事务,几乎全都交给了他处理。 短短半年时间,安平乡的面貌焕然一新。税收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比往年多收了两成,而普通百姓的负担,却因为摊派的公平而感觉轻松了不少。项川之前提议的立体农业和手工业,也在几个村子试点,初见成效。 安平乡,这个原本在整个“河谷郡”内平平无奇的乡,一时间名声大噪。 而“项川”这个名字,也随着一份份亮眼的政绩报告,被孙蔷夫一次又一次地写进奏章,呈送到了郡下辖的“永安县”县令的案头。 永安县的县令,名叫李源。年近四十,是个有能力,也有野心的人。他一直想在任上做出一番成绩,好为自己将来的升迁铺路。安平乡这匹突然杀出的黑马,自然引起了他高度的关注。 “这个项川,到底是什么来头?”李源看着孙蔷夫送来的报告,报告里对项川的溢美之词,几乎占了一半篇幅。 “回大人,据孙蔷夫说,此人是中原逃难来的书生,学识渊博,见识不凡。”旁边的师爷回答道。 “书生?”李源有些不信,“一个书生,能有这般经天纬地之才?半年时间,就把一个乡给盘活了?去,把他给我召来,我要亲自见见。” 一纸调令,很快就送到了安平乡。 项川接到调令,心中了然。 “该去见见下一个幕后人了。” 他向孙蔷夫辞行,孙蔷夫是万般不舍,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嘱,一定要在县令大人面前好好表现,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项川带着张远,坐着马车,前往永安县城。 永安县城,是项川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繁华的城市。高大的城墙,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店铺林立,比安平乡那样的镇子,不知气派了多少倍。 县衙之内,项川见到了县令李源。 李源不像孙蔷夫那样外露,他显得更加沉稳,一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没有急着问安平乡的事,而是先考校了项川一番学问。从经史子集,到历法算学,李源问得又广又深。 项川对答如流。他那被七百年岁月和无数典籍填充过的大脑,简直就是一部活的百科全书,李源的这些问题,在他看来,比“一加一等于几”难不了多少。 一番问答下来,李源已经暗暗心惊。这个年轻人的学识,渊博得不像话,许多连他都感到棘手的古籍难题,对方却能信手拈来,给出精辟的见解。 “学问不错。”李源点了点头,终于进入了正题,“安平乡的‘一条鞭法’,是你首创?” “不敢称首创,只是将古人的智慧,加以变通运用而已。”项川谦虚道。 “好一个变通运用。”李源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永安县,下辖十乡,安平乡只是其一。我且问你,若将这‘一条鞭法’推行至全县,你以为如何?” 这是一个陷阱。如果项川回答“可行”,就显得急功近利,不知变通。 项川微微一笑:“大人,良药不能医百病,善政亦需因地制宜。安平乡能行此法,是因其地小人少,情况相对简单。若要推行全县,则需先做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清人丁。需以乡为单位,重新核查全县户籍,做到人丁数、户数、男女老幼,一一对应。” “第二,丈田亩。此事工程浩大,不能一蹴而就。可先从官田、寺庙田产入手,再逐步推及民田。需绘制全县的‘鱼鳞总册’,方能做到心中有数。” “第三,定税率。各乡土地肥瘠、物产风俗皆有不同。税率不能一刀切。产粮之乡,可多收粮。产麻之乡,可多收布。产盐之乡,可折算盐税。总而言之,就是要灵活变通,既要保证朝廷税收,又不能竭泽而渔。” 项川条理清晰,层层递进,将一个县级改革的宏大工程,拆解成了一个个具体可行的步骤。 李源听得是心头巨震。 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项川竟然真的给出了一个如此详尽、如此老成的施政纲领!这哪里是一个乡下佐吏的见识,这分明是宰辅之才! 他看着项川,仿佛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美玉。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个项川,就是上天赐给他,助他实现政治抱负的麒麟才子! “好!说得好!”李源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站起身来,“项川!我问你,你可愿屈就,来我这县衙,做我的副手,助我治理这永安一县之地?” “副手”,也就是县丞。在一个县里,是仅次于县令的二把手。 这个提拔,不可谓不破格。 项川心中暗笑,鱼儿上钩了。 他脸上却是一副惶恐和激动的表情,立刻起身,深深一揖:“承蒙大人如此看重,学生……学生才疏学浅,恐难当此大任。但大人既有令,学生万死不辞!” 【叮!展现卓越内政才华,深得县令赏识,进入县级权力圈。阶段任务四(晋升)完成。奖励:800咸鱼点。】 【阶段任务五:博弈。】 【任务描述:在县级权力斗争中,成功分化、瓦解本地豪强的一次联合打压。任务奖励:1000咸鱼点。】 “一千点,不错。”项川心里盘算着,“看来这县城的‘怪’,比乡里的要大,也更值钱。” 他知道,自己这个“空降”的二把手,接下来要面对的,绝不会是一片坦途。永安县这潭水,可比安平乡要深得多了。 不过,他喜欢挑战。游戏嘛,难度高点才好玩。 第137章 暗流汹涌 项川被县令李源破格提拔为县丞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永安县的官场和上层社会,激起了轩然大波。 县丞,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一县的二把手。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县尉张猛,觉得自己劳苦功高,早就该升了;主簿钱老先生,自认是三朝元老,论资排辈也该轮到他了;还有县里那几个传承百年的大族,赵家、孙家,都想让自家的子弟坐上这个位置。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块大肥肉,竟然被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给一口吞了。 一时间,各种不满、嫉妒、猜疑的暗流,在县衙内外汹涌澎湃。 项川上任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这种无形的压力。 他去拜访各房的同僚,收到的,要么是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要么是冷冰冰的无视。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要求各房将积压的卷宗整理出来,送到他这里——也被以各种理由拖延。 户房说人手不够,工房说图纸找不到了,吏房干脆说主事的书吏病了,得等几天。 最直接的挑衅,来自县尉张猛。 张猛是个粗人,军旅出身,掌管着县里的治安和兵备。他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一股审视和不屑。 在一次县衙的例会上,项川提出了他之前对李源说过的,关于组建“武装商队”以应对匪患的建议。 话音刚落,张猛就“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响,“让商人自己武装起来?那不是成了私兵了吗?万一他们跟匪徒勾结,或者干脆自己当了匪徒,这个责任谁来负?我看,项大人你这是在动摇我永安县的国本!” 一顶大帽子,直接就扣了上来。 其他几个跟张猛交好的官员,也立刻出声附和。 “张县尉言之有理啊。商人重利,毫无信义可言,怎可将刀兵之事托付于他们?” “依我看,还是该增派兵力,由张县尉带队,犁庭扫穴,方为上策!” 这群人一唱一和,明摆着是在给项川难堪。 项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怒意。等他们说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张县尉,请问,县里一年的兵备预算是多少?” 张猛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三百两银子,外加两千石粮食。” “那请问,要剿灭城外黑风寨的那伙匪徒,需要增派多少人手,耗时多久,花费多少?”项川追问道。 “这个……”张猛被问住了。他只是随口一说,哪有仔细算过。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至少……至少要一百精兵,三个月,花费……不下五百两!” “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把全年的预算都投进去,还得额外再掏二百两,对吗?”项川笑了,“那请问张县尉,这多出来的二百两,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从百姓身上刮下来?” 张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项川没有理他,继续说道:“我的方法,不需要县里多花一文钱。商队自己出钱买武器,自己雇护卫。我们官府,只需要制定规则,发放牌照,并派人监督。出了事,吊销他们的牌照,追究他们的责任。这叫‘以商治盗’,花别人的钱,办我们自己的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他的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把张猛驳得哑口无言。 李源在主座上听着,暗暗点头。他就喜欢项川这种能把复杂问题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讲清楚的本事。 但他也看出来,县里的这帮旧势力,已经联合起来了。项川的日子,不好过。 会后,项川回到自己的官邸。洛冰璃已经泡好了一壶茶在等他。 “都听说了。那个县尉,不好对付。”她给项川倒了杯茶。 “一个头脑简单的武夫而已,不足为虑。”项川抿了口茶,“我担心的是他背后的人。” “他背后的人?” “嗯。张猛这种人,自己想不出‘动摇国本’这种词。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教他。”项川的眼睛微微眯起,“永安县这几个大族,赵家、孙家……他们盘踞此地百年,关系盘根错节,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张猛,只是他们推到台面上来的一颗棋子。” “那我们怎么办?”张远在一旁听得着急,他捏着拳头,“老板,要不我带人去,把那个张猛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蠢货。”项川瞪了他一眼,“你把他杀了,明天就会有李猛、王猛站出来。用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是官场,是游戏。你得用游戏的规则来玩。” 他靠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他们联合起来,是因为他们怕我。怕我这个外来者,动了他们的利益。既然如此,想打破他们的联盟,也很简单。” “怎么做?”洛冰璃好奇地问。 项川神秘一笑:“让他们觉得,比起我这个外来者,他们彼此之间,才是更大的威胁。” 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一个借力打力,分而化之的计划。 “这帮地头蛇,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权术了。” 项川的计划,是从永安县最大的两个家族——赵家和孙家入手。 这两家,是永安县的“土皇帝”。赵家主营粮食和土地,控制了县里近半的良田;孙家则主营商贸,尤其是与外县的盐铁贸易,富可敌国。 这两家表面上和和气气,共同进退,以对抗县衙的管束,但私底下,为了利益,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项川要做的,就是把他们之间的这点矛盾,彻底点燃。 他首先通过县令李源,宣布了一项新政策:为整顿市场,县衙将对盐、铁等大宗商品,实行“专营许可”制度。也就是说,以后谁想做盐铁生意,必须先从县衙拿到许可牌照。 这个政策一出,孙家立刻就炸了锅。 这不明摆着是冲着他们来的吗?盐铁贸易,可是孙家的命根子。 孙家的家主孙百业,一个精明的老狐狸,当天晚上就备着厚礼,秘密拜访了项川的府邸。 “项大人,您这新政,可是要把我们孙家往绝路上逼啊!”孙百业一见面,就叫苦不迭。 “孙老爷子言重了。”项川请他坐下,亲自给他倒茶,“新政不是为了打压谁,而是为了规范。以前的盐铁贸易,乱象丛生,偷税漏税严重,匪患也多与此有关。县衙这也是无奈之举。” “那……那这许可牌照?”孙百业试探着问。 “牌照嘛,自然是要发的。不过,为了保证市场的稳定,初期,可能只会发一张。”项川慢悠悠地说道。 只会发一张! 孙百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发给了别人,他们孙家就得喝西北风了。 “项大人!”他“扑通”一下就跪下了,“我们孙家,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每年的税款,一文都不少。还请大人看在我们孙家上下几百口人的份上,高抬贵手啊!” “老爷子快快请起。”项川扶起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这件事,我也很难办。县尉张猛大人,就极力向县尊推荐了赵家。” “赵家?”孙百业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们是种地的,懂什么商贸!张猛这是公报私仇,他……他跟赵家早就穿一条裤子了!” “是啊。”项川故作无奈,“赵家也说了,他们愿意出比别人高三成的价,来拿这张牌照。县尊大人,也很是心动啊。” 孙百业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赵家一直想插手盐铁生意,苦于没有门路。这次要是让他们得了手,孙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项大人,只要您能帮我们孙家拿下这张牌照,我……我们孙家,愿以每年利润的两成,不,三成!孝敬大人!”孙百业咬着牙,下了血本。 项川等的就是这句话。 “孙老爷子,你我一见如故。你的难处,我明白。”他拍了拍孙百业的手,“不过,赵家势大,又有张县尉撑腰。要想成事,光靠我一个人,怕是不行啊。” 孙百业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就听懂了项川的暗示。 “大人放心!从明天起,我孙家,唯大人马首是瞻!赵家和张猛那边,我们……我们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出点事’,好让大人您有理由向县尊进言!” 送走了孙百业,项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第一步,成了。 第二天,项川又找到了县令李源。 “大人,最近县里关于赵家走私粮食、偷逃赋税的传闻,越来越多了。”项川一脸“忧心忡忡”地说。 李源皱了皱眉:“我也听说了。可这些大族,根深蒂固,没有铁证,不好动他们啊。” “学生正有此意。”项川呈上一份文书,“学生恳请大人授予我便宜行事之权,秘密调查此事。若能查实,不仅能为县里追回一大笔税款,还能敲山震虎,以儆效尤!” 李源对项川本就信任有加,又急于树立威信,当即便批准了。 有了县令的授权,项川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他并没有亲自去查,而是将这个“秘密任务”,交给了县尉张猛。 “张县尉,”项川找到张猛,态度和气,“我知道,你我之间,有些误会。但如今,我们都是为县尊大人办事。这赵家,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人神共愤。县尊大人已经下令,要严查此事。你掌管兵备治安,此事,非你莫属。” 张猛一愣。他没想到项川会主动把这么大一个功劳交给他。查抄赵家?这可是个肥差啊!他本就看赵家那副文质彬彬的虚伪样子不爽,又有功劳和油水可捞,何乐而不为? 他立刻就把“联合对抗项川”的盟约,抛到了九霄云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 而就在张猛摩拳擦掌,准备对自己的“盟友”下刀子的时候,孙家也开始行动了。 他们买通了赵家粮仓的一个管事,拿到了赵家伪造账目、偷藏粮食的铁证,然后“匿名”送到了县衙。 证据确凿,李源勃然大怒,当即下令,由县尉张猛,带兵查抄赵家粮仓。 张猛得了令,又手握铁证,如狼似虎地就扑了过去。赵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抄了个底朝天。人赃并获,再也无法抵赖。 永安县最大的家族之一,赵家,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这个结果,震惊了整个永安县。 孙家暗自庆幸,幸亏投靠项川投得早,否则倒下的,可能就是自己了。他们对项川,是又敬又怕。 其他那些中小家族,更是吓破了胆,再也不敢有任何与项川作对的念头。 而最惨的,莫过于县尉张猛。他亲手扳倒了自己最重要的盟友,在永安县的官场上,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所有人都知道,他被那个年轻的县丞当枪使了。他现在看到项川,眼神里除了恨,更多的是恐惧。 项川,兵不血刃,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将盘根错节的本土豪强联盟,搅得分崩离析。 李源看着最终的战果——县衙府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和白银,再看看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的项川,心中百感交集。 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提拔这个年轻人,或许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决定。 “项川啊项川,”李源看着他,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提拔你,对我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项川只是微微一笑,目光越过李源,看向了窗外那更广阔的天地。 “大人,这只是个开始。” 【叮!成功运用合纵连横之术,分化并打击了敌对豪强势力。阶段任务五(博弈)完成。奖励:1000咸鱼点。】 【恭喜宿主,已在县级层面建立稳固根基。主线任务‘登基为皇’进度提升。开启郡级地图。下一阶段任务将在进入新环境后发布。】 第138章 郡守的橄榄枝 李源看着眼前这个依旧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活了快四十岁,自认为见过不少人和事,可项川这样的,他真是头一次见。 一个月,仅仅一个月,这个年轻人就用一种他几乎看不懂,但结果却无比清晰的方式,将永安县经营了上百年的地头蛇联盟搅了个天翻地覆。 赵家倒了,府库充盈了,孙家俯首帖耳,那个一向桀骜不驯的县尉张猛,现在见了项川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整个过程,项川几乎没出过县衙,没动过一兵一卒,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写了几封文书,见了两个人。然后,一切就都按照他的剧本,分毫不差地发生了。 这种手段,让李源感到心惊。他当初提拔项川,是看中了他的才华,想让他做自己的“刀”,为自己披荆斩棘,扫清障碍,好做出一番政绩。 现在看来,这把刀,实在太过锋利,锋利到他这个持刀人,都有些手心冒汗。 “项川啊项川,”李源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有时候真不知道,提拔你,对我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这话里的意味很复杂,有欣赏,有赞叹,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的忌惮。 项川听懂了。他知道,自己这次玩得有点大,把这位县令大人给吓着了。一个下属,能力太强,强到让上官觉得无法掌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必须给李源吃下一颗定心丸。 “大人言重了。”项川微微躬身,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换上了几分诚恳,“学生所作所为,皆是奉大人之命,为大人分忧。 学生是大人手中的剑,剑锋所指,无不听命。剑本身,并无福祸之分,全看持剑之人如何使用。在学生心里,大人您,就是永安县,乃至未来整个河谷郡,都难得一见的明主。能为大人效力,是项川的福气。”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工具人”的定位,又狠狠地捧了李源一把。果然,李源听完,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是啊,自己怕什么?项川再厉害,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的功劳,不就是自己的功劳吗?只要自己牢牢握住这把剑,何愁大事不成? “你能这么想,很好。”李源点了点头,重新在主位上坐下,示意项川也坐。“赵家倒了,留下了一大摊子事。田地、铺子,还有那些依附于他们的宗族,都得有个章程。这件事,我就全权交给你来处理了。记住,要稳,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学生明白。”项川应道,“赵家侵吞的田产,我会重新丈量登记,一部分收归官田,另一部分,以优惠的价格,租赁或售卖给无地的农户。如此,既能充实府库,又能收获民心。至于那些铺子,可以公开拍卖,让县里的商户公平竞争。孙家若是想要,也得按规矩来。这样,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大人的公正。” 李源听着项川条理分明的安排,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他发现,项川不仅手段狠辣,处理起这些善后事宜,更是老道得不像话,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而且始终把他这个县令的“公正”形象放在第一位。 有此一人,何愁不能高升?李源的心,彻底热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月,永安县在项川的主导下,进行了一场彻彻底底的革新。赵家留下的权力真空和财富,被平稳地重新分配。一条鞭法和鱼鳞册,在没有了最大阻力之后,迅速推行至全县。整个永安县的财政和民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蒸蒸日上。 这份亮眼的成绩,自然也随着一封封的文书,摆在了河谷郡郡守陈望的案头。 郡守府。 年过五旬,两鬓微霜的郡守陈望,正捻着胡须,看着手中由李源呈上来的报告。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陈望喃喃自语。 永安县,在他治下,一直是个不起眼的中下等县。县令李源,他也有印象,是个有能力但稍显急躁的官员。可这半年,永安县送上来的报告,却一次比一次让他惊讶。 先是税赋增加了两成,然后又是献上了什么“精盐”,最近,更是直接抄了在永安县盘踞百年的赵氏大族,缴获的钱粮,比得上郡里好几个县一年的税收总和。 报告里,李源将这一切,都归功于他新提拔的县丞,一个叫“项川”的年轻人。 “项川……”陈望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宦海沉浮几十年,自然不信什么“天降奇才”的鬼话。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能在短短半年内,做出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这背后,要是没有猫腻,打死他都不信。 要么,是这个李源在故弄玄虚,把所有功劳都推给一个虚构的“奇才”,好让自己显得更加神秘莫测。要么,就是这个项川,真有通天之能,但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屈居于一个小小的县丞? “大人,永安县令李源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一名书吏在门外通报。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陈望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让他进来。” 李源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然后将一份新的报告呈上:“启禀郡守大人,永安县‘一条鞭法’已推行全县,初见成效。这是本季度的田亩、户籍和税收总册,请大人过目。” 陈望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上面用项川那种独特的表格和数字记录着,清晰明了,一目了然。他点了点头,却不谈这事,反而问道:“李县令,你那报告里屡次提及的项川,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李源心中一凛,知道郡守大人这是要探底了。他连忙将自己如何发现项川,如何考校他,如何提拔他的过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极力将项川塑造成一个学富五车、经世济民的旷世奇才。 陈望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却在冷笑。说得越是天花乱坠,他越是怀疑。 “听你这么一说,本官倒是对这位项县丞,很感兴趣了。”陈望放下册子,缓缓说道,“这样吧,过几日,是郡府的年终考评。你,带着你的这位项县丞,一同来郡城述职。本官,要亲自见见他。” “是!下官遵命!”李源心中大喜,知道这是郡守大人要重用项川的信号。 消息传回永安县,项川正在自己的官邸里,陪着唐玉音晒太阳。 自从搬到县丞府,唐玉音的状况好了很多。她不再整日昏睡,大部分时间都是醒着的。只是依旧沉默寡言,喜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项川只要有空,就会搬张椅子,陪她一起坐着。 他也不说话,就是静静地待着。有时候,他会感觉唐玉音的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迷茫和探寻。 “我要去一趟郡城。”项川开口,打破了沉默。 唐玉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 “郡守大人要见我。可能要去个十天半个月。”项川看着她的眼睛,解释道,“这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洛冰璃和钱伯会留下来,张远跟我一起去。” 唐玉音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天。 项川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她体内的创世血脉和那“终结”污秽的对抗,可能在她的神魂深处,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创伤。这种创伤,不是凡间的医术能治好的。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 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虽然还是那副模样,但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揉捏的小丫头了。她身上,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最终,他的手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我回来。郡城里,或许有更好的大夫。” 唐玉音的身体,在他手掌接触到肩膀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项川收回手,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院子。 洛冰璃在回廊下等着他。“她还是那样?” “嗯。”项川点了点头,“比之前好些,但还是不怎么说话。我总觉得,她好像忘了很多人,很多事,但唯独记得我。可这种记得,又很奇怪。” “她看你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你。”洛冰璃一针见血地说道,“更像是在透过你,看别的东西。项川,你要小心。她体内的力量,太过恐怖,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控。” “我知道。”项川的眼神沉了下来,“所以,我才要更快地往上爬。只有站得足够高,拥有足够的力量和资源,我才能找到解决她问题的办法。或者……找到能压制住她的办法。” 他看向郡城方向,目光变得深邃。这盘“江山社稷”的游戏,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足够快。因为他知道,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他身边,始终埋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几天后,项川跟着李源,坐上了前往河谷郡郡城的马车。张远骑着高头大马,背着他那用布包着的战斧,跟在车旁,一脸的兴奋和好奇。 马车缓缓驶出永安县城门,项川回头望了一眼,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准时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即将进入新环境:郡级地图。】 【阶段任务六发布:立足郡府。】 【任务描述:在河谷郡的权力中心获得一席之地,成为郡守倚重之人。任务奖励:1500咸鱼点。】 “一千五百点,还不错。”项川靠在车厢里,闭上了眼睛,“郡守大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139章 初见郡城风云 河谷郡的郡城,名为“望江城”,因其坐落于一条名为“碧江”的大河之畔而得名。 当望江城那高大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张远,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乖乖,这城墙,比永安县那个高了快一倍吧?这得用多少人,多少石头才能垒起来?”他骑在马上,仰着头,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 项川从车窗里望出去,心里也颇为感慨。望江城的规模,已经不逊于他前世记忆中大楚王朝的一些中等城市了。宽阔的护城河,吊桥,瓮城,以及城墙上林立的箭楼和巡逻的士卒,无不彰显着此地森严的等级和强大的实力。 进了城,更是另一番景象。永安县城在项川看来,已经算得上繁华,但和望江城一比,简直就是个乡下集镇。 这里的街道,是用青石板铺就的,足以容纳四五辆马车并行。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两层甚至三层的楼阁。酒楼、茶肆、钱庄、当铺、绸缎庄、兵器铺……各种店铺应有尽有。街上的行人,衣着也明显比永安县的要光鲜得多。南来北往的客商,牵着骆驼的胡人,佩刀的江湖客,坐着华丽马车的世家子弟,构成了一幅生机勃勃又暗流涌动的画卷。 “这里,才是真正的权力中心啊。”李源看着窗外,忍不住感叹道。他虽然是县令,但来郡城述职的机会也不多,每一次来,都会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撼。 项川的目光,却不在那些店铺和行人身上。他观察的,是那些不经意的细节。 比如,城东的几条主街,路边的店铺,十有八九都挂着一个“周”字或者“吴”字的标记。而城西的商铺,则大多带着“郑”家的徽记。这说明,望江城的商业,基本被这几个大家族所垄断。 再比如,街上巡逻的士卒,虽然都穿着郡兵的制服,但他们腰牌的样式和颜色,却有细微的差别。有些士卒,明显比另一些,更加精悍,装备也更精良。他们巡逻的区域,也都是城中最核心的要地。这背后,代表着郡尉和地方驻军之间,可能存在着复杂的派系。 这些信息,就像一块块拼图,在项川的脑海里,迅速构建出望江城权力格局的雏形。这里的水,比永安县,深太多了。 郡守府坐落在城中心,比李源的县衙气派了不止一个档次。门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朱漆大门,以及门前那十六级台阶,都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李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带着项川,拾级而上。通报之后,两人被引到了郡守陈望的书房。 “下官李源,参见郡守大人!”李源一进门,就深深下拜。 项川跟在后面,也行了个标准的下属礼:“下官项川,参见郡守大人。” “呵呵,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主位上,郡守陈望笑着抬了抬手。他今天穿了一身便服,看上去就像个和气的富家翁。 “李县令,你可是给本官送来了一员福将啊。”陈望的目光,直接越过李源,落在了项川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项县丞,比本官想象的,还要年轻得多。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大人谬赞,下官愧不敢当。”项川不卑不亢地回答。 他能感觉到,陈望的目光,虽然带着笑意,却像锥子一样,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似乎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李源的奏报,本官都看了。制精盐,修水利,清田亩,抄豪族……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干得漂亮啊。”陈望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本官也有些好奇。这赵家,在永安县根深蒂固,据说连前几任县令都要让他们三分。项县丞初来乍到,是如何在短短一月之内,就将其连根拔起的?” 这个问题,很刁钻。说得轻了,显得自己无能;说得重了,又会暴露自己的手段,引人忌惮。 项川心中早有准备,他微微一笑,说道:“回大人,此事并非下官一人之功。若无李县令的鼎力支持和信任,若无县尉张大人带兵得力,若无孙氏家主深明大义,主动献上证据,此事绝无可能办成。下官所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所有人的力量,汇聚到了一处而已。” 他接着说道:“至于赵家,看似根深叶茂,实则早已内里腐朽。他们欺上瞒下,鱼肉乡里,早已失了民心。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下官只是代表了永安县的民心所向,替天行道罢了。真正的功劳,都在于李县令领导有方,以及郡守大人您的威名远播,让宵小之辈不敢负隅顽抗。” 这番话说得,简直是滴水不漏。既把功劳分给了所有人,显示了自己的谦虚和团队精神,又把事情的性质,拔高到了“民心”和“天道”的层面,最后还不忘拍一拍郡守的马屁。 李源在一旁听得是心花怒放,觉得项川简直是自己的知音。 陈望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点了点头,心里对项川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能力,而且极其懂得为官之道。知进退,明事理,会说话。这样的人,要么是真正的君子,要么,就是城府深到可怕的枭雄。 “说得好,说得好啊。”陈望放下茶杯,“今晚,本官在府上设宴,为你们接风。到时候,郡里的同僚,还有城里几家大族的当家人,都会过来。你们也正好,认识认识。” 项川知道,这晚宴,才是真正的考验。 当晚,郡守府灯火通明,宾客云集。 项川跟在李源身后,亦步亦趋,像个最本分的下属。他见到了郡丞、郡尉,以及各曹的掾史。这些人,大多是本地大族出身,看着他们这些外来的“新贵”,眼神里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审视和排斥。 宴会上,陈望将项川隆重地介绍给了众人,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这一下,项川更是成了全场的焦点。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项神童啊?果然是一表人才。”一个穿着华服,脑满肠肥的中年人笑着走过来,他就是郡城周家的家主周通。 “项县丞,我听闻你发明的‘精盐’,品质极佳。不知可否匀一些,让老夫也尝尝鲜?”另一个清瘦的老者,吴家族长吴伯言,也凑了上来。 他们嘴上客气,但话里话外,都是在试探项川的底细,以及他背后的利益链。 项川应对得游刃有余,既不得罪人,也不轻易许诺。他把所有关于商业合作的问题,都巧妙地推给了李源,或者说是“永安县的统一规划”,始终不让自己成为矛盾的中心。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新环境已进入。阶段任务六:立足郡府。】 【任务描述:在河谷郡的权力中心获得一席之地,成为郡守倚重之人。任务奖励:1500咸鱼点。】 项川心中一动。成为郡守倚重之人?看来,光是会说话还不行,必须得拿出真正的硬本事,办一件让这位陈郡守都觉得棘手的大事才行。 他正思索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 “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竖子罢了,仗着几分小聪明,哄骗了李县令,居然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英俊,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傲慢和不屑。他身边围着几个同样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正对着项川指指点点。 李源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那是谁?”项川低声问李源。 “郡尉郑雄的独子,郑少游。”李源压低了声音,“仗着他爹的势,在望江城里横行霸道,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他一直觉得,永安县的县丞位置,应该是他一个表亲的。” 项川了然。这是来寻仇的。 郑少游见项川看了过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声音更大了:“怎么?我说错了吗?一个来路不明的流民,靠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爬上了县丞的位置。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我们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他不仅在骂项川,更是在煽动在场所有世家大族的排外情绪。 一时间,宴会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项川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第140章 棘手的陈年旧案 面对郑少游充满敌意的挑衅,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被郡守大人捧上天的年轻人,到底有几斤几两。是会当场发作,还是会忍气吞声。 李源的拳头已经握紧了,他正要站出来呵斥,却被项川一个眼神按住了。 项川脸上没有丝毫怒气,反而端起酒杯,朝着郑少游的方向,遥遥一敬,然后朗声笑道:“郑公子说得对,项川确实只是一个来自中原的流民,无根无萍,比起在座各位的百年基业,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郑少游自己。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干脆地就承认了,还顺带捧了他们这些世家一把。这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的话,一下子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项川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觉得,出身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其位,谋其政。我虽是流民,但既然蒙李县令和郡守大人不弃,忝为永安县丞,便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让永安县的百姓,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让永安县的府库,能多几两银子,好让郡守大人您,能少操一份心。” 他转过身,对着主位上的郡守陈望,深深一揖:“学生才疏学浅,所作所为,或许有不合规矩之处,但拳拳之心,皆是为了我河谷郡的繁荣,为了大人的政绩。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和诸位海涵。” 这番话说得,简直是滴水不漏,又充满了以退为进的智慧。 他先是自降身份,满足了那些世家子弟的优越感,让他们没法再揪着他的出身不放。然后,他立刻拔高自己的立意,把自己做的一切,都和“为民请命”、“为上分忧”联系在一起。最后,他直接把皮球踢给了郡守陈望。 意思很明显:我项川做事,可能手段不那么“规矩”,但我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为了你陈郡守的政绩。现在你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质疑我,那你这个做老大的,是不是该表个态? 郑少游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攻击,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反而把自己给架了起来。他现在要是再纠缠不休,就显得他是在跟“为民请命”的好官过不去,是在给郡守大人的政绩添堵。 郡守陈望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心里对项川的评价,又上了好几个台阶。这小子,不光会做事,这处理人际关系和突发状况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他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说得好!”陈望沉声开口,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脸色难看的郑少游和他爹,郡尉郑雄的身上。“我大楚祖制,唯才是举!项县丞虽非本地出身,但他为国为民之心,本官看得清清楚楚。他为永安县做的贡献,在座各位,也有目共睹。谁要是再拿他的出身说事,就是跟本官过不去,就是跟我河谷郡数十万百姓过不去!” 这话,说得极重。 郡尉郑雄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狠狠地瞪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一眼,连忙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堂中:“大人息怒!是下官教子无方,小儿无知,胡言乱语,冲撞了项大人。我代他,向项大人赔罪!” 说着,他就要拉着郑少游给项川行礼。 “郑郡尉,使不得,使不得。”项川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郑公子年轻气盛,心直口快,也是为了我河谷郡的规矩着想,并无恶意。大家都是同僚,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 他这番大度的姿态,更是让在场的众人,对他高看了一眼。既打了郑家的脸,又卖了郑郡尉一个面子,还彰显了自己的气度。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经此一事,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年轻的县丞了。那些原本还想看他笑话的世家子弟,也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宴会结束后,陈望单独留下了项川和李源。 “项川,你今天,做得很好。”陈望的语气里,满是赞赏。 “让大人见笑了。” “不,你不是让我见笑,是让我开了眼界。”陈望摆了摆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你也看到了。望江城的水,比永安县要深。郑家只是其中之一。你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光靠一张嘴,是不够的。” 项川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 “本官这里,正好有一件棘手的案子,放了快十年了,一直没人能解决。你,有没有胆子接?”陈望盯着项川的眼睛,缓缓问道。 “请大人吩咐。”项川没有丝毫犹豫。 “好,有胆色。”陈望从书案上,抽出一卷发黄的卷宗,递了过去。“河谷郡下辖的安南、平阳两县,为了一条‘白马河’的用水权,争斗了数十年。每年春耕,两县的百姓,都会因为抢水而发生大规模的械斗,死伤无数。前几任郡守,也派人去调解过,都无功而返。因为这背后,牵扯到两县的豪族,关系错综复杂,谁也不肯让步。” 陈望叹了口气:“这案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办好了,是大功一件,能让你在整个河谷郡,都树立起无人能及的威望。可要是办砸了,得罪了两县的豪族,激起更大的民变,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着项川:“现在,你还敢接吗?” 李源在一旁听得是心惊肉跳,他刚想开口劝说,却看到项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 “大人,这案子,我接了。”项川将卷宗收入怀中,语气坚定。 他心里清楚,这正是他完成“立足郡府”任务的绝佳机会。难度越高,风险越大,代表着完成之后,他在郡守心中的分量,就越重。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这个案子,可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一条河的用水权,能让两个县斗上几十年,背后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很好。”陈望满意地点了点头,“本官给你便宜行事之权。两县的县令、县尉,皆听你调遣。你需要什么人手,什么资源,郡府全力支持。我只要一个结果:明年春耕,白马河两岸,我不想再看到一滴血。” “学生,定不辱命!”项川深深一揖。 从郡守府出来,李源的后背都湿透了。 “项川,你……你太冲动了!”他拉着项川,急切地说,“这案子是块硬骨头,啃不好的!安南的张家,平阳的王家,都是当地的土皇帝,连郡守大人都要让他们三分。你一个外人去了,他们怎么会听你的?” “大人放心。”项川拍了拍李源的肩膀,笑道,“骨头再硬,也有缝隙。只要找准了地方下刀,自然迎刃而解。” 他抬头看了一眼望江城璀璨的夜空,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而且,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在来郡城之前,我就已经让人,去查过这两个县的底细了。” 李源愣住了。他看着项川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年轻人。他的目光,似乎永远比别人,看得更远一步。 第二天,项川就带着郡守的手令,以及张远,踏上了前往安南、平阳两县的路。他没有带郡府的一兵一卒,只带走了那卷发黄的案宗。 他知道,真正的调查,不是从案宗里看出来的,而是要用脚,一步步走出来,用眼睛,一点点看出来。 第141章 釜底抽薪之计 白马河,位于安南、平阳两县的交界处,是这两个农业大县最重要的水源。 项川和张远骑着马,沿着白马河的河岸,一路向下游走。时值深秋,河水枯瘦,露出大片干涸的河床。两岸的田地,都已经收割完毕,只剩下光秃秃的田埂和一片萧瑟。 “就为这么一条小破河,两个县的人能打出人命来?”张远撇了撇嘴,一脸的不解,“我看这水也不多啊,够干啥的。” “现在是枯水期,自然看不出来。”项川勒住马,指着远处河道的一个拐弯处,“你看那里。” 张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的河道明显变窄,岸边有人工修筑的堤坝痕迹,还有一些断裂的木桩和石块,散落在河滩上。 “每年春天,雪山融水下来,白马河的水量会暴涨。上游的安南县,就会在这里筑坝,把大部分水都截留到他们县的灌溉渠里。等水流到下游的平阳县,就只剩下涓涓细流了。平阳县几十万亩良田等着水用,你说他们能不急吗?”项川解释道。 “那平阳县的人,就不会过来把坝给扒了?” “当然会。所以每年春天,这里就是战场。安南县的乡勇,会在这里守着堤坝;平阳县的乡勇,就会过来抢水。锄头、镰刀、木棍、石块,什么都用。每年不死几个人,伤几十个,都不算完。” 张远听得咋舌:“这官府也不管管?” “怎么管?”项川冷笑一声,“法不责众。打起来的,都是普通农民。你把他们都抓了,谁来种地?而且,安南县的县令,巴不得多截点水,好让自己的政绩好看。平阳县的县令,也乐得百姓去闹,闹得越大,他向上头哭穷的理由就越充分。至于死几个人,在他们看来,根本无所谓。”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项川没有去县城,而是专门往那些最偏远的村子跑。他脱下官服,换上普通布衣,自称是过路的客商。他跟田间的老农聊天,跟村里的长者喝酒,跟妇人孩子们问话。 几天下来,他对两县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 安南县地势高,占了水源的便宜,相对富庶。县里最大的家族是张家,控制了县里一半以上的土地和几乎所有的水渠。每年截留的河水,他们会优先灌溉自家的田地,剩下的,再高价卖给其他农户。 平阳县地势低,常年缺水,百姓生活困苦。县里的王家,是最大的豪族。他们不种地,而是做放贷的生意。一到春旱,百姓没钱买水,就只能找王家借高利贷。到了秋收,还不上钱,就只能拿土地抵债。年复一年,平阳县的大部分土地,也都落入了王家手中。 “我明白了!”张远一拍大腿,“这根本不是两个县的农民在争水,而是安南张家和平阳王家,在联手坑两县的农民啊!” 张家卖水,王家放贷。争斗越是激烈,河水越是紧张,他们的生意就越好做。两县的百姓,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说对了。”项川点了点头,“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以,想解决这个问题,靠调解,靠抓几个闹事的百姓,根本没用。必须把他们两家的根给刨了。” “那还等什么?老板你下令,我带人去,先把这张家和王家的家主给绑了!”张远摩拳擦掌。 “蠢货。”项川又骂了一句,“绑了他们,然后呢?他们两家在当地经营了上百年,关系盘根错节,你动了家主,他们的子弟、姻亲、门生故吏,会立刻跳出来,煽动更大的民变。到时候,我们就彻底陷入泥潭了。” “那怎么办?”张远没辙了。 “对付这种地头蛇,不能硬碰硬。”项川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们的命根子,是这条白马河。只要我们能釜底抽薪,让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意做不下去,他们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了。” “釜底抽薪?” “没错。”项川在地上,用树枝画出白马河的简易地图,“你看,白马河的水源,来自上游的雪山。水量虽然在季节间变化很大,但年均总量是足够的。之所以不够用,一是因为安南县的野蛮截留,二是沿途的渗漏和蒸发,浪费了太多。” 他用树枝,在地图上游的一个山谷位置,画了一个圈。 “这里,是一个天然的盆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果我们在这里,修建一座水库,将春季多余的雪山融水,全部储存起来。到了旱季,再根据下游两县田地的实际需要,统一调配,开闸放水。这样一来,水源就被我们牢牢控制在了手里。” 他又在地图上,画了几条从水库延伸出去的线。 “再以水库为中心,修建几条新的主干渠,绕过张家控制的旧水渠,直接通到安南和平阳两县的田间地头。我们自己放水,自己收费,而且价格比张家低得多。你说,到时候,还会有人去买张家的高价水吗?王家的高利贷,还会有人去借吗?” 张远听得眼睛都直了。他虽然不懂什么水利工程,但也听明白了项川的意思。 “老板,你这招也太狠了!这不光是刨了他们的根,这是直接在他们祖坟上盖房子啊!” “对付这种吸血的蛆虫,就得用狠招。”项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回郡城。该去找郡守大人,要钱要人了。” 回到望江城,项川直接求见了郡守陈望。 他将自己的调查结果,以及那个“釜底抽薪”的计划,详细地呈报了上去。 陈望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被项川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给彻底镇住了。 修建水库,开凿运河,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工程。自古以来,能做成这种事的,无一不是名留青史的大人物。他一个小小的郡守,何德何能? “项川,你可知,修建这样一座水库,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钱,从哪里来?人,从哪里来?工期要多久?这期间,若是张、王两家,狗急跳墙,煽动民变,又该如何应对?”陈望一连串问出了好几个最现实的问题。 项川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份文书。 “大人请看,这是学生草拟的一份预算和筹款方案。” 陈望接过来,只见上面用清晰的表格,详细地列出了工程所需的石料、木材、人工,以及预计的开支。总计下来,是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数字——五十万两白银。这几乎是整个河谷郡两年的税收。 “五十万两?”陈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这是要掏空整个郡的府库啊!” “大人,这五十万两,我们郡府,其实一两银子都不用出。”项川语出惊人。 “哦?”陈望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这笔钱,可以分为三部分来筹集。”项川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以工代赈。两县百姓,因争水而贫困。我们可以招募他们来修水库,管吃管住,还发工钱。这样,既解决了劳力问题,又让他们有了稳定的收入,他们自然会拥护这个工程。这部分开销,可以用粮食来折算。” “第二,发行‘水利债券’。我们可以向全郡的富商、大户,发行一种债券。他们出钱购买,我们承诺,水库建成后,新增的良田,他们有优先承包权,并且头三年的税收,可以减半。对于商人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投资。比如永安县的孙家,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支持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向张、王两家‘借钱’。”项川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们两家,盘剥百姓上百年,家产何止百万。我们可以先以‘勾结匪患,扰乱地方’的罪名,查抄他们两家的部分产业,作为启动资金。等到水库修成,他们失去了财路,剩下的家产,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陈望听得是心潮澎湃,又有些胆战心惊。 这个计划,一环扣一环,将人心、利益、权谋,都算计到了极致。如果真能成功,那他不光是解决了一个陈年旧案,更是为河谷郡,立下了万世之基!这份功劳,足以让他青云直上! “好!好一个釜底抽薪!”陈望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巨大的诱惑,让他心中的顾虑,开始动摇。 “项川,本官,就信你一次!”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灼灼地看着项川,“从今天起,本官授予你‘河谷水利督造使’之职,全权负责此事!郡府上下,任你调遣!本官,就在这望江城,等你的好消息!” “多谢大人信任!”项川心中大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将这位郡守大人,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第142章 郡守的倚重 郡守陈望的全力支持,让项川的计划得以迅速展开。 一道道郡守令,从望江城发出。安南、平阳两县的县令,被责令无条件配合“河谷水利督造使”项川的一切行动。郡尉郑雄,也被命令抽调五百精兵,交由项川指挥,负责维持工地秩序和应对突发状况。 一时间,“项川”这个名字,在整个河谷郡的官场上,如日中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成了郡守大人面前最炙手可热的红人。 项川的第一刀,精准地砍向了平阳王家。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张远带着一支精干小队,联合平阳县的官差,突袭了王家的钱庄。理由是“涉嫌勾结匪盗,扰乱金融”。 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但项川手里,有他之前在乡下收集到的,王家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王家抵赖。 王家家主被当场拿下,钱庄里堆积如山的金银和地契,则被悉数查封。这笔巨款,直接成了水库工程的第一笔启动资金。 平阳王家的倒台,在河谷郡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尤其是安南县的张家,更是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们知道,项川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自己。 果然,就在张家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项川的大军,已经开到了白马河畔。 数万名从两县招募来的贫苦农民,在“做工还管饭发钱”的号召下,汇聚到了项川选定的山谷。一时间,山谷里人声鼎沸,旌旗招展,一个巨大的工地,拔地而起。 项川亲自坐镇工地,指挥若定。他将前世的工程管理知识,运用得淋漓尽致。他把工人分成不同的队伍,分管采石、运输、筑坝、后勤等不同环节,实行流水线作业,效率极高。 他还设立了严格的规章制度,赏罚分明。干得好的,有肉吃,有酒喝,有奖金拿。偷懒耍滑的,克扣工钱,甚至会被赶出工地。 张远和他手下的那几个佣兵,则被项川组建成了一支“工程纠察队”,负责监督工程质量和维持秩序。这些曾经的修士,虽然没了法力,但身手和眼力,远超常人。谁敢偷工减料,谁敢煽动闹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整个工地,虽然人员庞杂,却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充满了干劲和希望。 安南张家,彻底坐不住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座水库,一天天变高,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座水库,就是埋葬他们张家的坟墓。 他们开始用起了盘外招。 先是散布谣言,说项川修水库,是为了引来水怪,要淹没两县的良田。还说工地上的饭菜里,都下了毒,吃久了会断子绝孙。 这些谣言,在一些愚昧的村民中,确实引起了小范围的恐慌。 项川的应对很简单。他直接在工地上,搭起了一个大舞台。每天吃饭的时候,他就和张远,以及郡府派来的官员们,跟工人们坐在一起,吃一样的饭菜。 他还找来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当众戳穿谣言的荒谬之处。 “各位乡亲,你们用脑子想想。要真是为了淹田,郡守大人会下令,让咱们自己的子弟兵,都来这里帮忙吗?要真是饭里有毒,我项川,会天天跟你们吃一锅饭吗?” 项川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我告诉你们,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就是怕!他们怕水库修好了,咱们老百姓,就再也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他们怕以后再也不能卖高价水,再也不能逼着咱们卖地了!他们才是真正的水怪,是趴在我们身上吸血的毒蛇!” 一番话,说得工人们是群情激奋,纷纷叫骂着要揪出那些造谣的坏蛋。 谣言不攻自破。 张家见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他们花重金,收买了一群地痞流氓,趁着夜色,潜入工地,想要纵火焚烧粮仓和器械。 然而,他们低估了张远和他那支“纠察队”的厉害。 这些地痞刚一靠近工地,就被潜伏在暗处的张远等人,逮了个正着。一顿拳打脚踢之后,这些地痞就把幕后主使,给供了个干干净净。 人证物证俱在。 项川立刻带着郡尉郑雄的五百精兵,连夜包围了安南张家的府邸。 这一次,他连理由都懒得找了,直接就是“意图谋反”。 张家家主还想狡辩,项川直接把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地痞,扔到了他的面前。 铁证如山,张家百口莫辩。 和王家一样,安南张家,这个盘踞在白马河上游的百年豪族,一夜之间,轰然倒塌。家产被抄,主犯被抓,其余族人,皆被发配到工地上,做苦力赎罪。 至此,阻碍水库工程的两大毒瘤,被项川彻底拔除。 消息传回望江城,郡守陈望坐在书房里,听着手下的汇报,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本以为,项川会用一些怀柔的,分化的手段,慢慢地瓦解张、王两家。他万万没想到,项川的手段,会如此的直接,如此的刚猛,如此的……有效。 短短一个月,平王家,灭张家,将两个根深蒂固的百年大族,连根拔起。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民变,反而得到了两县百姓的夹道欢迎。 这种雷霆手段,这种对人心的精准把控,让陈望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忽然想起了李源当初说过的那句话:“提拔他,不知是福是祸。” 现在,他深有同感。 项川这把刀,太好用了,好用到让他这个持刀人,都觉得有些心悸。 但随即,这种心悸,就被一股巨大的狂喜所取代。 有了项川,他陈望的政绩,将是前无古人!水库修成,河谷郡将彻底告别水患和旱灾,新增的良田,将让全郡的税收,翻上一番!这份功劳,足以让他一步登天,进入王都中枢! “福!是天大的福气!”陈望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兴奋地来回踱步,“传我命令!从今天起,郡府所有事务,皆以水库工程为先!项督造使有任何要求,任何要求!都必须无条件满足!谁敢阳奉阴违,立斩不赦!” 他知道,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毫无保留地信任项川,支持项川。把自己的前途,和这个年轻人,死死地绑在一起。 而此时,在白马河的工地上。 项川站在已经初具规模的堤坝上,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叮!成功解决郡级难题,拔除地方豪强,获得郡守陈望的绝对信任。】 【阶段任务六(立足郡府)完成!奖励:1500咸鱼点。】 “一千五百点,到手。”项川心情愉悦,“接下来,就是把这个工程,漂漂亮亮地完成。然后……就该让王都的人,注意到这里了。” 他很清楚,一个小小的河谷郡,绝不是他这盘棋的终点。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片山谷,投向了那遥远的,真正的权力中心——郢都。 第143章 王都来的巡查使 春去秋来,一年时间,转瞬即逝。 在项川超前的工程学知识和高效的管理下,白马河水库的建设,以一种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拔地而起。 当最后一块巨石被安放在百米高的堤坝顶端时,整个工地都沸腾了。数十万参与建设的民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望着眼前这座如巨龙般横亘在山谷之间的宏伟水库,以及山谷中那片碧波荡漾的广阔湖面,就连郡守陈望,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做到了。不,是项川,帮他做到了。 他为官三十年,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主持建成如此利在千秋的伟大工程。 水库建成的第一个春耕,效果立竿见影。 滔滔的春汛,被水库尽数收入囊中。项川设立的“河谷水利司”,根据下游两县田地的实际情况,定时开闸,定量放水。清澈的河水,通过新修的灌溉渠网,精准地流入了每一片需要它的田地。 安南、平阳两县,上百年来,第一次,没有因为抢水而发生任何争斗。两岸的百姓,看着自家田里哗哗流淌的救命水,纷纷朝着水库的方向,跪地叩拜。他们拜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河神,而是那位给了他们新生的大恩人——项川,项督造。 这一年,河谷郡风调雨顺,粮食产量,比往年足足翻了一番。 而这个消息,以及那座在短短一年内就拔地而起的宏伟水库,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古楚国。最终,一份由郡守陈望亲自撰写,饱含激动之情的奏章,连同水库的详细图纸和工程报告,被快马加鞭,送到了千里之外的王都——郢都。 郢都,王宫。 年迈的楚王,看着手中的奏章和图纸,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了久违的亮光。 “一年?一座水库?粮食翻番?”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回大王,千真万确。”下方的臣子回答道,“河谷郡送来的税粮,已经入库,比往年多出了整整三十万石。” “好!好啊!”老楚王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了。这些年,不是这里天灾,就是那里叛乱,几个儿子,为了争权夺利,更是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 “这个陈望,是个能臣!还有这个……项川……”楚王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奏章里说,此人是整个工程的总督造,居功至伟?” “是的,大王。据说此人学识渊博,精通水利、算学,乃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奇才?”楚王沉吟了片刻,“口说无凭。派一队巡查使过去,给本王仔仔细细地看一看!看看那水库,到底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看看那个项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奏报属实,此等利国利民之法,必须在全国推广!” “遵命!” 一道王令,从郢都发出。一支由王都重臣率领的巡查使团,浩浩荡荡地开赴河谷郡。 这个消息,让整个河谷郡的官场,都紧张了起来。这可是王都来的天使,是代表大王亲临。接待好了,是天大的功劳;若是有半点差池,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郡守陈望,更是紧张得好几天没睡好觉。他很清楚,这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次机会。 他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项川身上。 “项川,这次巡查使的接待事宜,从行程安排,到衣食住行,再到汇报讲解,本官,全权交给你了!”陈望把项川叫到书房,语气无比郑重,“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人、财、物,本官给你最大的权限。只有一个要求:必须让巡查使团,满意而归!” “大人放心。”项川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们想看的,我会让他们看到。他们不想看的,我也会让他们‘不经意’地看到。” 陈望看着项川那成竹在胸的模样,紧张的心,莫名地就安定了下来。 半个月后,巡查使团抵达了望江城。 为首的正使,是朝中的一位御史大夫,姓张,是个出了名的老顽固,为人刻板,不苟言笑。 而副使,则是一个名叫林修的年轻人。他是郎中令的侄子,出身于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为人谦和,但目光锐利,善于观察。 项川知道,这个老顽固,只是个幌子。真正能说得上话,能把信息带回权力中心的,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副使林修。 项川安排的接待,别出心裁。 他没有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盛大欢迎仪式,也没有安排什么歌舞宴饮。 使团抵达的当天,项川只是带着几名随从,在城门口迎接。然后,直接将他们带到了望江城外,一片新开垦的田地旁。 田地里,数十台新式的农具——曲辕犁,正在耕作。这种犁,比老式的直辕犁,转弯更灵活,也更省力,耕作效率提高了一倍不止。 “张大人,林大人,欢迎来到河谷郡。”项川指着田里的景象,笑着说道,“这里,就是我们河谷郡,献给大王的第一个惊喜。” 张御史看着那高效的曲辕犁,板着的脸,稍微松动了一些。 副使林修的眼中,则闪过一丝异彩。他发现,这个叫项川的年轻人,很有意思。一上来,不谈功劳,不讲客套,直接就上干货。 接下来的几天,项川带着他们,走遍了河谷郡。 他让他们看的,不是郡守府的威严,不是望江城的繁华。 他带他们去看白马河水库。他站在百米高的大坝上,亲自为他们讲解水库的设计原理,讲解那复杂的闸门控制系统,讲解如何通过科学的计算,来调配下游的水量。 他带他们去看永安县的“鱼鳞册”和“一条鞭法”。他把那厚厚的,如同艺术品一般的土地图册,和那一目了然的税收账本,摊在他们面前,让他们亲眼看到,政务,可以变得如此清晰,如此高效。 他带他们去看那些新开的集市。集市上,有雪白的精盐,有新式纺车织出的精美布匹,有来自山区的药材和特产。商人们来来往往,脸上都洋溢着赚钱的喜悦。 他甚至带他们,去拜访普通的农户。农户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家家有余粮,人人有新衣。提到郡守和项督造,无不交口称赞,感激涕零。 项川所展示的,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完整的体系。一个从农业,到水利,到政务,再到商业,环环相扣,互相促进,欣欣向荣的治理体系。 张御史从一开始的挑剔和审视,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最后的沉默不语。他发现,自己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奏章上写的,非但没有夸大,反而还说得太保守了。 而副使林修,看向项川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好奇,而是深深的震撼和……一丝敬畏。 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仿佛装着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他说的每一个名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 这哪里是一个地方官,这分明是一个经天纬地的大宗师! 第144章 结交未来 在巡查的间隙,项川总会有意无意地,创造和副使林修独处的机会。 他邀请林修去茶馆品茶,谈论的却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各地的风土人情,物产资源。 他邀请林修去书店看书,探讨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历朝历代的兴衰得失,政令利弊。 项川那渊博如海的知识,和远超常人的深刻见解,让林修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开蒙的学童,在聆听一位大儒的教诲。他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复加。 这天晚上,项川邀请林修到自己的府邸小酌。 酒过三巡,林修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项兄,恕我冒昧。”他放下酒杯,神色郑重,“以你的才华和见识,为何会……会流落到这河谷郡,当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我观你之才,不在当朝任何一位宰辅之下。你若是在王都,早已是万人瞩目,前途不可限量。” 项川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落寞和无奈。 “林兄,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本是中原一个破落书香门第的子弟。家道中落,饱读诗书,却报国无门。后来家乡遭遇战火,一路南逃,九死一生,才侥幸来到这片世外桃源。若非李县令和陈郡守赏识,我此刻,恐怕早已饿死在哪条山沟里了。”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话,让林修唏嘘不已。如此大才,竟然差点埋没于草野,实在是时运不济。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项川话锋一转,眼中又燃起了光芒,“能在这河谷郡,用我胸中所学,为一方百姓做点实事,也算是不负平生了。”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书案上,拿起一卷写满了字的竹简,递给林修。 “这是我闲来无事,写的一些胡思乱想,不成体系。林兄你见多识广,帮我斧正一二。” 林修疑惑地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竹简的开头,写着五个大字——《富国强兵策》。 他只是看了个开头,呼吸就猛地一滞。 “国之大者,在农与战。农为国本,战为国器。国无农不稳,无战不强……” 开篇明义,直指核心! 林修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只见里面,从土地制度改革(均田制),到税收体系改革(两税法),再到军队建设(府兵制),以及官吏选拔(科举制雏形),每一项,都提出了极其详尽,又具备高度可行性的方案。 这哪里是什么“胡思乱想”,这分明是一部足以改变整个国家命运的治国总纲! 林修看得是手心冒汗,心跳加速。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改革画卷,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而执笔之人,就是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年轻人。 “项……项兄……”林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你这是要……” “呵呵,说了是胡思乱想。”项川摆了摆手,笑道,“我一个地方小官,人微言轻,这些东西,也只能是纸上谈兵,聊以????罢了。” 林修却猛地站了起来。他知道,这份东西,绝不能只是纸上谈兵! 他看着项川,眼神无比炙热。他知道,自己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机缘。这个男人,就是能改变这个国家,甚至改变他自己命运的人! “项兄,这份策论,可否……可否借我一观?”林修请求道。 “林兄若是不嫌弃,送你又何妨?”项川毫不在意地说道。 林修如获至宝,将那卷竹简,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如同揣着整个天下的未来。 两人又聊了许久。项川开始“不经意”地,向林修打听起王都的局势。 林修此刻,早已将项川引为知己,对他再无防备。他将王都的权力斗争,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唉,不瞒项兄说,如今的王都,也是一团乱麻。”林修叹气道,“大王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太子殿下,为人倒是仁厚,可惜……太过平庸,凡事都听他母族卫家的摆布。卫家势大,把持朝政,朝中怨声载道。” “那其他公子呢?我听说,二公子和三公子,也颇有贤名?”项川看似随意地问道。 “二公子元,确实是军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可惜,他性情暴躁,为人狂傲,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文官们大多不喜他。” “至于三公子兰……”林修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三公子兰,是最可惜的。他天资聪慧,仁爱爱民,在士林中声望最高。只可惜,他母妃早逝,母族式微,在朝中无权无势,一直被太子和二公子打压,空有一身抱负,却难以施展。” 项川静静地听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太子德,平庸,是守成之主,但背后有强大的外戚,动他,等于动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难度太大。 公子元,勇武,但无谋,是典型的武夫,容易被利用,但也容易失控,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公子兰,聪慧,有民望,但势弱。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潜力股”! 辅佐一个平庸的太子,最多是做一个能臣。辅佐一个勇武的将军,可能会功高震主。但辅佐一个落魄的贤明公子,从龙之功,那回报,将是无可估量的! “原来如此。”项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如此说来,三公子兰,确实是可惜了。” 他没有再多问。但林修,却从他眼中,读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林修自己,其实就是公子兰一派的人。他的家族,一直受公子兰母族的恩惠。他这次能当上副使,也是公子兰在背后出了力。他比谁都希望,公子兰能够崛起。 现在,他看到了希望。 这个项川,不就是上天赐给公子兰的“张良”、“孔明”吗?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林修心中,疯狂滋生。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把这份《富国强兵策》带回去。他要把项川这个人,带到公子兰的面前! 就在这时,项川的脑海里,系统的声音,轻轻响起。 【叮!成功接触中央权力,获取都城关键情报。奖励:100咸鱼点。】 项川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 “一百点,开胃小菜而已。”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开始为他铺路的年轻人,心中暗道,“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呢。” 第145章 一封奏折惊王都 巡查使团在河谷郡待了足足半个月,才启程返回王都。 临行前,郡守陈望和项川,亲自将他们送到城外十里长亭。 那位一向板着脸的张御史,破天荒地,主动走下马车,握着项川的手,感慨道:“项大人,后生可畏啊。老夫为官四十载,从未见过似你这般,能将经世济民之道,做得如此扎实之人。河谷郡,有你之幸,大楚,有你之幸啊。” 这番发自肺腑的赞叹,让一旁的陈望和李源,与有荣焉。 而副使林修,则只是深深地看了项川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怀里,揣着那卷足以撼动天下的《富国强兵策》,也揣着他自己,以及三公子兰的未来。 送走了使团,陈望拍着项川的肩膀,哈哈大笑:“项川,经此一事,你的名字,很快就要响彻王都了!本官看,这小小的河谷郡,怕是留不住你了。” 项川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知道,鱼饵已经撒下,接下来,就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了。 使团返回郢都后,立刻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张御史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在金殿之上,对河谷郡的成就,大加赞赏。他详细地描述了白马河水库的雄伟,曲辕犁的高效,以及“一条鞭法”给地方财政带来的巨大改观。 最后,他更是将所有的功劳,都指向了一个人。 “大王!老臣以为,河谷郡之所以能有今日之新貌,皆因一人之功。此人,便是河谷郡水利督造使,前永安县丞,项川!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能,若能委以重任,实乃我大楚之福!” 满朝文武,皆是哗然。他们何曾见过,这个以挑刺和弹劾闻名的老顽固,如此不遗余力地去夸赞一个人。 “项川?又是这个项川?”老楚王坐在王座上,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更深了。 然而,就在此时,太子一派的官员,立刻站了出来。 “张大人此言差矣!”说话的是太子太傅,卫家的家主卫青,“一个地方小官,偶有所成,如何担得起‘经天纬地’这四个字?依我看,不过是那地方官为了邀功,故弄玄虚罢了。我听闻,那项川来路不明,不过是个流民出身,骤得高位,恐非国家之福。此事,还需详查,不可轻信。” 其他卫家的党羽,也纷纷附和,一时间,朝堂上吵成了一片。 老楚王被他们吵得头疼,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朝堂上的风波,很快就传到了三公子兰的府邸。 公子兰,名唤姬兰,年方二十,面容俊秀,气质温润如玉。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里,听着心腹的汇报,眉头紧锁。 “殿下,卫家这次,是铁了心要打压那个项川。他们是怕,万一真出了个能臣,会影响到太子的地位。” 姬兰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只是可惜了,如此大才,竟要被那些庸碌之辈,扼杀于萌芽之中。” 就在这时,门外侍从通报:“殿下,郎中令府上的林修公子,求见。” “林修?快让他进来!”姬兰精神一振。 林修快步走进书房,行了一礼,然后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那卷竹简,双手奉上。 “殿下!臣此次前往河谷郡,幸不辱命。不仅查清了水库之事,更是为殿下,寻来了一位旷世奇才!” “哦?”姬兰接过竹简,展开一看,目光瞬间就被那五个字给吸引住了——《富国强兵策》。 他往下看去,越看,心跳越快,越看,眼神越亮。 书房里,只剩下竹简翻动的沙沙声。 许久,姬兰才缓缓合上竹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一层潮红。 “此策……此策……真乃神人所书!”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难掩心中的兴奋,“均田,府兵,两税……每一条,都切中我大楚如今的弊病!若能推行此策,我大楚何愁不能国富民强,威加四海!” 他一把抓住林修的肩膀:“林修!写这份策论的人,就是你说的那个项川?” “正是!”林修重重点头,“殿下,项川之才,远不止于此策。臣与他相处半月,深感其学识之渊博,谋略之深远,世所罕见!他,就是上天赐予殿下您的子房,您的孔明啊!” “子房……孔明……”姬兰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的机会,来了! 这些年,他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他想改变这个国家,却无权无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家把持朝政,看着二哥在军中一家独大。 现在,这份《富国强兵策》,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而写出这份策论的项川,就是他最需要的臂助! “不行,如此大才,绝不能让他埋没于地方,更不能让卫家那些蠢货给毁了!”姬兰当机立断,“我,要立刻去见父王!” 他没有丝毫犹豫,揣着那份策论,连夜闯进了王宫。 在老楚王的寝宫里,姬兰屏退了左右,将那份《富国强兵策》,呈到了自己父王的面前。 “父王,儿臣今日,不为自己请功,不为自己争权。儿臣,是为我大楚江山社稷,寻来了一剂良方!” 老楚王本来还有些不悦,但听了儿子的话,还是拿起竹简,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他虽然年迈,但年轻时也是一位雄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策论里,蕴含着怎样惊人的能量。 “这……这是何人所写?”老楚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回父王,正是河谷郡的那个项川!”姬兰趁热打铁,“父王,陈郡守和张御史的奏报,都只看到了项川的‘术’,而这份策论,才是项川的‘道’!此人,有宰辅之才,有帝师之能!如今,卫家之人,因妒才而欲打压于他。儿臣恳请父王,降下王恩,将此等奇才,召入王都,委以重任,莫让明珠蒙尘啊!” 老楚王沉默了。他看着手中的策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赤诚,目光灼灼的儿子。 他知道,姬兰说得对。这份策论,已经超出了普通政绩的范畴。写出这份东西的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官。 “好。”许久,老楚王缓缓点头,“传朕旨意,征河谷郡项川,入郢都,授郎中之职,随侍左右。朕,要亲自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一道王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再次送往了河谷郡。 当那封盖着楚王玉玺的烫金诏书,送到项川面前时,整个郡守府都轰动了。 郡守陈望,激动得双手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郎中……随侍君王左右……项川,你……你这是要一步登天了啊!” 李源和张远,也是一脸的震撼和狂喜。 项川接过诏书,脸上却依旧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游戏的开始。 【叮!凭借超前策论,成功获得君王关注,踏入都城权力场。】 【阶段任务七发布:择主。】 【任务描述:在郢都的权力漩涡中,选择一位值得辅佐的公子,并获得其初步信任。任务奖励:2000咸鱼点。】 “两千点,不错。”项川心中暗道,“公子兰,我来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第146章 离别与新的征程 被楚王征召入京,这在整个河谷郡,都是前所未有的大事。项川即将离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郡城。 郡守陈望和县令李源,几乎是天天往项川的府邸跑。他们一方面是来祝贺,另一方面,也是来请教。 他们很清楚,项川这一走,他们就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和智囊。未来的路,得靠他们自己走了。 “项老弟,不,项大人。”陈望拉着项川的手,满脸的不舍,“你这一去,前途无量。只是我这河谷郡,没了你,可如何是好啊?” “大人言重了。”项川笑了笑,将一份厚厚的卷宗,递到陈望面前,“这是我这几日,整理的河谷郡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从水利后续维护,到农业技术推广,再到商业税收改革,都写在里面了。大人只需按部就班,萧规曹随,河谷郡的繁荣,便可长久。” 他又拿出一份,递给李源:“李大哥,这是永安县的。你的能力,足以胜任。记住,为官之道,在于平衡。水至清则无鱼,有些时候,不必事事都追求完美。” 陈望和李源如获至宝,对着项川,是千恩万谢。他们知道,这是项川留给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政治遗产。有了这些东西,他们未来的官路,将一片坦途。 处理完公务,项川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张远正在院子里,兴奋地擦拭着他那把巨大的战斧。 “老板!咱们真要去王都了?那可是王都啊!听说那里的姑娘,比咱们这儿的水灵多了!那里的酒,也比咱们这儿的烈!”他一边擦,一边嘿嘿傻笑。 “你就知道这些。”项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到了王都,给我收敛点。那里不比乡下,遍地都是王公贵族,惹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放心吧老板,我懂!”张远拍着胸脯保证,但那双眼睛,还是忍不住四处乱瞟,充满了对大城市的向往。 洛冰璃则坐在石桌旁,安静地泡着茶。她的脸上,没有喜色,反而带着一丝忧虑。 “王都,是龙潭虎穴。”她递给项川一杯茶,轻声说道,“你这次,是被三公子兰举荐,一入京,就打上了他的烙印。太子一党,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走的,是一条最凶险的路。” “富贵险中求嘛。”项川抿了口茶,不以为意,“路越是险,走通了,风景才越好。再说了,我若是不选三公子,难道去投靠那个被外戚架空的太子,还是那个头脑简单的二公子?” 洛冰璃沉默了。她知道项川说得对。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选择一个最需要他,也最能给他发挥空间的阵营,才是他的风格。 “你自己,多加小心。”她最终,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放心。”项川笑了笑,“这次去王都,我只带张远一个人去。你和钱伯,还有那两个佣兵,都留在这里。永安县,是我们的根基,这里不能没人看着。另外……” 他的目光,转向了院子角落里,那个安静坐着的身影。 “照顾好她。” 洛冰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夜深了,项川处理完所有的交接事宜,独自一人,走进了唐玉音的房间。 房间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唐玉音没有睡,她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清冷的月光,洒在她那张愈发精致,却也愈发没有表情的脸上。 “我要走了。”项川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 唐玉音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波澜。 “去王都,一个很远的地方。”项川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平齐,“那里有王宫,有最好的御医。等我在那里站稳了脚跟,就派人来接你。说不定,他们能治好你的病。” 唐玉...音的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 项川以为她要说什么,但等了半天,也没有声音。他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和……无力。 他面对千军万马,面对朝堂诡谲,都可以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可唯独面对眼前这个少女,他却束手无策。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项川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回过头,看到唐玉音正仰着脸,看着他。那双一直如同古井般死寂的眸子里,此刻,竟蓄满了水汽。 “别……走……” 两个字,从她口中,艰难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吐了出来。声音很小,带着一丝颤抖和哀求,像一只迷路的小兽。 项川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是几个月来,她第一次,主动开口跟自己说话。 他看着她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那里面,有他看不懂的依赖,有深深的恐惧,还有一丝……哀伤。 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正在玩的这场“皇帝游戏”,似乎不再是那么轻松有趣了。他的肩上,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责任。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犹豫,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发丝,柔软而冰凉。 “我必须去。”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但是,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接你。很快。” 唐玉音抓着他衣袖的手,没有松开。她只是看着他,眼里的水汽,终于凝结成了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项川的心,又是一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他只记得,那滴眼泪,像是烙铁一样,烫在了他的心上。 他第一次发现,咸鱼点数,权力,地位,这些东西,在某些时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久久无语。 第二天一早,项川没有再跟任何人告别。 他带着张远,骑上快马,在晨曦微露之时,悄然离开了望江城。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怕一回头,就会看到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马蹄声,在通往王都的官道上,渐行渐远。项川的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郢都,我来了。 这盘棋,我不仅要赢,而且,必须赢。 因为,我有了必须赢的理由。 第147章 初入郢都 经历了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项川和张远,终于抵达了楚国的王都——郢都。 当这座传说中的城市,映入眼帘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项川,也不由得心生震撼。 望江城在它面前,就像一个不起眼的卫城。 高达数十米的城墙,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盘踞在大地之上。城墙之上,每隔百步,就有一座高耸的箭楼,无数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宽阔的护城河,如同玉带,环绕着城池。河面上,舟船穿梭,百舸争流。 主城门的正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用金漆书写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郢都。 “我的天……”张远勒住马,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这……这就是王都?这城墙,怕是神仙才能建起来吧?” 项川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穿透了那厚重的城墙,看向了城内那片被宫墙环绕的,气运最鼎盛的地方——楚王宫。 他能感觉到,那里,盘踞着一股无比庞大,却又带着几分暮气的龙气。而在那股主龙气的周围,还有几股稍弱,但却充满活力的龙气,在互相纠缠,互相吞噬。 其中一股,明显比其他的要更正统,更庞大,但却显得有些虚浮,根基不稳。这应该就是太子姬德。 另一股,充满了霸道和杀伐之气,如同一团烈火。这,应该就是二公子姬元。 还有一股,虽然相对弱小,但却温润而坚韧,充满了书卷气和勃勃生机。这,应该就是举荐自己的三公子,姬兰。 “有意思。”项川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盘棋,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他们出示了楚王的征召令,顺利地通过了城门的盘查。 一入城,扑面而来的,是比望江城浓郁十倍不止的繁华和喧嚣。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是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宏伟建筑。穿着绫罗绸缎的贵族,坐着华丽马车的官宦,佩戴着各式兵器的武者,随处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权力和财富的味道。 项川按照诏令上的指示,先将张远和马匹,安顿在官办的驿馆,然后独自一人,前往王宫报到。 楚王宫,坐落在郢都的正中心,是这座城市的禁区。高大的宫墙,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经过层层盘查,项川终于被一个太监,领到了负责管理郎官的“郎中令”官署。 郎中令,是一个年过六旬,满脸皱纹,看上去精明而刻薄的老者。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项川一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就是那个河谷郡来的项川?” “下官项川,参见郎中令大人。”项川恭敬地行礼。 “嗯。”郎中令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将他晾在一边,半天不说话。 项川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他知道,这是官场上最常见的下马威。自己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者,被破格提拔,肯定会招来无数的嫉妒和排挤。 过了许久,那郎中令才放下茶杯,懒洋洋地说道:“既然是王上的旨意,那你就先留下吧。不过,我这郎署,不养闲人。你初来乍到,不懂宫里的规矩,就先……去藏书阁,整理整理竹简吧。什么时候,把那三万卷竹简,都分门别类,擦拭干净了,再来找我。” 说完,他便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太监把项川领走。 去藏书阁整理竹简? 这摆明了,就是要把他打入冷宫,让他远离权力中心。藏书阁那种地方,除了灰尘和老鼠,什么都没有。三万卷竹简,一个人整理,怕是整理到猴年马月,也整理不完。 领路的小太监,看着项川,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他小声说道:“项大人,您……您是得罪了什么人吧?这郎中令大人,是卫太傅的远房表亲,是太子殿下的人。您这差事,怕是……” 项川心中了然。果然,太子一派的报复,这么快就来了。 “多谢公公提醒。”项川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塞到那小太监手里。 小太监眼睛一亮,连忙把银子揣进怀里,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哎哟,大人您太客气了。其实,这差事,也未必是坏事。藏书阁虽然冷清,但也无人打扰。您就在那安心待着,千万别出什么风头。等这阵风过去了,说不定还有转机。” 项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转机?他项川,从来不等人给转机。他,只自己创造转机。 接下来的半个月,项川真的就如他们所愿,整天泡在了那座巨大而陈旧的藏书阁里。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将一捆捆落满灰尘的竹简,搬下来,用布巾擦拭干净,再按照经、史、子、集,分门别类,重新放上书架。 这项工作,枯燥,繁琐,而且看不到任何前途。 郎中令派人来看过几次,见他真的像个书呆子一样,在那埋头苦干,毫无怨言,也就渐渐放下了心。其他等着看他笑话的官员,也慢慢失去了兴趣。 在他们看来,这个曾经名动一时的“奇才”,已经被他们,成功地摁死在了故纸堆里。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半个月,对项川来说,是何等的宝贵。 这座藏书阁,是楚国王室数百年的积累。里面,不仅有经史子集,更有无数外界看不到的孤本、秘闻、以及历代楚王的起居注和朝堂的原始档案。 项川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他看似在擦拭竹简,实则是在疯狂地吸收着里面的信息。 楚国的历史,王室的秘辛,各大家族的兴衰,朝堂上各个派系的渊源……一张无比清晰,无比详细的权力网络图,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再是局限于书本和别人口述,而是深入到了最细微的处。 同时,他也利用整理竹简的机会,将整个王宫的地形,守卫的换防时间,各个重要宫殿的位置,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天,他在整理一批关于祭祀的典籍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卷记录着往年祭天大典开销的账目。 他看着上面那一个个庞大的数字,再联想到林修之前跟他提过的,三公子姬兰的窘境,一个计划,瞬间在他心中形成。 他知道,自己“出关”的机会,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走出藏书阁,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太阳。 “半个月,也该够了。”他喃喃自语,“再待下去,那些人,怕是真的要以为,我是一条可以任人拿捏的咸鱼了。” 他找到了那个曾经收过他银子的小太监,又塞了一块分量更重的过去。 “公公,我想求您个事。” “项大人您说,只要奴才能办到,一定尽力!”小太监满脸堆笑。 “我想知道,三公子兰殿下,最近,是不是在为祭天大典的开销,而发愁?”项川低声问道。 小太监愣了一下,随即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说道:“大人您怎么知道?这事,可是宫里的秘密。三殿下接了这差事,可户部那边,被卫家卡着,只批了往年一半的预算。殿下这几天,急得是焦头烂额,头发都快白了。” “好。”项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给三殿下,递个话?” “这……这恐怕有点难……”小太监面露难色。 项川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了过去。 “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小太监看着那张银票,眼睛都直了。他咬了咬牙,一跺脚:“好!大人,您就说,要递什么话吧!” 项川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小太监听完,脸色变了又变,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大人放心,这话,奴才一定给您带到!” 第148章 一封密信解困局 三公子姬兰的府邸,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姬兰,这位在外界素有贤名、气质温润如玉的公子,此刻却双眉紧锁,俊秀的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愁云。他面前的桌案上,摊着几卷竹简,正是户部批下来的,关于祭天大典的预算。 “殿下,户部尚书那个老狐狸,摆明了是听了卫家的授意,故意刁难我们!”心腹谋士林修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愤慨,“往年祭天大典,预算都在十万两白银上下。今年他们只批了五万两,还美其名曰‘体恤国库,厉行节俭’。这五万两,连搭个祭台,请些乐舞百戏都不够,这差事怎么做?” 另一名幕僚也忧心忡忡地附和:“是啊,殿下。大王把这差事交给您,本就是对您的一次考验。若是办好了,能大大提升您在朝中的声望;可要是办砸了,不仅会被太子和二公子的人耻笑,更会让大王觉得您办事不力。卫家这招釜底抽薪,实在太过阴毒!” 姬兰何尝不知道这些。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一片苦涩。父王年迈,太子平庸,被母族卫家把持,形同傀儡。二哥姬元勇武有余,谋略不足,只知在军中拉帮结派。他空有一身抱负,想要改变这个日渐沉暮的国家,却因为母族式微,在朝中势单力薄,处处受制。 这次的祭天大典,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他想借此做出一番成绩,让父王和朝臣们看看自己的能力。可谁能想到,卫家竟然从最要命的“钱”上下手,直接将他逼入了死局。 五万两,要办一场不失王室体面,又能让父王满意的祭天大典?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再去跟户部说说情,看能不能再多要一些?”姬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林修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没用的。户部尚书卫廉,是卫青的亲弟弟。我们的人去了几次,连门都进不去。他们就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姬兰看着窗外萧瑟的落叶,第一次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输给那些庸碌之辈吗?难道,自己所有的理想和抱负,都将在这冰冷的现实面前,撞得粉碎? 就在这时,一名府上的管事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姬兰和林修耳语了几句。 林修听完,脸色一变,对姬兰道:“殿下,宫里的小黄门,就是上次我跟您提过的那个,托人传话出来,说是有个叫项川的郎官,有要事求见您。” “项川?”姬兰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不就是林修从河谷郡回来后,赞不绝口,还献上那份《富国强兵策》的奇人吗?他不是被父王征召入京,授了郎中之职吗?怎么会…… “他现在在何处?”姬兰急忙问道。 “殿下,问题就出在这里。”林修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刚刚打听到,项川一入宫,就被郎中令,也就是卫廉的那个远房表亲,寻了个由头,打发到藏书阁去整理竹简了。这摆明了就是太子一党在报复,要把项川彻底边缘化,让他永无出头之日。” “什么?”姬兰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他心中的无力,瞬间被一股怒火所取代。“岂有此理!如此大才,他们竟敢如此折辱!卫家这帮蠢货,是要毁我大楚的根基吗!” 他怒不可遏,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为项川的遭遇感到不公,更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感到悲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若是真正的人才,都被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排挤打压,那大楚离亡国之日,还远吗? “殿下息怒。”林修劝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那小黄门说,项川托他给您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 林修从怀里摸出一张揉得有些发皱的纸条,递了过去。 姬兰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字迹算不上遒劲,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和从容。 “祭天之费,可减七成,而盛况倍之。” 短短十二个字,却如同十二道惊雷,在姬兰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预算削减一半,他都束手无策。这个项川,竟然说能把费用减少七成,而且场面还能比以前更盛大? 这……这怎么可能! 姬兰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这要么是痴人说梦,要么就是夸夸其谈。一个被打入冷宫的郎官,能有什么通天本事? “殿下,此事恐怕有诈。”另一名幕僚也凑过来说道,“这会不会是太子一党设下的圈套?他们故意让这人说些大话,引您上钩。您要是信了,到时候事情办砸,他们正好可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您的头上。” 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姬兰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他如今的处境,如履薄冰,一步都不能走错。 可……万一是真的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纸条上。那“盛况倍之”四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深深吸引着他。他现在最需要的,不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典礼,来扭转自己的颓势吗? “林修,你怎么看?”姬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最信任的心腹。 林修沉吟了片刻,眼神无比坚定地说道:“殿下,臣以为,可以一试!” “哦?” “殿下,您忘了那份《富国强兵策》了吗?”林修提醒道,“能写出那等经天纬地之策的人,绝非寻常之辈。他的思想,他的眼界,早已超出了我等的想象。或许,在我们看来不可能的事情,在他那里,真的有解决之道。”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再者,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五万两的预算,横竖都是一个死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若是赌输了,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可若是赌赢了……” 林修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姬兰心中所有的郁结。 是啊,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还有什么可输的? 横竖都是一死,为何不放手一搏? 那个叫项川的人,就像是黑暗中,递过来的一根救命稻草。不管这根稻草结不结实,他都必须抓住! “好!”姬兰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像是攥住了自己的命运,“就赌这一把!” 他看向林修,语气果决:“你立刻回话给那个小黄门,就说,他的条件,我答应了!让他安排,我要亲自见这个项川!” “殿下,万万不可!”另一名幕僚大惊失色,“您是何等身份,怎能屈尊去见一个被贬的郎官?而且藏书阁那种地方,耳目众多,万一被太子的人发现……” “无妨。”姬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我这个三公子,在他们眼里,恐怕早就没什么身份可言了。再说了,正因为藏书阁冷清,才更方便行事。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去那种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去安排吧。越快越好。” 夜色渐深,王宫的藏书阁,一片死寂。 项川盘腿坐在一堆落满灰尘的竹简中间,闭目养神。他一点也不担心姬兰会拒绝。 因为他给出的,是姬兰无法拒绝的诱惑。 一个溺水的人,是不会去考虑递过来的木头干不干净的。 他心里盘算着,这次帮姬兰解决了祭天大典的难题,就算是在这位“潜力股”面前,立下了第一个大功。信任,就是这么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阶段任务七,择主,获得初步信任,奖励两千点……”项川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搞定这一票,咸鱼点数就又充裕了。到时候,可以给永安县那边,再兑换一些好东西。也不知道洛冰璃她们,把家底守得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清冷的,固执地抓着他衣袖不放的身影。 “别……走……” 那两个字,像一根小小的刺,轻轻扎在他的心上,不疼,但却无法忽视。 “唉……”项川叹了口气。 搞权谋,赚点数,本来是挺轻松愉快的游戏。怎么就给自己加了这么个“感情线”的呢? 他甩了甩头,把这些杂念抛开。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尽快往上爬。站得越高,权力越大,能调动的资源就越多。不管是寻找能治好唐玉音的办法,还是将来……面对那个可能失控的“终结”之力,他都需要绝对的力量。 就在这时,藏书阁那沉重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项川睁开眼,嘴角微微勾起。 鱼儿,上钩了。 第149章 藏书阁深夜密会 子时三刻,月黑风高。 两道穿着普通太监服饰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避开巡逻的宫中卫士,一路潜行,最终来到了偏僻冷清的藏书阁外。 其中一人,正是林修,他此刻心跳如鼓,手心里全是汗。这辈子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在守卫森严的王宫里,说不紧张是假的。 另一人,自然是三公子姬兰。他虽然也换了装束,但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温润的气质,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比林修要镇定许多,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安。 “殿下,就是这里了。”林修压低了声音。 姬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藏书阁,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是王室的智慧宝库,却也是权力的边缘地带。那个叫项川的年轻人,真的能在这故纸堆里,为自己找出一条通天之路吗?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一股陈腐的竹简和灰尘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借着从门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他看到,在藏书阁的中央,一个年轻的身影,正盘腿坐在一堆竹简上,背对着他们,似乎正在擦拭着什么。 “你就是项川?”姬兰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藏书阁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身影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站了起来。 姬兰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很年轻,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相貌算不上多么英俊,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仅仅是一个对视,姬兰心中的那一丝不安,就莫名地消散了。他有一种直觉,这个男人,和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谋士、官员,都不一样。 “草民项川,参见三公子殿下。”项川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他没有下跪,只是微微躬身,这在等级森严的王宫里,算得上是极大的不敬。 但姬兰,却没有丝毫在意。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句“祭天之费,可减七成,而盛况倍之”。 “项先生,不必多礼。”姬兰直接开门见山,“你托人带的话,我看到了。你说,能用不到三成的预算,办一场比往年更盛大的祭天大典。此话,当真?”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项川,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项川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卷空白的竹简,又拿起一支炭笔,在地上席地而坐。 “殿下,请坐。” 姬兰和林修对视一眼,也跟着坐了下来。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殿下,我们先来算一笔账。”项川的声音,在空旷的藏书阁里,缓缓响起,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往年的祭天大典,开销主要在哪些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在竹简上写写画画。 “第一,祭台搭建。为了彰显王室威严,用料皆是上好的楠木、白玉,耗资巨大。此为开销大头之一,约占三成。” “第二,祭品采买。三牲五谷,奇珍异果,无不追求极致,从全国各地运来,耗费人力物力无数。此为大头之二,约占两成。” “第三,乐舞百戏。从宫中教坊和民间,征调最好的乐师、舞姬,赏钱、食宿,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此为大头之三,约占两成。” “第四,百官仪仗、安保防卫、杂项开支等等,林林总总,约占三成。” 项川条理清晰地将所有开销,分门别类,一一列出。那独特的记录方式,让姬兰和林修看得是一目了然。 “项先生分析得丝毫不差。”姬兰点了点头,心里对项川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这些账目,都是宫中机密,他一个刚来半个月的郎官,竟然能摸得如此清楚,这份能力,就非同小可。 “那么,问题来了。”项川笔锋一转,问道,“殿下觉得,这些开销,哪些是必须的,哪些,又是可以省的?” 姬兰皱起了眉。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祭天大典的传统规制,缺一不可。要彰显王室威严,祭台怎能简陋?要告慰上天先祖,祭品怎能普通?要烘托气氛,乐舞怎能缺少? “这……似乎都省不得。”姬兰老实回答。 “不。”项川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丝神秘,“殿下,您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您想的是怎么‘省钱’,而我考虑的,是怎么‘不花钱’,甚至是,怎么‘赚钱’。” “不花钱?还赚钱?”林修忍不住惊呼出声。办祭天大典,不花钱就算了,还能赚钱?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姬兰也是一脸的震惊和不解。 项川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先说祭台。谁说祭台,一定要用真金白玉?我们可以用最普通的石料和木材,搭建一个足够宏伟的骨架。然后,用染色的布幔、彩绘的木板,进行装饰。只要设计得巧妙,在远处看来,效果与真材实料,并无二致。这一项,成本可以压缩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再说祭品。上天看重的是心意,而不是祭品有多珍贵。我们可以发动郢都的百姓,自愿献上自家最好的收成。每家每户,哪怕只是一捧米,一个果子,汇集起来,也是一座米山果海。这不仅省了钱,更重要的是,让百姓有了参与感。他们会觉得,这是他们自己的祭天大典,是在为自己和家人祈福。民心,不就这么来了吗?” “至于乐舞百戏,就更有操作空间了。”项川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可以举办一场‘祭天乐舞大赛’,让全城的乐班、戏班,都来报名参加。获胜者,将获得‘王室御用’的头衔,并由殿下您,亲自颁发牌匾。您说,这个荣誉,值多少钱?那些商贾,会不会挤破了头,来赞助这些戏班,以求在您面前露个脸?” “赞助?”姬兰和林修,又听到了一个新鲜词。 “对,赞助!”项川在竹简上,重重地写下这两个字,“殿下,您要办的,不仅仅是一场祭祀,更是一场轰动全城的盛会!我们可以开放一部分观礼区,卖给那些有钱的商贾。我们可以允许一些信誉好的酒楼,在典礼外围,售卖食物和酒水,但他们需要向我们缴纳一笔‘摊位费’。我们甚至可以出售典礼的‘冠名权’,比如,由某某钱庄,独家赞助本次大典的烟花燃放……” 项川越说,姬兰和林修的眼睛就瞪得越大。 他们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原来,一场庄严肃穆的祭天大典,还能这么办? 这里面的门道,这里面的算计,简直是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 项川放下炭笔,做了个总结:“殿下,按照我的计划。祭台搭建,我们以工代赈,招募流民,只需管饭,花费极小。祭品,由百姓自愿捐献,我们只需派人收集,花费也极小。乐舞百戏,由商人赞助,我们不仅不花钱,还能收钱。里里外外算下来,别说五万两,我估计,有两万两的启动资金,就绰绰有余了。剩下的钱,我们还能用来修缮城里的道路,救济孤寡老人,为殿下您,再刷一波声望。” “而整个典礼,因为有了百姓的广泛参与,有了商人的鼎力支持,其规模和热闹程度,将远超往年。到时候,百姓交口称赞,百官刮目相看,大王龙颜大悦。您说,这算不算是‘盛况倍之’?”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姬兰和林修,已经彻底被项川这套天马行空,却又环环相扣的计划,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哪里是在解决一个预算问题? 这分明是在下一盘大棋! 以祭天大典为棋盘,以民心、商贾、百官为棋子,最终的目的,是要将他姬兰的声望,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而且,这个计划,还有一个最阴险,也最绝妙的地方。 如果太子一党,要从中作梗,阻挠这个计划。那他们阻挠的,就不再是姬兰一个人,而是全城的百姓,全城的商贾!他们会瞬间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 到时候,不用姬兰出手,悠悠众口,就能把他们淹死! “高!实在是高!”林修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向项川的眼神,已经从欣赏,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姬兰也缓缓站起身,他走到项川面前,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先生之才,胜过十万雄兵!姬兰,受教了!” 他这一拜,是发自肺腑。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上天派来辅佐自己的张良,自己的孔明! “殿下不必如此。”项川坦然受了他这一拜,然后将他扶起,“我与殿下,不过是各取所需。” “先生有何要求,尽管开口!只要姬兰能办到,绝不推辞!”姬兰此刻,已经将项川视为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我的要求很简单。”项川的目光,平静而深邃,“第一,此事,我只能在幕后。明面上,一切都是殿下您的功劳。第二,我需要绝对的指挥权。从现在起,关于祭天大典的一切事宜,殿下的人,都必须听我的调遣。” “好!我答应你!”姬兰没有丝毫犹豫,当场拍板,“从今天起,你就是这次祭天大典的幕后总督造!林修,还有我府上所有的人,全都听你号令!” “多谢殿下信任。”项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准时响起。 【叮!成功获得三公子姬兰的绝对信任,并掌握实权。】 【阶段任务七:择主。完成!】 【任务奖励:2000咸鱼点。】 “两千点,到手。”项川心里舒了口气。 有了这笔启动资金,他在王都这盘棋,总算可以正式开局了。 “好了,殿下,夜深了,您该回去了。”项川开始下逐客令,“明天一早,您就去向大王上奏,就说您已经想到了节约开支,又能扩大盛况的万全之策。记住,只说大概的思路,不要说得太细,要给大王留下一个‘聪慧过人,善于创新’的印象。” “我明白了。”姬兰重重点头,他现在对项川,是言听计从。 送走了姬兰和林修,项川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藏书阁里。 他看着窗外那轮残月,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太子,卫家……你们的手段,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该轮到我出招了。 第150章 太子党的绊马索 第二天一早,下了早朝,三公子姬兰便直接去了父王的寝宫求见。 老楚王昨夜没睡好,正有些精神不济,看到一脸容光焕发的姬兰,不由得有些意外。 “兰儿,你不是在为祭天大典的预算发愁吗?怎么今日看着,倒像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回父王,儿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姬兰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和自信,“儿臣苦思数日,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为国库节省大笔开支,又能将今年的祭天大典,办得比往年更加隆重,更能彰显我大楚国威,凝聚万民之心!” “哦?”老楚王顿时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说来听听。” 姬兰便按照项川昨晚教他的话术,将那个“发动百姓,联络商贾,以工代赈,全民参与”的计划,捡着重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他刻意隐去了那些太过超前的商业运作细节,只强调“节俭”和“民心”这两个最能打动老楚王的核心点。 “让百姓自愿捐献祭品?让商贾出钱赞助乐舞?”老楚王听得是啧啧称奇。这些想法,他为君数十年,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胡闹!”一旁侍立的内侍总管,是太子一党的人,立刻出声呵斥,“祭天乃国之重器,何等庄严肃穆!岂能与那些身份卑贱的商贾、泥腿子混为一谈?三公子,您这是要将王室的体面,置于何地?” “总管此言差矣。”姬兰不慌不忙地反驳道,“我大楚的江山,是万民的江山。我王室的体面,来自于万民的拥戴。让百姓参与进来,让他们感受到天恩浩荡,王心仁厚,这恰恰是最大的体面!至于商贾,他们亦是我大楚子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让他们为国分忧,有何不可?” “你……”内侍总管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说得好!”老楚王猛地一拍龙床的扶手,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焕发了光彩,“我大楚的江山,是万民的江山!说得好啊!” 他赞赏地看着自己这个一向不声不响的儿子,心中很是欣慰。他原以为姬兰只是个懂些诗书的文弱书生,没想到,在治国理政上,竟有如此新颖独到的见解。 “兰儿,你这个法子,甚合我意!”老楚王当场拍板,“就照你说的去办!朕倒要看看,你能把这场祭天大典,办出个什么花样来!” “儿臣,定不负父王厚望!”姬兰心中大喜,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有了楚王的金口玉言,姬兰的计划,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展开了。 他回到府邸,立刻召集了所有心腹,将项川的各项指令,一一传达下去。 一时间,整个三公子府,都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林修负责联络各大商贾。他拿着姬兰的亲笔信,拜访了郢都城内所有排得上号的富商大户。一开始,这些商人们还都抱着怀疑的态度。祭天大典还能拉赞助?闻所未闻。 但当林修抛出“王室御用”的牌匾、“典礼观礼席位”以及“独家冠名权”这些诱饵时,这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们,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些名头背后,代表着多么巨大的商业价值和政治资本。这可比花钱买个虚职,要划算太多了! 一时间,应者云集。特别是那些出身不高,急于得到王室认可的新兴商贾,更是挥舞着银票,挤破了头要抢一个赞助名额。短短三天,筹集到的款项,就超过了十万两白银。 另一边,姬兰亲自出面,在郢都城内张贴告示,号召百姓为祭天大典捐献五谷瓜果,同时招募青壮劳力,参与祭台搭建,管吃管住,还发工钱。 百姓们一听,顿时就炸开了锅。祭天大典,在他们心中,是神圣而遥远的事情。如今,三公子殿下竟然让他们也能参与其中,还能靠力气赚钱吃饭,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时间,报名者络绎不绝,捐献粮食果蔬的队伍,在三公子府门前,排起了长龙。 整个郢都,都因为这场前所未有的“全民祭天”活动,而变得热闹非凡,充满了勃勃生机。姬兰的声望,也随之水涨船高,街头巷尾,到处都是称颂他“仁爱爱民”的声音。 这一切,自然也传到了太子和卫家的耳朵里。 东宫。 太子姬德气得将一个心爱的玉杯,狠狠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他指着面前的太子太傅卫青,破口大骂,“我不是让你们卡死他吗?怎么反倒让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现在满城都在夸老三,把我这个太子,置于何地!” 卫青也是一脸的阴沉。他也没想到,那个看似文弱的姬兰,竟然能想出这么个刁钻的法子,不仅化解了死局,还反将一军,为自己赚足了名声。 “殿下息怒。”卫青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说道,“此事,恐怕不是姬兰自己的主意。他一向循规蹈矩,绝想不出这等离经叛道,却又招招致命的法子。他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高人?”太子姬德冷笑一声,“除了那个从河谷郡来的泥腿子项川,还能有谁?我早就说过,此人是个祸害,必须尽早除掉!你们倒好,只是把他关进藏书阁,现在养虎为患了吧!” “殿下,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一旁的郎中令,也就是卫青的表弟,急忙说道,“当务之急,是必须想办法,搅黄他的祭天大典!绝不能让他顺顺当当地把名声捞到手!” “怎么搅?”卫青皱着眉,“大王已经点了头,我们若是明着反对,就是跟大王作对。现在他又煽动了民意,我们要是敢动那些工匠百姓,恐怕会激起民变。”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郎中令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不是要搭建祭台吗?工部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一根木头,一个工匠,都不会给他!我看他拿什么来搭!” “他不是要招募百姓吗?”另一个门客献计道,“我们可以派人混进去,散布谣言!就说祭台选址风水不好,会触怒鬼神,搭建之人,会遭天谴,家破人亡!我就不信,那些愚民不怕死!” “还有那些商人!”卫青补充道,“派人去警告他们,谁敢给老三投钱,就是跟我们卫家作对!以后,他们的生意,就别想做了!” 一条条毒计,从东宫发出。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姬兰和项川,悄然笼罩过去。 藏书阁内。 项川正悠闲地看着书,外面发生的一切,都通过他安插在宫里的小太监,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老板,不好了!”张远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脸的焦急,“我刚去工地那边看,工部的人把路给堵了,说是不准任何建材运进去!还有好多百姓,听了谣言,都吓得不敢开工了!三公子派去跟商人收钱的人,也全都被人给打了回来!” 项川闻言,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慢悠悠地翻着书页。 “急什么?”他淡淡地说道,“这一切,不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吗?” “啊?”张远愣住了,“老板,你早就知道了?那……那我们怎么办啊?这下可全完了!” “谁说完了?”项川合上书,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走到张远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鱼儿咬钩,总要挣扎几下的。挣扎得越是厉害,上钩的时候,才越是结实。” 他转过身,看向东宫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们出的招越多,留下的破绽,也就越多。去告诉林修,让他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得仔细点。把每一次的阻挠,每一个人的名字,都给我一笔一笔记下来。” “这些,可都是将来,送他们上路的‘罪证’啊。” 第151章 一鸣惊人震朝堂 太子一党的阻挠,比项川预想的还要猛烈。 工部那边,卫家的势力根深蒂固,他们直接下令,封锁了所有官家的建材仓库,并且严令城内所有木材厂、石料场,不得向三公子府提供任何材料。一时间,祭台的搭建工作,彻底陷入了停滞。 那些被煽动的谣言,也在底层百姓中迅速发酵。“祭台选址不祥”、“触怒鬼神”、“搭建者家破人亡”之类的说法,传得有鼻子有眼。许多原本热情高涨的百姓,都打了退堂鼓,工地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更狠的是对商人的打压。卫家派出了府上的恶奴和城里的地痞流氓,挨家挨户地去“问候”那些已经交了赞助费的商人。明面上是客客气气地喝茶,暗地里却是赤裸裸的威胁。谁敢再跟三公子来往,就砸谁的店铺,断谁的货源。 一时间,整个郢都都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是太子,要对三公子下死手了。 三公子府邸,愁云惨淡。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建材运不进来,工人跑了一大半,商人们也都吓破了胆,纷纷要求退钱。再这样下去,别说办典礼了,我们连前期的投入都收不回来了!”一名幕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姬兰也急得焦头烂额,他几次想要进宫向父王告状,但都被林修拦了下来。 “殿下,万万不可!”林修劝道,“我们现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空口白牙地去告状,卫家的人只会倒打一耙,说我们办事不力,诬告太子。到时候,大王为了维持朝局稳定,只会各打五十大板,我们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那……那项先生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姬兰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那个神秘的年轻人身上。 林修摇了摇头:“项先生只传话出来,让我们稍安勿躁,并且把所有被刁难、被威胁的人和事,都详细记录下来。其他的,他什么都没说。” “都这个时候了,还稍安勿躁?”姬兰急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再不躁,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姬兰这次必败无疑的时候,项川,终于出手了。 他的反击,同样是从三个方面展开,而且招招都打在对方的七寸上。 首先,是建材问题。 既然官家的和城里的买不到,那就去城外买!项川通过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早就将郢都周边的地理、物产,摸了个一清二楚。他知道,在城南三十里外,有一片归属于某个没落宗室的荒山,山上盛产一种质地坚硬的青石。而在城西的碧水河畔,则有大片的竹林。 他让林修,以三公子府的名义,用极低的价格,将那片荒山和竹林,都承包了下来。然后,他将那些因谣言而无工可做的百姓,重新组织起来,一部分去山里开采青石,一部分去河边砍伐竹子。 他给出的工钱,比之前更高。百姓们一看,只是换个地方干活,钱还更多了,哪有不愿意的? 于是,一车车的青石,一排排的竹筏,绕开了工部的封锁,源源不断地运往了祭天大典的工地。 项川的设计,也随之改变。原本计划用木料搭建的祭台骨架,现在全部改用更加坚固的青石。而那些装饰用的布幔,则由大量的竹编和彩绘竹板代替。 新方案不仅解决了材料问题,用青石和竹子搭建的祭台,反而比纯木质的,更多了几分古朴、自然和大气。 其次,是破解谣言。 对付愚民,光靠讲道理是没用的,必须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 项川让姬兰,重金请来了城中最有名的道观“青羊观”的观主。这位老道长,在民间声望极高,被许多人奉若神仙。 姬兰亲自将老道长请到工地,当着所有工人的面,请他为祭台选址,勘测风水。 老道长手持罗盘,念念有词地走了一圈,然后抚着胡须,朗声宣布:“此地乃是藏风聚气的宝地,上应天星,下合龙脉。在此处建台祭天,上可告慰先祖,下可福泽万民。实乃大吉大利之兆!” 他还当场开坛做法,为所有参与搭建的工匠百姓,洒水祈福。 百姓们一看,连活神仙都说这里是宝地了,那之前的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一时间,跑掉的工人,又都回来了,而且干劲比以前更足了。 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招,是对付那些商贾。 项川没有让姬兰去安抚那些商人,反而是让他们,把卫家威胁的事情,闹大!越大越好! 他通过林修,暗中指点那些商人,让他们联合起来,去京兆府尹的衙门,击鼓鸣冤! 他们状告的,不是卫家,而是“城内出现大批地痞流氓,扰乱市井,恐吓商户,败坏王都治安”。 京兆府尹,是老楚王的心腹,一个刚正不阿的老臣。他接到状告,勃然大怒,立刻派出大批官差,全城搜捕。 那些卫家派出的恶奴和地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了个正着。 大堂之上,京兆府尹亲自审问。这些地痞哪里经得住官府的大刑,三两下就全招了,把幕后指使他们的卫府管事,给供了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太子指使外戚,恐吓勒索本地商贾,阻挠君王钦点的祭天大念。这桩丑闻,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朝野。 卫青和太子姬德,焦头烂额,狼狈不堪。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设下的绊马索,最后竟然把自己给绊倒了。 而项川和姬兰,则趁着这个机会,以雷霆之势,完成了祭天大典最后的所有准备工作。 半个月后,祭天大典,如期举行。 这一天的郢都,万人空巷。 当百姓们看到那座用青石和翠竹搭建而成的,高达百尺,雄伟壮观,又充满了自然之美的祭天台时,所有人都发出了由衷的惊叹。 典礼开始,钟鼓齐鸣,乐声大作。由各大商贾赞助的,全城最顶尖的乐班、舞团,轮番上阵。那场面,比往年宫中的御用教坊,还要热闹精彩数倍。 姬兰身着华服,亲自主祭。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声音洪亮地念诵着由项川亲自撰写的祭文。那祭文,辞藻华丽,对仗工整,既歌颂了上天和先祖的功德,又赞美了当今楚王的仁政,最后,还展望了大楚国富民强的未来。 祭文念罢,万民跪拜,山呼万岁。那股发自内心的拥戴和狂热,让坐在观礼台最高处的老楚王,都看得是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典礼的最后,是万众期待的烟花燃放。由城中最大的钱庄“四海通”独家赞助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将整个祭典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前所未有的视听盛宴之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片绚烂的烟火之下,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风暴,即将在朝堂之上,猛烈爆发。 典礼结束的第二天,早朝。 老楚王满面红光,对昨天的盛况,赞不绝口。 “此次祭天大典,办得很好!非常之好!”他环视着殿下群臣,“既节省了开支,又凝聚了民心,场面还如此宏大。兰儿,你当记首功!” “儿臣不敢居功。”姬兰出列,躬身道,“此次大典能够成功,全赖父王天威,以及百官百姓同心同德。不过……” 他话锋一转,从袖中,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奏折,双手奉上。 “儿臣这里,还有一份账目,以及一份……罪证,要请父王御览!” 内侍将奏折呈上。 老楚王先是翻开了账目。当他看到,如此盛大的一场典礼,最终的总花费,竟然只有区区两万三千两白银时,他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这简直是奇迹! 然后,他翻开了后面那份所谓的“罪证”。 那上面,用项川独特的笔法,清晰无比地记录了太子一党,在过去一个月里,所有的阻挠和破坏行径。 哪一天,工部侍郎拒绝提供木料;哪一天,户部主事克扣预算;哪一天,卫府管事某某,带人恐吓了商人谁谁…… 时间,地点,人名,事件,一清二楚,旁边还附有京兆府尹的审案供词,以及数十名商贾的联名血书!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啪! 老楚王将奏折,狠狠地摔在龙案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金殿,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滔天的怒火,正在从王座之上,喷薄而出。 “好!好一个朕的好儿子!好一个朕的肱股之臣!” 老楚王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下方脸色惨白的太子姬德和太傅卫青,怒吼道: “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第152章 国之蠹虫当严惩 老楚王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在金銮殿上空回荡。 太子姬德“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他哪里见过父王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父……父王……儿臣……儿臣冤枉啊!” “冤枉?”老楚王抓起龙案上的那份奏折,狠狠地朝他脸上砸了过去,“铁证如山,你还敢喊冤!你指使外戚,克扣预算,封锁建材,威胁商贾,散布谣言,意图破坏国之大典!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王!还有没有我大楚的江山社稷!” 卫青的脸色也是一片死灰,他知道,这次是彻底栽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把所有的证据,都收集得如此详尽,如此滴水不漏。 他也赶紧跪下,磕头如捣蒜:“大王息怒!此事……此事都是老臣一人的主意!是老臣妒贤嫉能,见不得三公子立功,才鬼迷心窍,做下这等错事!与太子殿下无关啊!求大王明察!” 他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保住太子。毕竟,太子是国本,只要太子不倒,他们卫家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与他无关?”老楚王气得笑了起来,“卫青啊卫青,你当朕是三岁的孩子吗?没有他这个太子点头,你敢如此胆大包天?你们卫家,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现在连朕钦点的国之大典,都敢肆意破坏!你们是想做什么?是想架空朕,还是想……换个皇帝来做做?” “换个皇帝”这四个字一出口,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所有大臣,都吓得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可是诛心之言!是谋逆的大罪! 卫青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他拼命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大王饶命!老臣万万不敢有此心啊!老臣对大王,对大楚,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忠心耿耿?”老楚王冷笑连连,“你们的忠心,就是把持户部、工部,把国之公器,当成你们党同伐异的工具吗?你们的忠心,就是豢养恶奴,在王都之内,横行霸道,欺压良善吗?” 他越说越气,指着殿下的群臣,厉声喝问:“户部尚书卫廉何在!” 一个身材肥胖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出列,跪倒在地:“臣……臣在。” “你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国家钱粮,却听从兄长指令,肆意克扣祭典预算,你该当何罪!” “臣……臣知罪!”卫廉汗如雨下。 “工部侍郎何在!” “臣在!” “你掌管工程营造,却封锁建材,阻挠大典,你又该当何罪!” “臣……罪该万死!” 老楚王一连点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全都是卫家的党羽。这些人,一个个面如死灰,跪在地上,抖作一团。 朝堂之上,那一大片跪着的身影,让所有人都看清了,卫家的势力,在朝中,已经渗透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老楚王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和冰冷。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因为年迈,稍稍疏于政事,卫家这颗毒瘤,就已经长得如此巨大。再不割掉,恐怕真要威胁到他姬氏的江山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最前面的太子姬德,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他这个儿子,太过平庸,也太过软弱。被外戚如此操控,将来若是继位,这大楚,恐怕就要改姓卫了。 废立太子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能。 太子毕竟是太子,是国之储君,牵一发动全身。卫家虽然可恶,但毕竟是太子母族,在朝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如果现在就贸然废掉太子,必然会引起朝局的剧烈动荡,甚至可能引发兵变。 他老了,已经没有精力,去应对那样的乱局了。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听话的刀,来帮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卫家这颗毒瘤,给剜掉。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头到尾,都安静地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三儿子,姬兰的身上。 不,不是姬兰。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姬兰,看到了那个躲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的年轻人。 那个叫项川的……奇才。 “来人!”老楚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做出了决断。 “太子姬德,德行有亏,着即日起,禁足东宫三月,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这个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禁足,是敲打,但保留了太子之位,是安抚。 “太傅卫青,教子无方,结党营私,罢去其太傅之职,罚俸三年,在家思过!” 罢免太傅,是削其权。 “户部尚书卫廉,工部侍郎等人,玩忽职守,滥用职权,一律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这,就是要斩断卫家伸向朝堂的爪牙了。 一连串的旨意下达,卫家一党,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也算是断了好几根手指。 处理完这些人,老楚王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姬兰身上,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 “兰儿,此次祭天大典,你办得很好。不仅为国库节省了巨额开支,还查出了朝中蠹虫,功劳甚大。” “儿臣不敢。”姬兰依旧是那副谦恭的模样。 “有功,就该赏!”老楚王朗声道,“从今日起,加封三公子姬兰为‘摄政亲王’,参与朝政议事。另,将京兆府尹之权,划归于你,命你彻查此案,凡有涉案者,一律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摄政亲王! 这可是只有在君王年幼或病重时,才会设立的职位,权力极大,几乎等同于半个君主! 大王这是……要扶持三公子,与太子分庭抗礼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姬兰的身上,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敬畏。他们知道,从今天起,这位一向低调的三公子,将正式登上大楚的权力舞台,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姬兰的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他也没想到,父王竟然会给他如此大的封赏和权力。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赏赐,更是父王对他的期望,和交付给他的……一把刀。 一把用来对付卫家和太子的刀。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太子和卫青,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反而感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与太子之间,再无兄弟之情,只有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 “儿臣……领旨谢恩!”姬兰深深下拜。 退朝后,几乎所有的中立派官员,都围了上来,向姬兰道贺。姬兰一一还礼,应付得体。 而林修,则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压低了声音,激动地说道:“殿下,我们……我们成功了!” “是啊,成功了。”姬兰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悦,“但这也意味着,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望向了宫外。 他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源于那个还在藏书阁里,默默看书的年轻人。 “对了,”老楚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姬兰,“你那份奏折里,提到了一个叫项川的郎官。说他在此次大典中,‘出谋划策,居功至伟’。朕记得,此人就是从河谷郡来的那个奇才吧?” 姬兰心中一紧,连忙回答:“回父王,正是此人。” “嗯。”老楚王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一个郎官,天天待在藏书阁里,确实是屈才了。这样吧,传朕旨意,擢升郎中项川为‘御史中丞’,辅佐你,彻查卫家一案。朕要看看,这个年轻人,除了会办典礼,还会不会……审案子。” 御史中丞! 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一个极为要害的职位! 御史台,本就是监察百官,纠劾不法的机构。御史中丞,更是御史大夫的副手,手握风闻奏事之权,可以弹劾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的任何人! 大王这是,给了项川一把最锋利的,可以名正言顺砍向卫家的刀啊! 姬兰心中狂喜,他知道,项川的机会,来了! 而这个消息,传到藏书阁时,项川只是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湛蓝的天空,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御史中丞?还不错。” “卫家,准备好,接受审判了吗?” 第153章 太子的疯狂反扑 项川被擢升为御史中丞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郢都的官场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御史台,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天下言官的聚集地,是专门给皇帝当“疯狗”,逮谁咬谁的地方。而御史中丞,更是“疯狗”里的头领之一。 一个二十出头,毫无根基的流民出身的年轻人,一跃成为这个要害部门的二把手,这在大楚立国以来,还是头一遭。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大王要动真格的了。他不仅扶持了三公子,还给了三公子一把最锋利,最不讲情面的刀。 这把刀,就是项川。 太子一党的人,对此是又惊又怒。他们可以容忍姬兰当上摄政亲王,因为在他们看来,姬兰不过是个面子上的人物。但他们绝不能容忍项川这个“泥腿子”,爬到他们的头上来,还拿着可以随时弹劾他们的权力。 “不能让他上任!”东宫之内,被禁足的太子姬德,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在房间里来回打转,“必须想办法,在他正式上任之前,把他给废了!否则,后患无穷!” 被削去太傅之职,在家思过的卫青,也秘密来到了东宫。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阴沉。 “殿下,光是阻止他上任,已经不够了。”卫青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此人不死,我们寝食难安!他就像一条毒蛇,躲在暗处,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次,会从哪里咬我们一口。” “杀了他?”太子姬德停下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可他现在是父王眼前的红人,又住在宫里,怎么动手?” “在宫里,确实不好动手。”卫青眼中寒光一闪,“但我们可以,把他引出宫外。只要他出了宫,是死是活,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怎么引?” “殿下忘了,他是个‘流民’。”卫青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一个流民,总会有几个同乡吧?我们可以找几个人,冒充他的同乡,就说家乡遭了灾,家人病重,在城外等着他去救命。他一个刚得势的小人,最是重名声,最喜欢在人前表演‘不忘根本’的戏码。只要他信了,出了城……” “好计!”太子姬德一拍大腿,“就这么办!不但要杀了他,还要给他安一个‘私自出宫,与不明人士勾结’的罪名!让他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一场针对项川的阴谋,就这么在暗中,迅速地布置了下去。 而此时的项川,正在御史台,办理着交接手续。 御史台的官衙,气氛肃杀,来来往往的言官们,一个个都板着脸,目不斜视。他们看到项川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新贵”,眼神里,大多是审视、排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在这些自诩为清流的言官看来,项川不过是靠着投机取巧,走了三公子的门路,才爬上来的幸进之臣,与他们这些靠着家世和资历,一步步熬上来的“正途”官员,根本不是一路人。 负责与他交接的,是御史大夫的一个门生,名叫孙浩。此人三十多岁,一脸的倨傲,对项川,更是爱答不理。 “这是御史台的卷宗库钥匙,这是你的官印,这是你的官服。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孙浩将一堆东西,往桌子上一扔,转身就要离开。 “孙大人,请留步。”项川开口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孙浩不耐烦地回头。 “我想请教一下,”项川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御史台最近,可有什么积压的,不好处理的案子?” 孙浩一愣,随即心中冷笑。这个新来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一来就想插手案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积案嘛,倒是有一桩。”他故作沉吟地说道,“前两个月,城西漕运码头,发生了一起漕工斗殴致死的案子。死者家属,天天来御史台喊冤,说是被人谋杀的。但京兆府那边,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大夫(指御史大夫)也觉得这案子棘手,一直压着。怎么,项大人对这案子,有兴趣?” 他这是在给项川挖坑。漕运码头,那是鱼龙混杂,帮派横行的地方,背后更是牵扯着无数的利益集团,水深得很。京兆府和御史大夫都不敢碰的案子,你一个新来的毛头小子,要是敢接,保证你焦头烂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有兴趣,非常有兴趣。”项川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项川不仅接了,而且还要得理直气壮。 “既然我是御史中丞,就有为君分忧,为民请命之责。这等草菅人命的大案,岂能因为棘手,就置之不理?孙大人,还请将此案的卷宗,全部交给我。”项川的语气,不容置疑。 孙浩看着项川那认真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好!项大人果然有担当!下官佩服!”他假惺惺地恭维了一句,然后幸灾乐祸地,将一堆发霉的卷宗,抱到了项川的面前。 项川拿到卷宗,也不多话,直接就在自己的公房里,仔细地翻阅了起来。 孙浩出去后,立刻就将此事,添油加醋地,在整个御史台传开了。 “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项中丞,把漕运码头的案子给接了!” “真的假的?他疯了吧?那案子可是个无底洞,谁碰谁倒霉!” “呵呵,年轻人嘛,总想一鸣惊人。等着瞧吧,不出三天,他就得哭着把案子送回来!” 一时间,整个御史台,都等着看项川的笑话。 然而,他们失望了。 项川非但没有哭,反而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张远,直接去了城西的漕运码头。 他没有穿官服,只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就像个过路的客商。 漕运码头,是郢都最混乱,也最底层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鱼腥和劣质酒精混合的味道。光着膀子,满身刺青的漕工们,扛着沉重的货物,嘴里骂骂咧咧。各个帮派的打手,挎着腰刀,在自己的地盘上,来回巡视。 项川和身材魁梧,背着巨大战斧的张远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喂,那两个小子,哪个堂口的?来这儿拜哪个山头啊?”几个地痞流氓,晃晃悠悠地围了上来。 张远眉头一皱,刚要把背后的战斧拿下来。 项川却按住了他,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几位大哥,我们是外地来的,想在这码头上,找点活干。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几位大哥,行个方便。” 那几个地痞看到银子,眼睛一亮,态度立刻就变了。 “好说,好说!外地来的兄弟是吧?以后有什么事,就报我们‘斧头帮’的名字,保你没事!” 项川就这么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跟码头上的地头蛇,搭上了线。 接下来的几天,他真的就像个普通的打工者一样,天天泡在码头上。他跟漕工们一起喝酒,一起吹牛,听他们抱怨工钱太少,管事太黑。他去赌场,看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是如何一步步掉进高利贷的陷阱。 他用他那超强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将整个漕运码头地下世界的权力结构、利益链条,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也很快就查清了那起斗殴致死案的真相。 死者,名叫王五,是个老实本分的漕工。他因为不满管事克扣工钱,跟管事吵了几句,结果当天晚上,就“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而那个管事,是码头上最大的帮派“黑龙会”的一个小头目。黑龙会的背后,又跟朝中的某个大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大人物,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太傅,卫青! 整个漕运码头的地下秩序,都是卫家在暗中掌控。他们通过黑龙会,垄断了码头的装卸生意,放高利贷,开设赌场,每年从中,攫取惊人的利润。 这,就是卫家真正的钱袋子之一! “有意思。”项川坐在码头边一个肮脏的小酒馆里,听着张远带回来的最新情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本来只是想找个案子,作为自己上任的开门红,顺便立个威。没想到,竟然挖出了这么大一条鱼。 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利用这个案子,给卫家来一记狠的。 就在这时,一个面生的汉子,凑到了他的桌前。 “请问,是项川,项大人吗?”那汉子压低了声音,神情焦急。 项川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认错!”那汉子急切地说道,“我是您同乡啊!我是河谷郡来的!我叫李二狗,您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村,就在永安县旁边!”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大人,出大事了!您的家人,在来王都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如今身受重伤,就在城外三十里的破庙里,等着您去救命啊!” 项川接过信,打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内容却说得十分凄惨。 他看着眼前这个“同乡”,看着他那“真挚”而“焦急”的眼神,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太子党的反击,来了。 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直接,还要……愚蠢。 第154章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家人?重伤?” 项川看着手里的信,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自称“李二狗”的汉子,心里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帮人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我项川是什么人?一个无根无萍的流民!这是我在河谷郡,在所有上司面前,都反复强调过的人设。我哪来的家人?就算有,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家人要来王都,还正好在半路遇上山匪的? 这剧本,编得也太不走心了。漏洞百出,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不过,蠢有蠢的好处。 对手越是愚蠢,自己操作的空间,就越大。 项川的脸上,瞬间切换了模式。他那原本平静的表情,立刻变得震惊、焦急,和一丝不敢相信。 “你……你说的是真的?”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我……我的家人……他们怎么样了?” 那汉子一看项川这反应,心中大喜。成了!这小子果然上钩了!看来传言不虚,这种骤得高位的小人,最是在乎自己的名声和形象,一听到家人的事,立刻就方寸大乱。 “大人,您快去看看吧!信上说,您母亲……她老人家伤得最重,已经……已经快不行了!”汉子声泪俱下地催促道,演技堪称一流。 “母亲……”项川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遭到了重击,一旁的张远赶紧扶住他。 “老板!你撑住啊!”张远也是一脸的震惊和担忧。他虽然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但看到项川这副模样,也信了七八分。 “快!快备马!”项川一把推开张远,双眼赤红,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我……我要立刻出城!” “是!”张远不敢怠慢,立刻跑出去准备马匹。 那汉子看着项川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悄悄地,对着酒馆外,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打了个手势。 这一切,都被项川用眼角的余光,尽收眼底。 “很好,信号都发出去了。”项川心中冷笑,“看来,他们在城外,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份‘大礼’啊。”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计就计,演戏就要演全套。 他跟着那汉子,跌跌撞撞地跑出酒馆,张远已经牵来了两匹快马。 “大人,您不能就这么去啊!”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项川回头一看,是林修。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三公子府的护卫。 “项大人,殿下听说您在码头查案,担心您的安危,特意派我来看看。”林修看到项川这副模样,也是大吃一惊,“您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项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林修的胳膊:“林兄!我家人出事了!在城外!我必须立刻过去!” “什么?家人?”林修也是一头雾水。他只知道项川是流民,从未听他提起过还有家人。 “此事,必有蹊跷!”林修到底是谋士,比张远要冷静得多,“大人,您现在身份不同,不可轻易出城!万一是敌人的圈套……” “就算是圈套,我也要去!”项川“激动”地打断了他,那副孝子心切的模样,感人肺腑,“那是我娘!她快不行了!我为人子,岂能坐视不理!林兄,你别拦我!若是耽误了,我项川,枉为人子!” 他说着,就要挣开林修,上马。 “大人!”林修死死拉住他,“您冷静点!就算要去,也得多带些人手!我这就回府,禀告殿下,让他派兵护送您去!” “来不及了!”项川一把推开他,“救人如救火!等你们调兵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张远,我们走!” 说完,他翻身上马,和张远一起,在那位“同乡”的带领下,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脸错愕和担忧的林修。 林修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急得直跺脚。 “坏了!要出大事!”他立刻对自己手下的护卫下令,“你们几个,赶紧跟上去,远远地缀着,看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我,立刻回府,禀告殿下!” …… 东宫。 太子姬德和卫青,也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禀告殿下,太傅大人!项川那小子,已经出城了!只带了一个护卫!” “好!”太子姬德兴奋地一拍桌子,“真是天助我也!他这是自己找死!” 卫青的脸上,也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我已经安排好了。城外三十里的乱葬岗,埋伏了五十名死士,全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别说他只带了一个人,就算他带了一百人,也插翅难飞!” “干得漂亮!”太子姬德得意地大笑起来,“等杀了他们,就把尸体扔到破庙里,再伪造一个与山匪勾结,分赃不均,被黑吃黑的现场。到时候,父王就算怀疑,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我们!” “殿下英明!”卫青躬身奉承,“此计一成,我们不但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还能反过来,将‘勾结山匪’的罪名,栽到三公子头上!说不定,能借此机会,一举将他打垮!”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项川和姬兰,万劫不复的下场。 …… 郢都城外,官道之上。 项川和张远,跟着那个“李二狗”,一路策马狂奔。 “老板,这事不对劲啊!”张远一边骑马,一边压低了声音,对项川说道,“我怎么越想越觉得奇怪。您不是说您没家人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娘?”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没家人了?”项川白了他一眼,“我只是说我家道中落,一路南逃。难道南逃,就不能带上家人吗?” “呃……好像也对。”张远被他绕晕了,挠了挠头。 “那你觉得,哪里不对劲?”项川问道。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太巧了。”张远说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您刚当上御史中丞,要去查卫家的案子,您家人就出事了。而且,来报信的这个家伙,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项川心中暗笑,这张远,看着五大三粗,脑子倒也不算太笨。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项川继续考他。 “要不……我们先回去?”张远试探着问道,“把事情跟三公子说清楚,让他派大队人马,跟我们一起去。这样,就算有埋伏,我们也不怕。” “回去?”项川冷哼一声,“然后呢?让敌人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谋,让他们把埋伏撤了?那我们这一趟,不就白跑了?” “啊?老板,您的意思是……”张远瞪大了眼睛。 “将计就计,请君入瓮。”项川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凑到张远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张远听完,眼睛越瞪越大,最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兴奋而残忍的笑容。 “嘿嘿,老板,您这招也太损了!我喜欢!” 项川没再理他,他的目光,望向了前方不远处,那片荒凉的,据说有破庙的乱葬岗。 他能感觉到,那里,盘踞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五十名死士?精锐?” 项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数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他今天,就要让太子和卫家,好好地看一场戏。 一场,名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 第155章 乱葬岗血色杀局 乱葬岗,位于郢都城外三十里,因其地处偏僻,常有乞丐、流民死后被随意抛尸于此而得名。此地白日里都阴风阵阵,罕有人至,到了夜晚,更是鬼气森森,被传为不祥之地。 此刻,就在这片乱葬岗深处,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周围,正潜伏着五十多名身穿黑衣,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 他们,便是卫青从军中挑选出来的,专干脏活的死士。每一个人,手上都沾过不止一条人命,是真正的杀人机器。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汉子,人称“刀疤刘”,是卫府的供奉之一,也是这群死士的头领。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刀疤刘压低了声音,对着手下人喝道,“目标马上就到!记住太傅大人的吩咐,那个叫项川的小白脸,要留个活口,带回去好好‘审审’。至于他身边那个背着大斧头的傻大个,直接砍了喂狗!” “是!”死士们齐声应和,眼中都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他们已经在这里,埋伏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天色渐晚,正是杀人越货的好时候。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来了!”刀疤刘精神一振,从藏身的草丛中,探出头去。 只见三匹快马,正朝着破庙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给他们报信的“李二狗”。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神色焦急,正是他们的目标项川。另一个,则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背上那把用布包着的巨大兵器,格外显眼。 “嘿,还真就两个人来了。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刀疤刘心中冷笑,对着手下人,打了个准备动手的手势。 三匹马,在破庙前停下。 “大人,就是这里了!”李二狗翻身下马,指着那座黑洞洞的破庙,说道,“您的家人,就在里面!” “娘!”项川发出一声悲呼,也跟着跳下马,不顾一切地就要往庙里冲。 “老板,小心有诈!”张远一把拉住他,警惕地看着四周。 “放开我!”项川“奋力”挣扎,“我娘就在里面,我管他什么诈不诈!”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个“李二狗”,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朝着项川的后心,刺了过去! 他离得极近,又是突然发难,这一刀,又快又狠,眼看就要得手! “老板小心!”张远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已然来不及。 然而,就在那匕首即将刺入项川身体的瞬间,项川那原本“惊慌失措”的身体,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侧! “嗤啦”一声,匕首擦着他的肋下划过,只划破了一层衣衫。 “什么?”李二狗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躲开自己这必杀的一击。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已经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是项川! 此刻的项川,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的焦急和悲伤?他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就这点本事,也想来杀我?” “你……你……”李二狗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敢相信。他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项川面无表情地,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然后像扔垃圾一样,将他的尸体,扔在了一边。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快到极致。 “杀!” 埋伏在四周的死士们,见偷袭失败,知道已经暴露。刀疤刘当机立断,发出一声怒吼,五十多名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同时冲了出来,将项川和张远,团团围住。 刀光剑影,杀气冲天! “老板,你没事吧?”张远一把扯掉背上战斧的包布,露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巨斧,护在了项川身前。 “没事。”项川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淡淡地说道,“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狂妄!”刀疤刘见对方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勃然大怒,“给我上!剁了他们!” 五十多名死士,发出一声呐喊,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嘿嘿,终于可以开打了!”张远不惊反喜,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他早就憋坏了。 他双手握住斧柄,猛地一声大喝,整个人,如同一辆横冲直撞的战车,迎着人潮,就冲了过去! “开山!” 巨斧,在空中划出一道惨烈的弧线,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地劈下! 最前面的三名死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这狂暴的一斧,直接劈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 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让冲上来的死士们,攻势为之一滞。 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这还是人吗? “一群废物!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给我乱刀砍死他!”刀疤刘在后面督战,厉声喝道。 死士们回过神来,仗着人多,再次鼓起勇气,从四面八方,朝着张远围攻过去。 张远哈哈大笑,手中的巨斧,舞得虎虎生风。他那看似笨重的身体,此刻却灵活得不像话。每一次的闪避,每一次的转身,都恰到好处。而每一次的反击,都必然带走一条或数条人命。 一时间,乱葬岗上,惨叫声,哀嚎声,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张远,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那些所谓的精锐死士,在他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项川,则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负手而立,仿佛眼前这场血腥的屠杀,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场中的战斗,而是望向了远处,官道的方向。 他在等人。 刀疤刘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意识到,他们这次,踢到铁板了! 那个傻大个,根本不是人,是个怪物! “撤!快撤!”他惊恐地大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想要后退的瞬间,一阵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 紧接着,火光冲天! 数百名手持火把,身穿三公子府护卫服饰的士兵,将整个乱葬岗,都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正是三公子府的首席谋士,林修! “保护项大人!”林修拔出腰间的长剑,厉声高喝,“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走!” 刀疤刘和剩下的二十多个死士,看到这一幕,彻底绝望了。 前有杀神,后有追兵。 他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完了……全完了……”刀疤刘的脸上,一片死灰。 他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场中,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掉进了一个圈套。 什么家人病重,什么引蛇出洞。 根本就是对方,将计就计,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然后,一网打尽! 这个人,不是什么幸进的小人,不是什么不知死活的蠢货。 他,是一个魔鬼!一个能将人心,算计到极致的魔鬼! “噗通”一声,刀疤刘扔掉了手中的刀,跪在了地上。 “项……项大人饶命!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 剩下的死士,也纷纷扔掉兵器,跪地求饶。 项川缓缓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奉谁的命?”他淡淡地问道。 刀疤刘的嘴唇,哆嗦着,却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不说?”项川笑了笑,“没关系。等到了京兆府尹的大堂上,你们会说的。” 他转过头,对着策马赶来的林修,拱了拱手:“林兄,你来得,正是时候。” 林修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闻着那刺鼻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再看向项川,那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敬佩,变成了深深的……畏惧。 他现在才明白,项川让他远远跟着的用意。 他不是怕自己有危险。 他是要让自己,当一个见证者! 见证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血腥杀局! “项……项兄……”林修的声音,都有些干涩,“这些人,如何处置?” “活着的,全部绑了,连同这些尸体,一起带回京兆府。”项川的语气,冰冷而不容置疑,“我要连夜,审案!”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刀疤刘,冷冷地说道: “告诉卫青和太子,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不过,礼尚往来。我的回礼,很快,也会送到。” 第156章 连夜审案惊朝野 夜色深沉,京兆府尹的衙门,却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京兆府尹赵孟,一个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此刻正坐在大堂之上,面色凝重。 他刚刚接到了三公子府的报案,说是新任御史中丞项川,在城外乱葬岗,遭遇大批刺客围杀! 这个消息,让这位一向沉稳的老臣,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项川是什么人?是三公子的人,更是大王眼前的红人!他奉命彻查卫家一案,还没正式开始,就在京畿之地,险些被刺杀。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是对王法,对君威的公然挑衅! 赵孟知道,这案子,要捅破天了。 没过多久,府衙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项川在林修和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公堂。他的衣服上,还沾着几点血迹,但神情却异常平静。 在他身后,二十多个被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黑衣人,被推搡了进来。 “下官项川,参见府尹大人。”项川对着赵孟,行了一礼。 “项大人,不必多礼!”赵孟连忙起身,快步走下堂来,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本官听闻你遇刺,心急如焚啊!” “多谢大人关心,下官无碍。”项川淡淡地说道,“只是,有劳大人,连夜升堂了。因为这桩案子,牵连甚大,一刻也耽搁不得。” “本官明白!”赵孟重重点头,他转身回到堂上,猛地一拍惊堂木。 “来人!给本官,连夜审案!” “威……武……” 堂下,被押着的刀疤刘等人,听到这肃杀的喊声,一个个都吓得腿软筋麻。 “堂下跪着的,是何人?为何要当街行刺朝廷命官?”赵孟厉声喝问。 刀疤刘等人,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虽然是亡命徒,但也知道,一旦招供,他们背后的主子,或许能保住性命,但他们这些办事的,绝对是死路一条。 “不说是吧?”赵孟冷笑一声,“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本官上大刑!” “是!”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拿着水火棍、夹棍、烙铁等刑具,围了上来。 那森然的架势,让刀疤刘等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我们……我们……”刀疤刘咬着牙,还在犹豫。 就在这时,项川缓缓开口了。 “赵大人,审问这些小角色,没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公堂,“不如,让我来替大人,问几句话。” 赵孟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项大人请便。” 项川走到刀疤刘面前,蹲下身,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却让刀疤刘,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你叫刀疤刘,对吧?”项川微笑着问道。 刀疤刘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自己的外号都知道。 “你是卫府的供奉,每个月,从卫府的账房,领三十两银子的月钱。你手下的这帮人,也大多是卫府豢养的死士,平日里,负责帮卫家,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项川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刀疤刘的心上。 刀疤刘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了死灰。他惊恐地看着项川,仿佛在看一个鬼。 这些,都是卫府最核心的机密!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项川笑了笑,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他将册子,递给赵孟。 “赵大人,这是我这几日,在漕运码头,查到的一些东西。里面,详细记录了卫家,是如何通过一个叫‘黑龙会’的帮派,控制漕运码头,放高利贷,开设赌场,以及……处理掉那些不听话的漕工的。” 他翻开册子的一页,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 “比如,两个月前,那个在码头‘失足’落水的漕工王五。据我查证,他就是因为不满工钱被克扣,而被黑龙会的人,沉了江。而下令的,正是黑龙会的一个小头目,这个小头目,恰好,就是这位刀疤刘大侠的……亲外甥。” 项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刀疤刘的身上,眼神中,充满了玩味。 “刀疤刘,我说的,对吗?” “轰!” 刀疤刘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 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项川,彻底击溃了。 完了。 全完了。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是谁,还把他们的老底,都给掀了个底朝天。 他知道,自己再扛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噗通”一声,他瘫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招!我全招!” …… 一个时辰后。 一份由刀疤刘亲手画押,京兆府尹赵孟和御史中丞项川共同签印的供词,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进了王宫。 而此时的东宫,太子姬德和卫青,还在兴奋地,等待着项川被杀的“好消息”。 “怎么还没消息传来?”太子姬德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都快天亮了,按理说,早就该得手了。” 卫青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安慰道:“殿下稍安勿躁。可能是路上耽搁了。五十名精锐死士,对付区区两个人,万无一失。我们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殿下!太傅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太子姬德不悦地喝道。 “京……京兆府尹和项……项中丞,带着大批官兵,把……把卫府给包围了!” “什么?” 太子姬德和卫青,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卫青的声音,都在发抖,“刀疤刘他们呢?” “全……全都招了!”小太监哭丧着脸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他们刺杀项大人的事,已经成了铁案!现在,京兆府尹拿着大王的金牌令箭,正在全城,抓捕卫家的党羽啊!” “完了……” 卫青眼前一黑,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完了。 天亮了。 但郢都的这个清晨,却注定,要被鲜血染红。 京兆府和御史台的官兵,如同饿狼一般,扑向了城中所有与卫家有牵连的府邸。 户部尚书卫廉,在家中被抓。 工部侍郎,在小妾的床上被抓。 城防营的几名校尉,在酒楼里被抓。 …… 一时间,郢都城内,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往日里那些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此刻,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项川,却在京兆府的后堂,悠闲地,喝着早茶。 赵孟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 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他用一场看似被动的遇刺,设下了一个惊天杀局,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政治集团,连根拔起。 这份手段,这份心智,这份胆魄,让赵孟这个在官场沉浮了四十年的老狐狸,都感到不寒而栗。 “项大人,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太子?”赵孟低声问道。 这,才是最关键,也最棘手的问题。 卫家倒了,但太子,还在。 “太子,是国本,动不得。”项川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但是,他这个太子,也该当到头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刚刚升起的朝阳。 “赵大人,该去上朝了。” “今天这出戏,还没唱完呢。” 金銮殿上。 老楚王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 殿下,跪着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昨夜被抓的卫家党羽。 太子姬德,也跪在最前面,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 他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父王,能念在父子之情的份上,饶他一命。 “众卿,都看看吧。”老楚王将那份血淋淋的供词,扔到了殿下,“这就是我大楚的‘国之栋梁’!这就是朕的好儿子,好臣子!” “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敢买凶杀人,行刺朝廷命官!而且,刺杀的,还是奉了朕的旨意,正在查案的御史中丞!”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 老楚王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冷。 “项川何在!” “臣在。”项川出列。 “你身为御史中丞,身为苦主,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老楚王将这个皮球,踢给了项川。 他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在手握生杀大权的时候,是会选择赶尽杀绝,还是会……留有余地。 这,也是对他最后的考验。 第157章 太子废黜风波起 老楚王这个问题一抛出来,整个金銮殿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项川身上。 这可是一道送命题。 说重了,显得你项川睚眦必报,得理不饶人,没有容人之量,将来难当大任。而且,逼得太狠,万一太子一党狗急跳墙,引发兵变,这个责任你担不起。 可说轻了,又显得你软弱可欺。你一个御史中丞,被人都刺杀了,还不敢吭声,以后还怎么监察百官,纠劾不法?御史台的威严何在?王法的尊严何在? 跪在地上的太子姬德,也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怨毒和哀求的眼神看着项川。他现在唯一的生路,就在项川的一念之间。 姬兰站在百官前列,也是暗暗为项川捏了一把汗。他知道,这是父王对项川的最后考验,也是最难的一关。这一关若是过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然而,项川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上前一步,对着龙椅上的老楚王,深深一揖。 “启禀大王,臣,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异常沉稳,让这紧张压抑的大殿,都为之一静。 “臣以为,此事,当分两件案子来看。” “哦?”老楚王来了兴趣,“如何分?” “第一,是刺杀之案。”项川朗声道,“卫青、卫廉等人,以及其党羽,目无王法,买凶杀人,罪大恶极,此乃国法之不容!其罪,当由三法司会审,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如此,方能彰显我大楚律法之威严,还天下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义正言辞。将在场所有希望严惩卫家的官员的心声,都给说了出来。 御史大夫赵孟,更是暗暗点头。项川先将卫家党羽定性为刑事罪犯,要求依法严办,这就占据了法理的制高点,谁也挑不出错来。 “那第二件案子呢?”老楚王追问道。 “第二件,则是太子之案。”项川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姬德,“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然,其识人不明,受外戚蒙蔽,纵容奸党,以致酿成今日之大祸。此乃失察之过,非谋逆之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太子姬德自己。 他本以为,项川会对他落井下石,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没想到,项川竟然主动为他开脱,将他的罪行,从“主谋”,降格为了“失察”。 这……这是什么操作? 姬兰也皱起了眉,有些不解地看着项川。在他看来,这正是将太子一举废黜的最好时机,为何项川要…… “但是!”项川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子之过,虽非在法,却在于德!” “身为储君,当有明辨是非之能,亲贤臣,远小人。然,太子殿下却亲近奸佞,疏远忠良,此为德不配位之一!” “身为储君,当有容人之量,以国事为重。然,太子殿下却因一己之私,嫉贤妒能,党同伐异,此为德不配位之二!” “身为储君,当有爱民之心,体恤百姓。然,太子殿下却纵容外戚,在京畿之地,欺压商贾,鱼肉百姓,此为德不配位之三!” 项川每说一句,便朝前走一步。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大殿之中,振聋发聩。 他每说一句“德不配位”,太子姬德的脸色,就更白一分,身体,就更抖一分。 最后,项川走到了大殿中央,转身,面对着满朝文武,振臂高呼: “国有长君,社稷之福!我大楚,需要的是一位明辨是非、胸襟广阔、仁爱爱民的君主!而不是一个被外戚操控,连身边是忠是奸都分不清的傀儡!” “故而,臣恳请大王,三思!” “请大王,为我大楚江山社稷,三思!” “请大王,为我大楚天下万民,三思!” 他没有直接说“废黜太子”四个字。 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比直接说出来,还要诛心!还要致命! 他将对太子的审判,从“法”的层面,上升到了“德”的层面。 我不杀你,但我告诉你,你不配当太子! 我不要求大王废了你,但我请大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万民,好好考虑考虑,你这个太子,还够不够格! 这,才是最高明,也最狠毒的杀人诛心之术! “请大王三思!” 御史大夫赵孟,第一个站了出来,跪地附和。 “请大王三思!” 三公子姬兰,也立刻跪下。 “请大王三思!” 一时间,朝堂之上,超过一半的官员,都跪了下来,山呼海啸般的请求,直冲云霄。 剩下的,大多是太子一党的残余势力,或者是那些胆小怕事,不敢站队的墙头草。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老楚王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着那个站在大殿中央,身形算不上高大,但此刻却仿佛光芒万丈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欣赏,有赞叹,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惮。 这个项川,太可怕了。 他的可怕,不在于他的智谋,不在于他的手段。而在于,他那对人心的精准洞察和操控能力。 他能轻易地,将整个朝堂的舆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义”,为了“江山社稷”。 这样的人,如果忠心,是大楚之幸。 可如果……他有异心呢? 老楚王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面如死灰,彻底失去了精气神的太子,心中,最后一丝父子之情,也消散了。 他知道,姬德,已经废了。 不是被他废的,而是被项川,用诛心之言,彻底摧毁了作为一个储君,所有的尊严和自信。 就算他今天保住了太子之位,他也再也抬不起头来了。他将永远活在“德不配位”的阴影之下。 “唉……” 老楚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 他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决绝。 “太子姬德,德行有亏,不堪为储。即日起,废黜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宗正寺,非朕旨意,不得外出。” “卫氏一族,结党营私,祸乱朝纲,其罪魁卫青、卫廉,斩立决!其余涉案官员,按罪论处,或杀,或流,或贬,交由三法司定夺。卫氏家产,全部抄没,充入国库。” “另,册封三公子姬兰,为新任太子!择日,举行册封大典!” 一道道旨意,从老楚王的口中,清晰地发出。 每一道,都像是一道惊雷,炸得满朝文武,头晕目眩。 废太子! 杀国戚! 立新储! 这一天,注定要载入大楚的史册。 而推动这一切发生的,仅仅是一个入京不过月余的年轻人。 当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巨大的震撼中时,项川的脑海里,系统的声音,悄然响起。 【叮!成功扳倒太子及卫氏外戚集团。】 【支线任务:扳倒太子,完成!】 【任务奖励:300咸鱼点。】 “三百点?这么少?”项川心里嘀咕了一句。 但随即,他又释然了。扳倒太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阶段性的胜利,是主线任务过程中的一个插曲而已。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刚刚被册封为新太子,脸上正努力抑制着激动和狂喜的姬兰。 又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老楚王。 项川心中,一片平静。 他知道,从今天起,自己在这盘棋局中,才算真正地,站稳了脚跟。 但这,也意味着,他将迎来新的,更强大的对手。 以及,来自君王,那深不见底的……猜忌。 第158章 权力巅峰与新的对手 太子被废,卫家倒台,三公子姬兰被册封为新太子。 这一连串的雷霆手段,让整个郢都的政治格局,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作为这场政治风暴中,居功至伟的头号功臣,项川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老楚王虽然对项川心存忌惮,但他更清楚,现在的新太子根基未稳,朝局动荡,他需要项川这把快刀,来为新太子保驾护航,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牛鬼蛇神。 于是,在册封姬兰为太子的同时,老楚王也下达了对项川的封赏。 “御史中丞项川,不畏强权,为国除奸,有大功于社稷。擢升为御史大夫,总领御史台,监察百官!另,加封太子太傅,辅佐太子,参议朝政!” 此旨一出,满朝再次震动。 御史大夫!太子太傅! 一个,是言官之首,百官闻之色变的“活阎王”! 一个,是帝王之师,未来君主的老师! 这两个职位,任意一个,都是朝中一等一的清贵要职。而现在,竟然同时落在了项川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 这已经不是一步登天了,这简直是坐着火箭往上窜! 项川,这个入京不过两个月的年轻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走到了无数官员,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权力巅峰。 一时间,项府门前,车水马龙,前来拜谒、送礼、攀关系的官员,几乎要踏破了门槛。 但项川,却一概不见。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 新的太子确立,旧的矛盾解决了,但新的矛盾,也随之而来。 他很清楚,自己的下一个对手,会是谁。 东宫,如今已经成为了新太子姬兰的府邸。 书房内,姬兰看着前来汇报工作的项川,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兴奋。 “项师,这次,真是多亏了你!”他亲手为项川倒上一杯茶,语气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若非有你,我恐怕还在为那五万两的预算发愁,更别说……能有今日了。” 他现在,对项川的称呼,已经从“项兄”,变成了毕恭毕敬的“项师”。 “殿下言重了。”项川平静地接过茶杯,“我与殿下,是君臣,更是盟友。殿下能得偿所愿,也是我项川的荣幸。不过……”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殿下,我们现在,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卫家虽然倒了,但一个更强大的对手,已经盯上我们了。” 姬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项师说的是……我二哥,姬元?” “没错。”项川点了点头。 二公子姬元,是老楚王所有儿子中,军功最盛,也是性格最桀骜不驯的一个。他常年领兵在外,在军中威望极高,手下更是有一大批忠心耿耿的骄兵悍将。 之前,有太子姬德这个嫡长子在,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可现在,太子被废,新上位的,是那个一向被他看不起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三弟。 他,怎么可能服气? “我刚得到消息。”项川沉声说道,“二公子在得知您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后,当天就在军帐中,大发雷霆,摔了父王御赐的宝剑,还说……还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说什么了?”姬兰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他说,‘凭什么让一个只会动嘴皮子的书生当太子?这天下,是我姬元,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混账!”姬兰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脸色发白。 “这还不是最糟的。”项川继续说道,“据我们安插在军中的眼线回报,二公子已经开始秘密联络军中将领,以及一些对您上台不满的宗室旧臣。他们,恐怕是要效仿当年,‘玄武门之变’了。” “玄武门之变”,是前朝发生的一场血腥宫廷政变。当时的前朝二皇子,就是通过发动兵变,杀死了太子和自己的弟弟,才登上了皇位。 姬兰听到这五个字,心中一寒,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虽然被封为太子,但手中,却无一兵一卒。而二哥姬元,却手握重兵。如果他真的效仿“玄武门之变”,带兵闯入王都,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姬兰慌了神,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项川。 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对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老师,产生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依赖。仿佛只要有项川在,天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殿下莫慌。”项川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二公子虽然勇武,但有勇无谋,性情暴躁,不足为惧。他现在,还不敢公然起兵。” “为何?” “因为,他没有‘名义’。”项川解释道,“您是父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册封的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他若是起兵,就是谋反!是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也未必都会跟着他,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找一个‘名义’。一个,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来‘清君侧’的名义。” “清君侧?”姬兰皱起了眉。 “没错。”项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而这个被‘清’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在下。” 姬兰瞬间就明白了。 项川,因为扳倒前太子,而声名鹊起,但也因此,成为了众矢之的。他出身“低微”,却身居高位,这在许多看重门第出身的宗室旧臣和武将眼中,是无法容忍的。 二哥姬元,完全可以打着“清除奸佞,以正朝纲”的旗号,将矛头,直指项川。 这样,他起兵,就从“谋反”,变成了“为国除害”的正义之举。 “他们,要拿项师你,来当借口?”姬兰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殿下,这不光是借口,更是阳谋。”项川说道,“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攻击我,诋毁我。他们会说我蛊惑君心,说我恃宠而骄,说我才是真正的国之奸贼。他们要做的,就是把我的名声,彻底搞臭。这样,他们再对我动手,就不会有人,为我说话了。” “不行!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姬兰激动地站了起来,“项师是我的恩人,是大楚的功臣!谁敢动你,就是与我姬兰为敌!” “殿下有这份心,臣,就感激不尽了。”项川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不过,光是防守,是不够的。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如何主动出击?” “殿下,您现在,最缺的是什么?”项川问道。 姬兰想了想,答道:“军权,和民心。” “对。”项川点头,“军权,暂时我们动不了。那是二公子的根基。但民心,却是我们可以,也必须,牢牢抓住的东西!” “项师的意思是……” “殿下,您还记得,我写给您的那份《富国强兵策》吗?”项川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现在,就是推行它的最好时机!” “我们要做的,不是跟二公子,去争论谁对谁错,谁忠谁奸。这种口水仗,没有意义。” “我们要做的,是实实在在的,为这个国家,为天下的百姓,做一些好事!” “轻徭薄赋,鼓励农商,兴修水利,开办学堂……当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当国家的府库,一天比一天充盈。当所有人都享受到改革带来的红利时,您,就拥有了最坚不可摧的民心!” “到那个时候,谁是忠,谁是奸,百姓的心里,自有一杆秤!” “到那个时候,二公子所谓的‘清君侧’,就成了一个笑话!他若是敢动您,敢动我,就是与天下万民为敌!” 项川的一番话,说得姬兰是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改革画卷,正在自己面前,徐徐展开。 “好!说得好!”姬兰重重地点头,“项师,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那好。”项川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折。 “殿下,这是我草拟的第一份改革方案,‘摊丁入亩’。请您过目。明日早朝,我们就打响,这第一枪!” 姬兰接过奏折,看着上面那一个个熟悉的,却又充满了颠覆性的条陈,他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知道,从明天起,他将和他的老师一起,以整个大楚为棋盘,与那个手握重兵的二哥,与所有守旧的势力,展开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豪赌。 而此时,在项川的脑海里,系统的声音,也悄然响起。 【叮!成功辅佐新太子上位,权倾朝野。】 【阶段任务八:权力巅峰,完成!】 【任务奖励:150咸鱼点。】 “一百五?这么抠?”项川撇了撇嘴。 【系统提示:宿主已进入新的阶段。新的危机正在酝酿。主线任务【登基为帝】进度缓慢。请宿主尽快推进,否则,将面临未知惩罚。】 项川心中一凛。 未知惩罚? 他第一次,从系统这冰冷的提示音中,感到了一丝压力。 看来,光是当个权臣,还不够啊。 这盘棋,必须,下得更快一些了。 第159章 摊丁入亩新政出 第二天早朝金銮殿的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没了卫家的党羽朝堂上空出了许多位置剩下的官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废太子杀国戚立新储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 老楚王坐在龙椅之上脸色依旧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比以往清明了许多。他看了一眼站在百官之首一身崭新太子朝服的姬兰又看了一眼站在姬兰身侧神情淡然的项川心中五味杂陈。 “众卿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内侍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话音刚落新任太子姬兰便手持玉圭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父王儿臣有本要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这是姬兰成为太子后的第一次在朝堂上主动发言大家都很想看看这位新储君要烧的第一把火是什么。 “准奏。”老楚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姬兰深吸一口气将昨夜项川交给他并且与他详谈了整整两个时辰的奏折高高举起:“儿臣恳请父王推行新政废除人头税改行‘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四个字一出口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摊丁入亩?” “将人头税摊到田亩里去?这……这岂不是乱了祖宗之法!”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大楚立国百年税制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变动!太子殿下初登储位怎能如此轻率!” 议论声反对声嗡嗡作响。 所谓人头税又称“丁税”是按人头征收的税赋。家里有几个成年男丁就要交几份税不管你是贫是富是地主还是佃户交的都一样多。这个制度对那些拥有大量土地家中奴仆成群的世家大族极为有利因为他们人少地多。而对那些只有几亩薄田却要养活一大家子的贫苦农民来说却是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 而“摊丁入亩”就是将这部分人头税全部废除然后根据每个人名下拥有田地的多少来征收田亩税。简单来说就是地越多交的税就越多;地越少甚至没有地的就不用交税。 这无疑是一项会彻底颠覆大楚现有利益格局的国策。它将大大减轻底层农民的负担但同时也会让那些世家豪族、地主宗室们多出一大笔惊人的开支。 这已经不是动谁的蛋糕了这是要直接把他们的桌子都给掀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宗室老臣是老楚王的叔辈此刻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老泪纵横地哭诉道:“大王啊!太子殿下!此法万万不可行啊!这是要动摇我大楚的国本啊!自古以来有田者纳粮有丁者纳税此乃天经地义!如今要将丁税并入田亩岂不是说我等王室宗亲世家门阀要替那些泥腿子去承担赋税?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啊!” “是啊王爷说得对!”立刻有大批官员附和。 “此法一出必然会引起天下动荡人心不稳啊!” “请大王三思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 一时间朝堂上反对之声此起彼伏。这些人大多是宗室成员或是与那些地方豪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项川的新政直接戳中了他们最核心的利益。 姬兰站在风口浪尖看着下方群情激奋的众人额头上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也没想到这股阻力竟然会如此之大。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项川。 项川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平静而坚定。 这个眼神给了姬兰无穷的力量。他定了定神朗声说道:“各位皇叔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孤知道这项新政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但孤想请问各位我大楚的子民是只有在座的各位还是包括了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人头税之弊早已是积重难返!多少百姓因为无力承担沉重的丁税而被迫卖儿卖女家破人亡!多少家庭为了逃避赋税而隐匿人口成了朝廷管不到的黑户!长此以往国库空虚民怨沸腾这难道就不是动摇国本吗?” “摊丁入亩正是要纠正此等弊病!让富者多缴贫者少缴让赋税回归到它本应有的公平上来!如此则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国家得以充盈府库。这才是真正的利国利民长治久安之策!” 姬兰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一些出身寒门或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官员听了之后都是暗暗点头。 但那些利益受损的宗室旧臣们却根本不买账。 “说得好听!”那宗室老王爷冷哼一声“太子殿下你可知我大楚有多少田亩是在宗室和功勋之臣手中?你这么一搞是想让我们把祖上用鲜血换来的家业都吐出来吗?你这是在逼我们造反!” “造反”两个字一出口大殿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老王爷竟然敢当着大王和满朝文武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这已经不是反对新政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姬兰的脸色也是瞬间变得煞白。他毕竟年轻又是第一天当太子面对这种老臣的公然叫板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项川动了。 他缓缓地从姬兰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了大殿的中央。 他先是对着龙椅上的老楚王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看着那个一脸桀骜的老王爷笑了。 “这位王爷我听您刚才的意思是如果朝廷推行新政让你们多交一点税你们就要造反?”项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老王爷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辈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你……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靠着阿谀奉承上位的幸进小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是什么东西?”项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是大王钦点的御史大夫太子太傅。我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辅佐太子。现在朝堂之上有人公然以‘造反’二字威胁君上威胁储君。你说我该不该管?”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陡然拔高:“王爷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要造反?” “我……”老王爷被他这股气势逼得后退了一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不敢说是吗?那我来替你说。”项川的目光如刀子一般扫过在场所有反对的官员“你们这些人享受着国家的俸禄占据着大量的土地却连一点税都不想多交。国家的赋税全都压在那些最贫苦的百姓身上。现在太子殿下不过是想让你们稍微为国家为百姓分担一点点。你们就觉得天塌下来了就要死要活了就要造反了?” “我告诉你们!”项川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天下姓姬!不姓你们这些蛀虫!大王的江山太子的江山是靠着万民拥戴才坐得稳的!不是靠着你们这群只知索取不知奉献的废物!”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摊丁入亩势在必行!谁敢阻挠新政谁就是大楚的罪人!谁就是我项川的敌人!” “我项川对付敌人向来只有一个办法。”他顿了顿眼中杀机毕露。 “那就是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项川这番话给震住了。 太嚣张了!太霸道了!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大王的面公然威胁一位宗室王爷公然将所有反对者都打成“蛀虫”和“废物”。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这简直是疯了! 那老王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项川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竟然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王爷!” “快传太医!” 大殿里顿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龙椅上一直冷眼旁观的老楚王终于开口了。 “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就让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站在殿中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的项川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知道项川这番话看似是说给那些宗室旧臣听的但实际上也是说给他听的。 这是在逼宫! 逼他在这个问题上立刻做出选择。要么支持新政得罪所有的宗室权贵。要么否决新政让新立的太子威信扫地。 好一个项川!好狠的手段! 老楚王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发怒了。 然而他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太子所奏甚合我意。”他缓缓地说道“摊丁入亩利国利民乃是善政。就依太子所言即日起在全国推行此策。” 他看了一眼项川继续说道:“项川你身为太子太傅又是此策的倡议者。推行新政一事就由你全权负责。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凡有阳奉阴违阻挠新政者不论是谁一律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所有人都明白大王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不不是妥协。他是将项川当成了那把最锋利的刀用来斩断那些盘根错节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棘手的旧势力。 项川心中一凛他知道老楚王这是在捧杀他。给了他最大的权力也让他站到了所有旧势力的对立面。以后所有的脏活累活所有的骂名都将由他一个人来背。 成了他是功臣。败了他就是替罪羊。 “臣领旨谢恩。”项川深深下拜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退朝后姬兰快步追上项川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项师你刚才实在是太……太冒险了!万一父王他……” “殿下。”项川打断了他“要想成大事就不能怕冒险。畏首畏尾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后面吃灰。” 他看着远处的天空淡淡地说道:“圣旨虽然下了但这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在地方。那些世家豪族不会这么轻易就范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殿下负责在朝中稳住大局。至于地方上的那些硬骨头……”项川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就交给张远去啃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张远:“张远给你三千禁军再给你一道太子手令。一个月内我要看到新政在楚国每一个郡县都顺利推行下去。” “是老板!”张远兴奋地一抱拳他那把巨斧早就饥渴难耐了“您就瞧好吧!谁敢不听话俺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看着张远那杀气腾腾的模样姬兰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一场席卷整个大楚的血雨腥风即将来临。 而项川则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推行新政稳固太子的地位获得民心。这样一来二公子姬元那套‘清君侧’的说辞就站不住脚了。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系统给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必须得想办法再搞点大动作赚点咸鱼点数才行。” 他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唐玉音那张清冷的脸。 “也不知道永安县那边怎么样了。摊丁入亩推行下去对她们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吧。等这边局势稳定了得想办法把她接到郢都来。总把她一个人扔在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第160章 民心所向势难挡 正如项川所料新政推行的圣旨一下整个大楚的世家豪族全都炸了锅。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朝廷公然从他们口袋里抢钱! 一时间各种抵制新政的手段层出不穷。 有的地方地方官和当地豪强勾结阳奉阴违对朝廷的政令视而不见依旧按照老办法收税。 有的地方地主们联合起来隐藏、谎报名下的田亩数量。你来丈量土地他们就煽动家丁佃户出来闹事让你寸步难行。 更有甚者一些胆大包天的豪族竟然直接关闭了自家的粮仓不再向市面上出售粮食企图通过制造粮荒来逼迫朝廷收回成命。 一时间整个大楚除了京畿之地到处都是暗流涌动人心惶惶。各种关于新政的谣言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了吗?朝廷要加重税了!以后咱们种地一半的收成都要交上去!” “何止啊!我还听说那个叫项川的奸臣要把咱们的土地都收归国有呢!”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这些谣言真假参半在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中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推手——远在边关的二公子姬元。 他虽然人不在郢都但他在地方上的势力盘根错节。他通过各种渠道暗中煽动、支持那些地方豪强对抗新政目的就是要将大楚的水搅浑。 他要让父王让满朝文武让天下人都看看他那个三弟和他那个所谓的老师根本没有治国之能!他们推行的新政只会让天下大乱! 到时候他再打着“清君侧安天下”的旗号率兵入京就名正言顺了。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项川的决心也低估了张远的……破坏力。 张远带着三千如狼似虎的禁军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扎进了大楚这潭看似平静的浑水里。 他的第一站是楚国南方的富庶之地云梦郡。 云梦郡是楚国最大的粮仓也是世家豪族势力最强大的地方。这里的几大家族联起手来几乎可以左右整个郡的政务。 他们对新政的抵制也最为激烈。郡守上门商议直接被打了出来。朝廷派去丈量土地的官员更是被打断了腿扔到了城外。 张远的大军一到云梦郡的几大家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联合起来组织了数千人的家丁护院将城门紧闭摆出了一副要与朝廷对抗到底的架势。 他们以为法不责众。他们以为朝廷不敢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然而他们错了。 张远甚至都懒得跟他们废话。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他站在城下看着城楼上那些耀武扬威的家丁直接下达了命令。 “攻城!” 三千禁军都是百战精锐。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的家丁护院简直是砍瓜切菜。 不到半个时辰城门就被撞开。 张远手持巨斧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里。 接下来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凡是敢拿起武器抵抗的无论是家丁还是豪族子弟一律格杀勿论! 鲜血染红了云梦郡的青石板路。 当天下午云梦郡最大的四个家族李家、王家、孙家、赵家的家主他们的人头就被高高地挂在了城楼之上。 他们的家产被全部抄没。他们隐藏的田契被一一翻出。 张远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那些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田契付之一炬! 然后他用最简单也最粗暴的语言向所有人宣布。 “从今天起云梦郡实行新政!按田纳税多占多缴不占不缴!”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以前都是给这几家当佃户的。他们死了你们的活契也就没了。现在太子殿下有令所有无主之地都将分给你们这些无地、少地的农民!只要你们肯种地就是你们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环视着下方那些既震惊又带着一丝渴望的百姓“谁要是再敢跟朝廷作对不配合丈量土地不按规矩纳税。这城楼上的人头就是你们的下场!” 血淋淋的现实远比任何说教都更有说服力。 云梦郡的百姓们被这雷霆手段给彻底镇住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分地! 朝廷要把那些大户的土地分给他们这些穷苦人! 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高声呼喊。 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跪了下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民心就是这么简单也这么直接。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能让他们有地种他们就拥护谁。 云梦郡的“成功经验”很快就被张远复制到了其他地方。 一时间整个大楚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无数曾经不可一世的世家豪族在禁军的铁蹄之下灰飞烟灭。 当然光靠杀戮是无法真正推行新政的。 在张远用屠刀开路的同时项川的第二步棋也紧随而至。 他亲自撰写了一篇名为《告万民书》的文章。 这篇文章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通篇都是大白话简单直白通俗易懂。 文章里他用最简单的例子向百姓们解释了什么是“摊丁入亩”这项政策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他还历数了旧税制的种种弊病揭露了那些世家豪族是如何通过兼并土地逃避赋税来一步步将他们逼上绝路的。 最后他以太子姬兰的名义向天下万民做出了庄严的承诺。 “……孤为太子当为万民谋福祉。新政推行或有阵痛然此乃刮骨疗毒之良方!孤在此立誓只要孤在一日便要让天下耕者有其田劳者有所得让所有大楚子民都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这篇《告万民书》被项川派人印了无数份随着张远的大军张贴到了大楚的每一个郡县每一个乡镇。 他还组织了大量的说书人、小戏班将《告万民书》的内容编成朗朗上口的故事和戏曲在田间地头在街头巷尾广为传唱。 一时间“摊丁入亩”和太子姬兰的仁政传遍了大江南北。 百姓们终于明白了朝廷的良苦用心。他们对新政的支持也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变成了狂热的拥护。 许多地方甚至都不需要官府组织农民们就自发地成立了“护田队”、“保粮队”。他们手持农具日夜巡逻保护那些前来丈量土地的官员对抗那些企图破坏新政的地主恶霸。 民心如潮水一般倒向了新太子和项川这一边。 边关。 姬元听着手下人从各地传回来的消息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废物!一群废物!”他将手中的密信狠狠地摔在地上“连一群泥腿子都搞不定!还自称什么百年世家!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一名心腹将领忧心忡忡地说道:“二公子现在民心都已经偏向了太子那边。我们那个‘清君侧’的旗号恐怕……已经不好用了。老百姓现在都把项川当成活菩萨我们要是动他就是跟天下万民作对啊!” 姬元何尝不知道这些。 他本想通过制造内乱来逼宫。可没想到项川和那个张远手段竟然如此狠辣直接掀了桌子。杀人分地诛心!三板斧下来直接将他所有的布置都给砸得粉碎。 现在他反而成了那个站在百姓对立面的人。 “可恶!”姬元一拳砸在案几上坚硬的木桌竟被他砸出了一道裂缝。 “难道就这么算了?”他不甘心地吼道。 “公子现在与他们硬拼实为不智。”那将领劝道“不如我们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新政虽然看似深得民心但如此大的变革必然会触及许多深层次的矛盾。时间一长肯定会出乱子。到时候我们再寻找机会也为时不晚。” 姬元沉默了。 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他看着郢都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项川……姬兰……你们给我等着。政治上玩不过你们那我们就在战场上见真章!” 他心中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开始悄然酝酿。 第161章 二公子暗中调兵 政治上的博弈失败让姬元彻底放弃了通过“民意”来扳倒姬兰和项川的想法。他意识到跟项川玩弄权谋和人心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既然如此那就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那就是军队。 书房内地图铺满了整个桌案姬元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郢都的位置上。 “传我将令让驻扎在北境的‘黑狼骑’分批次以换防为名向南移动在三个月内秘密集结于郢都以北的云中山脉。” 他身前站着的是他最信任的几名心腹将领。 听到“黑狼骑”这个名字几名将领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黑狼骑是姬元一手打造的精锐骑兵总数不过五千但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这支部队装备精良战力强悍一直被姬元视为自己的心腹嫡系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张王牌。 “公子您这是要……”一名将领迟疑地问道。 “清君侧!”姬元的声音冰冷而决绝“父王年迈被奸臣项川蒙蔽太子姬兰不过是其手中的傀儡!我身为大楚的二公子有责任为王室清除奸佞以正朝纲!” 这套说辞他虽然自己都不太信了但作为一个起兵的“名义”还是必须喊出来的。 “可是……公子黑狼骑是边军没有兵部调令擅自大规模南下这可是谋反的大罪啊!”另一名将领担忧地说道。 “谋反?”姬元冷笑一声“等我提着项川的人头带兵进入郢都控制了整个朝局。到时候谁是忠谁是奸还不是我说了算?成王败寇自古皆然!” 他环视着眼前的几人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你们怕了?” 几名将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都是姬元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已被打上了深深的姬元烙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等誓死追随公子!”几人齐齐单膝跪地沉声喝道。 “好!”姬元满意地点了点头“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对外就宣称北境蛮族异动黑狼骑是去执行清剿任务。所有的调动都必须在夜间进行避开所有官道和驿站。我不希望在行动之前郢都那边听到任何风声。” “遵命!” 一场旨在颠覆大楚政权的军事政变就在这小小的边关营帐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姬元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一个人的掌控之中。 郢都太子太傅府。 项川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他的面前悬浮着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半透明的虚拟地图。 这正是系统升级后附带的地图功能。 这张地图覆盖了整个大楚的疆域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光点标注着不同势力的军队动向。代表太子禁军的是金色。代表地方守军的是白色。而代表二公子姬元军队的则是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红色。 就在刚才他注意到在地图的最北端一片代表着“黑狼骑”的深红色光点开始以一种不正常的轨迹缓缓向南移动。 他们的移动路线极其诡异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城市和主干道像一条毒蛇在阴影中悄悄地朝着郢都的方向蜿蜒而来。 “黑狼骑……换防?”项川看着地图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骗鬼呢。有这么换防的吗?” 他几乎不用思考就猜到了姬元的意图。 “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动用最后的底牌了吗?” 项川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知道真正的决战要来了。 他立刻起身叫来了张远。 “老板啥事?”张远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尘土和血腥味。他这段时间在地方上“推行”新政可是过足了瘾。 “别在外面野了有正事要你办。”项川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从今天起你给我加强京城北大门的防务。特别是往云中山脉方向去的几条小路给我派双倍的人手日夜巡逻。记住只监视不打草惊蛇。我需要知道任何企图从那个方向靠近郢都的可疑人员。” “云中山脉?”张远挠了挠头“老板那里不都是荒山野岭吗?防着那里干嘛?” “让你去你就去别问那么多。” “好嘞!”张远虽然不解但对于项川的命令他向来是无条件执行。 打发走了张远项川又立刻写了一封密信让心腹送进了东宫。 他不能直接告诉姬兰是自己的系统发现了敌情。他必须通过自己安插在军中的“眼线”将这个消息“合理”地传递给姬兰。 做完这一切项官重新躺回了摇椅上。 他看着地图上那片正在缓慢移动的红色光点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系统发布的那个【阻止兵变】的紧急任务奖励是五百咸鱼点。这说明这次的危机非同小可。光靠被动防御肯定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 “姬元以为他在暗我在明。但他不知道他的所有行动在我这里都是透明的。这就是最大的信息差。” “利用这个信息差完全可以给他设一个局。一个让他自己乖乖钻进来的天罗地网。” 项川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不喜欢被动地等待敌人打上门来。他更喜欢主动出击将所有的威胁都扼杀在摇篮里。 “姬元啊姬元你以为你手里有兵就胜券在握了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在绝对的算计面前你那点兵力不过是土鸡瓦狗。”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推演着整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从如何引诱姬元提前暴露到如何分割包围他的军队再到如何将这场军事政变转化为一场为新太子彻底清除军中异己收拢军权的政治大秀。 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精准狠辣。 而此时的姬兰在收到项川的密信后也是大惊失色。 “什么?二哥他……他真的要起兵?” 他拿着那封信手都在微微颤抖。 信中项川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告诉他自己安插在姬元身边的“卧底”传来消息姬元已经开始秘密调动他最精锐的黑狼骑意图不明但目标直指郢都。 “殿下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一旁的林修也是一脸凝重地说道“二公子狼子野心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新政推行民心向您他眼看大势已去狗急跳墙是很有可能的!” 姬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中一片慌乱。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孤手中只有这三万禁军。黑狼骑可是以一当十的精锐。真要打起来我们未必是对手啊!” “殿下莫慌。”林修劝慰道“项大人在信中不是说了吗?他已有对策。让我们等他的消息。” “等?”姬兰停下脚步苦笑道“现在这个时候怎么等得下去?林修你立刻去太傅府请项师过来!不我亲自去!” 他知道现在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只有那个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年轻人了。 就在姬兰准备动身前往项川府邸的时候项川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重大危机:二公子姬元正调集五千精锐骑兵“黑狼骑”计划于两月后发动军事政变目标:颠覆太子政权斩杀宿主。】 【紧急任务发布:阻止兵变!】 【任务要求:在姬元发动政变前彻底瓦解其军事威胁。】 【任务奖励:500咸鱼点。】 【任务失败惩罚:未知。】 第162章 系统预警危机近 项川心中一凛。 系统竟然直接发布了紧急任务。这说明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两个月后……”项川看着任务描述眉头微皱。 这个时间点很微妙。两个月后正好是秋收结束天气转凉的时候。那个时候黑狼骑的战马膘肥体壮战力最强。而朝廷这边刚刚推行完新政正处于一个相对松懈的时期。 看来姬元那边也不是完全没脑子还是做了些计划的。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那个‘未知惩罚’。” 项川心里很清楚系统的这个“未知惩罚”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他刚刚穿越过来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 “看来光是当个权臣安安稳稳地辅佐姬兰已经不行了。系统这是在逼着我加快进度啊。” 他看了一眼主线任务那一栏。 【主线任务:登基为帝。】 那四个大字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 “也罢。”项川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既然退无可退那就一路向前吧。” 他站起身对着门外喊道:“备车去东宫。” 他知道姬兰现在肯定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当项川赶到东宫时姬兰果然是一脸的焦急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看到项川进来他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迎了上去。 “项师!你可算来了!信你都看到了吧?二哥他……他真的要反了!” “殿下稍安勿躁。”项川示意他坐下然后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情报(当然是以“卧底”的名义)详细地向他复述了一遍。 “……根据我的人传回来的最新消息姬元已经和他的心腹将领定下了计划。两个月后等黑狼骑全部集结完毕他们就会以‘为先太子报仇清除奸佞项川’为名直扑郢都!” “什么?为大哥报仇?”姬兰气得笑了起来“他当初巴不得大哥早点死好给他腾位置。现在竟然拿这个当借口?真是无耻之尤!” “殿下现在不是骂他的时候。”项川沉声说道“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应对。否则两个月后等五千黑狼骑兵临城下一切就都晚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姬兰六神无主地看着他“要不我们立刻将此事禀告父王?让父王下一道旨意斥责他?” “没用的。”项川摇了摇头“父王现在年老体衰最忌惮的就是宗室相残朝局动荡。他就算下了旨意姬元也只会阳奉阴违甚至会反咬一口说我们是在诬告他。到时候父王为了稳定只会和稀泥。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父王身上。” “那……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吗?”姬兰的脸上满是绝望。 “当然不。”项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对付疯狗最好的办法不是跟它讲道理而是在它咬人之前就先一步打断它的腿!” “打断他的腿?”姬兰愣了一下。 “没错。”项川走到地图前指着云中山脉的位置“我们不能等他集结完毕。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姬兰倒吸了一口凉气“项师你的意思是……我们主动出击?” “对!”项川的声音斩钉截铁“殿下您现在是太子是储君!您有权调动京城的禁军!我们可以以‘秋季大练兵’为名将三万禁军全部拉到城外控制住所有通往云中山脉的交通要道!” “这……”姬兰犹豫了“没有父王的兵符私自调动三万禁军出城这可是大罪!万一二哥那边根本没动静只是我们猜错了。那我们该如何向父王交代?” 他还是怕了。 毕竟一个是手握重兵的亲哥哥一个是年迈多疑的父王。他夹在中间如履薄冰。 项川看着他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他知道姬兰虽然有仁心有抱负但在魄力上终究还是差了点。 “殿下。”项川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您要记住您现在已经是太子了。您未来是要君临天下的人。一个帝王最不能有的就是犹豫!” “今天您若是退了。那么明天姬元就会前进一步。等到他兵临城下的时候您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殿下您想一想。若是让姬元成功他会怎么对您?怎么对您的家人?怎么对我?又会怎么对那些刚刚因为新政而对您感恩戴德的天下百姓?” “这天下会重新回到那些世家豪族的手里!百姓会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您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殿下这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这关系到整个大楚的未来!” 项川的一番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姬兰的心上。 他看着项川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心中的犹豫和恐惧渐渐被一股决绝所取代。 是啊。 自己已经是太子了。 自己身后站着的是自己的老师是那些支持新政的官员是千千万万刚刚分到土地的百姓。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项师我明白了。”姬兰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了代表太子身份的印信重重地盖在了一份空白的调兵令上。 “项师从现在起京城三万禁军任你调遣!” 他将那份盖着太子大印的调兵令郑重地交到了项川的手中。 项川接过调兵令心中也是微微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殿下您放心。”他看着姬兰沉声说道“臣定不负所托。” “不过光是控制要道还不够。”项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还要给他来一记狠的。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他凑到姬兰耳边低声将自己那个更加大胆也更加冒险的计划说了出来。 姬兰听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夜……夜袭军营?项师你……你疯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项川竟然打算亲自带队去偷袭姬元在云中山脉里秘密驻扎的先头部队!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 这简直是在赌命! 夜黑得像泼翻的墨。 云中山脉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的鸟叫给这片山林增添了几分诡异。 第163章 夜袭军营定军心 山脉深处的一处隐蔽山谷内却亮着点点火光。 这里是黑狼骑的先锋营约有五百人由姬元的心腹大将李虎率领提前一个月秘密潜伏至此负责为后续大军探路和建立前进基地。 营地内戒备还算森严明哨暗哨布置得井井有条。 中军大帐内李虎正和几个副将围着火盆喝酒吃肉。 “他娘的这鬼地方鸟不拉屎连个女人都没有真是憋死老子了!”一个副将喝了口烈酒骂骂咧咧地说道。 “忍忍吧。”李虎撕下一块烤羊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等两个月后咱们跟着二公子打进郢都。到时候那京城里的花姑娘还有那些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还不是任咱们兄弟随便挑?” “哈哈哈将军说的是!” “来喝酒!预祝咱们二公子马到成功早日登上大宝!” 帐篷内响起了一阵粗俗而放肆的大笑。 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悄然降临。 距离营地五里外的一处山坡上项川和张远正带着一千名挑选出来的禁军精锐匍匐在草丛中冷冷地注视着山谷里的那片营地。 所有士兵的嘴里都咬着一根木棍马蹄上也都裹着厚厚的棉布。 这是最严格的夜袭军令防止任何人在行动中发出任何声音。 “老板都准备好了。”张远压低了声音凑到项川耳边“要不要现在就摸过去把他们的脑袋都给拧下来?” “不急。”项川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黑乎乎的陶罐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张远好奇地问道。 “好东西。”项川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是他花了一百咸鱼点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初级炸药包”。威力不大炸不死几个人但用来制造混乱和恐慌却是再好不过了。 在这个时代火药还只是被方士们用来炼丹的玩意儿。没人知道这东西还能用来杀人。 项川要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他将炸药包分发给了十几个挑选出来的臂力过人的士兵。 “看到对面营地里那几个最大的帐篷还有他们的粮草堆了吗?”项川指着远处低声吩咐道“等我信号用你们最大的力气把这东西给我扔过去!” “是!” 项川又看了一眼天色。 子时三刻夜最深人最困的时候。 就是现在! 他猛地一挥手! 十几个黑乎乎的陶罐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弧线精准地落向了黑狼骑的营地。 下一秒。 “轰!轰!轰!”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寂静的山谷中猛然炸开! 火光冲天气浪翻滚! 中军大帐还有旁边的几个将领营帐瞬间就被炸得四分五裂! 正在里面喝酒吃肉的李虎等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巨大的冲击波给掀翻在地。 紧接着存放粮草的区域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怎么回事?” “打雷了吗?” “走水啦!快救火啊!” 整个营地瞬间就炸了锅! 睡梦中的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火光给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衣衫不整地从帐篷里冲出来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他们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这就是项川要的效果。 “杀!” 项川拔出腰间的长剑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一千名禁军如同猛虎下山从山坡上猛冲而下! 他们的目标不是杀人。 而是制造更大的混乱! 他们冲进营地到处放火到处呐喊就是不跟敌人正面交战。 整个黑狼骑的营地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 李虎灰头土脸地从被炸塌的帐篷里爬出来他看着眼前这混乱的景象气得目眦欲裂。 “敌人在哪里?给我找出来!”他抓着一个乱跑的士兵怒吼道。 “不……不知道啊!将军是天……天神发怒了!是天雷啊!”那士兵吓得语无伦次。 “放你娘的屁!”李虎一脚将他踹开。 就在这时他看到在营地的另一头一面“太子”的大旗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是禁军!”李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们……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翻身上马大吼道:“是太子的人偷袭!兄弟们跟我杀出去!” 他想组织人手进行反击。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刚刚集结了不到一百人的时候一个山一样雄壮的身影手持一把巨大的战斧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直接朝着他冲了过来。 正是张远! “你就是他们的头儿吧?”张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嘿嘿你的人头是我的了!” “狂妄!”李虎也是军中悍将他怒吼一声挺枪就迎了上去。 “铛!” 一声巨响! 长枪和巨斧在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李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枪杆上传来他的虎口瞬间就被震裂手中的长枪差点脱手飞出! 他胯下的战马更是悲鸣一声被这股巨力震得连连后退! “这……这怎么可能?”李虎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对方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张远却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再来!” 他大喝一声巨斧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朝着李虎疯狂地劈砍过去! 李虎只能狼狈地挥枪格挡。 “铛!铛!铛!” 每一次的碰撞都让他气血翻涌双臂发麻。 不到十个回合他手中的长枪就被张远一斧直接劈成了两段! “噗嗤!” 巨斧余势不减狠狠地砍进了李虎的肩膀几乎将他的半个身子都给卸了下来! “啊!” 李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马上摔了下来。 “将军!” 他身后的亲兵看到主将被斩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半点斗志纷纷调转马头四散而逃。 主将一倒剩下的黑狼骑士兵更是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他们扔掉武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场原本可能无比惨烈的战斗就这么被项川用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给轻松解决了。 天亮时战斗已经彻底结束。 五百黑狼骑除了少数逃进深山的其余的死的死降的降。 李虎和他的几个副将全都被生擒活捉。 项川站在一片狼藉的营地中央看着那些跪地投降的士兵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们都是听命行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二公子姬元意图谋反乃是国贼。你们若是继续追随他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太子殿下给你们一个机会。” “愿意归顺太子为国效力的站到左边。愿意继续跟着姬元一条道走到黑的站到右边。”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那些降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全都涌向了左边。 开玩笑主将都被抓了营地都被端了还跟着二公子?那不是找死吗? 更何况太子这边明显更厉害啊!又是天雷又是猛将的跟着太子才有前途! 看着眼前这一幕项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他不仅打掉了姬元的一支精锐更重要的是收编了这支力量扩充了太子一方的实力。 此消彼长之下姬元已经不足为惧了。 就在这时一名禁军斥候匆匆跑了过来。 “报!项大人!我们在山谷的另一头发现了一条密道。看样子是有人刚从那里逃走!” 项川闻言眉头一挑。 “哦?看来是有一条大鱼漏网了啊。” 他知道那条漏网之鱼肯定是二公子姬元。 第164章 姬元溃败逃边关 项川猜得没错从密道中仓皇逃脱的正是二公子姬元。 原来他因为不放心提前一天就悄悄潜入了先锋营想亲自督战。却没想到正好赶上被项川带人一锅端了。 此刻的他正带着十几个亲兵在山林里狼狈地逃窜。 他身上的华服早已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俊朗的脸上也满是泥污和血迹。 “项川!姬兰!”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冲天的火光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仇恨。 他想不明白。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会暴露? 太子的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他的营地来的? 还有那如同天雷一般的巨响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个的谜团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知道云中山脉是待不下去了。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亲兵气喘吁吁地问道。 “回边关!”姬元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回我们自己的地盘!只要我们手里还有兵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相信只要他回到边关振臂一呼他手下那十万大军依旧会听从他的号令! 到时候他要尽起大军光明正大地杀回郢都!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姬元不是那么好惹的! …… 姬元兵变失败仓皇逃回边关的消息像一阵风一样迅速传回了郢都。 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早朝之上老楚王听着项川和姬兰的奏报看着堂下跪着的被五花大绑的李虎等一众叛将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逆子!逆子啊!” 他抓起龙案上的砚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个一向引以为傲的战功赫赫的儿子竟然真的敢起兵造反! “大王息怒保重龙体啊!”一众老臣连忙跪下劝慰。 老楚王喘着粗气指着下方的姬兰和项川厉声问道:“此事你们是如何得知的?又是如何处置的?”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将两人看穿一般。 他怀疑。 这一切都太巧了。 巧得就像是一个事先安排好的局。 姬兰心中一紧刚要开口。 项川却先一步站了出来。 “启禀大王。”他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臣身为御史大夫本就有监察天下之责。二公子在边关异动频频臣早就有所察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敢妄言。” “直到前几日臣安插在二公子身边的眼线冒死传出消息说二公子已定下谋反之策。臣与太子殿下才不敢怠慢连夜定计。” “为防打草惊蛇也为防消息泄露动摇京城人心。我等才斗胆未曾事先禀告大王而是以‘秋季练兵’为名先行控制住了局面。” “事后才发现二公子竟然也亲身在叛军营中。只可惜被其侥幸逃脱。” “此事臣与太子殿下有先斩后奏之罪。请大王降罪!” 说完他与姬兰一起跪了下来。 项川的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消息的来源又说明了为何没有提前上报的原因。还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有罪”的位置上让老楚王想发作都找不到理由。 老楚王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人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朝堂的局势已经渐渐地脱离了他的掌控。 现在大儿子被废二儿子谋反。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刚刚上位的三儿子了。 而三儿子唯一能依靠的又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项川。 “罢了。”他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们起来吧。此次你们非但无罪反而有功。若不是你们果断处置恐怕现在郢都城早已是兵荒马乱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传朕旨意!二公子姬元谋逆犯上罪不容诛!着废去其一切爵位贬为庶人!并昭告天下凡我大楚军民皆可将其擒杀!能献其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这是下了必杀令了! “父王不可!” 姬兰一听急了连忙开口。 “二哥他虽然犯下大错但……但他毕竟是您的儿子是我的兄长。还请父王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他这是真的在为姬元求情。 然而项川却在心里暗暗摇头。 “妇人之仁。” 他知道姬兰还是太心软了。 对姬元这种人任何的心软都是在给自己埋下祸根。 老楚王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姬兰:“住口!天家无父子!他既然敢谋反就早已不是朕的儿子了!” 就在这时项川再次开口了。 “大王太子殿下所言亦有道理。”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刚才不还是你主张要先发制人吗?怎么现在又替姬元说起话来了? 只听项川不紧不慢地说道:“二公子在军中经营多年威望甚高。如今他虽然兵败但逃回边关手下仍有近十万大军。我们若是直接下达必杀令恐怕会激起那些不明真相的将士同仇敌忾之心。到时候他们为了自保死心塌地地跟着姬元造反反而会给我们平叛带来更大的麻烦。” 老楚王闻言皱起了眉:“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臣以为当先礼后兵攻心为上。” 项川侃侃而谈:“首先我们应当立刻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发布一道檄文。将二公子如何勾结前朝外戚如何抵制新政如何意图谋反的罪行昭告天下。让我们在道义上占据绝对的制高点。” “其次我们应当派出一名使者前往边关。名义上是去‘劝降’。劝说二公子迷途知返回京请罪。但实际上……” 项川的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我们的这位使者真正的任务不是去劝降姬元的。而是去劝降他手下的那些将领的。” “我们要让那些将领们明白。跟着姬元是死路一条。只有弃暗投明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我们甚至可以暗中许诺他们只要他们能拿下姬元将功赎罪。朝廷非但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加官进爵!” “如此一来二公子在军中必然会军心涣散人人自危。他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敢再相信。到时候都不用我们出动大军。他自己就会从内部瓦解了!” 项川的这番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狠了! 这简直是杀人不见血的阳谋啊! 先用檄文断其名分。再用使者乱其军心。 一步一步将姬元逼入众叛亲离的绝境! 老楚王看着项川眼神愈发的复杂。 他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了。 “好……好一个攻心为上。”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此事全权交由你和太子去办。” 退朝后姬兰看着项川一脸的钦佩。 “项师你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高!只是这使者的人选……该派谁去呢?边关如今可是龙潭虎穴啊。” “这个我早已有人选了。” 项川笑了笑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几个月前在漕运码头那个一脸倨傲想给自己挖坑的御史台官员孙浩。 “是时候让某些人为朝廷‘尽忠’了。” 第165章 边关劝降计中计 孙浩接到命令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让他去边关当劝降的使者? 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二公子姬元那是什么人?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他现在正是一肚子火没处发的时候。自己这个时候跑去劝他投降他还不把自己给活剐了? “项……项大人……”孙浩跪在项川的公房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下官……下官才疏学浅口拙舌笨实在难当此大任啊!求大人另选贤能吧!” 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去招惹这个煞星。 现在好了人家秋后算账来了。 “哦?难当大任?”项川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着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怎么记得当初孙大人可是很有担当的嘛。连京兆府和前任御史大夫都不敢碰的漕运码头案你都敢接下来推荐给我。这说明孙大人你是个有本事有胆魄的人啊。” 孙浩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你当初敢给我下套今天我就让你有去无回!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下官当初是有眼不识泰山鬼迷了心窍啊!”孙浩拼命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行了。”项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也不是让你去送死。” 他站起身走到孙浩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这次去边关你的任务有两个。” 他凑到孙浩耳边低声说道:“第一明面上你要摆足了朝廷使者的架子去见姬元。你就跟他说太子殿下念及兄弟之情只要他肯回京认罪可以免他一死。姿态要做足。他越是生气越是羞辱你越好。” 孙浩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任务?专门跑去挨骂的? “第二也是你真正的任务。”项川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要想办法私底下接触到姬元手下的几个副将。特别是一个叫陈武一个叫赵勇的。这两个人出身寒门是靠着战功一步步爬上来的跟姬元那些靠着家世的亲信不是一路人。他们也是最惜命最懂得审时度?的。” 他从怀里掏出了两封用火漆封好的密信和一袋沉甸甸的金子。 “你把这两封信和这些金子分别交给他们。告诉他们信是太子殿下亲笔所书。只要他们愿意弃暗投明拿下姬元。陈武可接替姬元为边关主将。赵勇可为副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孙浩看着那两封信和金子手都在发抖。 他终于明白了。 这哪是劝降。 这分明是策反啊! “可是……大人万一他们不肯反倒把我给卖了……”孙浩还是怕死。 “他们会的。”项川的语气充满了自信“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跟着一条注定要沉的船一起淹死的。” 他拍了拍孙浩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只要你办好这件事。回来之后你就是朝廷的功臣。御史台除了我就数你最大。但你要是办砸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寒意已经让孙浩如坠冰窟。 “下官……下官明白了!”孙浩一咬牙接过了信和金子“下官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完成大人所托!” …… 半个月后边关大营。 姬元的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看着堂下那个一脸倨傲正滔滔不绝地宣读着“太子劝降诏书”的孙浩肺都快气炸了。 “……二公子太子殿下仁厚念及手足之情不忍见你自误歧途。特遣本官前来劝你迷途知返。只要你肯放下兵器回京请罪。太子殿下可保你性命无忧……” “够了!” 姬元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走到孙浩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他双眼赤红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回去告诉姬兰那个废物!想要我投降让他亲自来我面前跪下磕头!否则就洗干净脖子在郢都等着我!” “来人!”他大吼一声“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拖出去重打五十军棍!然后扔出大营!” “是!”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孙浩给拖了出去。 很快帐外就传来了孙浩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帅帐内一众将领都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知道二公子这是真的被气疯了。 发泄完之后姬元颓然地坐回了帅位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都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一名亲信将领出列说道:“公子既然他们已经撕破脸了。我们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不如尽起大军直接杀向郢都!跟他们决一死战!” “不可!” 一个洪亮的声音立刻反驳道。 出声的正是副将陈武。 “公子。”他上前一步抱拳道“我军刚刚经历云中山之败士气低落。而太子一方正是士气如虹。此时与他们决战实为不智。” “再者太子已发檄文将我们定为叛军。我们师出无名。军中的许多将士家中都还有亲人。他们未必愿意跟着我们去背负一个谋反的罪名。”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姬元皱着眉不悦地问道。 “臣以为我们当固守边关静待时变。”陈武沉声说道“只要我们将十万大军牢牢掌握在手中。太子就不敢轻易对我们动手。时间一长朝中必然生变。到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姬元听完沉默了。 他知道陈武说的有道理。 但是让他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边关他不甘心!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另一名副将赵勇也站了出来。 “公子陈将军所言极是。还请公子三思!” 看着这两个在军中威望仅次于自己的副将都持反对意见。姬元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无力感。 也第一次对他们生出了一丝怀疑。 当天深夜。 陈武的营帐中。 他看着眼前那个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一脸谄媚笑容的孙浩又看了看桌上那封盖着太子大印的密信和那袋金灿灿的金子。 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边关主将! 这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位置!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看着孙浩声音有些沙哑。 “千真万确!”孙浩忍着痛点头哈腰地说道“陈将军良禽择木而栖。二公子大势已去您又何必陪着他一起送死呢?” 陈武沉默了。 他站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踱步。 许久之后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好!你回去告诉太子殿下。他要的东西三天之内我会亲自给他送过去!” …… 与此同时赵勇的营帐里也上演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幕。 只不过当他看完信后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将那袋金子收了起来。却将那封密信重新封好。 然后他对着眼前的孙浩和善地笑道:“孙大人辛苦了。你先在此歇息。此事事关重大容我考虑一晚。”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营帐。 他去的方向不是别处。 正是姬元的中军帅帐。 一场计中计即将在这死寂的边关大营里血腥上演。 第166章 姬元被俘押回京 赵勇走进姬元帅帐的时候姬元正一个人对着地图发呆。 他没有点灯整个大帐都笼罩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萧索。 “公子。”赵勇单膝跪地。 “什么事?”姬元没有回头声音有些疲惫。 “属下有要事禀报。” 赵勇说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封项川让他转交的太子密信。 “这是今天那个使者偷偷塞给属下的。” 姬元闻言身体猛地一震。 他霍然转身一把从赵勇手中抢过了那封信。 借着月光他撕开火漆展开信纸。 当他看清信上的内容时他那张英俊的脸瞬间就扭曲了。 “好……好一个姬兰!好一个项川!” 他将那封信狠狠地揉成一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信上写得清清楚楚。 只要赵勇肯献上他姬元的人头。太子就封他为边关副将。 “他们竟然想策反我的人!”姬元气得浑身发抖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勇眼神充满了审视。 “你为何要把这封信拿给我看?”他冷冷地问道。 他怀疑。 这会不会是赵勇在试探他? “公子!”赵勇抬起头眼中满是“忠诚”和“愤慨”。 “属下虽然也出身寒门。但属下这条命是公子给的!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太子想用区区一个副将之位就收买属下简直是痴心妄想!” “属下对公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他的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感人肺腑。 姬元看着他那多疑的眼神渐渐地柔和了下来。 是啊。 赵勇跟了自己十年。 从一个无名小卒被自己一手提拔到副将的位置。 他怎么可能会背叛自己? 是自己太多心了。 “好兄弟!”姬元走上前亲自将赵勇扶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错怪你了!” 他的心中充满了感动。 在这种众叛亲离的关头还有人对自己如此忠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那……陈武那边……”姬元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既然太子能策反赵勇。那肯定也去找了陈武! “公子放心。”赵勇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属下已经派人盯住他了。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我们就立刻将他拿下!” “不。”姬元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更加阴狠的光芒“光是拿下他太便宜他了。我要将计就计!” “他们不是想策反我的人吗?那我就让他们看看背叛我的下场!” …… 第二天。 陈武像往常一样召集了自己麾下的几名心腹校尉在营帐中议事。 他已经决定今天晚上就动手。 他要趁着姬元不备带兵冲进帅帐将其一举擒获! 然而就在他刚刚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口的时候。 他的营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姬元身披铠甲手持长剑带着大批的亲兵一脸狞笑地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赵勇。 “陈武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姬元的声音冰冷得像来自九幽地狱。 陈武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可是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姬元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拿下!”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亲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陈武虽然勇武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乱刀砍倒在地。 他死的时候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赵勇眼中充满了不敢相信和怨毒。 他到死都没想到出卖自己的竟然是他以为的“同伴”。 解决了陈武姬元还不解气。 他下令将陈武和他那几个心腹校尉的人头全都割了下来挂在了帅帐之外的旗杆上。 然后他召集了全军。 当着所有将士的面他指着那些血淋淋的人头厉声喝道:“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我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人收了太子的好处想当叛徒!”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扫过下方那黑压压的军队。 所有的士兵都吓得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整个大营一片死寂。 姬元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要用陈武的血来震慑所有人。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姬元还是这支军队唯一的主人!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重新掌控了局势的时候。 异变再次发生! 站在他身旁的赵勇眼中凶光一闪!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以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角度狠狠地捅进了姬元的后腰!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呃……” 姬元低下头不敢相信地看着从自己腹部透出的那截血淋淋的刀尖。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赵勇那张他曾经无比信任的脸。 “为……为什么?”他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因为我也是个聪明人。”赵勇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跟着你是死路一条。而跟着太子……” 他笑了。 “前途一片光明啊。” 说完他猛地拔出了刀! “姬元谋反!已被我斩杀!”他高举着那把还在滴血的佩刀对着下方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振臂高呼。 “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归顺太子!” 他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将所有还处于震惊中的士兵都给吼醒了。 主帅死了! 被最信任的副将给杀了! 他们还有什么好打的? “当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紧接着当啷之声此起彼伏。 十万大军就这么在主帅被当众刺杀之后选择了投降。 姬元到死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赵勇明明已经向他告密了最后却还是选择背叛他? 他不知道。 项川给陈武和赵勇的信内容是完全不一样的。 给陈武的信是许诺他为主将。 而给赵勇的信却是一封空白的信。 一个聪明人看到一封空白的信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会怎么选? 他当然会选择用这封信去向姬元邀功来换取更大的信任。 然后再利用这份信任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给他致命一击!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鸟之计。 不仅除掉了陈武这个不确定因素。还利用姬元自己的手帮赵勇清除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 半个月后。 一辆囚车缓缓地驶入了郢都。 囚车里关着的正是被赵勇救回一命的二公子姬元。 他没有死。 赵勇那一刀避开了他的要害。 因为项川给他的最后一道命令是:留活口。 一个活着的失败的姬元远比一个死了的悲情的姬元更有价值。 他要被押回郢都接受万民的审判。 金銮殿上。 姬元穿着囚服带着镣铐被押到了大殿中央。 他看着龙椅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父王。 看着站在父王身旁那个一脸复杂的三弟。 又看着站在百官之首那个一脸平静的项川。 他忽然笑了。 笑得无比凄凉。 “我输了。” 他输得心服口服。 “父王儿臣有罪。”他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老楚王看着他闭上了眼睛许久才缓缓开口。 “拉下去吧。” “念在你终究是姬氏血脉。免去死罪终身软禁于宗正寺。永世不得踏出。” “谢……父王。” 姬元再次磕了一个头。 然后被侍卫拖了下去。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兵变就这么被项川以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给彻底化解了。 而项川也因此在朝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第167章 系统奖励与升级 随着姬元被软禁边关十万大军被赵勇和另一名新提拔的将领掌控大楚内部最大的军事威胁被彻底清除。 项川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也如期而至。 【叮!紧急任务【阻止兵变】已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以最小的代价瓦解了敌人的军事政变并成功收编了敌方有生力量为宿主后续计划扫清了障碍。】 【任务奖励:500咸鱼点。】 【系统提示:由于宿主出色地完成了本次紧急任务系统将进行一次升级。升级时间预计一个时辰。升级期间部分功能将暂停使用。】 “升级?”项川心中一动。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咸鱼点数余额加上这次奖励的五百点已经重新回到了一个比较宽裕的数字。 “不错又可以挥霍一阵子了。” 一个时辰后。 【叮!系统升级完毕!】 【本次升级解锁全新功能模块:【气象调控】。】 项川立刻点开了这个新功能。 一个类似于天气预报的界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上面用各种数据和图表显示着未来七天之内大楚全境的天气变化趋势。 温度湿度风向降雨概率一应俱全。 而在界面的最下方还有一个可以手动操作的控制面板。 【气象调控(初级)】: 【功能一:人工降雨。可在方圆十里范围内进行一次小规模降雨。消耗咸鱼点:100点/次。冷却时间:一个月。】 【功能二:驱散云雾。可在方圆五十里范围内驱散云雾保证晴朗天气。消耗咸鱼点:50点/次。冷却时间:十五天。】 【功能三:短期预测。可预测未来一个月内指定区域的大概天气走向。消耗咸鱼点:20点/次。】 项川看着这几个功能眼睛都亮了。 这……这简直是神技啊! 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农耕时代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天气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可以大大地提高粮食产量! 这意味着他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因为旱灾、洪涝而造成的饥荒和动乱! “这才是真正的国之利器啊!”项川激动地搓了搓手。 他立刻就想到了如何利用这个新功能来为自己和太子姬兰再刷一波巨大的声望。 他花掉了二十点咸鱼点使用了【短期预测】功能。 目标区域:整个大楚。 很快一份详细的未来一个月的天气报告就生成了。 报告显示从十天后开始整个大楚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将迎来一场持续半个月之久的大规模干旱。 “干旱?”项川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楚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动荡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如果再来一场大旱必然会民心不稳。 “不行必须想办法应对。” 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词。 兴修水利! 对! 只要能提前修建好足够的水利设施将河水引入农田。那么这场旱灾的威胁就可以被降到最低! 而且兴修水利是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工程。 一旦建成不仅可以抗旱还可以防洪甚至可以发展航运! 这绝对是一件可以大大凝聚民心彰显太子仁政的天大好事! 项川的心中一个宏大的计划开始迅速成型。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说服老楚王和朝中那些可能会反对的官员了。 就用自己刚刚得到的这个“预测”能力。 当然他不能说是系统预测的。 他可以说是自己夜观天象从星辰的运转中推算出来的。 这个时代的人对天象可是充满了敬畏的。 自己完全可以将自己包装成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半仙”式人物。 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增加自己话语的权威性还可以为自己增添一层神秘的光环。 “就这么办!” 项官打定了主意。 他立刻开始奋笔疾书将自己关于兴修水利的整个计划写成了一份详细的奏折。 从工程的预算到人力的调配再到具体的河道规划。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写完奏折他伸了个懒腰感觉心情一片大好。 系统升级姬元倒台新的计划也已经有了眉目。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轮皎洁的明月心中却忽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牵挂。 他想起了远在永安县的唐玉音。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来到郢都他虽然也断断续续地通过商队和那边有过几次书信往来。 但信上能说的终究有限。 他不敢将自己在郢都的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告诉她。怕她为自己担心。 他只能报喜不报忧说自己一切都好已经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而唐玉音的回信也总是那么简短。 无非是让他自己保重不用挂念家里。 永安县的一切都有她和洛冰璃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知道以唐玉音的聪慧肯定能从各种渠道打听到郢都发生的事情。 她一定很为自己担惊受怕吧。 “唉……”项川叹了口气。 他忽然有了一种想把她接到自己身边的强烈冲动。 可是他又有些犹豫。 现在的郢都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老楚王对自己心存忌惮。 朝中那些被自己动了蛋糕的旧势力对自己恨之入骨。 将她接来真的是保护她吗? 还是会将她也置于这危险的漩涡之中? 项川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迷茫。 权力能带给他很多东西。 但是似乎也让他失去了一些东西。 比如可以无所顾忌地去爱一个人的自由。 “算了不想了。”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 “等再过一段时间吧。” “等我将所有的威胁都彻底清除。” “等我真正站在这权力的最顶峰。” “到那时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她接到我身边。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为了这个目标他必须变得更强!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系统提示:宿主长期未与重要关联人物(唐玉音)进行有效互动感情线任务进度停滞。请宿主尽快处理。否则将可能影响后续主线任务的解锁。】 项川:“……” “我靠!这也能影响主线任务?” 他彻底无语了。 看来这个恋爱是非谈不可了。 第168章 兴修水利抗旱灾 第二天的早朝项川再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手持奏折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大王太子殿下。臣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暗荧惑守心。此乃大旱之兆。” 他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夜观天象? 你一个御史大夫太子太傅什么时候还兼职干上钦天监的活了? 立刻就有一名思想比较古板的老臣出列反驳道:“项大人天象之说虚无缥缈岂能作为国策之依据?你此言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是啊自古以来天灾难测。岂是人力可以预知的?” 不少官员都点头附和。 他们虽然都慑于项川的威势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觉得项川是在胡说八道。 项川却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 “王大人此言差矣。”他看着那名老臣说道“天道虽然变幻莫测。但万事万物皆有其运行之规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乃四时之序。星辰运转潮起潮落亦是天地之常理。” “我虽不才但自幼便对这星象历法之学颇有研究。据我推算从十日后起我大楚北方及中部地区将滴雨不降长达半月有余。” “届时田地干涸河水断流。若不早做准备。恐怕今年的秋粮将颗粒无收。无数百姓将流离失所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语气无比笃定仿佛他已经亲眼看到了那赤地千里的景象。 在场的官员们看着他那自信满满的样子一时间都有些将信将疑。 难道这个项川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 就在这时太子姬兰站了出来。 他无条件地选择相信自己的老师。 “父王!”他对着老楚王躬身说道“儿臣以为项师之言不可不信。天灾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当早做防范以备不时之需!” 老楚王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的项川眼神闪烁不定。 对于项川他现在的心情是越来越复杂。 一方面他忌惮项川的手段和心智觉得此人太过危险难以掌控。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项川确实是经天纬地之才。 从祭天大典到扳倒太子再到平定姬元兵变。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人意料却又都取得了最好的结果。 这一次他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那你觉得该如何防范?”老楚王缓缓开口问道。 “兴修水利!” 项川立刻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奏折呈了上去。 “臣恳请大王立刻下令动员全国之力兴修水利开挖运河!” “我们要在旱灾到来之前建立起一个贯通南北连接东西的水利网络!将大江大河之水引入农田引入城市!” “如此一来不仅可解眼前的旱灾之急。更可以为我大楚建立起一个百年不坏的防洪抗旱体系!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 他的声音充满了激情和感染力。 仿佛一幅波澜壮阔的宏伟画卷正在所有人的面前徐徐展开。 将江河之水引入农田? 建立贯通全国的水利网络? 这个想法太宏大了!太不可思议了! 在场的许多官员都被项川的这个大胆的设想给深深地震撼了。 但是震撼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现实的问题。 户部尚书站了出来一脸为难地说道:“项大人您这个计划虽然听起来很美好。可是这得花多少钱啊?国库刚刚因为平定二公子兵变而耗费巨大。现在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了。” “是啊。”工部尚书也附和道“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的人力物力简直无法估量。我们从哪里去找那么多的工匠和劳力?” 钱和人。 这是两个最现实也最致命的问题。 然而项川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这么问。 他微微一笑说道:“钱和人都不是问题。” 他转向户部尚书:“尚书大人您忘了我们刚刚抄了多少贪官污吏的家吗?卫家的二公子的还有那些抵制新政的地方豪强的。” “他们几十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加起来是一笔何等巨大的财富?这笔钱取之于民如今正好用之于民!” 户部尚书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对啊!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那笔钱多到他这几天光是清点都还没点完! 用来兴修水利绝对是绰绰有余! 项川又转向工部尚书。 “至于人就更简单了。” “我们可以以工代赈!” “将那些因为天灾而可能失去土地的农民都招募过来。我们不仅管他们饭吃还给他们发工钱!如此一来百姓既有了活干又有了收入还能为自己修建生命之渠。您说他们会不会踊跃参与?” “而且太子殿下可以亲自前往工地督工!与民同甘共苦!如此一来既可以保证工程的质量和进度又可以大大地凝聚民心彰显殿下的仁德!” 项川的这番话将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而且还将这个工程变成了一场为太子树立威望的政治秀。 所有官员都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发现在项川的面前任何的难题似乎都不是难题。 他总能用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将所有的问题都完美解决。 “好!说得好!” 老楚王猛地一拍龙椅站了起来。 他也被项川的这个宏伟的计划给点燃了激情。 “就这么办!”他大声宣布“传朕旨意!册封太子姬兰为‘天下水利督造使’项川为副使!总领全国水利兴修事宜!凡工程所需户部、工部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另昭告天下!凡参与水利修建者皆可免除今年一切赋税!” 圣旨一下整个大楚都动了起来。 无数的百姓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是欢欣鼓舞。 朝廷不仅要帮他们修水渠抗旱灾。还给他们饭吃给他们钱花还免他们的税!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一时间从全国各地涌向各大工程地点的百姓是络绎不绝。 太子姬兰也脱下了华服换上了布衣。 他真的吃住在了工地上。 白天和百姓们一起挑土挖河。晚上就睡在简陋的帐篷里。 他的行动极大地鼓舞了所有人的士气。 百姓们都亲切地称他为“咱们的太子爷”。 而项川则坐镇中枢负责整个工程的统筹和规划。 他利用系统精准地规划出每一条主干渠道和分支渠道的走向。 他将从后世学来的各种先进的水利工程技术都应用到了这个时代。 一时间整个大楚的土地上都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一条条的运河被开凿出来。 一座座的堤坝被修建起来。 一个宏伟的足以庇佑这个国家百年不受水旱之灾的水利体系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初具规模。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建设家园的激情之中。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强大的富庶的崭新的大楚正在冉冉升起。 第169章 开科取士动朝纲 十日后。 项川预测的大旱如期而至。 整个大楚中部和北部地区烈日炎炎大地龟裂。许多小河小溪直接见了底。 就在无数百姓以为又是一个流离失所的灾年时奇迹发生了。 那些由太子姬兰亲自督造一条条新挖的水渠开始发挥作用。在各级官吏的组织下早已准备好的水车被架设起来。清澈的河水被源源不断地从大江大河引入干涸的农田。 田地得救了庄稼得救了。 百姓们看着自家田里重新焕发生机的禾苗再看看那些在烈日下奔走指挥的官员和太子殿下无不感激涕零。 “太子殿下真是活菩萨啊!” “还有项大人听说这大旱都是他提前算出来的!真是神人!” “咱们的太子爷和项大人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来拯救我们这些苦哈哈的!” 一时间姬兰和项川的声望在民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无数百姓自发地为他们立起了长生牌位日夜祈福。 朝堂之上气氛也与之前截然不同。 水利工程的巨大成功和对旱灾的精准预测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那些曾经质疑过项川的官员现在看到他都恨不得绕着走。 没办法人家说的话全都应验了。这已经不是能力问题了这简直有点玄学了。 “项师。”退朝后姬兰兴奋地找到项川“这次多亏了你!现在国库充盈民心归附父王对我也愈发信任。我感觉我们离那个目标又近了一步!” 项川看着他一脸激动的样子只是笑了笑。 “殿下高兴得太早了。”他淡淡地说道“我们现在只是打好了地基。一座大厦想要建得高建得稳光有地基可不够还需要坚固的梁柱。” “梁柱?”姬兰有些不解。 “就是官员。”项川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推行了新政兴修了水利接下来还要开海贸、强军事。这么多事情都需要人去做。但现在朝堂上和地方上的官员有多少是真正我们的人?又有多少是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子弟?” 姬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明白项川的意思。如今大楚的官员选拔制度还是沿袭旧制主要靠世家大族的举荐。这就导致了整个官场几乎被这些世家所垄断。他们虽然表面上臣服于王权但实际上却各自为政只为自己的家族利益服务。 新政之所以在地方上推行得那么艰难就是因为这些地方官和当地豪强本就是一家人。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姬兰皱眉道“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 “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项川摇了摇头“我们得建立一套新的规则。一套能打破他们垄断为我们源源不断输送人才的规则。” 他看着姬兰一字一顿地说道:“殿下臣想推行‘科举’。” “科举?”姬兰愣住了。这又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词。 项川耐心地向他解释起来。 所谓科举就是废除以往的举荐制度。由朝廷设立固定的考试科目。天下所有读书人不问出身不问贫富只要有才学都可以参加考试。朝廷根据考试成绩的高低来选拔录用官员。 “不问出身?”姬兰的眼睛亮了“项师你的意思是那些寒门子弟只要考得好也能当官?” “没错。”项川点头道“如此一来天下英才尽为我用。我们选拔上来的官员只知有朝廷有殿下而不知有世家。这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梁柱’!” 姬兰激动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被项川这个宏大的构想给彻底震撼了! 这简直是从根子上挖断了世家大族的命脉! “好!太好了!”他一把抓住项川的手“项师就这么办!我明天就在朝堂上提出来!” “殿下别急。”项川拉住他“此事比摊丁入亩的阻力更大。那些世家不会轻易就范的。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二天早朝。 当姬兰在项川的授意下将“开科取士”的奏折呈上去后整个金銮殿再次炸开了锅。其反应之激烈比当初提出“摊丁入亩”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一名出身四大世家之一的王姓老臣气得胡子都在发抖“选官乃国之大事岂能如此儿戏!让那些连字都认不全的泥腿子来参加考试?他们也配治理国家?” “就是!”另一名世家官员附和道“自古以来都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治国理政靠的是家学渊源和人脉传承。那些寒门子"弟"懂什么?让他们当官只会把天下搞得一团糟!” “请大王三思!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此法万万不可行啊!”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这一次几乎所有出身世家的官员都站了出来。 科举制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这不仅是动蛋糕的问题这是要砸了他们吃饭的锅! 姬兰站在前面顶着巨大的压力脸色有些发白。 项川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他从队列中走了出来环视着那些群情激奋的官员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各位大人说得真好听。”他慢悠悠地开口了“什么家学渊源什么人脉传承。说白了不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话糙理不糙。 “我倒想请问各位大人。”项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前些日子抵制新政的地方豪强是谁?暗中勾结二公子意图谋反的又是谁?难道他们不都是各位口中那些有‘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吗?” “结果呢?他们治下的百姓民不聊生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堆积如山!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治国之能?” “而那些被你们看不起的‘泥腿子’在兴修水利的时候他们以工代赈踊跃参与。在推行新政的时候他们自发组织护田队。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基石!” “现在太子殿下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靠着自己的才学报效国家的机会。你们就这么怕吗?” 项川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扫过众人:“你们怕的不是他们没能力。你们怕的是他们太有能力!你们怕的是一旦打开了这个口子你们就再也无法凭借出身垄断官场!你们怕的是你们那些不学无术的子孙后代再也无法尸位素餐!” “我……”王姓老臣被他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紫色。 “够了!” 龙椅上的老楚王终于开口了。 他看着下方剑拔弩张的两派人马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他何尝不知道世家垄断的弊病。只是以前他没有能力也没有魄力去改变。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项川这把快刀。有姬兰这个深得民心的太子。还有从世家那里抄没来的足以支撑任何变革的巨大财富。 “科举取士是好事。”老楚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就依太子所言。着礼部与太子太傅项川共同操办。三个月后在郢都举行我大楚第一届科举考试!” “大王!” 那些世家官员还想再争辩。 老楚王却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谁再反对就以‘阻挠新政’论处。” 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些被挂在城楼上的人头。 退朝后项川回到府中心情大好。 他又在颠覆这个时代的道路上迈出了一大步。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系统奖励咸鱼点时的美妙提示音了。 他提笔给远在永安县的唐玉音写了一封信。信中他详细地描述了自己开科取士的构想以及这项政策将给天下寒门学子带来的希望。 他知道唐玉音一定能理解他。 在信的最后他特意提了一句:“永安县若有才学出众之贫寒学子可由县府资助盘缠前来应考。望玉音留心。” 他想起了之前唐玉音信中提到过的那个叫“李青”的年轻人。据说此人虽然家境贫寒却才华横溢。 做完这一切项川躺在摇椅上悠闲地盘算着。 “科举一开我的人才库就有了。下一步就是经济和文化。海贸要开印书坊要建。还有医疗和军事……唉事情还多着呢。咸鱼之路漫漫啊。” 他不知道的是一场针对他和科举制度的巨大阴谋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那些被打压的世家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第170章 世家反扑毒计生 科举取士的政令一出整个大楚的读书人都沸腾了。 尤其是那些出身寒门的学子简直是欣喜若狂。 “天大的喜事啊!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终于有出头的日子了!” “感谢太子殿下!感谢项大人!” “我一定要考中!不为当官也要为太子和项大人争一口气!” 一时间无数的读书人背上简陋的行囊从四面八方涌向京城郢都。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刚刚及冠的少年。他们怀揣着同样的梦想——通过自己的才学改变命运报效国家。 郢都城内的客栈一时间人满为患。就连一些寺庙道观都住满了前来备考的学子。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股浓厚的学习氛围。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读书人聚在一起讨论着时政和学问。 这一切欣欣向荣的景象背后却隐藏着一股汹涌的暗流。 城内一座隐蔽的豪宅内。 几个大楚最有权势的世家家主正聚集在一起。为首的正是那日在朝堂上被项川怼得哑口无言的王家家主王坤。 “不能再等了!”王坤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再让那个项川和太子这么搞下去我们这些世家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是啊!”另一位李家的家主咬牙切齿地说道“摊丁入亩已经让我们大出血了。现在又搞什么科举这是要彻底断了我们的根啊!” “我听说这次来应考的足有数千人。要是真让他们考上了那朝堂之上还有我们说话的份吗?” “那王兄你说该怎么办?”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家主问道“那项川现在手握重兵又有太子和老王撑腰我们根本动不了他。” “明着动不了难道还不能来暗的吗?”王坤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毒辣的光芒。 他凑到几人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科举的成败关键在于什么?在于那些来应考的学子和考试的地点!”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们派人去城里那些学子聚集的客栈制造混乱。可以放火也可以直接动手。杀几个领头的闹出几条人命。我就不信他们不怕!只要把他们吓跑了这科举自然就办不成了!”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王坤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考试前一天晚上我们派死士去烧了贡院!把考场给他们烧个一干二净!我看到时候他们拿什么来考!太子和项川的脸往哪儿搁?” “烧了贡院?”在场的几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贡院可是朝廷重地守卫森严。这要是被抓住了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富贵险中求!”王坤冷哼一声“我们现在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不拼一把就是等死!拼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再说了我们自己又不动手。找几个亡命之徒花点钱就行了。事后把他们灭口谁能查到我们头上?” 几位家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和疯狂。 “好!就这么办!” “干了!” 一场旨在破坏科举颠覆新政的阴谋就在这间密室里敲定了。 他们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了项川的眼中。 太子太傅府。 项川正看着一份密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密报是他安插在王家的一名“眼线”送来的。上面详细地记录了王坤等人的阴谋。 “老板这帮老东西还真是不死心啊!”张远站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道“要不要俺现在就带人去把他们都给抓了?” “抓?”项川摇了摇头“现在抓了他们他们肯定会抵赖。证据不足反而会打草惊蛇。” 他将密报放到烛火上烧掉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他们不是喜欢玩阴的吗?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项川看着张远吩咐道:“你这样……从今天起让你手下最精锐的弟兄们都换上便装。一部分人去城里那些客栈附近给我盯梢。记住只看不动手。我要让他们把戏演全了。” “另一部分人也是最重要的人。给我把贡院围起来。不是在明面上围。是在暗地里给我围个水泄不通!我要让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飞不出来!” “老板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来个瓮中捉鳖?”张远瞬间就明白了项川的意图兴奋地搓着手。 “不。”项川笑了笑“是请君入瓮。” 他要让王坤等人自己把罪证送到他的手上。他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大族背地里都是些什么货色。 “去吧。”项川摆了摆手“这次的戏一定要唱得漂亮点。我还要留着他们给太子殿下立威呢。” “好嘞!您就瞧好吧!”张远领命而去脸上满是嗜血的兴奋。他已经能想象到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一头撞进陷阱里的精彩表情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距离科举开考只剩下最后三天。 城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那些前来应考的学子们都在客栈里做着最后的冲刺。 这天夜里。 城南最大的悦来客栈。这里住着上百名从各地赶来的考生。 三更时分几条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客栈的后院。他们手里都提着火油和引火之物。 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几人立刻分散开来将火油泼洒在客栈的木质墙壁和柴房周围。 就在他们准备点火的时候异变突生! “动手!” 一声爆喝从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冲出了数十名手持钢刀的壮汉。他们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练家子。 为首的正是张远手下的一名禁军校尉。 那些黑衣人见状大惊失色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他们扔掉手里的东西拔出武器就想反抗。 然而他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在这些百战精锐的禁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些黑衣人就全都被打倒在地五花大绑。 “说!谁派你们来的?”校尉一脚踩在为首那人的胸口上冷冷地问道。 那人还想嘴硬。 校尉却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一刀就剁掉了他的一根手指。 “啊!”那人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我再说一遍谁派你们来的?”校尉的刀又架在了他的另一根手指上。 “我……我说!是王家!是王家家主让我们来的!”那人彻底崩溃了。 与此同时另一波刺客也摸进了客栈的二楼。他们的目标是这次科举呼声最高的几名寒门才子。 然而他们刚刚撬开房门迎接他们的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几把闪着寒光的钢刀。 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整个抓捕行动干净利落。客栈里的考生们甚至都不知道就在他们酣睡的时候一场足以要了他们性命的危机已经被悄然化解。 第二天。 消息传回项川府中。 “老板都招了。就是王坤那几个老家伙干的。”张远汇报道。 “很好。”项川点了点头“鱼饵已经下了就等最大的那条鱼上钩了。” 他知道重头戏还在后面。 烧贡院那才是王坤等人的杀手锏。 而他早已在贡院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第171章 雷霆手段震朝野 科举考试的前一天夜里。 月黑风高。 十几名身穿夜行衣的死士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潜伏到了贡院之外。 他们都是王坤花重金豢养的亡命之徒。个个身手不凡。 为首的一人观察了一下四周。贡院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巡逻的卫兵有气无力地打着哈欠走过。 “行动!”他低喝一声。 十几人如同狸猫一般翻身上了高墙。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落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嗖!嗖!嗖!” 无数的火把突然从四面八方亮起!将整个贡院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一张张巨大的铁网从天而降直接将他们全都罩在了里面! “不好!有埋伏!”为首的死士大惊失色。 他们拼命地用刀砍着铁网。但那铁网都是用精钢打造的哪里是他们能砍断的。 就在这时一个山一样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正是张远。 他手里没有拿他那把标志性的巨斧而是拎着一个被堵住了嘴五花大绑的人。 正是白天在客栈被抓的那个纵火头目。 “看看你们这群蠢货。”张远将那人扔在地上像扔一条死狗。 他指着那些死士不屑地说道:“就凭你们也想烧贡院?你们的主子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那些死士看到这一幕全都面如死灰。他们知道自己彻底栽了。 “把他们都给我绑了!”张远一挥手“一个都别漏了!老板说了这些人可都是重要的人证!” …… 第二天早朝。 金銮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坤、李岩等几名世家大臣站在队列中一个个脸色煞白双腿都在微微发抖。 他们派出去的人一夜未归他们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老楚王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带人犯!”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 只见几十名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被禁军押了上来。跪在了大殿中央。 紧接着张远大步走了进来将一沓写满了字的供词高高举起。 “启禀大王!太子殿下!”他声如洪钟“昨夜有人意图纵火焚烧悦来客栈谋害考生!更有一批死士企图火烧贡院破坏科举!现已将人犯全部抓获!经审讯他们都招认了幕后主使!” 他说着猛地转过身用手指着王坤等人厉声喝道:“就是他们!王家家主王坤!李家家主李岩!还有赵家、孙家!就是他们策划了这一切!” “你……你血口喷人!”王坤指着张远气急败坏地吼道“这……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是你们设下的圈套!” “栽赃陷害?”项川从队列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看都没看王坤一眼而是对着龙椅上的老楚王躬身说道:“大王臣还有物证。” 他拍了拍手。 立刻有几名户部的官员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打开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条和白花花的银锭。 “大王。”户部尚书出列说道“这些金银都是从昨夜抓获的那些人犯身上以及他们的秘密据点搜出来的。经过我们连夜核对。这些金银的标记和王家、李家等几家钱庄的标记完全吻合!” “另外我们还查到。就在事发前几天王家和李家的钱庄都有大笔的银钱被提走去向不明。数额与这些金银正好对得上!” 这一下王坤彻底傻眼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项川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人证物证俱在! “王坤!李岩!”老楚王猛地一拍龙案怒吼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噗通”一声。 王坤和李岩等人全都瘫软在地。 “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啊!” “我们……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啊!” 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时太子姬兰站了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威严。 他看着下方那些痛哭流涕的世家大臣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父王!”他朗声说道“新政乃是国之大计。科举更是为国选才的根本。这些人为了自己的私利竟敢谋害考生火烧贡院。其心可诛!其行与谋逆无异!”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 “儿臣恳请父王下旨。凡今后有敢阻挠新政者一律以谋逆论处!绝不姑息!” “以谋逆论处!”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所有官员的耳边炸响。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这位一向仁厚的太子殿下。他们第一次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属于帝王的杀伐果决。 他们知道太子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老师身后的年轻人了。他已经开始真正地展露自己的獠牙。 老楚王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这才是他想要的继承人。 “准奏!”他沉声宣布“王坤、李岩等人身为朝廷重臣却心怀叵测罪大恶极!着将其一干主犯全部斩首示众!家产充公!其家族子弟三代之内不得为官!” “至于那些从犯……”他看了一眼项川。 项川心领神会地说道:“大王臣以为当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哦?” “如今兴修水利、开垦荒地正需要大量的人手。不如将他们全都罚去当苦力。让他们用自己的汗水去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 “好!”老楚王点头道“就依你所言!” 一场针对新政的巨大阴谋就这么被项川用雷霆手段给彻底粉碎了。 数十名世家高官被罢黜流放。他们的倒台又在朝堂上空出了大量的职位。 而这些职位正好可以留给即将通过科举选拔上来的寒门学子。 经此一役朝野肃然。再也无人敢小觑这位年轻的太子和那位深不可测的太子太傅。 科举考试如期举行。 数千名学子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了贡院。 太子姬兰亲自为他们命题。 题目只有一道:“论新政之于国之于民。” 三天后考试结束。 项川和礼部的官员们连夜阅卷。 最终他们从数千份试卷中挑选出了一百名优胜者。 其中名列第一的赫然是来自永安县的寒门学子——李青。 项川看着那份文采斐然、见解独到的试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已经真正来临了。 他仿佛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支线任务【开科取士】已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宿主成功打破了世家对官场的垄断为新政权建立了稳定的人才输送渠道。】 【任务奖励:300咸鱼点。解锁系统商城新商品:【高级造纸术与活字印刷术详解】。】 “造纸术和印刷术?”项川心中一动“来得正好。” 他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第172章 经济腾飞市舶司 清洗了朝中的世家势力又通过科举选拔了一批忠于自己的新生力量后大楚的政局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稳定期。 摊丁入亩让农民的负担大大减轻。兴修水利又保证了农业的丰收。 一时间大楚境内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百姓安居乐业国库日益充盈。 这天项川处理完公务正准备回家“咸鱼”一下姬兰却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项师!项师!大喜事!”他手里拿着一本账簿脸上全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殿下什么事这么高兴?”项川给他倒了杯茶。 “你看!”姬兰将账簿摊开在项川面前指着上面的数字说道“这是户部刚刚呈上来的国库账目。你猜我们现在有多少钱?” 他伸出五根手指:“五千万两!足足五千万两白银!这还不算那些新收上来的粮食和布匹!我们现在比父王在位时任何一年都要富裕!” 这笔巨款一大部分是抄没卫家、姬元和那些反动世家的家产得来的另一部分则是新政推行后税收的增加。 “才五千万两就把你高兴成这样?”项川却是一脸的淡定撇了撇嘴说道“这点钱够干什么的?” “啊?”姬兰愣住了“五千万两还少?这笔钱足够我们再养二十万大军了!” “殿下你的格局要大一点。”项川敲了敲桌子“养兵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家卫国。但光靠防守是永远发不了财的。真正的财富不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 “那在哪里?”姬兰好奇地问道。 “在那片大海上。”项川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着大楚东南方向那片广阔的蓝色区域。 “殿下你可知道在这片大海的另一边有着无数的国家和岛屿。那里有我们没有的香料、宝石、稀有的木材。而我们大楚的丝绸、瓷器、茶叶对他们来说更是如同珍宝一般。” “如果我们能打开海上的商路用我们的东西去换他们的金银。你觉得我们能赚多少钱?” 姬兰听得是心潮澎湃。他仿佛已经看到一艘艘满载着金银的商船驶回大楚的港口。 “可是……”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自古以来圣人都教导我们要重农抑商。而且海外都是些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与他们通商恐怕会有损我天朝威仪。” “狗屁的重农抑商!”项川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那是生产力低下的时候没办法的办法。现在我们粮食够吃国库有钱为什么不能去追求更大的利益?” “至于那些所谓的蛮夷。”项川冷笑一声“在他们眼里我们说不定也是蛮夷呢。生意就是生意。只要能赚钱管他是不是蛮夷。再说了我们是去赚他们的钱又不是去给他们送钱。有什么好怕的?” “殿下你要记住。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我们能通过贸易让国家变得更强让百姓变得更富裕。那些所谓的‘圣人之言’就是一堆废纸!” 姬兰被项川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给说得一愣一愣的。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项川说得很有道理。 是啊。只要能让国家富强谁还在乎那些老古董说的话。 “那项师你的意思是……” “臣建议在南方的泉州设立‘市舶司’!”项川斩钉截铁地说道“专门管理对外贸易。由朝廷出资建造海船招募水手组建我们自己的船队!” “我们要做就做最大的!我们要垄断整个海上的贸易!让全世界的财富都流向我们大楚!” 项川的这番豪言壮语彻底点燃了姬兰心中的火焰。 “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早朝。 当项川和姬兰将设立市舶司、开通海贸的计划提出来后果然遭到了不少保守派官员的反对。 “大王不可啊!此举与祖宗之法不合!” “商业乃末业。国家应以农业为本。岂能舍本逐末?” “海外蛮夷狡诈多变。与之通商恐引狼入室啊!” 然而这一次没等项川开口。姬兰就先站了出来。 他将项川昨天那套说辞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从国家利益到富国强兵说得是头头是道慷慨激昂。 最后他更是直接抛出了一个杀手锏。 “各位大人可知我们若开通海贸一年能为国库增加多少收入?至少一千万两!有了这一千万两我们可以建更多的学堂办更多的惠民药局。可以将我们的军队装备得更好!请问各位大人哪件事不比抱着几本旧书本重要?” 一千万两! 这个数字让所有反对的官员都闭上了嘴。 没人能拒绝这个诱惑。 老楚王更是眼睛都亮了。他现在已经成了项川和姬兰的忠实拥趸。只要是他们提出来的能赚钱的计划他都无条件支持。 “准奏!”他当场拍板“此事就由太子全权负责项川从旁协助!户部必须全力支持!” 市舶司的设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项川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他新提拔上来的那位科举状元李青。 李青虽然是个书生但头脑灵活思想开明。对项川的各种新奇想法接受得很快。他领命之后立刻就带着一批人南下泉州开始筹建市舶司和船队。 项川则在府里琢磨着另一件事。 他想起了远在永安县的唐玉音。 永安县地处江南水乡。虽然不靠海但有一条大河直通入海口。那里的造船业自古以来就很发达。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项川心想。 他立刻提笔给唐玉音写了一封信。 信中他除了诉说了一下相思之情外重点就是提到了朝廷要大力发展海贸的事情。 他建议唐玉音可以利用永安县的优势以县府的名义牵头成立一个大型的造船厂。专门为朝廷和民间商人建造海船。 “……此事利国利民亦可为永安县带来巨大的财富和机遇。玉音你冰雪聪明想必能明白其中的关键。若有需要我可从京城派去最好的工匠和图纸。望你放手去做。你在我心中从不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女人。更是我并肩作战的伙伴。” 写完这封信项川的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他知道唐玉音看到这封信一定会很高兴。因为他给她的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份尊重和肯定。 他期待着她的回信。也期待着他们共同开创一个崭新的航海时代。 第173章 宝钞发行天下通 半年后。 泉州港。 数万百姓和官员聚集在码头翘首以盼。 今天是大楚皇家船队第一次远航归来的日子。 随着海平面上出现几个小黑点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回来了!船队回来了!” 当那几艘挂着龙旗的巨大宝船缓缓驶入港口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船上堆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散发着奇异香味的香料。色彩斑斓的宝石。还有一箱箱沉甸甸的金银。 状元郎李青站在码头上看着这丰硕的成果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知道他们成功了。 这次远航的成功彻底引爆了大楚的商业热情。 朝廷赚得盆满钵满。那些跟着船队出去的民间商人更是个个都发了大财。 一时间“出海”成了最热门的词汇。无数的商人带着金银涌向南方的港口想要投身到这股淘金热潮中。 丝绸、瓷器、茶叶的价格一路飙升。而从海外运回来的香料、胡椒等商品也开始出现在大楚的市场上丰富了百姓的生活。 整个国家的经济都因为海贸的开通而被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然而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随着贸易规模的急剧扩大现有的货币体系已经完全跟不上趟了。 一笔几十万两的生意光是交割银子就要用好几辆大车来拉。不仅效率低下而且极其不安全。路上被劫的商队时有发生。 这天几个最大的海商联名找到了太子姬兰哭诉这个难题。 姬兰也觉得这是个大问题立刻就跑来找项川商量。 “项师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商人们都带着镖局去做生意吧?” 项川听完却是笑了。 “殿下这不正是我们推行新货币的最好时机吗?” “新货币?”姬兰又愣了。 “没错。”项川从书案上拿起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 那是一张用上好的纸张印制的凭证。上面印着精美的花纹和复杂的图案。正中央写着“大楚宝钞”四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壹佰贯”。 “这是……”姬兰拿起那张“宝钞”翻来覆去地看。 “这就是我设计的新货币——纸币。”项川解释道“它本身只是一张纸。但它代表的是朝廷的信誉。我们可以在上面印制不同的面额。比如一百贯、一千贯。商人们做大宗交易时只需要携带这些纸币就行了。既方便又安全。” “用纸当钱?”姬兰觉得自己的脑子又不够用了“这……这能行吗?谁会愿意用真金白银去换一张纸啊?” “所以关键就在于‘信誉’。”项川说道“我们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这张纸和真金白银是一样值钱的。甚至比真金白银更好用。” “那我们该怎么做?” “第一。”项川伸出一根手指“由朝廷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就叫‘大楚银行’。负责宝钞的发行和管理。我们把国库里的一部分金银作为准备金。任何人随时都可以拿着宝钞来银行兑换成等额的金银。” “第二朝廷的所有开支比如官员的俸禄、军队的军饷、工程的款项全部用宝钞支付。同时朝廷征收的所有税款也只收宝钞。” “第三也是最狠的一招。”项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宣布市面上禁止大宗的金属货币交易。凡是超过一百两的交易必须使用宝钞。否则视为非法交易货物和钱款一律没收!” 姬兰听得是目瞪口呆。 项川的这个计划一环扣一环。简直是滴水不漏。 先是用国家信誉做担保。再用行政命令强制推行。最后用法律手段杜绝后患。 “只要这三步一走。不出半年。宝钞就会成为大楚唯一的硬通货!”项川自信满满地说道。 “高!实在是高!”姬兰对项川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立刻就将这个计划上报给了老楚王。 老楚王现在对项川的任何“奇思妙想”都只有一个态度——支持! 很快“大楚银行”在项川的主持下正式挂牌成立。 第一批印制精美的宝钞也开始向市场投放。 一开始百姓和商人们确实是充满了疑虑。 但当他们看到官员们领的俸禄都变成了宝钞。去交税的时候官府也只收宝钞。而且真的可以随时去银行把宝钞换成银子之后。他们心中的疑虑渐渐被打消了。 尤其是那些大商人。他们是宝钞最大的受益者。 以前做一笔生意要带几车的银子现在只需要怀里揣着一沓纸就行了。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们带头使用宝钞很快就带动了整个市场的风气。 随着宝钞的普及大楚的商业迎来了又一次的爆发式增长。经济的活力被彻底释放了出来。 项川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他知道自己又成功地改变了这个时代。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唐玉音的回信。 信中唐玉音告诉他永安县的造船厂已经建起来了。她动员了全县最好的工匠还从邻县挖来了不少人才。第一批为海商们建造的二十艘大海船已经下水了。 她还告诉项川她用赚来的第一笔钱在县里建了一所女子学堂。专门教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读书识字和一些谋生的技能。 “……你说我是你并肩作战的伙伴。我便想做出些事情来让你知道我配得上这个称呼。项郎你在京城开创你的伟业。我便在永安为你守好你的后方。愿我们各自努力顶峰相见。” 信的最后还附上了一首她写的小诗。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项川拿着信纸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唐玉音不仅有美貌和才情更有不输于任何男子的胸襟和抱负。 “玉音等我。”他轻声说道“等我站到那最高的位置。我一定给你一场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 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好。眼中燃起了更盛的斗志。 为了她也为了自己的野心。他必须走得更快更稳。 【叮!主线任务【登基为帝】进度更新。】 【经济体系改革完成。国力大幅提升。任务完成度+10%。】 【当前总完成度:15%。】 【任务奖励:400咸鱼点。解锁系统商城新科技:【高炉炼铁与炒钢技术】。】 “炼钢技术?”项川看着系统提示“下一步该给军队换换装备了。” 第174章 活字印刷兴文教 大楚富了。 海贸带来的巨额财富和宝钞的成功发行让国库里的钱多得快要放不下。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但项川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不行得让大家都读点书。不然光有钱脑子空空跟暴发户有什么区别?” 这天他把新任的礼部尚书也就是他的大弟子状元郎李青叫到了府里。 “老师您找我?”李青现在对项川是发自内心地尊敬。 “青子啊。”项川指着书架上那些用竹简和锦帛写的书说道“你觉得这些东西怎么样?” “回老师。这些都是圣人经典是智慧的结晶。”李青恭敬地回答。 “我是问你觉得它们作为知识的载体怎么样?” “呃……”李青愣了一下才明白项川的意思“回老师。竹简笨重锦帛昂贵。一本书的制作往往需要数月之功。寻常百姓家莫说藏书便是能识字的都寥寥无几。知识的传播实在是太难了。” “说得对!”项川一拍大腿“所以我们得想办法改变这个现状!” 他从一个上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堆小小的方块。有木头的有陶土的。每一个方块上面都刻着一个反写的汉字。 “老师这是……”李青好奇地拿起一个方块。 “这叫‘活字’。”项川神秘一笑“你看。” 他让李青从里面挑出了一句诗的字。然后他将这些活字按照顺序排在一个铁框里用松香和蜡固定住。 接着他刷上墨汁铺上一张纸用一个平整的木板在上面用力一压。 一张印着清晰字迹的纸就出现在了李清面前。 “天哪!”李青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虽然也知道有雕版印刷。但那是把一整页的字都刻在一块木板上。费时费力而且那块版只能印这一页书。 而项川这个“活字”可以任意组合!印完这一页拆了又能排下一页! 这效率何止是提升了十倍百倍! “老师此物……此物简直是神器啊!”李青激动得浑身发抖“若用此法印书那书籍的价格岂不是可以大大降低?天下百姓岂不是都有机会读书识字了?” “没错。”项川看着自己这位聪明的弟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把这项技术交给你。我给你拨一百万两白银。成立一个官办的印书坊就叫‘文渊阁’。”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在一年之内让大楚的每一个州府都能买到我们印的书!而且价格要让一个普通的农户也能承受得起!” “老师放心!学生就算不吃不喝也一定完成任务!”李青领了军令状一般郑重地说道。 “光有书还不行。我们还要建学校。”项川继续说道“你以太子殿下的名义下一道旨意。要求每个州府都必须建立官学。免费招收适龄儿童入学。特别是那些有天赋的寒门子弟一定要重点培养。他们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学生明白!” 李青领命之后立刻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他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 很快在项川提供的【高级造纸术与活字印刷术详解】的帮助下文渊阁印书坊正式成立。 第一批用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书籍被送到了项川的面前。 项川翻开一本崭新的《论语》。纸张洁白字迹清晰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他知道一场文化的革命即将在大楚拉开序幕。 文渊阁印的第一批书并不是四书五经。 而是项川亲自指定的几本书。 第一本是《大楚律法》。项川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法律不再是官员口中的东西而是白纸黑字的准则。 第二本是《农业种植技术手册》。里面详细地介绍了各种农作物的种植方法、病虫害防治以及如何制作农家肥等等。 第三本是《基础卫生防疫指南》。就是之前项川搞医疗改革时用的那些知识。现在他要把它们印成书发到千家万户。 当然四书五经之类的经典也没有落下。 随着这些廉价而实用的书籍通过新建立的商业网络流向全国各地。整个大楚的社会风貌开始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识字的人越来越多了。 农民们开始懂得科学种田粮食产量又上了一个台阶。 百姓们也开始讲究卫生生病的越来越少了。 而遍布全国的官学则为朝廷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新鲜的血液。那些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寒门子弟成为了新政最坚定的支持者和执行者。 世家大族对知识的垄断被彻底打破。一个崭新的士人阶层正在崛起。 项川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欣慰。 他知道自己正在亲手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天他忙里偷闲又给唐玉音写了封信。 他将第一批印刷出来的最精美的一套书籍全都寄给了她。其中有一本是他自己写的《项氏家书》。里面记录了他的一些思想和对未来的规划。 他在信中写道:“玉音见字如面。送你这些书希望能博你一笑。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永安县的女子学堂办得很好。我很为你骄傲。待我功成名就之日便是我们团聚之时。” 他没有说自己有多想她。但他知道她能懂。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完成自己的目标。然后去接她。 文化教育搞起来了但项川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一个国家想要真正强大起来光有钱有文化还不够。人民的身体健康才是最根本的。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实在是太差了。 普通百姓生个病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一场小小的风寒可能就要了一个壮汉的命。更别提那些可怕的瘟疫了。一旦爆发就是十室九空。 “不行得想办法改变这个局面。”项川心想“这可是刷声望赚咸鱼点的好机会啊。” 他打开了系统商城开始寻找解决方案。 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初级公共卫生与医疗手册】。售价:500咸鱼点。 “这么贵?”项川咂了咂嘴。但看到下面的介绍后他觉得这个钱花得值。 手册里不仅包含了这个时代常见的各种疾病的治疗方法和药方。更重要的是它还系统地介绍了“细菌”和“病毒”的概念、公共卫生的重要性以及预防接种的原理。 第175章 惠民药局救苍生 这些知识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降维打击。 “买了!”项川一咬牙花掉了自己刚攒下不久的咸鱼点。 一本厚厚的书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里面的内容全部消化吸收。 第二天他就找到了太子姬兰。 “殿下我们得办一件功在千秋的大好事了。” “项师又有什么好主意了?”姬兰现在对项川是盲目崇拜。 “我们要让大楚的百姓从此以后有病能医看得起病!”项川说道。 他将自己的一揽子计划和盘托出。 第一步是成立一个全新的机构——大楚卫生署。由朝廷直接管辖负责全国的医疗和防疫工作。 第二步是在全国各大城市建立“惠民药局”。由卫生署统一管理。药局里聘请最好的医生坐诊。并向百姓免费或者以极低的价格提供常见的药物。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公共卫生运动和防疫接种。 “防疫接种?”姬兰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对。”项川耐心地解释道“比如天花。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疾病。一旦得上死亡率极高。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留下一脸的麻子。” “而我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人提前对天花产生抵抗力。永远都不会再得这种病。” “什么方法?这么神奇?”姬兰大为惊奇。 “这种方法叫‘种痘’。”项川将从系统里学来的“人痘接种法”的原理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就是取天花病人的痘痂研成粉末吹入健康人的鼻孔里。让其产生一次轻微的感染从而获得永久的免疫力。 “这……这不会有危险吗?”姬兰听得心惊胆战。把病人的东西弄到健康人身上这听起来也太吓人了。 “会有一定的风险。但比起直接得天花风险要小得多。”项川说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可以先找一些人做试验。” “找谁做试验?” “死囚。”项川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可以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接受种痘并且活下来了就可以赦免他们的死罪。我相信有的是人愿意赌一把。” “好主意!”姬兰眼睛一亮。 计划定下之后项川立刻就开始行动。 卫生署很快就成立了。项川亲自担任第一任署长。 他又从太医院和民间挑选了一批医术高明且思想开明的医生组建了一个专家团队。他亲自给他们上课。 当他将“细菌”、“消毒”、“隔离”这些概念讲出来的时候。那些医生们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原来……原来许多疾病不是因为鬼神作祟或者瘴气入体。而是因为这些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小东西?” “用沸水和烈酒可以杀死这些小东西?所以处理伤口前要先消毒?” 这些全新的理论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惠民药局也在各大城市陆续开张。 当百姓们发现他们真的可以在这里免费看病、领药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时间惠民药局门前排起了长龙。 无数被病痛折磨多年的穷苦百姓在这里得到了救治。 项川和姬兰的名字再次被无数人传颂。 而最关键的“种痘”试验也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开始了。 十名被判了死刑的囚犯自愿参加了试验。 项川亲自带着他的医疗团队为他们接种了人痘。 接下来的半个月是紧张而关键的观察期。 十名囚犯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发热和出痘症状。但都比真正的天花要轻微得多。 医疗团队用项川教的方法精心护理他们。 半个月后。十名囚犯全都痊愈了!他们身上只留下了一些浅浅的痘印。 为了验证他们是否真的获得了免疫力。项川又做了一个残酷但必要的实验。 他让这十个人和一名真正的天花病人同吃同住。 结果那名天花病人很快就死去了。而这十名接种过疫苗的囚犯却安然无恙! 试验成功了! 消息传出整个大楚都为之轰动! 天花这个困扰了人类千百年的魔鬼终于可以被战胜了! 老楚王亲自下旨赦免了那十名囚犯的死罪还赏了他们一大笔钱。 这一下百姓们彻底相信了。 他们争先恐后地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惠民药局要求种痘。 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防疫运动就此展开。 几年之后天花这种可怕的疾病在大楚境内几乎绝迹。 大楚百姓的平均寿命也因此延长了好几年。 项川的声望达到了一个近乎于神的高度。 【叮!社会体系改革【医疗改革】完成!】 【任务评价:史诗级!宿主以超越时代的知识拯救了无数生命。极大地提升了国民健康水平和人口增长潜力。】 【任务奖励:500咸鱼点。主线任务完成度+5%。】 【当前总完成度:20%。】 【由于宿主获得巨大声望。解锁新称号:【在世圣人】。】 项川看着系统的提示心中毫无波澜。 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咸鱼点和任务。更是为了这个国家和这些可爱的人民。 他已经真正地将自己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他的目光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国家富强了人民健康了。但我们的拳头还不够硬。是时候该整顿一下军队了。” 大楚的军队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数量不少但战力参差不齐。而且常备军的数量太过庞大每年光是军饷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虽然现在国库有钱但项川是个喜欢未雨绸缪的人。他可不想把钱都浪费在养着一群大爷兵身上。 “必须进行军事改革!” 这天他将兵部尚书和几位军中宿将请到了自己的府上。 当然还有他最信任的打手张远。 “各位。”项川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商量一下我大楚的军制改革问题。” 兵部尚书一听头都大了。 “项大人啊。这军制可是祖宗传下来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能轻易改动啊。” 一位老将军也附和道:“是啊。我们这套军制虽然有些小毛病但总体上还是行之有效的。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都过来了吗?” “小毛病?”项川冷笑一声“每年几千万两的军费养着几十万大军。结果呢?边境上还是时常被那些蛮族骚扰。这就是你们说的行之有效?” 第176章 府兵制与神机营 “这……”几人都被说得哑口无言。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是来通知你们的。”项川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从今天起大楚废除募兵制。改行‘府兵制’!” “府兵制?”这又是一个新词。 项川将自己早已想好的制度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兵农合一。 朝廷将土地分给士兵。平时他们就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自给自足。农闲时则进行军事训练。 一旦国家有战事。他们就自备部分装备和粮草接受征召入伍。 战争结束后就地解散回家继续种地。 “这样一来朝廷就不需要再负担庞大的常备军军饷。只需要在战时提供一部分补给就行了。可以为国库节省下大笔的开支!” “而且这些士兵都是有产者。他们保卫的是自己的家园和土地。战斗意志自然会比那些拿钱卖命的雇佣兵要强得多!” 几位将领听完之后都是眼前一亮。 他们都是带兵打仗的人。自然能听出这套制度的好处。 既省钱又能提高战斗力。简直是一举两得! “项大人此法甚妙啊!”兵部尚书第一个转变了态度。 “可是……”一位老将军提出了疑问“这样一来士兵们平时都在种地。训练跟不上。战力会不会下降?” “问得好。”项川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还需要另一项改革。”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具冲击性的想法。 “我们要建立一支全新的精锐部队。一支完全脱产的职业化军队。他们不事生产唯一的任务就是训练和战斗。他们将装备我们大楚最先进的武器。他们将是我们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这支部队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神机营’!” “神机营?” “没错。”项川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使用的武器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一种全新的武器——火器!” 他将自己利用【高炉炼铁与炒钢技术】和系统知识设计出来的火铳和火炮图纸拿了出来。 当那些将领们看到图纸上那些奇形怪状的“铁管子”时都是一头雾水。 “项大人这……这是什么东西?能打仗吗?” “能不能打仗不是说出来的。是打出来的。”项川神秘一笑“我已经让人秘密打造出了一批样品。明天我们去城外大营收拾一下。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它们的威力。” 第二天。京郊大营。 项川带着一众将领来到了一个靶场。 靶场上立着几十个穿着重甲的稻草人。 张远正带着一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在那里等候。他们就是神机营的第一批成员。 他们人手一杆黑黝黝的长铁管。这就是项川设计的“神机铳”。 “开始吧。”项川下令道。 张远一声令下。 神机营的士兵们分成了三排。 “第一排!预备!” 士兵们熟练地将火药和铁砂从铳口倒入用通条捣实。然后装上火绳。 “举铳!” “开火!” “砰!砰!砰!” 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浓烈的硝烟猛然炸开! 对面的那些重甲稻草人身上瞬间就爆出了一团团的血雾(里面塞了猪血包)。坚固的铁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 还没等那些将领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第二排!开火!” 又是一阵枪响。 “第三排!开火!” 三轮齐射之后。远处的靶子已经没有一个能完整站立的了。 整个校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彻底惊呆了。 这是什么武器? 竟然能在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杀伤力! 隔着上百步的距离连重甲都能轻易击穿! 这要是用在战场上那还得了? “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啊!”一位老将军喃喃自语道。 “这还只是开始。”项川笑了笑。 他指着不远处另一件更大的家伙——一门小型的青铜火炮。 “把那东西也给将军们亮亮相。” 几名士兵将火炮推了出来。装填好炮弹。 目标是五百步外的一堵厚实的土墙。 “点火!” “轰!” 一声比刚才所有枪声加起来还要响亮的巨响传来! 所有人都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 只见一颗黑乎乎的铁球呼啸着飞出。狠狠地砸在了那堵土墙上! 土墙瞬间就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土石四溅! 将领们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如果说刚才的火铳只是让他们震惊。那这门火炮就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有了这种东西还要什么攻城锤和投石机? 再坚固的城墙在它面前不都跟纸糊的一样? “现在。”项川环视着这些已经彻底被征服的将领们“还有人觉得军制改革没有必要吗?” 所有人一齐摇头。 开玩笑!有了这种大杀器谁还用以前那些破铜烂铁啊! “我等愿凭项大人差遣!”所有将领齐齐单膝跪地。 他们知道一场军事上的革命即将来临。 而他们将有幸成为这场革命的见证者和参与者。 项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手中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分。 他离那个最终的目标也更近了一步。 府兵制和神机营的建立标志着大楚的军事改革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府兵制的推行让国家在不增加财政负担的情况下拥有了庞大的后备兵源。而神机营的建立则让大楚拥有了一支超越时代的王牌部队。 然而改革总是需要时间的。 府兵制刚刚开始推行士兵们的训练和组织度都还需要时间来磨合。 神机营虽然威力巨大但数量还太少。火铳和火炮的生产也需要时间。 就在大楚军队处于这样一个青黄不接的转型期时。北方的边境出事了。 盘踞在草原上的蛮族部落趁着大楚内部改革的机会以为有机可乘。集结了数万骑兵悍然南下。 蛮族的骑兵来去如风剽悍异常。他们越过长城防线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大楚的北方州郡。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一时间北境烽烟四起。无数的村庄和城镇化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 告急的文书如同雪片一般飞向京城郢都。 早朝之上。 老楚王看着那些从前线传回来的血淋淋的战报气得浑身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他将战报狠狠地摔在地上“朕养着你们几十万大军!竟然连区区几万蛮族都挡不住!” 下方的将领们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第177章 北境狼烟烽火起 他们也很委屈。 蛮族的骑兵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们的机动性太强。等你集结好部队他们早就抢完东西跑了。 等你追上去他们又利用骑射的优势不断地骚扰你。让你疲于奔命。 “大王。”一位老臣出列说道“蛮族势大。我军不宜与其硬拼。不如我们坚守城池清野四壁。等他们抢不到东西自然就会退去了。” “放屁!”一个武将立刻反驳道“那我们北方的百姓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蛮族屠戮吗?”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派大军去草原上跟他们决战吗?那我们后勤补给怎么办?我们是步兵追得上他们的骑兵吗?” 一时间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主战派和主和派(或者说主守派)争论不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项川站了出来。 “都别吵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打是要打的。但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去硬拼。”项川的目光扫过众人“对付狼群最好的办法不是跟在它们屁股后面追。而是设下一个陷阱。等它自己钻进来然后一棍子把它打死!” “项大人有何高见?”老楚王问道。 “臣请命出征!”项川朗声说道“请大王给臣三万兵马再将神机营交予臣指挥。臣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内必定击溃蛮族大军!还我北境一个朗朗乾坤!” “什么?你亲自出征?”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项川现在可是太子太傅、御史大夫。是朝中最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竟然要亲自带兵打仗? “项师不可!”姬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那我们怎么办?” “殿下。”项川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正是因为我是太子太傅我才更应该去。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我们培养出来的官员不仅能提笔安天下也能上马定乾坤!” “而且。”他话锋一转“这次也是检验我们新军战力的最好机会。神机营的威力到底如何。只有在真正的战场上才能得到证明。” 姬兰还想再劝。 老楚王却开口了。 他深深地看着项川。从这个年轻人的眼中他看到了一种强大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知道项川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好!”老楚王猛地一拍龙椅“朕就准你所请!” 他当场下旨。 “册封太子太傅项川为‘征北大将军’。总领北方一切军务!凡边关将士皆受其节制!神机营拨其调用!” “另着太子姬兰监国。朕在后方为你们筹措粮草!朕要让你们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打这一仗!” 圣旨一下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老楚王竟然会下这么大的决心。把整个国家的命运都压在了项川一个人的身上。 退朝后项川立刻就开始做出征的准备。 他没有立刻带兵北上。而是先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去侦察蛮族大军的动向和地形。 同时他让兵工厂加紧生产火铳和弹药。 临行前夜。 姬兰亲自来到他的府上为他送行。 “项师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姬兰的眼中满是担忧“我已下令让张远率领三千禁军精锐随你同去。他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打架是把好手。有他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一些。” “殿下放心。”项川笑了笑“我还没活够呢。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 他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交给姬兰。 “这是我走之后朝中一些需要注意的人和事。殿下你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两人彻夜长谈。直到天快亮时姬兰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项川独自站在院中看着天边的启明星。 他知道这一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赢了他在军中的威望将无人能及。他离那个最高的位置也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之遥。 输了他和姬兰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只能赢不能输。”他喃喃自语。 他拿出纸笔给远在永安县的唐玉音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蛮族来犯。我将北上。归期未定。勿念。照顾好自己。” 写完他将信交给心腹让他用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然后他转身披上冰冷的铠甲。 门外三万大军和整装待发的神机营已经集结完毕。 张远扛着他那把新打造的宣花大斧一脸兴奋地等着他。 “老板!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俺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了!” 项川翻身上马看着眼前这支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军队。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指北方。 “出发!” 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如同一条钢铁洪流朝着烽烟四起的北境滚滚而去。 项川率领大军抵达北境前线时。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边军士气低落被蛮族骑兵打得抬不起头来。只能龟缩在几座孤城里苟延残喘。 城外大片的土地都被蛮族所控制。他们就像一群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边军将领忧心忡忡地问道“蛮族的主力就在前方三十里的鹰愁涧。他们有五万骑兵。我们是攻还是守?” 项川看着地图又看了看天色。 “不攻也不守。”他淡淡地说道“我们去会会他们。” “去会会他们?”那将领愣住了“将军您的意思是……我们要主动出击?” “没错。”项川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但不是在这里。” 他手指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重重点了一下。 “我们去这里。白狼原。” “白狼原?”那将领大惊失色“将军不可啊!那里是一片开阔的平原。没有任何险要可以据守。我们把步兵拉到那里去跟蛮族的骑兵决战那不是去送死吗?” “谁说我们要跟他们决战了?”项川反问道“我是去那里等他们来送死。” 他不顾众将的反对力排众议下达了命令。 大军立刻开拔前往白狼原。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新来的征北大将军一定是疯了。 只有张远和神机营的将士们对他充满了信心。 他们是见识过火器威力的人。他们知道在那种平坦开阔的地形上。正是他们的火铳和火炮发挥最大威力的地方。 抵达白狼原后。项川立刻开始布置阵地。 他让士兵们用随军携带的拒马和战车在阵前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御工事。 神机营的火铳手就布置在工事后面分成了前中后三段。 几十门黑黝黝的火炮则被架设在了阵地后方一个微微隆起的高地上。居高临下可以覆盖整个战场。 两翼则是传统的步兵和骑兵。项川给他们的命令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没有他的命令绝不许主动出击。 一切布置妥当后项川就让大军原地休整。仿佛不是来打仗而是来郊游的。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蛮族大营。 蛮族的首领名叫呼延烈。是个勇猛但极其自负的家伙。 “什么?那个楚国的小白脸将军竟然把他的步兵拉到了白狼原上?哈哈哈哈!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呼延烈放声大笑。 “大汗。”一个谋士提醒道“楚人向来狡诈。这会不会是他们的诡计?” “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诡计都是笑话!”呼延烈不屑地说道“在白狼原上我的五万铁骑就是无敌的!传我命令!全军出击!我要让那个楚国的小白脸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战争!我要用他的头颅来当我的酒杯!” 五万蛮族骑兵倾巢而出。如同一片黑色的乌云朝着白狼原滚滚而来。 马蹄声震天动地。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踏碎。 看着远处那片气势汹汹的骑兵海。楚军阵地上的许多边军士兵都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打颤。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阵势。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张远在阵前来回奔走大声吼道“怕什么!不就是一群骑马的猴子吗?待会儿让你们看看咱们神机营的厉害!” 项川站在高台之上神色平静。他用望远镜观察着敌军的动向。 “进入一千步了。” “八百步。” “六百步。” 蛮族的骑兵越来越近。他们已经开始加速。准备发起冲锋。 楚军阵地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火炮部队!准备!”项川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炮手们立刻将烧红的火炭凑近了火炮的引信。 “五百步!放!” “轰!轰!轰!” 几十门火炮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黑色的铁球带着死亡的呼啸声砸进了密集的蛮族骑兵阵中。 瞬间血肉横飞! 一排排的蛮族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地倒下。 冲锋的阵型瞬间就被撕开了几十个巨大的口子。 蛮族人彻底懵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 这是什么?是天神的怒火吗? “不要乱!继续冲锋!”呼延烈在后方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迟疑的这片刻。他们又向前冲了一百多步。 进入了火铳的射程。 “神机营!准备!”项官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第一排!举铳!” “开火!” “砰!砰!砰!” 密集的铅弹组成了一道死亡的弹幕。狠狠地扫向了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 惨叫声此起彼伏。 人仰马翻。 “第二排!开火!” 又是一排弹幕。 “第三排!开火!” 三段击的战术在这个时代是无解的。 它提供了持续而密集的火力压制。 蛮族骑兵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在这样的火力网面前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冲不进来!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却连敌人的衣角都摸不到。 恐惧开始蔓延。 “魔鬼!他们是魔鬼!”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然后所有的蛮族骑兵都崩溃了。 他们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向后逃去。 阵型大乱自相践踏。 第178章 谈判纳贡定边疆 “想跑?”项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现在才想跑晚了!” “全军出击!”他拔出长剑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杀啊!” 早已按捺不住的楚军骑兵和步兵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从两翼包抄了过去。 一场追逐战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呼延烈在亲兵的拼死保护下狼狈地逃走了。 但他带来的五万大军。最终能逃回草原的不足五千。 白狼原之战。楚军以不到千人的伤亡。歼灭蛮族主力四万余人。 一战功成! 消息传回郢都。整个大楚都沸腾了。 百姓们走上街头欢呼雀??。 他们将项川的名字与古代的那些战神相提并论。 金銮殿上。老楚王和姬兰听着战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知道他们赌赢了。 项川不仅赢得了战争。更赢得了未来。 而此时的项川正站在白狼原的战场上。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草原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他看着那些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心中却在想着更远的事情。 “这次只是把他们打痛了。但没有把他们打死。” “草原不除。边患不宁。” 他的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北方。那片广阔而神秘的土地。 “或许……是时候让大楚的版图再扩大一些了。” 他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叮!史诗级任务【北境安宁】第一阶段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宿主以一场辉煌的胜利彻底摧毁了蛮族主力。为大楚赢得了至少十年的和平发展时间。】 【任务奖励:800咸鱼点。主线任务完成度+10%。】 【当前总完成度:30%。】 【解锁新科技:【高级攻城器械图纸】(包含巨型投石机、攻城塔、床弩等)。】 项川看着奖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他距离那个最终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白狼原之战结束后的第三天,蛮族残部派来了使者。 使者不是那个被打断了脊梁的呼延烈,而是他的弟弟,一个名叫呼延拓的年轻人。 与他哥哥的勇猛自负不同,呼延拓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敬畏。他被带到项川的中军大帐时,甚至不敢抬头直视这位年轻的大楚统帅。 项川没有立刻见他。 他让呼延拓在帐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北境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呼延拓和他的几个随从冻得瑟瑟发抖,但更多的是心里的寒意。 大帐周围,楚军士兵正在擦拭着那些黑黝黝的铁管子,脸上带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自信和骄傲。远处,几门更大的铁管子,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天雷”,正对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像几只沉默的钢铁巨兽。 呼延拓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知道,草原的时代,或许已经过去了。 “征北大将军传你进去。”一名亲兵冷冷地说道。 呼延拓整理了一下衣袍,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大帐。 帐内温暖如春,正中央坐着的就是项川。他没有穿铠甲,只是一身素色的长袍,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看起来像个文弱的书生。 可呼延一拓点也不敢小看他。就是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年轻人,在几天前,用一种近乎神魔的手段,埋葬了草原上最精锐的五万铁骑。 “蛮族使者呼延拓,拜见大楚征北大将军。”呼延拓单膝跪地,用有些生硬的楚国语言说道。 项川没有让他起来,只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淡淡地问道:“呼延烈怎么没来?是被我的炮声吓破了胆,还是腿脚不便,跑不快了?” 呼延拓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对方是在羞辱他们。但他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说:“大汗……我兄长受了伤,无法前来。他派我来,是想……是想与将军议和。” “议和?”项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越过长城,屠我百姓,毁我家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议和?现在被打痛了,就想议和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呼延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将军!”他身后的一个随从忍不住站了出来,梗着脖子喊道,“我们草原的勇士是打不垮的!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项川身旁的张远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随从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张远拎了起来,巨大的手掌卡住他的脖子,将他举在半空。 “在俺家老板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吗?”张远瓮声瓮气地说道,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那个随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脚在空中乱蹬。 “张远,放他下来。”项川开口道,“别弄脏了我的地毯。” 张远冷哼一声,随手将那人扔出了帐外。 呼延拓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磕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他不懂规矩,我代他向将军赔罪!” “想活命,可以。”项川放下了茶杯,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我给你们指条明路。不过,这不是议和,是投降。” 他站起身,走到呼延拓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们蛮族,向我大楚称臣!” “称臣?”呼延拓猛地抬起头,这个条件比他想象的还要苛刻。 “没错。”项川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从今以后,你们的汗王,必须接受我大楚皇帝的册封,成为我大楚的藩属。每年,都要派人前来朝贡。”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们每年必须向我大楚上贡战马三千匹,牛羊五万头,上等皮毛一万张。” “第三,”项川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开放云州、朔州两地边市,允许我大楚的商人与你们自由贸易。当然,交易的货物种类和价格,得由我们说了算。” “最后一条,”项川的目光落在呼延拓身上,“为了表示你们的诚意,你需要作为人质,随我返回郢都。什么时候你们的汗王学会了听话,什么时候你再回去。” 这四个条件,一个比一个狠。称臣纳贡是政治上的羞辱,开放边市是经济上的掠夺,扣押人质更是把刀架在了脖子上。 “将军……这……这实在是太……”呼延拓的声音都在发抖。 “太什么?太苛刻了?”项川冷笑一声,“你们也可以不答应。” 他拍了拍手。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呼延拓感觉整个大帐都在晃动,他惊恐地冲出帐外,只见远处一座小山包,在刚才那声巨响中,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烟尘冲天而起! 那是火炮的威力。 项川也走了出来,拍了拍呼延拓的肩膀,轻声说道:“我忘了告诉你们,白狼原那天,我只用了一半的火炮。而且,我的兵工厂,每天都能造出十门这样的大家伙。” 他指着北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以回去告诉呼延烈,要么,签了这份降书。要么,我亲率大军,踏平你们的王庭,用他的头骨当酒杯。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呼延拓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草原民族崇拜强者,而项川所展示出的力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这不是凡人的力量,这是神的力量。 三天后,一份由呼延烈亲笔画押的降书,送到了项川的案头。草原上曾经不可一世的雄鹰,终于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 项川留下了一万府兵和部分神机营士兵驻守边境,监督条约的执行。自己则带着大军主力,以及作为人质的呼延拓,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 班师回朝的路上,项川的心情很好。 “打仗就是烧钱,能用更便宜的办法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呢?”他躺在宽敞的马车里,悠闲地盘算着,“把蛮族变成我们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地,这可比年年打仗划算多了。这下国库又能多一大笔收入,我的咸鱼点……嘿嘿。” 他想起了远在永安的唐玉音,决定给她写一封信。 “玉音,见信如晤。北境已定,不日即将还朝。此次北上,见识了草原风光,方知天地之广阔。待天下安定,我定带你同游……” 写着写着,他忽然觉得,仅仅是带她游玩,似乎还不够。 他想给她一个真正的家,一个全天下最尊贵的身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他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快了,就快了。”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第179章 太子监国理朝政 项川大军凯旋的消息,比他们的人先一步传回了郢都。 当那面写着“征北大将军项”的帅旗出现在城外地平线上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道路两旁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手里拿着鲜花和果品,高呼着“项将军威武”、“大楚万年”的口号,那场面,比过年还热闹。 当项川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铠甲,率领着神机营将士和被俘的蛮族王子,穿过朱雀大街时,百姓们的欢呼声达到了顶峰。 无数的鲜花和手帕像雨点一样从两旁的酒楼上扔下来,砸在士兵们的铠甲上。 “乖乖,这阵仗,比当初老板你从北地回来的时候还大!”张远骑在马上,看着这狂热的景象,咧着大嘴直乐。 项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暗爽:“那是,哥现在的身份地位能跟那时候比吗?哥现在可是拯救了国家的英雄!”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列队相迎。太子姬兰更是亲自走下台阶,快步迎了上来。 “项师!”姬兰一把抓住项川的手,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有多担心!” “殿下,臣幸不辱命。”项川躬身行礼。 老楚王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意气风发的项川,和那面如死灰的蛮族王子,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好啊!”他连说两个好字,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项川,你又为我大楚立下了不世之功!朕,要重重地赏你!” 封赏是理所当然的。项川被加封为太傅,食邑万户,赏金万两,各种珍宝更是数不胜数。随军出征的将士也各有封赏,尤其是神机营,更是名声大噪,成为了大楚军队中最耀眼的存在。 庆功宴后,老楚王将项川和姬兰单独留了下来。 “咳咳……”老楚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旁的内侍连忙上前为他抚背。 “父王!”姬兰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他,“您怎么了?快传太医!” “不必了。”老楚王摆了摆手,喘息着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老了,不中用了。” 他拉过姬兰和项川的手,将它们叠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道:“兰儿,你已经长大了,这几个月,你处理朝政,做得很好。项川,你是我大楚的擎天玉柱。以后,这大楚的江山,就要靠你们二人了。”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朕决定,从明日起,由太子监国,处理一切朝政。朕,也该歇歇了。” “父王,不可啊!”姬兰急道,“儿臣还年轻,很多事都……” “有项师帮你,怕什么?”老楚王打断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项川,“项川,你可愿意,辅佐太子,替朕,看好这大楚的江山?” 项川心里咯噔一下。 “老头子这是要托孤啊?也好,太子监国,我这太傅的权力就更大了。很多事情办起来也更方便。” 他立刻躬身,郑重地说道:“大王放心,臣,万死不辞!” 第二天早朝,老楚王当众宣布了太子监国的决定。 朝野虽然有些震动,但并无多少反对之声。一来,老楚王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二来,太子姬兰这几年的成长有目共睹,尤其是有项川这样一尊大神在背后撑着,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姬兰正式开始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处理朝政。 一开始,他确实有些手忙脚乱。每天堆积如山的奏折,错综复杂的各方利益,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项师,这可怎么办啊?”晚上,他把项川请到东宫,指着满桌子的奏折,一脸的苦恼,“户部说要钱修河道,兵部说要钱换装备,礼部说要祭祀先祖,工部又说城墙年久失修……国库的钱就那么多,我到底该先给谁?” 项川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笑了笑。 “殿下,你觉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问题?” “因为事多钱少啊。”姬兰想也不想就回答。 “不。”项川摇了摇头,“是因为我们的收钱方式太乱了。” 他拿起一本户部的账册,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条目说道:“你看,我们现在收税,有田赋,收的是粮食;有丁税,收的是人头钱;有商税,收的是银子;还有各种徭役,让百姓出工出力。名目繁多,计算复杂。地方官吏在其中上下其手,贪污腐败,方便得很。百姓被刮了一层又一层,苦不堪言。而真正交到国库的,十不存一。” “那……那该怎么办?”姬兰听得心惊。 “把它变简单。”项川的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臣有一法,名为‘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姬兰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对。就是把所有乱七八糟的税种,比如田赋、徭役、杂派,全都合并到一起。然后,不再收粮食,也不再要百姓服役,而是统一折算成银子,全部用我们发行的宝钞来缴纳。” 项川解释道:“这样一来,税种单一,计算简单。朝廷每年能收多少税,一目了然。地方官吏想要贪污,难度就大大增加了。而且,百姓也不用再受徭役之苦,可以专心种地或者做工。对国家,对百姓,都有天大的好处。” 姬兰听得是两眼放光! 这法子,简直是从根子上解决了问题! “可是……”他很快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强制要求用宝钞交税,那乡下的农民没有宝钞怎么办?他们手里只有粮食。” “问得好。”项川赞许地点了点头,“所以,‘一条鞭法’必须和我们的大楚银行以及商业网络结合起来。我们可以让银行在各县设立分部,农民可以把多余的粮食卖给官府或者商人,换取宝钞。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交税问题,还促进了商品的流通,让整个国家的经济都活起来!” “高!实在是高!”姬兰彻底服了。项川的脑子里,似乎总有解决不完的难题和用不完的妙计。 “此法一出,必然会触动无数地方官吏和豪强的利益,阻力定然不小。但现在,殿下您监国,我为太傅,我们师徒二人联手,正是推行此法的最好时机!”项川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二天,姬兰就在朝堂上,以监国太子的身份,正式提出了“一条鞭法”的改革方案。 果不其然,方案一出,立刻遭到了不少官员的反对。 “殿下三思!自古以来,国家以农为本,税收以粮为重。如今全部改成收银子,是舍本逐末啊!”一名御史大夫出列反对。 “是啊殿下,乡野小民,只知用粮换物,哪懂什么宝钞银钱?此法推行,必将大乱!”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多是些思想保守的老臣,以及一些和地方利益牵扯不清的官员。 姬兰站在高处,看着下方争论不休的众人,心中却是一片平静。因为项川昨天已经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反对意见,以及如何反驳,都教给了他。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大人所言,孤都听到了。但时代在变,祖宗之法,也需与时俱进。如今我大楚海贸大兴,商业繁荣,宝钞已通行天下,为何税法不能随之而变?” “至于各位担心农民没有宝钞,项师早已为孤想好了对策。”他将项川那套银行与商业结合的方案说了出来,说得是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最后,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拔高:“推行‘一条鞭法’,利国利民,势在必行!孤意已决!此事,就交由户部与太傅大人共同操办!若有阳奉阴违,阻挠新政者,一律严惩不贷!” 他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的监国太子,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老师身后的少年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和魄力。 而他身后,还站着那个让所有人都忌惮的项川。 谁还敢反对? 退朝后,项川看着姬兰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孺子可教也。这下,国家的钱袋子就彻底抓在中央手里了。离我的终极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正准备回府,忽然一名太医神色慌张地从后宫跑了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项大人!太子殿下!大王他……他吐血昏迷了!” 第180章 楚王驾崩举国哀 当项川和姬兰赶到老楚王的寝宫时,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太医们进进出出,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股不祥的气息。 龙床之上,老楚王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血迹。 “太医!父王怎么样了?”姬兰扑到床边,声音都变了调。 为首的老太医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颤声说道:“回……回殿下,大王他……他这是油尽灯枯之象,臣等……臣等无能,恐怕……恐怕就在这一两日了……” “你说什么!”姬兰如遭雷击,一把揪住老太医的衣领,“你再说一遍!我父王春秋鼎盛,怎么会油尽灯枯!你们这群庸医!治不好父王,我把你们全都砍了!” “殿下!”项川一把按住姬兰的肩膀,沉声说道,“冷静点!” 他将姬兰拉到一旁,低声说:“大王的身体,你我心里都有数。这几年他操劳国事,早已透支了。我们能做的,不是在这里发火,而是让他老人家安详地走完最后一程。” 姬兰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他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父亲,这个一向坚强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项川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握住了老楚王冰冷的手。 或许是感受到了动静,老楚王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浑浊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姬兰和项川的身上。 “兰儿……项川……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父王!” “大王!” 两人连忙凑了过去。 老楚王费力地抬起手,一手拉着姬兰,一手拉着项川,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兰儿……你……你做得很好……比父王年轻时……强多了……以后,大楚交给你……我……我放心……” 他又转向项川,眼中带着一丝恳求:“项川……你……你是个有大才的人……孤知道,这小小的楚国……困不住你……但孤求你……看在孤这点知遇之恩上……帮帮兰儿……帮他……守好这姬家的江山……” 项川的心猛地一颤。 他看着这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心中五味杂陈。 说实话,他对老楚王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一开始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人,一个获取系统奖励的跳板。 但相处久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位老国王虽然有君王的猜忌和权术,但对他,确实是给予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没有他,项川的许多改革根本无法推行。 “这老头,临死还要给我上道枷锁。”项川心里暗骂一句,但嘴上却郑重地说道:“大王放心,只要臣在一日,便会护太子殿下一日,护大楚江山一日!” 这是他的承诺。至于这个承诺的期限是多久,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好……好……”得到项川的保证,老楚王仿佛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精神迅速地衰败下去。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也开始涣散。 “朕这一生……没做过什么……真正让百姓称道的事……直到……直到遇到了你……”他看着项川,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拉着他们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殿内,一片死寂。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寝宫。 “父王!” “大王驾崩了!” 大楚元兴二十七年冬,在位近三十年的老楚王,崩逝于郢都宫中。 丧钟长鸣,响彻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白色的缟素挂满了宫墙内外,整个国家都陷入了一片悲戚之中。 百姓们的悲伤是真诚的。虽然老楚王在位的前二十多年,国家并无太大起色,甚至可以说是积弊重重。但最后这几年,在项川和姬兰的辅佐下,大楚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人们将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位“知人善用”的君王。现在他去世了,百姓们自发地走上街头,为他焚香祈福。 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项川的主持下,老楚王的丧事和新君的登基大典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因为有项川这个定海神针在,整个权力交接的过程异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波澜。那些可能心怀不轨的宗室和旧臣,在项川掌控的军队和监察系统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七日后,太子姬兰在太庙祭拜过列祖列宗,正式登基为帝。 他采纳了项川的建议,取“光明”与“启明”之意,定年号为“明”,史称“楚明帝”。 楚明帝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对项川的封赏。 “……太子太傅项川,学究天人,功盖当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内安社稷,外拓边疆,实乃国之柱石,万世之良相。今朕初登大宝,特晋封项川为‘镇国公’,食邑三万户,赐金万斤,享九锡之礼,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这道封赏的规格,已经高到了人臣的极致。 “镇国公”,这在大楚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封号,意味着他与国同休。而“九锡之礼”,更是只有那些权势滔天,即将行篡位之事的权臣才能得到的殊荣。 圣旨还没念完,更重磅的来了。 “……另,着镇国公项川,领丞相事,总领百官,总理朝政!”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大楚自开国以来,为防止权臣做大,已经有近百年不设丞相之职。如今,楚明帝竟然为了项川,恢复了这一职位! 这意味着,从今天起,项川将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绝对权力!整个大楚的军政大权,都将集于他一人之手! 所有官员都看向了项川,眼神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敬畏。 他们知道,一个属于项川的时代,已经真正来临了。 项川站在百官之首,听着这道封赏,心中毫无波澜。 “镇国公?丞相?这些虚名,不过是为我下一步计划铺路罢了。” 他知道,姬兰这是在投桃报李,用这种方式来感谢他的辅佐,同时也是在履行老楚王的遗愿,将国家彻底交到他的手上。 “也好,这样一来,我做事就更方便了。系统,我的主线任务进度,该涨了吧?” 他按照礼制,上前三辞三让,最后才“诚惶诚恐”地接下了这份封赏。 当他从楚明帝手中接过那方沉甸甸的相印时,他知道,自己距离那个最终的目标,只剩下一步之遥。 而年轻的楚明帝看着自己的老师,眼中满是孺慕和信赖。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亲手将一把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钥匙,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第181章 项川拜相掌大权 项川正式拜相,权倾朝野。 他的府邸也从原来的太傅府,搬进了空置了近百年的丞相府。 这座府邸比他原来的家大了数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气派非凡。但项川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一上任,就让人把里面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全都拆了,改造成了一个巨大而高效的办公场所。 前院是各个部门的联络处,中庭是巨大的会议厅,后院才是他自己的书房和休息室。 整个丞相府,看起来不像一个家,更像是一个国家的中枢指挥部。 成为丞相的第一天,项川没有急着处理政务,而是召集了一批人到相府开会。 来的人,都是他这几年亲手提拔起来的核心班底。 新任的礼部尚书,也是他的开科首位状元弟子李青;手握京城兵权的禁军统领,也是他最忠实的打手张远;还有户部、工部、兵部的一众年轻干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通过科举上来的寒门子弟,是新政最坚定的支持者。 人到齐后,项川开门见山。 “各位,今天请大家来,只为一件事。”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巨大的大楚地图,“从今天起,我们要让这片土地,彻彻底底地变个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项川,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期待。 “过去几年,我们推行了新政,兴修了水利,开了海贸,打了胜仗。但这些,在我看来,都是零敲碎打,不成体系。” 项川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厅里回响:“现在,陛下信任,朝中无碍。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我决定,在丞相府下,设立一个全新的机构——‘变法司’!” “变法司?”李青等人面面相觑。 “没错。”项川点头,“这个衙门,不归六部管辖,直接对我负责。它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统筹、规划、监督和推行接下来所有的新政。我要把整个大楚,当成一个巨大的工地,而变法司,就是总指挥部!” 这个构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处理政务了,这是要以一己之力,重塑整个国家! “丞相大人,”李青激动地站了起来,“我等,该如何做?” “我要你们,成为这个指挥部的骨架。”项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李青,你文采出众,思想开明,就由你来担任变法司的第一任司长,总领全局。” “张远,你继续掌管神机营和京城防务,变法司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保障,你就是我最硬的拳头!” “户部的,给我把‘一条鞭法’彻彻底底地推行下去,我要在一年之内,看到一个清晰、透明、并且数额庞大的国家税收账本!” “工部的,我要你们立刻组织人手,勘探全国,规划三条贯穿南北东西的‘国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路面平整坚固,能让四马并驱的马车日行三百里!钱不够,找户部要!人不够,我给你权力征发劳役,当然,是有偿的。” “兵部的,火铳、火炮的生产不能停!我要在三年内,把我们一半的边防军,都换上火器!另外,组建一支真正的远洋海军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我们的目标,不应仅仅是近海,而是那片更广阔的星辰大海!” 项川一条条地布置着任务,每一条,都足以让在场的人热血沸腾。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正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而他们,将是这幅画卷的执笔者。 “丞相大人放心!我等万死不辞!”所有人齐齐起身,躬身行礼,声震屋瓦。 会议结束后,整个大楚的官场,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雷厉风行。 以丞相府为核心的变法司,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无数的政令从这里发出,传达到大楚的每一个角落。 李青不负所望,他以惊人的效率,将变法司的架子搭了起来,并从各部抽调了最精干的年轻官员,组成了一个个项目小组,分别对应法制、基建、军事、文教等各个方面。 全国的律法开始进行系统的整理和编纂,一部全新的,统一的《新楚法典》呼之欲出。 工部的官员和工匠们,带着一种项川“发明”的,叫做“水泥”的神奇粉末,奔赴全国各地。这种粉末加水和沙石混合后,能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用它来修路、建桥、盖房子,简直是无往不利。 第一条从郢都通往南方泉州港的水泥“国道”,正式破土动工。 永安县的唐玉音,也收到了项川的信。信中,项川除了告诉她自己拜相的消息,还附上了一份无比详细的远洋宝船图纸,以及一份成立“大楚皇家海军”的初步构想。 他希望唐玉音能利用永安的造船优势,为他打造出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舰队。 “……玉音,如今我身居高位,权倾朝野。然高处不胜寒,唯有你,是我心中最温暖的牵挂。待我为你扫平一切障碍,必将以最盛大的典礼,迎你入京。你我并肩,共看这万里江山,如何焕然一新。” 唐玉音看着信,看着那份宏伟的造舰计划,眼中泛起了泪光,但嘴角却带着骄傲的微笑。 她知道,她的项郎,正在做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事业。而她,能成为他事业的一部分,是他最坚实的后盾,这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她立刻行动起来,召集了所有最好的工匠,开始按照图纸,秘密建造那些将要征服大海的钢铁巨兽。 整个大楚,都沉浸在这种热火朝天的建设氛围中。 只有一个人,感到了一丝落寞。 那就是新君楚明帝,姬兰。 他每天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项川和他的变法司有条不紊地改变着这个国家。他需要做的,只是在那些由丞相府拟好的圣旨上,盖上自己的玉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摆设。 “老师……不,丞相他,真的还需要我吗?”夜深人静时,他常常这样问自己。 他很感激项川为这个国家做的一切,但他心中那份属于帝王的失落感,却也与日俱增。 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将要在这场风暴中,做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选择。 第182章 系统终极任务发布 时间一晃,又是两年过去。 这两年,大楚的变化是天翻地覆的。 贯穿南北的水泥国道已经初步建成,从京城到泉州港的行程,从过去的一个多月,缩短到了十天。南方的香料宝石,北方的牛羊皮毛,通过这条大动脉,源源不断地进行着交换。 商业的繁荣,带动了沿线城市的兴起。 “一条鞭法”的全面推行,让国库的税收年年攀升,宝钞的信誉坚如磐石。 文渊阁印出的廉价书籍,已经普及到了乡镇一级,识字率大大提高。 神机营扩编到了三万人,成为了大楚真正的王牌主力。而由唐玉音在永安监造的第一批三艘远洋战舰,也已经成功下水,开始了海试。 整个国家,就像一台加满了油的超级跑车,在项川的驾驶下,一路狂飙。 项川的声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在民间,他几乎被神化了。百姓们自发地为他修建生祠,将他与古代的圣人相提并论。甚至有传言说,他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对于这一切,项川只是付之一笑。 他正躺在丞相府后院的摇椅上,悠闲地喝着茶,享受着难得的午后阳光。 “不错,不错。国家上了正轨,一切都可以自动化运转。我这个丞相,也越来越清闲了。”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这才是咸鱼的最高境界啊。躺着,就把国家给治理了。系统,我的咸鱼点,应该存了不少了吧?” 他打开了系统面板,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两年,随着各项改革的深入,系统奖励的咸串烧点源源不断。他已经攒下了一笔巨款。 就在他盘算着该用这些点数兑换点什么新科技,是搞个蒸汽机玩玩,还是弄个发电机出来亮瞎他们的眼时。 突然,整个系统面板变成了一片刺眼的金色! 一阵恢弘而庄严的背景音乐在他脑海中响起,差点把他从摇椅上震下去。 【叮!检测到宿主已具备改变国体之能力,天下归心,主线任务【登基为帝】最终阶段开启!】 一行巨大的,闪着金光的字体,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终极任务:重建楚国,登基为帝】 【任务要求:于三年之内,顺应天命与民心,登基称帝,改朝换代,建立一个全新的、属于宿主你自己的王朝。】 【任务奖励:10000咸鱼点,系统终极升级。】 【失败惩罚:系统解除绑定,宿主将被抹杀。】 “噗!” 项川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整个人从摇椅上弹了起来! “抹……抹杀?!”他看着那两个血红的大字,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靠!你个咸鱼系统,不讲武德啊!说好的咸鱼呢?说好的休闲呢?怎么还带强制任务和死亡惩罚的?”项川在心里疯狂咆哮。 他一直以为,这个系统就是个金手指,是帮他过上好日子的。登基为帝,只是一个最高成就,一个可选项。 现在看来,他完全想错了!这不是可选项,这是必答题!而且是答错了就要命的必答题! 他瞬间就慌了。 咸鱼的心态,在“抹杀”这两个字的威胁下,荡然无存。 他开始在院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脑子飞速地运转。 “冷静!冷静!项川,你可是连蛮族五万铁骑都平了的人,怎么能被一个系统任务吓倒?”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眼前的局面。 “登基为帝,顺应天命与民心。三年之内。” 他把任务要求拆开来看。 “能力,我是有的。”他想,“军队,神机营和禁军都只听我的。朝堂,六部九卿,大半都是我提拔的人。经济,国家的钱袋子在我手里。民心,老百姓快把我当活神仙了。” 从硬件条件上看,他想当皇帝,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是……问题在于姬兰。” 项川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姬兰,现在的楚明帝。是他的学生,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这两年,姬兰虽然像个盖章机器,但对他,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信任到了极点。 让他去逼迫这么一个信任自己的学生退位,抢走他的皇位…… “这事儿,干得也太不地道了。”项川叹了口气。他不是什么圣人,但基本的道义和底线还是有的。 “可是……不干,就得死啊!”一想到“抹杀”那两个字,他刚升起的一点愧疚感,瞬间就被求生的欲望给压了下去。 “对不起了,姬兰。你的皇位和我的小命,我只能选我的小命了。”他下定了决心。 “问题是怎么干。系统要求是‘顺应天命与民心’。这说明,我不能直接黄袍加身,搞突然袭击。那样干,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成功了,也算不上‘完美完成’,天知道这破系统会不会找茬。” “我得让他自己把皇位‘让’给我。我得让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不是我要当皇帝,而是他们求着我当皇帝。我得让姬兰觉得,他退位,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这个操作难度,可比打一仗要高多了。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动手,时机还不成熟。”项川摸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楚王才死了两年多,姬兰刚登基,根基虽然不稳,但法理上,他是正统。我如果现在就逼他,吃相太难看,容易落下篡位的话柄,影响我‘在世圣人’的光辉形象。”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姬家已经‘德不配位’,只有我项川,才能镇得住这万里江山的契机。” “一个能让姬兰自己都感到绝望,主动放弃的契机。”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 “那就,创造一个契机好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容。 咸鱼,是当不成了。既然如此,那就轰轰烈烈地,干一票大的! 他叫来了自己的心腹。 “去,给我盯紧了京城里那些姓姬的宗室,尤其是那个赋闲在家的靖王。还有,那几个被我撸了兵权,天天在家喝酒骂街的老将军。我需要知道他们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老板,这些家伙……不老实?” “他们很快就会不老实了。”项川淡淡地说道,“你不仅要盯,还要给他们‘创造’一点机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第183章 民心思变暗流涌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郢都城内的说书先生们,又有了新的段子。 “话说那镇国公、当朝丞相项大人,那可是文曲星下凡,武德神降世!北境一战,谈笑间,蛮族五万铁骑灰飞烟灭!这不算什么,你们知道吗,咱们脚下踩的这又平又硬的水泥路,就是项相爷一夜梦见仙人,仙人传授的法子!” “还有那惠民药局的‘种痘’,听说也是项相爷从神仙那求来的方子,让咱们大楚的孩子,再也不怕天花那恶鬼了!” “我听说啊,项相爷出生的时候,天有祥云,紫气东来三万里!他啊,就是天命所归,是来……”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左看右看,才接着说:“是来辅佐咱们陛下,开创万世太平的!” 茶馆里的客人们听得是如痴如醉,连连叫好。 这些故事,有些是真,有些是假,但无一例外,都在民间飞速地传播着。 文渊阁印出的小册子,更是将项川的功绩描绘得神乎其神。一时间,“项相爷”三个字,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经隐隐超过了那个高居庙堂之上的楚明帝。 这一切的背后,自然有项川的影子。 他让变法司下属的一个宣传小组,专门负责此事。用后世的话说,这叫“舆论引导”和“个人品牌建设”。 他要让自己的形象,和“繁荣、稳定、强大、神圣”这些词,牢牢地绑定在一起。 而效果,也出奇地好。 然而,阳光之下,必有阴影。 当整个国家都在为项川歌功颂德时,一股压抑的暗流,正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汹涌。 靖王府。 这里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靖王姬渊的府邸。 此刻,这座平日里冷清的王府,却是宾客盈门。但气氛,却异常凝重。 “诸位,不能再等了!”靖王姬渊,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的中年人,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顿在桌上。 “那项川,如今权势滔天,目无君上!陛下名为天子,实为傀儡!我姬家的江山,就要改姓项了!”他满脸悲愤地说道。 在座的,都是些心怀不满的姬姓宗室。他们曾经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一群人,享受着各种特权。但项川的新政,尤其是“一条鞭法”,将他们的特权剥夺得干干净净。他们名下的土地要交税,家里的子弟想当官,也得去跟泥腿子一起考科举。 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王爷说得是!”一个年轻的宗室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听说,那项川在相府设立‘变法司’,独揽大权!六部官员,只知有丞相,不知有陛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何止如此!”另一人接话道,“我听宫里的人说,那项川,连陛下的后宫都要插手!去年陛下想纳几个妃子,都被他以‘节约开支,为天下表率’为由给驳回了!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把权力从他手里夺回来!”靖王一拍桌子,“为了我姬家的列祖列宗!” 众人群情激奋,但很快,又有人泼了冷水。 “王爷,话是这么说。可那项川,手握神机营,京城防务尽在他手。我们……我们拿什么跟他斗?” 此言一出,刚刚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是啊,他们手里没兵没权,怎么斗?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王爷,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将军,名叫赵括。他曾是边军宿将,后来因为抵制军制改革,被项川解了兵权,赋闲在家,整日郁郁寡欢。 “赵将军,此话怎讲?”靖王眼睛一亮。 赵括冷哼一声:“那项川虽然厉害,但他也不是神。他的根基,全在京城。只要京城一乱,他首尾不能相顾,我们就有机会!” 他凑到靖王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在西境边军中,还有些旧部。其中,镇西将军陈武,与我乃是八拜之交,他也对项川的火器嗤之以鼻。只要王爷您振臂一呼,以‘清君侧,诛国贼’的名义,号召天下兵马勤王。陈武将军定会响应!” “届时,陈将军率十万大军东进,我们在京中趁机发难,控制皇宫,逼陛下下旨,宣布项川为逆贼!两面夹击,他项川纵有三头六臂,也必败无疑!” 这个计划,不可谓不恶毒。 靖王听得是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好!好计策!赵将军,你若能联络上陈将军,事成之后,你就是我大楚的兵马大元帅!” 一场旨在推翻项川的阴谋,就在这间密室里,悄然敲定。 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知,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通过一个伪装成下人的密探,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项川的耳朵里。 丞相府,书房。 项川看着手里的密报,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 “老板,这帮混蛋,真的要反了!”张远在一旁气得摩拳擦掌,“俺现在就带人去把他们都抓了,一个个拧下脑袋当球踢!” “抓?为什么要抓?”项川慢悠悠地将密报扔进火盆里,“鱼儿还没上钩,怎么能收网呢?” “啊?”张远一脸懵逼,“老板,你还真想让他们反啊?” “不让他们反,我怎么名正言顺地把他们一锅端了?”项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不让他们反,怎么让天下人看看,这姬家的天下,已经烂到了什么地步?” 他看向张远,吩咐道:“你听好。从现在起,撤掉对靖王府的所有监视。让他们去联络,让他们去串通。我还要你,暗中给他们行点方便。” “什么?还给他们行方便?”张远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对。比如,赵括派去西境的信使,你要保证他一路畅通,安安全全地把信送到。再比如,他们要在京城里藏匿兵器,你就当没看见。总之,要让他们觉得,一切都顺风顺水,我们对他们的阴谋,一无所知。” 项川的笑容变得有些残忍:“我要让他们把这场戏,演得足足的。等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跳到最高的时候,我们再一脚,把他们狠狠地踩下来!” “老板,你……你这招也太损了。”张远打了个冷战,但随即又兴奋起来,“不过,俺喜欢!” “去吧。”项川摆了摆手,“另外,让神机营的第二、第三营,以‘拉练’的名义,向西边开拔。记住,动静要小,别让他们察觉了。” “好嘞!您就瞧好吧!”张远领命而去。 项川重新躺回摇椅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姬兰啊姬兰,你这些叔叔伯伯,可是给我送来了一份大礼啊。”他喃喃自语,“这场大戏之后,这天下,恐怕就再无人敢提‘姬’这个姓了。” 他知道,自己的终极任务,即将迎来最关键的一步。 第184章 宗室叛乱迅平定 秋风萧瑟,杀机暗藏。 在项川的“纵容”下,靖王和赵括的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派往西境的信使,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镇西将军陈武。陈武本就对项川的军事改革心怀不满,加上赵括的煽动,当即一拍即合,表示愿意起兵响应。 京城之内,靖王等人也利用自己宗室的身份,悄悄联络了一批对新政不满的旧贵族和官员,并偷偷招募私兵,藏匿兵器,只等西边事起,便在京中发难。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表演,而唯一的观众项川,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时不时还递上一些“道具”。 终于,他们选定的日子到了。 镇西将军陈武,在边境誓师,打出了“清君侧,诛国贼项川”的旗号,率领号称十万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向京城杀来。 消息传到郢都,朝野震动! 一时间,京城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听说了吗?西边陈将军起兵了,说是要杀丞相,救陛下!” “这可怎么办?又要打仗了吗?咱们的好日子才过了几年啊!” “那项相爷能挡得住吗?听说陈将军有十万大军呢!” 早朝之上,百官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楚明帝姬兰坐在龙椅上,拿着那份来自西境的叛乱檄文,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反了!都反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叔他怎么敢!陈武他怎么敢!” 他惊慌失措地看向下方,寻找那个能让他安心的身影。 “丞相!丞相何在?” 项川从百官队列中缓缓走出,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陛下,臣在。” “丞相!”姬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切地问道,“你快看,这……这可如何是好?十万大军啊!” “陛下稍安勿躁。”项川接过檄文,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在地上,不屑地说道,“十万大军?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他环视着下方那些惊慌失措的官员,朗声说道:“陛下,各位同僚,不必惊慌。区区叛乱,臣早已有所准备。” 他的镇定,像一颗定心丸,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陛下,请给臣一道旨意。”项川躬身道,“臣请率神机营,亲自前往平叛!” “好!好!”姬兰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朕准了!丞相,我大楚的安危,就全系于你一人之上了!” 项川领了旨,转身就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姬兰和满朝文武,心中都升起一个念头:这个国家,似乎真的离了他就无法运转了。 然而,项川并没有真的“亲自”前往。 他甚至都没有出丞相府。 他只是将一道道命令,通过早已架设好的军用信鸽网络,发了出去。 “张远,可以收网了。” 此时,叛军主力正在向京城急行军。镇西将军陈武骑在马上,志得意满。 “传令下去,加速前进!务必在五日之内,兵临郢都城下!与王爷的大计,里应外合!” “将军,我们……我们走得太快,粮草有些跟不上了。”副将提醒道。 “怕什么!”陈武大笑道,“等我们打下京城,整个天下的粮草都是我们的!那项川不过是个会耍嘴皮子的书生,他的神机营,都是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中看不中用!等我们的大军一到,他们必然闻风丧胆!” 他正笑着,忽然,前方探马飞奔而来。 “报!将军!前方十里,发现大批楚军!打着……打着神机营的旗号!” “什么?”陈武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他反应过来,大地开始震动。 只见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排黑色的钢铁洪流。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不急不缓地向前推进,阳光下,手中的火铳闪着森冷的光。 为首一员大将,扛着一把巨大的斧头,正是张远。 “哈哈哈!陈武老儿!你张爷爷等候多时了!”张远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你不是看不起咱们神机营吗?今天就让你尝尝爷爷的火铳是什么滋味!” 陈武又惊又怒:“迎敌!全军冲锋!给我踏平他们!” 叛军呐喊着,朝着神机营冲了过去。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噩梦。 “开火!” “轰!轰!轰!” 部署在神机营两翼的数十门火炮,率先发出了怒吼。开花弹在叛军密集的阵型中炸开,铁片和钢珠四处飞溅,瞬间就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紧接着,是火铳的三段击。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连成一片,铅弹组成的死亡之网,无情地收割着叛军的生命。 叛军引以为傲的骑兵,在冲到阵前一百步时,就已经死伤过半。那些侥幸冲到近前的,也被神机营士兵端着的上了刺刀的火铳,捅成了马蜂窝。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叛军的士气,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彻底崩溃了。 “魔鬼!他们是魔鬼!” 士兵们扔下武器,哭喊着向后逃窜。陈武也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傻了,拨马就想跑。 但张远岂会让他如愿? “哪里跑!”张远大喝一声,率领一支精锐骑兵,从侧翼包抄了过去。 与此同时,京城之内。 靖王正和一众同党在府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算算时间,陈将军的大军,应该快到了吧?” “王爷放心,只要陈将军一到,我们立刻动手!我已经联络好了城门守将,他会为我们打开城门!” 他们正说着,忽然,府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靖王一惊。 下一秒,大门被轰然撞开!无数身穿黑甲的禁军士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项川的另一名心腹将领。 “靖王姬渊,赵括,尔等阴谋叛乱,证据确凿!奉丞相令,将尔等全部拿下!” 靖王等人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从西境叛军起兵,到京城同党被捕,整个过程,仅仅三天。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叛乱,就这么被项川以雷霆之势,轻而易举地粉碎了。 当项川将叛军主将陈武的人头,和靖王等人的供词,一同呈到楚明帝面前时。 年轻的皇帝,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再看看自己叔叔画押的供词,彻底呆住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他的老师之间,那道宛如天堑般的差距。 他也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个皇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个天下,真的是我能坐稳的吗?” 第185章 万民请愿项川称帝 宗室叛乱被闪电平定,主谋尽数伏诛。 这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京城百姓的生活,几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但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起了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涟漪。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段子又更新了。 “各位看官,你们说,这叫什么事?这亲叔叔,要杀亲侄子!这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要造反!这姬家的天下,根子上都烂了啊!” “幸亏!幸亏咱们有项相爷!三天!就三天!谈笑风生之间,十万叛军,灰飞烟灭!这是什么?这就是天威!这就是定海神针!”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大楚啊,皇帝是谁不重要,只要有项相爷在,咱们这好日子,就倒不了!” “说得对!可是……万一项相爷哪天累了,不想干了呢?或者说,再有不长眼的想谋害相爷,可怎么办?” 一个听客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个问题,让整个茶馆都安静了下来。 是啊,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避着一个问题:这个国家的和平与繁荣,似乎完全系于项川一人之身。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除非……”说书先生拖长了音调,神秘地说道,“除非,让项相爷,坐上那个最稳当的位置!那样,就再也没人能动摇他了!”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旁边的人连忙制止他。 但那句话,却像一颗种子,种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同样的言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始在郢都的各个角落,以各种方式,悄然流传。 有文人写文章,引经据典,论证“天命靡常,唯有德者居之”,暗示姬家的气数已尽。 有商人联名上书,说商路之安稳,全赖相爷之威,恳请相爷为了天下商贾,更进一步。 渐渐地,这股暗流,汇聚成了一股公开的浪潮。 起初,只是一些学者和富商。后来,发展到各行各业的行会。最后,连普通的市民和郊区的农户,都参与了进来。 他们成群结队,举着横幅,来到丞相府门前。 “恳请相爷登基为帝,安天下,定民心!” “我等只认项相爷,不认姬家君!” 呼声震天,响彻云霄。 这就是项川精心策划的“万民请愿”。 面对府外山呼海啸般的请求,项川的反应,却是一脸的“震惊”和“惶恐”。 他亲自走出府门,对着百姓们连连作揖。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他“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项川何德何能,敢生此僭越之心?我之一切,皆为大楚,皆为陛下!请各位速速散去,莫要再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说完,他转身回府,紧闭大门,一副“忠心耿耿,深受惊吓”的模样。 他这番表演,非但没有让百姓散去,反而让他们更加感动了。 “看看!看看!相爷这是何等的品格!功高盖世,却毫无野心!” “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说明他才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啊!” “我们不能让忠臣寒心!我们得去求陛下!让陛下下旨禅让!” 于是,人群又浩浩荡荡地涌向了皇宫。 皇宫之内,楚明帝姬兰,正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房里。 宫外的呼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朝堂上,那些他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臣子,这几日看他的眼神,也变得闪躲和疏离。甚至有人在奏折里,隐晦地劝他“顺应天意”。 他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他想起了父王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项川对他的承诺。 他觉得讽刺。 父王让他守好姬家的江山,可如今,这江山,已经不姓姬了。 项川承诺护他周全,可现在,正是这个他最信任的老师,将他逼到了绝境。 他痛苦,他迷茫,他甚至有些怨恨。 但当他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几年发生的一切。 从兴修水利,到开科取士;从开海通商,到发行宝钞;从改革军制,到平定叛乱…… 哪一件事,是他自己的功劳? 这个国家,这座江山,这繁华的盛世,都是项川一手打造的。他姬兰,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盖了个章而已。 “这天下,本来就是他的。”姬兰苦涩地笑了。 就在这时,一个他最不想见到,却又预料到会来的人,走进了书房。 是李青。 他的首辅,他的状元,也是项川最得意的弟子。 “陛下。”李青跪倒在地,神情复杂,眼中甚至带着泪光。 “你也是来劝我退位的吗?”姬兰的声音很平静。 李青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陛下,臣……有负圣恩。”他哽咽道,“但臣,更是大楚的子民。大楚能有今日,全赖丞相一人。如今,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军队,只知有镇国公;朝堂,只听丞相令。陛下,您若强行挽留,只怕……只怕会引来更大的动荡和流血。”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姬家血脉能得以保全……”李青抬起头,直视着姬兰,“恳请陛下,效仿上古尧舜,行禅让之举,此乃利国利民,功在千秋之德政啊!” 李青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姬兰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李青退下。 空旷的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听着那一声声“恳请陛下禅让”的呼喊,眼中最后一丝神采,也熄灭了。 良久,他转身,对着身边的太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声音说道: “传朕的旨意,请丞相……入宫觐见。” 当项川走进那座熟悉的宫殿时,姬兰已经换上了一身最隆重的帝王冕服。 他坐在龙椅上,却显得那么的孤独和弱小。 “老师。”他看着项川,用回了最初的称呼,“这把椅子,太重,我坐不稳。它从一开始,就应该是你的。” 他站起身,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到项川面前。 “我累了。不想再当这个皇帝了。” 他深深地看了项川一眼,眼神里,有释然,有不甘,但最终,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我明日,便下禅让诏书。请老师,接受这万里江山吧。” “但求老师,念在昔日师生情分上,善待我姬氏一族。” 说完,他对着项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项川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一步步推到绝路的年轻人,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一丝真正的愧疚。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只是伸出手,扶起了姬兰。 “殿下放心。”他说道。 他没有再叫他“陛下”,而是用回了“殿下”。 一个称呼的改变,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第186章 项川登基开新朝 楚明帝姬兰的禅让诏书,很快便昭告天下。 诏书中,他将自己描绘成一个德行浅薄、能力不足的君主,无法承载天命。而将项川,则吹捧成了亘古未有的圣人,功绩比肩三皇五帝,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的唯一选择。 他“恳求”项川为了天下苍生,勉为其难地接受皇位。 这篇文采斐然的诏书,自然是出自李青的手笔,每一个字都经过了项川的亲自审定。 它为这场改朝换代,披上了一件完美无瑕、名正言顺的合法外衣。 接下来,便是早已写好剧本的“三辞三让”大戏。 项川第一次上书,表示自己“德薄能鲜,万不敢当”,请求皇帝收回成命。 百官联名上书,恳请项川“以社稷为重,勿负万民之望”。 项川第二次上书,称自己“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敢有非分之想”。 京城九百万军民,耆老士绅,联名上“万民表”,长跪于宫门之外,声言“相爷若不登基,我等便长跪不起”。 项川第三次上书,依旧推辞。 这一次,已经退位为“安乐公”的姬兰,亲自来到丞相府,拉着项川的手,声泪俱下,说:“老师若再推辞,便是要陷我于不义,让我成为姬家的千古罪人!求老师全我最后一点名节!” 至此,戏份做足。 项川终于“万般无奈”、“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禅让。 登基大典的日子,选在了一个月后,一个天朗气清的黄道吉日。 这一天,整个郢都城张灯结彩,比任何节日都要隆重。 项川身穿由数百名顶级绣娘,耗时一个月赶制出来的十二章纹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冠冕,在文武百官和万国使臣的簇拥下,一步步登上了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天坛。 仪式繁琐而庄重,一切都由新任的礼部尚书李青主持。 项川站在高高的天坛之上,祭拜天地,昭告祖先(当然,是他自己编的祖先)。 当他从李青手中,接过那方代表着天下权柄的传国玉玺时,下方,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冲天而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呼喊,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项川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他高举玉玺,面向天下,宣布: “即今日起,废楚国国号,建立新朝,国号为‘新’!朕,为新朝开国之君!定年号为‘开元’!寓意开启一个全新的纪元!” “新朝开元元年,大赦天下!” 新皇登基,第一件事自然是封赏功臣。 项川没有吝啬。 张远,这个从一开始就跟着他,忠心耿耿的打手,被封为“卫国公”,领天下兵马大元帅,成为新朝军方第一人。 李青,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状元郎,被任命为新朝第一任丞相,总领百官,成为文官之首。 其他在改革和建国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文臣武将,也悉数封官进爵,皆大欢喜。 而对于前朝的皇室,项川也展现出了他的“仁慈”。 姬兰被封为“安乐公”,封地富庶,食邑万户。项川还专门为他在京郊,修建了一座极尽奢华的安乐宫,让他可以带着旧楚的宗室,在里面安享富贵,衣食无忧。 当然,这座宫殿的周围,常年有三千禁军“保护”,确保他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这是身为胜利者的仁慈,也是身为统治者的冷酷。 处理完这一切,项"川"终于坐上了那张他梦寐以求的龙椅。 冰冷坚硬的触感从身下传来,他看着空旷威严的金銮殿,看着殿下那些曾经熟悉,如今却要对他三跪九叩的面孔,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就……当上皇帝了?” 他回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那个被赶出皇宫,一无所有的落魄燕王。 再看看现在,君临天下,手握亿万人生死的开国帝君。 这中间的经历,如梦似幻。 “不容易啊……”他心里感慨万千,“为了赚点咸鱼点,我容易吗我?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 他定了定神,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殿的重重殿宇,望向了遥远的江南水乡。 “玉音,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现在,轮到我,给你一场全天下最盛大的婚礼了。” 他当即拟下两道圣旨。 第一道,是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永安县,以皇后的礼仪,迎接唐玉音入京。 第二道,则是传召工部尚书,他要立刻开始规划,修建一条从京城直通永安的铁路。 他要让他的皇后,坐着火车,在万民的瞩目下,来到他的身边。 一个属于项川的时代,一个名为“开元”的盛世,正式拉开了序幕。 夜深人静。 项川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坐在刚刚修葺一新的御书房里。 这里曾经是老楚王和姬兰处理政务的地方,如今,已经完全按照项川的喜好进行了改造。 没有了那些繁复的雕龙画凤,取而代之的是简洁明快的线条,巨大的落地书架,和一张宽敞到足以在上面打滚的办公桌。 桌上,摆着他亲手绘制的地球仪,和一盏亮度远超这个时代蜡烛的“煤油灯”——这是他利用系统里兑换的初级化学知识,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 他靠在柔软舒适的太师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登基以来的这一个月,他快忙疯了。 各种典礼、宴会、封赏、安抚,比他打一场仗还累。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系统,出来聊聊。”他在心里默念,“我的终极任务完成了,说好的奖励呢?” 话音刚落,他期待已久的系统提示音,终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华丽声光效果,在他脑海中炸开! 【恭喜宿主!终极任务【重建楚国,登基为帝】已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宿主以最小的代价、最完美的方式完成了改朝换代,新王朝根基稳固,民心所向,前途无量!】 【任务奖励:10000咸鱼点已发放!当前余额:12500点!】 【系统正在进行终极升级... 10%... 50%... 100%...升级完成!】 【恭喜宿主解锁全新功能:【文明科技树】!】 看着那一万多点的巨额余额,项川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发财了!发财了!”他差点笑出声,“一万多点,这下想换什么换什么!” 第187章 这玩意叫火车 他强行压下咧到耳根的嘴角,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新功能上。 一个念头闪过,一幅浩瀚无垠的星图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无数光点在深邃的背景中闪烁,彼此之间由明暗不一的光线连接,构成一张复杂到无法想象的巨网。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项科技。 他随手将意识“点”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光点。 【曲辕犁:农业发展初级技术,有效提升耕地效率。已掌握。】 他又看向远处一个黯淡的光点。 【蒸汽机:工业革命核心技术,可解锁后续分支“火车”、“轮船”。未解锁。】 “原来是这样……” 项川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一个庞大的科技树。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星河般的科技树上快速扫过,直接锁定了工业分类下的“钢铁冶炼”分支。 要强国,要造枪造炮,要给玉音一个惊喜,一切的基础都是钢铁。 大楚现有的百炼钢技术,效率太低,成本太高,根本支撑不起他的野心。 他在分支上找到了两个亮得有些晃眼的关键节点。 “贝塞麦转炉炼钢法。” “大型高炉技术。” 项川毫不犹豫,意识在两个节点上接连点下。 “就它了!” 【叮!兑换‘贝塞麦转炉炼钢法’,消耗咸鱼点500。】 【叮!兑换‘大型高炉’技术,消耗咸鱼点300。】 【当前咸鱼点余额:11700。】 两道提示音响起,下一秒,两股庞大到难以形容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冲入他的脑海。 无数张精密复杂的图纸,从高炉的砌筑材料配比,到转炉的喷口角度,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还有海量的化学公式、物理原理、操作流程,像被人用刻刀一样,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项川闭上眼睛,消化了足足一刻钟,才缓缓睁开。 他的眼神,亮得吓人。 “来人!”他对着门外喊道,“传丞相李青,工部尚书王正,即刻入宫觐见!”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内。 李青和工部尚书王正躬身站在下面,心里直打鼓。 这大半夜的皇帝急召,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陛下,不知深夜传召,所为何事?”李青作为百官之首,硬着头皮问道。 项川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张刚刚绘制好的图纸,扔到了两人面前的桌案上。 那是一张巨大的规划图,上面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精细笔法,画着一条从京城郢都一路蜿蜒向南,直达永安县的“线路”。 王正身为工部尚书,对图纸最为敏感,他凑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这……这是何物?” 他指着图上那两条平行的“铁轨”,还有下面铺设的“枕木”,以及沿途标注的“隧道”、“桥梁”等匪夷所思的结构,舌头都开始打结。 “这叫铁路。”项川淡淡地说道。 “铁……路?”王正脑子一片空白,“用铁铺成的路?这……这有何用?马车走在上面,岂不是又滑又颠?” “谁告诉你,要用马车了?”项川敲了敲桌子,拿起另一张图纸。 图上画着一个钢铁结构的庞然大物,下面是好几对巨大的轮子,顶上还有一个高耸的烟囱。 “朕要用的,是这个东西。” “它叫火车,靠烧煤产生蒸汽来驱动,日行千里,不在话下。能一次性拉动上百节车厢,运载数万石的货物,或者数千名士兵。” 御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青和王正瞪大了眼睛,像看神仙一样看着项川。 日行千里? 运载数万石货物?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 王正嘴唇哆嗦着,捡起那张火车的图纸,反反复复地看,喃喃自语:“烧煤……就能跑?这……这怎么可能……没有牛马拉着,它怎么动?” “王爱卿,你不用明白它怎么动。”项川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你只需要把它给朕造出来就行。” “造……造出来?”王正差点哭出来,“陛下,恕老臣无能!这图上的东西,别说造了,老臣连看都看不懂啊!还有这铁路,需要海量的钢铁,就算把国库掏空,把全国的铁匠都召集起来,炼一百年,也未必能铺出十里地!” 他说的是实话,以大楚目前的钢铁产量,造铁路纯属天方夜谭。 “谁说要用现在的法子炼钢了?”项川拿起最后一份图纸,上面画着一座如同小山般的巨型高炉,和另一个奇形怪状的转炉。 “朕给你们一种新的炼钢法。” 项川把“贝塞麦转炉炼钢法”的原理,用最简单直白的话,给两人解释了一遍。 “用这种方法,一座高炉一天的钢铁产量,就能超过现在全国一个月的总和。而且炼出来的,是远胜百炼钢的‘精钢’。” 王正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项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陛下……您……您是文曲星下凡不成?不,您就是天神!是天神啊!” 也难怪他失态,项川今晚拿出来的东西,任何一样,都足以颠覆整个时代。 李青虽然也震惊,但他早就习惯了自己这位老师时不时就掏出点“神迹”,接受能力强得多。 他扶起王正,对项川躬身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要工部立刻开始建造这种新式高炉,并且筹备修建铁路?” “没错。”项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李青,王正,你们听着。” “从今天起,工部成立一个最高级别的部门,就叫‘铁路总局’,由王正你亲自兼任总长。” “朕会从神机营中,抽调最精锐的工兵营配合你。你们的任务,就是在京郊最隐蔽的地方,给朕建起一座全国最大的钢铁厂!给朕把这铁路,从图纸上搬到现实里!” “记住,此事乃新朝最高机密!所有参与的工匠,都必须签下生死状!技术图纸,但凡泄露片纸,朕要你们提头来见!” “臣等……遵旨!”李青和王正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敬畏。 打发走还在神游天外的两人,项川独自走到窗边,望着南方。 他重新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一封信。 信里,他没有谈论国事,只是描绘着新朝的繁华,描绘着他对未来的构想。 最后,他在信末,用尽了此生最温柔的笔触,写下了一句话。 “玉音,等我。” “开元元年,朕要你乘着铁龙,在万众瞩目下,入主中宫。” 他小心地将信折好,封入信封,叫来了张远。 “卫国公,这封信,你亲自派最可靠的弟兄,八百里加急,送往永安县,交到唐小姐手上。” “务必,亲手交到。” “末将遵旨!”张远接过信,感受着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的温度,转身大步离去。 半个月后,永安县。 唐玉音的造船厂,规模比一年前又扩大了数倍。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劲装,正在船坞里指挥着工匠们铺设一艘新式海船的龙骨。 一名亲信侍女快步跑来,将一封盖着火漆的信,递到她面前。 “小姐,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 唐玉音心头一跳,连忙擦了擦手,接过信封。 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拆开信,一字一句地读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眼眶却渐渐湿润。 当她读到最后那句“朕要你乘着铁龙,在万众瞩目下,入主中宫”时,整个人都定住了。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信纸上那两个她从未听过的词。 “铁……龙?” 第188章 这叫火车 京郊,百里之外的一处隐秘山谷。 这里原本荒无人烟,如今却成了整个新朝最繁忙的工地。 数万名工匠和苦力被神机营的士兵“请”到了这里,日夜赶工。 一座座巨大的砖石建筑拔地而起,其中最骇人的,是一座通体漆黑,如同一座小山般的巨型高炉。 工部尚书王正站在高炉下,仰着头,脖子都酸了,嘴巴还是合不拢。 “老李,你给句准话,这……这玩意儿真的能炼铁?”王正拽住身边的丞相李青,声音都在发颤。 李青看着那张陛下亲手绘制,被他奉为神物的图纸,也是满心的不踏实。 “陛下说能,那就一定能。”李青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头也在打鼓。 这高炉的设计,完全颠覆了他对炼铁的所有认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匠凑过来,满脸愁容。 “两位大人,不是小的多嘴。这炉子太大,风箱根本吹不进风去。没风,火怎么旺?铁怎么化?” “还有那个什么‘转炉’,一个大铁疙瘩,底下戳几个洞,说是能把铁水吹成钢水。这……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哄吗?” 王正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青。 李青也无计可施,只能干巴巴地重复。 “陛下的旨意,照做就是。” 就在众人人心惶惶,觉得皇帝这次是异想天开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时辰到了,准备点火。” 众人回头一看,正是身穿一身寻常布衣的项川,带着禁军统领张远,大步走了过来。 “陛” 王正刚要下跪行礼,就被项川抬手拦住。 “这里没有皇帝,只有总工。”项川走到那老工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家,你说的风箱问题,朕早想到了。” 他指了指高炉旁边一个正在组装的,由巨大木轮和皮带组成的怪异机械。 “看见那东西没?用水力驱动,比一百个壮汉轮流拉风箱的风都大。” 他又指了指那个被众人腹诽的转炉。 “至于这个,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它的厉害了。” 项川不再废话,直接下令。 “王正,按朕教你的法子,分层装料。” “张远,带人去上游水车,准备放水!” “遵旨!” 王正和张远领命而去。 很快,一车车的焦炭、铁矿石、石灰石按照严格的比例,被小心翼翼地从高炉顶部的开口投入。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才将这钢铁巨兽的肚子填满。 项川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拿起一支火把,走到了高炉底部的点火口。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山谷里,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点火!” 项川将火把扔了进去。 轰!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高炉内部发出了沉闷的轰鸣。 起初,炉顶的烟囱只是冒出淡淡的青烟。 随着远处水力鼓风机开始运转,一股股强劲的气流被压入炉膛,炉内的火焰瞬间变成了耀眼的白炽色。 烟囱里冒出的烟也越来越浓,从青色变成黄色,最后成了滚滚黑龙,直冲云霄。 高炉周围的温度急剧升高,工匠们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 王正紧张地擦着额头的汗,手心里全是湿的。 “陛下……这……这得烧到什么时候去?” “等着。”项川的回答简单明了。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期间,项川几乎没合眼,亲自守在高炉前,不时让工匠们观察炉口火焰的颜色,调整风量。 所有人都熬得双眼通红,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这么烧下去,别说炼铁了,怕不是要把整座山都给点着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项川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炉口喷出的火焰,突然开口。 “时辰到了!准备出铁!” 王正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出……出铁?” 他赶紧指挥着十几个最有经验的工匠,用长长的铁钎,费力地凿开炉底的出铁口。 “轰隆”一声巨响。 堵口的泥土被冲开。 下一秒,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一道比太阳还要刺眼的金色洪流,从出铁口咆哮而出。 那滚烫的铁水,如同一条发怒的火龙,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冲进了早已挖好的沙土流道。 空气被灼烧得扭曲,炽热的浪潮几乎让人窒息。 “天哪!” “这是……铁水?!” 老工匠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条奔腾的火龙,拼命地磕头。 他们打了一辈子铁,见过的铁水加起来,也不及眼前这条火龙的百分之一。 王正更是双腿发软,要不是李青在旁边扶着,他已经瘫倒在地了。 “神……神迹啊!”他语无伦次地喊道。 铁水顺着流道,灌满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沙模,直到最后全部流尽,整片空地上,铺满了上百块巨大的铁锭。 项川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只是第一步。”他指着那些还在散发着惊人热量的铁锭,“这些,还只是生铁,质地脆,用处不大。” 他转向另一边那个奇形怪状的转炉。 “好戏,现在才开始。” 他命令工匠们用巨大的铁钳,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铁锭,通过一个简易的吊臂装置,将其投入了转炉之中。 然后,项川亲自操作,拉动了一个连接着水力鼓风机的杠杆。 “呼——” 一股强劲的气流从转炉底部的风口喷入。 炉内的铁水瞬间沸腾起来。 无数金色的火星从炉口喷射而出,如同节日里最绚烂的烟花。 整个转炉都在剧烈地震动,发出如同雷鸣般的巨响。 “陛下,这……这是要炸炉了吗?”一个胆小的工匠吓得脸都白了。 “闭嘴!看好!”项川厉声喝道。 他紧盯着炉口喷出的火焰颜色,从金黄,到橙红,再到最后趋于稳定。 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项川猛地松开杠杆。 炉内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好了。” 他指挥工匠,缓缓倾斜转炉。 一股比之前铁水更加明亮,近乎白色的液体,如同一道银色的瀑布,从炉口倾泻而下,注入了新的模具之中。 “这……这就完了?”王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从生铁变成钢,用传统的百炼法,需要老师傅千锤百炼,耗时数日乃至数十日。 可现在,就在他眼前,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项川等那钢水冷却成型,变成一根根泛着青黑色金属光泽的钢条,他拿起一根,扔到了张远面前。 “张远,用你最大的力气,砍它一刀。” “是!” 张远抽出腰间的佩刀,那可是御赐的宝刀,削铁如泥。 他大喝一声,双臂肌肉坟起,用尽全力,一刀劈下。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火星四溅。 张远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中的宝刀差点脱手飞出。 他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那把吹毛断发的宝刀,刀刃上竟然崩开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而地上的那根钢条,仅仅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这……” 山谷里,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和跪拜声,响彻云霄。 “神钢!这是神钢啊!” “陛下是天神下凡!是来普度我等的!” 所有的工匠,包括工部尚书王正和丞相李青在内,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对着项川,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崇拜。 项川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他走到那根坚不可摧的钢轨前,缓缓蹲下身,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而坚硬的表面。 “玉音,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铁龙的脊梁。” 第189章 这铁龙,到底怎么跑? 京郊山谷的钢铁厂,如今已经成了大楚最核心的机密。 钢水奔流的盛景过去月余,王正的头发却比之前白了更多。 他蹲在一段刚刚铺设的铁轨旁,手里拿着根绳子,对着太阳眯缝着眼比了半天,烦躁地把绳子一扔。 “不成!还是不成!”王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自己的老腰,“陛下,这玩意儿叫铁路,可铺起来比修皇宫的地砖还难!这铁轨,要求两条绝对平行,间距分毫不差。可咱们的墨斗线拉长了,风一吹就晃,铺出来的铁轨看着直,用尺子一量,这头跟那头能差出半个指头宽!” 旁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工匠也跟着叹气,他手里捧着一张画着复杂齿轮和连杆的图纸,愁眉苦脸。 “尚书大人,这铺路是难。可造那个叫‘火车头’的铁疙瘩更要命啊!您瞧瞧这图上,这个小零件,要求长一寸三分二厘。咱们的骨尺,哪有‘厘’这个说法?小的带着徒弟们磨了十几个样品,用最好的尺子去量,看着都一样,可装上去就是对不上,要么太松,要么太紧!” 一群工匠围着王正和李青,个个唉声叹气,整个工地的气氛都透着一股子绝望。 钢是炼出来了,可怎么把这些钢变成图纸上的“铁路”和“火车”,却成了一座根本翻不过去的大山。 “都嚷嚷什么?”项川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他依旧是一身布衣,手里却提着个小木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陛下!”王正赶紧爬起来行礼。 “行了,这里没君臣。”项川摆摆手,径直走到那老工匠面前,“你刚才说的尺寸问题,再说一遍。” 老工匠战战兢兢地把图纸和手里一堆大小不一的废品零件递过去。 “陛下,不是小的不尽心。实在是……这图上标的尺寸,太……太细了。咱们的尺子,量不出来啊!” “谁说要用你们的尺子了?” 项川打开手里的小木箱,从里面拿出两件造型古怪的金属工具。 他拿起其中一件长条形的,上面带着可以滑动的爪子和刻度,对那老工匠说:“这个,叫游标卡尺。你看这里,能精确到一毫米的十分之一。” 他又拿起另一个,结构更复杂一些的:“这个,叫千分尺。能精确到一毫米的千分之一。” 项川拿起一个废品零件,将它夹在游标卡尺的爪子之间,读了个数字,又拿起另一个,再读一个。 “你看,这两个,一个长了零点三毫米,一个短了零点五毫米,能装上去才怪了。” 他把游标卡尺塞到老工匠手里,手把手教他怎么看刻度。 老工匠捧着那冰凉的金属工具,手抖得跟筛糠一样。他活了六十年,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度还能分得这么细。 “神……神器啊!”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您……您这是把天上的宝贝都带下来了啊!” 在场的工匠们全都看傻了,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那“神器”的眼神,比看金元宝还热切。 “都起来。”项川把王正也扶了起来,“工具只是其次,脑子要跟上。” 他拿起火车头的图纸,用炭笔在上面涂改了几处。 “这几个非核心的传动部件,不用追求极致的精密,我改了设计,用铸造加少量打磨就能成型。把你们最厉害的工匠,都集中起来,专门攻克这个……活塞和汽缸。”他指着图纸最核心的部分,“只要这个东西做出来,火车就能动。” 王正和工匠们看着被简化后的图纸,又看了看手里的“神器”,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原本遥不可及的目标,好像一下子就摸得着了。 “臣……臣明白了!”王正激动地领命。 半个月后,永安县。 唐玉音的造船厂旁边,一座崭新的“铁器工坊”拔地而起。 工坊里没有传统铁匠铺的杂乱,数百名工匠被分成了十几个小组,各司其职。 唐玉音一身干练的劲装,手里拿着块小黑板,正在给各组的工头开会。 “甲组,你们只负责铸造车轮毛坯,不用管别的!乙组,用新式水力车床对毛坯进行粗加工!丙组,精加工和打磨!记住,流水作业,每一道工序的人,只做自己的事,做到最快,最熟练!” 这种管理模式,是她从项川的信里学来的,再结合自己管理造船厂的经验,效果出奇的好。 一名侍女快步跑来,递上一封信和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小姐,京城来的!” 唐玉音心头一跳,拆开信,信里还是熟悉的字迹,鼓励她的话语,以及对一些技术细节的补充。 她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两把和项川描述一模一样的“卡尺”。 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用法。 有了这“神器”,她脑子里那些关于精密制造的想法,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 又过了一个月,一箱样品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项川在山谷的工坊里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火车车轮,还有几个关键的连接部件。 他拿起游标卡尺,仔细测量车轮的直径、厚度和轴孔。 数据和图纸上的,分毫不差。 “好!”项川忍不住大喝一声,“好个唐玉音!” 他转头对王正说道:“王爱卿,看见了吗?这就是朕跟你说过的‘专业化分工’!马上派人去永安县,把唐小姐的管理方法,全都给朕学回来!” 王正看着那工艺精良得如同艺术品的车轮,再想想自己这边鸡飞狗跳的工场,老脸一红,重重点了点头。 “臣,遵旨!” 时间转眼又过去两月。 京郊山谷里,一条长约一里的试验铁轨已经铺设完毕。 铁轨上,停着一个巨大而丑陋的铁疙瘩。 它就是大楚第一辆蒸汽机车的原型机,没有华丽的外壳,锅炉、汽缸、活塞、连杆全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像一头被剥了皮的钢铁巨兽。 项川亲自检查着每一个阀门和连接处。 王正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 “陛下,真……真的要点火?这玩意儿肚子里憋着那么大的劲儿,万一……万一炸了……” “炸了,就再造一台。”项川头也不抬地回答。 他检查完毕,退后几步,对一旁的张远下令。 “点火!” 工匠将燃烧的焦炭填入锅炉,巨大的水力鼓风机开始对着炉膛猛吹。 很快,锅炉里的水开始沸腾,一股股白色的蒸汽顺着管道涌入汽缸,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缓缓攀升。 整个铁疙瘩开始发出“嗡嗡”的轰鸣,轻微地颤抖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这头即将苏醒的巨兽。 项川看准压力表的时机,亲自走上前,握住了一个粗大的控制杠杆,猛地向前一推! “嗤——” 一声震耳欲聋的锐响。 大量的白色蒸汽从活塞两侧喷涌而出。 巨大的车轮在原地疯狂打滑,和铁轨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整个车头剧烈地前后晃动,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不成……还是不成……”王正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失败了的时候,那剧烈晃动的车头,突然“哐当”一声巨响,猛地向前一窜! 然后,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那巨大的铁疙瘩,拖着滚滚的黑烟和白色的蒸汽,在一连串“哐当、哐当”的巨响中,开始沿着铁轨,一寸一寸地,缓慢却坚定地向前移动。 一寸,一尺,一丈…… 速度越来越快! “动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下一秒,整个山谷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动了!它自己动了!” “神迹!这真的是神迹啊!” 王正这位工部尚书,此刻再也顾不上体面,激动得老泪纵横,一把抱住身边的李青,又哭又笑。 所有的工匠都扔掉了手里的工具,对着那头正在铁轨上缓慢奔跑的钢铁巨兽,又蹦又跳,顶礼膜拜。 项川站在原地,看着那头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铁龙”,虽然它丑陋、笨拙,还不停地漏气,但在他眼中,却比任何事物都要雄壮。 与此同时,京城,安乐宫。 被软禁于此的姬兰,正在院中临摹一幅山水画。 一名负责看守他的禁军校尉,犹豫了半天,还是凑了上来,低声说道:“公爷,您听说了吗?” “何事?”姬兰的笔尖未停。 “听说……听说城外,陛下……陛下造出了一个不用牛马拉,光靠烧煤喝水就能自己跑的铁兽……跑得,据说比最快的马还快……” 姬兰握着毛笔的手,猛地一僵。 一滴浓墨,从笔尖滴落,在他即将完成的山水画上,晕开一个刺眼的墨点。 第190章 铁龙初啸迎凤驾 京郊的铁轨,如两条乌龙,从山谷的钢铁厂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数月过去,沿途的百姓从最初的惊恐躲避,变成了如今的好奇围观。 “这铁条子路,到底是干嘛用的?给神仙走的吗?” “听说是陛下造的,上面要跑一个叫‘火车’的铁疙瘩。” “没有牛马拉,自己会跑?净瞎说。” 议论声中,工部尚书王正一路小跑,冲进了项川的临时行辕,脸上混着汗水和喜悦。 “陛下!成了!京城到永安的铁路,全线贯通!勘验无误!只待陛下一声令下!” 王正的声音都有些破音,几个月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大半,可此刻眼睛里放出的光,比年轻人还要亮。 项川放下手中的图纸,点了点头。 “好,传旨下去,明日举行通车大典。朕要亲自上车,跑一个来回。” “遵旨!”王正激动地领命,转身又跑了出去,生怕耽误一刻。 夜深人静。 行辕内灯火通明,张远一身甲胄,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陛下,鱼儿上钩了。” 项川头也不抬,继续在另一张地图上勾画着什么。 “说。” “一群自称‘靖王门客’的家伙,纠集了百十个流民,想趁夜撬毁城外三十里处的铁轨。人,已经全部拿下,一个没跑掉。”张远的声音平稳。 项川手中的炭笔停顿了一下。 “审出背后的人了吗?” “带头的几个嘴硬,不过没关系,臣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其余的流民,都是些拿钱办事的糊涂蛋。” 项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不必审了。找个由头,以‘危害国家工程罪’,全部发配到北境去修长城。把带头那几个人的脑袋,挂在铁轨旁边,挂上三天。” “是!” 项川转过身,看着张远。 “朕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呢?” 张远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双手奉上。 “永安那边一切顺利。唐小姐的管理手段,让王尚书派去的人都看傻了眼。这‘流水线作业’,当真是神来之笔。” 项川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套用料奢华,做工却无比精密的轴承。 他用手指轻轻拨动,那滚珠在轨道内无声地转动,顺滑得不可思议。 “告诉王正,把这东西换到火车上去。明日,朕的皇后,要坐着最稳的龙车,入主中宫。” “遵旨!”张远领命退下。 次日,天还未亮,京城郊外的铁路起始点,已经人山人海。 数万百姓和被特许前来观礼的文武百官,将站台围得水泄不通。 铁轨上,那头被命名为“开元号”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着。锅炉下,火焰熊熊燃烧,烟囱里冒着淡淡的青烟。 丞相李青站在百官之首,看着这头巨兽,心中依然觉得不真实。 “王大人,这……这东西,真的能载着陛下跑起来?”一个文官小声问旁边的王正。 王正挺直了腰杆,下巴微微扬起,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看着吧。今日,尔等将亲眼见证,何为神迹!” 就在这时,人群发出一阵骚动。 “陛下驾到!” 项川身着一身简便的龙袍,在禁军的护卫下,大步走上站台。 他没有理会群臣的跪拜,径直走到了火车头前,亲自检查了一遍压力阀,然后对驾驶位上的工匠点了点头。 “时辰已到,准备出发。” 他转身,在万众瞩目之下,登上了第一节车厢。 “呜——” 一声尖锐悠长的汽笛声,冲天而起,响彻云霄。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胆小的甚至捂住了耳朵。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开元号”的车轮开始缓缓转动,整个车身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猛地向前一顿。 “动了!” “真的动了!”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那钢铁巨兽喷吐着浓密的白色蒸汽和滚滚黑烟,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富有节奏的“况且、况且”声。 它开始加速。 从一个成年人步行的速度,到奔跑的速度,再到比最快的骏马还要快! 风驰电掣! 沿途的百姓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他们跟着火车奔跑,挥舞着手臂,仿佛在为这新生的神明送行。 车厢里,项川稳稳地站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 “王爱卿,这,就是新朝的速度。”他开口道。 王正激动得满脸通红,躬身行礼:“陛下圣明!臣……臣想都不敢想,人竟然能跑得比风还快!” “这只是开始。”项川的目光投向远方,“朕要让这铁龙的血脉,遍布大楚的每一寸土地。连接南北,贯通东西。让北方的战马,三日之内便可运抵南疆;让南海的特产,一周之内就能摆上京城的货架。” “从今日起,成立‘铁路总署’,你王正,兼任第一任署长。朕给你一个目标,五年之内,建成四纵四横,通达全国的铁路网!” 王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臣,万死不辞!”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永安县。 这里同样是万人空巷。 全县的百姓都涌上了街头,他们不是来看火车,而是来送他们的“皇后娘娘”。 唐玉音身着一身华美绝伦的“云锦凤袍”,那流光溢彩的锦缎,在阳光下仿佛燃烧的云霞。她没有坐轿,而是步行穿过人群,对每一个向她行礼的百姓,都报以微笑和点头。 在铁路的尽头,同样停着一列火车。 车头是一模一样的“开元号”同款机车,后面却挂着一节装饰得如同宫殿般奢华的专属车厢。 “玉音。” 项川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唐玉音抬头,看见项川正站在车厢门口,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原来,“开元号”早已抵达,只为迎接它的女主人。 唐玉音眼眶一热,提着裙摆,在万民的祝福声中,走上车厢,将手放入了项川的掌心。 “呜——” 汽笛长鸣,铁龙再次启动,载着新朝的皇后,向着京城的方向,呼啸而去。 京城,正阳门外。 丞相李青率领文武百官,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更远处,是自发前来迎接皇后的数十万京城百姓,黑压压的一片,翘首以盼。 “丞相大人,您说……那火车,到底是个什么样?”一个年轻官员忍不住问道。 李青抚了抚胡须,脸上带着神秘而自豪的笑容。 “别急,你很快就知道了。那将是……一个时代的雷鸣。”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群开始有些骚动。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瞭望的士兵,突然指着远方的地平线,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来了!来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齐齐向东方望去。 只见天际交接之处,一缕笔直的黑烟,正迅速变浓变粗。 紧接着,一声比之前在京郊试车时更加嘹亮、更加充满力量的汽笛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呜——!” 那声音,仿佛是巨龙的咆哮。 一个黑点,出现在地平线上,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大。 李青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无比激动与自豪的神情。 铁龙,来了。 第191章 凤驾入京定后宫 那一声悠长的汽笛,仿佛一条无形的缰绳,勒住了整个京城的喧嚣。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个从地平线上冲出来的钢铁巨兽身上。 它太快了。 快到让人的思维都跟不上。 “我的娘诶,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一个年轻官员两腿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李青抚了抚胡须,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嘴角勾起。 “怪物?年轻人,这叫‘开元号’,是我们新朝的图腾,是陛下的神威!” 话音未落,“哐当、哐当、哐当”的巨响由远及近,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震得人脚下的大地都微微发麻。 铁龙冲到了站台前,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大量蒸汽的喷涌中,稳稳停下。 分毫不差。 全场死寂。 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数十万百姓,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张着嘴,瞪着眼,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呼呼喘着粗气的庞然大物。 “吱呀——” 车厢门被从内推开。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命令。 “咚咚咚锵!咚咚咚锵!” 锣鼓喧天! “噼里啪啦!” 数不清的鞭炮同时炸响! 整个京城,在压抑到极致后,瞬间沸腾! 在震耳欲聋的声浪中,一个身着华美凤袍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她头戴九凤朝阳冠,面容沉静,一步一步,走下车厢。 阳光照在她身上那件流光溢彩的云锦凤袍上,仿佛将天边的云霞都披在了身上。 所有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同一个呼喊。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疯了一样地往前挤,将手中的鲜花、彩带抛向天空,如同下了一场五彩斑斓的雨。 唐玉音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看到了站在站台最前方的那个身影。 项川身着龙袍,却未戴冠冕,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她。 他的眼中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化不开的温柔。 在万众瞩目之下,项川走上前,无视了所有礼法,在唐玉音面前站定,向她伸出了手。 唐玉音眼眶一热,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了他的掌心。 项川紧紧握住,转身,高高举起两人相牵的手。 “皇后娘娘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正阳门。 “累不累?”项川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 唐玉音摇了摇头,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看见你,就不累了。” 两人相视一笑,共同登上了早已备好的皇家马车。 那是一辆由十六匹纯白骏马拉动的巨大车驾,可今天,所有的光彩都被那头钢铁巨兽夺走了。 马车沿着一条铺满了鲜花的宽阔大道,缓缓向着皇宫驶去。 沿途的百姓跪倒在地,高呼不止。 这一天,新朝的皇后,以一种前无古人的方式,入主中宫。 入夜。 皇宫之内,张灯结彩,一场盛大而独特的婚礼正在举行。 没有繁琐冗长的旧礼,一切都透着新朝的简练与高效。 当项川牵着唐玉音的手,走上太和殿的最高台阶,接受百官和万国使臣朝贺时,异变突生。 “轰!” 一声巨响从皇宫外传来,震得殿内众人都是一惊。 “怎么回事?有刺客?” 禁军统领张远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项川却笑了笑,揽住唐玉音的腰,指了指殿外的夜空。 “看,朕为你准备的礼物。” 话音刚落,又是一连串的轰鸣。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陡然炸开一朵朵巨大而绚烂的光团。 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斑斓。 有的像巨龙腾飞,有的像凤凰开屏,有的像漫天星雨,将整个京城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天哪!那是什么?” “神仙下凡了!” 京城的百姓们冲出家门,仰着头,看着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奇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和殿内,来自各国的使臣们更是目瞪口呆。 一个来自西域的使臣喃喃自语:“这就是东方神龙的力量吗?他们竟然能把星辰摘下来,当做玩物?” 这场盛大的烟火,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它不仅是为了一场婚礼,更是项川对全世界的一次肌肉展示。 新朝,和他项川,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轻视的存在。 三日后,凤仪宫。 唐玉音正式被册封为开元皇后,母仪天下。 她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各地贡品和宫中账目,并未露出半分不耐。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唐玉音放下账本,对正在批阅奏折的项川说道。 “但说无妨。”项川头也不抬。 “宫中宫女数千,每日无所事事,不过是争风吃醋,蹉跎年华。臣妾想在宫中设一‘女学’,招收有意向的宫女,教授她们读书识字,学习算术、管理之法。将来或可外放,或可成为女官,总好过在这深宫中枯萎。” 项川停下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 “好!此事就全权交由皇后处置。需要什么,只管跟李青说,让他从国库里拨。”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在后宫里赏花绣凤的皇后。 夜深,御书房。 项川和唐玉音并肩坐着,看着一张巨大的地图。 上面,已经用红色的炭笔,画出了一条从京城到永安的铁路线。 “陛下打算如何推广这铁路?”唐玉音指着地图,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先修四条主干线,连接东西南北。以运兵和官方物资为主。”项川说出自己的初步构想。 唐玉音却摇了摇头。 “太慢了。光靠朝廷出钱,五年都修不完一条。陛下,铁路最大的用处,不在运兵,而在运货,运人。” “哦?说来听听。”项川来了兴趣。 “我们可以成立一个‘铁路招商局’,允许民间商人入股。每一段铁路的修建,都看作一个项目。商人投资,等铁路建成,可以按照股份,分享未来数十年的运输利润。如此一来,天下商贾都会为了利润,抢着为陛下修路。” 唐玉音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 “而且,铁路沿线,可以设立站点。每一个站点,都会因为人流和物流的汇集,形成新的市镇。我们可以提前在这些地方购买土地,光是卖地,就能赚回修路的成本。” 项川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好家伙!他只想着技术应用,唐玉音直接把后世的“地产开发”和“PPP模式”都给他整出来了。 他看着身边这个比烟花还要明亮的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玉音,你真是朕的麒麟才女。得你,胜过得百万大军!” 与此同时,城郊,安乐宫。 被软禁于此的姬兰,正坐在院中,独自对弈。 一个负责看守他的老校尉,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 “公爷,您听说了吗?皇后娘娘入京了。” “嗯。”姬兰落下一子,头也未抬。 “是坐着那个……那个叫‘火车’的铁龙来的。小的在城头当值,亲眼看见的。好家伙,那玩意儿跑起来,卷起的风,能把人的帽子都吹飞。比最快的八百里加急,快了不知多少倍。” 姬兰执棋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他又听老校尉絮絮叨叨地说了那晚如同神迹般的烟火,说了皇后要在宫中开女学。 许久,姬兰才缓缓落下了那一子,声音有些干涩。 “那个铁龙……从京城到永安,需要多久?” “听工部的大人说,一天!只需要一天!” 一天。 姬兰的心猛地一沉。 想当初,从永安调兵,快马加鞭,也要半月之久。 而现在,只需要一天。 他输的,从来不是什么权谋,而是输给了一个他连想都想象不出的时代。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皇宫方向那片被灯火映亮的夜空,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老师啊老师,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天动地的手段?” 凤仪宫的寝殿内,红烛高燃。 项川从背后紧紧拥住身前的佳人,鼻尖是她发间的清香。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在想,这一切都像一场梦。”唐玉音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这不是梦。”项川吻了吻她的侧脸,“这是我们新朝的开始。” 他抱着她,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完成重要感情线节点,与天命女主唐玉音缔结婚姻。】 【主线任务:登基为帝,已完成。】 【感情线任务:‘与子偕老’进度大幅提升,当前完成度30%。】 【奖励发放中……】 第192章 工业革新兴百业 【叮!奖励结算:咸鱼点+3000。当前余额15500点。】 【检测到宿主完成人生大事,解锁商品优惠活动,‘基础工业科技包’限时五折。】 项川看着脑海中弹出的光幕,差点笑出声。 “这系统还挺人性化,结婚都给随份子钱。” 他毫不犹豫,直接点下了那个闪烁着金光的优惠包。 【兑换‘焦炭炼铁法’、‘蒸汽锤’、‘基础车床’、‘玻璃制造’、‘水泥改良’……共计消耗4000咸鱼点。】 【余额:11500点。】 看着瞬间缩水的余额,项川揉了揉眉心。 “花钱如流水啊。” 三日后,御书房。 “陛下,这是各地上奏的祥瑞,都说大婚当日,天降神火,龙凤呈祥。” 丞相李青躬身递上一大摞奏折。 项川看都没看,挥手让太监把东西搬走。 他从桌案下抽出一卷崭新的图纸,在李青和工部尚书王正面前铺开。 “祥瑞是自己造出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王正凑上前,瞬间被图纸上那个结构复杂的庞然大物吸引了。 “陛下,这……这又是什么神物?” “蒸汽锤。”项川用手指点了点图纸,“它一锤子下去,比一百个壮汉抡锤砸一天还管用。旁边这个,叫车床,能把铁疙瘩削成你们想要的任何精细模样。” 王正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精密的零件从这机器里诞生。 项川转向李青。 “李爱卿,铁路只是骨架,朕现在要往这骨架上填肉。朕要成立一个全新的衙门,就叫‘工业部’,独立于六部之外,由朕直管。王正,你来当这个尚书。” 王正猛地跪下:“臣,领旨!” 李青的眼神却闪动着,他想得更远。 “陛下,此举,恐怕会动摇国本。天下手艺人,皆以行会、师徒为生,若这些机器一出……” “朕就是要动摇它。”项川打断他,“旧的根烂了,长不出新芽。李青,你的任务更重。朕要你制定新的《商法》,鼓励民间资本参与进来,成立股份公司。朕要你建立‘专利司’,谁有新发明,登记在册,十年之内,旁人用就要给钱。” “至于那些手工业者,堵不如疏。朕会开办‘技术学院’,免费教他们用新机器。愿意学的,朕给钱给政策,扶持他们开新工厂。不愿意学的,那就只能被碾过去。” 项川的声音不大,却让李青和王正听得后背发凉。 这位年轻的帝王,要做的不是修修补补,而是要将整个世界推倒,再建一个全新的。 一个月后,京郊。 一座比钢铁厂还要庞大的厂区拔地而起,大门上挂着项川亲笔题写的四个大字——开元机械总厂。 厂区中央,一座巨大的蒸汽锤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王正站在百步之外,手里攥着一把汗,冲着一个高台上的工匠大喊。 “都检查好了没有?阀门都拧紧了?” “尚书大人,都好了!” 王正一咬牙:“点火!加压!” 锅炉开始轰鸣,巨大的烟囱喷出黑烟。连接着活塞的压力表指针,开始一格一格地向上攀升。 周围的工匠和被特许前来观摩的商贾们,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王大人,这玩意儿……不会炸了吧?”一个绸缎商人颤声问。 王正挺起胸膛,心里也没底,嘴上却硬气得很。 “陛下的东西,只有神威,没有意外!” 当压力指针指向红色区域,王正猛地挥下令旗。 “落锤!” 高台上的工匠拉下一个巨大的杠杆。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 重达数千斤的巨大铁锤,携着万钧之势轰然砸下。 整个地面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众人再睁眼看去,那块原本放在铁砧上,烧得通红的巨大铁锭,已经被砸成了一块扁平的铁饼。 “我的天……” 所有人都傻了。 这一下,顶得上他们铁匠铺里老师傅带着徒弟们敲上一个月。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另一边的车间里,传来了“嗡嗡”的转动声。 一台由蒸汽机带动的车床,正飞速旋转。 一名工匠扶着刀架,只见火星四溅,一根粗糙的铁棍,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被削成了一根表面光滑、尺寸标准的车轴。 “快!太快了!” “这……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个来自江南的纺织商人,死死盯着旁边一台正在运转的纺织机。 那机器由上百个纱锭组成,飞梭穿梭如电,织出的布匹又快又密。一个女工轻松地看管着两台机器,效率是手工作坊的几十倍。 商人们的眼睛都红了。 他们冲到王正面前,几乎要将他抬起来。 “王大人!王尚书!这机器怎么卖?我出五千两!不,一万两!” “我出两万两!只要给我一台纺织机!” 王正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诸位莫急!陛下有旨,这些机器,不直接售卖!朝廷将成立‘工商总会’,诸位可以入股,与朝廷合办工厂!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利润按股份分红!” 商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热情。 跟皇帝合伙做生意?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金大腿! 凤仪宫,女学。 这里没有轰鸣的蒸汽机,但几十台崭新的脚踏式纺织机,同样让宫女和从民间选拔来的女工们惊叹不已。 唐玉音一身干练的劲装,正亲自给她们示范。 “看,这里的传动结构,踩一下,纱锭能转二十圈。你们要学的,不是埋头苦干,而是如何最高效地利用它。” 一个胆大的宫女举手问道:“皇后娘娘,学会了这个,我们真的可以出宫,去外面的工厂当女管事吗?” 唐玉y音微笑着点头。 “当然。陛下的新朝,不养闲人,更不养废人。只要你有本事,女子为何不能当官,为何不能当厂长?我今天教你们的,不只是纺织,更是让你们挺直腰杆做人的底气。” 所有女人的眼中,都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与此同时,项川正在视察一处新的建筑工地。 工人们正用一种灰色的浆液,将一块块标准化的方砖砌起高墙。速度比传统的石匠快了数倍不止。 “陛下,这水泥,简直是神物!”王正抚摸着已经凝固的墙体,那坚硬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用这个,三年!臣有信心,能把大楚的长城,全都翻新一遍!” 项川指着工人们正在安装的窗户。 那是一整块透明的玻璃,将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屋内。 “光有坚固的墙还不够,朕的子民,要活在光明里。告诉玻璃厂,给朕把成本降下来,朕要让京城每一户人家,冬天都能用上玻璃窗。” “遵旨!” 夜,丞相府。 李青端着茶杯,看着眼前几乎要哭出来的中年男人。 他是京城最大的手织布行会的会长。 “相爷!求您给句活话吧!开元机械厂的布一出来,我们整个行会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再这样下去,几万名织工和他们的家人,都要饿死了啊!” 李青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饿死?”他慢悠悠地开口,“黄会长,时代变了。” “大江东去,你是挡不住的。你现在来求我,是想让我上奏陛下,查封机械厂,砸了那些机器吗?” 黄会长脸色一白,连连摆手:“不敢,小人万万不敢!” 李青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陛下早就料到今天了。他给你,也给天下所有的手艺人,指了两条路。” “第一条,朝廷出钱,收购你们的旧作坊,成立‘技术培训学堂’,教你们如何使用、维修新机器。学成之后,朝廷可以提供无息贷款,支持你们建立自己的新工厂。” “第二条路呢?”黄会长急切地问。 李青看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等着。” “等……等着?” “等着被饿死。” 第193章 给朕去征服那片海 丞相府的茶,凉了。 黄会长失魂落魄地走了,他佝偻的背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稻草彻底压垮。 李青看着那杯未动的茶水,沉默了许久,才起身,乘轿赶往皇宫。 御书房内,项川没有批阅奏折,而是看着几份来自工商总会的报告。上面罗列的数字,触目惊心。 开元机械厂的棉布产量,一个月就超过了京城所有手工作坊半年的总和。 “陛下,黄会长来过了。”李青走进来,声音有些干。 “他哭了?”项川放下报告,随口问。 “没哭,但比哭还难看。”李青叹了口气,“陛下,技术培训学堂虽然已经开办,但几万人的生计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臣担心,长此以往,会生民怨。” “民怨?”项川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地图前,“他们的怨,是吃不上饭。朕现在让他们有机会吃饱饭,甚至吃上肉,他们只会感激。” 他指着报告上的产量数字。“李青,你看,布匹、钢铁、水泥,这些东西我们现在能造出以前十倍、百倍的量。可我们的人口,没有增加十倍。东西卖给谁?” 李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一跳。“陛下的意思是……” “京城太小,大新也太小。朕要的,是更大的市场。”项川的手指,从地图的陆地,缓缓移向了那片占据了图纸大半的、广阔无垠的蓝色区域。 李青的呼吸一窒。 “来人,传张远、王正进宫。”项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 半个时辰后,兵部尚书张远和新任的工业部尚书王正,都站在了御书房里。 他们看着项川,又看了看脸色凝重的李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张远,我大新的水师,有多少人?多少条船?”项川开门见山。 张远立刻回答:“回陛下,各处水师、江防营,共计三万余人。大小战船五百余艘。皆是内河、近海航行的福船、沙船。” “一群在池塘里扑腾的鸭子。”项川毫不客气地评价。 张远脸上发热,却不敢反驳。 “王正,你的船厂,能造多大的船?” 王正赶紧躬身:“回陛下,永安船厂有皇后娘娘的流水线法,造出的海船远胜从前。最大的宝船,可载重八千石,已经是前所未闻的巨舶。” “还是太小。”项川摇了摇头,他转身,盯着三人,一字一句地宣布。 “今日起,朕要成立一支全新的军队,‘大新远洋海军’。” “朕要你们,给朕造出能征服风暴的船,训练出能跨越重洋的兵。朕要这支海军的战旗,插到这地图上所有我们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 此言一出,书房内一片死寂。 王正一脸茫然,他不明白什么样的船才能征服风暴。 张远这位陆地上的战神,眼中却爆出一团火。征服?这个词让他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李青的脸色却白了。“陛下,三思!远洋海军,耗费将是天文数字!国库刚刚稳定,实在经不起……” “钱的事,你来想办法。”项川直接打断他,“朕只问你,有了远洋海军,我们过剩的棉布,能不能卖到海外去换回黄金?我们的钢铁,能不能铺到异国的土地上?” 李青哑口无言。 “朝中那些老大人,也绝不会同意。”李青换了个角度,“他们会说,这是穷兵黩武,舍本逐末,不守中原祖业。” “祖业?”项川冷笑一声,“守着一亩三分地,等着别人打上门来,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祖业?中原是我们的根,但朕要让这棵大树的枝叶,覆盖到整个世界。他们不同意,就让他们闭嘴。” 王正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不是臣涨他人志气。只是那远海风浪滔天,非人力可抗。现有的船只,出海百里已是极限,再远,便是有去无回……” “谁说要用现有的船了?”项川走到书案前,从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中,取出了一卷巨大的图纸。 他心中默念。 ‘系统,兑换【蒸汽动力战舰图纸】、【航海罗盘改良技术】。’ 【兑换成功,消耗咸鱼点5000,当前余额6500点。】 图纸在巨大的桌案上铺开。 当看清图纸上内容的瞬间,王正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他像是被雷劈中一样,一步窜到桌前,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图纸上。 那上面画的,根本不是船! 那是一个用钢铁构成骨架,用厚重铁板覆盖船身,中间耸立着巨大烟囱,船舷两侧布满炮口的钢铁怪物! “这……这……这……”王正的手指在图纸上颤抖地划过,他甚至不敢去触摸,生怕弄脏了这神迹,“陛下,这……这是龙王的宫殿吗?” “它叫‘无畏级’战列舰。”项川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它不用帆,靠烧煤驱动。它的航速,是你们最快的福船的三倍。它的装甲,能硬抗所有现存的火炮。它船上的炮,一轮齐射,能把一座小城从地图上抹掉。” 张远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他死死盯着图纸两侧那些狰狞的炮口,仿佛已经听到了万炮齐鸣的雷霆之声。 李青也凑了过来,他不懂技术,但他看懂了这东西代表的意义。 这东西一下水,整个世界的海权规则,就要被改写。 “王正。”项川下令。 “臣在!”王正猛地直起身。 “朕命你即刻赶赴永安,兼任永安造船总厂总办。这张图纸,你带去。和皇后一起,把这东西给朕造出来!钱不够,找李青要!人不够,从全国调!一年之内,朕要看到第一艘‘无畏舰’下水!” “臣,遵旨!”王正的声音都在抖,他捧着那卷图纸,像是捧着整个天下的未来。 “李青。” “臣在。” “朕给你一道旨意,成立‘大新皇家银行’,发行‘海军债券’。告诉天下的商贾,投资海军,就是投资大新的未来。十年之内,十倍返利!另外,拟旨,减免所有出海商船的税赋,凡开拓新航线者,赏万金,封其爵!” “臣……遵旨。”李青咬着牙,他知道,这又是一场豪赌,但赌注,却是整个天下的财富。 项川最后看向张远。 “张远。” “末将在!”张远单膝跪地。 “所有水师,即刻整编。朕命你为‘大新远洋海军提督’。人,你来挑。兵,你来练。朕不要只会划桨的水手,朕要的是炮手、是瞭望员、是能看懂海图,驾驶钢铁战舰的战士!” “末将,万死不辞!”张远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李青和王正领命退下,他们有太多事要做,一刻都不能耽搁。 御书房里,只剩下项川和张远。 项川走到那巨大的地图前,看着上面那片无垠的蓝色。 “张远,你跟着我,从燕地打到郢都,平了宗室,镇了天下。”他伸手,在地图的大新国土上,轻轻画了一个圈。“这片土地,你已经帮我打下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狠狠地戳在了那片蓝色的海洋上。 “现在,朕要你,去给朕征服那片海。” 张远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项川,看着那片代表着未知与荣耀的蓝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第194章 这官,不好当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项川和李青两人。 张远和王正已经揣着各自的“神迹”,一阵风似的跑了。 李青还站着,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陛下,这……这海军债券,怕是……难。”李青的声音有些发虚。 他想了一路,都觉得这事不靠谱。 “难在哪?”项川头也不抬,从一堆奏折里抽出一本,扔到李青脚下。 奏折摔在地上,散开了。 上面全是工部和户部为了钢铁厂和铁路的拨款,互相扯皮的烂账。 “钱的事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让商贾投资国之重器,闻所未闻。他们信不过朝廷。”李青捡起奏折,话说得艰难。 项川走到他面前,又拿起另一本奏折。 “这是兵部的,为了京郊钢铁厂的守卫调度,跟神机营吵了半个月,到现在还没定下来谁出人,谁出粮。” 他把奏折拍在李青怀里。 “李青,你看看。朕要建一支海军,你的户部要拨钱,王正的工业部要造船,张远的兵部要练兵。你们三个衙门,能为一艘船吵上一年。等你们吵完了,人家的舰队已经堵到我们家门口了。” 李青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他心里清楚,可都是百年来的规矩,谁也动不了。 “朕问你,一部尚书,是管事,还是管官?”项川盯着他。 李青一愣:“自然是……管事。” “放屁!”项川直接骂了出来,“现在的六部,就是六个官帽子批发铺!户部只想着怎么从别的部抠钱,工部只想着怎么多报预算,兵部那群大老粗,除了跟人比嗓门大,还会干什么?” “一个衙门,几十个司,几百号官。一道旨意下去,从尚书到主事,再到小吏,转一圈下来,黄花菜都凉了。真办事的没几个,互相推诿扯皮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项川在屋里踱步,声音越来越冷。 “朕要的是能办事的刀,不是一堆生了锈的铁疙瘩。” 他停下来,看着李青,突然笑了。 “李青,你这个丞相,也别当了。” 李青浑身一震,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陛下!臣……臣有罪!” “朕没说你有罪。”项川把他扶起来,“朕是觉得,‘丞相’这个官,也该扔进垃圾堆了。” 三日后,大朝会。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按序站立,气氛肃穆。 项川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 例行的朝会流程走完,几个官员上奏了一些地方上的小事,项川都只是淡淡地应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又要平淡收场时,项川开口了。 “朕,有件事要宣布。” 百官精神一振。 “自今日起,废三省六部制。” 一句话,如同一个炸雷,在太和殿里轰然炸响。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官员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龙椅上那个年轻的帝王。 一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臣,颤巍-颤地走了出来,他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陈瑞。 “陛下!万万不可!三省六部,乃是自前隋延续至今的祖宗之法,是国之基石!废不得啊陛下!” 陈瑞说着,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求陛下收回成命!祖宗之法不可变啊!” “祖宗之法?”项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带一丝温度,“陈御史,朕问你,你的哪位祖宗,教过你如何一日之内,将铁水炼成神钢?” 陈瑞愣住了。 “你的哪位祖宗,教过你如何造出一个不用牛马拉,就能日行千里的铁龙?” “你的哪位祖宗,又教过你如何打造一艘能征服四海的钢铁战舰?” 项川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没有!他们都没教过你!”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时代变了!朕的新朝,要做的是前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们却还抱着几百年前的老黄历,告诉朕祖宗之法不可变?” “不变?不变就等着被淘汰!不变就等着被别人用铁船撞开国门!不变,就都给朕滚回家去抱你们的祖宗牌位!” 一番话,骂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 陈瑞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项川走到大殿中央,环视一周。 “今日起,朕立‘内阁’,总领国政。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但此六部非彼六部!” 他看向李青。 “李青,你为内-阁首辅。给他们说说,新的六部,怎么个新法。” 李青走出来,深吸一口气,展开手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之下,设吏部,专司官员考核、任免,不涉其他;设户部,专司天下财税、预算,更名‘财政部’;设礼部,专司教育、科举、外交礼仪;设兵部,专司国防战备、军队调动,更名‘国防部’;设刑部,专司司法、律法,更名‘司法部’;设工部,更名‘工业与交通部’,专司全国工业、矿业、铁路、水利建设……” 李青每念一句,百官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已经不是改制了,这是把整个官场都给拆了重建。 权责划分得清清楚楚,再想跟以前一样跨部门捞油水、踢皮球,门都没有。 “另,增设‘商务部’,总领国内外贸易、招商引资;增设‘科技部’,总领全国技术研发、专利审核、技术学院……” 听到这里,王正的眼睛亮得吓人。 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部门。 李青念完,大殿里鸦雀无声。 项川看着他们,继续说道:“官制改了,当官的规矩,也得改。” “朕知道,你们很多人,当官就是为了混日子,捞银子。” “从下个月起,所有官员俸禄,翻三倍。” 这句话一出,不少人眼睛都亮了。 “但是!”项川话锋一转,“朕的钱,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吏部会协同各部,制定‘绩效考核’。每年一小考,三年一大考。干得好的,升官加薪。干得不好的,降职减薪。连续三年垫底的,直接罢官回家。” “朕还会推行‘岗位轮-换’,一个位置坐久了,难免懈怠,也容易滋生腐败。都给朕动起来。” “还有,别以为当了官就高枕无忧了。朕会开办‘官员进修学堂’,所有官员,每年都要抽时间去学习新东西。学什么?学算术,学格物,学经济,学管理。考不过的,同样给朕滚蛋。” “朕给你们体面,给你们高薪,就是要你们给朕把事办好,把腰杆挺直了。谁要是还敢伸手贪腐,别怪朕的刀不认人。” 项川说完,转身走回龙椅。 “李青。” “臣在。” “内阁即日成立,给你一个月时间,把架子搭起来,把人给朕换了。一个月后,朕要看到一个能办事的朝廷。” “臣……遵旨!”李青的声音都在发颤。 “至于陈御史。”项川的目光落在瘫倒在地的陈瑞身上,“念你为国操劳多年,朕不杀你。革去官职,即日还乡吧。” 说完,项-川拂袖而去,留下一殿失魂落魄的官员。 朝会散了。 官员们走出太和殿,许多人还觉得像在做梦。 天,真的变了。 “这官,以后不好当了啊。”一个官员擦着冷汗,喃喃自语。 旁边的人苦着脸点头:“何止是不好当,简直是要命。还要学什么格物、经济,我连字都认不全……” 消息传出,整个京城官场都炸了锅。 有人连夜上书,痛陈改制弊端;有人托关系找到李青府上,想要通融;更有人直接递上辞呈,不干了。 李青的丞相府,这几天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而新成立的内阁衙门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李青把自己的办公室设在了一个巨大的厅堂里,四周摆满了桌子,几十个从翰林院、六部里挑出来的年轻官员,正埋头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卷宗。 整个大厅里,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算盘的噼啪声。 一个刚入职的年轻主事,捧着一份草拟的《新朝官员考核制度草案》,跑到了李青面前。 “首辅大人,这……这淘汰机制,是不是太严苛了?一年就要淘汰掉一成的人,三年下来,怕是没几个旧人了。” 李青接过草案,看着上面用炭笔标注的密密麻麻的修改意见,那是项川亲笔写的。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陛下要的,就不是旧人。” 他抬起头,看着这个一脸忐忑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大厅里那些忙碌的身影。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下官……下官名叫于谦。” “于谦。”李青点了点头,“去告诉他们,抓紧时间。陛下说了,第一批科举改制的学子,下个月就要殿试了。到时候,有的是人抢你们手里的饭碗。” 第195章 北边那群狼,又想挨打了 太和殿的早朝,气氛有些古怪。 新成立的内阁和六部官员,穿着崭新的官服,站在崭新的位置上,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 可这股新气象没维持多久,就被一封从北境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彻底打破。 “报——!北境急报!蛮族骑兵三千,突袭云州雁门关外三座村镇,烧杀抢掠,已有近千军民遇害!” 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冲进大殿,嘶哑的喊声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刚刚经历了一场自上而下的大换血,官员们还没从“绩效考核”和“官员进修”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外患就到了。 大殿里瞬间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岂有此理!那蛮王呼延烈,当初签了降书,这才几年光景,就敢撕毁盟约!”一个武将出身的新任兵部侍郎涨红了脸,第一个跳了出来。 “陛下!臣请战!给我五万兵马,臣定要踏平他蛮族王庭,活捉呼延烈!” “不可!”新上任的财政部尚书,一个戴着眼镜、看着就像个账房先生的中年官员立刻反驳,“王侍郎,你可知五万兵马开赴北境,人吃马嚼,一天要耗费多少银两?国库刚刚稳定,铁路、工厂、海军,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现在开战,国库撑不住!” 王侍郎眼睛一瞪:“钱尚书,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为了省钱,就看着我大新子民被蛮族屠戮?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钱尚书扶了扶眼镜,毫不退让:“我这是为大局着想!若是国库空虚,别说打仗,全国的工程都要停摆,到时候流民四起,那才是动摇国本!” “你……” “够了。” 龙椅上,项川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项川,想知道这位刚刚把整个朝廷翻了个底朝天的皇帝,会如何应对这新朝的第一次外部危机。 项川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扫过底下神色各异的群臣。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不是你们说的那种打法。”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的巨幅地图前。 “呼延烈这次派了三千骑兵,不是来决战的,是来试探的。”项川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云州的位置,“他想看看,我这个新皇帝,屁股下的龙椅坐得稳不稳。也想看看,我大新朝的刀,还利不利。” “如果我们大动干戈,派去五万、十万大军,正中他的下怀。他拖着我们打,我们每天消耗的是真金白银,他损失的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部落兵马。他耗得起,我们耗不起。” 财政部尚书钱大人连连点头,看向项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 兵部侍郎王大人则一脸不解:“那……陛下的意思是,就这么忍了?” “忍?”项川笑了一声,“朕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他转过头,看向队列中的两个人。 “张远。” “末将在!”新任国防部尚书,远洋海军提督张远,一步跨出,声如洪钟。 “朕命你,即刻带神机营一万人北上。带上我们最好的东西。”项川的嘴角勾起,“朕不要你攻城拔寨,你就在雁门关外,找一片开阔地,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蛮族斥候,放一场漂亮的烟花。” “烟花?”张远一愣。 “对,烟花。”项川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把我们新造的‘开元炮’拉过去。告诉他们,这东西能把三里外的小山包给削平。再把神机营新换装的‘暴风铳’带上,找几百头猪,让弟兄们练练手,一轮齐射,看看能打出多少个窟窿。” 张远瞬间明白了,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 这哪是放烟花,这分明是要用雷霆万钧之势,把蛮人的胆给吓破! “末将,遵旨!” 项-川点点头,又看向另一人。 “李青。” “臣在。”内阁首辅李青出列,神色凝重。 项川回到龙椅旁,从太监手中拿过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锦盒。 “张远带去的是刀。你,带去的是另一件武器。”他将锦盒递给李青,“朕命你为特使,秘密出使草原。不用去见呼延烈,去见那些被他欺压的小部落首领。” 李青打开锦盒,里面不是什么国书,而是一叠厚厚的票据,是新成立的皇家银行开出的金票。旁边还放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玻璃样品和一小袋坚硬光滑的钢钉。 “告诉那些部落首领,我大新朝,愿意跟他们做朋友,做生意。”项川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他们可以用牛羊,来换我们的粮食、茶叶、布匹。表现好的,我甚至可以卖给他们铁犁、钢刀。他们想住上温暖的房子,我可以卖给他们玻璃。” “告诉他们,跟着呼延烈,只有打仗,只有死亡,他们的牛羊只会被征去当军粮。跟着我项川,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冬天再也不会有老人孩子被冻死饿死。” “萝卜,我已经给你了。”项川看着李青,“大棒,张远会挥舞给他们看。是选萝卜还是选大棒,让那些聪明的部落首-领,自己选。” 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 文臣武将们,一个个都听傻了。 还能这么玩? 一边用神兵利器进行武力威慑,一边用金钱物资进行分化拉拢。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根本不用大军出动,恐怕那草原汗王呼延烈,就要变成一个光杆司令了。 “陛下圣明!”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跪倒在地。 随后,满朝文武,包括刚才还在争吵的王侍郎和钱尚书,全都齐刷刷地跪下,心悦诚服。 “陛下圣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谋略了,这是降维打击。 朝会散去,整个京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率运转起来。 国防部一个时辰内就完成了神机营的出征调度,财政部当即批下了所有军费和李青出使所需的物资。 工业与交通部连夜协调,安排了专门的军用列车,准备将神机营的重炮和物资,用最快的速度运往北方。 李青站在内阁衙门里,看着一份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批文从各个部门流水般地汇总到他手里,心中感慨万千。 若是放在以前,光是这几件事,六部之间相互扯皮,没有一个月都办不下来。 现在,不过半天功夫。 “这官,是真的不好当了。”李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着对自己新提拔的下属,那个叫于谦的年轻人说道,“可这心里头,怎么就这么痛快呢?” 于谦看着这位两鬓斑白的首辅大人,重重点了点头。 傍晚,李青收拾好行装,在出城前,还是忍不住进宫,最后面见了一次项川。 御书房内,项川正在一张更大的草原地图上,用红色的炭笔,标注着一个个部落的名字。 “陛下,臣……还有一虑。”李青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说。” “万一……那些部落首领,拿了我们的金银财宝,收了我们的好处,回过头来,还是跟着呼延烈一起南下,那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项川停下笔,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们拿了钱,还敢跟朕作对?” 他拿起桌上那根红色的炭笔,走到地图前,在李青标注的那些小部落上,挨个画上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叉。 “那朕就让张远,顺手把他们也从这地图上抹掉。” 项川将炭笔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正好,用他们部落里搜出来的黄金,给咱们的开元新炮,开开光。” 第196章 朕要这天下,再无睁眼瞎 李青和张远领命的第二天,京城仿佛被拧紧了发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军用列车满载着杀气腾腾的神机营士兵和用油布蒙得严严实实的“开元炮”,一路呼啸着向北而去。 御书房内,那股硝烟味似乎也随着列车的远去而消散了。 项川没有再看北境的地图,而是翻看着内阁刚刚呈上来的第一批工作简报。上面罗列着新成立的各个部门的运转情况,数字清晰,权责分明。 他指着其中一份吏部关于官员考核的草案,问站在下首的年轻官员:“于谦,你觉得朕这朝廷,现在最缺什么?” 于谦,就是那个被李青从旧翰林院里扒拉出来,因为脑子活、干事实在而被破格提拔进内-阁的年轻人。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躬身道:“回陛下,下官愚钝。下官只见各部运转高效,令行禁止,远胜从前。” “说实话。”项川头也没抬。 于谦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回陛下,缺人!缺能看懂这些报表,会用算盘,能写清楚公文的人!各部衙门都在喊人手不够,可从民间招上来的小吏,十个里有八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周全。” “说得好。”项川将那份简报扔在桌上,“朕的工厂要管事,铁路要站长,银行要账房,连军队都需要能看懂地图和炮表参数的炮长。可朕放眼望去,这偌大的新朝,识字的人都去哪了?” 他自问自答:“都挤在科举那条独木桥上,都想着当官做老爷。剩下九成九的人,都是睁眼瞎。” 项川站起身,走到于谦面前:“朕要让这天下,再无睁眼瞎。你,去传工部尚书王正,再把文渊阁那个最老的老学究,给朕一并叫来。” 半个时辰后,王正和一位胡子花白、身穿前朝大儒袍服的老人,诚惶诚恐地站在了御书房。 老人叫孙承宗,是前朝的国子监祭酒,学问是公认的好,脑筋也是公认的死硬。新朝建立后,他闭门不出,整日抱着圣贤书唉声叹气。 项川没跟他们废话,直接让人从偏殿抬进来一个古怪的铁疙瘩。 “王正,你来看看,这东西认识吗?” 王正凑上前,围着那台结构精巧的机器转了两圈,眼睛越来越亮。他看到了杠杆,看到了齿轮,看到了一个装着无数小铅块的字盘。“陛下,这……这东西,似乎是用来印东西的?” “孙老先生,你来看。”项川又对那老学究说。 孙承宗不情不愿地上前,瞥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鄙夷之色:“陛下,此乃奇技淫巧!圣贤之言,需心正笔正,一笔一划,方显敬畏。用此等冰冷的铁器印制,简直是斯文扫地,亵渎圣贤!” “亵渎?”项川笑了,他拿起一张刚刚印出来的纸,上面是《三字经》,字迹清晰,墨色均匀。“朕看,把知识锁在你们这些人的书房里,让天下的百姓子孙代代为农,连个借条都看不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那才是对‘斯文’二字最大的亵渎!” 项川的声音陡然变冷:“孙老先生,朕敬你是个有学问的人,所以今天请你来。朕要成立一个‘印书总局’,你来当这个总编修。你的任务,不是抱着故纸堆哭祖宗,而是给朕把那些圣贤书,翻译成三岁小儿都能听懂的大白话!再把《农政全书》、《天工开物》这些能让百姓吃饱饭、有活干的书,给朕重新整理出来!” 他转向王正:“王正!这东西叫‘活字印刷机’!朕给你一个月时间,给朕造出一百台!朕要让书,比京城的白菜还便宜!” 孙承宗听得浑身发抖,指着项川,嘴唇哆嗦着:“你……你这是要毁了我大楚千年的文脉啊!人人都能读书,那……那读书人还有何珍贵?士农工商的次序,岂不乱套了?” “朕要的就是乱套!”项川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朕要让农夫的儿子,工匠的女儿,都有机会读书!朕就是要让那些只知道之乎者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所谓读书人,没了活路!要么,就给朕滚去新学堂,学算术,学格物,学怎么教化万民!要么,就滚回你的书斋里,等着被时代淘汰!” 孙承宗面如死灰,瘫坐在地。 王正却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跪下:“陛下圣明!臣……领旨!一个月!不,二十天!臣保证让第一批印刷机转起来!” 朝堂之上,当项川宣布,要在全国各县设立“官办蒙学”,凡六到十岁孩童,无论男女,皆可免费入学,由朝廷承担所有费用时,整个太和殿都炸了。 新上任的财政部尚书钱大人,那个戴眼镜的账房先生,算盘打得飞快,第一个站出来,哭丧着脸:“陛下!万万不可啊!海军的船坞是个无底洞,铁路的枕木寸寸是金,现在又要办全国的学堂,还要给先生发俸禄……陛下,国库真的要被搬空了啊!这笔开销,比再养一支百万大军还大!” “钱爱卿。”项川看着他,语气平静,“养军队,是为了防外贼。办学堂,是为了让咱们家里,不再出一窝窝任人宰割的羔羊。你说,哪个更重要?” 他站起身,走到钱尚书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笔钱,一文都不能少。不仅不能少,朕还要给蒙学先生定最高的俸禄,朕要让他们成为最体面的职业。谁敢贪墨克扣一文教育的钱,朕就抄他的家,灭他的族!朕说到做到。” 钱尚书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出声。 凤仪宫。 唐玉音正在灯下,看一份女学的新课程表。除了识字,她还加上了基础的会计和卫生常识。 项川走进来,带着一身疲惫,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他将白天朝堂上的事说了一遍。 唐玉音放下笔,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是天大的好事。只是,陛下好像把天下一半的人给忘了。” 项川哈哈大笑:“朕就知道,皇后肯定会这么说。朕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朕的国库怕是不够了,皇后的女学,怕是得皇后自己想办法了。”项川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唐玉音白了他一眼,站起身,从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里拿出一本账簿。“我才不用你的国库。铁路招商局的股份,我这里每季度都有分红。这些钱,足够我在京城、永安,还有江南几个大城,先开办十所‘女子学堂’。” 她走到项川身边,眼神温柔又坚定:“陛下要开民智,不能只开男人的。我要让天下的女子知道,她们不只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她们首先是她们自己。她们也能读书,能算账,能管家,甚至能当女掌柜,女大夫。这天下,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项川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远离京城的某个偏僻村庄。 一个穿着崭新官服的年轻官员,被一群好奇又畏惧的村民围在村口的大槐树下。 “乡亲们!奉陛下旨意,朝廷在镇上开办蒙学堂!不要一文钱!家里有六到十岁娃的,都能去!管笔墨,管课本,听说念得好的,中午还管一顿饭!” 村民们议论纷纷,大多不信。 “读书能当饭吃?” “别是骗咱们娃去当苦力吧?” 在人群的角落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虎头虎脑,死死地盯着年轻官员手上拿着的几本薄薄的小册子。 当晚,一间破旧的土屋里。 男孩的爹,一个老实的庄稼汉,把那本不知怎么被儿子弄回来的《启蒙图册》抢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狗蛋,读这玩意有啥用?你爹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也把你养这么大了?有这功夫,不如去地里多拔几根草!” 男孩叫狗蛋,他一把抢回那本书,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梗着脖子喊:“镇上来的先生说了!识了字,就不会被地主家的管事用假契骗了地!识了字,就能去城里的大工厂当管事,一个月挣的钱,比咱家一年种地的收成还多!” 夜深了。 老爹早已鼾声如雷。狗蛋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点亮了那盏只在过年时才舍得用的油灯。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的第一页。 上面画着一匹活灵活现的马,旁边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字。 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指头,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在桌上模仿着那个字的形状。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马……” 昏黄的灯火,映着他那双专注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星辰在闪烁。 第197章 钱这东西,就是要让它转起来 钱尚书的腰杆,从来没这么直过。 他抱着一本厚得像城砖的账簿,走在皇宫的汉白玉甬道上,脚步踩得掷地有声。 想当初,为了陛下要办什么劳什子的蒙学,他差点就在太和殿上抱着龙椅腿哭了。 现在? 他只想抱着国库里那堆积如山的金银打滚。 御书房内,项川正看着一份来自商务部的报告,眉头微微皱着。 “陛下!喜报!天大的喜报!” 钱尚书人还没到,嗓门先传了进来,那股子兴奋劲,跟半年前那个哭着喊国库要空的账房先生判若两人。 他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把账簿“啪”一声拍在项川的御案上。 “陛下请看!自新政推行以来,仅仅半年!我大新国库岁入,已超前楚巅峰时期三倍有余!三倍啊陛下!” 钱尚书激动得脸都红了,他指着账簿上的数字,手指头都在抖。 “铁路货运的税收,占了一成!钢铁、水泥、布匹等官办大厂的盈利,占了两成!海贸关税,更是占了整整三成!剩下的,才是传统的农税和盐铁税。” 他抬起头,看着项川,眼神里全是狂热。 “陛下,臣现在才明白,您说的‘开源’是什么意思了!这钱,简直跟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项川拿起那本账簿,翻了翻,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他把手边那份商务部的报告推了过去。 “长出来的钱,要是烂在地里,跟粪土有什么区别?” 钱尚书一愣,拿起那份报告看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 一船从京城开元机械总厂运出的上等棉布,走水路运往江南。 刚出京城地界,在第一个州府就被拦了下来,以“货物未在本地报备”为由,抽了半成的“落地税”。 到了下一个州,又被当地的漕运衙门以“非本地商船”为由,收了一笔“过路钱”。 等好不容易到了江南,当地最大的布商行会联合官府,直接不让这船布进城,说会“扰乱市价,影响本地织户生计”。 最后,那船布只能在城外折价一半,卖给了二道贩子。 “这……这岂有此理!”钱尚书气得浑身发抖,“这帮地方官,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王法!” 项川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王法?在他们眼里,他们自己就是王法。朕的铁路都快修到他们家门口了,他们倒好,先在自己家门口砌了一堵墙。” 他站起身,走到钱尚书面前。 “钱爱卿,朕问你,国库里堆着的金山银山,能自己变成铁路的枕木,变成海军的战舰吗?” “不能。”钱尚书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要它何用?”项川的声音冷了下来,“钱这东西,只有转起来,才是钱。堵在手里,就是一堆没用的石头。” “传朕旨意,召内阁首辅李青、司法部尚书、商务部尚书,即刻进宫议事!”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的气氛有些压抑。 李青和几位新上任的尚书都看完了那份报告,一个个脸色铁青。 “都说说吧,怎么看?”项川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新上任的商务部尚书是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此风不除,国将不国!地方保护,关卡林立,这是前朝留下的顽疾!商品不能流通,我大新的工厂造出再多的好东西,也只能堆在仓库里发霉!” 司法部尚书也跟着开口:“臣附议。必须重典治之!凡私设关卡者,以谋逆论处!” 项川看向一直沉默的李青。 “首辅大人,你怎么看?” 李青躬身行礼,缓缓开口:“堵,不如疏。强压,只会激起更大的反弹。臣以为,病根,不在关卡,而在人心,更在钱上。” “说下去。” “各地之所以敢这么做,无非是两点。其一,税收归地方,他们自然要想方设法把钱留在自己地盘。其二,各地银钱成色不一,交易混乱,给了他们上下其手的空间。” 李青抬起头,目光灼灼。 “臣请陛下,行雷霆之举!一,重定税法,改地方税为国税,由财政部统一征收,再按比例下拨地方。二,废除银两铜钱,以大新皇家银行发行的‘大新宝钞’为唯一法定货币!” 这话说出来,连钱尚书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动作太大了,简直是要把整个大新的经济体系推倒了重来。 项川却笑了。 他等的就是李青这句话。 “好!不愧是朕的内阁首辅!”项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这么办!” 他指着钱尚书:“财政部立刻草拟新税法!所有官员工资、军饷、官方采购,下个月起,全部用大新宝钞支付!百姓缴纳赋税,也只收宝钞!” 他又看向司法部尚书:“颁布《货币法》,凡私铸钱币、拒绝接受宝钞者,严惩不贷!伪造宝钞者,与谋逆同罪,抄家灭族!” 最后,他看向李青:“内阁下令,一个月内,裁撤全国所有境内关卡!朕要让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从京城走到泉州,除了吃饭喝水,一个铜板的过路费都不用花!” “臣等,遵旨!” 李青等人领命而去,脚步匆匆,他们知道,一场席卷全国的经济风暴,就要开始了。 当晚,凤仪宫。 项川把白天的事情跟唐玉音说了。 唐玉音正在灯下画着什么东西,她听完后,抬起头,把手里的图纸递了过去。 “陛下,你看。工业这条腿跑得快,农业这条腿要是跟不上,人迟早要摔跟头。” 图纸上画的,是一种改良过的曲辕犁,还有一个利用水力的水车磨坊。 “这是我让永安那边的老工匠琢磨出来的。”唐玉音解释道,“光有工具还不够,得让人愿意用,愿意琢磨怎么把地种得更好。” 她站起身,给项川倒了杯茶。 “我有个想法。能不能由朝廷出面,成立一个‘农业发展基金’。每年秋收后,评选各地的种粮能手,谁家地里亩产最高,就给他发奖金,奖金要高,高到让所有人都眼红。再请他们去各地的蒙学,给孩子们,给老乡们讲讲,他们是怎么种地的。” “用钱,去奖励那些最会种地的人。这比朝廷下一百道劝农的圣旨都管用。” 项川接过图纸,又看了看唐玉音,哈哈大笑起来。 “皇后真是朕的贤内助!这主意太好了!朕不仅要发奖金,还要给这些种粮能手封号,叫‘农技大师’!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种地种得好,一样能光宗耀祖!” 一个月后。 内阁年轻的官员于谦,作为钦差,巡视江南。 他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情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堵满了船只,等着被盘剥的运河,现在畅通无阻。 官道上,南来北往的马车川流不息,再也看不到那些凶神恶煞的税吏。 他走进一座城镇,街上热闹非凡。 店铺里摆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货物,从北方的皮毛到南方的香料,应有尽有。 百姓们手里拿着崭新的“大新宝钞”,大大方方地买东西,脸上挂着踏实的笑容。 于谦走进一家新开的“大新银行”,里面排着长长的队。 他拉住一个刚存完钱的老伯,好奇地问:“老伯,你们怎么都把钱存这儿啊?不怕官府把钱吞了?” 那老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后生,你外地来的吧?这可是皇家银行,陛下的银行,能有假?钱存进去,有利息拿,比放家里安全多了!我儿子在城里的纺织厂做工,厂里发的就是宝钞,方便得很!” 于谦一路南下,来到了泉州港。 他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港口里,桅杆林立,数不清的巨型海船进进出出。 码头上,穿着各色服饰的外国商人,举着一袋袋的金币银币,高喊着要抢购新朝的瓷器、丝绸和钢材。 一个金发碧眼的商人,拉着商务部官员的袖子,用生硬的汉话喊着。 “玻璃!我要玻璃!有多少要多少!你们皇帝的玻璃,比我们那儿的宝石还亮!” 夜深人静。 项川独自坐在御书房,看着钱尚书刚刚呈上来的全国经济汇总报告。 一长卷的报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字。 国库总收入,比上个月又翻了一番。 铁路总里程,突破三千里。 新生儿登记数量,创下百年新高。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全国蒙学支出”那一栏上。 那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让任何一个前朝帝王心惊肉跳。 可现在,这个数字,在庞大的总收入面前,显得如此协调。 项川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报告。 “总算,把这架马车给拉起来了。” 第198章 老天爷要发火,朕先知道了 夜深了,御书房里还亮着灯。 项川伸了个懒腰,靠在宽大的龙椅里,随手翻着钱尚书呈上来的财政报告。 一排排清晰的数字,看得人心头舒坦。 钱袋子鼓了,腰杆子才能硬,办什么事都有底气。 他随手点开脑海里的系统界面,查看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咸鱼点。 【当前咸鱼点余额:6500点。】 不错,离下一个小目标又近了一步。 他目光扫过系统商城,看到一个许久未用的功能。 【短期天灾预测(范围:全国,时限:三个月),消耗咸鱼点:20点。】 这玩意便宜,权当是抽个奖,看看未来三个月有没有哪里要下大雨,或者闹个旱灾,提前准备一下,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兑换。”项川心里默念。 【兑换成功,消耗20点,余额6480点。预测报告生成中……】 一行小字闪过,一份虚拟的报告瞬间在项川眼前展开。 他本来端着茶杯,准备随便扫一眼,可当他看清报告上第一行字时,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预警等级:灭国级。】 【灾害类型:大地震。】 【预测发生时间:开元二年,秋,八月十七日,午时。】 【震中:豫州与兖州交界,伏牛山脉东麓。】 【影响范围:豫州、兖州、徐州、青州……波及全国近半数省份。】 项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个字,脸上的轻松惬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打湿了那份写满喜人数字的财政报告。 “来人!”项川的声音带着一股寒意,“即刻传内阁首辅李青、国防部尚书张远、工业部尚书王正、财政部尚书钱谦,入宫见朕!立刻!马上!” 不到半个时辰,四位新朝的核心重臣,睡眼惺忪地赶到了御书房。 他们看着皇帝铁青的脸,心里都咯噔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都坐。”项川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开门见山。 “朕今晚夜观天象,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隐患。” 他走到墙边的巨幅地图前,拿起一根朱红色的炭笔。 “三个月后,八月十七日,午时。” 项川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用炭笔在地图上豫州和兖州的交界处,画了一个刺目的红圈。 “这里,会发生一场大地震。朕称之为‘地龙翻身’。” 他又用炭笔,从那个红圈向外,划出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区域。 “这几个州,都会是重灾区。房屋会倒塌,百姓会死伤无数。” 御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钱尚书张了张嘴,脸上的肉都在抖。 “陛……陛下……这……这地龙翻身,乃是天威……如何能……能预测?” 王正扶了扶眼镜,他更偏向于格物致知,但预测地震这种事,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陛下,此事可有依据?” 只有李青和张远,盯着项川的眼睛,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他们的皇帝,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项川转过身,看着他们一张张震惊的脸。 “你们不必问朕是如何知道的。你们只需要知道,朕说它会来,它就一定会来。” 他走到王正面前:“王正,朕问你,什么样的房子最结实?” 王正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根基深,用料足的。” “错!”项川摇头,“是三角形的房子。从今天起,工业部放下手上的一切活计。朕给你一份新的建筑图纸,上面有钢筋、水泥和木材结合的法子。你们的任务,就是以‘全国建筑安全排查’为名,对所有灾区内的官府、学堂、医院、军营,进行加固!朕要让这些地方,成为百姓的避难所!” “张远!” “末将在!”张远一步跨出。 “国防部立即成立‘救灾总署’!以秋季大拉练为名,调集十万大军,携带帐篷、粮食、药品,提前一个月,进驻到这片区域的外围。记住,是救人,不是打仗!所有士兵,都要学习如何包扎,如何救护!” “李青!” “臣在。” “你总领全局。内阁下令,以朝廷的名义,向所有灾区的百姓发布一份《防灾手册》。告诉他们,当地龙翻身时,要躲在结实的桌子下,要远离墙壁,要往空旷的地方跑。让所有蒙学的先生,每天都教孩子们这件事!把这当成一门课来上!” “钱谦!” “臣……臣在……”钱尚书已经听傻了。 “国库的钱,敞开了用!朕不要金山银山,朕只要活人!从现在起,救灾预算,没有上限!谁敢在这个时候给朕省钱,朕就让他全家去给地龙陪葬!” 项-川一番话说完,整个御书房落针可闻。 四位大臣,额头上全是冷汗。 这不是在商量,这是在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青最先反应过来,他跪倒在地:“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张远、王正、钱谦也立刻跪下。 “臣等,遵旨!” 凤仪宫。 唐玉音听完项川的话,手里的毛笔轻轻放下。 “这么大的事,百姓会恐慌的。” “所以才要用排查和演习的名义。”项川揉了揉眉心,“但光靠官府,不够。” 唐玉音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陛下,臣妾的女学,或许能帮上忙。” 她目光明亮:“女人的心思更细,也更信这些。让女学的先生们去教,从妇人孩童入手,一传十,十传百,效果比官府的告示好得多。” “还有,”唐玉音眼睛一亮,“陛下之前提过的,那个能把声音传到很远地方的‘大喇叭’,是不是该用上了?” 项川笑了:“朕就知道,皇后跟朕想到一块去了。” “朕这就让王正去造。就安在每个城镇的钟楼上,每天定时广播。不光讲防灾,也讲讲朝廷的新政,讲讲天下的趣闻。让百姓们,先习惯它的存在。” 接下来的三个月,整个大新朝廷,像一台精密而疯狂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无数的钢材、水泥,通过铁路,源源不断地运往中原各州。 百姓们好奇地看着工匠们在官府和学堂的墙角,加装了许多奇特的三角形支架。 官员们的解释是:“奉陛下旨意,提升房屋稳固度,防备大风大雨。”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出京城,奔赴各地“拉练”,在各个交通要道附近安营扎寨。 军中的解释是:“为应对北方蛮族可能的异动,进行战略预备。” 最奇怪的,是各个城镇中心新竖起来的“大喇叭”。 每天早中晚,都会有清脆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各位乡亲,下面播报一条防灾小知识。当地面开始摇晃时,请大家不要惊慌,迅速躲到坚固的桌子底下,或者跑到屋外空旷的地方……” 一开始,大家只当是听个新鲜。 听得多了,连三岁的孩童都会念叨:“地动山摇,快往外跑。” 八月十七,午时。 豫州,南阳城。 一个刚从蒙学放学的男孩,正拉着娘亲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嘴里还哼着学堂里新教的歌谣:“小桌子,真牢固,地龙翻身我不哭……” 突然,他脚下的石板路猛地一跳。 “娘!地龙!”男孩尖叫一声,撒腿就往旁边的广场中央跑。 他娘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世界就开始剧烈地摇晃。 天旋地转,耳边是房屋垮塌的巨响和人们的惊叫。 她被吓得腿都软了,却看见儿子已经熟练地抱头蹲在了广场上。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大喇叭”里念了无数遍的话,也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震动持续了足足一分多钟。 当一切平息下来,南阳城内,已是一片狼藉。 无数房屋化为废墟,哭喊声响成一片。 但人们很快发现,官府衙门、城里的学堂、还有那座新建的医院,都只是墙皮脱落,主体完好无损。 无数百姓,正是因为听了“大喇叭”的话,提前跑到了这些建筑周围的空地上,才躲过一劫。 还没等他们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城外就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 张远麾下的救灾大军,如同神兵天降,第一时间冲进了城里。 “一组,清理道路!” “二组,搜救伤员!” “医疗队,在广场搭建临时救护站!” …… 京城,御书房。 项川站在巨大的地图前,上面插满了代表各地上报情况的小旗子。 一个通讯兵冲了进来:“报!陛下!南阳急电!城中房屋倒塌过半,但因疏散及时,加固有效,伤亡人数……不足千人!” “报!徐州急电!震感强烈,无大规模伤亡!” “报!兖州急电!……” 听着一份份与预测中“尸横遍野”截然不同的报告,项川紧绷了三个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李青站在他身后,看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受灾区,再看看那低到不可思议的伤亡报告,声音都在颤抖。 “陛下……您……救了这天下万民啊!” 他“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陛下,真乃在世圣人!” 项川没有回头,他只是看着地图,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仅仅是开国皇帝项川。 在天下百姓心中,他多了一个新的身份。 第199章 科学研究创新局 御书房里,李青躬身站着,声音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激动。 “陛下,豫州、兖州等地,所有救灾事宜皆已步入正轨。”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龙椅上的项川。 “只是……如今民间百姓,皆言陛下乃在世圣人,能预知天机,各地……各地已自发建了您的生祠。” 项川放下手中的灾后重建报告,抬起头。 “生祠?拆了。” 李青一愣:“陛下,这……这是民心所向,强行拆除,恐伤民心。” “民心?”项川站起身,走到李青面前,“朕要的,不是一群只会跪地磕头,祈求神明保佑的百姓。朕要的,是一群能自己站起来,看懂天时,能自己刨食吃的百姓。” 他拍了拍李青的肩膀。 “朕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仙。地龙翻身能被提前知道,不是朕会掐算,而是朕多读了几本书,多算了几道数。” 李青听得云里雾里:“读书?算数?陛下,这……天下书生千千万,也没听说谁能算出地龙何时翻身啊。” “他们读的书,不对。”项川转身走回御案后,“传朕旨意,召工业部尚书王正,还有文渊阁那个孙承宗,一并入宫。” 一个时辰后,王正和胡子花白的老学究孙承宗一前一后,忐忑地进了御书房。 王正满脸兴奋,以为皇帝又有什么新图纸要拿出来。 孙承宗则是一脸不情愿,自打上次被项川“请”去编纂白话本的圣贤书后,他总觉得这位皇帝下一刻就要把孔夫子的牌位给砸了。 “都来了。”项川没让他们行礼,直接指着地图,“李青,你把这次地龙翻身的事情,再跟他们说一遍。” 李青将事情原委,连同皇帝提前三个月做的所有部署,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王正听得眼睛瞪得像铜铃,他看向项川的眼神,已经不是看凡人。 孙承宗的胡子抖个不停,嘴里反复念叨着:“天威难测……天威难测啊……” “天威,为何就难测?”项川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打雷下雨,是因为云中水汽积聚。江河泛滥,是因为上游雨水过多。这地龙翻身,在朕看来,也不过是大地之下,憋了一股气,到了时候,它总要出来。” 他看着孙承宗:“老先生,你读的圣贤书里,有没有一句话,叫‘格物致知’?” 孙承宗下意识点头:“自然是有的。” “那你们格了什么物,又致了什么知?”项川追问,“是格了桌子腿的木纹,还是致了文章的平仄?” 孙承宗老脸一红,张口结舌。 “朕要成立一个衙门。”项川不再看他,目光扫过三人,“这个衙门,不理政务,不管民生。它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格物’!” “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皇家科学院’!” 王正激动地问:“陛下,这……科学院,可是要研究像火车、钢铁战舰那样的新东西?” “不止。”项川摇头,“火车,战舰,都是‘器’。朕要你们研究的,是造出这些‘器’的‘理’!是天上的星星为何东升西落,是铁块为何会生锈,是种子为何能发芽!” 孙承宗终于忍不住了,他颤巍巍地跪下:“陛下!此乃奇技淫巧!是歪门邪道啊!圣人教化,重在修身养性,明晰人伦。您让天下英才去研究这些无用之物,是……是动摇国本!” “国本?”项川冷笑一声,“让百姓愚昧无知,任由天灾人祸夺走性命,就是你的国本?让读书人抱着几本破书,不知稼穑之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是你的国本?” 他走到孙承宗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老先生,时代变了。朕让你来,不是要跟你吵架。朕要你这大学问家,来当这科学院的院长,给朕管好那些读书人。” 他转头看向王正:“你,当副院长,给朕管好那些工匠。” “朕不管他是状元郎,还是泥瓦匠,只要他脑子活,爱琢磨,就能进科学院!朝廷给他发俸禄,给他最好的笔墨纸砚,给他造最好的房子做研究!” 项川的话,让王正热血沸腾,让孙承宗如遭雷击。 “陛下……臣……臣怕是担不起这重任。”李青在一旁小声提醒,他怕这老头直接气死在御书房。 “他担得起。”项川走到御案前,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盏造型古怪的玻璃灯,“朕先给你们科学院,出第一道题。” 他将那煤油灯放在桌上。 “这东西,能让黑夜亮如白昼,但它冒黑烟,还有一股怪味。朕要你们,在一个月内,让它变得更亮,不冒烟,还没味道。” 王正凑上前,围着那灯看了半天,又闻了闻,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项川又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几个简单的结构图。 “答案,朕都写在这上面了。你们的任务,是把它做出来。并且,告诉朕,为什么这么做,它就不冒烟了。” 孙承宗看着那盏灯,又看看图纸,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懂。 那种无力感,比上次被项川逼着编白话书时,还要强烈。 凤仪宫。 唐玉音正在灯下,画着几张图纸。项川走进来,她便将图纸递了过去。 “陛下要格天上的星星,格地上的铁块,那这土里的庄稼,是不是也该格一格?” 图纸上画的,是几种不同作物的根茎,旁边用小字标注着生长周期和需水量。 “臣妾在女学里,专门开了一门课,就叫‘农学’。让那些女官们,学着怎么分辨种子,怎么防治病虫。”唐玉音看着项川,眼睛里闪着光。 “她们以后出宫,不光能当女掌柜,还能当农技官,教一方百姓怎么把地种得更好。” 项川拿起图纸,哈哈大笑。 “好!太好了!朕的科学院,也要设一个‘农学部’!就让皇后你来当这个部的首席!” 他握住唐玉音的手:“朕开男人的民智,你开女人的民智。朕研究工业,你研究农业。咱们夫妻俩,把这大新朝,彻彻底底翻个个儿!” 皇家科学院成立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京城的读书人圈子炸了锅。 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不务正业。 有人犹豫观望,想看看皇帝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但更多的,是那些在科举路上屡试不第的落魄秀才,和那些有一身手艺却地位低下的能工巧匠,他们从这科学院的告示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不问出身,不看八股,只要有真才实学,就能拿朝廷俸禄,当体面的“研究员”。 半个月后。 京郊一处新落成的院子里,王正带着一群工匠,满脸通红地围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一盏崭新的煤油灯,正散发出明亮却柔和的光芒,光线稳定,没有一丝黑烟。 孙承宗站在人群外,背着手,看着那些因为激动而手舞足蹈的工匠和几个年轻书生,神情复杂。 一个年轻书生,拿着一本笔记,冲到他面前,兴奋地喊道:“山长!我们弄明白了!是灯芯的编织法,还有空气的流通!只要让油烧得更充分,就不会有黑烟了!” 孙承宗看着那年轻人因兴奋而涨红的脸,看着他笔记上画满了自己看不懂的符号和图形。 他张了张嘴,那句“奇技淫巧”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夜里,项川和王正来到了科学院。 王正亲自点亮了那盏新灯。 “陛下!成了!比宫里的烛台亮上三倍不止!而且闻不到一点怪味!” 项川走到灯前,感受着那温暖的光芒,点了点头。 他没有夸奖,只是转头看向王正,平静地问。 “这个,朕要它出现在大新朝的每一户人家里。” “王正,你告诉朕,需要多久?需要多少钱?” 第200章 让全天下都吵起来 王正捧着那盏崭新的煤油灯,脸上的激动还没褪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灯放在御案上,那稳定明亮的光芒,将御书房照得如同白昼。 “陛下,这灯,成本下来了!核算过,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油钱,也就半吊铜板!” 王正的声音里全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项川点了点头,目光从灯上移开,看向王正,又扫过一旁的李青。 “很好。王正,你点亮了百姓的屋子。” 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李青,接下来,咱们该点亮百姓的脑子了。” 李青躬身道:“请陛下示下。” “朕要办一份东西,叫‘报纸’。”项川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线装书,“用活字印刷,每天都印,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看到。” 他将书拍在桌上。 “这上面,要写朝廷的新政,哪条路修好了,哪里的税减了。也要写科学院的新发现,为什么天会下雨,铁为什么会生锈。还要写天下奇闻,哪家生了三胞胎,哪个地方的瓜果大丰收。” 李青的眼睛瞬间亮了。 “陛下圣明!此举能让政令通达,民心归附!百姓知晓朝廷在做什么,便不会轻易听信谣言。” 项川笑了笑,又看向一旁从刚才就一直皱着眉头的孙承宗。 “孙老先生,你觉得呢?” 孙承宗的胡子抖了抖,他拱手出列,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陛下!将国朝大事与市井杂谈混为一谈,印于纸上,日日传阅……此乃……此乃儿戏!斯文何在!圣贤文章,岂能与这些东西并列!” “斯文?”项川反问,“是只有你们这些读书人才能看懂的之乎者也叫斯文,还是让老百姓看懂的白话文叫斯文?” 他走到孙承宗面前。 “朕就是要让圣贤文章和市井杂谈并列!朕要让贩夫走卒,都能对朝廷大事,说上两句!朕的报纸,就叫《新朝日报》!” 孙承宗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项川没再理他,对李青下令。 “李青,你牵头,从文渊阁和科学院抽调人手,三天之内,朕要看到第一份报纸的样稿!” 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心头一震。 “报纸上,要开一个版块,叫‘百家之言’。任何人,都可以投稿。只要不是明着造反,骂朕的,骂朝廷的,都可以登!” “什么?”李青这次是真的愣住了,“陛……陛下,这……这恐怕不妥吧?若有人借此攻讦新政,蛊惑民心,该当如何?” “蛊惑?”项川嗤笑一声,“他有笔,你没有吗?他能写文章骂,你就不能写文章驳回去?朕给你们发俸禄,养着内阁这么多人,连几个写文章的都辩不过,那还要你们何用?”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 “朕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唱赞歌的朝廷。朕要听到不同的声音。真理,是吵出来的!一个只听得见好话的朝廷,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李青和王正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 他们这位皇帝的心胸,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宽广百倍。 凤仪宫。 唐玉音正在灯下,和几个女官一起,对着几张农作物图谱讨论着什么。 项川走进来,她便笑着迎了上来。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朕来给皇后送个好东西。”项川将《新朝日报》的计划和盘托出。 唐玉音听完,眼睛里闪着光。 “这是大好事啊!陛下的铁路连通了天下,这报纸,就能连通天下人的心了。” 她拿起桌上一本女学生写的诗集。 “陛下,臣妾的女学里,也有不少会写诗作画的姑娘。她们的文采,可不比外面的男子差。不知这报纸,可有她们一席之地?” “当然有!”项川大手一挥,“朕还要专门给她们开一个版块,就叫‘凤仪雅集’!不光是诗词歌画,还有你们研究的农学,怎么带孩子,怎么管家,都可以写!” 唐玉音的笑容更灿烂了。 她又道:“光在纸上交流还不够。臣妾想着,不如每月在宫中举办一次‘雅集’,将报纸上那些写得好的文人、学者、甚至工匠请进宫来。大家当面喝喝茶,聊聊天,岂不更好?” 项川握住她的手,哈哈大笑。 “好!太好了!皇后这个主意,比朕的报纸还好!就这么办!让这京城的文化,先从咱们宫里活泛起来!” 半个月后,《新朝日报》创刊号,随着早班的火车,发往全国各地。 薄薄的四张纸,定价一文钱,便宜得令人发指。 京城,一家茶馆里。 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着“镇国公三日平叛乱”的段子,却发现下面的茶客,有一半都低着头,人手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嘿,老张,看什么呢?”一个汉子凑到隔壁桌。 “看报纸!你看这头版头条,写的是‘内阁颁布新商法,废除各地关卡’!这可是大好事啊!我那批运到江南的布,能省下多少过路钱!”姓张的商人激动地拍着桌子。 另一桌,一个落魄书生指着第二版,对同伴说:“你看这篇,‘论地龙翻身之科学原理’,是科学院的王院长写的!原来不是什么老天发怒,是地底下有大板块在动!有理有据,令人茅塞顿开!” 角落里,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正指着“凤仪雅集”版块,一字一句地教孩子念一首小诗。 “小小的种子,埋进土里,春天发了芽,秋天收满仓……” 而争论最激烈的,是“百家之言”版块。 一篇署名“江南客”的文章,洋洋洒洒,从民生角度,质疑朝廷大兴土木修建铁路,是劳民伤财之举,建议应先将钱粮用于安抚百姓。 “这人说得有道理啊!修那铁龙,得花多少钱?” “你懂个屁!没铁路,你吃的米能从江南这么快运过来?没铁路,上次地震的救灾大军能第一时间赶到?” “都别吵了!看看下面这篇,是财政部的钱尚书亲自撰文反驳的!上面有数据,说修路虽然花了钱,但带动的商贸,一年就能赚回来三倍!” 茶馆里,争吵声、辩论声、惊叹声,混成一片。 说书先生看着这场景,无奈地摇了摇头,收起醒木,自己也买了一份报纸,坐到角落里看了起来。 他发现,报纸上还有专门连载的小说,讲的是一个叫“项羽”的英雄的故事,比他说的那些老掉牙的段子,可精彩多了。 御书房。 项川手里也拿着一份《新朝日报》。 他看的不是头版,也不是科学院的文章,而是“百家之言”版块。 李青站在他身旁,神色有些紧张。 “陛下,这几日,‘百家之言’收到的稿子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言辞激烈,批评新政者。” 项川的目光,落在了一篇署名“忧国子”的文章上。 文章直指新朝的官员考核制度,认为“绩效考核”过于严苛,导致官员为了数据好看,不顾实际情况,有“竭泽而渔”之嫌。 文章写得鞭辟入里,数据翔实,显然是做过一番调查的。 “陛下,此人用心险恶,意在动摇官心。臣以为,应立刻查封报社,将此人揪出来,严惩不贷!”一个跟随李青进来的御史,满脸愤慨地说道。 项川放下报纸,抬眼看了看那个御史。 “查?为什么要查?” 他拿起朱笔,在那篇文章的标题下,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传朕旨意,给报社总编。这篇文章,写得很好!” 项川的声音很平静。 “让他把这篇文章,和内阁针对文中问题的反驳文章,并排放在明天报纸的头版!标题朕都想好了,就叫‘国策大讨论:新朝官制,何去何从?’” 他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李青和御史。 “告诉全天下,在新朝,只要你说得有道理,哪怕是骂朕,朕都愿意听。” 第201章 朕要的江山,不养蛀虫 《新朝日报》的出现,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整个大新朝堂,乃至天下,都被这前所未有的“国策大讨论”搅动得沸沸扬扬。 御书房里,李青捧着一叠厚厚的报纸,脸上既有兴奋,也有忧虑。 “陛下,这半个月来,报社收到的稿件堆积如山。各地百姓对新政的讨论,热情空前高涨。” 他翻开其中一份,指着上面:“甚至有乡间的老农,也托人写信,讨论新作物的推广方法。” 项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不是很好吗?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开口说话,都动脑子想事。” 李青咳了一声,又拿起另一份奏报,神色凝重起来。 “陛下,言路是通了,可有些事情,也顺着这条路冒了出来。” 他将奏报递了过去。 “江南织造总会会长沈万三,联合十几家大商号,上书内阁,反对即将推行的《劳工保护法》。” 项川接过奏报,快速扫了一遍。 “他们说,保护法规定工人每日做工不得超过六个时辰,还必须提供食宿,这会大大增加成本,是‘与民争利’,会拖垮我大新朝的纺织业。” 项川放下奏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没说话。 李青继续道:“不只是江南,泉州港的几个大海商,也联合起来抵制新的商税。更有甚者,臣接到密报,豫州最大的粮商张家,正在暗中囤积粮食,导致多地粮价蠢蠢欲动。” 他叹了口气。 “陛下,这些人,都是靠着朝廷的新政才发家的。如今他们翅膀硬了,反而成了新政最大的阻力。” “蛀虫而已。” 项川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御书房的温度降了几分。 “朕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从泥腿子变成了富商大贾,但朕给的,也能随时收回来。” 三日后,大朝会。 殿内气氛有些微妙。 财政部尚书钱谦出列,声音洪亮地奏报着近期的税收,数字喜人,引来一片赞叹。 就在此时,一个官员从队列中走出,躬身行礼。 “臣,户部侍郎王伟,有本要奏。” 项川坐在龙椅上,抬了抬眼皮。 “讲。” 王伟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朝廷近期拟定的《劳工保护法》与新商税法案,有操之过急之嫌。” 他话音刚落,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江南沈万三等人,乃是我朝工商支柱。他们一年缴纳的税款,足以养活一个神机营。若因新法而令其生意受损,实乃动摇国本之举!” 王伟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臣恳请陛下三思,暂缓新法,切勿因小失大,寒了天下商贾之心!”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官员附和。 “王大人所言极是!水至清则无鱼啊陛下!” “我大新朝百废待兴,当以安抚为主,不宜再起波澜。” 项川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众臣,将那几个附和者的脸,一一记在心里。 李青站在百官之首,眉头紧锁,几次想开口,都被项川用眼神制止了。 许久,项川才缓缓开口。 “王爱卿,说完了?” 王伟心中一喜,以为皇帝听进去了,连忙道:“臣说完了。句句肺腑,皆为我大新江山社稷着想!” “好一个为江山社稷着想。” 项川点了点头,随即挥了挥手。 “众卿家说得都有道理。此事,容朕再想想。退朝吧。” 说完,他直接起身,离开了太和殿,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王伟和几个同僚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李青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股寒意。 他太了解这位陛下了。 他越是平静,就意味着,风暴越大。 当晚,御书房。 张远一身戎装,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 “坐。”项川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将一杯热茶推了过去。 张远没有坐,单膝跪地。 “陛下有令,末将万死不辞。” 项川看着他,眼神冰冷。 “朕要你办一件事。秘密去查,今天在朝堂上替商贾说话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王伟。”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杀气。 “还有江南的沈万三,泉州的海商,豫州的张家。朕要他们的账本,他们和官员来往的信件,他们手里有多少条人命官司。一件都不能少。” “查清楚了,把证据给朕带回来。” 张远重重叩首。 “末将,领命!” 半个月后,又是一次大朝会。 朝会的气氛与上次截然不同,多了一丝压抑。 项川端坐龙椅,一言不发。 户部侍郎王伟站在队列里,心里有些打鼓,总觉得不安。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讨论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政务。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又要平淡收场时,项川突然开口了。 “王伟。” 王伟一个激灵,连忙出列。 “臣在。” “半个月前,你说《劳工保护法》会寒了天下商贾之心。”项川看着他,语气平淡,“朕想了半个月,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王伟心中大喜,刚要开口谢恩,项川却话锋一转。 “朕也查了查,这些让王大人你如此挂心的商贾,都是些什么人。” 他拍了拍手。 殿外,几个太监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在殿中央被打开,里面全是账本、信件和血迹斑斑的状纸。 项川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高高举起。 “这是江南沈万三写给你的信。信里说,只要你能搅黄了《劳工保护法》,他在京城的宅子和宅子里的十个扬州瘦马,就都是你的了。” 王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陛……陛下……冤枉!这是污蔑!” “污蔑?” 项川冷笑一声,又拿起一份卷宗。 “那你来解释解释,你名下这七处宅院,三十间铺子,还有你儿子在赌场一夜输掉的三万两银子,是怎么来的?” “还有这个!” 项川将一份血红的状纸扔到王伟面前。 “沈万三的织造厂,三年内,过劳死的工人,一百三十七名!最小的,才十二岁!这就是你口中的‘工商支柱’?”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官员都低着头,不敢看龙椅上的皇帝。 “户部侍郎王伟,勾结奸商,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罪无可赦!” 项川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 “拉出去,午门斩首!家产全部抄没!” 两个如狼似虎的禁军冲上来,拖着已经吓得屎尿齐流的王伟就往外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太和殿上空。 项川没有停下。 他拿起一份圣旨,交给身边的太监。 “念!” 太监展开圣旨,用尖利的声音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商总沈万三,囤积居奇,草菅人命;泉州海商刘福,偷税漏税,勾结倭寇;豫州粮商张德,哄抬粮价,祸乱乡里……此等国之蛀虫,天地不容!” “着,国防部尚书张远,即刻率神机营,查封以上奸商所有产业,主犯及家眷,一律就地正法!其所有家产,悉数充公,成立‘大新社会福利基金’,用于抚恤孤寡,兴办义学!” 圣旨念完,殿下的官员们已经有不少人站立不稳。 这哪里是查案,这分明是抄家灭族! 项川站起身,缓缓走下御阶,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 他停在李青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朕的报纸,可以容得下批评。朕的朝堂,也听得进不同的意见。”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大臣,龙袍无风自动。 “在新朝,只有为国为民者能立足。” “阻碍大局者,杀无赦!” 第202章 朕的兵,要能踏碎山河 雷霆手段清洗朝堂带来的震慑,余威仍在。 御书房内,李青躬身站着,神情比往日更加肃穆。 项川放下手中的奏报,抬头看向他。 “江南那边,都安稳了?” 李青点头道:“回陛下,张远将军手段利落,沈万三等人的人头一落地,所有商会立刻上表,拥护《劳工保护法》,新商税也已顺利推行。” “他们不是拥护,是害怕。”项川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朕把屋子里的蛀虫扫干净了,但外面的狼,可一直盯着呢。”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北边的草原,一直划到遥远的海疆。 “光靠朕一个人杀,杀不完的。朕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一把能让所有人都感到害怕的刀。” 李青心中一动:“陛下是指……军队?” “没错。”项川转身,目光灼灼,“朕的神机营,火器犀利,可还不够。朕要的兵,拉出去,要能踏碎山河。” 三日后,国防部、工业部、皇家科学院三方主官,齐聚一堂。 张远一身戎装,站得笔直。王正满脸兴奋,搓着手,以为又有新图纸。孙承宗则捋着胡须,面带疑惑。 “都来了。”项川没有废话,直接让太监展开一张巨大的图纸。 图纸上画着一种造型奇特的火铳,结构比现有的火绳枪复杂了百倍。 王正第一个凑上去,眼睛瞪得像铜铃:“陛下,这……这东西,怎么后面还能打开?” “这个,叫后装。子弹从后面塞进去。”项川指着图纸上的另一处,“还有这个,看到枪管里这些螺旋的纹路了吗?这个,叫膛线。” 张远也凑了过来,他虽看不懂图纸,却听懂了项川的话。 “陛下,这后装,还有……膛线,有何用处?” “用处?”项川笑了,“张远,你告诉朕,现在神机营一个兵,一分钟能打几发?” 张远想了想,答道:“熟练的老兵,一分钟能打两到三发,已经是极限。” “这把枪,”项川拍了拍图纸,“一分钟,能打十发。而且,它打出去的弹丸,三百步外,能穿透两层铁甲。” 嘶—— 大殿里响起一片抽气声。 张远这个沙场宿将,此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死死盯着那张图纸,像是要把它看穿。 “王正,孙承宗。”项川看向另外两人,“朕要成立一个‘军工司’,由工业部和科学院联合主导。朕给你们钱,给你们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图纸上的东西,给朕造出来!” 他又看向张远:“朕给你三个月时间,在全军推行一套新的训练方法。朕不要多,只要五万精兵。但这五万兵,人人都要识字,会算数,懂得看地图。” “这……”张远有些为难,“陛下,让大头兵识字算数,这……” “未来的仗,不是靠蛮力打的,是靠脑子。”项川打断他,“朕还会成立一个‘参谋部’,专门负责研究战术,推演战局。你这个国防部尚书,以后不用事事亲为了,你要学会看参谋部给你的报告,然后下命令。” 这些全新的名词,让张远和王正都有些发懵。 但他们看着项川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怀疑,只有全然的信服。 京郊,西山靶场。 张远和一群将官站在高台上,神情严肃。 靶场中央,立着一百个穿着双层铁甲的草人靶子,距离高台足有三百步远。 “开始!” 随着张远一声令下,靶场一侧,一百名神机营士兵,手持崭新的“开元一式”步枪,站成三排。 没有点燃火绳的烟雾,也没有繁琐的装填动作。 只听见一片整齐划一的拉动枪栓、子弹上膛的金属碰撞声。 “第一排,举枪!” “开火!” “砰砰砰!” 一百声爆响几乎连成一片,硝烟弥漫。 高台上的将官们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排的口令已经响起。 “第二排,开火!” “第三排,开火!” 三轮齐射,前后不过半分钟。 当硝烟散去,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向远处的靶子。 望远镜里,那一百个草人靶子,几乎每个人的胸口,都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一个将军放下望远镜,揉了揉眼睛,又拿起来看了一遍,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的娘……这……这真的是三百步外?” “全都穿了……双层铁甲,跟纸糊的一样!” 张远握着栏杆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项川,眼神里全是狂热。 “王正,这只是开始。”项川的声音很平静,“步枪有了,朕还要新的大炮。能打得更远,炸得更狠的大炮。” 王正立刻挺起胸膛:“陛下放心!科学院那帮人,已经研究出一种新的火药,威力是现在的三倍!只要钢材跟得上,不出半年,新炮就能拉出来!” 两个月后,一场规模空前的军事演习,在雁门关外的草原上展开。 由张远亲自率领,换装了全套新式武器的一万“新军”,代号“蓝方”。 由一名老将率领,五万装备着旧式火器和传统兵刃的精锐边军,代号“红方”。 朝中重臣,包括李青在内,都在观礼台上,紧张地注视着沙盘。 演习开始。 五万红方大军,排着密集的阵型,气势汹汹地向前推进。 而蓝方的一万新军,却迅速分散成一个个以百人为单位的小队,利用地形,构筑起简易的阵地。 “他们在做什么?分兵乃兵家大忌!一万人还敢分散,这是找死!”一名老将忍不住出声。 李青也看得满心忧虑。 就在红方大军进入八百步范围时,异变突起。 蓝方阵地后方,一排排新式火炮发出怒吼。 炮弹带着尖啸,精准地落在红方密集的人群中。 每一次爆炸,都掀起一片血肉和尘土。 红方的阵型瞬间大乱。 还没等他们重整旗鼓,蓝方步兵阵地上的“开元一式”步枪,便开始了死神的点名。 连绵不绝的枪声,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力网。 冲在最前面的红方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红方将领试图组织骑兵从侧翼包抄。 但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还没冲到跟前,就被蓝方一种可以快速转动的,被称作“暴风铳”的武器打得人仰马翻。 整个战场,完全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不到两个时辰,红方的五万大军,在沙盘上,被裁判官插满了代表“阵亡”的黑旗。 观礼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颠覆性的战果,震撼得说不出话。 “这……这不是打仗……”一个老将军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这是……单方面的屠宰……” 李青看着那满盘的黑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皇帝陛下说的那把“更锋利的刀”,到底是什么意思。 演习结束,项川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正在集结的蓝方士兵。 他们穿着统一的墨绿色军装,身姿挺拔,眼神锐利,手中的步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张远快步走到他身边,激动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陛下!大获全胜!” 项川点了点头,目光越过整齐的军阵,投向了更远的天空。 他忽然对一旁的王正说:“王正,朕给你科学院再出个题。” 王正连忙躬身:“陛下请讲。” “朕要你们,想办法,造一种能飞的机器。” 王正愣住了:“飞……飞的机器?” “对。”项川的语气很认真,“不是孔明灯,也不是大风筝。朕要的,是能载着人,载着炸弹,在天上飞的钢铁巨鸟。” 王正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他觉得,这位皇帝的脑子里,可能真的装着另一个世界。 第203章 这天下,比想的要大 北境演习的沙盘推演报告,还带着草原的沙土气息,摊在御书房的桌案上。 项川的手指在“红方溃败”的结论上敲了敲,看向一旁的张远和李青。 “两个时辰,一万新军,打垮了五万边军。这个结果,你们怎么看?” 张远挺直腰杆,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陛下,这证明了新式武器和新战法的威力!只要再给末将一年,我大新陆军,将天下无敌!” 李青则显得忧虑一些。“陛下,兵者,凶器也。新军战力如此恐怖,若是驾驭不善,恐成祸端。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制定更严苛的军法,并加强对士兵的忠君爱国教育。” 项川不置可否,他拿起一份关于“飞行器”的初步构想图,刚想跟王正那帮人再聊聊,殿外太监急促的脚步声就传了进来。 “陛下!泉州港八百里加急!” 项川眉头一挑。泉州港是海军基地,能动用八百里加急,必是大事。 信使被带了进来,满身尘土,话都说不利索。“陛…陛下……远洋舰队……回来了!” 张远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信使的肩膀。“你说什么?是陈航那小子的舰队?” “是……是陈提督的旗舰‘探索号’!已……已入港!” 御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支舰队,是项川登基后,用第一批蒸汽战舰组建的,由张远亲自挑选的海军提督陈航率领,奉命向着未知的大海深处探索。他们已经离开了一年半,杳无音信,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葬身鱼腹。 “传陈航,立刻进京。朕要亲自见他。”项川的声音异常平静。 三天后,一个皮肤被海风和烈日晒成古铜色,脸上带着一道新疤的男人,跟着张远走进了御书房。他就是陈航,远洋舰队提督。 他一见到项川,便双膝跪地,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 “末将陈航,叩见陛下!幸不辱命,回来了!” “起来说话。”项川打量着他,“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托陛下洪福!”陈航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用油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航海日志。“我们……我们找到了!” 张远追问:“找到了什么?” “一片新的大陆!”陈航的眼睛在放光,“一片比我们整个大新还要广阔得多的陆地!” 他打开航海日志,指着上面歪歪扭扭却竭力画得精准的地图。“我们向西航行了整整五个月,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看见了它。那里的一切,都和我们不一样。” “我们派了一支小队登陆,遇到了当地的土人。他们皮肤很黑,头发卷曲,身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羽毛,手里拿着的武器,还是石头做的。” “他们不会说我们的话,但很友善。我们用一小袋盐,就从他们手里换来了一大堆食物和一张巨大的野兽皮。” 项川走到地图前,仔细看着那片陌生的海岸线轮廓。“食物?什么样的食物?” “就是这个!”陈航转身,对殿外喊了一声。 两个水手抬着一个大木箱走了进来,箱子打开,所有人都凑了上去。 箱子里,装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一种是土黄色的疙瘩,形状不规则,上面还有一个个小坑。 另一种,则像是一根根棒子,外面包着厚厚的绿皮,剥开后,里面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金黄色的颗粒。 “陛下,就是这两种东西。”陈航拿起一个土疙瘩,“当地人叫它‘帕帕’,埋在土里就能长出一大堆。我们尝过,煮熟了吃,味道跟芋头差不多,但比芋头顶饿多了!” 他又拿起那根金黄色的棒子。“这个他们叫‘马伊斯’。味道很甜,可以直接啃,也可以磨成粉做饼吃。” 项川拿起那个叫“帕帕”的土疙瘩,在手里掂了掂。他的心跳有些加速。 他看向一旁的李青,又看看张远,眼神里是旁人读不懂的深意。 “传王正,孙承宗,还有财政部的钱谦,立刻入宫!”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里挤满了人。 工业部尚书王正,围着那箱东西,眼睛都快掉进去了。他抓起一把金黄的“马伊斯”颗粒,又拿起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陛下!这……这石头,是一种品位极高的铁矿石!还有这个,陈提督说他们用几面镜子换来的,这分明是天然的金块!” 老学究孙承宗则对着一张巨大的,画着彩色大鸟的兽皮啧啧称奇,嘴里念叨着“闻所未闻”。 财政尚书钱谦,眼睛里则全是小星星,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金银财宝,正通过泉州港源源不断地运进国库。 “都看完了?”项川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指着箱子里的土疙瘩和玉米棒子。“钱谦,你告诉朕,这些东西,和那箱金子,哪个更值钱?” 钱谦一愣,下意识地就要说金子。可他看到皇帝的眼神,把话又咽了回去,试探着说:“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王正,你来说。” 王正放下手里的矿石,想了想,答道:“陛下,若论一时之价,自然是黄金。可……若论长远,臣觉得是这两样吃食。” “说下去。” 王正来了精神。“黄金矿石,挖完了就没了。可这两样东西,是种子!只要种下去,就能收获更多!陈提督说这东西产量极高,若是能在咱们大新推广开来,天下百姓,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说得好!”项川一拍桌子。“一个能填饱肚子的土疙瘩,在朕眼里,比一座金山都重要!” 他立刻下令:“王正,孙承宗,科学院即刻成立‘农学部’!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年之内,必须把这两样新作物给朕试种成功!朕要它们能在大新朝最贫瘠的土地上开花结果!” “李青!” “臣在!” “内阁立刻组织人手,将陈航的航海日志,整理成书,配上插图,就叫《海外奇闻录》,用报社的印刷机,给朕印一百万册!朕要让大新朝的每一个读书人,每一个孩子,都知道,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之外,还有一个多大的世界!” 命令一条条下达,有条不紊。 就在此时,一个武将出列,他是新提拔起来的禁军副统领,叫周勇。 “陛下!”周勇满脸兴奋,声音洪亮,“臣以为,此乃天赐良机!那片大陆的土人,还在用石器,简直不堪一击!只要派我神机营一个师,不,一个营的兵力过去,就能轻易占领整片大陆!那里的黄金、矿产,将尽归我大新所有!” 他话音一落,立刻引来不少附和。 “周将军说得是!此等蛮夷之地,正当以王师教化!” “先占下来,再慢慢开发!” 钱谦却皱起了眉头。“陛下,远征海外,耗费巨大。我大新朝百业待兴,铁路、工厂处处都要用钱,国库……怕是支撑不起一场海外大战。” 朝堂之上,立刻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都给朕闭嘴!”项川一声低喝,大殿瞬间安静。 他走到周勇面前,看着他。 “占领?然后呢?派十万大军去驻守一片比我们还大的土地?那些土人是友善,可你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还会友善吗?” “你面对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反抗,是深山老林里的游击。我们的士兵,会死于毒虫、瘴气和土人的冷箭。我们得到的,除了一点抢回来的黄金,就只有仇恨。” 项川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朕要的,不是一块几十年后还在流血的殖民地。朕要的,是一个能和我们做生意的伙伴。” 他转身走回御案前,拿起一个金黄的玉米棒子。 “朕会派新的舰队过去。但不是军队,是商队,是学者,是医生。我们用镜子、布匹、食盐,去换他们的玉米、土豆、矿石。我们教他们盖房子,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怎么更有效率地耕种。当他们习惯了我们的商品,习惯了我们的文化,离不开我们的时候,那片大陆,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 所有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想过,原来“征服”一个地方,还可以用这种方式。 项川最后看向陈航。“陈提督,朕给你三个月休整。三个月后,朕要你,率领一支更大的船队,再次出海。” “这一次,船上除了水手,还要有农学家、地质学家、医生,甚至还有画师和乐师。” 项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御书房的墙壁,看到了那片遥远而广阔的新世界。 “告诉他们,大新朝的朋友来了。” 第204章 这路,得修到天边去 御书房里,暖意融融。 李青捧着一份报告,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陛下,科学院农学部的孙大人来报,那从新大陆带回来的‘帕帕’和‘马伊斯’,在京郊试种成功了!” 他激动地翻开一页。“孙大人说,那‘帕帕’埋在沙地里都能长,一亩地产出来的,能顶得上过去五亩好田的收成!这东西要是推开,我大新朝,就再无饿死之人了!” 项川从奏折里抬起头,接过报告扫了一眼。“嗯,这事办得不错。那本《海外奇闻录》呢?” “印了一百万册,已经发往全国各地。”李青提起这个,更是眉飞色舞,“如今各地的茶馆酒楼,说的不是前朝旧事,也不是风花雪月,全都在讨论咱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讨论大海的尽头还有另一片广阔天地!” 项川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殿外太监尖着嗓子喊道:“陛下!商务部尚书于谦,求见!” 于谦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却不像李青那般轻松,反而带着一股子焦急。“陛下,喜中有忧啊!” “说。” 于谦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摊在御案上。“陛下请看,这是泉州港发来的急报。各地的丝绸、瓷器、茶叶堆积如山,远洋商会的船等着装货,可货物就是运不进去!” 他指着地图上从京城到永安的那条细线。“全靠这一条铁路,运力早已饱和。车皮天天跑都跑不过来。内陆的货物,走官道要一个多月,路上损耗不说,还经常遇到塌方断路。走水路,前朝留下的那些运河,又窄又浅,咱们的新式蒸汽货船根本进不去,小船走一趟,光是堵船就能堵上十天半月!” 于谦越说越急。“陛下,商品流通不起来,工厂生产的东西卖不出去,商人的钱收不回来,长此以往,咱们好不容易搞起来的工商业,就要被这交通给活活憋死了!” 李青脸上的喜色也褪了下去,他看着地图,眉头紧锁。“于大人所言甚是。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路,就是大新朝的血脉。”项川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全国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血脉不通,身体就要生病。朕今天,就要给咱们大新朝,通通血脉。” 他扬声道:“传工业部尚书王正,立刻进宫!” 王正一路小跑着赶来,还以为又有什么新式武器的图纸,满脸都是期待。“陛下,您找我?” “王正,你来看。”项川指着地图。“朕要修路。” 王正一愣。“陛下,咱们不是一直在修吗?各地的官道驿路,工部每年都在维护啊。” “那种小打小闹,不算。”项川摇了摇头,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画下几条粗重的线条。那几条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整个大新朝所有重要的州府都连接了起来。 “朕要修的,是‘国道’。”项川说出一个新词。 “国道?”王正和李青、于谦面面相觑。 “对。一种全新的路。”项川从身后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卷图纸,在桌上展开。“这种路,要宽到能容纳八辆马车并行。路面不用青石板,也不用黄土。朕这里有新的方子。” 王正立刻凑了上去,眼睛瞪得像铜铃。“陛下!这……这图上说,路面是用碎石子、沙子和一种黑色的胶状物混合铺成的?这叫……沥青?” “没错。这种路面平坦、坚固,还不怕水泡。”项川又指向另一张图纸,“还有这个,叫蒸汽压路机。用它来压实路基路面,比上千个壮汉用石硪砸一天都管用。” 王正看着图纸上那造型古怪却结构精巧的机械,嘴巴张得老大,手都开始哆嗦了。“妙!太妙了!陛下,您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神仙才能想出的东西!” 项川没理会他的惊叹,手指又移到了地图上的几条主要河流上。“光有路还不够。朕还要把这些运河,全部重新疏浚、拓宽!要让咱们最大的蒸汽货轮,能从泉州港,一路开到京城脚下!还要在这,这,还有这里,新开三条运河,把长江和黄河彻底连通!” 听着项川的宏伟蓝图,整个御书房鸦雀无声。 半晌,王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线条,结结巴巴地说道:“陛……陛下……这……这工程量,怕是……怕是比前隋修大运河,还要大上十倍不止啊!” “钱呢?”财政部尚书钱谦都快哭了,“陛下,国库刚刚因为海军和新军充裕了一些,这么大的工程,怕是把国库搬空了也不够啊!” “谁说要用国库的钱了?”项川反问。 他走到钱谦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钱谦,朕问你,现在各地因为工厂兴起,是不是有很多没了土地的农民涌入城里,找不到活干?” 钱谦点头:“确有此事,内阁还在为如何安置这些人头疼。” “这不就是了?”项川摊开手,“朕搞这个‘以工代赈’。招募他们来修路挖河,朝廷发给他们工钱。他们有了钱,是不是就要去买米、买布、买油盐?” “他们买了东西,商铺就赚了钱。商铺赚了钱,就要去工厂进货。工厂有了订单,就要开足马力生产。这一环扣一环,钱是不是就转起来了?” “朕花的钱,最后通过税收,又回到了国库。而咱们,白得了一张覆盖全国的交通网,还解决了流民问题。这笔账,你算算,亏不亏?” 钱谦愣在原地,嘴巴一张一合,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越算,眼睛越亮。最后,他一拍大腿。“不亏!陛下圣明!臣……臣怎么就没想到呢!” “工程巨大,人员众多,这其中的物资调配、后勤保障,还有防止下头的人贪墨克扣,可不是件小事。”李青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项川笑了。“朕当然知道。所以,这件事,朕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凤仪宫。 唐玉音听完项川的计划,放下手中的女红,眼神亮了起来。“陛下是想让我来总揽这个摊子?” “没错。”项川拉着她的手,“只有你,朕才信得过。这事关乎上百万工人的生计,也关系到整个工程的成败。” 唐玉音没有丝毫推辞,她站起身,走到一张小地图前,纤细的手指在上面点着。“光给钱不够。必须在沿线设立物资转运站和补给点,确保饭食和冬衣能按时送到每个工段。还要组织医生,成立流动的医疗队,防治疫病。” 她抬起头,看着项川,眼神清澈。“我会让女学里那些学了算术和管理的姑娘们,去各地担任监察史和仓库主官。谁敢伸手贪墨工人的血汗钱,不用陛下动手,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咱们不能一边修着通天大道,一边让修路的人饿死在路边。” 项 川看着她,心中一片温暖。“好。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我的皇后。” 三个月后。 京城郊外,一条崭新的,宽阔笔直的黑色大道,如同一条巨龙,向着远方延伸。 项川和王正坐在一辆敞篷马车上,行驶在这条刚刚完工的国道试验段上。马车跑得飞快,却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陛下,太稳了!简直跟在平地上滑一样!”王正激动得脸都红了,“有了这路,从京城到江南,最多只要十天!” 项川看着道路两旁,无数的工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装,排着队,在工棚前领取热气腾腾的饭菜,脸上没有麻木和愁苦,反而带着一股干劲。 就在这时,旁边尘土飞扬的旧官道上,一个驿卒骑着快马,正拼命催促着坐骑。那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速度却还没他们的马车快。 项川指着那个气喘吁吁的驿卒,又指了指脚下平坦的沥青路,对王正说:“看到没?” 王正用力点头。 “朕要让那种累死马、颠死人的烂路,在我大新朝,彻底消失。”项川的目光,顺着道路,望向了遥远的天际。 他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走,下一站,咱们去运河的工地看看。” “朕对那船闸,又有了一个新想法。” 第205章 这孩子,是新朝的未来 从运河工地回来,项川的心情跟脚下刚铺好的沥青路一样,顺畅。 他正琢磨着怎么把新想到的分段式船闸图纸画出来,李青就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书,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陛下,全国人口普查的初步结果出来了。” 项川接过文书,随口问道:“怎么样?咱们大新朝,现在有多少人了?” “回陛下,粗略统计,在册人口已达七千万。若算上未登记在册的,恐怕接近八千万。”李青的声音里没有喜悦。 “这么多?”项川有些意外,这比他预估的要多。 李青叹了口气,翻到后面几页,指着上面的朱笔标记。“陛下,您看这里。这是户部和各地惠民药局联合统计的……去岁一年,全国有记录的新生婴孩,一百七十余万。可……未能活过周岁的,超过了六十万。” 项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李青的手指又移到另一行。“因生产而亡的妇人,有记录的,就超过了五万之数。这还不算那些偏远乡下,没报上来的。”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项川盯着那几个血淋淋的数字,感觉比看到一份战损报告还要刺心。 他以为修路、办厂、搞贸易,让大家吃饱穿暖就是头等大事。 现在看来,他错了。 一个国家,人是根本。可他的子民,连最基本的出生和存活,都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人再多,生下来养不活,有什么用?妇人拼死拼活生了孩子,自己命都没了,又有什么用?”项川的声音很低,带着一股寒意。 李青躬身道:“陛下,自古以来,生孩子就是女人的生死关。民间都说‘多子多福’,只能靠多生,来赌能活下来几个。” “狗屁的多子多福!”项川猛地一拍桌子,“这是草菅人命!朕要的,不是一窝一窝生,再一窝一窝死的兔子。朕要的,是能健康长大,能读书识字,能堂堂正正活一辈子的‘人’!” 他丢下文书,大步走出御书房,直奔凤仪宫。 唐玉音正靠在软榻上看书,肚子已经明显隆起,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 看到项川进来,她放下书,想撑着身子起来。 “别动。”项川几步上前,扶着她坐好,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动作轻柔。 “今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唐玉音笑着摇头:“不累,就是这小家伙最近爱动,老踢我。” 项川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柔情,但也藏着一丝后怕。 他不敢想,如果唐玉音也面临那五万分之一的风险,他会怎么样。 “玉音,朕想做一件事。”项川拉着她的手,把刚才在御书房看到的数据说了一遍。 唐玉音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心疼。 “这么多姐妹……就这么没了?”她自己怀着身孕,更能体会其中的艰辛和凶险。 项川点头:“所以,朕要改变这件事。从你,从我们这个孩子开始。” 他当即下令:“传卫生署署长钱乙,立刻入宫!” 新成立的卫生署,署长钱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御医,思想开明,对项川的种痘之法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一进宫,项川就开门见山:“钱乙,朕问你,女人生孩子,是不是只能听天由命?” 钱乙躬身答道:“回陛下,生产之凶险,一半在产妇自身,一半在接生手法。民间稳婆大多凭经验,若是遇到胎位不正、产后血崩,确实……束手无策。” “朕现在要你,在全国的惠民药局,增设一个‘妇幼保健站’!”项川说出一个新词。 他从系统里快速兑换了【妇产科医疗器械图纸】和【基础产前检查技术】,花掉了500咸鱼点,余额变为6000整。 随即,他让人取来纸笔,一边画一边说。 “这个,叫听诊器,可以隔着肚皮,听到孩子的心跳。” “还有这个,叫产钳,遇到难产的时候,可以帮孩子一把。” “朕还要你推广一种‘产前检查’。从妇人有孕三月起,每月检查一次,记录身体变化。临产前,更要检查胎位。所有检查,免费!” 钱乙看着图纸上那些从未见过的器械,听着项川口中一个个闻所未闻的理念,整个人都懵了。 “陛下……这……这真的能行?” “朕说行,就一定行!”项川语气不容置疑,“朕给你三个月时间,先在京城办起第一家。人员,从你的卫生署和皇后的女学里挑,朕要你培养出大新朝第一批专业的妇产科医生和助产士,男女都要!” “陛下放心!”唐玉音在一旁开口,“女学里的姑娘,学了算术和基础的格物之学,心思缜密,最适合做这个。我亲自来抓这件事。” 三个月后。 京城最大的惠民药局后院,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子——“皇家妇幼保健站”。 一个叫秀莲的年轻妇人,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被她男人半推半就地带了进来。 “当家的,这地方靠谱吗?让大夫摸肚子,多难为情啊。”秀莲一脸紧张。 “报纸上都登了!皇后娘娘都说好!”她男人把报纸拍得啪啪响,“听人说,这里的大夫能提前知道你肚里娃儿好不好,还是女大夫给看,怕啥!” 给秀莲看诊的,正是女学毕业的第一批女医生。 她用温热的听诊器在秀莲肚子上听了听,笑着说:“大姐,你听,这声音,是你家娃儿的心跳,蹦跶得可欢实了,是个健康宝宝。” 秀莲第一次听到自己孩子的心跳声,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又过了半个月,一件轰动京城的大事发生了。 皇后唐玉音在皇帝项川的陪同下,乘坐马车,亲自来到了这家妇幼保健站,进行产前检查。 无数百姓围在外面,看着新朝最尊贵的女人,和普通孕妇一样,走进那间小小的诊室。 这件事,比《新朝日报》上连篇累牍的宣传都有用。 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连皇后娘娘都信这个,那肯定就是好东西! 一时间,京城各处的妇幼保健站门庭若市。 文渊阁编撰的,用大白话写的《优生优育手册》,一文钱一本,更是卖到脱销。 茶馆里,妇人们聊的不再是东家长西家短,而是手册上说的“孕期要多吃菜,少吃油盐”,“生完孩子要注意卫生,不能捂月子”。 “哎,你看了没?报纸上说,生得多不如生得好,养得好!” “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还想让我再生个儿子,我把报纸拍他脸上了!先把这俩闺女养好了再说!” 传统的“多子多福”观念,第一次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夜里,凤仪宫。 项川轻轻抚摸着唐玉音的肚子,忽然,掌心下传来一阵清晰的跳动。 他惊喜地抬起头:“动了!他踢我了!” 唐玉音靠在他怀里,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他今天可活泼了。下午钱乙来检查,说他长得很好,就是有点调皮。” 项川把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仿佛在倾听一个新世界的脉搏。 这个孩子,不仅仅是他和玉音的骨肉。 他感受着那一下下的胎动,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孩子,是新朝的未来。 而他,正在为这个未来,扫清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障碍。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唐玉音温柔的目光。 就在此时,项川脑海里,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行为极大推动文明进程,‘与子偕老’感情线任务完成度提升……】 第206章 能源革命点万家 凤仪宫里的暖意尚未散去,御书房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王正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脸上的兴奋劲头被一股焦躁取代。 “陛下,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项川正拿着炭笔在纸上勾画着船闸的新结构,闻声抬起头,眉毛一挑。 “天塌下来了?看你这火急火燎的样子。” “比天塌下来还急!”王正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御案前,指着外面,“陛下,咱们的炉子,快要断粮了!” 项川放下笔,李青也从一旁的文书中抬起了头。 紧跟着王正进来的,是财政部尚书钱谦,他那张脸皱得像个苦瓜。 “陛下,王大人没夸张。”钱谦哭丧着脸,“工业部的钢铁厂、机械厂,还有皇后娘娘主抓的修路工程,全都是烧柴大户。京城周边的山,都快被砍秃了!” 王正接口道:“木炭的供应已经跟不上了!有好几个高炉,因为燃料不足,只能降温闷着。陛下,这炉子一停一开,损耗巨大啊!再不想办法,咱们的钢铁产量就要往下掉了!” 钱谦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句,让项川的眼神沉了下来。 “不止是工厂。京城的柴火价,一个月翻了三倍!再这么下去,还没入冬,老百姓连炕都烧不起了!” 李青听完,脸色变得凝重。 “陛下,民生无小事。工业要发展,百姓也要取暖。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项川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上面已经标注出的工厂和正在修建的国道线路。 这些都是吞噬燃料的巨兽。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朕知道了。”项川的声音很平静,“都先回去,燃料的事,朕来解决。” 王正和钱谦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项川的眼神,便把话咽了回去,躬身告退。 等他们走后,李青忧心忡忡地开口:“陛下,这可不是小数目。全国上下,每日消耗的薪柴木炭,是个天文数字。您……” “首辅放心。”项川转过身,“老天爷给咱们关上一扇门,就会在别处,给咱们留下一扇窗。只是这扇窗,需要咱们自己去找,去砸开。” 他让李青也退下,独自一人留在御书房。 “系统。”项川在心中默念。 【宿主,我在。】 “兑换【煤炭开采与焦化技术】和【石油勘探与提炼技术】。” 【兑换成功。共消耗2000咸鱼点,当前余额4000点。】 无数关于地质勘探、矿井结构、炼焦炉和分馏塔的知识与图纸涌入项川的脑海。 他闭上眼消化了片刻,随即睁开,眼中再无一丝阴霾。 第二天,皇家科学院。 王正和孙承宗看着被皇帝陛下召集来的一众格物学的学者,还有几个擅长寻脉认穴的风水先生,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项川没有废话,直接让人展开几幅巨大的地图。 “朕今天要你们,去找两种东西。” 他指着地图上的北方山区。 “一种,是黑色的石头,能燃烧,朕称之为‘煤’。它就藏在这些山里。” 他又指向西边的戈壁荒漠。 “另一种,是黑色的油,从地里冒出来,朕称之为‘石油’。” 他拿出几张刚刚画好的简易地质剖面图。 “按照朕画的这些地层结构去找。朕不管你们是挖地三尺,还是望气寻龙,一个月内,朕要听到结果。” 孙承宗看着那“煤”的描述,捋着胡子若有所思:“陛下所言,莫非是古籍中记载的‘石炭’?” “差不多,但朕要的,是一整座一整座的石炭山!”项川挥了挥手,“王正,你负责后勤。孙承宗,你带队。科学院所有地质相关的人员,全部动起来!去给朕,把大新朝的血脉,从地底下给朕刨出来!” 半个月后,第一份捷报从北境传来。 “陛下!找到了!在云州以北的大青山,发现了一整条山脉的黑石!” 又过了十天,西境的急报也到了。 “陛下!在玉门关外发现黑油泉!正汩汩往外冒!”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 项川没有半点耽搁,带上王正,快马加鞭,直奔北方的云州大青山。 当王正站在那座露天煤矿前,看着脚下那漆黑如墨,一望无际的“黑石山”,他整个人都傻了。 “我的天爷……”他抓起一块煤,翻来覆去地看,“就这石头,真能烧?” 项川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下令,按照他给的图纸,搭建第一座简易炼焦炉。 三天后,第一炉焦炭出炉。 当那些通体赤红,质地坚硬的焦炭被投入一座小型高炉时,王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高炉的火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喷出的火焰带着一股青蓝色。 “我的天爷!”王正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浪,激动得语无伦次,“这黑疙瘩,烧起来比最好的银丝炭还旺,还没烟!这……这简直是给钢铁厂量身定做的口粮啊!” 项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是工业真正的粮食。” 他立刻下令,在煤矿旁就地成立“云州煤铁总公司”,一边开采煤矿,一边大规模兴建炼焦炉,用铁路将一车车的焦炭,源源不断地运往全国各地的钢铁厂。 能源危机,解了一半。 回到京城,第一批从西境用皮囊运回来的石油,也送进了皇家科学院的秘密工坊。 项川亲自指导,搭建起最原始的常压分馏装置。 当黑色的粘稠液体被加热,分离出不同馏分时,王正和孙承宗再一次被刷新了认知。 “陛下,这……这最先蒸出来的透明液体,一点就着,气味还刺鼻。” “这个叫汽油,留着,以后有大用。” “中间这些微黄的油,燃烧起来很稳定,火焰明亮,烟还小。” “这个叫煤油。”项川拿起一瓶煤油,看着里面清澈的液体,“它,将要点亮大新朝的夜晚。” 他当即下令,让工坊用最快的速度,制造一千盏简易的玻璃罩煤油灯。 一周后,京城里最贫困的南城大杂院。 秀莲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奇怪的玻璃灯,还有一小罐油,小心翼翼地进了家门。 “当家的,这是啥?”秀莲好奇地凑上去。 “官府发的!说是叫……煤油灯,是皇帝陛下赏给咱老百姓的宝贝!” 男人按照说明,给灯里添上油,点燃了灯芯。 嗤—— 一团明亮的,白中带黄的火焰升腾而起。 整个昏暗、狭小的土屋,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墙角的蜘蛛网都看得清清楚楚。 “亮!太亮了!”秀-莲捂住了嘴,眼睛里全是震惊,“跟白天一样!俺家这辈子都没这么亮堂过!” 他们一家人围着那盏灯,像是看着什么神物。 那光芒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他们心中的阴霾。 很快,整个南城的一千户人家,都亮起了同样的光。 从高处望去,原本漆黑一片的南城,像是夜空中突然多出了一片闪烁的星辰。 “神迹!这是神迹啊!” “听说这油,是从石头里炼出来的!皇帝陛下真是神仙下凡!” “什么神仙!这是光明之神!给我们带来了光!” “光明之神”的称号,就这么从百姓的口中,不胫而走。 皇宫,观星阁顶。 夜风微凉,项川为已经显怀的唐玉音披上一件斗篷。 两人并肩而立,俯瞰着脚下的京城。 “玉音,你看。”项川指着南城的方向。 唐玉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原本沉寂在黑暗中的区域,此刻竟是星火点点,汇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真美。”唐玉音靠在项川的肩上,轻声说,“我好像听到了他们的笑声。” “这只是开始。”项川握住她的手,目光从那片灯火上移开,望向了深邃的夜空。 “这光,还要烧油,还要用火去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向往。 “总有一天,朕要抓住天上的雷电,把它装进盒子里,送到每一个人的家里。让这大新朝的夜晚,再也看不到黑暗。” 第207章 寰宇体系展宏图 御书房里,项川刚放下那张分段式船闸的草图,殿外太监的嗓子就扬了起来。 “陛下!商务部尚书于谦,十万火急求见!” 话音刚落,于谦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官帽都有些歪了。 “陛下,陈提督的船队回来了!”他脸上又是喜又是急,“带回了十几船的‘帕帕’和‘马伊斯’,还有……还有好几拨金发碧眼的番人!” 项川把图纸卷起来,李青也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抬起头。 于谦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捧着金子,哭着喊着要买咱们的丝绸、瓷器,还有钢钉!泉州港的市舶司都快被他们给挤爆了!” 项川喝了口茶:“哭着喊着要送钱?这是好事啊。朕的东西,他们喜欢,就卖给他们。” “可他们什么规矩都不懂!”于谦急得直跺脚,“在港口闹哄哄的,看见什么都想摸,什么都想问。看见咱们的蒸汽吊车,当场就跪下磕头,嘴里喊着什么‘神迹’。地方官没见过这阵仗,不知道该怎么接待,只能先把人圈起来,问您怎么办。” “圈起来?”项川把茶杯放下,“咱们是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关门养猪。把客人当牲口一样圈着,传出去,朕的脸面何在?” 李青走上前,躬身道:“陛下,于大人所虑甚是。国与国之交,不可无章法。如今只是几拨商人,若是将来他们国主派来使节呢?总不能也圈在港口。” 项川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那上面,陈航上次探索出的新大陆,只是一片模糊的轮廓。 “李青说得对。”项川的手指点在那片新大陆上,“咱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等着人上门了。咱们得主动走出去,到他们家里,给他们定个规矩。”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李青和于谦。 “李青,你牵头,于谦你辅助,给朕拟两份章程出来。” “一份,叫《寰宇通商条例》。”项川的声音在书房里回响,“什么能卖,什么不能卖,关税怎么收,商路怎么走,都给朕写得明明白白。从今往后,朕的规矩,就是这天下的规矩!” 于谦听得热血沸腾:“陛下英明!有了这法度,天下商贾便有法可依,我大新也能坐收其利!” “光有法度还不够。”项川继续道,“再拟一份,叫《新朝宗主国纲领》。朕不想学前朝,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朝贡。朕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伸出一根手指:“愿意跟咱们做生意的,奉咱们为大哥的,咱们就带他一起发财。铁路可以帮他修,工厂可以帮他建,军队,咱们也可以帮着练。” 项川的眼神冷了下来:“但要是不听话,还想在背后捅刀子的……” 他看了一眼侍立在门口的张远,张远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指挥刀的刀柄,发出“锵”的一声轻响。 “张远的大炮,可不是吃素的。” 李青心领神会,躬身道:“陛下,此乃王道霸道并行之策!只是……要推行此策,需派遣使团远赴四海。可这言语不通,鸡同鸭讲,怕是会误了陛下的大事。” “这个朕来想办法。”项川挥了挥手,“你们先把章程拿出来。” 夜里,凤仪宫。 唐玉音靠在软榻上,看着项川亲手为她削着一个苹果。 “今天这小家伙乖不乖?”项川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顺手摸了摸她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 “乖着呢,就是听见你声音,才踢了我一下。”唐玉音咬了一口苹果,笑着说,“又有烦心事了?看你眉头都拧着。” 项川便把白天在御书房议的事说了。 “……想派人出海,去跟那些番人讲讲规矩,可满朝文武,就没几个会说他们鸟语的,愁人。” 唐玉音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事。陛下忘了我的女学了?” 她放下苹果,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 “陈提督上次回来,我就让几个聪慧的姑娘跟着那些番商学话。如今不说精通,日常交流,当个翻译官,绰绰有余了。” 项川愣住了,随即大喜:“真的?玉音,你可真是朕的贤内助!帮了朕大忙了!” 唐玉音白了他一眼:“陛下在外面开疆拓土,我总得在内帮你把后院理顺了。这些姑娘,学了本事,总不能一辈子困在宫里。让她们跟着使团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她们的造化。” 一个月后,一支史无前例的庞大使团,乘坐着三艘崭新的蒸汽战舰,从泉州港起航。 使团不仅带着皇帝的国书和《寰宇通商条例》,还带去了新朝的丝绸、瓷器、钢铁制品,以及几十名来自女学的女翻译官。 与此同时,那些被“圈”在泉州港的番商,也终于获准,在官员的陪同下,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旅途。 一个名叫马可的金发男人,是这群番商的首领。 当他站在永安县的站台上,看着一条钢铁巨龙喷着白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停在面前时,他手里的金怀表“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神啊……”他的助手划着十字,声音都在颤抖,“那是什么怪物?它跑得比我们最好的信马还快!” 马可捡起怀表,呆呆地看着乘客们从车厢里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不,这不是怪物。”他喃喃自语,“这是神的力量。这个东方帝国,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进入京城,看到那宽阔平坦,能容纳八辆马车并行的黑色大道,看到街道两旁高大整洁的楼房,看到夜晚时分,千家万户亮起的,如同白昼般的煤油灯,马可和他的同伴们彻底麻木了。 “我们是来寻找财富的。”马可在他随身的日记本上写道,“但现在看来,我们更像是误入神国的凡人。国王陛下必须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巨人。” 金銮殿上,项川高坐龙椅,俯瞰着下方穿着各式奇装异服,神情敬畏的各国使节和商人。 这其中,就有马可。 “众位远道而来,辛苦了。”项川的声音通过大殿的特殊结构,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带来的黄金宝石,朕收下了。但朕更看重的,是你们带来的友谊。” 他让太监展示出精美的丝绸、光洁的瓷器和闪着寒光的钢制农具。 “朕的大新,有你们一辈子都穿不完的丝绸,用不尽的瓷器,还有能造出最坚固船只的钢铁。朕愿意跟朋友们分享这一切。” 殿下的使节们眼睛都看直了,呼吸变得粗重。 项川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 “朕的港口,对所有遵守规矩的朋友开放。谁想做生意,朕都欢迎。谁想学习朕的技术,朕也不吝啬。” 他扫视全场,目光如刀。 “但谁要是想在朕的地盘上耍花招,或者欺负朕的朋友……”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殿外,国防部尚书张远恰到好处地让卫兵操演了一遍“开元一式”步枪的齐射。 那整齐划一,如同惊雷炸响的枪声,让殿内所有使节的身体都抖了一下。 马可等人更是面色惨白,他们终于明白,那震耳欲聋的钢铁巨龙,和这能瞬间撕裂铁甲的武器,都出自同一个主人之手。 “朕的舰队,会让他的国家,从地图上消失。”项川的声音再次响起,“朕说到,做到。” “扑通!扑通!” 所有使节和商人,全都跪倒在地,五体投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等愿永世尊奉大新为共主,听从陛下号令!” 夜深,御书房。 项川和李青站在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地图上,已经用红色的丝线,标注出了几条新开辟的航线,和刚刚建立联系的十几个海外邦国。 “陛下,今日之后,万国来朝之势已成。”李青抚着胡须,满脸感慨,“我大新朝的威名,将传遍四海。” 项川拿起一支炭笔,没有去标注那些小国,而是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圈,将所有已知的大陆和海洋都圈了进去。 “传遍四海?不够。” 李青一愣,看着那个霸道无比的墨圈:“陛下?” 项川丢下炭笔,指着地图上那片广阔的海洋。 “朕要这寰宇之内,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新土。但朕连脚下这颗球到底有多大,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寰宇?” 他转头看向李青,眼神亮得吓人。 “传旨,告诉皇家科学院,朕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一年之内,必须给朕造出一个能精确测量经纬度的东西!” “朕要知道,朕的大新,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朕更要知道,这天地的尽头,到底在哪!” 第208章 尺子,要量到天边去 皇家科学院里,炸开了锅。 王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那间最大的议事厅里来回踱步,汗水把他额前的头发都打湿了。“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了!陛下要的那个能测经纬的东西,连个影儿都没有!” 他一屁股坐下,又猛地弹起来,指着满屋子的学者和工匠。“经度!经度!谁来告诉本官,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量?” 白发苍苍的孙承宗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本古籍,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古法观星,可定方位。可那是在陆地上。到了海上,船身摇晃,北辰星都看不住,还谈何测算?” 一个年轻的学者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开口:“院长,尚书大人,学生有个想法……我们能不能从船上放一根足够长的绳子,一直垂到海底,船走多远,绳子就拖多远……” 话没说完,一个老工匠就笑了:“你这书生,是没出过海吧?那海有多深?你用多粗的绳子?再说了,海上还有暗流,你那绳子是直的还是弯的,谁说得清?” 年轻学者顿时满脸通红,坐了下去。 整个议事厅嗡嗡作响,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个能拿出章程来。 王正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都别吵了!陛下的旨意是一年,现在耗了一个月,你们连门都没摸着!再这么下去,咱们都提着脑袋去见陛下吧!” 这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皇帝的命令,就是压在所有人头顶的一座大山。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尖着嗓子喊道:“陛下口谕,宣孙承宗、王正,御书房觐见!” 王正和孙承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这肯定是来问罪的。 两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御书房。 项川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架巨大的地球仪前面。这地球仪还是科学院按照陈航的航海图和一些西洋商人的描述,刚刚赶制出来的,上面大片的区域都还是空白。 “吵出结果了?”项川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 王正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臣无能!愧对陛下信重!” 孙承宗也躬身长揖,满脸愧色:“陛下,此事实乃千古难题,非人力一时可解,还请陛下……” “难题?”项川转过身,打断了他们的话。 他走到窗边,指了指天上的太阳。“白天看太阳,晚上看星星,纬度不就出来了?这有什么难的?” 他又走回地球仪边,用手轻轻拨动,让球体缓缓旋转。“难的是,朕想知道,朕脚下这颗球,转了多少。你们告诉我,怎么知道?” 王正和孙承宗都愣住了,一时间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你们想用水漏,想用沙漏,想用香火。”项川走到御案前,“可船在海上,一个浪打过来,水晃了,沙散了,香也灭了。这些东西,到了海上,全都是废物。” 他从案上拿起一个用细线拴着的小铜球,在空中轻轻摆动。“这个,叫摆。在陆地上,它每次来回的时间,都是一样的。用它来计时,很准。” 王正的眼睛亮了一下。 项川手腕一抖,让铜球不规则地晃动起来。“可船一晃,它就乱了。所以,这条路也走不通。” 他放下铜球,拿起一支炭笔,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盘起来的螺旋。“朕在想,有没有一种东西,能把力气存起来,再一点一点,均匀地放出去?它不受这天地晃动的影响。” 王正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张纸。 项川又在旁边画了一个轮子,轮子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来回震动的装置。“如果,有个轮子,能靠着这个东西,自己来回摆动。每一次摆动的时间,都一模一样。那是不是就能计时了?” 王正的呼吸都停了。他是个顶级工匠,他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机械原理,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被皇帝陛下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捅开了一条缝。 孙承宗还是看得云里雾里,只觉得玄之又玄。 “孙老,”项川看向孙承宗,“你负责算。算出这个轮子,要摆动多快,才能精确计时。” 他又转向王正,语气加重了几分:“王正,你负责把它给朕造出来!朕给你钱,给你人,整个科学院最好的工匠都归你调遣!半年!半年之后,朕要看到一个能在手上走的钟!” “臣……遵旨!”王正激动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时,眼里哪还有半分绝望,全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等两人兴奋地退下,一直侍立在旁的李青才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陛下,如此催逼,是否过甚?听闻此乃千古未有之物,半年之期……” “首辅,我们等不了太久。”项川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正在施工,一天一个样的京城,“朕今年已经过了三十,你呢?咱们都在一天天变老。” 李青一怔,沉默了下去。 “这铁路,这工厂,这新军,看着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凡。”项川的声音很轻,“可根基若是不稳,朕哪天要是走了,这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塌下来也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 “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李青急忙道,“太子殿下聪慧仁厚,尽得陛下与皇后娘娘真传,必能继往开来。” “光靠一个太子,不够。”项川摇了摇头,“朕要的,是把朕这心里想的,手上做的,全都变成白纸黑字,变成规矩,刻进这个王朝的骨子里。让后世的子孙,不管是聪明还是平庸,都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知道走错路的下场是什么。” 他转过身,郑重地看着李青。“所以,首辅,朕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差事,要交给你。” 李青心头一震,立刻躬身:“陛下请讲,老臣万死不辞!” “朕要你,立刻成立一座新的史馆。”项川一字一句地说道,“把咱们从燕王府起兵开始,一直到今天,这二十年来,所有的新政,所有的新物,所有的成败得失,一件一件,原原本本地给朕记下来。朕不要歌功颂德的废话,朕要一本能让后人看懂的说明书!” 李青浑身巨震,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这不只是修史,这是在为这个全新的王朝,铸造一个永不磨灭的灵魂。 老首辅热泪盈眶,跪倒在地。“陛下……陛下有此远虑,乃万民之福,社稷之幸!老臣遵旨!老臣斗胆,请为这部史书正名,就叫《开元实录》!为我大新,铸千秋之基!” 半年后,御书房。 王正和孙承宗并肩而入,两人都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王正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陛下!”王正的声音都在发颤,“成了!” 他将木盒放在御案上,缓缓打开。 盒子中央的丝绸软垫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黄铜疙瘩。它通体浑圆,表面打磨得光可鉴人,透过一片小小的琉璃面,能看到里面无数细小的齿轮正在有条不紊地转动,一根细长的指针,正在平稳地扫过刻度。 “嘀嗒,嘀嗒……” 那细微而又清晰的声音,仿佛是新时代的心跳。 项川伸出手,将它拿起。入手微沉,能清晰地感觉到内部机件传来的稳定震动。 孙承宗上前一步,激动地禀报:“陛下,臣等依照陛下所授之‘弹簧摆轮’之法,日夜不休,耗尽心血,终得此物!经反复测试,将此物置于颠簸的马车之上,三日之内,其误差,不出半息!” 项川握着这台原始的航海钟,这小小的、跳动着的东西,就是打开整个世界大门的钥匙。 他的目光越过窗棂,望向遥远的天际。 “传旨陈航。”项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锋芒,“让他召集最好的水手,准备好最大的船队。”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黄铜钟,然后再次抬眼,望向那片广阔的未知。 “告诉他,朕的尺子,造好了。” 第209章 天下这盘棋,才刚开始下 开元五年,夏。 泉州港的码头上,海风带着一股咸腥味,吹得龙旗猎猎作响。 三艘被命名为“探索号”、“求知号”和“远方号”的蒸汽战舰,烟囱里冒着淡淡的白烟,如同三头即将远征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泊在港口。 陈航一身崭新的海军提督大氅,站在甲板上,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眼神却亮得像天上的星。 项川带着李青、王正等人,亲自来到码头送行。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走到陈航面前,亲手将三个一模一样的紫檀木盒子交到他手里。 “这里面,是三台航海钟。”项川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一台主用,两台备用。朕要你用它,把这颗球,给朕一寸一寸地量清楚。” 陈航郑重地接过盒子,像是接过了整个天下的分量。 “臣,遵旨!” 项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船上那些同样年轻而兴奋的面孔,有水手,有学者,还有几十名来自女学的翻译官。 “告诉他们,你们不只是去画地图的。”项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们是去开辟航线,建立商站,带回种子,也带回知识。朕要你们的眼睛,看到大新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更是要让世界,看到我大新是什么模样!” “陛下放心!”陈航重重一抱拳,“臣等,必不辱命!若不将世界地图绘成,绝不返航!” “朕等着你们。”项川后退一步,挥了挥手,“起航!” “呜——” 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响彻云霄,巨大的明轮开始搅动海水,三艘战舰缓缓驶离港口,在无数百姓的欢呼声中,向着那片蔚蓝色的未知深处驶去。 李青站在项川身后,看着那越来越小的船影,抚着胡须感慨道:“陛下,自此之后,我大新朝的疆域,便再也不止于这片大陆了。” “首辅,你说错了。”项川的目光依旧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 李青一愣:“臣愚钝。” “疆域?”项川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朕要的,从来就不是疆域。朕要的,是规矩。” 回到京城,整个朝堂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中。 远洋舰队的再次出征,像一针强心剂,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无比广阔的未来。 财政部尚书钱谦笑得合不拢嘴,捧着账本找到项川。 “陛下,这简直是无本万利啊!泉州港那边送来的消息,光是咱们卖给那些番商的玻璃镜,就换回来半个国库的黄金!等陈提督他们开辟了新商路,那钱……” “钱爱卿,朕问你,国库的钱,是用来做什么的?”项川打断了他的话。 钱谦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是充盈国库,以备不时之需。” “错了。”项川把他的账本合上,推了回去,“钱,只有花出去,让它转起来,变成路,变成船,变成工厂里冒烟的烟囱,变成孩子们手里的书本,那才叫钱。躺在国库里,跟一堆铜疙瘩有什么区别?” 钱谦被说得满头大汗,不敢再言。 这时,礼部尚书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此乃旷古未有之盛事!臣以为,当昭告天下,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以彰我朝天威!” 不少官员立刻附和起来。 “是啊陛下,当庆贺!” “此等功绩,足以与三皇五帝比肩!” 项川看着下面这些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臣子,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开口。 “庆贺可以。但仗才刚开始打,就忙着开庆功宴,是不是太早了点?” 他站起身,踱到御阶前。 “朕准了。就在《新朝日报》上发一篇社论,告诉天下的百姓,我们的船,已经出发,去丈量这个世界了。至于大赦天下,”项川的眼神扫过众人,“朕的天下,要的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是指望靠大赦活命的罪囚。此事,不必再议。” 朝堂上的热度,瞬间降了下来。 李青看着项川的背影,心里暗自点头。陛下这是在给这些已经有些飘飘然的脑袋,浇一盆冷水。 半年后,第一批跟随季风返航的船只,带回了惊人的财富和更重要的东西。 堆积如山的香料、数不清的金银,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动植物标本,以及十几份由不同航线上的分舰队绘制出的,精确到“分”的海岸线地图。 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 黄金的价格一落千丈,来自海外的珍奇之物,成了上流社会追捧的新宠。凤仪宫的一场普通宴会,皇后唐玉音就发现,好几位贵妇人身上穿的,竟然是用金线织成的裙子,头上戴的,是鸽子蛋大的南海明珠。 夜里,唐玉音为项川更衣时,提起了这件事。 “陛下,这股风气,可不太好。”她解下项川的玉带,“我听说,为了买一只能学舌的异域怪鸟,户部一个侍郎的公子,花了三千两黄金。这都够建一座蒙学了。” 项川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饱暖思淫欲,人之常情。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钱,他们不知道怎么花,就只能拿来显摆。” “可长此以往,人心就散了。”唐玉音坐到他身边,脸上带着忧色,“当年咱们在王府,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现在,奢靡之风一起,谁还记得奋斗的苦?” “玉音说得对。”项川握住她的手,“这事,朕来处理,有失身份。你来做,最合适。” 唐玉音眼睛一亮:“陛下是想……” “明天,你就在《新朝日报》的‘凤仪雅集’版块,发一篇文章,就叫《论节俭》。”项川笑道,“你就以皇后的名义,提倡新朝的女子,当以勤俭为美,以知性为贵。再让宫里的女官带头,把那些金丝玉缕都收起来,换上棉麻布衣。” “我明白了。”唐玉音笑着点头,“我还要办一场特殊的雅集,不比首饰,不比衣衫,就比谁读的书多,谁做的文章好,谁对格物之学有见地。” “好!”项川大笑,“堵不如疏。朕的皇后,果然聪慧。” 然而,奢靡之风只是表象。另一封来自海外商站的密报,让项川的眉头真正皱了起来。 密报来自一个叫“班加”的南方大国商站,负责人是于谦的一个得意门生。 信中除了汇报贸易的巨额利润外,还在末尾附上了一段不怎么起眼的记录。 “……班加国王对吾朝之水力锻锤极感兴趣,日日遣人于工坊外窥探。臣等遵陛下旨意,未加阻拦。半月前,其国中工匠竟仿制出一台简陋锻锤,虽不及吾朝万一,然其形已备,其理已通。臣以为,此乃蛮夷慕上国之化,可作趣闻……” “趣闻?”项川把密报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御书房里,李青和王正都吓了一跳。 “陛下,何事动怒?”李青上前问道。 项川把密报递给他:“你们自己看。” 李青和王正凑在一起看完,王正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这……这怎么可能?”王正的声音都在抖,“水力锻锤的图纸,可是科学院的绝密!他们怎么可能光是看看就学会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永远的秘密。”项川冷冷地说道,“今天他们能仿造锻锤,明天就能仿造蒸汽机,后天就能仿造咱们的战舰!到时候,咱们的优势何在?” 李青的脸色也变得凝重:“陛下的意思是……他们学会了我们的技术,就会反过来对付我们?” “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是一定的问题。”项川站起身,走到那副已经填补了不少空白的世界地图前,“当他们有了跟我们一样的矛和盾,你觉得他们还会心甘情愿地遵守我们定下的规矩吗?” 王正急了:“那……那臣即刻下令!封锁技术!所有派出去的工匠,全部召回!不准再让那些番人靠近我们的工坊一步!” “晚了。”项川摇了摇头,“而且,也堵不住。你能堵住工匠,你能堵住人心里的想法吗?” 书房里陷入了沉默,一种紧迫感压在李青和王正的心头。 “陛下,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李青忧心忡忡地问。 项川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炭笔,在地图旁边的白纸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一个“电”字。 “王正,我问你,水力、风力、畜力、蒸汽力,这些力量的源头,是什么?” 王正想了想,答道:“是水流,是风,是牛马,是烧开的水。” “对。”项川点点头,“那有没有一种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黑夜亮如白昼,能让钢铁瞬间熔化,它的速度,比光还快?” 王正和李青都听得愣住了,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项川用炭笔的尖端,在纸上重重一点。 “有。天上的雷电,就是这种力量。”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两人。 “别人在学我们怎么走路的时候,我们,已经要学着怎么飞了。” “传朕旨意,召孙承宗入宫。从今天起,皇家科学院成立一个新的学部——电学部。”项川的声音在书房里回响,“朕要你们,去给朕把天上的雷,抓下来,放进盒子里!” 李青心神巨震,他看着项川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这位皇帝的棋盘,从来就不只是眼前的这片天下。 第210章 这盘棋,朕要跟天下一同下 皇家科学院,新成立的电学部空空荡荡。 王正和孙承宗两个人,对着一张画满了古怪符号的草图,已经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草图上画着一个瓶子,瓶子里外贴着锡箔,中间一根铜棍穿过木塞,顶上连着个铜球。这玩意,皇帝管它叫“莱顿瓶”。 “王尚书,你看懂了吗?”孙承宗先开了口,声音干涩。 王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拿起草图又放下,一脸的茫然。“看懂什么?看懂这个瓶子怎么糊锡箔纸吗?这个我懂。”他指着图上另一处,那里画着一道闪电劈向一个风筝。“可陛下说,要用这玩意,把天上的雷,给引下来,装进这个瓶子里。孙院长,你告诉我,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孙承宗捻着胡须,眉头拧成个川字。“老夫读了一辈子书,只听过天雷劈人,没听过人引天雷。陛下……这次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远?”王正苦笑一声,“这何止是远,这简直就是要上天揽月了!我手下那帮工匠,连‘电’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说?说咱们要造个瓶子去接雷公的怒火?他们不把我当疯子才怪!” 两人相对无言,只觉得肩上那道“把天上的雷抓下来”的圣旨,比泰山还重。 “不行,这事不能这么干耗着。”王正猛地站起来,“走,咱们去面圣!我不是去推脱,我就是想问问陛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御书房内,项川刚放下南方商站送来的密报,就听见太监通传王正和孙承宗求见。 他头也没抬,就知道这两人是为何而来。 “怎么,电学部还没开张,就要关门了?”项川看着走进来的两人,语气平淡。 王正和孙承宗心里一咯噔,连忙躬身行礼。 “陛下,臣不敢!”王正硬着头皮开口,“只是……只是这‘电’,虚无缥缈,无形无质。臣等实在是……无从下手啊!您总得告诉我们,这力量,它到底是什么样的?” 项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那份密报推了过去。“你们先看看这个。” 两人疑惑地凑上前,是班加国商站负责人写来的。前面都是报喜,说贸易额又翻了几番,换回了多少金银。可看到最后一段,王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班加国工匠仿制出了水力锻锤?!”王正失声叫了出来,满脸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图纸都锁在科学院的密室里,他们光是看,就能看会?” 孙承宗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有什么不可能的。”项川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今天他们能仿造锻锤,明天就能仿造我们的‘开元一式’,后天就能仿造蒸汽战舰。到时候,朕的这些东西,就不再是神兵利器,而是烂大街的货色。” 书房里一片死寂。 王正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场景。 “陛下的意思是……等他们都有了跟咱们一样的铁船快枪,就会……” “不是会。”项川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是一定。当所有人手里都握着能一击毙命的刀,这天下,就不会有和平,只会有无休止的厮杀。到时候,战争的规模,会比前朝末年惨烈百倍千倍。朕的子民,还有朕这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化为焦土。” 他的声音不重,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李青和王正的心上。 “所以,朕让你们去抓天上的雷。”项川转过身,目光扫过已经呆住的两人,“因为当别人刚学会怎么用火药的时候,朕,已经要用上雷霆了。朕要的,是他们永远也追不上的代差。” “可……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陛下。”一直沉默的李青,此刻终于开口,脸上满是忧虑,“我们能领先十年,二十年,能领先一百年吗?只要还在同一条路上跑,就总有被追上的一天。” “首辅说到了点子上。”项川赞许地点点头,“所以,光跑得快,是没用的。咱们得换一条赛道,一条只有我们知道规则的赛道。” 他回到御案前,拿起一支炭笔,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代表着脚下的星球。 “朕在想,既然天下迟早会因朕的这些发明而连成一片,那为什么非要等到血流成河之后,再来收拾烂摊子?”他看着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什么,我们不能主动去建立一个新秩序?” “一个……什么样的秩序?”李青追问。 “一个超越国家,超越民族,甚至超越这片大陆的秩序。”项川的笔尖在圆圈里重重点下,“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地球联邦’。” “地球联邦?!” 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御书房内炸响。 李青、王正、孙承宗,三位新朝的顶梁柱,此刻全都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这……这是何意?”李青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意思就是,这天下的所有国家,将来都要在一个锅里吃饭。”项川的语速不快,但内容却石破天惊,“朕要建立一个联盟,所有加入的国家,都使用统一的货币,遵守统一的贸易规则和法律。大家不再关起门来各自为政,而是共同开发资源,共享技术,一起把蛋糕做大。” “这……这岂不是要废弃各国国祚,等同于一统天下?”孙承宗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得胡子都在抖,“自古以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天道!陛下此举,是要逆天而行!是让各国都舍弃自己的祖宗和传承,这……这是最大的不忠不孝啊!天下诸国,谁会答应?!” “朕没说要他们舍弃祖宗。”项川看着情绪激动的孙承宗,“朕只是要他们换一种活法。孙院长,你告诉朕,是抱着祖宗的牌位,在战火里被烧成灰好,还是放下一些无谓的门户之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安安稳稳地读书识字,吃饱穿暖好?” 孙承宗被问得哑口无言,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正还在消化这个庞大的构想,他从一个工匠的角度喃喃自语:“统一的货币,统一的规则……我的天,那得是多大一个工程?光是度量衡,就够咱们科学院忙活一百年了……” 只有李青,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中闪烁出骇人的光芒。他死死盯着项川,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陛下……老臣明白了。”李青的声音带着颤音,“您不是要一统天下,您是要为这天下,立万世之规矩!用一套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来取代无休止的征伐!这……这是釜底抽薪之策!是真正的王道!” “王道也好,霸道也罢。”项川把炭笔放下,“朕只知道,规矩,必须由强者来定。所以,电学部的研究,一天都不能停。陈航的舰队,要给朕把这颗球的每一寸土地都量出来。我们的拳头要足够硬,硬到能让所有人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我们讲道理。” 他看向李青,下达了命令。 “首辅,你立刻牵头,联合内阁,给朕拟一份章程出来。就叫《地球联邦宣言》。” “朕要在《新朝日报》上,告诉全世界的人,朕的大新,想跟他们玩一个什么样的游戏。” “当然,他们可以不参加。”项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但游戏开始之后,不遵守规矩的,就要被清出场外。” 夜,凤仪宫。 唐玉音挺着肚子,正在灯下看一本新印出来的《优生优育手册》。 项川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手掌温柔地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今天又把大臣们吓得不轻吧?”唐玉音头也不回,笑着说,“我听宫女说,孙院长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了。” “他就是个老古板。”项川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我跟他说了朕的‘地球联邦’计划。” 他把白天的议事简单说了一遍。 唐玉音安静地听完,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陛下,你知道吗,我办的女学,里面有来自草原的姑娘,有从南洋被卖来的孤女,还有金发碧眼的番商之女。” “她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信奉着不同的神,可她们在一起读书,一起学纺织,亲如姐妹。” 她握住项川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 “我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能活在一个你说的那个世界里。一个不用靠战争,也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的世界。” 项川的心头一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会的。” 第二天,《新朝日报》的头版,用史无前例的巨大字体,刊登了一篇文章。 《告世界万国书——论地球联邦之构想》 文章一出,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新王朝,瞬间炸开了锅。茶馆里,酒楼中,田间地头,无数人拿着报纸,激烈地争论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 而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当这份报纸随着商船,被翻译成各种文字,送到一个个国王和总督的案头时,引起的,将是一场席卷全球的风暴。 御书房内,项川站在那巨大的地球仪前,手指轻轻拨动,让它缓缓旋转。 李青站在一旁,神情肃穆。 “陛下,宣言已发,这盘棋,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项川看着地球仪上那些刚刚被标注出来的陌生大陆,笑了笑。 “谁说要回头了?” “天下这盘棋,才刚开始下呢。” 第211章 这把龙椅,你来坐坐看 开元十八年,春。 御书房内,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红色的丝线代表着航路,像一张巨网,将所有大陆连接在一起。 项川的手指,在那张网上轻轻划过。他鬓角已有了几缕银丝,但眼神比十八年前更加深邃。 “首辅,你看,这盘棋越下越大,下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项川的声音很平静。 他身边的李青,胡子已经全白,身形也有些佝偻,可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是啊,陛下。‘地球联邦’的招牌一挂出去,想入伙的有,想拆台的更多。这几年,老臣光是跟那些番邦使节磨嘴皮子,都快磨秃噜一层皮了。” 项川笑了笑,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皇家科学院方向升起的一缕缕试验产生的青烟。“朕这边,也到了瓶颈。电学部的研究,不是光靠朕画几张图纸就能解决的。需要无数次的试验,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心血。” 他转过身,看着李青:“朕今年快五十了。再过十年,二十年,朕未必还有精力去管这些朝堂上的琐事。这天下,总得有人接手。” 李青心里一动,躬身道:“太子殿下仁孝聪慧,尽得陛下与皇后娘娘真传。” “聪慧是聪慧,可他看的都是书本上的道理,没真正下场跟人掰过腕子。”项川走到御案后,拿起一份奏折,“朕打算,从明天起,让昊儿监国。朕退到后面,给他把把关。这把龙椅,也该让他提前感受一下分量了。” 李青心头一震,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深意。这不是退位,这是帝王心术的传承。“老臣,遵旨。” 次日,太和殿。 十七岁的太子项昊,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太子朝服,端坐在龙椅旁一张小一号的御座上。他的脸庞还有些稚气,眼神里带着紧张,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他看着空荡荡的龙椅,又看了看下面黑压压的文武百官,喉咙有些发干。 议程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户部尚书钱谦出列。“启奏太子殿下,南洋吕宋国,以联邦成员国名义,请求我朝拨付三百万两白银,助其修建贯穿其国境的铁路。户部以为,国库虽尚有盈余,但西境大开发、北境新军换装,处处皆需用钱。对外邦之援助,当量力而行,不可效仿前朝万国来朝之虚耗。” 立刻,几名须发花白的老御史站了出来,为首的左都御史刘安躬身道:“钱尚书所言极是。殿下,我大新子民尚有贫苦者,岂能将白花花的银子,尽数掷于海外蛮夷之地?此非仁政之道。” 项昊的脸涨红了。他读过《地球联邦宣言》,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联邦成员国有义务互相帮助,共同发展。“刘御史,孤以为,联邦之精髓,在于互通有无,共同富裕。今日我们助吕宋,明日吕宋便是我大新之商品市场与原料产地……” “殿下!”刘安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此乃长远之利,难解燃眉之急!国库一分一毫,皆是民脂民膏,岂能轻言付出?还请殿下三思,切莫因小失大,动摇国本!” “臣等附议!” 一片附和声响起。项昊被这股气势压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他们的说法不对,可偏偏又句句在理,他找不到一击致命的反驳点。他求助似的看向御座最前列的李青,老首辅却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最后,项昊只能憋出一句:“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后,项昊几乎是逃回了东宫,连晚膳都没用,就一头扎进了御书房。 项川正在里面看一份电学部的报告,见儿子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也没抬头,只是问:“怎么,第一天就被人将了军?” 项昊把今天朝会上的事一说,末了,愤愤不平地道:“父皇,他们分明是强词夺理!联邦规矩是您定下的,他们为何要反对?” “他们不是在反对规矩。”项川放下报告,终于抬眼看他,“他们是在试探你。试探你这把椅子,坐得稳不稳。你越是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越是觉得你软弱可欺。” 项昊愣住了:“那……那该如何?” “朕问你,咱们大新,如今最让那些老家伙们摸不透,也最让他们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项昊想了想,答道:“是……是皇家科学院?是新军的火器?” “都不是。”项川摇摇头,“是《新朝日报》。是民心。” 项昊似懂非懂。 这时,皇后唐玉音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放到项昊面前。“先喝点东西润润嗓子,喊了一早上,都哑了。”她柔声说,随即看向项川,“你又在给他出难题。” 项川笑了:“这是他自己的难题,得他自己解。” 他没再多说,挥了挥手,“回去吧,好好想想。明天,给朕一个答案。” 项昊捧着那碗莲子羹,满腹心事地走了。 然而,第二天没等项昊想出应对之策,一件更棘手的事就砸了下来。 大朝会刚开始,国防部尚书张远就铁青着脸出列,将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呈上。“启奏陛下,太子殿下!班加国于三日前,突然出兵,侵占我联邦成员国‘安南小国’边境三座铁矿。安南国使节已在宫外哭诉求援!” 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年轻的将领越众而出,单膝跪地:“殿下!班加国狼子野心,仿我技术,壮大自身,如今更是公然挑衅!臣请命,率神机营三万,南下征讨,必将其国都踏平!” “臣附议!当以雷霆手段,扬我大新国威!” 主战之声,响成一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项昊身上。他的手心全是汗。出兵?他想起了史书上那些因一场战争而拖垮一个王朝的例子。可不出兵,大新的颜面何在?联邦的威信何在? 就在这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昨夜父亲的问题。 《新朝日报》,民心。 项昊深吸一口气,猛地站了起来,稚嫩的声音在此刻却异常清晰。“都住口!” 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项昊走下御座,目光扫过那群激动的将领,又看向那些作壁上观的老臣。“班加国,敢动兵,仗的是什么?不就是仗着仿了我们几件利器,觉得翅膀硬了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传孤的命令!” “命商务部,即刻拟定对班加国全面贸易制裁令!冻结其皇家银行内所有资产!所有悬挂我大新龙旗之商船,不得停靠其任何港口!” “命内阁,以联邦主席国名义,在最新一期《新朝日报》上,用头版,将班加国背信弃义之举昭告天下!呼吁所有联邦成员国,共同对其进行谴责和制裁!” “命礼部,召见班加国驻京使节,限其三日内,必须撤兵、赔款、道歉!否则,大新将视其为对整个地球联邦的公然宣战!” 一连三道命令,没有一句提到出兵,却句句透着杀气。 最后,项昊看向张远,声音缓和了一些:“张尚书,命海军‘探索号’舰队,即刻南下,停泊于安南国港口。理由嘛……就说,保护我大新侨民与商站安全。”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那些老御史们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位太子。这手段,这腔调,简直和龙椅上那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先用经济手段打断你的腿,再用舆论把你按在地上,最后派一艘战舰在你家门口晃悠,这比直接出兵狠多了! 一周后,消息传来。 班加国国内,因所有出口货物瞬间被封死,经济陷入巨大混乱。其朝堂之上,更因《新朝日报》的传播,被所有邻国指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外交孤立。 班加国国王的求和国书,比他们的使节跑得还快。 夜,御书房。 项昊独自一人,坐在那张宽大的御案后。桌上的奏折堆积如山,空气里满是墨香。他拿起那份被搁置的,关于援助吕宋国的奏折,提笔在后面批复: “准。所需款项,从对班加国贸易制裁所得之罚金中拨付。” 写完,他放下笔,靠在椅背上。 他看着不远处那张空着的,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力的龙椅,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它那么近。 第212章 天上的事,也归朕管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项昊坐在那张曾经让他感觉空旷的御案后,批完了最后一份奏折。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 “感觉如何?” 项川的声音从书房的阴影处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看着。 项昊站起身,躬身行礼:“父皇。” “坐。”项川摆了摆手,“朕问你,感觉如何?” “回父皇,很累。”项昊实话实说,“儿臣现在才明白,首辅大人他们有多不容易。” “累就对了。”项川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拿起那份关于吕宋铁路的批复看了看,“班加国的事,你处理得很好。用经济和舆论,打了一场不见血的仗。” 得到父亲的肯定,项昊脸上露出些许喜色。 “你让他们知道了,不遵守规矩,就要挨打。也让其他人看到了,遵守规矩,就有肉吃。这叫立威,也叫立信。”项川放下奏折。 他指了指那副地图:“现在,棋盘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下了。可朕在想,这盘棋,是不是太小了点?” 项昊一愣:“父皇的意思是?” 项川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灌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他指着天上那轮明月和漫天的繁星。 “昊儿,你看那里。” 项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夜空深邃,星辰闪烁。 “你觉得,那些星星,离我们有多远?”项川问。 “儿臣不知。古人云,天高不可及。” “他们说错了。”项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天,够得着。” 他回过头,看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儿子,眼神里是一种项昊从未见过的光芒。 “地球联邦,是为了让地上的人不起争端。可人心是无穷的,土地是有限的。当地上再也装不下他们的野心时,他们就会抬头,望向天上。” “朕,要抢在他们前面。” 项川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要启动一个计划,一个探索宇宙的计划。” 项昊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宇……宇宙?” “对,就是月亮之上,星星所在的地方。”项川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明天要修一条路,“朕要皇家科学院,给朕造出能飞到天上去的东西。” 三天后,皇家科学院。 王正和孙承宗,还有电学部、格物部的一众核心骨干,全都围在一张巨大的桌子前。 桌上铺着一张图纸,画着一个尖头的、圆滚滚的柱状物,下面还画着喷射的火焰。 “陛……陛下,您说……这东西叫‘火箭’?”王正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指着图纸的尾部,“靠屁股喷火,就能飞上天?” 孙承宗在一旁捻着胡须,老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他现在对皇帝的奇思妙想已经有了些抵抗力,可今天这个,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正是。”项川用炭笔在图纸上敲了敲,“朕要的,不是孔明灯那种慢悠悠的东西。朕要它像出膛的炮弹,不,比炮弹快百倍,冲出这片天。” 一个年轻的学者壮着胆子开口:“陛下,此物飞行的‘理’,臣等尚不明白。还有,您说的燃料……将石油提炼出的高浓度酒精,再混合一种……氧气?这氧气又从何而来?” “理,很简单。就是反着推。”项川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用力推墙的图,“你推墙,墙也会给你一个力。这火箭,就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猛地喷出去,然后反着的力量,就会把它推上天。” 他看着众人似懂非懂的表情,继续说:“至于氧气,空气里到处都是。朕已经让科学院的另一个组,去研究如何从空气里把它单独提出来,并且液化。” 书房里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把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变成液体? 王正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不够用了。“陛下,造这个……有什么用呢?就算飞上去了,上面又没有人,它还能自己飞回来不成?” “谁说要它飞回来了?”项川反问,“朕现在,只要它能飞上去,飞得足够高。朕要用它告诉天下人,天外,还有天。” 他环视众人,下达了命令:“朕给你们半年时间。半年后,朕要在京郊,看到第一枚探空火箭升空!” “王正,你负责总体营造。孙承宗,你负责计算弹道和燃料配比。其余人等,各司其职。” “钱,朕会从对班加国的罚金里拨。要多少,给多少!” 开元十九年,秋。 京郊西山脚下,一片巨大的空地被神机营团团围住。 项川、太子项昊,还有内阁所有重臣,都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在他们前方百丈开外,一个三丈多高,水桶粗细的白色圆柱体,静静地矗立在简易的发射架上。它就是科学院耗费了无数心血,失败了十几次后,最终造出的“开元一号”探空火箭。 王正满脸通红,紧张地攥着拳头,嘴里念念有词。 孙承宗则仰着头,死死盯着那个白色怪物,仿佛要把它看穿。 项昊站在项川身边,手心也全是汗。“父皇,这……这真的能行吗?” “看着便是。”项川的表情很平静。 随着王正颤抖着手,下达了最后的指令。远处,一名技术官挥下了红色的令旗。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先是一阵沉闷的轰鸣,像是地底有巨兽在咆哮。 火箭的底部,猛地喷出一股橘红色的火焰,带着滚滚的白色浓烟。 大地开始轻微地颤抖。 “轰——!” 一声巨响终于炸开,高台上的所有人都感觉脚下一晃。 那枚白色的火箭,拖着长长的烈焰尾巴,在一瞬间腾空而起,发出的轰鸣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飞……飞起来了!”一个年轻官员失声尖叫。 所有人都仰着头,张大了嘴巴。 他们看到那道白色的光点,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笔直地刺向苍穹。它越飞越高,越飞越小,在蔚蓝的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笔直的白色烟痕。 不过几十个呼吸的功夫,它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亮点,最后,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空地上,只剩下那巨大的轰鸣声还在回荡。 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 “天……天啊……” “此乃神迹!神迹啊!” 老首辅李青抚着胸口,转头看向项川,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项昊更是看得目眩神迷,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星辰的道路,就在那道烟痕的尽头。 项川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撼,他走到同样呆滞的王正和孙承宗面前。 “数据都记下了吗?” 王正一个激灵,连忙点头:“记……记下了!最高飞行高度,据三角测量法初步计算,超过了三百里!比最高的山,高出百倍!” “很好。”项川点点头,“这只是第一步。” 他转身,对着所有的科学院骨干说道:“朕要你们,下一步,造出更大的火箭。还要给朕造出能看清月亮上环形山,看清土行孙光环的望远镜!” “朕要在西山之巅,建一座大新朝最高的天文台。朕要知道,我们头顶的每一颗星星,叫什么,在哪里,它又是怎么动的!” 项昊走上前来,对着项川深深一躬。 “父皇,儿臣以为,宇宙探索,关乎我大新未来百年国运。儿臣恳请,将每年国库税收的一成,固定拨给皇家科学院,作为天文与火箭研究的专项经费!” 项川看着儿子眼中闪烁的光芒,欣慰地笑了。 “准。” 夜,新建成的皇家天文台。 一架比人还粗,长达五丈的巨型望远镜,斜斜地指向星空。 项川独自一人,站在目镜前。 他拧动着旁边一个黄铜齿轮,镜中的景象不断变化、放大。 最终,一轮巨大的、布满了陨石坑的明月,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那些曾经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细节,此刻纤毫毕现。 他仿佛能看到广寒宫的遗迹,能看到吴刚砍伐的桂树。 他缓缓移动望远镜,对准了另一片星域。 在镜头的尽头,一颗带着美丽光环的行星,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宇宙之中。 项川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那遥远的、冰冷而又壮丽的星环。 他的身后,是整个天下。 而他的眼前,是整片星空。 第213章 来,坐下谈谈怎么分蛋糕 西山的那声巨响,和那道直入天际的白痕,成了压垮许多人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的巨石。 半个月里,鸿胪寺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御书房内,首辅李青将一叠厚厚的国书放到项川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陛下,这半个月,递交国书,请求加入‘地球联邦’的,又多了十七个国家。” “其中有九个,是上个月还痛斥咱们‘包藏祸心,欲吞并天下’的。” 项川拿起最上面一份,是吕宋国的国书,措辞谦卑到了尘埃里。 他随手翻了翻,笑了:“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他们现在不是怕被吞并,是怕咱们不带他们玩了。” 李青抚着胡须点头:“正是此理。火箭升空的消息传出去后,那些小国是真的慌了。他们想明白了,跟咱们作对,连咱们的影子都摸不着,还不如老老实实上船。” “光上船还不够。”项川把国书丢回桌上,“咱们得把船上的规矩定好。不然一船的人,各划各的桨,这船非得原地打转不可。”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传旨,一个月后,在京城召开第一届‘地球联邦筹备大会’。所有递交了国书的国家,派使臣来京。朕,要跟他们好好谈谈。” 李青躬身:“老臣遵旨。只是……章程如何拟定?权利与义务,又该如何划分?这其中,恐怕有无数的口水官司要打。” “让他们打。”项川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个巨大的圈,“朕只要三条底线。” “一,所有成员国,主权平等,互不干涉内政。朕要的是伙伴,不是附庸。” “二,成立联邦议会,大事一起商量着办。但一旦形成决议,必须无条件遵守。” “三,建立统一的联邦军队,军权归议会。但指挥权,必须在我大新手里。” 李青心头一凛,明白了。 第一条是给出去的甜枣,安抚人心。第二条是画下的大饼,看着公平。第三条,才是藏在里面的刀子,确保了最终的话语权。 “老臣明白了。” 一个月后,京城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盛况。 肤色各异、装束五花八门的使节团,坐着蒸汽火车涌入京城。他们被安排在新建的国宾馆里,每天看着报纸,听着广播,感受着这个帝国的脉搏。 联邦筹备大会在新建的万国会议中心举行。 会场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阶梯议事厅,正中央悬挂着一面蓝底金边的地球联邦旗帜。 太子项昊一身朝服,坐在父亲项川下首的位置,安静地旁听。他看着台下近百名来自世界各地的代表,心中感慨万千。 他处理班加国事件时,面对的还只是一个国家。而今天,父皇要面对的,是整个世界。 会议一开始,就陷入了争吵。 一个来自南洋小国的使臣,激动地站起来发言:“我们国家小,人口少。如果真的一国一票,那我们的声音岂不是永远被大国淹没?” 他话音刚落,一个来自西大陆,体格魁梧的伯爵就冷笑一声:“可笑!难道你国的一万国民,能与我国的三百万国民,拥有同样的份量吗?这才是最大的不公!” “我们要求,票权必须与人口和国土面积挂钩!”另一个大国代表附和。 “那我们这些小国加入还有什么意义?不就是任由你们宰割!” 会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各种语言的争吵声此起彼伏。 李青坐在主席台上,面色沉静,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吵。 直到吵得最凶的几个人嗓子都哑了,会场稍稍安静下来,项川才拿起面前的话筒,轻轻敲了敲。 “咚,咚。” 声音通过新装的扩音设备,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 “朕只问各位一个问题。”项川的目光扫过全场,“你们是想继续像过去几百年一样,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大家在废墟里争抢几块发霉的面包。还是想坐下来,一起把蛋糕做大,然后商量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来分这个蛋糕?” “朕的大新,有能力吃掉所有的蛋糕。但朕不想这么做。” 他站起身,声音平缓却充满力量。 “所以朕提议,联邦议会设两院。一院按国家,一国一票,保证小国的发言权。另一院,按人口与经济贡献划分席位,体现大国的责任。” “任何议案,必须两院都通过,方能生效。诸位,以为如何?” 全场寂静。 刚才吵得最凶的那个小国使臣,和那个大国伯爵,都愣住了。他们想了半天,发现这个方案,竟然巧妙地平衡了双方的诉求,谁都占不到绝对便宜,但也谁都不会吃大亏。 “我……我等,没有异议。”小国使臣呐呐地坐下。 那位伯爵也耸了耸肩,行了个礼,坐下了。 项昊在旁边看得心潮澎湃。父皇甚至没有跟他们辩论,只是提出了一个更高维度的解决方案,就瞬间化解了矛盾。 接下来的几天,会议的焦点转移到了经济和军事上。 “我们同意统一货币,但铸币权必须共享!” “我们愿意裁减军队,但大新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不受非联邦国家侵犯!” 李青带着内阁成员,与各国代表团展开了马拉松式的谈判。 而皇后唐玉音,则在后宫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特殊的“雅集”。她邀请各国使节的夫人、女儿,参观女学,品尝新式点心,一起讨论育儿、时尚和文学。 一位来自沙漠王国的王妃,在参观了妇幼保健站后,拉着唐玉音的手,眼含热泪。 “皇后娘娘,在我们国家,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如果……如果能有这样的地方,我的三个女儿,或许就不会夭折了。” 唐玉音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地说:“只要你们愿意,大新很乐意派遣女医官和建筑师,去帮助你们建立自己的保健站。联邦之内,大家本就是一家人。” 这些看似家长里短的交流,比谈判桌上的唇枪舌战,更有效地消弭了隔阂与猜忌。 三个月后,《地球联邦宪章》草案终于在无数次的争吵、妥协和共识中诞生。 签字仪式在太和殿举行。 项川端坐龙椅之上,看着一个个使臣,用代表自己国家的羽毛笔、蘸水笔、甚至毛笔,在厚厚的,用金丝镶边的宪章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礼炮在宫外鸣响。 项川走下御阶,亲自从李青手中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宪章。 他没有发表长篇大论,只是举起手中的文件,向着所有人展示。 “从今天起,我们有了一套共同的规矩。” 晚宴设在奉天殿。 项川举起酒杯,对着满座的宾客。 “为和平。” “为发展。” “为我们共同的未来,干杯!” “干杯!” 雷鸣般的响应声中,项昊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班加国使臣,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在此时,一名内阁的年轻官员快步走到李青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青的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宴会结束后,李青找到了正在和项昊说话的项川。 “陛下。” “说。” “刚刚得到消息,一直拒绝参加会议的西大陆‘雄鹰帝国’使团,今天下午,已经秘密离京了。” 项川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酒杯。 “走了?” 他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看来,总有人不喜欢在牌桌上玩。” “那就只能请他们出局了。” 第214章 功成身退传薪火 御书房内,气氛有些凝重。 李青躬身站在御案前,刚刚汇报完雄鹰帝国使团不告而别的消息。 项川端着那杯琉璃酒杯,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太子项昊。 “昊儿,这最后一块拼图,朕想让你来放上去。” 项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父皇的意思。他上前一步,对着项川深深一躬:“儿臣遵旨。”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在西大陆的雄鹰帝国版图上停顿了片刻。 “父皇,李首辅,”项昊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再有初次监国时的青涩,“儿臣以为,对付雄鹰帝国,动武是下下策。咱们如今的规矩,是联邦的规矩,不是我大新一家的规矩。” 李青捻着胡须,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项昊继续说道:“儿臣有三策。其一,以地球联邦议会的名义,向雄鹰帝国发出最后通牒,限期一个月,要么加入联邦,遵守宪章,要么,联邦将对其进行全面的经济封锁。所有成员国,不得与其进行任何形式的贸易往来。” “其二,动用《新朝日报》的海外版,将《地球联邦宪章》全文,以及一封《告雄鹰帝国人民书》刊登出去。咱们要告诉他们的百姓,联邦带来的是和平与富足,而他们的皇帝,正将他们带向孤立与贫穷。” “其三,”项昊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看到无尽的海洋,“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命陈航提督率领‘无畏级’第一舰队,前往西大陆外海,进行‘自由航行’。咱们不去他们的港口,也不打他们的人,就在他们家门口的公海溜达。让他们看看,拒绝规则的代价,就是每天在咱们的炮口下过日子。” 项川听完,放下了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站起身,走到项昊面前,亲手为他整理了一下略微歪斜的衣领。 “很好。”项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办吧。内阁和国防部,会全力配合你。”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雄鹰帝国而言,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联邦的经济封锁令,像一把无形的绞索,死死勒住了这个老牌强国的脖子。他们的港口堆满了卖不出去的货物,工厂因为缺少来自东方的原材料而停工,市场上的物价一天一个样。 而《新朝日报》则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进了帝国的心脏。当雄鹰帝国的民众,从走私进来的报纸上,看到联邦成员国百姓安居乐业,孩童免费上学,甚至连火箭都能造出来射上天的消息时,他们心中的信仰崩塌了。 抗议和示威,从港口城市开始,迅速蔓延到帝国内陆。 当陈航率领的三艘宛如海上钢铁巨兽的“无畏舰”,出现在雄鹰帝国外海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帝国的皇帝,甚至没敢派他那老旧的风帆战舰出港挑衅。 最终,一份措辞谦卑的国书,由新的特使,快马加鞭送抵了大新京城,恳请加入地球联邦,并承诺无条件遵守《联邦宪章》的一切条款。 消息传回御书房的那一刻,项川正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一棵老树。 他忽然感觉到,某种一直以来束缚着自己的东西,在体内悄然消融了。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光幕,在眼前缓缓展开。 【主线任务:登基为帝,建立地球联邦——已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 【任务奖励:100000咸鱼点已发放!】 【系统核心能源耗尽,开始与宿主灵魂进行最终融合……融合度10%……50%……100%!】 【融合完成!恭喜宿主,从此刻起,您不再需要系统,您就是系统。您已成为自身文明演化的唯一引导者!】 光幕化作无数光点,涌入项川的眉心。 他闭上眼,那些曾经需要花费咸鱼点兑换的知识、图纸、原理,此刻就像他与生俱来的记忆,清晰地流淌在脑海里。 他睁开眼,目光清澈如洗。 他看到项昊正与李青、于谦等内阁大臣,商讨着如何稳妥地将雄鹰帝国纳入联邦体系。他的儿子,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帝国继承人了。 项川笑了。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开元二十年,春。太和殿。 文武百官齐聚,气氛肃穆。所有人都觉得今天的早朝有些不同寻常,却又说不上来。 项川身着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让百官奏事,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或年轻的面孔。 “朕登基,至今已有二十年了。”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二十年前,这天下,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北有蛮族叩关,内有世家掣肘。” “二十年后,”项川的目光扫过众人,“朕有了蒸汽机,有了铁路,有了铁甲舰。朕的治下,再无睁眼瞎,朕的百姓,能吃饱穿暖。朕还搞出了一个叫‘地球联邦’的东西,让这天下,有了一套新的规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朕觉得,朕想干的事,都干得差不多了。这就像盖房子,朕把地基打好了,框架也立起来了,甚至连屋顶都封了。剩下的,就是往里面添置些什么家具,墙上该挂什么画,这些活儿,该交给年轻人了。”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亲手摘下了头上的十二旒冕冠,走下御阶。 他走到项昊面前。 “朕,老了。”项川将沉重的冕冠,亲手戴在了自己儿子的头上。“这天下,未来的路,是星辰大海。那需要更年轻的眼睛去看,更强大的心脏去闯。” 接着,他从李青颤抖着捧过来的托盘上,拿起那方传国玉玺,郑重地交到项昊手中。 “昊儿,记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才是这江山的根基。科技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剑,但握着剑柄的那只手,永远不能没有良知。” 项昊手捧玉玺,眼眶泛红,对着项川,行三跪九叩大礼。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满朝文武,此时才反应过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恭送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这时,皇后唐玉音从大殿侧门走了出来。她身着凤袍,仪态万方。 她走到项昊身边,看着满朝文武,柔和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诸位,先帝为我们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但他留下的,不只是坚船利炮和遍布天下的工厂。” “他留下的,是女学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是妇幼保健站里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是《新朝日报》上百家争鸣的讨论。是一个让每个人,都有机会站起来,去追求更好生活的希望。”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里满是期许。 “联邦的建立,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希望,新的陛下,能将这份希望,这份连接人心的温暖,带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说完,她对着项昊,微微屈膝一福。 项昊高举玉玺,面向百官,朗声宣布:“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着改元‘永昌’!朕必不负太上皇与母后所托,不负天下万民所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三个月后。 皇家科学院的庭院里,项川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学者长袍,正牵着同样换了便装的唐玉音,悠闲地散步。 不远处,是新建成的巨型天文台,那架巨大的望远镜,正静静地指向苍穹。 “总算是能歇歇了。”唐玉音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歇?”项川笑了,他抬头望着那片蔚蓝的天空,“这才哪到哪。”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崭新的光芒。 “玉音,他们已经学会怎么在地上好好走路了。” “接下来,我该教他们,怎么飞了。” 第215章 天上的宫阙 开元二十年,项川卸下帝袍,换上了一身素色长袍。他自称太上皇,却没去清净的行宫颐养天年。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皇家科学院,尤其是新成立的航空部。那些关于飞天的图纸和模型,堆满了他的书房。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飞天”项目上。 御书房里,太子项昊正伏案处理政务。他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雄鹰帝国并入地球联邦之后,各种利益重新划分,摩擦不断。财政部尚书钱谦又一次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不满。 “殿下,吕宋国请求联邦援助,说是要重建被雄鹰帝国损坏的港口。这笔钱,我看没必要出。”钱谦说。 项昊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钱谦。“雄鹰帝国已经成为联邦一员,它造成的损害,联邦理应承担。况且,援助吕宋,也体现我们联邦的责任。” “殿下,国库虽然充盈,但开支也大。铁路、国道、科学院,哪一样不要钱?”钱谦语气加重了一些。“这些钱,都是民脂民膏。咱们不能当散财童子。” “钱大人,联邦的规矩,父皇当初定下了。”项昊声音有些低沉。“我们不仅要维护秩序,更要体现担当。这样才能真正赢得人心。” 钱谦还要再说,项昊摆摆手。“好了,此事容后再议。今日政务,到此为止。” 钱谦退下后,项昊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他看着面前的奏折,忽然觉得这龙椅比想象中沉重。每一个决定,都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和命运。他想起父皇禅位时说的“这椅子太重,我坐不稳”。现在,他开始体会到那种分量。 他起身走出御书房,径直前往皇家科学院。他想去找父皇,听听他的教诲。 科学院的航空部工坊里,项川正拿着一个竹蜻蜓,给项昊演示螺旋上升的原理。工坊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模型。有巨大的纸鸢,有木头和布料做成的人力滑翔机,甚至还有几个造型奇怪的扑翼机模型。 “父皇。”项昊走进来。 项川放下竹蜻蜓,转过身。“昊儿来了。政务处理完了?” 项昊点点头,走到项川身前。“父皇,儿臣遇到了些难题。”他把钱谦和吕宋的事情讲了一遍。 项川听完,拿起一个木制的人力滑翔机模型,递到项昊手里。“你看,这东西,在地上它就是一堆废料。但在天上,它就能承载人的梦想。” “可是,它会掉下来。”项昊说。 “对,它会掉下来。因为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握‘气’的脾气。就好像你现在遇到的难题。”项川指着模型上的机翼。“要让它飞起来,就要找到最合理的形状,最合适的材料,还要找到推动它的力量。” “政务也是一样。钱谦说的民脂民膏,吕宋需要的援助,这都是摆在眼前的问题。”项川说,“你不能只盯着‘地上’的东西看。要跳出来,从‘天上’看。你把雄鹰帝国和吕宋看成两个独立的点,所以就有了冲突。但如果把它们看成联邦的一部分,那这就是整体的问题。” “打破惯性思维,才能找到解决办法。”项川拍拍项昊的肩膀,“你之前应对班加国,不就做得很好?现在,你也要把联邦当成一个巨大的整体来思考。” 项昊听着父皇的话,感觉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他拿起那个滑翔机模型,用力抛了出去。模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稳稳落下。 此时,在皇家科学院的另一处宽阔的工坊里,王正和孙承宗正带着一群工匠忙碌着。几十名工匠爬上高大的脚手架,用竹篾编织巨大的骨架。另一些人则小心翼翼地缝合着一块块轻薄的丝绸。巨大的热气球的雏形,正在工匠们的手中慢慢成型。 “王大人,这骨架还得再轻一些。”孙承宗皱着眉说,“陛下要求的载重可不小。” 王正擦了擦额头的汗。“孙大人,这已经是用最好的竹子了。丝绸也用了最轻最结实的。” 项川走过来,看着巨大的骨架。“骨架再调整一下受力。材料问题,我来想办法。” 没过多久,首个载人热气球在京郊空旷的草地上组装完成。巨大的球囊在地面上铺展开来,像一个趴伏的巨兽。球囊下面,挂着一个柳条编织的吊篮。 王正和孙承宗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紧张。几十名工匠在周围待命。项川一声令下,巨大的炉火点燃,热气涌入球囊。球囊开始慢慢鼓胀起来。 随着球囊逐渐变圆,吊篮缓缓升离地面。几名负责测试的工匠坐在吊篮里,向下挥手。热气球摇晃着上升,引来远处围观百姓的阵阵惊呼。 “成功了!”王正兴奋地喊道。 然而,没等热气球飞多高,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球囊的火焰熄灭了。热气球失去动力,开始摇晃着向下坠落。 “快!快去救人!”项川大喊。 热气球最终落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吊篮里的工匠摔了下来,有人受了伤。 消息很快传开。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劳民伤财!”“异想天开!”“飞天之术,岂是凡人能为?”质疑声此起彼伏。一些官员甚至上奏,请求停止这个“天人共愤”的项目。 项川在御书房召集了王正和孙承宗。“燃料效率是关键。现在的燃料产生的热量不够。而且球囊的密闭性也需要改进。” 他没有理会朝野的质疑。他拿出一些图纸,指着上面的结构。“我们需要一种更轻便、更高效的升力气体。”他脑海中浮现出系统提示:“消耗500咸鱼点兑换【高效氢气制备技术】,余额3500点。” “王正,你带人研究这个。孙承宗,你负责改进球囊的材料和制作工艺。”项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这次的坠落,是经验,不是失败。我们从中学习。” 工坊里,王正和孙承宗根据项川的指示,重新投入到紧张的改进工作中。他们用更轻薄的涂胶丝绸做球囊,并按照图纸搭建了新的气体发生装置。 三个月后,第二个巨型热气球“鲲鹏号”在京郊再次升空。这次,球囊的外形更加流畅,颜色也更加鲜艳。吊篮宽敞舒适,能够容纳数人。 “升!”项川一声令下。 巨大的球囊再次鼓胀。这次,它没有摇晃,而是平稳地向上升去。热气球带着吊篮,缓缓脱离地面,越升越高。项川和唐玉音坐在吊篮里,向下俯瞰。整个京城尽收眼底。房屋变得像火柴盒,街道像细长的带子。 “好美啊。”唐玉音轻轻说,看着脚下的山川河流。 京城百姓挤满了郊外,仰头看着这个缓缓上升的庞然大物,发出阵阵欢呼。“神迹!”“陛下万岁!”声音震天。 项昊也在人群中。他仰望着天空中缓缓飘动的“鲲鹏号”,心中震撼不已。父皇的眼光,总是那么长远。他曾以为的难题,在父皇面前,却总能找到更高明的解决之道。 热气球在空中停留了近一个时辰。项川指着脚下的京城,对唐玉音说:“玉音,从这个高度看,我们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唐玉音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陛下,如果我们能用这样的空中平台,进行气象观测,甚至绘制整个世界的地图,那该有多好?” 项川听了,眼中一亮。“玉音此言,深合朕意。”他看向下方负责的官员们,“王正,加紧研发载重型气球。我们要让它飞得更高,载得更重!” 系统提示在项川脑海中闪过:【科技树解锁:航空时代前置技术完成,解锁“螺旋桨飞行器”科技分支。】 项川站在吊篮里,感受着高空中的微风。他望向远方,那片没有边际的天空。他的眼中,闪烁着更加遥远的光芒。 第216章 飞行的种子 鲲鹏号的成功让整个皇家科学院都沸腾了。王正和孙承宗这几日走路都带风,逢人便讲那天在天上的见闻。 航空部的工坊里,项川却没给他们太多庆祝的时间。他让人撤下热气球的模型,挂上了一副崭新的图纸。 “太上皇,这……这是何物?”王正凑上前,看着图纸上那个结构复杂无比的怪东西,满脸困惑。 孙承宗也捻着胡须,眉头紧锁。图纸上的东西像一只没有羽毛的铁鸟,身前还装着一个风车样的东西。 “这个,叫螺旋桨飞机。”项川用手指点着图纸,“鲲鹏号是靠热气往上飘,而这个,是靠自己往前冲,冲出一条路来。” 他拿起另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个满是活塞和气缸的机械。“这是它的心脏,活塞发动机。靠燃烧油料,推动螺旋桨旋转,把飞机从空气里‘拉’过去。” 王正和孙承宗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们看着项川笃定的眼神,知道这又是要开创一个新东西了。 没过几天,航空部的工坊里就传出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工匠们此起彼伏的争论声。 “王大人,不行啊!这气缸怎么都密封不严,一打气就漏!”一个满脸油污的老工匠举着一个铁筒,愁眉苦脸。 另一边,一个负责铸造的工匠也跑了过来。“孙大人,您看,这铁料太重了。要是按图纸做出来,这铁疙瘩自己都飞不起来,别说载人了。” 王正围着那个初具雏形的发动机架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脑门上全是汗。材料的强度不够,加工的精度达不到,燃料烧起来的力道也差口气。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座大山。 “太上皇,这……这比造火车头难了十倍不止啊。”王正找到项川,语气里满是挫败。 项川正在检查一段木质的机翼骨架,他放下手里的工具,拍了拍王正的肩膀。 “难就对了。容易的事,还要我们干什么?” 他走到那台漏气的发动机旁,拿起一个活塞看了看。“材料的问题,我来解决。我们不能只用铁,要用更轻、更硬的‘合金’。” 项“合金?”王正和孙承宗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项川没有多做解释,他心里默默调出系统。 “消耗1000咸鱼点,兑换【高强度轻质合金冶炼技术】。” 【兑换成功,当前咸鱼点余额:2500点。】 他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了一串新的金属配方和冶炼步骤,递给王正。“按这个去试。另外,传我的话给石油提炼厂,让他们用新的蒸馏法,给我提炼出更高标号的燃油。” 在工匠们埋头攻克技术难关的时候,飞行的种子已经悄然洒向了更远的地方。 凤仪宫的女学里,皇后唐玉音正举着一个精巧的飞机模型,给一群十几岁的女学生讲解着空气动力学。 “你们看,机翼的上方是弧形的,下方是平的。当风吹过时,上方的风走得快,压力就小;下方的风走得慢,压力就大。这样,一股向上的力就把飞机托起来了。”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举起手。“皇后娘娘,那是不是说,只要速度够快,我们人也能像鸟儿一样飞起来?” 唐玉音笑着点头。“没错。所以太上皇和科学院的先生们,正在努力造出那颗能让飞机跑得飞快的心脏。” 课堂结束后,好几个女学生找到唐玉音,主动请求去航空部当助理,哪怕只是帮忙抄写记录和整理材料。 朝堂之上,年轻的皇帝项昊也用自己的方式,为父皇的梦想添砖加瓦。 “诸位爱卿,航空之术,乃国之重器。朕决定,自今日起,每年从国库增拨五十万两白银,专项用于航空部的研究。”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一个户部官员刚想出列反对,项昊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朕宣布,成立‘大新皇家航空公司’,待技术成熟,承接未来空中运输与邮政之业务。欢迎有远见的商贾,参与其中。” 话音刚落,几个嗅觉敏锐的皇商眼睛都亮了。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天上飞着运送货物和信件的铁鸟,那背后是数不尽的商机。 三个月后,京郊西山的秘密机场。 第一架螺旋桨飞机原型机“青鸾一号”被缓缓推了出来。它有着木质的骨架和蒙着布料的机翼,看上去有些单薄脆弱。 几个受邀前来观摩的国防部将领看着这架“木头风筝”,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就这玩意儿?怕是一阵大风就给吹散了。”一个络腮胡将军低声对旁边的同僚说。 项川没有理会这些议论。他亲自检查了飞机的每一个部件,然后对试飞员点了点头。 试飞员爬进简陋的驾驶舱,启动了发动机。 “突突突……” 引擎发出一阵剧烈的爆鸣,整个机身都跟着抖动起来。飞机在草地上颠簸着向前冲去,速度越来越快。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然而,飞机冲出百十步远,始终没有抬头的迹象。它剧烈地摇晃着,最终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偏离了跑道,一头扎进了旁边的草地里。左边的机翼“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现场一片死寂。 “太上皇……我……我们失败了。”王正看着那架趴窝的飞机,声音都在发颤,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项川却很平静,他走到飞机残骸旁,仔细查看那台还在冒着青烟的发动机和断裂的机翼。 “不,这不是失败,这是经验。” 他转过身,对王正说:“发动机的震动太大了,力量都内耗掉了。还有这个螺旋桨,你看,”他指着那两片宽大的木桨,“它只是在胡乱地搅动空气,没有效率。” 回到工坊,项川连夜铺开图纸。他没有责备任何人,而是亲手绘制了全新的设计。 “我们用‘水冷式’,给发动机降温,提高稳定性。结构改成V型,抵消震动。” “螺旋桨,不能用两片,要用三片。叶片的角度要更精确,像这样……” 王正和孙承宗看着项川笔下流出的那些精妙绝伦的构想,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又是一个月后。 还是那个机场,改进后的“青鸾二号”静静地停在跑道上。它的外形更加流畅,引擎的声音也不再是之前的爆鸣,而是一种沉稳有力的轰鸣。 项川下达了试飞指令。 飞机再次开始滑跑。这一次,它平稳了许多,速度也提得更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当飞机滑跑到跑道中段时,它的机头轻轻一扬,两个前轮奇迹般地离开了地面! 飞机颤颤巍巍地向上爬升,离地一尺,三尺,一丈…… 它真的飞起来了! 虽然飞得摇摇晃晃,离地也不高,但在空中坚持了足足一分多钟,飞行了近千步的距离后,才有些笨拙地降落。 当飞机平稳停下的那一刻,整个机场先是诡异地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王正抱着身旁的孙承宗,老泪纵横。 那些曾经持怀疑态度的将军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像是看到了神迹。 项昊站在人群中,紧紧握着拳头,望着那架创造了历史的飞机,又望向不远处神色平静的父皇,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崇敬。 项川走到激动不已的王正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仰头看着那片湛蓝的天空,开口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217章 天网与地灯 王正的嗓子都喊哑了,还在航空部的工坊里手舞足蹈,跟每一个路过的工匠拥抱。 孙承宗捻着胡须,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不停念叨着:“格物致知,诚不我欺,诚不我欺啊!” 项川拍了拍“青鸾二号”还带着温度的机身,把众人从狂喜中拉了回来。 “好了,都别乐了。” 他走到墙边,扯下一张盖着新图纸的麻布。 王正和孙承宗凑过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 项川指着工坊外那片湛蓝的天空。“青鸾号只是让我们摸到了天边。” 他收回手,指向地面。 “接下来,我们要把天上的雷,请到地下来,点亮大新的每一个角落。” 王正的笑容僵在脸上。“太上皇,您是说……电?” 当初在御书房,项川就提过这事,还成立了“电学部”,可那都是小打小闹,没人真当回事。 项川点点头。“朕说过,要让百姓用上不烧油、不冒烟的灯。现在,飞机都上天了,这地上的灯,也该亮了。” 孙承宗倒吸一口气。“太上皇,这……这可比造飞天铁鸟还难。电,无形无影,如何捕捉,又如何使用?” 项川笑了。“所以才叫你们来办。” 他把一张图纸铺在桌上。“思路早就有了。咱们的大运河,水流不息,这就是天然的动力。” 王正立刻来了精神,他指着图纸上一个巨大的水车状机械。“水力发电?利用水流冲击这个‘水轮机’,带动……带动这个叫‘发电机’的铁疙瘩转动,就能生出电来?” 项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水力为主,再在云州那些煤矿边上,用蒸汽机建‘火力发电厂’做补充。两条腿走路,稳当。” 王正搓着手,眼睛里冒出光来。“这法子好!这法子好啊!只是……这电造出来了,怎么送到千家万户去?” 项“铜线。”项川吐出两个字。“我们要造一张巨大的网,一张用铜线织成的大网,覆盖整个大新。朕管它叫,‘天网’。” 不过半月,皇帝项昊的御书房里,财政部尚书钱谦的脸拉得比驴还长。 “陛下!万万不可啊!” 他手里拿着一份预算,手都在抖。“太上皇要建的那个水力发电站,光是那一个,预算就顶得上咱们去年修半条国道了!还有那铜线,要铺满全国,那得挖空多少座铜山?国库撑不住啊!” 项昊放下手里的奏折,平静地看着他。 “钱大人,你算的是支出。朕问你,如果我大新所有的工厂,夜晚都能亮如白昼,工坊的机器能转个不停,这产出能翻几番?” 钱谦愣住了。 项昊继续说:“如果我大新的城市,再无黑暗的角落,匪盗无处藏身,百姓能安然夜行,这又是多大的功德?” “这……”钱谦一时语塞。 “父皇的‘天网’,网住的是电,更是我大新的未来。这笔钱,不是花销,是投资。”项昊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传朕旨意,全国所有官营铜矿,产量翻倍。命工业部即刻革新冶炼之法,朕要最纯的铜。” 他回头看向钱谦,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 “钱不够,就从皇商那里发‘电力债券’。国库的钱,一文都不能少。朕要让大新,在最短的时间里,亮起来。” 钱谦看着年轻的帝王,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力排众议推行新政的项川。他躬身领命,再无二话。 京郊大运河畔,第一座大型水力发电站破土动工。 数万名工人喊着号子,在王正的亲自指挥下,挖掘河道,浇筑巨大的水泥基座。那叫“水轮机”和“发电机”的庞然大物,由上百头牛才从京郊的机械总厂拉到工地。 与此同时,一条条粗大的铜缆,开始顺着新修的水泥电线杆,从京城向四面八方延伸。 可这“天网”刚铺开,麻烦就来了。 江南,苏州府。 一个穿着锦衣的乡绅,正站在宗族祠堂门口,对着上百名族人唾沫横飞。 “大家千万别信朝廷那套!什么电灯,那是妖灯!你们想啊,不用油不用火,它凭什么亮?那是吸人阳气的!” 他指着远处正在架设的电线杆。“那玩意竖在田边,风水都破了!以后地里长不出庄稼,家里的婆娘生不出儿子,你们找谁哭去?” 人群里立刻骚动起来。 “对啊,沈老爷说的有道理!” “咱们不能让它竖起来!” 很快,一伙人冲过去,砍倒了刚立好的电线杆,还打伤了施工的工匠。 类似的事情,在好几个富庶的州府接连发生。奏报雪片一样飞进京城。 御书房里,项昊脸色铁青。 首辅李青躬身道:“陛下,此事背后,是那些旧贵族和地方豪绅在作祟。新政让他们没了土地,工业化又砸了他们的手工作坊,如今这电力,他们看不懂,更不愿看到朝廷的影响力深入到每个村镇。” 项昊一拳砸在桌上。“他们这是在刨大新的根!” 他冷静片刻,看向一旁侍立的于谦。“于爱卿。” “臣在。” “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巡视江南诸地。”项昊盯着他,“带上科学院的先生,给百姓把‘电’是什么讲清楚。再带上《新朝日报》的记者,把那些造谣生事、阻碍新政的旧势力的嘴脸,都给朕登出来。” 项昊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一心想开倒车的,你看着办。朕的‘天网’,不许有破洞。” 于谦重重叩首。“臣,遵旨!” 三个月后,冬夜。 京城的主干道朱雀大街两侧,上百盏玻璃罩着的电灯,第一次被同时点亮。 一瞬间,柔和明亮的白光驱散了整条长街的黑暗,将青石板路照得毫发毕现。 聚集在街道两旁的数十万百姓,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亮了!天呐,亮了!” “这光,比几百根蜡烛还亮!” “不呛人,也没有烟味!神迹,真是神迹啊!” 皇宫的城楼上,项昊和皇后唐玉音并肩而立,俯瞰着这片由人造出的星河。 “父皇说,要抓住天上的雷。他做到了。”项昊轻声说。 此时,皇家科学院最深处的一间密室里,项川却对窗外的万家灯火视而不见。 他正盯着一个由铜线圈、电池和电键组成的简陋装置。 孙承宗和几个电学部的年轻学者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地上的灯点亮了,只是解决了人眼前的黑。”项川缓缓开口,“可人心里的黑,消息的闭塞,比夜晚更可怕。” 他指着那台装置。“所以,朕还要一张网。一张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把朕的话,瞬息传到千里之外的网。这,才是真正的‘天网’!” 他看向一个年轻的学者。“开始吧。” 那学者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地按下了电键。 “滴……滴滴……滴……” 一阵短促而有节奏的电流声响起。 密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所有人都盯着另一头连接着线圈的小锤子。 一息,两息…… 就在孙承宗以为又失败了的时候,那小锤子忽然轻轻一颤。 “嗒。” 一声微弱的轻响。 紧接着。 “嗒……嗒嗒……嗒……” 与项川这边发出的信号,一模一样的节奏! “成功了!”年轻的学者激动得跳了起来。 孙承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这就过去了?声音……不,是消息,就这么过去了?” 项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跳动的电键。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禁军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封盖着火漆的急报。 “太上皇!太上皇!泉州八百里加急!” 侍卫跪在地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一个时辰前,泉州港海军基地,收到了……收到了京城发出的信号!” 他展开信报,上面只有用电码译出的一个大字。 光。 第218章 星辰的呼唤 泉州港发来的那封只有一个“光”字的电报,在京城掀起的波澜,远比电灯本身还要剧烈。 这意味着,皇帝的旨意、战场的军令、乃至于商人的订单,都能在一瞬间跨越千里。 大新朝这张无形的“天网”,彻底织成了。 然而,在皇家科学院那间密室里,项川只看了一眼那封电报,就将它随手放在了一边。 他转身,推开窗户,指向繁星点点的夜空。 “地上的网织好了,该看看天上的路了。” 孙承宗和王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脸茫然。 “太上皇,天上的路?”孙承宗捻着胡须,不明所以。 “对。”项川收回手,“朕要造一个东西,能让我们看清楚,那月亮上到底有没有桂树和玉兔,那些星星,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从身后的桌案上,拿起一卷新的图纸。 图纸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圆筒,内部结构复杂,布满了各种镜片。 “这东西,叫天文望远镜。”项川的声音很平静,“孙老,你是科学院的院长,朕给你个新任务。带着天文部的人,把它给朕造出来。” 孙承宗看着图纸上那些匪夷所思的结构,手都有些抖。 这比造发电机可难多了。 “太上皇,这镜片,要磨得比头发丝还细,还得分毫不差……这……” “难,朕知道。”项川打断他,“所以朕才让你去办。” 他心里默默对系统下令。 “消耗800咸鱼点,兑换【折射式与反射式望远镜核心技术】。” 【兑换成功,当前咸鱼点余额:1700点。】 项川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飞快地画出几张设备图,有高精度的研磨机,有测试曲率的工具。 “按这个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朕要的不是一个,是一批,最大的那一个,镜筒要三丈长。” 几个月后,京郊的皇家天文台。 一座崭新的观测塔拔地而起。 塔顶,一架巨大的望远镜直指苍穹,它那黄铜包裹的镜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门准备轰击天庭的巨炮。 项昊、王正、孙承宗,还有一众科学院的骨干,都聚集在这里。 孙承宗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排齿轮,将巨大的镜筒对准了天上的明月。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睛凑到了目镜上。 只看了一眼,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院长,猛地向后一退,差点摔倒。 “孙老!”王正赶紧扶住他。 孙承宗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指着望远镜,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了?”项昊也紧张起来,“看到了什么?” “山……坑……”孙承宗终于挤出几个字,“月亮上……不是广寒宫……是山,是数不清的环形山!还有巨大的深坑!”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项昊将信将疑地走上前,也凑到目镜前。 片刻之后,他直起身,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撼。 那轮皎洁的明月,在望远镜里变成了一个布满疤痕的巨大球体,冰冷而荒凉。 “传朕旨意。”项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全国学堂,增设天文学。朕要让大新的孩子们,都知道这天上的月亮,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又命令孙承宗,“把望远镜对准那颗最亮的星星,木星。” 当孙承宗报告,在木星旁边看到了四颗小亮点,像卫兵一样绕着它旋转时,整个天文台彻底沸腾了。 原来,大新不是宇宙的中心,月亮也不是唯一有“月亮”的。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对宇宙的敬畏中时,项川却召来了王正和孙承宗,再次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望远镜只是让我们能‘看’。”他指着那架巨大的望远镜,“朕现在要造一艘更大的船,一艘能冲出这片天,把人送上去看看的船。” 他展开一张全新的图纸。 图纸上,一个多节的、如同宝塔般的庞然大物跃然纸上,顶端还坐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小房子”。 “这个,叫多级火箭。这个,叫载人航天器。” 王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孙承宗的胡子被他自己揪下来好几根。 “太上皇……您……您是说,把人,装在这个铁疙瘩里,用火烧上天?”王正结结巴巴地问。 “对。”项川点头,“朕要登陆月球。”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地球联邦议会。 联邦成立后,各国都在大新的带领下飞速发展,但钱袋子还是勒得很紧。 财政部尚书钱谦,如今也是联邦财政委员会的委员长,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太上皇!万万不可!”他在联邦议会的大厅里,对着主席台上的项昊和列席的项川高声疾呼。 “航天项目?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他展开一份预算草案,“光是建造一枚火箭的钱,就够咱们联邦援助三个小国发展十年工业了!这东西打上天,连个响都听不见,图什么?”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许多小国代表的共鸣。 “钱委员长说得对!我们国家连铁路都还没修通,哪有闲钱去搞什么上天的玩意儿?” “是啊,这太劳民伤财了!我们更需要拖拉机和化肥!” 议会大厅里,一时间吵嚷起来。 项昊皱着眉,正要开口,项川却抬了抬手。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台前,环视着议会里上百位来自不同国家的代表。 “钱大人只看到了花销。”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可这背后的好处,你们算了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为了造火箭,我们必须研发出更轻、更坚固的合金,这些材料能用在什么地方?飞机、轮船、机器!能让我们所有的工业品,性能提升一个台阶!”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为了精确控制火箭,我们需要更强大的计算工具,这能推动我们所有科学领域的发展!” 他最后指向头顶的穹顶。 “更重要的是,各位,我们脚下的这颗星辰,资源是有限的。煤炭、铁矿,总有挖完的一天。可天上呢?有无数个像我们脚下一样的星辰,那里有无穷无尽的资源在等着我们!” “朕要做的,不是烧钱听响,是为我们所有人的子孙后代,找一条新的出路!” 项川的话,让整个议会都安静了下来。 许多代表的眼中,从质疑变成了思索。 当晚,凤仪宫。 皇后唐玉音对项川说:“光讲大道理,下面的人未必听得进去。得让他们自己‘想’上天。” 第二天,《新朝日报》的头版,用一个震撼的标题,刊登了天文台用望远镜拍下的月球环形山照片。 《天宫不在天上,而是一片新大陆!》 紧接着,报纸连续几天,用最通俗的语言,配上精美的插画,向所有民众描绘了一个瑰丽的宇宙。 从木星的风暴,到土星的光环,再到遥远的星云。 报纸上还畅想了未来的太空生活:人们可以在月球上行走,可以建立太空城市,可以星际旅行。 一时间,整个大新,乃至整个地球联邦,都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宇宙热”。 孩子们不再满足于听后羿射日的故事,他们缠着父母,想知道怎么才能去土星看一看那美丽的光环。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把段子从“项丞相三日平叛”换成了“孙院长夜观星河”。 在这股巨大的民意浪潮推动下,联邦议会再次召开。 经过三天三夜的激烈辩论,航天预算案最终以压倒性票数获得通过。 但议会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们同意出资,但这不是大新一家的事,这是全人类的事。我们要求,成立独立的‘地球联邦航天局’,由所有成员国共同参与管理和监督!” 项昊看向项川,项川微微点头。 “准。”项昊一锤定音。 议会结束后,项川走到王正和孙承宗面前。 两位老人脸上满是激动和忐忑。 项川看着他们,只说了一句话。 “钱要到了。现在,该你们了。” 第219章 苍穹的眼眸 京城南郊,一座崭新的大院挂上了牌子,上面是项川亲手写的六个大字——地球联邦航天局。 王正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感觉像在做梦。这里面有穿着大新工装的老师傅,也有金发碧眼的西大陆学者,还有来自各个联邦成员国的工程师,叽里呱啦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王局长,您看这……”一个工部调来的老工匠愁眉苦脸地拿着两张图纸,“咱们这边的尺寸用的是‘寸’,他们非要用什么‘米’,这活儿没法干啊!” 王正一个头两个大,正要开口,旁边一个年轻的翻译官赶紧上前解释。 “沈师傅,太上皇早就颁布了度量衡统一标准,科学院那边有换算的尺子,我带您去领。” 院子里,这样的摩擦每天都在发生。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各种语言的兴奋。 航天局的大会议室里,王正第一次坐在了局长的位置上,底下是来自十几个国家的顶尖人才。他清了清嗓子,感觉比当年指挥几万人修运河还紧张。 项川就坐在他旁边,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喝着茶,一言不发。 “各位。”王正敲了敲桌子,“今天,是咱们航天局成立后,第一个正式会议。咱们要干的第一件大事,太上皇已经定下了。” 他让人展开一张巨大的图纸。 “这个,太上皇管它叫‘卫星’。”王正指着图纸上一个复杂的金属疙瘩,“咱们要用火箭,把它送到天上去,让它绕着咱们这片大地转。” 底下顿时嗡嗡作响。 “它能干什么?”一个来自吕宋国的学者问。 王正还没开口,项川放下了茶杯。“它能看清楚地上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它能告诉咱们哪里的云要下雨,哪里的地会摇晃。它还能……盯着那些不守规矩的人。” 最后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心里一凛。 “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天眼’。”项川说完,又端起了茶杯。 “太上皇英明!”一个声音立刻响应,口音有些生硬。 众人看去,正是新加入联邦不久的雄鹰国代表,一个名叫约翰的工程师。 他站起身,对着项川和王正躬身行礼。“太上皇的构想堪称神迹。我们雄鹰国,在光学镜片的研磨上,有些浅薄的经验。如果‘天眼’需要一双锐利的眼睛,我们愿意贡献全部的力量!” 王正看了项川一眼,项川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吹了吹茶叶。 “好。”王正点头道,“联邦的事,就是大家的事。约翰先生有心了。” 项目正式启动。 整个航天局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庞大机器。为了造出“天眼一号”,无数难题被摆上桌面。火箭的燃料配比,卫星的结构强度,还有那双最关键的“眼睛”——高精度的摄像机。 雄鹰国的团队确实拿出了真本事,他们带来的研磨技术,让镜片的精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半年后,总装车间里,“天眼一号”的雏形已经完成。它像一个巨大的多面体钻石,静静地躺在支架上,身上连接着无数测试用的线路。 王正带着几个核心工匠,做最后的检查。 一个姓刘的老木匠,如今是结构组的老师傅,他围着一个像是陀螺的部件敲敲打打,眉头越皱越紧。 “王局长,您过来瞧瞧。”他喊了一声。 王正走过去。“老刘,怎么了?” “不对劲。”老刘摇摇头,用手掂了掂那个部件,“这玩意儿,是给‘天眼’在天上定位用的,叫什么‘姿态控制器’。图纸上说,里面的飞轮要绝对均衡。可我这手感,总觉得它偏了一点点。” 旁边一个年轻的工程师笑道:“刘师傅,您这手可比咱们的仪器还准?这都通过了三轮动平衡测试了,数据上完美无缺。” 老刘没理他,只是固执地看着王正。“局长,这东西要上天,可不能有半点差池。我跟了太上皇大半辈子,就信一个道理,机器不会骗人,但人心会。” 王正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了解老刘,这人不说没把握的话。 “拆开!”他当机立断。 年轻工程师还想争辩,被王正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我说的,立刻拆开,重新检测!” 半个时辰后,当那个高速旋转的飞轮被彻底分解,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在飞轮一侧的内壁上,被人用特殊的胶水,黏上了一小块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片。 这东西在低速测试时发现不了,可一旦上了天,在高负荷运转下,就会导致整个卫星姿态失控,最终变成一堆废铁。 王正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封锁航天局!所有人不准进出!”他吼道,“去请张大帅!禀告陛下!” 消息传到宫里,皇帝项昊正在批阅奏折。他听完张远的汇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放下了手里的朱笔。 “查。”他只说了一个字。 张远如今掌管着联邦安全部,效率高得吓人。不到一天,结果就摆在了项昊的御案上。 动手的是雄…鹰国团队里的两个工程师。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在最后一次封装前做了手脚。从他们住处,还搜出了微型相机和窃取的图纸副本。 “人证物证俱在。”张远躬身道。 项昊点点头。“把人押到联邦议会,证据公之于众。”他顿了顿,“另外,请雄鹰国的皇帝,来京城一趟,朕想当面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消息一出,整个地球联邦一片哗然。刚刚建立的信任,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痕。许多小国代表开始恐慌,生怕联邦因此分裂。 雄鹰国皇帝得到消息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乘坐最快的蒸汽轮船赶来京城。他在太和殿上,对着项昊双膝跪地,痛哭流涕,发誓对此事毫不知情,并表示会将那两个工程师的家族连根拔起,以儆效尤。 就在联邦议会吵得不可开交,商讨如何制裁雄鹰国时,一直没露面的太上皇项川,出现在了议会大厅。 他走到台前,看着底下人心惶惶的各国代表。 “出了一点小问题,大家就怕成这样?”他开口道,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下来。 “他们想偷,是怕我们藏着掖着。”项川环视一周,“那朕,就把这‘天眼’看到的东西,向所有联邦成员国,公开!”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了。 “从今天起,‘天眼’传回的所有气象数据、地质勘测图,全部共享。”项川继续说,“我们还会帮助每一个有志于航天的成员国,培养自己的人才。朕要让这天上的眼睛,是为全人类看的。”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雄鹰国皇帝。“堵,是堵不住的。只有让大家都站在阳光下,阴影里的老鼠,才无处遁形。你,明白吗?” 雄鹰国皇帝重重叩首,说不出话来。 一场足以颠覆联邦的危机,就这么被化解了。 两个月后,西北戈壁,新建成的联邦航天发射中心。 巨大的“神舟一号”火箭,托举着修复好的“天眼一号”卫星,静静地矗立在发射架上。 项川、项昊、唐玉音,以及所有联邦成员国的代表,都聚集在几里外的观察坪。 随着王正一声嘶吼:“点火!” 火箭底部喷射出烈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在颤抖,所有人的心也跟着一起颤抖。 巨大的箭体缓缓升空,然后越来越快,拖着一道长长的火光,直刺苍穹,最终化作一个闪亮的光点,消失在蔚蓝的天幕中。 一个时辰后,指挥中心传来消息。 “‘天眼一号’进入预定轨道!太阳能帆板展开成功!信号接收正常!” 整个发射中心,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王正和孙承宗两个老人抱在一起,哭得像个孩子。 当天晚上,京城。 一个顽童拉着他母亲的衣角,指着夜空中一颗缓慢移动的、异常明亮的“星星”。 “娘,你看!那是什么?” 母亲抬头望去,脸上露出笑容。 “傻孩子,那是咱们的‘天眼’。是太上皇,给这苍穹,安上了一只眼睛。” 第220章 生命的编织者 地球联邦航天局的庆功宴上,酒杯碰撞的声音响成一片。 王正满面红光,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抖,他走到项川身边,嗓门大得像在工地上喊号子。 “太上皇!成了!咱们的‘天眼’,真就挂在天上了!以后谁家多烧一根柴火,咱们在京城都看得一清二楚!” 项川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没碰酒。 “看见了,然后呢?” 王正一愣,被问住了。“然后……然后……” “看清楚天上的路,是为了更好地走地上的路。”项川放下茶杯,转向一旁的孙承宗,“孙老,航天局的事,王正现在能挑起来了。你跟我来,朕有个新东西,要交给你。” 孙承宗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最怕听见太上皇说“新东西”这三个字。每一次,都意味着他那点老学问要被彻底掀翻。 半个时辰后,皇家科学院一间新成立的密室里。除了孙承宗,还有卫生署长钱乙也被叫了过来。 项川没说话,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奇怪的螺旋梯子。 “这是什么?”孙承宗捻着胡须,看不懂。 “这是生命的图纸。”项川用粉笔敲了敲黑板,“咱们知道盖房子用砖石,造机器用钢铁。那人,还有这花草庄稼,是用什么造的?” 钱乙行医一生,回答道:“气血、筋骨、皮肉。” “不对。”项川摇头,“再往下看。所有活物,都是由无数个我们肉眼看不见的‘积木’搭起来的。而这张图纸,就藏在每一个‘积木’的最深处,它决定了你是高是矮,庄稼是饱满还是干瘪,甚至决定了你会不会得某些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孙承宗和钱乙听得云里雾里,却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朕给这张图纸起了个名字,叫‘基因’。”项川指着那螺旋图,“朕要成立一个新的学部,就叫‘生物学部’,由孙老你兼管。朕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学会看懂这张图纸,然后,修改它。” “修……修改?”孙承宗手一抖,几根胡子被他自己扯了下来,“太上皇,这……这是造物主的权柄,是逆天而行啊!” 钱乙也脸色发白,这已经超出了他行医救人的认知范畴。 “天?”项川冷笑一声,“天管生,不管养。天只管打雷下雨,它管过你脚下的地是旱是涝吗?天只管让女人生孩子,它管过多少孩子活不到成年吗?” 他看向二人,语气不容置疑。 “从今天起,这活儿,朕要插一手。朕要让土豆长得比西瓜还大,让玉米一根能喂饱一家人。朕要让那些遗传的病,断在咱们这一代!”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朝堂还没来得及反应,民间的舆论先炸了。 最先发难的是一群退下来的老儒生。他们联名在《新朝日报》的“百家之言”版块上发表文章,痛斥此举为“窃神权,乱人伦,开万世之祸端”。 文章写得声泪俱下,说皇帝这是要造出没有魂魄的“妖物”,吃了这种“妖物”庄稼,人会变得痴傻,死后都入不了祖坟。 一时间,京城的茶馆里,到处都是恐慌的议论。 “听说了吗?太上皇要改了老天爷种的粮食!” “那还能吃吗?吃了不会变怪物吧?” “造孽啊!这是要惹怒老天爷,降下天罚的!” 皇帝项昊看着内阁呈上来的舆情简报,眉头紧锁。 凤仪宫里,唐玉音正在教导女学的学生。 “老师,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吗?太上皇真的要改变粮食的‘命’?”一个胆大的女学生举手提问。 唐玉音放下手里的书本,笑了笑。 “你们绣过花吧?”她问。 学生们点点头。 “如果一幅绣图上,有一根丝线颜色不对,或者快断了,你们会怎么办?” “当然是把它抽出来,换一根好的新线上去呀。”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咯。”唐玉音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谱,“太上皇要做的,就是这件事。他找到了庄稼的‘绣图’,发现有些‘丝线’不好,容易让庄稼生病,长不大。他现在,只是想带着科学院的叔叔伯伯们,换上几根结实漂亮的‘好线’而已。” 一个下午,整个女学的学生都明白了什么叫“基因改良”。 第二天,《新朝日报》的女性版块“凤仪雅集”,刊登了一篇署名“一个母亲”的文章,标题是《我愿我的孩子,吃上最好的米》。文章用最浅显的比喻,把唐玉音在课堂上的话,告诉了全天下的女人。 与此同时,皇帝项昊下旨,宣布就“生物技术与人伦”在全国范围内,举行为期一个月的“国策大讨论”。 他命令各地的学堂、报社、甚至茶馆,都要组织辩论。支持的,反对的,都可以畅所欲言。朝廷不仅不禁止,反而会派专员记录各方观点,作为决策参考。 “堵不如疏。”御书房里,项川对儿子项昊说,“让他们吵,吵得越凶越好。我们手里有最终的答案,不怕他们吵。” 就在外面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京郊的皇家科学院试验田里,第一批经过基因改良的土豆种子,被种了下去。 三个月后,试验田迎来了收获。 王正和孙承宗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情景,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几个农夫合力,嘿哟嘿哟地从土里刨出一个东西。那东西呈椭圆形,表皮黄亮,个头……快赶上一个半大的冬瓜了! “这……这就是咱们种出来的土豆?”王正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称一下!”孙承宗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磅秤很快抬了过来,那颗巨大的土豆放上去,秤砣直接滑到了底。 “二十三斤!我的天爷!”负责记录的科学院院士尖叫起来。 农夫们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那颗大土豆磕头,嘴里喊着“神物”。 孙承宗老泪纵横,他跑到田边,抓起一把泥土,又看看那颗土豆,喃喃自语:“逆天而行?不……这是顺天应人!是为民请命啊!” 当晚,这颗二十三斤的“超级土豆”被送进了皇宫。 项昊召集所有六部九卿,在太和殿前,当众让人把这颗土豆煮熟了。 香气弥漫开来,所有人都咽着口水。 项昊亲自掰下一块,第一个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后,对众人说:“朕吃了。口感绵密,味道甘甜,朕感觉……很好。” 他目光扫过那些曾经上书反对的官员。 “从明日起,生物学部扩大三倍。朕要让这东西,两年之内,铺满我大新朝的每一寸土地!” 再无人敢反对。 那些还在报纸上争论不休的儒生,一夜之间也都闭上了嘴。再怎么雄辩的道理,也比不上一颗能让全家吃饱的土豆。 而钱乙领导的妇幼保健站,也传来了好消息。他们与生物学部合作,通过分析血液中的“图纸”,成功在一位孕妇腹中胎儿未出生前,就预测到了一种遗传性的血液疾病。 项川看着这份报告,久久不语。 他知道,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待在科学院的密室里,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如期而至。 【叮!检测到主体文明已掌握基因编辑基础理论与应用……】 【科技树解锁:基因工程前置技术完成,解锁“克隆技术”与“人造器官”科技分支。】 项川的目光落在“克隆技术”那四个字上,眼神变得复杂。 改良土豆,没人会反对。治病救人,更是功德无量。 可如果有一天,这技术用在了人身上,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那,还是人吗? 第221章 全球的学堂 皇家科学院的密室里,项川指尖划过那四个字——“克隆技术”。他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他和项昊两个人,气氛有些沉闷。 项昊看着那份刚刚送来的,关于“超级土豆”在各地试种成功的喜报,脸上还带着笑意。“父皇,百姓们都乐疯了。有了这东西,天下再也不会有人饿肚子了。” 项川收回目光,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们只会高兴今天能吃饱。他们不会去想,这土豆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大。” 他拿起一支粉笔,在另一块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人形。“昊儿,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像改良土豆一样,去‘改良’一个人呢?” 项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父皇,您的意思是……” “我能让土豆变大,就能让水稻抗旱。我能预测一个孩子会不会生病,就能想办法让他不生病。”项川的声音很平静,“可如果,我能造出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呢?” 项昊心头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这怎么可能?人怎么能被造出来?” “技术上,可能。但朕怕的,不是技术。”项川把粉笔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我们把刀子塞到了每一个人的手里,告诉他们这刀子很锋利,可以用来切菜。可我们没法保证,他们不会用这刀子去捅人。” 他看着项昊,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堵,是堵不住的。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了,我们能做的,不是把盒子关上,而是要让每一个拿到‘礼物’的人,都明白该用它来做什么。我们必须教他们,用脑子,而不是用拳头和本能。” 项昊沉默了许久,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忧虑。他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儿子明白了。光有饭吃,光有机器用,是不够的。人如果还是糊涂的,力量越大,祸事就越大。”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父皇‘再无睁眼瞎’的宏愿,不能只停留在大新。儿子想把学堂,开到地球联邦的每一个角落!” 项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去吧。这把龙椅是你的,这天下,也是你的。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 三天后,地球联邦议会大厅。 皇帝项昊站在议长席上,面对着来自几十个成员国的代表。 “诸位。”他开口,声音通过新安装的扩音设备传遍整个大厅,“联邦成立至今,我们修了铁路,统一了货币,共享了‘天眼’的气象信息。我们的贸易额翻了十倍,我们的生活日新月异。但我们还缺一样东西。”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着。 “我们缺少一个共同的大脑。”项昊一字一句地说,“一个能让我们所有成员国的下一代,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大脑。朕今日提议,成立‘地球联邦教育部’,制定‘联邦统一教育法案’!” 他宣布,联邦将在所有成员国内,推行与大新标准一致的九年免费基础教育。联邦将设立专项的“助学金”,并由大新派遣第一批一万名教师,奔赴各地,帮助建立学校,培训当地的老师。 “朕要让苏禄群岛的孩子,和京城的孩子,读一样的书,学一样的算术,看一样的星空!” 话音落下,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吕宋国、安南国这些深受联邦红利影响的国家代表,激动得满脸通红。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丽长袍,头戴白巾的代表站了起来。他是新加入联邦不久的苏禄国使臣,名叫巴赫。 “尊敬的皇帝陛下。”巴赫先是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抚胸礼,“您的仁慈如同天上的太阳。但我们苏禄的子民,自古以来便遵循着真神的教诲和部落长老的智慧。我们担心,过于新潮的知识,会让他们迷失方向,忘却了传统。” 他的话说的很委婉,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这是在公开唱反调。 项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巴赫大使,朕的学堂里,会教孩子们如何用科学的方法种植,让你们的香料产量翻倍。会教他们基础的卫生知识,让你们的新生儿夭折率降低一半。还会教他们法律,让他们知道,如何用联邦的法律保护自己,而不是任由部落主欺压。”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至于你说的传统,如果你的传统是让大部分人愚昧,方便少数人统治,那这种传统,朕的学堂,偏要打破它!” 巴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坐了下去,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法案最终以压倒性优势通过。 当天下午,凤仪宫的雅集上,气氛有些微妙。 皇后唐玉音正带着各国使节的夫人们,参观新扩建的皇家女学。 苏禄国大使的夫人,一个珠光宝气的半老妇人,撇着嘴对身边的人小声嘀咕:“让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她们又不出去打仗,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伺候丈夫。” 唐玉音听见了,她停下脚步,笑了笑,没跟她争辩。 她转身对众人说:“各位姐妹,今日天气不错,我带大家去看个新奇玩意儿。” 一行人被带到了京城最大的妇幼保健站。她们亲眼看到,一个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女医生,沉着冷静地操作着各种她们看不懂的仪器,为孕妇做检查,甚至……在手术室里,为难产的产妇接生。 当一个刚刚经历生死考验的产妇,被平安地和一个健康的婴儿一起推出手术室时,在场的所有女人,包括那位苏禄大使夫人,都沉默了。她们眼中,有震惊,有羡慕,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 唐玉音这才缓缓开口:“我办女学,不是为了让她们去跟男人抢夺什么。而是为了在她们的丈夫、兄弟、儿子不在身边时,她们能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撑起一个家。” 一个月后,第一批教材和自愿报名的年轻教师,乘坐蒸汽轮船,抵达了苏禄国。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和掌声。 就在港口的仓库里,当地最大的一个部落长老,带着上百名手持弯刀的信徒,冲了进来。 “烧掉这些魔鬼的书!”长老嘶吼着,将火把扔向了堆积如山的崭新教材。 两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教师,被从人群里揪了出来,按在地上,被迫跪着看那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们的脸上,被涂满了带有侮辱性的符号。 消息通过电报,一瞬间传回了京城。 《新朝日报》的头版,用血红的大字刊登了标题——《谁在毁灭未来?》。 御书房内,项昊看着桌上那份电报,一言不发,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陛下,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内阁首辅李青劝道,“苏禄国情况复杂,部落势力盘根错节,若贸然用兵,恐激起民变……” 项昊抬起手,打断了他。 他叫来侍卫,下达了三道命令。 “传朕旨意,命联邦安全部部长张远,亲率一个团的‘联邦执法队’,即刻前往苏禄国。告诉他,朕不要战争,朕只要凶手。所有参与焚书、伤人的暴徒,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回来,押到联邦最高法院,公开审判!” “传旨商务部尚书于谦,立即启动对苏禄国的贸易壁垒调查。朕要知道,他们每年卖给我们多少香料和木材,又要从我们这里买走多少钢铁和药品。把账本,给朕算清楚!” “传旨《新朝日报》总编,派最好的记者,带上最好的相机,跟随执法队一起去!朕要让全联邦的人民,都亲眼看看,那些所谓的‘传统’和‘智慧’,究竟是一副什么嘴脸!” 三道旨意下达,整个朝廷高效地运转起来。 李青看着雷厉风行的年轻皇帝,仿佛看到了当年太上皇的影子。 项昊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落在苏禄国那片群岛上,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这天下,如今是一个大课堂。朕欢迎任何人进来旁听、学习、讨论。”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但谁要是敢在课堂上捣乱,砸了桌椅,还打了先生……” “那就别怪朕,把他从这间学堂里,永远地开除出去。” 第222章 老天爷那头,好像有人在说话 苏禄国的那场风波,像一块石头扔进池塘,荡起的涟漪很快就平息了。 联邦执法队雷厉风行,抓了人,押回京城,在联邦最高法院的直播审判下,主犯被判了重刑。 《新朝日报》的记者用一张张照片,把那个部落长老的奢华生活和被他煽动的信徒的贫困破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全世界面前。 再没人同情他们。 御书房内,项昊放下手里的结案陈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窗外,新修的驰道上,蒸汽汽车来来往往,远处的工厂烟囱吐着白烟。 “父皇的法子,还真是好用。”他自言自语,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天下,总算是在按照他设想的轨道,平稳地跑起来了。 就在这时,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陛下!不好了!皇家科学院……孙承宗大人他……他疯了似的要见您!” 项昊眉头一皱。 孙承宗那老头子,自从被父皇扔进科学院,性子已经磨得比石头还稳,什么事能让他失态成这样? 半个时辰后,皇家科学院深处,新成立的“电学部”密室外,项昊见到了孙承宗。 老头子头发散乱,两眼通红,抓住项昊的袖子,手抖得厉害。 “陛下!出大事了!天……天在说话!” “胡说什么!”项昊斥道。 “陛下您自己去看!” 推开铅制的大门,一股夹杂着机油和臭氧的味道扑面而来。 密室中央,项川正背着手,站在一排闪着各色光芒的机器前,神情平静。 王正满脸亢奋,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指着一台连接着巨大纸带的机器,冲着项昊大喊:“陛下!您快来听!这宝贝,太上皇管它叫‘射电望远镜’,咱们对着天上听了半年,今儿个夜里,真让它听着东西了!” 项昊走过去,只见那纸带上,正自动打印出一连串规律的点和线。 “滴…滴滴……滴……” 一种单调,却带着明确节奏的声音,从旁边的扩音器里传出来。 这声音里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却像一把精准的尺子,一下下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不是星星自己发出的声音。”项川转过头,看着儿子,淡淡开口,“这天底下,任何自然形成的东西,都不会这么有规律。” 王正激动地补充道:“对!就像咱们的电报码!这是有人在发报!从天上发来的电报!” “妖言!这是妖言!”孙承宗哆嗦着嘴唇,脸色煞白,“这是天谴的预兆!是警告啊陛下!” 项昊听着那规律的“滴滴”声,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他刚刚才建立起来的,那种掌控天下的自信,在这一刻,被这来自未知深空的声音,敲得粉碎。 消息终究是没能捂住。 第二天,京城的茶馆里,就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科学院那帮人,听见老天爷说话了!”一个商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老天爷,我听我三舅家的外甥说,那声音邪乎得很,是地府的阎王爷在催命!” “放屁!《新朝日报》今天早上刚出的号外,说那是什么……‘外星信号’!” 一份报纸被拍在桌子上,头版标题触目惊心——《我们并不孤单?皇家科学院捕获疑似宇宙智慧信号!》。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有人冲到寺庙道观里烧香磕头,求神佛保佑。 更有些地方,冒出了自称“神使”的狂热分子,宣称“末日将至,天外妖魔即将降临”,蛊惑百姓抛弃家产,跟他上山避难。 整个地球联邦,因为这一段单调的“滴滴”声,陷入了一片混乱。 联邦议会大厅,紧急会议已经开了整整一天。 “必须封锁消息!立刻!马上!”一个西大陆的议员站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再让报纸这么胡说八道下去,我的国家就要发生暴动了!” “封锁?怎么封锁?”于谦站起来反驳,“现在人人都有收音机,连孩子们都知道。你越是堵,他们就越是信那些谣言!” 众人吵成一团。 项昊坐在议长位上,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项川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门口。 他一出现,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项川走到项昊身边,看了一眼台下那些焦躁不安的议员,缓缓开口:“有什么好吵的?” 他拿起话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未知的敌人,才最可怕。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不是敌人,顶多算个还没打过交道的邻居。” 他看向项昊:“告诉所有人,我们听到了什么,我们正在做什么。让他们看,让他们听,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藏着掖着。” 当天下午,凤仪宫。 唐玉音亲自主持了一场特殊的雅集,与会者是联邦各国的媒体总编和教育官员。 “各位,我们的孩子在学堂里,已经知道地球是圆的,月亮上没有嫦娥。现在,只是告诉他们,宇宙里可能还有别的教室,别的学生而已。” 她微笑着说:“恐慌,源于无知。我们的责任,不是放大恐`慌,而是驱散无知。” 一场史无前例的全球科普运动,就此展开。 报纸、广播、学堂,都在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什么是射电望远镜,什么是宇宙,什么是智慧生命存在的可能性。 恐慌的情绪,渐渐被一种混杂着好奇与敬畏的期待所取代。 而在皇家科学院,破译工作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质数!他们用信号的间隔,标记出了从1到101的所有质数!” “还有这个!是圆周率!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二十位!” “我的天……这是氢元素的原子光谱图!” 一个个发现,让来自全球的科学家们陷入狂喜。 这无疑是一封来自宇宙的介绍信,对方用数学和物理这两种宇宙通用的语言,证明了他们的智慧。 最后,孙承宗颤抖着手,指着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星图。 “他们……他们还发来了一张地图。一个坐标!” 星图上,一个被标记出来的点,遥遥地指向太阳系外的一片空旷星域。 “他们告诉了我们,他们家在哪儿。”王正喃喃道。 项昊当即下令:“启动‘远望’计划!朕要立刻成立深空探索部,动用联邦所有资源,造一艘最快的无人探测器,去这个坐标看一看!” 命令刚下,议会里又吵翻了。 “太冒险了!谁知道他们是善是恶?” “这是引狼入室!我们应该保持静默!” “不!陛下英明!我们必须主动!不然等他们找上门来,我们就太被动了!” 就在大厅里吵得不可开交时,一个负责信号监听的年轻院士,像见了鬼一样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张新的纸带。 “信号……信号变了!”他结结巴巴地喊道。 所有人瞬间安静。 大厅的幕布上,那单调的点和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无数像素点构成的,模糊不清的雪花。 雪花在跳动,在重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一点点拼凑出一幅完整的图画。 几十秒后,图像稳定了下来。 那是一片漆黑的背景,背景中,有一个细长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体。 它不是任何已知的星球或陨石。 它有着光滑的表面,完美的流线型结构,以及……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尺寸。 “是……一艘船……”有人失声说道。 不等众人从这震撼中回过神来,扩音器里,响起了一段全新的信号。 这段信号不再是枯燥的数字和物理常数。 它被迅速破译。 结果只有一张图。 一张简单的轨道示意图。 一条抛物线,起点,是那片遥远的星域。 而抛物线的终点,赫然指向一个蔚蓝色的星球。 第223章 寰宇之舟 联邦议会大厅,空气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 那张从遥远星空传回的轨道图,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砸在每个人的头顶。 “这是宣战!赤裸裸的宣战!” 一个来自西大陆的议员,满脸涨红,唾沫横飞。 “他们公布了自己的航线!终点就是我们!这不是威胁是什么?我提议,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战备!把所有‘无畏舰’都开出港口!把‘开元炮’对准天上!” “对准哪儿?”于谦冷冷地站起来,“你知道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来吗?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吗?在天上胡乱放炮,是想告诉他们我们有多慌张吗?” “那总比坐以待毙强!” “我们不是坐以-待毙!” 争吵声、咆哮声、拍桌子的声音,混成一锅沸腾的粥。 项昊坐在议长席上,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在这份天外来信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就在这时,项川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拿起话筒,对着全场,只说了一句话。 “安静。” 整个大厅的喧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瞬间消失。 项川环视一周,目光从那些惊慌、愤怒、恐惧的脸上扫过。 “他们在告诉我们,他们要来。这是一件好事。” 全场哗然。 “太上皇!这怎么能是好事!” “因为他们没有偷偷摸摸地来。”项川的声音很平静,“一个准备搞突然袭击的敌人,不会先把自己的行军路线图寄给你。他们要么是极度自信,要么,就是想和我们谈谈。” 他顿了顿,继续说:“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不能在自己家里,等着客人上门。那样太被动了。” “朕提议,我们去门口迎一迎。” 所有人都愣住了。 项川走到大厅中央的全息地球仪前,伸手向上指了指。 “在这里,造一座宫殿。一座天上的宫殿。它将是我们地球联邦的国门,也是我们和他们对话的厅堂。朕给它取个名字,叫‘寰宇之舟’。” “一座永久性的空间站?”王正失声喊道,他刚从科学院跑过来,满头大汗。 “对。”项川看着他,“一座能容纳至少一百人长期驻留,拥有独立生态循环系统,并且具备基本防御能力的空间站。我们要用它告诉来客,这片星空,我们说了算。要谈,就在我们的规矩里谈。”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恐慌和混乱的情绪,被这个宏大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冲刷得一干二净。 项昊站了起来,接过话头,声音沉稳有力。 “父皇的提议,就是朕的决定。朕现在以地球联邦最高元首的名义,宣布‘寰宇之舟’计划,正式启动!” 夜,御书房。 王正看着项川拿出的图纸,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转筋。 “太上皇……这……这东西……它不是一艘船,它是一座城啊!模块化设计、离心重力区、能源核心、生态循环……这……这要在一年内造出来?” “不是一年,是八个月。”项川纠正道,“他们的船,根据孙承宗的计算,最多一年半就会进入太阳系引力范围。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把家门口收拾干净。” 王正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不可能”,但看着项川的眼睛,那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钱,联邦出。人,全世界给你挑。技术,科学院全力支持。”项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正,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长城。你,就是这长城的总工程师。” 王正看着图纸上那个如同星海巨兽般的空间站,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一咬牙,躬身行礼。 “臣,领旨!” 王正走后,张远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老臣在。” 项川递给他另一份图纸。 “王正造的是会客厅,你造的是会客厅门口的石狮子。”项川指着图纸上一种小型的、更灵活的,并且搭载了武器平台的航天器,“朕要你,秘密组建一支新部队。一支能在天上打仗的部队。” “他们不叫神机营,也不叫禁军。他们叫‘联邦太空军’。” 张远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眼神就亮了。 “臣,遵旨!保证把这帮天上的狼崽子,给您训出来!” ‘寰宇之舟’计划,像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带动整个地球联邦疯狂运转起来。 无数的资金、材料和顶尖人才,从世界各地汇集到京郊的航天中心。 在联邦航天指挥大厅,项昊亲自坐镇。巨大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淌着,一个个穿着宇航服的身影,在失重环境下,像灵巧的鱼,将一个个巨大的模块进行组装。 “核心舱能源对接准备!” “对接顺利!” “生活舱姿态调整完毕,请求对接!” “准予对接!” 王正在指挥台前,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亢奋。 突然,一声刺耳的警报响彻整个大厅! “警报!警报!轨道遭遇未知碎片!速度极快!” 大屏幕上,一个不起眼的亮点,以恐怖的速度划破黑暗,直直撞向刚刚完成对接的生活舱! “规避!来不及了!” 轰! 屏幕上,生活舱连接处爆出一团剧烈的火花,整个画面剧烈震动,随即被一片雪花点取代。 “一号生活舱外壁破损!严重失压!与宇航员约翰·阿姆斯特朗失去联系!” 约翰·阿姆斯特朗,来自雄鹰帝国,是这次对接任务的主力。 “狗娘养的!”一个雄鹰帝国的技术员,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眼眶通红。 整个大厅死一般寂静。 “都愣着干什么!”项昊的声音如同一道炸雷,“救援预案!立刻启动!” 他走到指挥台前,一把抓起通讯器。 “命令!在轨A组宇航员李响、B组宇航员桑托斯,立刻出舱!携带紧急维修工具和备用氧气,前往一号生活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响,大新人。桑托斯,吕宋国人。 “收到!” “收到!” 两个简短的回答,从太空传来。 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两个飞出空间站,奋力扑向受损模块的渺小身影上。 救援过程通过修复的摄像头,向全球直播。 人们看到,李响用自己的安全绳,固定住飘向更远太空的阿姆斯特朗。 人们看到,桑托斯用最快的速度,修补了阿姆斯特朗宇航服上的裂口,并将自己的备用氧气接了上去。 人们看到,当舱门被卡死时,三个不同国籍的宇航员,在冰冷死寂的宇宙中,合力用撬棍,一点点撬开了通往生路的缝隙。 当阿姆斯特朗被成功救回医疗舱时,地球上,无数个城市的广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之前还在互相指责的人们,此刻看着屏幕上那三个互相拥抱的宇航员,都沉默了。 凤仪宫。 唐玉音看着电视里的画面,眼角湿润。 她身边的秘书递上一份报告。 “娘娘,您发起的‘方舟基金’,在事故发生后的一个小时内,收到了来自全球超过三千万宝钞的捐款。现在还在飞速上涨。” 唐玉音点了点头。 “告诉他们,这笔钱,不仅要用来修复空间站,还要在里面,为这三位英雄,建一座纪念碑。还要建一个最好的生命维持系统,一个最舒适的文化交流中心。” 半年后,‘寰宇之舟’空间站主体结构,正式完工。 它像一头银色的巨兽,静静地悬浮在地球轨道上,俯瞰着下方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太和殿,举行了盛大的落成典礼。 项昊站在龙椅前,面对着联邦所有成员国的代表。 “数月之前,一块小小的石头,几乎让我们分崩离析。但它没有做到。它反而让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片黑暗无垠的太空中,我们唯一的依靠,就是彼此。” “今天,‘寰宇之舟’正式落成。它不是大新的,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它是我们所有人的。” “它将承载着我们整个文明的勇气、智慧和希望,驶向那片未知的星海。” 项昊高高举起酒杯。 “敬,寰宇之舟!” “敬,人类!” 大殿之外,无数百姓抬头仰望。 在晴朗的夜空中,一颗新的星星,亮了起来。它比任何一颗星辰都更明亮,更稳定,像一只永远睁开的眼睛,守护着整片大地。 第224章 老祖宗的院子,被人动过了 寰宇之舟,那颗悬在天外的新星,安稳地转着。地球联邦总算是在自家门口立了个气派的门楼,把所有人的心都拧成了一股绳。 御书房内,项川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子与桌面磕出一声轻响。 他对面的项昊,如今已是沉稳的帝王,但在这位父皇面前,依旧像个听训的学生。 项川指了指头顶:“门楼是有了,可咱们自家的院子,还没扫干净。” 项昊一愣:“父皇的意思是?” “月亮。”项川吐出两个字,“客人马上要到,总不能让他在咱们院子里随便乱逛。我们得先上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把院子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摸清楚。” 项昊瞬间明白了。 他挺直了腰板:“儿臣这就下旨,命王正和孙承宗,成立登月项目部。” “不光是他们。”项川摇摇头,“要载人登月。把我们的人,亲自送上去。朕要你告诉全联邦,这是全人类的事。谁有本事,谁就能上。大新,出飞船,出技术。” 项昊吸了口气:“父皇,这……” “寰宇之舟是我们的国门,月亮,就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项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繁华的京城,“去办吧。朕要的,是在两年之内,让我们的旗帜,插在那片土地上。” 两年后。 京郊航天发射中心,人山人海。 一座通体银白,造型远比“神舟”系列火箭更加粗壮雄伟的巨物,静静地矗立在发射架上。 它的名字叫“广寒一号”。 地球联邦所有成员国的旗帜,在发射场周围迎风飘扬。无数新发明的“电视机”屏幕前,全球数十亿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这里。 “倒计时准备!” 航天指挥大厅里,王正双眼通红,嗓子已经喊得沙哑。 项昊身穿龙袍,亲自坐镇。他的身边,是联邦议会的各国代表。 “十、九、八……” 冰冷的电子音,敲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三、二、一,点火!” 轰——! 地动山摇。 一团炽热的烈焰从火箭底部喷涌而出,巨大的声浪仿佛要撕裂天空。 “广寒一号”微微一颤,随即带着万钧之势,拔地而起,拖着长长的尾焰,决绝地刺向蔚蓝的苍穹。 指挥大厅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项昊看着屏幕上那个越来越小的光点,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 他身旁,一个西大陆的议员凑过来,低声说:“陛下,您的三弟项明,真是勇气可嘉,竟然亲自担任指令长。” 项昊目光不变,淡淡开口:“他是联邦的宇航员,这是他的职责。” 经过漫长的飞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灰色星球,占据了整个舷窗。 “北京,这里是广寒一号,已进入环月轨道,准备执行着陆程序。” 项明冷静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回地球。他身边,是来自雄鹰帝国的驾驶员麦克,和来自吕宋国的科学家安娜。 “北京收到,准予着陆。” 全世界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人们看着屏幕上那模拟的飞船轨迹,一点点向着月球表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震动后,通讯器里传来麦克带着颤抖的兴奋声音。 “我们……我们成功了!广寒一号,成功降落在月面!” “万岁!” “成功了!” 短暂的寂静后,全球爆发出比发射时更加猛烈的欢呼。 项昊从龙椅上站起,对着话筒,沉声下令:“按计划行动。项明,由你,踏出第一步。” “收到。” 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穿着臃肿宇航服的项明,缓缓走下舷梯。 他的脚,轻轻地踩在了松软的月尘上。 “北京,这里是项明。”他的声音,通过电视信号,传遍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我,项明,地球联邦公民,为我们身后那颗蓝色的星球,为全人类,踏出了这一步。” 他站稳后,从背后取出一面折叠好的旗帜,用力地插进了身旁的土地里。 那面绘有地球联邦徽记的旗帜,在没有风的月球上,静静地展开。 探索任务正式开始。 项明驾驶着月球车,在预定区域内行驶。麦克和安娜则在着陆点附近采集岩石样本。 “这里……就像书里写的广寒宫,只是,安静得可怕。”项明一边开车,一边向地面报告。 突然,他猛地踩下了刹车。 “北京,我看到一些……不太对劲的东西。” 指挥大厅里,项昊的心提了起来:“报告你的情况。” “在我前方大概两公里的地方,有一排……一排巨大的几何结构,从环形山边缘露了出来。”项明的声音带着困惑,“它们太规整了,像是……像是某种建筑的屋顶,但,太大了,大得离谱。” 王正立刻冲到控制台前:“项明,启动月球车上的地质勘测雷达,对着那个方向,进行扫描!” “收到。” 几分钟后,一串复杂的数据流传回了指挥大厅。 科学院的学者们立刻投入分析,屏幕上,一个三维模型被飞快地构建出来。 看着初步成型的图像,一个年轻的学者失声喊道:“这下面……是空的!” 孙承宗一把推开他,死死盯着屏幕,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他指着模型中那片巨大的阴影,声音发抖。 “不,不是空的!那里面……那里面是一座城!一座埋在月亮地底下的,庞大的城市!” 轰! 整个指挥大厅,所有人都炸了。 项昊瞳孔猛地一缩。 他身边的各国代表,脸上写满了震惊,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和渴望,在他们眼中一闪而过。 “陛下!”雄鹰帝国的代表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切地开口,“这……这是全人类的遗产!我们必须立刻组织联合勘探队!” “对!必须联合勘探!” “这是神留给我们的宝藏!” 看着瞬间变得嘈杂的大厅,项昊脸色一沉。 他走到总控制台前,拿起话筒,不容置疑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 “全体注意,此事,即刻起列为地球联邦最高机密!” 他转向身旁的于谦:“切断所有对外的公众信号,切换至加密备用频道。封锁消息,任何媒体不得报道!” 于谦躬身领命:“遵旨!” 大厅里的各国代表都愣住了。 项昊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对着话筒下令:“项明,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带领你的组员,对暴露出的建筑进行初步勘探。记住,只许看不许碰,用影像记录下一切。” “项明收到。” 公众电视信号,在这一刻,被切换成了一段预录的月球风景宣传片。 月球上。 项明带着麦克和安娜,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个巨大的环形山。 越是靠近,他们越能感受到那裸露出的建筑一角的宏伟。它不是金属,也不是岩石,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泛着暗哑光泽的黑色材料。表面光滑如镜,却不反射任何光线。 他们顺着建筑的边缘行走,试图找到入口。 “我的上帝……”麦克喃喃自语,“这东西到底是谁造的?”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安娜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看那里!”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建筑的一处拐角,静静地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碑。 与其他部分不同,这块石碑上,正散发着淡淡的,如同呼吸般的蓝色微光。 项明心头一跳,慢慢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戴着厚重手套的手指,轻轻地触摸到了石碑的表面。 就在触碰的一瞬间,石碑上的蓝光猛地大盛! 无数繁复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线条,在碑面上亮起、流淌,最终汇聚成一幅立体的星图。 而在这幅星图的中央,是一段由无数个更小符号组成的,他们从未见过的文字。 项明下意识地抬头,通过头盔的面罩,望向那片漆黑的宇宙深处。 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干涩地回传了一段话。 “北京,这里……这里有东西。这月球……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 “它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225章 被人动过了的院子 航天指挥大厅里,公众信号被掐断的瞬间,嘈杂声就像炸开的油锅。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一个高鼻深目的中年男人,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涨红着脸,几乎是指着项昊的鼻子。 “你想独吞全人类的共同遗产吗?我要求立刻恢复信号,并且派遣我们雄鹰帝国的专家,参与联合勘探!” “没错!我们吕宋国也要求参与!” “这不公平!寰宇之舟是我们一起造的,月亮上的发现也该是所有人的!” 几十个国家的代表纷纷鼓噪起来,刚刚还因为登月成功而凝聚起来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项昊坐在控制台前,面色平静,甚至没有看约翰一眼。他拿起一个独立的加密通讯器,沉声开口。 “广寒一号,我是北京。任务变更,立刻放弃勘探,收拾所有样本,准备返航。” 大厅里的喧嚣为之一滞。约翰愣住了,他没想到项昊会下这样的命令。 “陛下!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在毁灭证据!”约翰更加激动。 项昊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冷得像一块冰。“约翰议员,朕是在保护朕的子民。在没有搞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之前,任何冒进都是对宇航员生命的不负责。” 他扫视全场。“各位的诉求,朕都听到了。等他们安全回来,联邦议会自然会讨论后续事宜。现在,谁再敢喧哗,扰乱指挥中心,就别怪朕请他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代表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没敢再闹。 月球,静海基地。 项明收到返航指令时,正和麦克、安娜三人呆呆地看着那块发光的石碑。 “北京,收到。准备返航。”项明压下心头的震惊与不甘,开始指挥组员收拾设备。 就在麦克拔起一面用于标记的联邦旗帜时,那块石碑上的蓝光,突然毫无征兆地暴涨! “上帝!”安娜发出一声尖叫。 只见那原本只是在碑面流淌的星图和文字,猛地挣脱了石碑的束缚,在他们面前投射出一幅巨大的三维立体影像! 那是一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城市,无数奇特的建筑层层叠叠,像倒悬的山脉,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地底深处。影像只持续了一瞬,就迅速收缩,化作一道光束,直冲天际,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段短促而尖锐的音频信号,直接在他们的通讯频道里炸响。 那声音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语言,充满了某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又带着奇异的节律,仿佛某种古老的吟唱,直往人脑子里钻。 “啊!”麦克抱着头盔,痛苦地蹲了下去。 项明也觉得脑袋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强忍着不适,对着通讯器嘶吼:“北京!石碑有反应!它……它好像在警告我们!” 信号传回地球。 皇家科学院里,孙承宗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扑到信号接收器前。 他死死盯着那段刚刚被记录下来的音频频谱图,浑身都在发抖。 “连上了……连上了!”老头子状若疯癫,指着屏幕上两段波形,“频率的谐波,还有衰减模式……跟我们半年前收到的那个宇宙信号,几乎一模一样!” 王正倒吸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月亮上的这座城,和给我们发信号的那个外星文明,他们……他们是一伙的?” “何止是一伙的!”孙承宗的眼睛里全是狂热,“这根本就是他们留在我们家门口的一个……一个信标!一个岗哨!”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样本分析的年轻学者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份报告。 “孙大人!王大人!月壤样本的初步分析出来了!里面……里面有微生物痕迹!” “胡说!”王正呵斥道,“月球上怎么可能有生命!” “是真的!”那学者快哭了,“但……但它的分子结构,不是碳基!它……它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星球上的东西!”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项川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李青站在他对面,神情凝重。“陛下,月亮上的事,恐怕要引出大乱子了。” “是好事。”项川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李青一愣。 “院子里藏了个金元宝,早晚会被人发现。”项川淡淡开口,“现在是我们自己先摸到了,总比让别人刨出来要好。只不过,闻着味儿的邻居,肯定坐不住了。” 李青立刻明白了,躬身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分而治之。对那些墙头草小国,可以许诺一些后续的技术合作名额,稳住他们。集中力量,孤立那头最贪心的狼。” 项川点了点头:“去办吧。告诉项昊,别怕吵架。这天下,有时候就是要吵吵嚷嚷的,才显得有生气。” 得到父皇的提点,项昊心里有了底。 他立刻召见了国防部尚书张远。 “张远。” “臣在!” “朕的太空军,养了这么久,该拉出去遛遛了。”项昊指着星图上环绕月球的几个轨道点,“给朕派三个编队过去,把月亮给朕看死了。从现在起,没有联邦的许可,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过去!” “遵旨!”张远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 项昊又转向王正:“立刻成立‘月面遗迹解析’项目组,把全世界最顶尖的脑子都给朕找来!用广寒一号传回来的所有数据,给朕把那座城的样子,一点点拼出来!朕要知道,它到底有多大,是干什么用的!” 安排完一切,项昊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寰宇之舟空间站,医疗舱内。 项明、麦克和安娜三人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身体检查。他们带回的样本和影像记录,被层层封存,送往科学院。 项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那座宏伟的地下城市,和那块冰冷石碑的触感。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苍老,仿佛在面对一段被时间遗忘了亿万年的历史。 “哥,”项明通过加密线路,接通了项昊的通讯,“那地方……那地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于谦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色难看地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不好了!” 项昊眉头一皱。 “雄鹰帝国……他们在联邦议会外面,单方面召开了记者会!”于谦把平板递到项昊面前,“他们……他们把月面古城的影像,放出去了!” 项昊的目光落在屏幕上。 那是全世界最大的新闻媒体“雄鹰之声”的直播画面。背景是联邦议会大厦,发言人正是约翰。而在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经过剪辑的影像。 昏暗的色调,诡异的角度,把那座宏伟的地下城市,渲染得像一座阴森的魔窟。画面的最后,定格在项明伸手触摸石碑的那一刻。 醒目的标题,用几十种语言在屏幕上滚动着——《大新帝国窃取神之遗产,人类未来将何去何从?》。 项昊看着屏幕里约翰那张慷慨激昂的脸,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226章 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止猴子 联邦议会大厅,约翰那张脸在全息屏幕上扭曲放大,声音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大新帝国窃取了神的遗产!” “他们想独吞属于全人类的未来!” 议会厅内,先前还只是鼓噪的各国代表,此刻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 “必须公开所有数据!” “我们要求组建联合调查团,由联邦议会直接管辖!” “项昊陛下,你必须给全人类一个交代!” 面对几乎要冲上台的代表们,项昊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张煽风点火的脸。 李青站在他身后,低声开口:“陛下,不能再让他们闹下去了。” 项昊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了御书房的专线。 “父皇。” 项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看到了?” “看到了。一群闻着腥味的狼。” “狼来了,打出去就是。”项川的声音很平淡,“可院子里的这块肉,你要怎么分,想好了吗?” 项昊沉默了片刻。 “儿臣,想请他们进来,一起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长进了。去办吧,别怕把桌子掀了。” 通讯挂断。 项昊站起身,走到议长台前。他没看那些吵嚷的代表,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下达了命令。 “于谦。” 内阁次辅于谦从人群后方走出,躬身行礼。 “臣在。” “传朕旨意。”项昊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全场所有的噪音,“即日起,地球联邦进入二级战备状态。张远,命你亲率太空军第一、第三舰队,封锁月球轨道。未经联邦最高许可,任何飞行器,不得靠近月球一千公里范围。” 张远洪亮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响。 “臣,遵旨!” 项昊又转向另一个方向。 “王正。” 工业部长王正出列。 “臣在。” “以最快速度,向寰宇之舟运送‘天眼’备用组件。朕要你在三天之内,将寰宇之舟的监控范围,覆盖整个地月系。任何未经报备的发射活动,直接上报联邦安全部。” “臣,遵旨!” 两道命令下去,大厅里瞬间安静了。 约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陛下,你这是独裁!” “不。”项昊终于看向他,眼神平静,“这是在保护。保护我们所有人,在未知的威胁面前,不至于因为内斗而死。” 他环视全场。 “月亮上有什么,朕和你们一样好奇。但有一点你们要搞清楚,它首先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剑,然后才可能是一座宝库。” “朕现在宣布,三日后,于寰宇之舟,召开联邦最高级别的闭门听证会。所有关于月球遗迹的数据,都会在会上完整展示。” “所有联邦成员国,都有权派一名代表与一名首席科学家参加。听证会的内容,在得出一致结论前,列为最高机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约翰脸上。 “至于那些喜欢在外面乱说话,企图撕裂联邦的人……” 项昊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联邦安全部会请他去喝杯茶,好好聊聊什么叫联邦安全法。” 约翰的脸,一下子白了。 夜,皇家科学院灯火通明。 孙承宗像个魔怔了的老头,带着一群同样疯魔的学者,围着那段从石碑上记录下来的数据。 “不行……它的结构太稳定了,常规的破译法根本没用!” 一个年轻学者摘下眼镜,绝望地揉着太阳穴。 “它的信息熵低得可怕,更像是一段……一段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王正站在一旁,看着那复杂的星图,也是愁眉不展。 “太上皇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项川穿着一身便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没看那些数据,而是走到一块白板前,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太极图。 “孙老,你看这是什么?” 孙承宗一愣:“太极图。” “它代表什么?” “阴阳、对立、统一、循环……” “对。”项川点点头,“你们总想着,这段文字是一把锁,要用一把钥匙去开。有没有想过,它本身就是两把钥匙,需要互相去开?” 他指着太极图的两个鱼眼。 “试试把它的数学模型,和咱们的哲学思想,交叉比对一下。把那些星图,当成一个函数,把那些文字,当成解。看看能算出什么来。” 说完,项川也不管众人呆若木鸡的表情,转身就走。 回到御书房,他关上门,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是否消耗1000咸鱼点,兑换“高级古文明语言解析模块”与“超光速通信原理”?】 “兑换。” 【兑换成功,当前咸鱼点余额:5500点。】 项川揉了揉眉心,这咸鱼点,是越来越不禁花了。 三天后,寰宇之舟。 巨大的圆形会议厅里,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国的代表和科学家。 项昊坐在主位,李青和于谦分列左右。 孙承宗颤颤巍巍地走上台,他身后的全息屏幕亮起。 “各位,经过七十二小时不间断的努力,我们……有了一些初步的发现。” 他调出一张图片,正是那块发光的石碑。 “首先,这块石碑的材质,我们无法理解。它能自主吸收月球白天的辐射能,维持一个微弱的能量循环。它……是活的。” 台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其次,我们对比了石碑上的星图。”王正接过了话头,调出另一张图,“经过比对,我们发现,星图上一个被特殊标记的星系,其坐标,与我们之前接收到的那个宇宙信号的来源地,完全吻合!” 这一下,连最镇定的科学家都坐不住了。 “这意味着,月球上的古城,和那个正在向我们飞来的‘星语方舟’,他们……他们是一伙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孙承宗的声音压过了所有议论,“在太上皇的启发下,我们……破译了石碑上的一部分文字。”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行扭曲奇特的符号,旁边标注着大新文字。 “他们自称……赛尔文明。” “根据这段残缺的记载,他们曾是一个无比辉煌的文明,但因为对资源的过度开发和永无休止的内部纷争,最终……毁灭了自己的家园。” 会议厅里鸦雀无声。 “但这还不是全部。”孙承宗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他们提到了两个词,‘流亡’,和‘追猎者’。” “碑文的最后,是一句警示。” 全息屏幕上,那句译文被放大。 “后继者,勿重蹈覆辙……警惕……追猎者。” 张远坐在项昊下首,一身戎装,面沉如水。他突然开口:“陛下,这情况不对。如果他们是流亡者,那他们来地球,很可能不是做客,而是想找个新家。” “一个走投无路的文明,会为了生存,不择一切手段。” 李青点点头:“而且,他们还带来了‘追猎者’的警告。这说明,他们身后,有更可怕的敌人。我们一旦接纳了他们,很可能就会把这场战争,引到地球来。” “不能让他们靠近!”约翰激动地站起来,“我建议,立刻部署所有太空武器,在他们进入太阳系之前,就摧毁他们!” “然后呢?”项昊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等着那个更可怕的‘追猎者’,循着爆炸的火光找上门来,问我们为什么打死了他的猎物吗?” 约翰哑口无言。 “传朕旨意。”项昊站起身,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厅里回荡。 “第一,封锁所有消息。今天的会议内容,谁敢泄露半个字,以叛球罪论处!” “第二,科学院继续全力破译,朕要知道关于‘追猎者’的一切。” “第三,张远,将太空军的防御阵线,向前推进到火星轨道。密切监视,不主动攻击,但任何试图偏离预定航线的行为,授权你……便宜行事。” 会议结束后,项昊独自留在会议厅,看着舷窗外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于谦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 “陛下,皇后娘娘那边,已经在女学开设了‘星际文明研究’的课程。” “另外,张远将军刚刚传来消息,过去三天,他们一共在月球轨道附近,‘劝返’了十三艘来自不同国家的私人探测器。” “还有,王正大人报告,月球古城的能量波动,正在缓慢提升。就像一个……正在苏醒的巨兽。” 项昊点了点头,接过最后一份文件。 是关于三皇子项明的深度访谈记录。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 项明:“……在靠近石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种声音。很微弱,但很有规律,就像……就像心跳。” 项昊的指尖,在“心跳”两个字上,轻轻敲击着。 就在这时,孙承宗的加密通讯,十万火急地接了进来。 “陛下!星图!星图有新发现了!” 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惊恐。 “那个被标记的坐标……它不是一个位置!” “它更像……更像一个倒计时!” 第227章 这客人,来者不善 孙承宗那带着电流杂音的嘶吼,从加密通讯器里钻出来,像一根冰锥扎进寰宇之舟会议厅里每个人的耳朵。 “陛下!那不是坐标!那是个倒计时!” 项昊握着通讯器的手猛地收紧。 “说清楚!” “星图上的标记,结合石碑的能量衰减周期,再代入那艘飞船的航行参数……我们算出来了!”孙承宗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破了音,“它不是指一个地方,是指一个时间点!一个月!最多一个月,那艘‘星语方舟’就会抵达火星轨道!” 会议厅里,刚刚平息下去的空气再次凝固。 一个月。 这个词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 “一个月……”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们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不。”项昊放下通讯器,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因为恐惧而骚动起来的代表,“我们没有一个月。” 深空探索部的紧急报告几乎是前后脚送达。 “报告陛下,目标已进入柯伊伯带,速度……速度骤然提升!正向我们预估的一样,预计三十一天后抵达火星轨道!” 全息屏幕上,一个孤零零的光点,在漆黑的星图上划出一条刺眼的红线,直指太阳系内部。 “它的结构模型分析出来了,”王正指着另一块屏幕,上面是“星语方舟”的放大图像,“与月球石碑上描绘的图形,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确认,来的就是‘赛尔方舟’。” “我提议,立即启动最高战备!”约翰第一个跳起来,指着屏幕上的光点,“用我们所有的武器,在它进入火星轨道前就摧毁它!” “然后呢?”项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把那个所谓的‘追猎者’引过来,问我们为什么要砸了他的饭碗?” 约翰被噎得说不出话。 “从现在起,联邦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项昊站起身,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会议厅,“所有寰宇之舟的防御系统,全功率运转。张远!” “臣在!”张远洪亮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你的太空军,把防线给朕推到木星轨道外围去。给朕派一支先遣队,去摸摸那个客人的底细。记住,只许看,不许碰。任何擦枪走火的行为,军法处置!” “臣,遵旨!” 项昊又转向王正。 “王正,立刻成立‘第一接触应对小组’,把全世界最顶尖的脑子都给朕塞进去。和平接触、武力威慑、紧急撤离,所有的预案,朕要在三天之内看到!” “臣领旨!” 安排完一切,项昊的目光再次落到约翰和一众蠢蠢欲动的代表脸上。 “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想组建联合舰队?想自己说了算?”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朕只说一句,现在不是分猪肉的时候。谁再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动摇联邦军心,别怪朕的太空军,不认识他们国家的旗子!” 御书房。 项川正在摆弄一套新的茶具,似乎对外面的风暴充耳不闻。 项昊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父皇。” “坐。”项川递过来一杯茶。 “父皇,时间太紧了。寰宇之舟的防御系统,是按照常规战争设计的,面对这种未知的敌人……” 项川抬起眼皮:“你手里的盾,是木头的。人家拿的,可能是铁矛。” 他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新的图纸,推到项昊面前。 “这是……”项昊拿起图纸,瞳孔一缩。 “量子纠缠通讯,还有一些信号解析的新算法。”项川淡淡开口,“你们一直被动,是因为听不懂也说不出。先想办法,跟他们‘说上话’。”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天花板。 “月亮上那座城,不是摆设。它既然能跟方舟呼应,说明它们用的是同一种力量。让王正他们别光盯着石碑上的字,多研究研究那座城本身的结构。用那座城的原理,给寰宇之舟的盾,包上一层铁皮。” 项昊看着图纸,呼吸都急促了些。 “父皇,这……” “去办吧。”项川挥了挥手,“朕的家底,快被你掏空了。” 项昊躬身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他走后,项川脑海里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是否消耗2000咸鱼点,兑换“量子纠缠通讯原理”与“高级信号解析算法”?】 “兑换。” 【兑换成功,当前咸鱼点余额:3500点。】 项川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眼神幽深。这买卖,好像越来越亏了。 半个月后。 木星轨道外侧,一支由三艘“无畏级”战舰改装而成的侦察舰队,正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巨大的不速之客。 “司令,我们已进入目视范围。”先遣队指挥官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回寰宇之舟。 张远站在巨大的全息星图前,面沉如水。 “报告目标形态。” “司令……它……它不像船。”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它太光滑了,表面没有接缝,也没有舷窗。更像……更像某种生物的甲壳,或者一颗被削尖了的黑色石头。” 屏幕上,传回了近距离拍摄的影像。 那艘“赛尔方舟”静静地悬浮在太空中,表面并非纯黑,而是布满了无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复杂纹路。在战舰灯光的照射下,这些纹路似乎在缓慢地流动,像活物一样。 “未发现任何外露的武器系统。”指挥官继续报告,“但是,我们的能量探测器显示,它表面那些纹路,是某种高能回路。能量……正在里面流动。” 王正和孙承宗站在张远身后,死死盯着屏幕。 “生物和机械的结合体……”孙承宗喃喃道,“天工造物,简直是天工造物……” 就在这时,警报声突然响起。 “报告!目标正在向我们发送一段加密信号!频率……频率和月球古城信号高度相似!它在试探我们!” 与此同时,京城。 《新朝日报》的头版,刊登了一篇由皇后唐玉音亲自撰写的文章——《我们,与我们头顶的星空》。 文章没有渲染恐慌,而是以一种温和理性的笔调,探讨了宇宙生命存在的可能性,以及一个文明在面对未知时应有的姿态。 这篇文章,像一股清流,冲淡了民间因为各种流言蜚语而积聚的恐慌情绪。 “末日教派”的集会被驱散,“星际迎接会”的狂热信徒被请去喝茶。在李青和内阁的铁腕手段下,整个联邦的社会秩序,被强行稳定了下来。 皇家科学院,新建的量子通讯实验室内。 王正双眼通红,指挥着上百名学者,正在搭建一台结构异常复杂的机器。 项川给的图纸,就像一本天书,他们连蒙带猜,用尽了所有办法,才勉强理解了其中一部分。 “不行!纠缠态不稳定!一建立链接就立刻坍塌!”一个年轻学者绝望地喊道。 王正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再试!就算用人命填,也得给朕把这东西点亮!” 他知道,他们每慢一秒,地球在即将到来的接触中,就多一分危险。 突然,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 “怎么回事!” “报告!不是电力问题!是……是空间引力波异常!”一个负责监测的学者指着屏幕,声音发抖,“波源……来自月球!” 几乎是同一时间,寰宇之舟的最高警报,响彻了整个指挥中心! 一名监测员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色煞白地指着主屏幕。 “陛下!张司令!你们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屏幕上。 左边的屏幕,是月球的实时监测画面。那座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地下古城,此刻,正从内部透出幽蓝色的光芒,一股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像心跳一样,一波波地扩散开来! 右边的屏幕,是先遣队传回的“赛尔方舟”的画面。那艘巨大的黑色方舟内部,突然亮起了无数个微弱的光点,密密麻麻,像是黑夜里被点亮的城市。 两个屏幕上,代表能量波动的曲线,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开始缓缓同步。 一,二,三…… 如同两颗失散了亿万年的心脏,在这一刻,找到了彼此的节拍。 王正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孙承宗扶着控制台,浑身都在发抖。 “它……它被唤醒了……” 项昊站在原地,看着那两幅画面,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了项明的专线。 “项明。” “哥,我听着。” “你上次说的,在月亮上听到的‘心跳’……”项昊的声音无比干涩,“现在,全世界都听见了。” 第228章 这院子,开始长出自己的刺了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死一样的安静被刺耳的警报撕裂。 “月球能量波动,突破阈值!” “重复!突破阈值!”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主屏幕上。那颗熟悉的灰色星球,此刻正上演着神迹。以“广寒一号”降落点为中心,月壤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翻开,一层层剥离。 大块的晶体结构从尘埃下拱起,露出从未见过的幽蓝色材质。它们不像人造物,更像从月球内部生长出来的骨骼,在黑暗的宇宙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的天……”雄鹰帝国代表约翰喃喃出声,他忘了要抗议,忘了要争吵,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座正在“复活”的城市。 项昊面无表情,但紧握着扶手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 “王正,立刻让无人机靠近,获取材料样本数据。” “陛下,来不及了!”王正的声音从一旁的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狂热与焦急,“那片区域正在形成一个独立的能量场,我们的无人机一靠近就被干扰坠毁了!”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深空探测的年轻学者连滚带爬地冲到项昊面前,手里举着一块数据板。 “陛下!最新扫描结果!古城内部……我们……我们发现了一个封闭的生态循环系统!有液态水反应!还有……还有生物圈的痕迹!”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整个指挥中心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生物圈?月亮上?” “一座活着的城市?那里面有人吗?” “它是个避难所!一个巨大的避难所!” 项昊抬起手,喧哗声戛然而止。他看着王正的全息投影:“量子通讯,怎么样了?” 王正满是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光彩:“陛下!成了!就在刚才,成了!” 他猛地一挥手,他身后的背景切换到皇家科学院的量子通讯实验室。一台巨大且复杂的机器正在嗡嗡作响,无数蓝色的光线在其中流淌。 “寰宇之舟,听到请回答。”王正的声音通过新的频道传来,清晰得仿佛就站在项昊耳边,没有任何延迟,没有任何杂音。 指挥中心里,所有国家的代表都愣住了。他们看着通讯面板上那个标记着“量子加密”的绿色小灯,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骇然。 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从这一刻起,地球联邦的指挥系统,真正实现了无距同步。大新帝国,掌握了神才能拥有的传讯手段。 “朕听到了。”项昊的声音沉稳,“把所有通讯,切换到量子频道。张远!” “臣在!”张远洪亮的声音瞬时响应。 “你的先遣队,到哪了?” 木星轨道外侧,三艘改装过的“无畏级”战舰,像三片靠近火焰的叶子,小心翼翼地悬停着。 “司令,我们……我们看到它了。”先遣队指挥官的声音,通过崭新的量子通讯传回,带着无法压抑的震撼。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出现了“星语方舟”的完整形态。 那根本不是一艘船。 它是一座漂浮在宇宙中的黑色堡垒,表面没有接缝,没有舷窗,没有引擎喷口。那些之前看到的纹路,此刻在近距离下看得一清二楚,它们像生物的脉络,在黑色的“皮肤”下缓缓搏动,流淌着微光。 “它……它是活的。”指挥官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我们正尝试用联邦的和平宣言与它进行信号交互……没有回应。它就像一块石头,一块……会飞的活石头。” 王正和孙承宗死死盯着屏幕,前者着迷于那鬼斧神工的生物机械结构,后者则浑身发抖。 “天工……天工造物……这难道是……一个生命体?”孙承宗喃喃道。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科学院的破译小组传来了十万火急的报告。 “陛下!有结果了!利用量子计算机的算力,我们……我们破译了它和月球之间的部分共鸣信号!” “说!” “三个词!”负责报告的学者声音都在颤抖,“‘求援’、‘家园’、‘追猎者’!” “追猎者……”李青站在项昊身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脸色变得凝重。 张远的声音立刻响起:“陛下,情况不对。这不是做客,这是逃难!后面还跟着狼!” “传朕命令!”项昊当机立断,“先遣队,保持距离,继续监视,不许有任何挑衅行为!” 就在联邦高层神经紧绷到极点时,御书房内,项昊正听着联邦安全部部长于谦的密报。 “陛下,网已经撒下去了。雄鹰帝国联络了十七个国家,准备签署一份秘密协议。一旦外星文明表现出任何敌意,他们就立刻以‘联邦指挥失当’为由,要求接管所有军事指挥权。” 项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脸上看不出喜怒。 “知道了。让他们签。朕倒想看看,这名单上,有多少熟面孔。” 于谦退下后,项昊接通了项川的专线。 “父皇。” “都看到了?” “看到了。一群想趁火打劫的豺狼,还有一头正在被追杀的猛虎。” “猛虎想进你的院子躲一躲,豺狼想趁机把你家拆了。你怎么看?” 项昊沉默片刻,开口道:“儿臣以为,月亮上那座城,才是关键。它不是坟墓,它是个哨站,甚至是……那艘方舟的灯塔。” 项川发出一声轻笑:“长进了。它不止是灯塔,它还是钥匙,也是锁。赛尔文明,比我们想的要聪明。他们在自家门口,留了一套备用的家当。” “家当?” “去吧,让项明他们胆子再大一点。那座城里,有他们文明的说明书。” 结束了和父皇的通话,项昊立刻下令,让驻扎在月球的项明团队,启动备用方案,派出更小型的远程探测机器人,深入古城外围。 几个小时后,新的发现传回。 在古城边缘,探测器发现了更多的石碑。上面的信息更加完整,详细记述了赛尔文明的母星坐标、科技历程,以及他们因为资源枯竭引发内战,最终被迫流亡的悲惨历史。 与此同时,皇后唐玉音以联邦第一夫人的名义,通过《新朝日报》的全媒体平台,向全世界发表了一场公开讲话。 “……我们不必恐惧,因为恐惧源于未知,而我们正在努力认知。我们也不必狂热,因为任何文明的进步,都需要脚踏实地。今天,我们站在这扇通往宇宙的大门前,我们应该展现的,是一个成熟文明的自信与开放……” 她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像春风化雨,悄然安抚着全球因未知而躁动的民心。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报告!‘星语方舟’再次加速!” “报告!月球古城核心区,能量输出正在几何级数提升!已达到临界点!”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警报声再次响成一片。 所有人都看到,月球上那座庞大的古城中心,一个如同倒悬山脉般的巨型结构,缓缓从地底升起。它发出低沉的轰鸣,震动甚至通过月壤传递到了广寒基地的传感器上。 紧接着,一道肉眼可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淡蓝色薄膜,从那巨型结构顶端扩散开来,迅速笼罩了整座古城。 它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罩子,将古城与外界彻底隔绝。 “它……它启动了防御系统!”王正失声喊道。 张远的脸色铁青:“它在防谁?防我们,还是防那个‘追猎者’?” 没人能回答。 更让人不解的是,地月L1拉格朗日点的联邦太空军侦测到,古城启动的瞬间,向外释放了一股强大的能量束,但目标不是地球,不是寰宇之舟,更不是先遣队,而是精准地扫过了地月系内的几个特殊空间坐标点。 “它在干什么?校准?定位?”一个年轻的参谋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负责信号破译的小组,再次传来了惊恐的尖叫。 “陛下!信号!月球古城和‘星语方舟’之间的信号变了!” “它们……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共鸣和呼唤了!” 项昊一步跨到控制台前,盯着那疯狂跳动的数据流:“是什么!” 那名学者抬起头,脸上满是冷汗,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数据传输!一条……一条庞大到无法计算的数据洪流!” “月球古城……正在向‘星语方舟’,下载它自己的……全部信息!” 第229章 来者不善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那道贯穿星海的数据洪流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自己的座位上,大口喘着气。 “停了……下载停了。”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发颤,他指着屏幕上已经归于平缓的能量曲线。 王正双眼布满血丝,他扑到主控台前,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 “分析!给我分析下载总量!那座城到底给它传了什么!” 几秒后,一个天文数字出现在屏幕上,后面跟着一连串代表数据单位的符号,那是地球联邦从未定义过的量级。 “这……这是把一整个文明的数据库,都塞进去了?”孙承宗扶着桌子,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星图上那个代表“星语方舟”的红色光点,突兀地停了下来。 它不再前进,就那么静静地悬停在地球同步轨道外侧,像一颗黑色的、不祥的钉子,钉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这突如其来的静止,比它高速冲来时更让人窒息。 指挥中心里,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 “它想干什么?”约翰代表下意识地喊道。 没人能回答。 下一秒,异变陡生。 从寰宇之舟的指挥大屏,到京城朱雀大街上的广告牌,再到边远山村里那台老旧的黑白电视……全世界所有亮着的屏幕,在同一瞬间被强制接管。 画面闪烁,一道清晰的影像出现。 背景是漆黑的宇宙,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她的外形与人类几乎一致,只是皮肤呈现出一种流动的银色,仿佛液态的金属。她没有毛发,五官精致得不似真人,一双巨大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个平和、清澈,带着某种奇异共鸣的声音,在全球所有人的脑海中直接响起,跨越了所有语言障碍。 “我们是赛尔遗民。” “我们的家园已经毁灭,我们在宇宙中流亡了三千七百年。” “现在,星语方舟的能源即将耗尽,我们失去了航行的能力。” “我们无意侵犯,无意掠夺。” 那个自称赛尔遗民的银色身影,微微躬身。 “我们请求地球联邦,给予我们庇护。” 信息只有这短短几句,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了,所有屏幕恢复了正常。 全球静默了三秒钟。 随即,联邦议会大厅彻底炸开了锅。 “庇护?这是个陷阱!”约翰第一个跳了起来,他指着已经恢复正常的屏幕,唾沫横飞,“它刚刚从月亮上下载了能毁灭我们的武器,现在却装成一只可怜的流浪狗!我要求立刻把它驱逐出去!” “驱逐?用什么驱逐?”吕宋国的代表反驳道,“我们连它的外壳都打不破!约翰议员,你这是想让全人类陪葬吗?” “这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另一个小国的代表眼睛放光,“他们能源耗尽,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只要我们提供补给,就能换来他们领先我们几千年的科技!” “引狼入室!这是引狼入室!” 争吵声、咆哮声,几乎要掀翻议会大厅的屋顶。 项昊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接通了御书房的专线。 “父皇,您都看到了。” 项川的声音很平静:“一只老虎跑到你家门口,说自己又渴又饿,走不动了。你怎么看?” “它在试探。”项昊放下茶杯,“它想看看,我们是会拿出肉,还是拿出猎枪。” “说得对。”项川轻笑一声,“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把门打开一条缝,告诉它,我们有肉,但我们的猎枪也上了膛。” “儿臣明白了。” “王正那边,让他别闲着。月球古城既然能启动能量场,说明那是一种更高效的能量运用方式。让他马上组织人手,把这套原理搬到寰宇之舟上,给我们的‘门’,加一把看不见的锁。” “张远那边呢?” “告诉他,把猎犬都藏进草丛里,别让老虎看见。但链子要抓紧了,只要老虎敢龇牙,就立刻放狗。” 通讯挂断。 项昊站起身,议会大厅的争吵声瞬间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朕决定,和他们谈。”项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他转向通讯官:“以地球联邦的名义,回复赛尔方舟。我们欢迎和平的客人,邀请他们的代表,于二十四小时后,在寰宇之舟,进行首次接触谈判。” 消息发出。 几分钟后,赛尔方舟回复了。 “我们同意谈判。为表诚意,我们将派遣一名代表,不携带任何武器。我们也要求,地球联邦只派遣一名代表,同样不携带任何武器。” 这条回复,让联邦安全部和国防部的官员们脸色大变。 “陛下!不可!”张远的全息投影立刻出现在项昊身边,他焦急地说道,“这是典型的斩首战术!您不能亲自去冒险!让李首辅或者于大人去!” “如果朕连踏出家门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们还谈什么未来?”项昊摆了摆手,“这场谈判,朕必须亲自去。朕代表的,是整个地球文明的胆魄。” 他看向张远,目光不容置疑:“张远,你的任务,不是保护朕,是保护朕脚下的这颗星球。去执行父皇的命令。” “……臣,遵旨!”张远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身影消失。 二十四小时,飞速流逝。 皇家科学院的灯火彻夜未熄,王正带着一群疯子般的学者,正在寰宇之舟的能量核心旁,加装一套全新的能量回路。 木星与土星之间的小行星带里,一支支由“无畏级”战舰组成的编队,关闭了所有主动探测设备,像幽灵一样潜伏在陨石的阴影中。 项昊乘坐的“天枢号”穿梭机,缓缓驶离空间站,飞向寰-宇之舟。 就在穿梭机进入跃迁轨道的瞬间,月球基地。 一名负责监控古城能量波动的年轻技术员,突然发现了一条异常的数据。 “咦?这是什么?” 在庞大而平稳的背景能量中,一道极其微弱,频率极高的脉冲信号,从古城最深处一闪而逝,目标直指“星语方舟”的方向。 它太快了,快到像一个错觉。 “报告,监测到异常高频脉冲,持续时间零点零一秒,已记录。无法破译。” 他将这条记录标记为“待观察”,然后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记录下的,是何等重要的信息。 寰宇之舟,最高规格的会谈室。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圆桌和两把椅子,象征着平等的地位。 项昊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等待着。 对面的舱门无声地滑开。 那个在全息影像中出现过的银色身影,走了进来。 她就是“艾米”。 近距离看,她的皮肤更像是一种温润的玉石,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她的身形比影像中更高挑,步伐轻盈,落地无声,仿佛没有重量。 “皇帝项昊。”艾米走到桌子前,微微颔首,她的声音直接在项昊的意识中响起,“感谢你的勇敢。” “勇敢,是留给敌人的。”项昊抬起眼,直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对于客人,我们只有诚意。”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彼此的诚意。”艾米在他对面坐下。 “赛尔文明,可以与地球联邦共享我们的生物科技、能量矩阵技术,以及曲率航行的基础理论。”艾米开门见山,抛出了一个巨大的筹码。 她顿了顿,观察着项昊的表情。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请求联邦为我们提供能源和物质补给,并允许我们在月球的‘摇篮’,建立我们的新家园。” “摇篮”?她指的是月球古城。 项昊没有立刻回答,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朕接受你们的善意。但联邦也有三个条件。” “第一,所有技术共享,必须是双向、透明的。联邦将派遣科学家,进驻方舟和‘摇篮’,共同研究。” “第二,你们既入联邦,就要遵守联邦的法律。赛尔遗民的社会体系,必须接受联邦的监管。” “第三,”项昊的目光变得锐利,“‘追猎者’是我们的共同威胁。我们必须建立联合防御体系,所有的军事指挥权,归联邦最高统帅部所有,包括对‘摇篮’的武装改造。” 艾米的脸上,那完美的、平和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尤其是在听到第三个条件时。 “指挥权……这是一个需要慎重讨论的问题。”她轻声说道,避开了核心。 “没什么好讨论的。”项昊靠回椅背,“在朕的院子里,只能有一个声音。” 与此同时,寰宇之舟的主控中心。 一名安全分析员正紧盯着艾米进入会谈室时的监控回放。 “调慢速度,放大她的眼动轨迹。” 屏幕上,艾米的影像被放慢了十倍。在她走过一条挂着寰宇之舟结构图的走廊时,她的视线,在能量核心的运转示意图上,多停留了零点三秒。 “她在看什么?”分析员皱起眉。 他调出另一份资料,是关于赛尔方舟的能量扫描报告。 “等等……”他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两份数据对比图,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抓起通讯器,接通了王正的专线,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 “王大人!出事了!那个赛尔代表……她看的不是我们的能量核心!” “她是在……核对!” “核对我们寰宇之舟的能量核心,和她那艘方舟的接口……是不是同一个规格!” 第230章 这刺,是留给狼的 王正的声音,像是直接在项昊的脑子里炸开,没有经过耳朵,带着一股焦糊味。 “陛下!她在核对!她在核对寰宇之舟和她那艘破船的能量接口!” 会谈室内,项昊端着茶杯的手纹丝不动,甚至还对着杯口吹了吹热气。 他对面,赛尔遗民的代表艾米,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依旧挂着平和的微笑。 “皇帝陛下,‘虚空掠夺者’是我们所有碳基生命的共同敌人。我们愿意分享技术,只为求得一处喘息之地。”她的声音在项昊的意识中回响,温和,诚恳。 “朕理解。”项昊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个动作让他能更好地掩饰自己因为愤怒而绷紧的指节。 “但朕的院子,有朕的规矩。朕需要重申一遍。” “第一,所有技术共享,必须透明。朕的科学家,要能走进你们的方舟,也要能走进月亮上的‘摇篮’。” “第二,你们既入联邦,就要守联邦的法。朕不管你们过去是什么社会体系,在这里,都得听联邦的。” “第三,”项昊的声音沉了下来,他盯着艾米的眼睛,“‘追猎者’是共同的威胁,朕同意。所以,防御体系必须联合建立,所有的军事指挥权,归联邦。包括对‘摇篮’的任何武装改造。” 艾米的微笑,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指挥权……这是一个需要我们慎重考虑的问题,毕竟,‘摇篮’是我们祖先最后的遗产。”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另外两股信息流,几乎同时涌入项昊的脑海。 一道来自孙承宗,带着老学究发现新大陆般的狂热:“陛下!破译了!月球石碑的深层数据!赛尔人在毁灭前,进行过大规模的基因实验!他们在制造生物武器!‘摇篮’也不是避难所,它是一个巨大的能量中转站!” 另一道来自张远,简短、冰冷:“陛下,侦察舰队报告,‘星语方舟’内部能量波动异常。他们在撒谎,那艘船的能源根本没有枯竭!” 项昊的眼皮跳了一下。 好家伙,不是逃难的羊,是想借窝的狼。 他没有立即回应艾米,而是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利用这个间隙,接通了御书房的专线。 “父皇。” “都听到了。”项川的声音很平静,“一只饿虎,跑到你门口,说自己快饿死了,想进来吃点草。” 项昊心中瞬间了然:“它想吃的不是草,是养草的这片地。” “所以,门可以开一条缝,让它闻闻肉香。但得先让它看看,我们手里的猎枪,上了膛。”项川的声音顿了顿,“王正那小子提醒得对,接口。让他们继续研究,把寰宇之舟的能量场原理搬过去,给我们的‘门’,加一把看不见的锁。” “张远那边呢?” “告诉他,猎犬藏好,别露头。但链子抓紧了,只要老虎敢龇牙,就立刻放狗。” 通讯切断,项昊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他对面的艾米,眼神闪烁了一下。 “艾米代表,”项昊重新开口,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朕理解你的顾虑。‘摇篮’是你们的家,没人愿意让别人在自己家里指手画脚。” 他话锋一转:“这样吧。为了表示联邦的诚意,朕可以不要求立刻接管‘摇不可摧’的全部指挥权。我们签一份‘有限合作协议’。” 艾米眼中露出好奇。 “联邦可以在月球古城的外围,为你们建立一个临时的补给站,提供你们急需的能源和物资。”项昊竖起一根手指,“作为交换,联邦需要你们‘星语方舟’的全部结构图纸、航行日志,以及那座‘摇篮’核心区域以外的所有数据。” “这相当于把你们的家底,对我们半公开。朕觉得,这足够体现我们的诚意了。” 这番话,让艾米再次陷入了沉默。 她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无数数据在飞速流转。 项昊的条件,看似退了一步,实则釜底抽薪。 要补给可以,先把你的底牌亮出来看看。 过了足足一分钟,艾米才重新抬起头,那平和的微笑又回到了脸上。 “皇帝陛下的提议,充满了智慧。原则上,我们接受。”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不过,为了能尽快恢复方舟的活力,协助联邦共同研究,我们还有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 “请讲。” “我们需要一份来自你们星球的‘高能物质样本’。”艾米说得轻描淡写,“根据我们的初步探测,你们星球的地质构成非常独特,某些深层矿物,对我们恢复能量矩阵,有奇效。” 话音刚落,项昊脑海里,王正的惊呼就响了起来。 “陛下!别答应她!她在试探我们的星球核心构成!她想要的不是矿石,是坐标!” 项昊心中冷笑。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他正要开口,用话术把这个皮球踢回去,整个寰宇之舟,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刺耳的最高警报! 会谈室内的全息屏幕瞬间被强制切换,显示出月球的实时监控画面。 所有人都看到,那座庞大、沉寂的月球古城,其最核心的区域,一个从未被激活过的、如同倒悬山脉般的巨型装置,猛地亮了起来! 一道刺眼的蓝色光柱,从装置顶端冲天而起,撕裂了月表的黑暗,精准地射向太阳系边缘的漆黑深空! 这道光束,没有目标,没有落点,就像一封寄往虚空的信。 “报告!月球古城核心装置自主启动!” “重复!核心装置自主启动!能量束已发射!目标……目标无法锁定!” 指挥中心乱成一团。 会谈室内,项昊猛地站起身。 他对面的艾米,那张万年不变的完美笑脸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不是震惊,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错愕和惊慌。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道刺向无尽黑暗的光束,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项昊捕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失态。 他缓缓坐下,看着艾米,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艾米代表。” 艾米猛地回过神。 项昊指了指屏幕:“看来,你的‘摇篮’,不太安分。” “它好像……在跟别人打招呼。” 第231章 月面之光:危机暗涌 项昊的手指点了点屏幕。 “它好像,在跟别人打招呼。”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破了艾米脸上那层完美的面具。 她银色皮肤下流动的光泽,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就在这死一样的寂静中,会谈室的紧急通讯频道被强行接入,一个年轻天文学家的声音带着哭腔,直接吼了出来。 “报告!柯伊伯带,坐标Delta-9的废弃小行星K-734……信号消失!” “重复!它被……被气化了!就在刚才!” 整个寰宇之舟指挥中心,所有听到这条报告的人,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柯伊伯带,那是太阳系的边疆。 从月球打出一束光,精准地抹掉几亿公里外的一块石头。 这已经不是武器,这是神明用来擦除错误的橡皮。 艾米银色的眼眸剧烈收缩了一下。 她立刻开口,声音在项昊脑中响起,带着一丝急切。 “皇帝陛下,这是一个误会。‘摇篮’的防御系统,在漫长的休眠中出现了逻辑错误,它将任何高能量反应都判定为威胁。这只是一次失控的……自卫反击。” 项昊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手,接通了王正和孙承宗的专线。 “王院长,孙院长,你们怎么看?” 王正那张布满血丝的脸出现在全息投影上,他激动得几乎要钻进屏幕里。 “陛下!狗屁的自卫反击!这道能量束的轨道经过了上百次微调,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它在炫耀!它在向某个存在,展示它的力量!” 孙承宗的投影紧接着出现,老头子的胡子都在抖。 “陛下,结合最新破译的石碑信息,老臣可以断定,这座‘摇篮’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 “它是一座星际堡垒!是赛尔文明用来监视和威慑‘虚空掠夺者’的前哨站!甚至……它本身就是一件可以覆盖整个星系的超级武器!” 项昊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又转向另一个投影,那是国防部长张远。 “张远,外围有什么动静?” 张远那张线条刚硬的脸,此刻绷得像一块铁。 “陛下,就在刚才,先遣舰队在火星轨道外侧,侦测到七个微弱的能量涟漪。它们没有实体,像水中的影子,行动极其诡秘。” “我们的侦察器一靠近,它们就立刻消失。而且,数量还在增加。” 项昊靠回椅背。 示威、监视、威慑、侦察…… 短短几分钟,各种信息汇集而来,拼凑出一副远比想象中更复杂的星际棋局。 他对面的艾米,已经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皇帝陛下,‘摇篮’的失控,更加证明了我们需要尽快进入其中,修复它的系统,避免类似的意外再次发生。” 她话锋一转,抛出了新的筹码。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赛尔文明愿意提供‘赛尔之眼’的完整技术。那是一种超空间深空望远镜,它的观测范围,可以覆盖你们目前科技的一千倍。” “用它,你们甚至能看到‘虚空掠夺者’的舰队,在它们进入这个星系之前。” “我们只要求,联邦允许我们在‘摇篮’的核心区域,建立一个永久性的家园。我们需要那里的能量核心来维持我们的生存。” 项昊笑了。 他直接切断了和王正等人的通讯,只留下一条通往御书房的专线。 “父皇,您听到了。她要用一口能看见狼的锅,换我们整个厨房。” 项川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这道光,不是打给别人看的,是打给狼看的信号。它在告诉狼,这片林子有陷阱。” “它是一个引子,一个激活某种更庞大防御网络的扳机。” “昊儿,答应她。” 项昊愣了一下。 “父皇?” “答应她。但我们的人,必须跟进去。告诉她,‘赛尔之眼’是联邦的财产,控制权必须共享。我们的科学家,要和他们的人一起,进驻‘摇篮’的核心区。” “她不是要修复系统吗?让王正带队,帮她修。” “让她把钥匙交出来,我们帮她开门。至于门后面是什么,我们说了算。” 项昊瞬间明白了。 他挂断通讯,重新看向艾米。 “好,朕答应你。” 项昊站起身,走到舷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宇宙。 “朕可以给你‘摇篮’的核心区。但‘赛尔之眼’的所有数据,必须对联邦所有成员国公开。王正院长会带领联邦的顶尖团队,协助你们进驻核心区。” 艾米那双银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似乎没想到项昊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合作愉快,皇帝陛下。” “合作愉快。”项昊转过身,脸上带着微笑。 就在协议达成的瞬间,联邦议会大厅。 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几乎是跳着脚在咆哮。 “疯了!他疯了!项昊这是在与魔鬼做交易!他要把全人类都拖进深渊!” “我提议,立刻启动联邦宪章紧急条款,剥夺大新帝国的军事指挥权!由联邦议会共同接管!” 他身边的十几个国家代表,立刻群起响应。 皇后唐玉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随后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对全媒体发布了一段简短的讲话。 “……在真相未明之前,任何轻信与盲从,都是对文明本身的不负责任。朕希望所有联邦公民,保持警惕,更要保持思考。” 而在皇家科学院的生物学部,一份最新的基因比对报告,被紧急送到了项昊的案头。 “陛下!有重大发现!” “我们在‘星语方舟’的生物样本里,发现了一段休眠的基因序列。这段序列,和我们从月球古城岩层样本里提取到的某种未知微生物痕迹,同源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项昊看着报告,眼神变得深邃。 同源。 这意味着,赛尔人和月球古城,本就是一体。 他们不是过客,他们是回家。 项昊立刻接通了张远的加密线路。 “张远,启动‘雷神之锤’计划。挑选最精锐的特战队员,组成突击队。一旦赛尔人有任何异动,朕要你在十分钟内,控制艾米,并夺取‘星语方舟’的舰桥。” “臣,遵旨!” 夜深了。 寰宇之舟的外交谈判区,灯火通明。 联邦的团队和赛尔人的代表,正在就技术交接的细节,进行着马拉松式的谈判。 而在另一边,王正带领的科研团队,已经穿戴好防护服,准备乘坐第一艘穿梭机,前往月球。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项昊的剧本,有条不紊地进行。 然而,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深空。 那艘静静悬浮着的黑色堡垒——“星语方舟”,其光滑如甲壳的表面,一道微不可见的纹路,闪烁了一下。 一道极其隐蔽的,被包裹在数百层伪装信号里的高频脉冲,脱离了方舟,以近乎曲率的速度,射向月球。 寰宇之舟的监控系统,对此毫无反应。 月球,“摇篮”古城。 脉冲信号精准地没入古城深处,一个从未被激活过的,标记为“A-7”的区域。 那里被厚重的能量层层封锁,像一个尘封了亿万年的地窖。 脉冲信号像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解开了第一层锁。 地窖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几乎在同一时间,寰宇之舟的深空监控中心,一名负责分析能量涟漪的年轻参谋,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刚刚捕捉到的一帧画面,脸上血色尽失。 他抓起通讯器,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报告!‘雷神之锤’突击队,立刻停止行动!” “重复!立刻停止行动!” 张远愤怒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为什么!给我理由!” 那名年轻的参谋,颤抖地指着屏幕。 屏幕上,柯伊伯带的边缘,一个巨大的、比“星语方舟”还要庞大百倍的阴影,从黑暗中缓缓浮现。 它不是一个,是一群。 那不是能量涟漪。 那是舰队跃迁前,撕裂空间时产生的余波。 “理由?”参谋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 “‘追猎者’……来了!” 第232章 这客人,是来要命的 这一声嘶吼,像一把烧红的铁锥,捅穿了寰宇之舟指挥中心所有人的耳膜。 柯伊伯带边缘,那片代表着宇宙尽头的黑暗里,上百个巨大的阴影,正从撕裂的空间中缓缓挤出。 它们不是能量涟漪,是舰队。 月球,“摇篮”古城核心区。 王正带领的联邦科研团队刚踏入中枢控制室,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这里没有实体控制台,整个空间就是一块巨大的幽蓝色水晶。水晶内壁,无数影像如流水般划过。 “我的天……”一个年轻学者喃喃自语,“这不是影像,是历史!” 那些“水流”记录着一场战争。无数形态各异的文明,驾驶着风格迥异的战舰,在星海中对抗着一种东西。 那是一种黑色的、如同蝗虫般的机械集群。它们所过之处,星球枯萎,生命被某种诡异的方式转化为冰冷的机械体。 “虚空掠夺者,”孙承宗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发颤,“它们不是一个种族,它们是一种……机械瘟疫。” 寰宇之舟,会谈室。 艾米的脸上,那平和的微笑依旧挂着,但声音却带上了一丝金属的冷意。 “皇帝陛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立即交出‘摇篮’的全部控制权,这是我们继续谈下去的基础。” 项昊还没来得及回应,孙承宗的紧急通讯就插了进来。 “陛下!老臣在控制室发现了一份加密日志!” “赛尔文明在战败前,封存了‘掠夺者’的活体样本!还有一种……‘反同化装置’的技术!” “这‘摇篮’,它是个监狱!也是个实验室!” 几乎同一时间,王正的声音也吼了起来。 “陛下!我们连接上了‘星语方舟’的信号源!那不是求援,是引诱!它在向全宇宙广播地球的坐标!” 张远冷硬的声音紧随其后。 “陛下,外围的‘能量涟漪’已经现形,是‘掠夺者’的先遣侦察机群。它们正在回应‘星语方舟’的召唤,数量……远超我们预期。” 项昊深吸一口气,接通了御书房的专线。 “父皇。” 项川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 “那不是赛尔遗民,那是‘掠夺者’的探子。‘星语方舟’是诱饵,‘摇篮’是它们试图激活的囚笼,或者说……是武器。” “昊儿,下令吧。” 项昊切断通讯,看向艾米。 他缓缓站起身,平静地开口。 “朕宣布,谈判结束。” “从现在起,切断与‘星语方舟’的一切联系。赛尔遗民,及其所属飞船,被列为地球联邦最高级别威胁。” 艾米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愚蠢的决定。”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瞬间模糊,一只闪着银光的修长手掌,如同一柄利刃,直插项昊的咽喉。 “陛下小心!” “砰!” 项昊身后的空间一阵扭曲,两名早已潜伏的联邦安全部特工现身,一道力场护盾挡住了艾米的攻击。 艾米一击不中,没有丝毫犹豫,身形暴退。 她银色的皮肤寸寸开裂,露出下面冰冷、繁复的机械骨骼。她的脸上,一个诡异的,由无数几何图形组成的图纹,一闪而过。 “联邦,将为你们的傲慢,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变成了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太阳系外侧,那艘静静悬浮的“星语方舟”,动了。 光滑的黑色舰体表面,无数炮口如同狰狞的眼睛,猛然睁开! 下一秒,上百道漆黑如墨的“同化光束”,撕裂了宇宙的寂静,以无可匹敌的速度,直射地球! “警报!高能反应!‘星语方舟’发动攻击!” 指挥中心,红色的警报灯染红了每一个人的脸。 “张远!开火!拦截它们!”项昊吼道。 “遵命!” 潜伏在各处的联邦太空军舰队同时现身,无数炮火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弹幕,迎向那些黑色的光束。 然而,光束触碰到弹幕,就像热刀切黄油,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一道光束扫过一艘“无畏级”战舰。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那艘庞大的钢铁战舰,在光束中无声地融化,舰体表面迅速浮现出与“掠夺者”一致的黑色机械纹路,然后调转炮口,对准了曾经的友军。 “一号舰……被同化了!” 张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震惊。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月球古城,那座沉寂的“反同化装置”,猛地启动! 一道扭曲的、无形的能量场瞬间扩散开来,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笼罩在地月系周围。 几道射向月球的同化光束,在接触到能量场的瞬间,诡异地偏转、消散。 “有效果!‘摇篮’的防御系统启动了!”王正兴奋地大喊。 但更多地光束,绕过了能量场的范围,继续射向地球! 御书房。 项川看着屏幕上瞬间被同化的战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没有犹豫,直接在脑海中对系统下令。 “【能量护盾生成器核心技术】!【反物质武器理论】!全部兑换!” 【叮!消耗5000咸鱼点,当前余额……】 项川直接将图纸传送给王正和孙承宗。 “王正,孙承宗!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个小时内,把能量护盾装到寰宇之舟上!三个小时内,朕要看到反物质炮的样品!” 与此同时,凤仪宫。 皇后唐玉音看着满屏的战火,眼神却异常冷静。 她对身边的女官说:“立刻以朕的名义,在《新朝日报》发表社论。告诉所有联邦公民,敌人已经兵临城下。这不是一个国家的战争,是全人类的战争。从今天起,没有雄鹰人,没有吕宋人,只有地球人。” “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想活下去,就拿起武器,站到我们身边!” 寰宇之舟。 被制服的艾米,被关押在特制的能量囚笼里。 她看着屏幕上的战火,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没用的。你们面对的,是宇宙的熵增,是注定的结局。” 项昊没有理她,他盯着星图上一个不断放大的区域。 那是柯伊伯带边缘,‘掠夺者’的先遣机群,已经突破了最外围的防线,正以惊人的速度,与“星语方舟”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向着太阳系的核心扑来。 一名参谋的声音颤抖着,汇报着最新的战况。 “报告陛下!敌军数量,初步估计,十倍于我军!” “寰宇之舟,正在进入敌军射程!” 第233章 这仗,才刚刚开始 “报告!寰宇之舟进入敌方射程!” “月面护盾能量低于百分之十,结构出现连续性崩解!” “三号、七号、十一号舰失去联络,已被同化!”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急促的警报声和参谋们嘶哑的报告,像一把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项昊站在指挥台前,盯着巨大的全息星图。 代表友军的蓝色光点,正在被代表敌军的红色光点,成片地吞噬、转化。 那艘黑色的“星语方舟”,像一头趴在太阳系门口的巨兽,不断喷吐着漆黑的同化光束。 月球表面,那层由“摇篮”撑起的淡蓝色能量护盾,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每一次被击中,都会爆开一大片绚烂却致命的能量烟花。 “父皇,”项昊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专线,传到御书房,“月球撑不住了。” 御书房内,项川看着同样的画面,脸色平静。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开口。 “系统,兑换,【聚变武器技术】,【人造黑洞发生器】。” 【叮!检测到主体文明进入存亡之战,开放高级别科技兑换。消耗两万咸鱼点,当前余额:三万九千五百点。】 项川没有理会系统的提示音,直接将庞杂如海的数据流,隔空扔进了寰宇之舟的科学院实验室。 “王正,给你一个小时,把这东西塞进战舰里。” “疯了!陛下疯了!这图纸是疯子画的!” 王正看着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图纸,那张布满油污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身边,一个年轻的科学家因为过载,鼻血直接喷了出来,却只是胡乱抹了一把,继续敲打着控制台。 “把冷却循环接到主能源线上!快!”王正对着嘶吼,“聚变核心模块接不上就用锤子砸!砸进去!” “我们没有一个小时!我们只有半个小时!” “陛下!”孙承宗苍老而急切的声音从月球传来,“老臣找到了!‘摇篮’的核心数据库里,藏着一个‘超维干扰器’!” “我需要最高权限!老臣能干扰‘星语方舟’的召唤信号!为我们争取时间!” 项昊没有任何犹豫:“准!孙院长,拖住他们!全员撤离!” “臣,遵旨!为联邦尽忠!” 月球古城中枢,孙承宗和他带领的科研团队,在启动干扰器的同时,也按下了另一个隐藏的武器系统激活按钮。 幽蓝色的光芒从“摇篮”深处亮起,随后,整个古城开始剧烈震动。 “全联邦注意!”项昊的声音,通过寰宇之舟的广播系统,传遍了整个太阳系,“朕,大新帝国皇帝,地球联邦最高统帅项昊,现在发布最高级别战争动员令!” “敌人,名为‘虚空掠夺者’,是全人类,乃至所有碳基生命的公敌!” “从现在起,全民皆兵!抵抗侵略!” 他的声音刚落,皇后唐玉音通过《新朝日报》的全球频道,向所有联邦公民实时播报着战况。 画面上,一艘艘联邦战舰在被同化前,选择了自我引爆。 “……他们用生命告诉我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同胞们,拿起你们的武器!工厂的工人们,前线需要你们的炮弹!运输船的船长们,军队需要你们的补给!” “为了家园!为了孩子!为了人类!” 整个地球,无数城市的工厂灯火通明。 甚至在泉州港,一些民间的武装商船,自行改装了货仓,装上老旧的火炮,组成一支支歪歪扭扭的舰队,驶向星空。 “张远,”项昊接通了国防部的频道,“我们的损失有多大?” 张远那张铁铸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声音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陛下,常规舰队已经折损过半。敌人的防御力太高,我们的武器,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月球古城的方向,一道无形的波动瞬间扫过整个战场。 “星语方舟”的舰体上,那些流动的能量纹路,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紧接着,月球表面,无数隐藏的炮台升起,发射出密集的、如同水波纹般的“相位震荡波”。 掠夺者的先遣机群,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近半数的黑色战机在波动中无声地解体、湮灭。 “是‘摇篮’的防御武器!”张远精神一振,“机会!” “寰宇之舟!主炮开火!掩护侧翼!”项昊下达指令。 寰宇之舟舰首,巨大的粒子炮和电磁轨道炮同时发出怒吼,炽白色的光束和高速射流,组成一道死亡之网,将冲向地球的机群撕开一个缺口。 “陛下!成了!”王正的吼声像一道惊雷在指挥中心炸响,“‘天火’一号、二号、三号,聚变核心搭载完毕!” 全息星图上,三艘经过疯狂改装的“无畏级”战舰,从寰宇之舟的船坞中冲出。 它们的舰体上布满了狰狞的管道和散热片,舰首的核心区,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红光。 “张远!”项昊的声音无比冷静。 “臣在!” “启动‘天火’计划!” 张远深吸一口气,对着全舰队频道,发出了他此生最决绝的命令。 “‘天火’编队,目标‘星语方舟’!” “全舰队,集火掩护!” “为了联邦!” 三艘“天火”战舰,像三支离弦的箭,划破黑暗,义无反顾地冲向那艘庞大的黑色堡垒。 无数炮火为它们开道,无数战舰在它们身边爆炸。 它们穿过火海,穿过死亡,直扑“星语方舟”那如同心脏般搏动的能量核心。 “撞上去!” 没有声音。 宇宙中,一轮比太阳还要耀眼百倍的光球,猛然炸开。 恐怖的能量风暴,将周围的一切都撕成了最基本的粒子。 那艘盘踞在太阳系门口,给人类带来无尽绝望的“星语方舟”,在光芒中,一寸寸地解体,融化,最后化作一片绚烂的星云。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死一样的寂静之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 “我们赢了!” 所有人都在拥抱,在哭泣,在宣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但项昊没有动。 他死死地盯着主屏幕的边缘。 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刚刚被清空的,柯伊伯带的黑暗深处。 一个红点,亮了起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从虚无中浮现,组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血色星海。 那不是舰队。 那是移动的钢铁大陆。 每一个光点,都比刚刚被摧毁的“星语方舟”,还要庞大。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重新淹没了每一个人。 项昊缓缓拿起指挥台上的话筒。 他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传到每一艘幸存的战舰,每一个正在欢呼的城市,每一个人的耳中。 “全员注意。” “我们击溃了先锋。” “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打响!” 第234章 这仗,还远没到头呢 “我们……赢了?”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一个年轻的参谋看着屏幕上绚烂的星云,声音发飘,像是在梦里。 死寂。 刚才还震天的欢呼,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顺着项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全息星图的边缘。 那片刚刚被聚变武器清空的,柯伊伯带的黑暗深处。 一个红点,亮了起来。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十个,一百个,一千个。 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从虚无中浮现,像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星海,缓缓向前铺开。 那不是舰队。 那是移动的钢铁大陆。 每一个光点的能量反应,都比刚刚被摧毁的“星语方舟”,还要庞大。 冰冷的海水,重新淹没了每一个人。 “这……这是什么……” “完了……全完了……” 绝望的气氛,比刚才的战斗还要浓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项昊拿起指挥台上的话筒,他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传到每一艘幸存的战舰,每一个正在流泪的城市,每一个人的耳中。 “全员注意。” “我们击溃了先锋。” “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打响!”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钢针,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项昊放下话筒,直接接通了国防部的专线。 “张远。” “臣在!”张远的声音嘶哑,但依然是那块铁。 “清点我们的战损。评估敌军阵型。我需要数据,不是恐慌。”项昊的语速很快,没有一丝拖沓,“它们为什么停下了?给我分析出原因。” “是,陛下!” 他又转向另一条线路:“王正,月球那边怎么样?” “报告陛下!”王正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身后的月球古城中枢一片狼藉,“孙院长……他们……他们启动了‘摇篮’的自毁程序,与敌偕亡……” 项昊闭了一下眼睛。 “孙院长和他的团队,是联邦的英雄。”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摇篮’还剩下什么?我父亲传给你的新东西,有头绪了吗?” “还在解析!但这东西……太……” “没有但是。”项昊打断他,“我不管它有多难,我要你把它造出来。立刻带队去月球,孙院长没完成的事,你来接手。” 切断通讯,项昊接通了内阁首辅李青。 “李青,舆论!” “陛下,民众的情绪……” “我不管什么情绪!立刻发表联邦最高公告,承认我们的胜利,嘉奖所有牺牲的英雄!尤其是‘天火’编队和孙院长他们,要追授最高荣誉!” 项昊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但要告诉所有人,这不是结束。把那片红色星海的图像,给我放到每一块屏幕上!我要让每一个人都看见,我们的敌人是谁,有多强大!” “让他们知道,想活下去,就放下手里的香槟,回到工厂,回到战舰上去!” 御书房内,项川看着同样的星图,神色平静。 【叮!主线任务:建立地球联邦,并引导其迈向星辰大海——已完成!】 【奖励发放:咸鱼点*50000。】 【当前咸鱼点余额:99500点。】 【系统核心升级中,预计冷却时间:未知。下一阶段任务,将在星际接触后触发。】 项川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这只是账本上多了一串数字。 他直接在脑海中打开了科技树。 “来得正好。” 【曲率驱动理论】,兑换。 【生物智脑技术】,兑换。 【叮!消耗咸鱼点10000,当前余额89500点。】 庞大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意识,又被他毫不犹豫地打包,扔给了项昊。 “昊儿。” 项昊的专线接通了。 “父皇。” “敌人停下了。”项川指了指屏幕上那片静止的红色星海,“它们瞎了。‘星语方舟’是它们的眼睛,是它们的导航员。现在眼睛没了,它们需要时间重新定位。”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给了你新的东西。让王正立刻去月球,孙承宗不是去送死,他是去给我们开门的。‘摇篮’里藏着我们的未来。” 项昊看着脑海里突然多出来的,如同宇宙般浩瀚的理论,心中剧震。 “我明白了,父皇。” 联邦议会大厅。 皇后唐玉音站在议长台上,她身后巨大的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天火”战舰冲向“星语方舟”的最后画面,以及孙承宗团队在月球古城控制室里,平静地按下自毁按钮的场景。 大厅里一片死寂。 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脸色惨白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那些曾经叫嚣着要夺权的议员,全都低着头,不敢看屏幕上的面孔。 “这些人,”唐玉音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用生命,为我们换来了时间。” “现在,有人想用这段时间来投降吗?” 没人说话。 “很好。”唐玉音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我以皇后和联邦议会轮值主席的名义,提议启动《家园守护法案》。” “从现在起,联邦进入无限期战时状态。所有非必要的民用生产,全部转为军工。所有联邦公民,都将被纳入战时管理体系。” “你们的工厂,你们的飞船,你们的知识,都将成为我们对抗侵略的武器。” “谁赞成?谁反对?” 约翰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雄鹰帝国,完全赞成。” “我们……赞成。” “赞成。” 议案,全票通过。 月球。 王正带着一队顶尖的科学家,踏入了“摇篮”的中枢控制室。 这里静得可怕,孙承宗和他团队的遗体,还保持着最后工作的姿势,仿佛只是睡着了。 王正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伙计,我们来接班了。” 他走到那块巨大的幽蓝色水晶前,开始接入系统。 一行行孙承宗留下的最后日志,浮现在他眼前。 “……‘摇篮’不是坟墓,是灯塔。它连接着一个古老的……星河防御网络……” “……掠夺者不是第一次出现。我们,不是第一个反抗者……” 随着日志的展开,水晶内部,一幅比之前庞大百倍的立体星图,猛然亮起! 那是一片浩瀚的星河。 无数闪烁的蓝色光点,像一颗颗顽强的火种,散布在星河的各个角落。 而一片更加庞大的,代表着“虚空掠夺者”的暗红色阴影,正在从星图的一端,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那些蓝色的光点。 而地球所在的太阳系,就是这片黑暗边缘,一个刚刚亮起,却又无比脆弱的蓝色光点。 “我的天……”王正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项川传来的【曲率驱动理论】和【生物智脑技术】数据,涌入他的大脑。 他看着那张巨大的星图,又看了看脑子里那些匪夷所思的技术。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打……” 他抓起通讯器,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陛下!陛下!您快看!” “孙院长……他给我们留下了一张地图!” “一张……通往盟友的地图!”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项昊看着王正传来的星图,久久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看着那片代表着掠夺者主力的,令人窒息的红色星海。 然后,他接通了李青的专线。 “李青,准备一场发布会。” “朕,要向全联邦,向全人类……” 他顿了顿,目光穿过舷窗,投向那片更深邃的黑暗。 “也向这片星空,发布一份宣言。” 第235章 这仗,还需要继续打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项昊站在指挥台前。 他身上换下了龙袍,穿着一身笔挺的联邦军总司令戎装。 巨大的全息星图上,柯伊伯带那片令人窒息的血色星海,静静地悬浮着,像一片凝固的噩梦。 他拿起话筒,声音通过量子通讯,传遍了整个太阳系。 “朕,地球联邦最高统帅,项昊。” “就在刚才,我们赢了一场仗。我们用生命与热血,打掉了敌人的一颗门牙。” 项昊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 “但现在,请所有人,抬起头,看看我们的敌人。” 他身后,那片血色星海的图像被放大,铺满了所有人的屏幕。 每一艘钢铁大陆般的巨舰,都像一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很强。比我们想象的任何敌人,都要强。” “他们想夺走我们的家园,把我们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冰冷的机器。” “朕,在这里,向这片星空,向所有活着与死去的人类同胞,发布《地球联邦星河宣言》。” “从现在起,联邦再无大新,再无雄鹰,再无吕宋。” “只有一个名字,人类。” “从现在起,放下你们的种族,放下你们的文化,放下你们的一切分歧。拿起你们的武器,走进你们的工厂,登上你们的战舰。” “我们,为生存而战!” “为了人类!” 这番话,通过《新朝日报》的全球频道,传遍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京城的钢铁厂里,一个赤着上身的工人抹了把汗,把手里的扳手握得更紧。 泉州港的船坞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船匠,重新拿起了尘封的图纸。 新大陆的农场上,一个皮肤黝黑的农夫,默默地把多收的一袋土豆,扛上了运往前线的军车。 联邦议会大厅,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站了起来,对着屏幕深深鞠躬。 “陛下说得对。这是我们共同的战争。” 他转身,看着所有议员。 “我代表雄鹰帝国,请求将我们所有的科学家和工程师,编入王正院长的团队。” 月球,“摇篮”中枢控制室。 王正带着他的团队,站在孙承宗和他学生们的遗体前。 他对着这些保持着最后工作姿势的同僚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伙计,我们来接班了。” 他走到那块巨大的幽蓝色水晶前,接通了系统。 就在这时,一股庞大的数据流,直接涌入他的大脑。 【曲率驱动理论】 【生物智脑技术】 王正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栽倒。 他身后的助理连忙扶住他。 “院长!您没事吧?” 王正摆摆手,眼睛死死盯着脑海里那些匪夷所思的公式和结构图。 “疯子……太上皇……真是个疯子……”他喃喃自语。 他看向水晶屏幕上,孙承宗留下的最后一行日志。 “……‘摇篮’不是坟墓,是灯塔……它连接着一个古老的……星河防御网络……” “孙院长他……他用命,给我们争取了至少三个月的时间。”王正的声音发颤,他立刻接通了项昊的专线。 “陛下!我明白了!‘摇篮’是我们的盾,也是我们的钥匙!但……但是……” 他指着脑子里那些图纸,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曲率驱动,需要的能量……它……它需要把整个太阳都塞进去当柴烧啊!” 凤仪宫。 唐玉音正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掩体里,看着一群孩子。 这些是“希望火种”计划的第一批成员。 她走到一个年级最小的女孩面前,蹲下身,为她系上一根红色的丝带。 “别怕。”她的声音很轻。 女孩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泪花。 “母后,我们是去逃难吗?” 唐玉音摇摇头,帮她擦掉眼泪。 “不。你们是去……读书。” “等到有一天,你们长大了,就把今天的故事,读给你们的孩子听。” 国防部指挥中心。 张远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陛下,有小虫子溜进来了。” 全息沙盘上,几十个微小的红点,突破了火星外围的防线,正以诡异的“之”字形轨迹,悄无声息地向地球潜来。 它们太小了,速度又快,像一群幽灵。 项昊的声音从专线里传来,没有一丝波澜。 “它们有多少?” “三十二个。正在规避我们所有的固定监测站。” 项昊沉默了几秒。 “让它们进来。” 张远愣了一下。“陛下?” “把家里的灯都关了,假装我们没看见。”项昊的声音变得冰冷,“朕倒想看看,这些虫子,想往我们家哪个角落里钻。” “……臣,遵旨。” 寰宇之舟。 财政部尚书钱谦,拿着一份报告,急匆匆地冲进指挥中心。 “陛下!国库要空了!” 他把报告拍在项昊面前,指着上面一串串红色的数字。 “全国的能源储备,已经亮红灯了!再这么烧下去,别说造战舰,我们连炼钢的煤都没了!” 项昊看着报告,又看了看王正刚刚传来的,关于曲率驱动那天文数字般的能源需求。 他的心,沉了下去。 御书房。 项川背着手,看着窗外的星空。 他仿佛听到了钱谦的哀嚎,也看到了项昊的困境。 他笑了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柴火不够,就去灶台底下再掏掏。” 他闭上眼。 【反物质能源反应堆设计图】,兑换。 【叮!消耗5000咸鱼点,当前余额:84500点。】 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数据流,跨越空间,直接射向月球。 月球,“摇篮”中枢。 王正正对着曲率驱动的能源需求数据,愁得头发都快揪秃了。 突然,一份全新的图纸,在他脑海里炸开。 【反物质能源反应堆】 “这……这是……” 王正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手下的一个数据分析员突然尖叫起来。 “院长!快看!我们……我们破解了一部分‘摇篮’的加密子系统!” 水晶屏幕上,一份被赛尔文明标记为“最终禁忌”的技术档案,缓缓打开。 【零点能量捕获装置】 ——从宇宙的虚空中,直接提取能量。 王正看着脑子里太上皇给的“反物质”,又看着眼前赛尔人的“零点能量”,整个人都傻了。 几秒钟后,他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有了!能源有了!我们有了!”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扑到那两份复杂到令人绝望的图纸前,用手死死按着屏幕。 “……怎么造?” “这他妈的到底要怎么造出来?!”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整个控制室,看着孙承宗他们留下的空位。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拿我的命去填吗?!” “那就拿去!” 就在王正发誓的同一时间。 一枚已经潜入地球近地轨道的,掠夺者微型侦察机,无声地悬停在寰宇之舟的阴影里。 它对着这艘庞大的人类旗舰,扫描了整整三分钟。 然后,它调转方向,化作一道微光,朝着太阳系外飞去。 一道极其隐秘的,被层层加密的信号,跨越遥远的距离,射向柯伊伯带。 那片血色的星海中,一个居于核心位置的,最庞大的光点,闪烁了一下。 第236章 这柴火,得从虚空里掏 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两份截然不同的图纸。 一份是太上皇给的【反物质能源反应堆】,另一份是从赛尔遗迹里挖出来的【零点能量捕获装置】。 “一个是烧开水,一个是凭空变出水!”他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台面嗡嗡作响,“怎么混在一起?!太上皇这是要我的命!” 他身边,一个年轻的科学家身体一晃,鼻血直接淌了下来,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医疗兵立刻冲过去,拖走了他。 整个实验室,弥漫着一股烧焦的电线和浓咖啡混合的古怪气味。 每个人都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寰宇之舟,舰桥。 项昊看着屏幕上张远那张布满风霜的脸。 “陛下,小虫子们很安静。”张远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传来,没有杂音,“它们不攻击,只是到处嗅,像是在找我们家煤气罐的阀门。” 项昊的目光扫过侧面的一块小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地球的实时监控,某个大陆的一角,一座城市的灯火,正在不规律地闪烁。 这是掠夺者的“静默”探测造成的能源网络瞬时过载。 “我知道了。”项昊开口,“继续盯着。” 他关掉通讯,舰桥的公共频道里,正播放着皇后唐玉音通过《新朝日报》发表的全球讲话。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我们失去了一支舰队,但我们打碎了敌人的獠牙。现在,我们把悲痛铸成炮弹,把牺牲化为燃料。” “同胞们,关掉你们家里非必要的一盏灯,就能为前线的战舰多提供一发炮弹的能量。” 月球。 项昊的登陆舱卷起一阵尘土,停在了“摇elen”基地的入口。 他没带任何仪仗,只穿着一身简单的作战服,走进了那间快要爆炸的实验室。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一堆报废零件发火的王正。 “王院长。” 王正回头,看到皇帝,愣了一下,随即把手里的扳手往地上一扔。 “陛下,您来看笑话了?您看这堆废铁,这就是我们三天三夜的成果!” 他指着那两份图纸,几乎是在咆哮:“这根本是两个宇宙的东西!臣做不到!” 项昊没有说话,他走到那堆废铁前,拿起一块烧得变形的金属。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朕不懂技术。但朕知道,人脑有极限。” 他抬起头,看向实验室最深处那个被层层保护起来的房间。 “孙院长留下的生物智脑呢?让它来想。用它的脑子,烧我们的能源。” 项昊看着王正,一字一顿地说:“给它一万次失败的机会,朕,只要一次成功。” 王正浑身一震。 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宝贝!人脑算不过来,让那台怪物去算!” 他像是瞬间被注入了无穷的动力,抓起通讯器就吼:“所有人!把两个方案的所有数据,全部接入生物智脑!能源供应提到最高!烧!给我往死里烧!” 实验室的灯光暗了下去,所有的能源都被集中到了那台庞大的生物智脑上。 主屏幕上,数据流像瀑布一样疯狂刷新。 模拟失败的红色警报,每秒钟都要闪烁上百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 “滴——” 一声清脆的绿色的提示音,让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停下了呼吸。 屏幕上,一个完美的能量谐振模型,稳定地悬浮着。 “谐振点!找到了!”一个年轻学者尖叫起来,然后激动得哭了出来。 几分钟后,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试验反应堆,被成功点燃。 它没有发出刺眼的光,只有一团柔和而稳定的白色光晕,仿佛托在手中的星辰。 实验室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王正没笑,他一把抢过能量输出报告,看着上面那个天文数字般的读数。 “能源有了!”他大吼,“现在,造船!曲率引擎!立刻!” 然而,他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 一份新的报告递到他面前。 用于制造“空间扭曲场发生器”核心部件的合金材料,在刚刚的模拟压力测试中,直接碎成了粉末。 “又是墙!”王正把报告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前面永远都有一堵墙!”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股庞大的,不属于这里的知识,直接涌入他的大脑。 【高维空间稳定材料技术】。 是太上皇。 王正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栽倒。 他还没从这颠覆物理学的理论中回过神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快步走到他面前。 是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 “王院长,”约翰深深鞠了一躬,态度谦卑,“我们帝国,在冶金和精密光学领域,或许……能帮上一点忙。请务必让我们加入。” 王正看着他,又看了看脑子里那份天书般的图纸,用力点了点头。 “好!把你们最顶尖的人都叫来!现在!” 月球轨道,寰宇之舟和残存的联邦舰队,组成了一道脆弱的防线。 “摇篮”基地里,全新的合金正在紧急冶炼,曲率引擎的原型机,也在争分夺秒地组装着。 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再次撕裂了所有人耳膜。 “警报!侦测到大规模高能反应!是掠夺者的先遣机群!目标,‘摇篮’基地!” 近千个红点,从地球轨道的阴影中钻出,组成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月球。 “摇篮”基地仅存的能量护盾,在第一波饱和打击下,就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顶住!给我顶住!”张远在公共频道里怒吼,“寰宇之舟,主炮开火!把它们给我拦下来!” 寰宇之舟舰首的巨炮喷出炽白色的光焰。 与此同时,十几架经过改装的“青鸾”战斗机,从寰宇之舟的机库中冲出,悍不畏死地迎向了数倍于己的敌机。 基地内部,王正看着屏幕上不断下降的护盾能量值,和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的曲率引擎。 “来不及了!”他推开身边试图阻止他的工程师,冲到主控制台前,“强行启动!把刚造好的那个反应堆,所有能量都给它!” “院长!会过载的!会爆炸!” 王正一把拍下了激活按钮,眼睛血红。 “那就让它在掠夺者的脸上炸!” 实验室外,机库里。 一台搭载着曲率引擎原型机的微型无人测试船,周围的空间猛然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下一秒,它消失了。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指挥中心里,死一样的寂静。 三秒后。 一个负责监控深空坐标的分析员,指着屏幕,发出了变调的尖叫。 “坐标……预定坐标出现信号!是那艘测试船!它……它成功了!” “成功了……” 寰宇之舟的舰桥上,项昊看着战报,喃喃自语。 劫后余生的狂喜,迅速被他压了下去。 他立刻下令:“命令王正,不惜一切代价,把曲率引擎装到我们的战舰上!朕要让我们的舰队,也学会消失!” “陛下!”王正兴奋的声音通过专线传来,“还有个好消息!生物智脑结合孙院长留下的星图,初步锁定了其中一个蓝色光点的坐标!可能是……盟友!” 希望的火焰,在每个人的心中重新燃起。 然而,火焰还没来得及烧旺,张远那张冰冷的脸,就占据了主屏幕。 他没有说话,只是调出了最新的战略态势图。 柯伊伯带。 那片代表着掠夺者主力的,静止了许久的血色星海,动了。 它们没有整体向前推进。 而是像一张被缓缓拉开的巨网,无数钢铁大陆从两翼开始,以一个巨大的弧形,向着太阳系包抄而来。 张远的声音,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陛下,它们……它们像是在张开一张网。” “等着我们,自己撞上去。” 第237章 这网,得用刀子捅个窟窿 寰宇之舟,最高军事会议室。 全息星图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中央,那片代表着掠夺者主力的血色星海,已经不再是静止的噩梦。它像一张被缓缓拉开的巨网,从两翼开始,以一个巨大的弧形,向着太阳系包抄而来。 张远那张铁铸的脸,出现在项昊面前的屏幕上。 “陛下,它们在构筑一道‘墙’。”他指着星图上,那些巨型舰体之间开始闪烁的能量场,“一道正在移动的‘死亡之-墙’,它们封锁了我们所有的退路。” 会议室里,将领们的呼吸声都变得沉重。 “这是要关门打狗。”一名将领喃喃自语。 项昊的目光扫过那片令人窒息的红色。他没有看将领们,而是直接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孙子兵法》里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他指向星图上一个标记为“第一曲率舰队”的蓝色箭头。 “张远,朕要你这把最快的刀,去做最‘实’的事。去佯攻,去它们的侧翼,给它们狠狠来一下。” 然后,他的手指又点向另一个刚组建的,由五艘小型侦察舰组成的编队。 “但这只是给敌人看的戏。” 项昊的目光落在禁军副统领周勇身上。 “周勇。” “臣在!”周勇跨步出列,身板挺得笔直。 “朕命你,率‘信使’舰队,走最‘虚’的路。”项昊的声音变得郑重,“带上我们的诚意,带上赛尔文明的信物,还有孙院长用命换来的那张地图,去找到我们的盟友。” 他走下指挥台,亲自将一个加密的数据存储器交到周勇手中。 “记住,你的任务,比正面战场上任何一场胜利都重要。你是去为人类,寻找另一条活路。” “臣,万死不辞!”周勇单膝跪地,接过存储器,动作沉稳有力。 会议结束后,项昊接通了凤仪宫的专线。屏幕上,皇后唐玉音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船坞里,工人们正在往几艘小巧的飞船上搬运着封装好的箱子。 “玉音,‘文明方舟’计划,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唐玉音看着那些箱子,眼神温柔,“大新朝的《四库全书》、皇家科学院的所有研究底稿、还有我们从全球收集的基因库样本,都在这里了。” 她抬起头,看向屏幕里的项昊。 “昊儿,你放心去打。我给你守着家底,就算……就算我们都回不来了,人类的故事,也不会就此结束。” 项昊点了点头,切断了通讯。 月球轨道外,十艘经过极限改装的“无畏级”战舰,幽灵般集结。旗舰“开元号”的舰桥上,张远冰冷的目光锁定着前方的星图。 “全员注意,曲率引擎预热。” “反物质炮,能源填充百分之百。” “能量护盾,功率最大化。” 张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目标,掠夺者阵列,坐标Gamma-7。准备跃迁。”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艘战舰周围的空间猛然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下一秒,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是同一时刻,火星轨道附近,十艘联邦战舰凭空出现,正好撞在掠夺者“死亡之墙”的侧翼。 “开火!” 张远怒吼。 十艘战舰的舰首,喷射出漆黑如墨、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反物质射流。三艘如同山脉般的掠夺者巨舰,连警报都没来得及响起,就在无声的湮灭中,化作了宇宙尘埃。 然而,胜利的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周围的掠夺者战舰立刻反击,上百道漆黑的“同化光束”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瞬间笼罩了这支突袭舰队。 “七号舰护盾失效!正在被同化!” “报告!七号舰引擎过载!舰长……他启动了自毁程序!” 星空中,一艘联邦战舰调转方向,没有逃离,反而加速撞向了身边一艘正在攻击友军的掠夺者巨舰。剧烈的爆炸,像一朵悲壮的烟花,在黑暗中绽放。 “妈的!”一名年轻的舰长红着眼,看着屏幕上的战损报告,“三号舰,掩护我!老子的‘零点能量’罐子好像被打破了!” 他的战舰尾部,那个本应稳定输出能量的“零点能量捕获装置”,在被击中后,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吞噬周围的一切。空间像沸水一样翻滚,形成了一片诡异的“能量潮汐”。 一片冲过来的掠夺者小型机群,就像被卷入漩涡的飞蛾,瞬间就被这片潮汐撕扯成了碎片。甚至一艘掠夺者巨舰的装甲,都在这股力量下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和崩解。 御书房。 项川静静地看着战场数据回放,目光停留在那片意外产生的“能量潮汐”上。 “堵不如疏……原来它们的壳,怕的是这个。” 他闭上眼。 “系统,兑换【零点能量武器化技术】、【空间折叠武器理论】。” 【叮!消耗咸鱼点10000,当前余额:74500点。】 庞大的数据流,穿过空间,直接灌入了月球“摇篮”基地的王正脑海里。 王正正对着战报发呆,突然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太上皇……这……”他消化着脑子里那些匪夷所????????(理论),激动得浑身发抖,“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孙院长!我明白你最后想做什么了!” 他冲到一个被封存的控制台前,那是孙承宗留下的最后遗产。结合项川给的新技术,王正的手指在控制台上一阵狂敲。 “摇篮”基地最深处,一股沉睡了千万年的能量,开始苏醒。 “陛下!我找到了!‘摇篮’本身,就是一个武器!一个能把‘零点能量’转化成‘空间崩塌波’的超级武器!”王正的声音在项昊的通讯频道里嘶吼,“但它需要时间!需要庞大的能量!” 与此同时,星河深处。 周勇的“信使”舰队,刚刚有惊无险地穿过一片陨石带。 “头儿,后面有尾巴!”一名驾驶员紧张地报告。 三架掠夺者的侦察机,像鬼魅一样,从阴影中浮现。 “别管它们!曲率引擎再启动!甩掉它们!”周勇吼道。 飞船再次消失,将追兵甩在了身后。经过了漫长而艰苦的航行,他们终于抵达了那张星图标记的终点。 一片庞大得超乎想象的星际防御工事,横亘在他们面前。无数造型奇特的战舰,如同蜂群般巡逻着。 “发送信号!”周勇下令,“友好讯息,联邦识别码,还有……赛尔文明的激活代码!” 信号发出后,他们等来的,却是一段冰冷、完全无法破译,却充满了警告意味的未知语言信号。 寰宇之舟,舰桥。 掠夺者的“死亡之墙”已经越过木星,联邦外围的防御基地正在一个个失联。 张远的曲率舰队,在付出三艘战舰的代价后,被迫撤回。 项昊看着屏幕上,周勇传回来的,那片宏伟防御工事的模糊影像,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红色星海。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月球基地的专线。 “王正,启动‘摇篮’。” “陛下!能量还没充满!强行启动,月球可能会……” “执行命令!”项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月球,“摇elen”基地。 王正闭上眼,狠狠拍下了最后一个按钮。 “启动!” 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空间涟漪,以月球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全息星图上,掠夺者那道坚不可摧的“死亡之墙”,在涟漪扫过的地方,突然开始疯狂地扭曲、崩溃! 空间本身,像一块被撕裂的布,露出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豁口! 胜利的欢呼声还没来得及响起,项昊的个人终端上,就跳出一条来自周勇舰队的,带着最高紧急标识的加密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五个字。 “我们被捕了。” 第238章 这网,还有更大的鱼在里面 寰宇之舟,最高军事会议室。 刺耳的警报刚刚平息,那片代表胜利的,被空间涟漪撕开的豁口,还在全息星图上缓缓弥合。 一名通讯官的脸色煞白,他快步走到项昊面前,声音发颤。 “陛下!” “说。”项昊的目光没有离开星图。 “周勇将军的‘信使’舰队……发来最后一条,最高紧急级别的加密讯息。” 项昊猛地转过头。“念。” 通讯官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读出那五个字。 “我们被捕了。” 会议室里瞬间死寂,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被这五个字砸得粉碎。 项昊的身体晃了一下,但他立刻站稳了。他没有愤怒,也没有震惊,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接通张远。” 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张远那张沾满硝烟的脸。 “陛下,‘死亡之墙’的缺口正在被修复!它们的速度比我们计算的要快!” “张远。”项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把‘空间崩塌波’的攻击范围扩大,不用管能量消耗,给我把那个缺口再撕大一点!不惜一切代价,为周勇争取时间。” “陛下!那样月球的能量……” “执行命令!” “……遵旨!”张远敬了个军礼,画面切断。 项昊又转向另一个屏幕。“王正!” 月球“摇篮”基地,王正刚从一阵剧烈的眩晕中缓过神来,他面前的能量读数已经跌到了危险的红线以下。 “陛下!‘摇篮’的第一次发射,几乎抽干了我们所有的储备能源!下一次充能,最少需要三天!” “朕不要下一次。”项昊打断他,“朕要现在就能用的东西。” 王正通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有!太上皇刚刚给的【空间折叠武器理论】,结合孙院长他们留下的数据,我……我或许能造出一种‘微型空间崩塌手雷’!” 周勇的飞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撞进了一座巨大的空间站。 他的靴子踩在微微颤动的甲板上,感觉不像是金属,倒像是踩在某种巨兽的骨骼上。墙壁上,粗大的金属管道缠绕着蠕动的肉色筋膜。 几个穿着奇异银灰色盔甲的生物围了上来。他们体型修长,类似人类,手里的武器正散发着幽蓝色的电弧。 为首的那个生物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皮肤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他开口,发出的正是之前那段冰冷的警告信号。 周勇听不懂,但他没有反抗。他被带到一个空旷的大厅,那个领队者似乎在对他进行审问。 周勇深吸一口气,他启动了手腕上的便携式投影装置。 赛尔文明的激活代码,那段独特的螺旋符号,投射在空中。 紧接着,孙承宗用生命换来的那张星图,缓缓展开。 看到那螺旋符号和星图的瞬间,那个领队者的脸色猛地变了。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混杂着惊疑、警惕,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 他对着身边的卫兵说了一长串周勇听不懂的话。 周勇立刻被几个卫兵架了起来,带往一个封闭的囚室。他被关进去的最后一刻,看到那个领队者正对着星图指指点点,然后一队武装士兵迅速集结,登上一艘小型飞船,朝着星图上地球所在的方向,加速飞去。 “七号舰、九号舰,重度损伤!请求撤离!” “顶不住了!右翼护盾已经失效!” 月球外围,张远指挥的残存舰队正在浴血奋战。掠夺者的“死亡之-墙”正在快速修复那个豁口,并且以更快的速度,缩小着包围圈。 一艘联邦战舰被数道同化光束击中,舰体开始扭曲变形,炮口调转,对准了旁边的友军。 “老李!”张远眼睁睁看着那艘战舰的舰长,在最后的通讯频道里对他笑了笑,然后狠狠撞向了身边一艘掠夺者巨舰。 御书房。 项川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虚拟屏幕。周勇被捕,以及那个未知文明领队者看到赛尔信物时的反应,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守墓人。”他轻声自语。 他闭上眼。 【高维共振通讯器】,兑换。 【超空间跳跃引擎核心技术】,兑换。 【叮!消耗咸鱼点15000,当前余额:59500点。】 两股庞大的数据流,无视空间与距离,直接灌入了月球基地王正的脑海里。 王正正对着“微型空间崩塌手雷”那复杂到令人发指的结构图发愁,突然,他身体剧烈一晃,鼻血又流了出来。 “太上皇……”他擦掉鼻血,消化着脑海里那两份全新的,足以再次颠覆整个物理学界的技术。 “通讯器……超空间跳跃……” 他立刻下令:“成立两个新项目组!一组,立刻给我造出这个【高维共振通讯器】!另一组,把科学院所有懂引擎的都给我叫来!” 半个小时后,一台造型古怪的实验型通讯器被紧急组装出来。 王正亲自操作,将一道加密的友好信号,对准了周勇被捕的那个坐标方位,发射了出去。 几秒后,他们收到了回应。 依然是那段冰冷、充满了警告意味的未知语言。 就在王正准备再次尝试的时候,张远的紧急通讯请求,以最高优先级插了进来。 屏幕上,张远那张一向沉稳的脸,此刻写满了骇然。 “陛下!紧急军情!”他没有向项昊汇报,而是直接选择了全频道广播,“一支……一支规模庞大的掠夺者舰队,突破了火星防线,正……正以曲率航行,直扑地球!” 全息星图上,一片比之前先锋部队庞大百倍的红色光点,像一群嗜血的蝗虫,组成了一把锋利的尖刀,目标直指太阳系第三行星。 “它们的意图是……”张远的声音艰涩,“斩首。”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项昊的脸色从未如此凝重。 “命令!地球所有城市,启动最高级别行星防御预案!所有地面部队,进入一级战备!” 他顿了顿,接通了皇后唐玉音的专线。 “玉音,‘文明方舟’,立刻启航。” 囚室内,周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注意到,那些看守他的异星士兵,每次视线扫过他手腕上那个作为信物的投影装置时,都会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和……仇恨。 他悄悄将手腕靠近了囚室的能量护盾。 就在信物投影接触到能量护盾的瞬间,那螺旋符号上,闪烁出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生物脉冲的蓝色微光。 几乎是同时,门外一个看守士兵的盔甲上,那些繁复的纹路,也遥相呼应般地亮了一下。 “陛下!赌一把吧!”王正在通讯频道里嘶吼,“把刚造好的那几颗‘微型空间崩塌手雷’,全扔出去!用曲率无人机扔!就算炸不沉它们,也能拖延一点时间!” “准了!”项昊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几分钟后,几艘搭载着曲率引擎的无人飞船,从月球基地冲出,消失在空中。 下一秒,它们出现在那支庞大的掠夺者斩首舰队旗舰群的中央。 几团微小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圆球,无声地绽放。 空间剧烈地扭曲,形成了几片混乱的重力漩涡。几艘掠夺者旗舰虽然没有被摧毁,但也被迫脱离了曲率航行,整个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 联邦舰队,争取到了宝贵的几分钟喘息。 御书房。 项川看着那片庞大的红色光点,又看了看周勇被捕的那个遥远坐标。 一行新的文字,在他的系统界面上缓缓浮现。 【检测到目标文明已掌握初步高维共振应用……】 【叮!触发新主线任务:合纵连横。任务目标:与‘守墓人’文明建立联系,利用其力量,共同对抗虚空掠夺者。】 【任务奖励:超光速曲率武器模块。】 项川看着那行任务说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原来这网里,还有一条更大的鱼。” 第239章 盟友,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寰宇之舟,最高军事会议室。 “报告!敌斩首舰队已突破火星防御圈,预计三十分钟后抵达地球轨道!” 一名年轻参谋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打破了会议室里短暂的平静。 全息星图上,那片代表着掠夺者斩首部队的庞大红色光点,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直直地烫向代表地球的蓝色星球。 项昊的目光在那片红色上停留了两秒。 “命令。”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所有舰队,放弃现有防线,向土星光环战略性撤退!” “陛下!”一名老将猛地站起来,脸上满是错愕,“这是……放弃地球!” “不是放弃。”项昊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是把屠宰场换个地方。在平原上跟狼群硬拼是愚蠢的,我们得把战场拖进森林里。” 他指着星图上那圈壮丽的土星环。“那里,有无数的陨石和复杂的引力场,是天然的猎场。把地球这块肥肉,变成一块扎满了钉子的铁板。” “可是……” “执行命令!”项昊的声音加重,不给任何反驳的余地。 他没有再看那些将领,而是接通了通往凤仪宫的专线。屏幕上,皇后唐玉音的身影出现,她的背景是一排排正在紧急装载的银色箱子。 “玉音,‘文明方舟’,启航了吗?”项昊的声音柔和了些许。 “第一批已经出发了。”唐玉音看着镜头里的丈夫,轻轻点头,“装载着基因库和科学院核心资料的‘薪火一号’,由‘无畏级’三号舰护送,走的秘密航道。” 她顿了顿,补充道:“昊儿,你放心去打。家里的东西,我给你看着。” “好。”项昊切断了通讯,立刻转向另一个频道,“王正!” 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的眼睛布满血丝,他狠狠灌下一大口浓咖啡,盯着面前那台刚刚组装完毕的,造型极其古怪的机器。 “太上皇给的这个【高维共振通讯器】,也太邪门了!”他喃喃自语,对身边的助手说,“这哪里是广播站,这简直就是往另一个宇宙里喊话的喇叭!” “院长,能量稳定了!可以进行第一次发射了!”一名年轻的科学家报告。 “好!”王正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把赛尔信物的能量频率,还有孙院长留下的那段星图数据,全部叠加进去!再发一次!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我们是来找盟友的!” 随着他按下发射按钮,一道无形的波纹,穿透了常规的空间,射向遥远的深空。 几秒钟后,主屏幕上不再是之前那段冰冷、充满了警告意味的未知语言。 信号进来了。 画面极度混乱,夹杂着剧烈的抖动和刺耳的电流声。 “这是什么?!” “画面稳定下来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画面中,他们看到了周勇。他没有被绑在刑架上,而是被关在一个……看起来像是由活体组织构成的半透明囚室里。那些墙壁,像是在呼吸一样,微微起伏着。 画面猛地一转,切到了囚室之外。 漆黑的宇宙中,那些穿着银灰色盔甲的、他们以为是敌人的“守护者”文明,正在与铺天盖地的掠夺者侦察机群惨烈地交战。 一艘骨骼状的守护者战舰被同化光束击中,没有调转炮口攻击友军,而是直接解体,化作一团诡异的、类似生物孢子的云雾。 “我的天……”王正彻底愣住了。 他立刻接通项昊的专线,将画面传送过去。 “陛下!您看!他们……他们在跟掠夺者打!他们不是一伙的!”王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们抓走周将军,根本不是为了审判!” 寰宇之舟的舰桥上,项昊看着那段影像,瞳孔猛地一缩。 “是为了……隔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们在隔离周勇身上的赛尔信物!” 土星光环。 “开元号,左舷引擎失灵!三号护盾发生器能量低于百分之十!”张远的旗舰“开元号”在巨大的陨石阴影中穿梭,舰体上布满了被能量武器灼烧的伤痕。 “妈的!跟赶不走的苍蝇一样多!”一名炮手怒吼着,将一架掠夺者侦察机轰成了碎片。 “将军!右翼!又一波!从那块冰晶陨石后面出来的!” “开火!把它们打……”张远的话还没说完,雷达官突然惊叫起来。 “等等!将军!有几个高能信号源不对劲!它们的能量特征……不是掠夺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舷窗外。 星空中,三艘造型奇特的、如同巨大海洋生物骨骼的飞船,突然从一片浓密的陨石尘埃中冲出。 它们没有攻击联邦舰队,而是悍不畏死地,直接撞向了正在围攻“开元号”的掠夺者机群。 “轰!” 剧烈的爆炸,像一朵朵无声的死亡之花,在漆黑的宇宙中绽放。那几艘守护者飞船,用自杀式的攻击,为“开元号”清理出了一片安全区。 “开元号”的舰桥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们……是谁?”张远看着屏幕上那些陌生的飞船残骸,喃喃自语。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联邦舰队成功撤退到了土星环,但掠夺者的斩首部队也紧随而至,一场惨烈的游击战就此展开。 就在项昊紧张地调动着每一艘战舰,利用复杂地形与敌人周旋时,通讯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收到一段来自未知舰船的加密信号!信号源……就是刚刚帮助‘开元号’解围的那支小型舰队!” “立刻破译!播放!”项昊下令。 下一秒,一段沙哑、断断续续,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在整个舰桥上回荡。 信号里没有任何影像,只有一句话,被反复地传送。 “赛尔……遗物……带来……灾难……” “……我们……保护……你们……” 舰桥上,瞬间鸦雀无声。 项昊立在指挥台前,身体纹丝不动。 保护? 他们抓走周勇,攻击联邦的侦察舰队,就是为了“保护”人类? 那真正的灾难,又是什么? 他看着星图上,那个被他们当做希望信物的,属于赛尔文明的螺旋符号。 这一刻,这符号看起来,不再像是通往盟友的钥匙,反而像是一把……会引来恶魔的诅咒。 第240章 换个地方,请狼入瓮 项昊盯着全息星图,那代表赛尔文明的螺旋符号,此刻像一个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陛下!”一名老将跨前一步,满脸急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抓了我们的人,现在又说要保护我们?” 项昊没有回答。他缓缓抬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命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所有舰队,放弃现有防线,向金星轨道,战略性撤退!” “什么?” “陛下!这等于把地球拱手相让!” “放弃地球?!”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 项昊转头,目光扫过那几个情绪最激动的将领。“在平原上跟狼群硬拼,是送死。” 他伸手,在星图上划出一道从地球到金星的弧线。“朕要把屠宰场,换个地方。” “张远。”他接通了旗舰的通讯。 屏幕上,张远那张布满硝烟的脸出现,背景是不断爆炸的火光。“陛下,天火编队还能再战!请允许我们……” “张远,带你剩下的兵,撤到金星去。”项昊打断他,“在那里,给朕布下一个口袋。一个能把狼牙都给它崩掉的口袋。” 张远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为一个字。“遵旨!” 通讯切断,项昊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再次接通凤仪宫的专线。 唐玉音的身影出现,她的身后,无数民众自发排成长队,将家中的物资送往集结点。 “昊儿,‘文明方舟’已经进入了秘密航道。”唐玉音看着丈夫,眼神温柔,“你放心去打,家里,有我。” 她将一份清单投射过来,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民众捐献的物资和主动要求参军的名单。 “他们说,家没了,人活着也没意思。” 项昊看着那份清单,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 囚室内,周勇感觉自己像个被泡在罐子里的标本。 墙壁在呼吸,泛着微光的筋膜在蠕动。 那个守护者领袖再次出现在囚室外。他没有开口,只是伸出手,按在了半透明的墙壁上。 一股冰冷的信息流,顺着周勇手腕上那个作为信物的投影装置,直接涌入他的大脑。 周勇看到了画面。 一颗比地球更美丽的星球,被无尽的暗红色机械瘟疫吞噬。无数骨骼状的战舰在烈火中解体,化作孢子云雾。 那是守护者文明的母星。 画面再转。 是赛尔文明,他们手持着螺旋符号的信物,他们的身体正在发生恐怖的异变,一部分人变成了掠夺者,另一部分人则在哀嚎中崩溃。 赛尔信物,是根源。它不是钥匙,是病毒的培养皿。 最后,画面定格在月球上。 那个被称为“摇篮”的古城,并不是武器,也不是灯塔。 它是一个巨大的,未完成的——茧。 月球,“摇篮”基地。 “院长!不行!完全不行!”一名年轻的科学家抓着自己的头发,几乎要崩溃,“太上皇给的【基因编辑逆转技术】跟赛尔人留下的数据是反的!他们根本不是想抵御同化,他们是想主动融合!” 王正的眼睛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那段赛尔人的基因序列。 他看明白了。赛尔人想把自己变成一种更高维度的生命体,来躲避掠割者的追杀,但他们失败了,分裂成了掠夺者和逃亡者。 “疯子!一群疯子!”王正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就在这时,项昊的通讯请求插了进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周勇从守护者那里得到的影像——那个未完成的“茧”。 几乎是同一瞬间,另一股庞大的数据流,直接灌入了王正的脑海。 【维度武器原理】 【行星级能量护盾技术】 王正身体剧烈一晃,鼻血又淌了出来。 他看着周勇传来的“茧”的影像,又消化着脑子里太上皇给的新技术,突然像被雷劈中一样,浑身僵住。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亮,“陛下!‘摇篮’不是武器!它是一个超维度能量茧!一个能把整个月球变成堡垒的……终极防御方案!” “能做到吗?”项昊的声音传来。 “能!”王正嘶吼道,“但它需要能量!需要把月球核心都抽干的能量!” 寰宇之舟。 “警报!检测到高强度亚空间精神广播!” “报告!联邦公民通讯网络中出现大量‘同化诱惑’信息!” 刺耳的警报声中,舰桥上许多参谋人员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有人甚至开始用头撞击控制台。 掠夺者的“同化病毒”来了。 “唐玉音!”项昊吼道。 “我在!”皇后的声音立刻响起。 “启动《新朝日报》最高级别广播权限,把孙承宗院长他们战死的录像,给我循环播放!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接受‘同化’的下场!” “另外,”项昊的声音冷了下来,“命令联邦执法队,所有试图破坏防御设施的,就地格杀!” “是!” 很快,联邦所有的公共屏幕上,都开始播放孙承宗团队在月球上与敌人血战至最后一刻的影像。 那悲壮的画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类的愤怒。 “跟他们拼了!” “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混乱的社会秩序,在共同的仇恨下,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金星轨道。 张远看着星图上,那片庞大的红色光点,已经越过了木星,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扑来。 他麾下的残存舰队,像一群遍体鳞伤的孤狼,静静地埋伏在金星那浓厚的大气层边缘。 所有的战舰,都将引擎的功率调到了极限。 这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自爆时能产生更大的威力。 张远接通了项昊的专线。 “陛下。”他看着屏幕里的皇帝,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臣在想,史书上会怎么写我们。” 项昊沉默着。 “告诉后人,大新的兵,没有孬种。”张远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臣等,将在金星轨道,为陛下,为人类,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臣,告退!” 月球,“摇篮”基地。 “能量核心对接!” “维度稳定锚启动!” “行星护盾发生器,开始充能!” 王正像一个疯子一样,指挥着上万名科学家,争分夺秒地改造着整个“摇篮”。 他将太上皇给的所有技术,像搭积木一样,疯狂地塞进这个古老的赛尔造物里。 突然,他停下了手。 他感受到,“摇篮”的核心,那颗沉睡了千万年的能量晶体,开始发出一种微弱的脉冲。 那脉冲的频率,和周勇传回来的,守护者文明战舰的生物脉冲,一模一样。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守护者解体后化作孢子云。 赛尔人试图进行基因融合。 太上皇给的【基因编辑逆转技术】。 还有……这个“茧”。 王正猛地冲到一个助手面前,抓住他的肩膀,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对……”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 “院长,什么不对?” 王正没有回答他,而是死死盯着全息屏幕上,那个正在缓缓成型的能量茧。 “我们不是在造一个盾……”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颤栗和一种颠覆性的狂热。 “我们是在……逆转它!” 第241章 这帮手,怎么先把人给绑了 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他死死盯着那块正在缓缓成型的巨大能量茧,吼声在整个指挥中心回荡。 “不对!都他妈的不对!”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数据模型,抓过一个助手的领子,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我们不是在造一个盾!我们是在逆转它!把它从一个要吃人的茧,变成一个能护崽的窝!” 年轻的科学家被他吼得一脸懵,完全听不懂。 王正松开手,烦躁地抓着自己鸡窝般的头发,转身冲向那台造型古怪的【高维共振通讯器】。 “太上皇给的这个喇叭到底行不行?!给老子接通!对着那个坐标,喊话!” 囚室内。 周勇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一根烧红的铁棍捅了进去。 那个守护者领袖“艾欧拉”,只是将手掌按在了半透明的墙壁上。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画面,就如洪水般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维。 他看到了一颗比地球更瑰丽的蓝色星球,在无尽的暗红色机械瘟疫中哀嚎、碎裂。 他看到了无数骨骼状的战舰在烈火中解体,没有爆炸,而是化作漫天的孢子,像是在播撒绝望。 那是守护者文明的母星。 画面再转。 是赛尔文明,那些流亡者,他们手持着螺旋符号的信物,身体却在发生恐怖的异变。 一部分,在扭曲中变成了那种暗红色的机械怪物,变成了掠夺者。 另一部分,则在痛苦的哀嚎中化为灰烬。 赛尔信物,不是希望的钥匙。 它是病毒的培养皿,是灾难的源头。 最后,画面定格在月球上。 那个被称为“摇篮”的古城,不是什么武器,也不是什么灯塔。 它是一个巨大的,未完成的——茧。一个为赛尔文明“超维度升华”准备的,最终却失败了的温床。 月球基地。 “有信号了!院长!有信号进来了!” 通讯器的主屏幕上,雪花点疯狂跳动,接着,一幅幅混乱的画面闪现出来。 正是周勇脑海中那些关于毁灭与背叛的影像。 “录下来!全部给老子录下来!”王正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像一头看见猎物的饿狼。 同一时间,周勇在剧痛中发出一声闷哼。 他不能就这么被动地接收这些信息。 “不!” 这个字不是从他嘴里喊出来的,而是从他的意志中咆哮而出。 他强行将自己的记忆投射出去。 金星轨道上,张远率领的残破舰队,如孤狼般埋伏在浓厚的大气层里,准备流尽最后一滴血。 地球上,无数民众走上街头,将口粮、武器、甚至祖传的铠甲,送往军队集结点。 还有孙承宗院长,在月球基地灰飞烟灭前的最后一个背影。 “我们,在抵抗!” 周勇将从项川那里听来的,关于【基因编辑逆转技术】最基础的几个原理,用最简单粗暴的逻辑,化作信息流,狠狠撞了回去! “你们想融合,我们却在逆转!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那股一直压制着他的冰冷意念,猛地一滞。 一种混杂着惊骇、错愕、难以理解的情绪,第一次从对方的意念中传递过来。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陛下,王院长传来的紧急情报!” 项昊看着屏幕上那些断断续续、充满毁灭气息的画面,眉头紧锁。 “报告!金星战场监测到大量未知飞船信号!它们……它们在攻击掠夺者!” 另一份战报紧随而至。 画面切到了金星轨道,数艘骨骼状的守护者飞船,没有丝毫犹豫,用自杀式的撞击,悍不畏死地冲向掠????者斩首舰队,为张远的舰队撕开了一道喘息的口子。 “他们……到底是谁?”一名参谋喃喃自语。 项昊没有说话,他盯着画面中那些守护者战舰解体后化作的孢子云,又看了看王正传来的,关于赛尔人异变的画面。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型。 御书房。 项川端着茶杯,静静看着眼前的屏幕。 “鱼儿,开始对话了。”他轻声自语。 他放下茶杯,意念微动。 “是时候,给这口锅,再添一把火了。” 一股新的数据流,无视空间,直接灌入了月球基地王正的脑海。 【利用‘摇篮’与守护者战舰的生物脉冲共振频率,稳定通讯信道。】 【将‘摇-篮’,从一个‘融合之茧’,逆转为一个‘防御之盾’。】 王正身体剧烈一晃,只觉得脑子快要炸开。 他消化着太上皇传来的新指令,再看看屏幕上守护者战舰的能量频率,猛地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我他妈的明白了!” 他冲着通讯器嘶吼:“调整‘摇篮’核心频率!对准那些骨头架子!告诉它们,我们是来串门的,不是来抢地盘的!” 随着能量频率的调整,高维共振通讯器里那刺耳的杂音迅速消退。 一道清晰、冰冷,却不再充满敌意的意念,直接连接到了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也同时传给了周勇。 “释放他,可以。” 守护者领袖艾欧拉的意念,如万年不化的寒冰。 “但我们需要验证。我们需要【基因编辑逆转技术】的完整原理,还有……这项技术的创造者,他的灵魂共振印记。” 一艘造型奇异的小型飞船,从巨大的骨骼空间站中脱离,向着太阳系的方向飞去。 飞船里,只有周勇一人。 他刚松了一口气,刺耳的警报就响彻了整个驾驶舱。 飞船的后方,十几架掠夺者侦察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死死地追了上来。 数道同化光束擦着飞船的护盾飞过。 周勇咬着牙,疯狂作着他根本不熟悉的控制系统。 “妈的!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眼看就要被追上,他手腕上那个作为信物的螺旋符号,突然发出一阵灼热。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按钮,在控制台上亮起红光。 【微型空间跳跃】 来不及多想,周勇一拳砸了下去。 眼前的星空猛地扭曲、折叠,飞船像一颗被弹射出去的石子,瞬间消失在原地。 寰宇之舟。 “报告!周将军的信号……消失了!” 通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项昊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王正那几乎要喊破喉咙的声音,通过紧急频道插了进来。 “陛下!周将军的信号不是消失!是跳跃了!我们追不上!” 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是……刚刚那一瞬间,我们检测到他的生物信号发生了剧烈峰值!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和某个未知的更高维度,产生了共振!” “那个信物……它在改造周将军!” 第242章 这窝,总算是搭好了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空气像是凝固了。 “报告!周将军的生物信号……消失了!” 通讯官的声音穿透了死寂,项昊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掐得发白。 王正那带着电流嘶吼的声音紧接着就从月球基地捅了过来。 “陛下!信号不是消失!是跳跃!我们跟不上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里混杂着惊恐和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 “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生物信号峰值……爆了!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跟一个我们不理解的高维度共振!” 王正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喊。 “那个信物,在改造他!” 话音刚落,警报系统突然发出短促的鸣叫。 “检测到未经识别的空间跳跃信号!就在我们旗舰外侧!” 所有人都猛地抬头看向主屏幕。 一艘遍体鳞伤、造型如同骨刺般的小型飞船,凭空出现,歪歪扭扭地撞向寰宇之舟的外部停机坪。 周勇推开舱门,踉跄着走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里,仿佛有星河流转。 他看都没看周围用武器对准他的卫兵,径直走向项昊。 “陛下。” 周勇的声音沙哑,他将一块数据晶片递了过去。 “艾欧拉文明,需要【基因编辑逆转技术】作为信任的凭证。”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他们还给了这个,掠夺者内部结构的……高维探测数据。” 御书房。 项川的手指轻轻搭在周勇的手腕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听脉。 周勇只觉得一股温和的暖流淌过全身,那种脑子快要被信息洪流撑爆的感觉,瞬间被抚平了。 “维度共振……还在可控范围。”项川睁开眼,语气平淡。 他看着周勇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 “信物激活了你的感知,你能看到、听到普通人无法触及的东西。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别让自己被淹死。” 周勇低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项川转向一旁的虚拟屏幕,王正那张焦急的大脸正在上面。 “王正。” “太上皇!” “把【基因编辑逆转技术】的初级理论,加密,传给艾欧拉。” 项川的指令不带一丝犹豫。 “告诉他们,这是我们人类的诚意。我们想交朋友,不想多一个敌人。” 王正使劲点着头,领命而去。 三天后,地球联邦议会大厅。 财政部长钱谦的老脸涨得通红,他手里的账本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陛下!国库空了!真的空了!我们为了那个‘摇篮’项目,已经透支了未来五年的财政收入!再这么下去,没等掠夺者打进来,我们自己就先崩了!”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不少代表都露出了忧虑的神色。 项昊从王座上站起,缓缓走下台阶。 “钱尚书。”他走到钱谦面前,拿过那本账本,翻了翻。 “朕问你,这上面的数字,能换回金星轨道上,我联邦将士的命吗?” 钱谦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项昊转身,面向所有议会代表。 “‘摇篮’,是我们唯一的生机!是张远将军他们在前线用命换来的时间!” 他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轰鸣。 “朕现在宣布,发行‘战时联邦希望债券’!我不强迫任何人,但我相信,我联邦的子民,愿意用他们的信任,为我们的未来,为‘摇令’充能!” 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代表雄鹰帝国,认购第一批债券!并且,我帝国所有的稀有金属战略储备,将全部用于强化‘摇篮’外壳!” “我们吕宋也认购!” “还有我们!” 议会大厅里,响应的声音此起彼伏。 金星轨道。 浓厚灼热的大气层边缘,成了最惨烈的绞肉机。 “三号舰!自爆程序启动!” “为了联邦!” 一艘“无畏级”战舰拖着烈焰,义无反顾地撞向一艘掠夺者的巨舰,在太空中绽放出一团刺目的光。 张远的旗舰“开元号”的舰桥上,警报声已经响得让人麻木。 “将军!我们的弹药……快打光了!” 张远看着星图上,那片代表着掠夺者斩首舰队的巨大红色阴影,又看了看自己身边仅剩的几艘战舰。 他笑了笑,接通了项昊的专线。 “陛下,臣……尽力了。” 月球,“摇篮”基地。 “最终激活程序,倒计时开始!” 王正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基地。 整个月球,开始发出一种低沉的嗡鸣。地表上,一道道蓝色的能量回路,如同巨兽的血管,从“摇篮”基地向着月球两极蔓延开来。 约翰亲自带着他的工程师团队,正在固定【行星级能量护盾】的最后一个核心节点。 “快!再快一点!”他用扳手拧紧最后一颗螺栓,对着身边的助手吼道。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响彻了整个基地外部防御阵地。 “警报!检测到大量敌军单位突入!是掠夺者的特种同化部队!” 数十个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突破了外围火力网,直扑“摇篮”的核心能源区。 “拦住他们!” 联邦太空军和几艘刚刚赶到的骨骼状艾欧拉飞船,立刻组织起一道防线。 “左翼!七点钟方向!有三个隐形的!” 指挥频道里,周勇的声音突然响起。 随着他的话音,三道能量光束精准地射向空无一物的区域,三团黑影惨叫着显出身形,被瞬间蒸发。 周勇站在指挥塔上,他的眼睛里,无数的数据流和能量线交织,整个战场,在他眼中再无秘密。 “能量核心对接完毕!” “维度稳定锚就位!” “行星护盾发生器充能百分之百!” 王正看着屏幕上一个个变绿的指示灯,深吸一口气,狠狠拍下了那个红色的总开关。 “给老子——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寰宇之舟的舰桥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远方的月球,那低沉的嗡鸣声,在瞬间达到了顶峰。 一道肉眼可见的蓝色冲击波,以“摇篮”为中心,轰然扩散! 整颗月球,被一层半透明的,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维度能量护盾,彻底包裹! 所有靠近月球轨道的掠夺者侦察舰,在接触到护盾的瞬间,就像被扔进熔炉的冰块,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王正的吼声,通过量子通讯器,在寰宇之舟的每一个人耳边炸响。 “陛下!‘摇篮’成功了!它……它把整个月球,变成了一个超维度能量堡垒!”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狂笑。 “而且它还在蜕变!它还在长!” 项昊站在舰桥的最前端,看着远方那颗散发着柔和而又强大蓝光的星球。 他知道,这不再是赛尔文明的遗产。 这是人类,用血与火,用信任与牺牲,亲手为自己打造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第243章 这块骨头,总算啃下来了 金星轨道。 那道从遥远月球方向传来的蓝色波纹,无声地扫过整个战场。 “开元号”舰桥上,所有联邦士兵耳中那如同指甲刮擦骨头般的精神噪音,戛然而置。 “警报……敌方精神干扰消失!” 一名年轻的参谋话音未落,就被一声怒吼打断。 “愣着干什么!”张远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瞬间陷入呆滞的掠夺者舰队,“舰载机!把王院长给的新玩意儿,全给老子扔出去!冲进它们队形里,炸烂它们的肚子!” 命令下达的瞬间,数十架伤痕累累的联邦舰载机,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从母舰的阴影中扑出。 “猎鹰小队收到!尝尝这个!” 一架舰载机贴着掠夺者旗舰光滑的黑色外壳掠过,投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球。 那颗“微型空间崩塌手雷”没有爆炸,只是无声地附着在舰体上,然后,它所在的那个点,连同周围数米厚的装甲,向内塌陷成一个纯粹的黑点,紧接着又猛然爆开,撕开一个不规则的狰狞缺口。 混乱,在掠夺者阵型中迅速蔓延。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报告!月球‘摇篮’维度护盾成功启动!掠夺者先头部队已被肃清!” 王正那带着狂喜和哭腔的吼声,让整个舰桥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够了。”项昊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庆祝声瞬间平息。 他走到全息星图前,指着金星战场那片依旧庞大的红色光点。 “张远还在绞肉机里,现在不是开香槟的时候。” 他接通了月球基地的专线。“王正。” “陛下!臣在!”王正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无数飞速刷过的数据流。 “‘摇篮’的攻击模式,能用了吗?” “能!”王正吼道,“但是陛下,‘维度崩塌波’,每发射一次,需要抽空‘摇篮’近三成的储备能量!护盾会因此虚弱至少十二个时辰!跟扒了层皮一样!而且,它需要精确制导,一旦打偏……” “那就打。”项昊打断他,“把坐标锁定金星那艘最大的!给张远,创造机会!” 金星战场。 “将军!有友军信号!是……是那些骨头架子!” 数艘造型奇异的艾欧拉战舰从战场边缘切入,它们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在联邦舰队的通讯频道里,投射出一段段清晰的数据。 那是一幅掠夺者旗舰的内部结构图,一个跳动着的核心,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一个冰冷的意念随之传来:“逆转技术……已收到……这是回礼……攻击它的能量转换中枢。” “天火编队!”张远眼睛一亮,“集火!给我把它打穿!” 然而,数轮齐射过后,那被撕开的舰体,竟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迅速修复了创口。 “妈的!打不死!” 就在这时,一股更强烈的精神冲击,横扫整个舰队。 “啊!!” 舰桥上,一名炮手突然抱住脑袋,发出凄厉的惨叫,他转过身,眼睛变得通红,举起手枪就对准了身边的战友。 “开元号!开元号!救我!我看到我妈了!” “滚开!别碰我!你们都是怪物!” 精神污染。 无数联邦士兵的意志,正在被瓦解。 寰宇之舟。 项昊看着监控画面里,联邦舰队内部开始出现的混乱,接通了另一个频道。 “玉音。” 屏幕上,唐玉音的身影出现,她的神情平静而肃穆。 “我看到了。”她开口,“《新朝日报》的全球广播已经启动,孙院长和所有牺牲将士的影像,正在每一个联邦公民的屏幕上播放。我让心理署的专家们,接管了所有民用频道,进行紧急心理干预。” 她看着项昊,眼神无比温柔。“昊儿,打你的仗,家里,有我。” 金星。 “将军!我们快撑不住了!兄弟们要疯了!” 张远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士兵,又看了看那艘正在不断修复自己的庞然巨物。 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 “天火编队,三号、五号、九号舰听令!” 三艘受损最严重的战舰舰长,同时回应:“在!” “你们的船,还能飞吗?” “报告将军!勉强能!” “好。”张远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的命令。 “目标,敌旗舰能量核心!给老子……用饱和式攻击,撞出个口子来!” 通讯频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三位舰长用平静到可怕的声音,齐声回应。 “为了联邦!” 三艘拖着烈焰的战舰,调转船头,像三支离弦的箭,义无反顾地冲向那艘如同黑色山脉的掠夺者旗舰。 剧烈的爆炸,没有声音,只有刺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光。 掠夺者旗舰那坚不可摧的维度护盾,在三艘战舰自杀式的撞击下,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出现了一个持续不到半秒的缺口。 就是现在! 仿佛跨越了整个太阳系的距离,一道比恒星更纯粹的蓝色光束,精准地从那个缺口没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艘庞大的掠夺者旗舰,从内部开始,无声地崩解,化作最基本的粒子,然后被卷入一个凭空出现的维度奇点。 没有火焰,没有爆炸,只有一片绝对的虚无。 然而,旗舰崩解产生的巨大能量,瞬间引爆了金星轨道上不稳定的维度场。 “警报!检测到超高强度维度风暴!” “脱离!快脱离!” 联邦残存的舰队,如同被卷入海啸的舢板,在狂暴的维度风暴中被撕扯,抛飞。 “开元号”的舰桥,被一块扭曲的空间碎片击中,警报声响成一片。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艘在旗舰被毁后接替指挥的掠夺者副旗舰,并没有撤退,反而带着残余的舰队,掉头冲向了金星。它们像是在执行某个刻在核心程序里的死命令,试图一头扎进金星浓厚的大气层。 “将军!它们要干什么?” “不知道……拦住它们!” 就在这时,更多的艾欧拉战舰抵达战场,它们与联邦的残兵一起,对残余的掠夺者展开了最后的围剿。 战斗持续了数个小时。 金星轨道,终于恢复了平静。 但付出的代价,是联邦第一曲率舰队,几乎全军覆没。 寰宇之舟。 项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战报。 胜利的字样,那么刺眼。 下面滚动的伤亡名单,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神经。 屏幕滚动到最后。 “第一曲率舰队总指挥,上将,张远……为掩护‘薪火一号’撤离,亲自驾驶受损战舰撞向敌舰……信号消失。” 失联。 项昊的手,紧紧抓着冰冷的指挥台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主屏幕的光,映照在他沉默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胜利的代价,他似乎才刚刚开始明白。 第244章 这朋友,拿命换的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雷鸣般的欢呼声被项昊抬手压下。 主屏幕上,金星战役胜利的字样旁边,是另一份猩红的战损报告。 名单缓缓滚动。 联邦第一曲率舰队,战损率百分之九十二。 屏幕最后定格。 “第一曲率舰队总指挥,上将,张远……信号消失。” 项昊的手指抓着冰冷的指挥台栏杆,指节根根凸起,泛着白色。 他转身,面向通讯官。 “命令,金星轨道空域,即刻起进入最高级别信息管制。”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所有战损报告,列为联邦绝密,任何人不得外泄。” 一名将领跨前一步。 “陛下,我们胜了!这是大捷!理应……” “大捷?” 项昊打断他,目光从那名将领脸上扫过,又落回那份名单上。 “你管这个,叫大捷?” 会议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项昊接通了御书房的专线。 屏幕上,太上皇项川的身影出现,他正提着一个水壶,给窗台边的一盆兰花浇水。 “金星的账,看过了?”项川没抬头,随口问。 “看过了。” 项昊的声音有些发涩。 “心里堵得慌?”项川放下水壶,拿起剪刀,修剪掉一片黄叶。 “堵。” “那就对了。”项川把剪掉的黄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打仗不是请客吃饭,死人是常事。你得习惯,但不能麻木。” 他转过身,看着屏幕里的儿子。 “那些骨头架子,在最关键的时候,用自杀给你的人换了口气。你怎么看?” 项昊沉默片刻。 “他们……不是敌人。” “不够。”项川摇头,“他们抓了你的人,又救了你的人。这说明他们有原则,有底线。去跟他们谈,把门打开,堂堂正正地谈。” 项川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 “告诉他们,我们人类,想交个朋友。” 通讯切断,项昊叫来了周勇。 “去,用你的法子,联系那个艾欧拉。” 周勇点头,闭上眼睛。 他手腕上那个作为信物的螺旋符号,再次亮起微光。 一股冰冷、浩瀚的意念,瞬间跨越虚空,连接到了他的脑海。 “你们……验证了自己。” 是守护者领袖艾欧拉的声音。 周勇没有废话,直接将项昊的意念传递过去。 “我们想谈谈,面对面。” 片刻的沉默后,艾欧拉的意念再次传来。 “可以。寰宇之舟。” 周勇睁开眼。 “陛下,他们同意了。” 三天后,地球联邦议会大厅。 一艘造型如同骨骼艺术品的艾欧拉飞船,缓缓停靠在寰宇之舟的外部港口。 领袖艾欧拉,身形高大,全身覆盖着如同活体骨骼般的甲胄,走进了联邦议会大厅。 项昊从王座上走下,与他并肩而立,面向所有议会代表。 “艾欧拉文明,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项昊开口,“现在,我们是盟友。” 艾欧拉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一道信息流投射到大厅中央。 画面中,是赛尔文明的兴衰史。 他们曾是银河的宠儿,科技登峰造极。 为了躲避虚空掠夺者的追杀,他们研究出了“超维度融合”技术,试图强行与其他文明“共生”,将自己提升到更高维度。 艾欧文明,就是最早的受害者之一。 “共生,是谎言。那是吞噬。” 艾欧拉冰冷的意念,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 “赛尔人失败了,他们分裂成了掠夺者和逃亡者。他们留下的信物,不是希望,是诅咒,是维度病毒的传播器。” 画面最后,定格在无数被掠夺者吞噬的星球上。 大厅里一片死寂。 “所以,朕提议,与艾欧拉文明正式结盟。” 项昊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联盟原则有三:主权平等,技术共享,共同抵抗掠夺者。” 艾欧拉的意念紧随其后。 “我们有一个附加条件。必须彻底销毁所有赛尔信物,并永久封禁所有与‘维度融合’相关的技术。” “不行!” 财政部长钱谦第一个站了出来,老脸涨得通红。 “陛下!赛尔科技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啃下来的骨头!那‘摇篮’,那‘微型空间崩塌手雷’,哪一样不是靠的赛尔技术?现在说封就封?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不少代表都面露忧色,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走到了大厅中央。 “我支持艾欧拉文明的提议。”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约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坦白。在联邦成立前,我雄鹰帝国,曾秘密得到过一块赛尔信物。我们被那强大的力量迷惑,也曾试图破解‘维度融合’技术。” 他解开自己的军服衣领,露出了脖颈处一片如同烧伤般的丑陋疤痕。 “这是代价。我们最好的十名科学家,在一次实验失控中,变成了……怪物。如果不是销毁得早,今天的雄鹰帝国,或许就是掠夺者的另一个巢穴。” 约翰说完,向艾欧拉深深鞠了一躬。 “感谢你们,让我们没有重蹈覆辙。” 议会大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这时,项川的虚影,出现在王座之上。 “赛尔人想走捷径,结果把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他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大厅。 “他们想一步登天,结果摔得粉身碎骨。这条路,已经被证明是错的。你们,还想再走一遍吗?” 项川的目光,扫过钱谦。 “王正。” 月球“摇篮”基地,王正的全息影像立刻出现。 “太上皇!臣在!” “艾欧拉文明的‘生物维度战舰’,他们的‘有机活体装甲’,你觉得,比我们现在的铁疙瘩,如何?” 王正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激动得直搓手。 “太上皇!那……那简直是艺术品!是生命!跟它们比,我们的战舰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那就去学。”项川的语气不容置疑,“把我们的引擎,塞进他们的骨头里。把我们的炮,装在他们的血肉上。去造出真正属于我们人类自己的东西!” “遵旨!” 王正吼得震天响,影像随之消失。 项川的目光再次回到议会。 “投票吧。” 再无异议。 《星河联邦防御协议》,全票通过。 “星河联邦防御委员会”即刻成立,由项昊担任主席,艾欧拉文明派驻代表。 协议签署的瞬间,艾欧拉文明向联邦开放了他们的部分核心科技树。 【有机活体维度装甲制造技术】、【精神维度防御系统】、【小型维度引擎】…… 一连串的数据流,直接涌入了月球“摇篮”的中央数据库。 王正看着那些如同神谕般的数据,激动得浑身发抖,抱着一台服务器又哭又笑。 然而,在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艾欧拉的代表在交付完技术后,却没有离去。 他抬起骨骼状的手指,指向了星图的最边缘。 柯伊伯带深处,那片庞大的暗红色阴影,开始发生了变化。 它们不再是静止的光点。 它们在……集结。 “掠夺者,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 艾欧拉的意念带着一丝凝重。 “它们在分析金星的战败。下一次,它们不会再给我们任何机会。” 项昊看着那片开始缓缓蠕动,如同苏醒巨兽般的红色星海。 地球上空。 皇后唐玉音站在皇家天文台的落地窗前。 窗外,一艘艘庞大的运输舰,装载着人类文明的火种,正缓缓升空,驶向未知的深空。 这是“文明方舟”计划的第二批次。 她看着那些飞船消失在星海之中,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星图上,掠夺者主力舰队的红色光点,密密麻麻,几乎要将整个太阳系的外缘染红。 它们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曲着周围的空间,像一张正在收紧的巨网,缓缓向内压迫而来。 第245章 这天,要塌了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凝固的沉默。 全息星图上,柯伊伯带那片庞大的暗红色阴影,不再是静止的光点。 它们动了。 无数的红点,组成一个令人窒息的巨大阵型,像一块正在滴血的烂肉,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太阳系内部蠕动。 “报告……侦测到掠夺者主力舰队,突破柯伊伯带外围防线。” 年轻参谋的声音在发抖。 “数量……初步估算,超过金星战役的五十倍。能量读数……无法计算。” 星图中央,一个堪比木星大小的恐怖阴影,被系统标注为“巢母舰”。 “陛下,那东西……在广播。”一名数据分析师猛地抬头,脸色惨白,“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信号,正在向整个太阳系扩散!” 项昊盯着那片红色的星海,一言不发。 “接通凤仪宫。” 屏幕切换,唐玉音的身影出现。她的背景,是无数正在忙碌的文官和学者。 “昊儿,我这里也收到了。”唐玉音的声音很稳,“《新朝日报》刚刚接到报告,全球多个城市出现大规模骚乱。很多人出现幻听,焦躁,开始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人。” “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脑子里搅动。” 项昊的拳头攥紧了。 唐玉音的目光透过屏幕,温柔地看着他。“我已经组织了心理署的专家,启动了紧急精神干预方案。所有的广播频道都在滚动播放能稳定情绪的音乐和引导语。我还呼吁所有家庭,用我们之前普及的简易共振器,跟家人保持最基本的精神链接。”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 “守好前线。家里,有我。” 通讯切断。 项昊转身,面向所有将领和艾欧拉文明的代表。 “召开星河联邦防御委员会,最高级别。” 会议室内,艾欧拉的代表,那位身覆骨甲的领袖,抬起了他的手。 一道信息流直接投射在众人面前。 “这是‘超维同化诱惑’,掠夺者污染文明的手段。”艾欧拉冰冷的意念响起,“它们在呼唤你们心底最原始的恐惧和欲望。” “我们有办法干扰它。”艾欧拉的代表继续说道,“【超维度共振干扰器】,可以从根源上扰乱这种广播。但它需要一个极其庞大且稳定的能量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星图上那颗蓝色的星球——月球。 项昊立刻接通了月球基地的专线。 “王正!” “陛下!臣在!”王正那张布满油污和疲惫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马上把艾欧拉人给你的新玩具,跟‘摇篮’接上!” “正在接!”王正吼了回去,他身后的实验室里火花四溅,“妈的,这帮骨头架子的技术跟咱们的就不是一个路数!接口都不一样!” 他一边骂,一边亲自操作着一台巨大的机械臂,将一个造型奇异的晶体装置,缓缓嵌入“摇篮”的核心能量矩阵。 “等等!”王正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死死盯着数据面板,“陛下!‘摇篮’的核心晶体,对掠夺者的广播有反应!它……它好像天生就克制这玩意儿!” “但能量不够!还差一把火!需要更深层次的激活!” 项昊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宣布,星河联邦防御委员会最新战略:以月球‘摇篮’为核心,构建覆盖整个地月系的‘维度精神防御立场’。同时,所有联邦战舰,立刻换装艾欧拉文明提供的【有机活体维度装甲】。” 他环视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力量。 “把我们的铁疙瘩,都给我换成能长肉的活物!”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主通讯频道,突然响起一个沙哑却无比熟悉的声音。 “陛下……联邦第一曲率舰队,请求归队。”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死寂。 所有人猛地回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屏幕。 项昊的身体僵住了。 一艘艘经过改装、舰体表面覆盖着如同肌肉般蠕动的活体装甲的战舰,出现在寰宇之舟的外部。 为首的旗舰舰桥上,一个身影缓缓站起。 张远。 他的一条手臂和半边身子,被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生物组织所替代。 他看着屏幕里的项昊,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臣,回来领命了。” 项昊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归队。” 艾欧拉的援军,也到了。 数千艘造型各异的生物战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太阳系外围,如同从虚空中长出来的骨骼森林。 他们带来了最新的情报。 “‘巢母舰’的核心,不是被同化的赛尔人。”艾欧拉领袖的意念,在所有高层脑中回响,“那是一个真正的‘虚空住民’。一个以吞噬维度为生的怪物。” 战争,没有预兆地打响了。 联邦与艾欧拉的联合舰队,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与掠夺者的先头部队,发生了第一次大规模接触。 艾欧拉的生物战舰,展现出了恐怖的战斗力。 它们的舰体被撕开,却能在几个呼吸间蠕动愈合。它们发射的不再是能量炮,而是一道道扭曲空间的维度涟漪。 然而,掠夺者的数量,多到让人绝望。 第一道防线,仅仅坚持了不到六个时辰,就被无穷无尽的红色浪潮淹没。 地球,京城。 傍晚的天空,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 一道道黑色的残影,偶尔拖着令人不安的维度波动,从云层中一闪而过。 “妈妈,天上有怪物!”一个孩子指着天空,哭喊起来。 警报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尖锐地响起。 “文明方舟”指挥室。 唐玉音看着窗外那末日般的景象,神情平静。 她走到麦克风前,打开了对全球的广播。 “我是唐玉音。” “我联邦的公民们,抬起头,看看你们的天空。敌人,已经到了我们的家门口。” “我们可能会失败,我们的城市可能会化为废墟。但人类的火种,永不熄灭。” “现在,我宣布,‘文明方舟’第三批次,承载着我们文明所有知识和希望的飞船,正式启航。”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温柔。 “如果还有未来,请告诉我们的后人,我们……战斗过。” 寰宇之舟,项昊的私人通讯器,突然亮起。 是父皇项川。 “那帮怪物,不是没有弱点。”项川的声音依旧平淡,“它们在同化别的文明时,会保留一小部分对方的维度记忆,作为自己进化的‘养料’。” “找到那个被它们吞噬,却又没被完全消化的‘意识锚点’。” “用你们的办法,把它唤醒。” 通讯结束。 项昊走到巨大的舷窗前,看着外面星海中那片正在步步紧逼,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暗红色。 月球基地。 “给老子——起!” 王正一拳砸在总开关上。 整颗月球,发出一声震彻灵魂的轰鸣。一道纯净到极致的蓝色光幕,以“摇篮”为中心,轰然展开! 掠夺者的精神广播,在这片蓝光中,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地球上,无数陷入癫狂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但那片红色的星海,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压了过来。 项昊看着那艘如同魔神般庞大的“巢母舰”,缓缓开口。 “全军,准备接战。” 第246章 这骨头里,还藏着别人的魂 火星轨道,成了一座血肉与钢铁的绞肉场。 “左翼补位!艾欧拉那帮骨头架子冲得太猛了!” 张远半边身体的生物组织泛着幽蓝光芒,他一拳砸在指挥台上,战舰的活体装甲跟着他的情绪一阵收缩。 屏幕上,一艘艾欧拉的骨骼战舰被三艘掠夺者舰船集火,舰体瞬间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可那伤口处的骨骼和血肉迅速蠕动,几个呼吸间就重新愈合,反手甩出一道扭曲空间的涟漪,将一艘掠夺者舰船直接切成两半。 “妈的,真能长肉啊。”张远骂了一句,眼中却透着兴奋。 他自己的旗舰“开元号”也换了新皮,被能量炮击中时,那层有机维度装甲会像肌肉一样鼓起,硬生生把攻击给“消化”掉。 配合是有了,但数量的差距,拿命都填不平。 “报告!敌方精神广播频率变了!‘摇篮’的干扰效果正在下降!” 这消息让张远的心沉了下去。 月球,“摇篮”基地。 “它们在学!这帮混蛋在学我们的频率!”王正看着屏幕上飞速变化的数据流,急得满头大汗,一脚踹在旁边的设备上。 “冷静。”一个冰冷的意念在他脑中响起。 是艾欧拉派驻的首席科学家。 “掠夺者是同化意识的集合体,由一个更强大的‘维度核心’统一驱动,它没有情感,只有最优解。” “那怎么打?!”王正吼道,“跟一台不会犯错的机器打?” “机器也会出错。”艾欧拉科学家的意念传来一段信息流,“我们的长老曾捕获过一个同化失败的赛尔个体。在他的维度意识最深处,我们发现了一种东西。” 王正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幅画面,一团混乱的能量中,包裹着一个微弱的光点。 光点里,是一个模糊的家的影像,还有一个女人的轮廓。 “这是执念。”艾欧拉的意念解释道,“对故乡和亲人的执念。它被厚重的维度能量覆盖,但它没有消失。”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项昊同时看着火星的惨烈战况和王正传来的最新发现。 他接通了张远的频道。 “张远,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陛下请讲!” “送几艘船,给它们吃。”项昊的声音很平静。 张远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诱饵?” “是探针。”项昊纠正道,“我要知道,它们的肚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我要拿到那些‘执念’的坐标。” “明白!”张远没有丝毫犹豫,“保证完成任务!” 火星战场。 “第七、第八、第十一小队!”张远在公共频道里下令,“你们的任务,是突入敌阵,吸引火力,然后……被它们吞掉。” 频道里一片死寂。 三秒后,三个小队长的声音依次响起。 “第七小队,领命!” “第八小队,领命!” “第十一小队,为了联邦!” 三艘经过改造的联邦战舰,猛地脱离编队,像三把尖刀,直直插向掠夺者最密集的阵型。 它们没有躲闪,任由无数同化光束将自己包裹。 有机维度装甲在剧烈地蠕动、抵抗,最终被撕裂。 其中一艘战舰的通讯在被切断前,传回了最后一副画面。 那不是黑暗。 而是一个由无数哀嚎、挣扎的意识组成的混乱空间,无数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在其中沉浮。 在这些碎片的海洋深处,存在着一个个独立的“茧房”,里面封存着一些仍在挣扎的、完整的意识光点。 月球基地。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王正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刚刚接收到的画面大吼,“孙老头子留下的数据对上了!艾欧拉的理论也对上了!” 他飞快地调出孙承宗生前留下的加密文件。 “赛尔人的‘超维度融合’,根本就是个半成品!他们想一步登天,结果扯着了蛋!一部分人的意识被彻底同化,成了掠夺者。另一部分人的意识,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 王正激动地语无伦次。 “它们就是掠夺者的‘维度锚点’!是那个‘虚空住民’核心消化不良的石头!也是它最大的弱点!” 寰宇之舟。 项昊听完王正的汇报,沉默了片刻。 他转身对身边的文官说:“以我的名义,让《新朝日报》立刻向全联邦发布一篇社论。” “标题就叫——我们并非孤身作战,我们是维度平衡者。”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面对的,不只是冰冷的机器,还有无数被囚禁的灵魂。 皇家科学院,“精神维度研究部”。 艾欧拉的科学家和联邦最顶尖的学者们,围着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 “频率不对!家园的思念,应该是这个波段!” “不对!呼唤亲人的情感共振,要用更高维的共振频率!” 争吵和实验,日夜不休。 终于,在耗尽了无数能量晶体后,王正一拳砸在了启动按钮上。 “成了!” 那个球形装置,发出了一道无形的、糅合了无数人类最朴素情感的脉冲波,瞬间跨越虚空,射向远方的“巢母舰”。 战场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巢母舰”,舰体表面那如同活物般流动的暗红色能量,突然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紧接着,巢母舰周围,几艘护卫的小型掠夺者舰船,毫无征兆地调转炮口,向身边的同伴开火。 混乱只持续了不到十几秒,就重新被“维度核心”压制。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有用!”张远吼道,“再来!给老子狠狠地打!” 就在这时,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艘刚刚被同化的联邦战舰,猛地停滞在空中。 从那艘战舰里,传来一个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的意念。 “妈妈……我……我回家了……” 下一秒,那艘战舰的核心,轰然引爆。 爆炸产生的能量,不再是纯粹的物理破坏,而是带上了一种强烈的维度干扰,瞬间清空了周围一大片掠夺者机群。 张远呆呆地看着那片能量风暴。 一个又一个被深度同化的联邦士兵,驾驶着他们的战舰,在那道“维度意识脉冲”的照射下,出现短暂的清醒。 他们流着数据构成的眼泪,发出对家园最后的呼唤,然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爆。 这不是武器。 这是唤醒。 用生的渴望,去点燃死的烟花。 项昊站在寰宇之舟的舷窗前,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传回的画面。 他看到那些年轻的士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脸上露出了回家的笑容。 他的手,慢慢攥紧。 这代价,太沉重了。 第247章 这曲子,得用命来弹 火星轨道。 那短暂的混乱,如同投入沸水中的一块冰,迅速消融。 被唤醒的意识所点燃的自爆烟花,熄灭了。 掠夺者舰队的阵型,在片刻的骚动后,以一种更加冰冷、更加严整的姿态,重新压了过来。 “陛下,它们适应了。” 张远的脸出现在主屏幕上,他那半边由生物组织构成的脸上,幽蓝色的光芒黯淡下去。 “我们的‘曲子’,它们听腻了。” 他身后的星图上,代表联邦战舰的蓝色光点,正在被庞大的红色浪潮,一片片地抹去。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项昊看着那份不断刷新的战损报告。 每一行跳动的数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接通了艾欧拉文明代表的专线。 那个身覆骨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它们的‘核心’在学习,并且在反向污染我们的维度场。” 艾欧拉的意念,像冰块一样撞进每个人的脑海。 “必须找到它们巢母舰里,那个最古老、最核心的‘意识锚点’。” “那是第一个被那个‘虚空住民’吞噬,并深度同化的赛尔人。是它一切混乱的起点,也是唯一的死穴。” 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满是油污的脸上,眼睛布满血丝。 “找到了!” 他指着全息模型上一个闪烁的光点。 “不止一个!那艘该死的母舰里,藏着几十个这样的‘锚点’!像一串烂葡萄!” 王正把孙承宗留下的数据和艾欧拉的理论模型叠加在一起,那艘巢母舰的内部结构,像一具被解剖的尸体,呈现在众人面前。 “但只有一个,只有一个是主根!它连接着那个更高维度的怪物!”王正吼着,声音沙哑,“其他的,都是分枝!我们打断再多分枝,它都能再长出来!” 项昊的私人通讯器,亮了。 是父皇项川。 “一串烂葡萄,总有第一颗。” 项川的声音传来,他似乎正在修剪一盆花。 “想摘下那颗,光用杆子捅是不够的。” “得有只手,伸进去,抓住它,把它捏碎。” 项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你需要一个强大的维度意志,带着赛尔人的‘钥匙’,亲自走进那座迷宫。” 项川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让钥匙,回到锁眼里去。” 通讯切断。 指挥中心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 赛尔信物,是钥匙,也是维度病毒的载体。 让一个生命体带着它进入掠夺者的意识核心,无异于让一个人抱着一颗核弹,跳进敌人的弹药库。 引爆的瞬间,他也将灰飞烟灭,甚至,成为那怪物的一部分。 周勇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站得笔直。 “陛下。” 项昊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东西,曾经选过我。”周勇的声音很平静,“我能感觉到它,它也能感觉到我。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行!”一名老将领跨前一步,“周将军是指挥官!是英雄!怎么能……” “现在,我是一名士兵。”周勇打断了他,目光直视着项昊,“请陛下,下令。” 项昊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里,是张远那张疲惫的脸,是王正的嘶吼,是无数个正在消失的蓝色光点。 他睁开眼,眼中已没有挣扎。 “准。” 一个字,重如泰山。 地球,凤仪宫。 唐玉音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最后一批“文明方舟”的运输舰,正在缓缓升空。 她走到麦克风前,打开了对全联邦的广播。 “我是唐玉音。” “今天,我们送走的,不是逃亡者。是种子。” 她的声音,通过每一个频道,传遍了这颗蓝色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选择远行,是为了文明的延续。有人选择留下,是为了守住家园的根。” “历史会记住他们的名字。周勇。” “他将作为人类的信标,去执行一项伟大的任务。” “请记住他。记住所有为我们赢得此刻的人。” 唐玉音的目光,望向那片被染红的星空。 “以联邦皇后的名义,我向周勇将军,向所有坚守在前线的将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寰宇之舟。 项昊亲自为周勇佩戴上一枚徽章。 那是一枚小型的【高维共振通讯器】,能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信号传回。 “我等你回来。”项昊的声音有些发涩。 周勇笑了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臣,领命!” 他转身,走向那艘为他专门打造的、小型的维度突击舰。 那艘船,像一枚黑色的钉子,安静地停泊在港口。 “张远!”项昊接通了前线。 “臣在!” “地球轨道,是最后一道防线。” 项昊的声音,冷得像铁。 “所有战舰,解除安全限制。用你们的一切,为周勇将军,争取时间。” 张远的身影在屏幕上,猛地立正。 “第一曲率舰队,及所有联邦舰队,必将为人类,流尽最后一滴血!” 周勇的突击舰,无声地滑出港口。 它没有启动常规引擎,舰体表面泛起一层微弱的空间涟漪,像一滴墨水,融入了黑暗的宇宙背景。 艾欧拉的生物战舰,从两侧包抄过来,释放出强大的维度干扰波,为他撕开了一条狭窄而扭曲的通道。 那条通道的尽头,就是如同活体星球般蠕动的掠夺者巢母舰。 周勇深吸一口气。 他手腕上,那个螺旋状的赛尔信物,开始发烫。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哀嚎的意念,顺着他的手臂,钻进他的大脑。 他没有抗拒。 他驾驶着突击舰,对准巢母舰表面一个正在呼吸般起伏的巨大肉膜,一头扎了进去。 在突击舰被那层肉膜吞噬的瞬间,他看到了无数张扭曲、痛苦的脸。 有赛尔人的,有艾欧拉人的,还有……人类的。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星图上,代表周勇的那个微弱光点,消失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项昊死死盯着那片巨大的红色阴影。 一秒。 两秒。 十秒。 就在所有人的心都沉到谷底时,巢母舰的庞大身躯,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 而是从维度深处,传来的一声痛苦的痉挛。 紧接着,巢母舰周围,上百艘掠夺者战舰,像疯了一样,调转炮口,开始无差别地攻击身边的“同伴”。 混乱,第一次在如此庞大的规模上,爆发了。 项昊知道,周勇成功了。 他找到了那把锁,并且把钥匙,插了进去。 他看着星图上那片开始自相残杀的红色星海,缓缓地抬起了手。 “全军,总攻。” 第248章 这笔账,得这么算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项昊那句“全军,总攻”落下,仿佛一滴水落入滚油。 整个空间瞬间炸开。 “接通第一曲率舰队!所有作战频道!” “艾欧拉盟军已确认指令,协同突击!” “目标数据链更新!锁定所有失控掠夺者单位!” 项昊抓着冰冷的指挥台栏杆,直接接通了张远的旗舰。 “张远!” 屏幕上,张远那张半人半机械的脸猛地一抬,背景是剧烈晃动的舰桥和爆炸的火光。 “陛下!臣在!” “周勇将军为我们撕开了一个口子。现在,你带人,把这个口子给我捅穿!”项昊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把它们搅烂!” 张远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眼中闪着嗜血的光。 “遵旨!” 他切断通讯,转头对着自己舰桥里的所有军官咆哮。 “都听到了?!那帮杂种在自己打自己!这是周将军拿命给咱们换来的机会!” “炮火管控!把老王给的新玩具‘维度涟漪’给我用上!别他妈省了!” “所有战舰,目标锁定那些还在抽搐的敌舰!打它们的引擎!让它们自己炸!” “开元号”的舰体表面,那层有机活体装甲像肌肉一样收缩鼓起,猛地向前冲去。 火星轨道,这座巨大的绞肉场,风向变了。 联邦与艾欧拉的战舰,不再是被动防御的靶子,变成了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一艘掠夺者护卫舰,刚刚调转炮口轰向自己的“同伴”,侧翼就猛地炸开。 一艘艾欧拉的骨骼战舰如同鬼魅般从空间涟漪中滑出,用锋利的骨刺直接剖开了它的舰体。 “干得漂亮!骨头架子们!”张远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兴奋地大吼,“第七舰队!从左翼穿插!把那片混乱区给我扩大!” 一艘被同化不久的联邦战舰,在混乱中猛地引爆了自己。 爆炸产生的不再是纯粹的能量,而是一圈扭曲的、不稳定的维度波纹。 这道波纹扫过,周围十几艘小型掠夺者机群就像被无形的手捏碎的玻璃,瞬间解体。 “看到了吗!”张远指着那片区域,“用它们的爆炸,去炸另一群!给我链式引爆!”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场疯狂的烟火秀。 联邦舰队像一群精准的外科医生,一刀刀切在掠夺者混乱的阵型上,引发一场又一场的连锁爆炸。 寰宇之舟。 项昊看着星图上,那片庞大的红色阴影开始出现一个个缺口,蓝色的光点像病毒一样在其中蔓延。 他没有半分喜悦。 他的目光落在侧屏上,那是不断滚动的己方战损报告。 数字跳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没有停止。 他接通了凤仪宫。 唐玉音的身影出现,她的神情平静,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最后一批“文明方舟”运输舰正在起航。 “是时候了。”项昊说。 唐玉音点了点头,走到麦克风前。 她的声音,通过每一个频道,传遍了整个地球联邦,传到了每一艘浴血奋战的战舰,每一个躲在避难所里的人耳边。 “我是唐玉音。” “就在刚才,周勇将军,驾驶着他的战舰,冲入了敌人的心脏。” 指挥中心,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他们抬起头,看向唐玉音的影像。 唐玉音的身后,一副画面被投射出来。 那是周勇的突击舰,像一颗孤独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那片黑暗的影像。 “他不是去赴死。他是去为我们所有人,点燃一把火。” 唐玉音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现在,请你们抬起头,看看我们的战场。” 画面切换。 联邦与艾欧拉的舰队,在星海中拉出绚烂的航迹,掠夺者的舰队正在自相残杀,在连锁爆炸中化为宇宙的尘埃。 “我们并非孤身作战。我们是维度平衡者。” “我们为被囚禁的灵魂而战,为我们自己而战,为家园而战。” “人类的火种已经远行。而我们,将是守住这片土地的最后一道墙。” “记住周勇,记住每一个为我们赢得此刻的人。以他们的名义,反击!” 广播结束。 张远的旗舰里,一个年轻的参谋,擦了擦眼泪,随即声嘶力竭地吼道。 “为了周将军!开火!” 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眼前的全息模型。 “妈的……妈的……”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得像要飞起来。 “陛下!周将军的信号,跟那个‘维度锚点’共振了!我锁定了它的核心节点!” “那个最古老的赛尔长老,他的意识,被唤醒了一部分!” 项昊的命令立刻传来。 “王正!用‘摇篮’,给我对准那个节点,打!” “明白!”王正吼了回去,他身后的实验室里,巨大的能量导管发出嗡嗡的轰鸣。 “‘摇篮’主炮充能百分之七十……八十……九十……” “等等!”王正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扑到另一块屏幕前。 那是【高维共振通讯器】的分析界面。 在无数混乱的、充满哀嚎的维度杂音中,一个微弱的、却极其清晰的信号,被剥离了出来。 那不是一个声音。 那是一种意念。 一种混杂着无尽痛苦、迷茫,还有……渴望的意念。 王正调动了所有的计算力,将孙承宗留下的古文明语言模块和艾欧拉人的精神模型套了上去。 几秒钟后,一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家……” 王正呆住了。 他猛地回头,对着通讯器大吼。 “陛下!等等!别开炮!” “那东西……它在回应我们!它不是单纯的敌人!它想回家!” 寰宇之舟,项昊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着星图上,那艘庞大的巢母舰,因为内部的剧烈冲突,舰体表面像沸腾的岩浆一样翻滚。 片刻的沉默后,项昊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得像一块铁。 “打。” 王正愣住了。“陛下?” “先把它打醒!”项昊的声音不容置疑,“它现在还不是它自己!是那头‘虚空住民’的爪牙!” “用维度崩塌波,把它和那个怪物的连接,给我砸开一条缝!” 王正明白了。 他一拳砸在主炮的发射按钮上。 “遵旨!” 整颗月球,发出一声震彻灵魂的轰鸣。 一道粗壮到无法形容的纯蓝色光束,从“摇篮”的核心射出,瞬间跨越虚空。 它的目标,不是摧毁。 是手术。 是敲打那根连接着木偶与主人的线。 光束命中了巢母舰那片正在剧烈翻滚的区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片区域,连同周围的空间,一同向内坍缩,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绝对虚无的黑点。 巢母舰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发出了真正的、源自物理层面的剧烈震动。 它仿佛被这一击打懵了。 所有自相残杀的掠夺者战舰,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月球基地。 王正死死盯着通讯器的屏幕。 就在刚才那一击命中的瞬间,那个“家”的意念,猛地增强了百倍。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清晰的意念,穿透了所有的干扰,直接撞进了王正的脑海。 那是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念。 “谢谢……” 第249章 这锅,还得接着背 寰宇之舟的指挥中心,那句苍老的“谢谢”在王正脑海里回响,然后,整个战场都安静了。 星图上,那片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暗红色阴影,那艘巢母舰,停止了翻滚。 它没有崩溃,没有爆炸,只是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巨兽,缓缓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调转方向,朝太阳系外退去。 它身边的那些掠夺者战舰,也停止了自相残杀,像一群失去了主心骨的行尸走肉,沉默地跟随着它,组成一道血色的洪流,退向柯伊伯带的深处。 “它们……走了?”一个年轻的参谋看着那片正在远去的红色,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 项昊的手指从冰冷的指挥台栏杆上松开,他没有回答。 他看着侧屏上那份不断滚动的己方战损报告,上面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眼睛。 “清点战损。”项昊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指挥中心的人都打了个激灵。 “报告陛下!”通讯官的声音哽咽了,“金星战役……联邦第一曲率舰队,战损率百分之九十二……旗舰‘开元号’……张远上将,信号消失。” “救治伤员,评估各行星殖民地生存状况。” “所有作战记录,列为联邦最高机密。”项昊一条条下达着命令,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专线通讯请求接了进来。 屏幕上,出现了艾欧拉领袖那张骨骼构成的脸。 “皇帝陛下。”艾欧拉的意念直接投射进所有人的脑海,“我们在金星轨道的碎片带中,发现了一个生命信号。” 项昊的身体猛地一震。 画面切换,一片漂浮着战舰残骸的宇宙空间里,一个残破的人形,被一层幽蓝色的生物力场包裹着,静静地悬浮着。 是张远。 他半边的身体几乎被撕碎,另一半身体上,那层有机活体装甲已经与他的血肉混合在一起,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伤得很重。”艾欧拉的意念继续响起,“我们动用了维度医疗技术,保住了他的生命核心。他带回来一些东西。” 三天后。 寰宇之舟的医疗舱内,张远醒了。 他半躺在生物凝胶里,看着站在面前的项昊,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 “陛下……臣……没给您丢人。”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回来就好。”项昊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半边肩膀,是冰冷的机械和温热的血肉的混合体。 张远闭上眼,一道信息流从他大脑的生物接口处传出。 一幅最后的维度影像,出现在项昊面前。 那是巢母舰的意识核心,一个混乱的、由无数哀嚎的灵魂构成的维度空间。 周勇的意识,像一颗燃烧的恒星,冲了进去。 他手腕上的赛尔信物,被彻底激活,化作一个纯粹的、螺旋状的维度奇点。 那个被唤醒的赛尔长老的意识,与周勇的意识,在那个奇点中相遇,然后,被一同吸了进去。 影像的最后,是那个螺旋奇点,撕开了一道看不见尽头的裂缝,消失在更高维度的深处。 在消失的瞬间,一股庞杂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流,逆向传了回来。 “周将军他……”张远的声音里带着痛苦,“他跟那个老东西的魂,好像被那个信物带到别的地方去了。他说,他会把那头怪物的底细,都给咱们掏出来。” 项昊看着那道消失的裂缝,久久无言。 御书房。 项昊将张远带回的维度影像,呈现在项川面前。 项川安静地看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他不是牺牲了。”项川放下茶杯,“他是去当探子了。” 项昊抬头看他。 “那个信物,本来是个病毒。被周勇的意志和那个赛尔长老的执念一搅和,变成了个后门。”项川淡淡地说,“一个能把意识传到更高维度的通道。” “他把那头‘虚空住民’更深层的老底,送了回来。” 项川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对项昊说:“让王正去研究。周勇的命不能白费,他送回来的东西,就是我们下一把刀。” 话音刚落,项川的眼神微微一动。 一道只有他能看到的蓝色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叮!主线任务变更!】 【新主线任务:合纵连横(已完成),奖励已发放。】 【新主线任务开启:维度远征。】 【任务目标:探索周勇消失的维度裂隙,寻找维度平衡的关键。】 【任务奖励:???】 项川的嘴角勾了勾,关掉了光幕。 “陛下!”财政部长钱谦的声音,在御书房外响起,带着一股火烧眉毛的急切。 项昊让他进来。 钱谦几乎是扑到项昊面前,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账目,老泪纵横。 “国库……空了啊陛下!” “抚恤金、战舰重建、殖民地修复……每一笔都是天文数字!咱们五年的财政,都在金星轨道上烧光了啊!” 项昊看着这位为钱愁白了头的老臣,开口道:“发行‘星河联邦维度重建基金’。” “钱从哪来啊陛下?”钱谦哭丧着脸。 “朋友那儿。”项昊说。 话音刚落,艾欧拉的代表便求见。 他们不仅带来了大量的稀有维度矿产,还带来了一份完整的技术蓝图。 “这是【生态环境维度修复技术】和【行星维度改造理论】。”艾欧拉领袖通过全息投影,向项昊展示着,“我们可以帮助你们,修复被战火波及的家园。” “另外,我们担忧一件事。”艾欧拉领袖的语气变得严肃,“掠夺者的巢母舰,并未被摧毁。它只是被那个苏醒的赛尔长老的意志,暂时引开了。” “虚空住民的威胁,并未解除。” 凤仪宫。 唐玉音听完了项昊的通报,神情平静。 她走到麦克风前,打开了对《新朝日报》的专线。 “我要一篇专题报道。”唐玉音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传遍报社,“讲述周勇将军的故事。他不是战争的牺牲品,他是人类文明探索未知维度的勇气和象征。” “另外,立刻组织‘心理维度辅导小组’,帮助所有民众,抚平战争的创伤。” 几天后,星河联邦议会大厅。 项昊身着军装,站上演讲台。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代表,包括雄鹰帝国的约翰,也包括刚刚加入的艾欧拉文明代表。 “战争,暂时结束了。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换来了喘息的时间。” “但这只是开始。” “我提议,启动‘星际维度防御一体化’方案!将联邦与艾欧拉文明的军事力量,进行更深层次的整合!” “我任命,张远上将,担任新组建的‘星河维度防卫军’总司令!为我们未来的家园,构建新的盾牌!” 台下,被维度医疗技术修复了半边身体的张远,猛地站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同时!”项昊的声音再次提高,“我宣布,‘深层维度探索计划’,正式启动!” “我们将派遣新的远征舰队,沿着周勇将军开辟的道路,去寻找巢母舰的最终去向,去探查那片更深邃的虚空!” “人类,将从今天起,从被动的防御者,转为主动的探索者!” 整个议会大厅,鸦雀无声。 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深夜,御书房。 项昊独自一人,看着那份周勇最后的维度影像。 他知道,所谓的和平,不过是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人类的征途,才刚刚踏出第一步。 第250章 这底,还没探到头 月球,“摇篮”基地。 新成立的“星河维度科学院”挂牌仪式,连剪彩都省了。 王正直接把牌子往门上一挂,转身就冲进了堆满数据模型的中央实验室。 “艾欧拉的活体维度装甲数据,跟周将军传回来的那堆乱码,还有掠夺者残骸的逆向分析,都给我整合到生物智脑里去!”王正一脚踹开一个乱放的工具箱,对着一群顶着黑眼圈的科学家吼道。 一个骨架高大的艾欧拉科学家,通过精神力场在他脑中投射了一段冰冷的意念。 “王院长,掠夺者的纳米机械虫,其核心驱动逻辑,并非源自赛尔文明。” 王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位新同事。“什么意思?” “它的自我复制和维度适应性,是一种更古老的本能。我们称之为‘虚空的回响’。”艾欧拉科学家的意念不带任何情感,“赛尔人只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们没有制造盒子里面的怪物。”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项昊看着王正传来的最新报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王正,你的意思是,周勇没有死。他进了一个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地方?” 屏幕上,王正的脸看起来又老了十岁,但眼睛亮得吓人。“陛下,那不是牺牲!那是开路!赛尔信物没有吞噬他,而是以他的意志为钥匙,连同那个赛尔长老的执念,撕开了一道‘维度裂隙’!” “他现在,可能就是我们在那片未知维度里,唯一的坐标!” “朕要怎么找到他?”项昊问。 王正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无力。“我不知道。那道裂隙,根据艾欧拉人的说法,是通往维度癌变的入口。我们现在的技术,靠近就是蒸发。” 御书房。 项川正在给一盆兰花浇水,听完项昊的汇报,头也没抬。 “看不见的门,就不要用头去撞。”项川放下水壶,“先装个门铃,听听里面有没有动静。” 项昊一愣。 “让王正把‘摇篮’改成一个超大号的门铃。”项川拿起剪刀,剪掉一片黄叶,“用维度能量,对着那道裂隙喊话。看看周勇,或者别的东西,会不会应一声。” 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外侧。 项明站在“远征一号”的舰桥上,这里已经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指挥官。”探测长官的声音有些干涩,“坐标D-97区域,发现异常维度能量波动。” 全息星图上,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在闪烁。 那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那像是一块被烫伤的皮肤,在宇宙的背景上,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 “频率比对。”项明下令。 “比对完成。与周勇将军维度影像中,信物激活瞬间的波动频率,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找到了。”项明看着那道“伤疤”,低声说,“标记坐标,全舰队后撤五百万公里,建立监控哨站。把数据,立刻传回寰宇之舟。” 星河联邦议会大厅。 项明舰队传回的数据,像一颗炸弹,在大厅里引爆。 “探索?我们拿什么去探索!”财政部长钱谦的嗓门,比任何时候都大,“陛下,国库的账本您是看过的!抚恤金还没发完,战舰的维修单还在排队,您现在要去捅一个连艾欧拉朋友都怕的马蜂窝?” 张远站了起来。他半边的身体是冰冷的机械义体,走动时发出轻微的机括声。 “钱部长,我家门口要是趴着一头老虎,我不会因为没钱买猎枪,就假装它是一只猫。”他的声音像金属摩擦,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我们必须知道,那道裂隙后面,到底是什么。” 艾欧拉文明的代表,那个高大的骨骼身影,投射出一段精神意念,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那不是老虎。那道裂隙,是通往‘虚空住民’原生体的温床。我们的祖先尝试过,结果引来了掠夺者。” “我们不建议任何形式的物理接触。”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项昊结束了争吵不休的议会。他看着星图上,那个被标记为“维度裂隙”的红色叉号,接通了王正的专线。 “朕不派人进去。”项昊的声音很平静,“但朕必须知道,里面有什么。” “王正,启动太上皇的‘门铃’计划。把‘摇篮’的功率给我开到最大,用维度共振通讯,给我听听里面的声音。” 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一拳砸在巨大的启动按钮上,整个基地都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维度能量转化器,功率百分之百!” “谐振频率锁定项明舰队发回的坐标!” “高维共振通讯通道,开启!” 一道无形的、肉眼看不见的能量波,从月球射出,跨越遥远的距离,精准地刺入那道宇宙的“伤疤”。 实验室里,所有的屏幕都在疯狂地跳动着杂乱的雪花点。 无数混乱的、尖啸的、哀嚎的精神杂音,像潮水一样涌入分析系统。 “过滤!用生物智脑给我过滤!”王正吼道,“把孙老头子留下的古文明语言模块,艾欧拉的精神模型,全都给我用上!”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就在所有人都快被那无尽的噪音逼疯时,一个分析员突然指着屏幕,声音嘶哑。 “有……有东西!” 一片混乱的维度图像中,一个清晰的片段,被剥离了出来。 那是一段声音。 断断续续,却无比清晰。 是周勇。 “……它在看……它在看我们……” 话音未落,主屏幕上的所有雪花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画面。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由纯粹的维度能量构成的混沌。在这片混沌的深处,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东西,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它没有实体,没有器官。 但指挥中心里,寰宇之舟上,甚至议会大厅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凝视”。 那是一种超越了视觉的感知。 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充满了纯粹吞噬欲望的审视。 画面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屏幕重新恢复了雪花点。 王正的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寰宇之舟上,艾欧拉文明的代表,那高大的骨骼身躯,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颤抖。 一段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意念,撞进项昊的脑海。 “虚空住民……原生体……” “它……注意到我们了。” 项昊看着那片空白的屏幕,手掌死死攥着指挥台的金属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终于明白,那场几乎毁灭人类的战争,不过是这头巨兽,打了个哈欠而已。 御书房。 项川眼前的蓝色光幕,悄然浮现。 【警告!侦测到高维威胁“虚空住民原生体”的直接凝视!】 【主线任务变更!】 【新主线任务:生存。】 【任务目标:在虚空住民的注视下,带领你的文明活下去。】 【任务奖励:???】 项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茶水表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第251章 这联邦,哪来的主权之争? 那片代表“虚空住民原生体”的空白屏幕,像一道烙印,刻在寰宇之舟议会大厅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三天来,这种被审视的冰冷感,挥之不去。 “战争的抚恤金尚未完全发放到位,殖民地的重建工作刚刚开始。”财政部长钱谦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沉默,他捧着数据板,手指都在发抖,“国库的账目,是一片血红。” 所有代表的目光,都投向了主位上的项昊。 项昊的手指在御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的心口。“朕今天召集各位,不是来讨论怎么省钱的。” 他站起身,俯瞰着整个议会大厅。“朕要提出一项方案,《星际维度防御一体化》。” “联邦所有成员国,必须让渡部分军事指挥权与科研主导权,成立统一的‘星河维度防卫军’与‘星河维度科学院’。” “大新帝国,将率先贡献出全部‘摇篮’基地数据、维度武器技术,以及未来十年财政收入的两成,注入该体系。” 话音刚落,大厅里像炸开了一锅沸水。 “陛下!”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第一个站了起来,他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我完全理解您对安全的担忧。但让渡军事指挥权,这触及了我们每个成员国的主权根本。” 他环视四周,声音富有煽动性。“我们是为了自由与平等才加入了联邦。不是为了换一个皇帝。” “对!主权独立!” “这是变相的吞并!” 附和声此起彼伏。钱谦的脸更白了,他颤巍巍地补充道:“陛下,十年财政的两成……这……这是要掏空大新的家底,去填一个无底洞啊!” 项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艾欧拉文明的代表,那个高大的骨骼身影,投射出一段精神意念。“各位的担忧,源于未知。请看。” 大厅中央,一段全息影像展开。一艘艾欧拉的生物战舰,在战斗中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但舰体表面,那些骨骼与组织像活物一样蠕动,在几分钟内就修复如初。 “我们的有机活体维度装甲,可以大幅提升舰队的生存率。”艾欧拉代表的意念冰冷而客观,“但它需要与你们的能量核心、武器系统进行深度整合。分散的科研体系,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番展示,非但没有说服众人,反而让一些代表的眼神更加警惕。约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感谢艾欧拉朋友的展示。如此强大的技术,若由单一集权控制,对其他成员国而言,恐怕不是福音。” 项昊关闭了影像,他的目光落在约翰脸上。“约翰代表,你是在质疑盟友?” “不敢。”约翰微微欠身,“我只是在捍卫雄鹰帝国,以及所有联邦成员国的根本利益。” 项昊没再理他,直接宣布:“休会。三天后,继续讨论。” 御书房。 项昊将议会的争吵,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项川。 项川正在用一把小小的刻刀,修整着一块木头,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盘散沙,捏不成拳头。这个道理,他们不懂?” “他们懂。”项昊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他们更怕,拳头捏起来之后,打的不是敌人,而是他们自己。” “那就让他们看看,不抱成一团,会是什么下场。”项川吹掉木屑,刻刀在指尖转了一圈,“让他们自己选。是交出几块肉活下去,还是一身完整的皮囊,被老虎啃得骨头都不剩。” 项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朕明白了。可他们不见得会信。” “信不信,不重要。”项川放下刻刀,“让他们看见就行了。” 两天后。 火星轨道外侧,一片被清理出来的陨石带。张远站在“开元二号”的舰桥上,这是联邦第一艘深度整合了艾欧拉技术的战舰。 他的对面,是三艘常规的“无畏级”战舰,由雄鹰帝国的一名将领指挥。 “张将军,”对方的通讯接了进来,语气带着几分傲慢,“只是一场演习,不必当真。” 张远咧了咧嘴,他那半边机械的脸看不出表情。“开始吧。” 命令下达。三艘“无畏级”战舰立刻组成标准的三角突击阵型,主炮齐射,能量光束撕裂虚空。 “开元二号”却一动不动。就在光束即将命中的瞬间,它表面的有机装甲突然泛起一层幽蓝色的波纹,像水面一样荡漾开。 三道毁灭性的光束,竟被那层薄薄的波纹直接偏折、滑向了远处的陨石。 “这不可能!”雄鹰将领的惊呼声,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没什么不可能的。”张远的声音冷得像铁,“该我了。” “开元二号”的引擎没有轰鸣,舰体只是微微一震,便从原地消失。下一秒,它出现在其中一艘“无畏级”战舰的侧后方,近得几乎贴在了一起。 不等对方反应,一道暗物质鱼雷已经脱离炮口。 “演习结束。”张远看着屏幕上代表“击毁”的红色标识,关闭了通讯。 这段演习影像,连同分析报告,被加密发送到了每一个联邦代表的终端上。 与此同时,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一脚踹开实验室的门,手里挥舞着一块数据板,像个疯子。“出来了!出来了!” 他冲到一个艾欧拉科学家的面前,指着数据板吼道:“你们看!这些掠夺者的纳米机械虫,它们的攻击逻辑,有‘指纹’!” 屏幕上,一段段复杂的代码在飞速滚动。王正指着其中几行。“我们用之前缴获的掠夺者残骸,对雄鹰帝国、吕宋国、还有我们大新的生物样本进行模拟攻击……它的同化效率完全不一样!” “它对不同文明的基因序列,有不同的最优破解方案!就像一把钥匙只开一把锁!” “如果我们的舰队没有进行生物维度层面的深度整合,在它们面前,就等于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弱点写在了脸上!” 王正一把抓住通讯器,直接接通了项昊。“陛下!出大事了!” 第三天,联邦议会大厅。 气氛比三天前更加诡异。约翰的身边,聚集了十几个中小国家的代表,他们显然已经串通一气。 “陛下,经过我们私下的讨论,我们一致认为,艾欧拉文明的地位需要重新评估。”约翰率先开口,准备发起不信任投票,“我们无法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一个非我族类的文明手中。” 项昊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 大厅中央,王正在“摇篮”基地那段嘶吼的影像,被播放了出来。 “……就像一把钥匙只开一把锁!”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弱点写在了脸上!” 影像结束,整个大厅鸦雀无声。约翰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王正院长刚刚提交的报告。”项昊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回响,“我给大家翻译一下。” “如果我们不整合,掠夺者下一次到来,不需要跟我们打一场舰队决战。” “它只需要针对我们每个文明的基因‘指纹’,释放不同的维度瘟疫。我们就会像得了不同病症的病人,被一个个单独放血,直到死光。” 项昊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约翰脸上。 “现在,约翰代表,你再来跟我谈谈‘主权’。跟我谈谈‘非我族类’。” 钱谦呆呆地看着那份报告,额头的冷汗,顺着皱纹流了下来。他手里的账本,第一次变得无足轻重。破产,总比灭族要好。 他默默地收起了账本,开始在自己的终端上,飞快地计算着另一笔账。 “我……”一个代表站了起来,声音干涩,“我……同意一体化方案。” “我也同意。” “同意。” 表决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最终,超过三分之二的代表选择了同意。 约翰看着那片绿色的灯光,缓缓坐下。他没再说话,但眼神里的不甘,像一簇压在冰层下的火苗。 散会后,项昊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议会大厅。龙椅冰冷,像一块万年玄冰。 这时,唐玉音的通讯请求接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陛下,心理辅导小组那边,传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民间对艾欧拉和联邦一体化的抵触情绪,正在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一些自称‘地球纯血者’的地下组织,开始出现了。” 第252章 这颗心,被什么蒙住了? 凤仪宫。 唐玉音关掉面前的全息数据板,那上面跳动的每一条曲线,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神经。 “心理维度辅导小组”的报告,比金星轨道的战损报告更让人心头发冷。 一个年轻的心理专家站在她面前,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疲惫。 “皇后殿下,民众的创伤比我们预估的要深。恐惧,像看不见的霉菌,在联邦每一个角落滋生。” 唐玉音没有说话,只是划开另一份文件。 文件标题是《“地球纯血者”思潮蔓延趋势分析》。 “他们利用战争幸存者的悲痛,煽动对艾欧拉文明的仇恨。”心理专家继续汇报,“他们声称,一体化方案是‘人类投降书’。” 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 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燃烧的联邦旗帜前,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嘶吼。 “看!这就是我们的‘英雄’!” 画面切换,出现了张远那半边被有机活体装甲覆盖的身体。 “他不再是人!他是怪物!是艾欧拉人安插在我们心脏里的楔子!他们用这种方式,把我们一个个都变成他们的同类!” 唐玉音划掉视频,屏幕上出现了她自己在联邦中央广场演讲的画面。 只是,这段影像已经被剪辑得面目全非。 她每一句温和的解释,都被配上了掠夺者摧毁战舰的画面,和民众失去亲人时悲痛哭泣的脸。 视频的标题是一行猩红的大字:《皇后,你的心被什么蒙住了?》。 唐玉云拿起通讯器,接通了项昊的专线。 “陛下。”她的声音透着疲惫,“家里的情况,不太好。”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项昊刚刚结束与艾欧拉代表的例行会议,讨论着联合舰队的整编方案。 唐玉音的通讯让他眉头微蹙。 “说。” 听完皇后的简报,项昊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挂断通讯,立刻接通了另一条加密线路。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面容严峻的中年人,肩上扛着联邦安全部的徽章。 “安全部长,魏征。” “陛下。”魏征行了个军礼。 “‘纯血者’,查得怎么样了?”项昊直接问。 魏征的脸色很难看。 “陛下,他们的影响力扩散速度超乎想象。”他调出一份报告,“他们不仅在星网上散布谣言,甚至开始渗透到我们基层的安全部队。” “一个星期前,火星第三殖民地的一座通讯塔被他们控制,连续广播了三个小时的煽动言论。说联邦正在用艾欧拉的技术,秘密替换我们的人类基因库。” 项昊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信的人很多,陛下。”魏征的声音沉重,“尤其是在那些退伍军人中。他们亲眼见过战友被同化,精神本就脆弱。这种宣传,对他们来说,感染力极强。” “更麻烦的是,我们发现他们正在秘密囤积武器,甚至通过黑市,接触一些被淘汰的旧型号战舰零部件。” “核心人物呢?” 魏征摇了摇头。 “他们组织高度分散,所有联系都通过多重加密网络。我们抓了几个小头目,但他们根本不知道上级是谁。资金来源也查不到,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屏幕上,又弹出一段新的影像。 在一颗小行星的矿业基地,一群穿着矿工服的人,将艾欧拉文明援助的营养膏和医疗物资堆在一起,点燃了火焰。 他们高喊着“抵制异族入侵”、“人类永不为奴”的口号,与前来维持秩序的联邦维和部队发生了冲突。 石块和钢管,砸在维和士兵的防爆盾上。 “砰砰”的响声,透过通讯器传来,让项昊的太阳穴一阵抽痛。 “陛下,我们必须采取更强硬的手段!”魏征请示道,“再放任下去,会动摇联邦的根基!” 项昊关掉屏幕,议会大厅里,约翰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了月球。 “王正。” “陛下!啥事?我这儿正忙着呢!”王正的声音像一口破锣,背景里是各种仪器的嘈杂声。 “有没有什么技术,能压制这种大范围的精神煽动?”项昊问。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 “陛下,您这是病急乱投医啊。”王正的声音难得严肃起来,“心病,没法用铁疙瘩治。强行用能量场去干预,只会引发更大的反弹。” “那帮‘纯血者’,你越压制,他们越觉得自己是反抗暴政的英雄。” “就没有别的办法?”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王正的声音压低了些,“周勇带回来的那些数据乱码,我跟艾欧拉的几个老骨头,分析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说。” “像是某种……‘意识锚点’的技术理论。”王正措着辞,“简单说,就是能找到并且强化一个人意识最底层的‘根’。理论上,可以用来对抗精神污染,让混乱的意志稳定下来。” “但是呢?”项昊听出了他话里的转折。 “但是,这玩意儿是双刃剑。用不好,稳不住人,反而可能把人的意识,直接扯进某个未知的维度深渊里去。到时候,人还在,魂没了。”王正说,“风险太大,没敢跟您报。” 项昊沉默了。 他挂断通讯,独自一人站在指挥中心巨大的舷窗前,看着外面深邃的宇宙。 他以为,最大的敌人就在那片黑暗的深处。 他调集了所有资源,整合了所有力量,准备迎接一场文明存亡的决战。 可他没想到,真正的危机,却在自己的家里,以一种他最不擅长应对的方式,爆发了。 这种感觉,比面对上万艘掠夺者战舰,更让他感到无力。 深夜,御书房。 项昊独自一人,看着星图。 那道被标记为“维度裂隙”的红色伤疤,在柯伊伯带外侧,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虚空住民”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人类内部就乱成了一锅粥。 御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唐玉音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她将汤碗放在桌上,看着项昊紧锁的眉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皇后,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项昊的声音有些沙哑,“对民众公开‘虚空住民’的凝视,是不是太早了?” “陛下,这不是你的错。”唐玉音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 “恐惧一旦种下,就会自己生根发芽,长出各种各样的毒草。” 她走到项昊身边,看着那片冰冷的星图。 “我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击退了家门口的狼群。”她的声音很轻,像一声叹息。 “却发现,自己的屋子,已经被里面的毒虫,腐蚀得千疮百孔了。” 第253章 这张牌,还得这么打 御书房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项昊看着唐玉音离去的背影,那句“屋子已经被里面的毒虫腐蚀得千疮百孔”,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那面巨大的星图。柯伊伯带外侧的红色伤疤,像一个嘲弄的伤口。他一直以为敌人只在外面,现在才发现,最大的火,已经烧到了自家的后院。 他拿起通讯器,直接接通了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项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陛下!我这儿忙得快炸了!什么事?”王正那标志性的破锣嗓子传了过来。 “朕不问你那个风险巨大的‘意识锚点’了。”项昊开口,“朕现在需要一把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刀,一剂所有人都得吞下去的药。”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下。 “你那份关于掠夺者纳米机械虫,对不同文明基因序列有‘特异性攻击模式’的报告。”项昊一字一句地说,“给我用三岁小孩都能听懂的话重新写一遍。明天早上,朕要在《新朝日报》的头版上,看到它。” 第二天,《新朝日报》的头版用猩红的标题刊登了一篇名为《看不见的屠刀》的科普文章。文章用最直白的语言和图例,解释了掠夺者的纳米机械虫,是如何像一把“定制钥匙”一样,专门针对大新、雄鹰、吕宋等不同人种的基因序列,进行最高效的同化攻击。 “一体化不是选择,是唯一的活路。”文章的结尾,只有这一行字。 消息一出,联邦星网瞬间炸开了锅。“纯血者”的地下论坛里,立刻有人跳出来,大骂这是“新一轮的恐吓宣传”和“帝国的谎言”。 然而,项昊并没有给他们太多发酵的时间。当天中午,联邦宣传部就发布公告:三天后,将在京城中央广场,公开进行“维度谐波屏蔽器”的城市级演示,届时将进行全联邦直播。 议会大厅的休息室内,约翰端着咖啡,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他对身边几个小国的代表说:“皇帝陛下这是黔驴技穷了。想用这种江湖骗术,来转移民众的视线。” 三天后,京城中央广场人山人海。联邦安全部的士兵排成人墙,勉强维持着秩序。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怀疑和恐惧。许多人的脸上,还带着被“虚空住民”凝视后留下的惊悸。 “他们又要搞什么鬼?”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 “听说是能挡住怪物精神攻击的东西。” “骗人的吧?那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怎么挡?” 随着正午的钟声敲响,广场中央一座巨大的环形装置,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声。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波动,瞬间扫过整个广场。 那一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刚刚还在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浑身发抖的老兵,紧绷的肩膀忽然松弛了下来。一个因为失去儿子而精神恍惚的母亲,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重新聚焦。那种时刻压在每个人心头的,被未知存在窥探的冰冷感,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抹去。 整个广场,安静得落针可闻。随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天呐……那种感觉消失了!” “我感觉脑子清醒多了!” 联邦议会大厅的直播屏幕前,钱谦目瞪口呆,手里的数据板都忘了放下。“这……这是真的?” 约翰的脸色瞬间僵硬,手里的咖啡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一点小把戏罢了。” 项昊的声音,通过专线通讯,在休息室的每一个角落响起。“约翰代表,你觉得,什么样的小把戏,能同时安抚一百万颗惶恐不安的心?” 项昊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他趁热打铁,立刻在寰宇之舟召开了全联邦新闻发布会。 这一次,他的身边,站着艾欧拉文明的领袖,那个高大的骨骼身影。 “各位联邦的公民。”艾欧拉领袖的意念,通过增幅装置,直接投射进每一个观看直播的人脑海里,清晰,且不带任何威胁性,“我们不是入侵者。” 一幅幅全息影像在它身后展开。那是艾欧拉文明曾经美丽的母星,以及它被掠夺者吞噬后,化为一片死寂废墟的惨状。 “我们是和你们一样的幸存者。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结盟。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 艾欧拉领袖随手一挥,一份刚刚解密的数据模型,出现在所有人的屏幕上。那是掠夺者巢母舰的部分结构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它惊人的自我修复能力和能量汲取系统。 “单凭我们任何一方,都无法战胜它。”艾欧拉领袖的意念,像一口警钟,“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把所有的拳头,捏在一起。” 科学的铁证,亲身的体验,盟友的现身说法。三板斧下去,“纯血者”辛苦构建的谣言体系,开始出现裂痕。 发布会一结束,项昊立刻返回议会大厅。 “我提议,立刻成立‘联邦统一科研委员会’!”项昊的声音,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约翰立刻站了起来。他脸上的僵硬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决和“诚恳”。 “陛下,我完全同意!”约翰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洪亮,“雄鹰帝国,愿意贡献我们所有的精密工程技术专利,全力支持委员会的成立!我们不能再因为内耗,耽误任何宝贵的时间了!” 所有代表都愣住了。 项昊看着他,点了点头。“很好。为了应对未来的紧急事态,我同时提议,成立‘联邦紧急指挥中心’,在战时状态下,拥有超越议会辩论的最高决策权。由我,兼任中心总指挥。” 约翰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为了抢夺科研委员会的话语权,主动递出了一把刀,却没想到,这把刀,反手就架在了议会的脖子上。 可大势已去,他刚刚的表态,已经堵死了自己反对的路。 议案,以压倒性票数通过。 散会后,钱谦快步追上项昊,脸上还带着忧虑。“陛下,就算如此,国库的窟窿……” “钱部长。”项昊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艾欧拉的能量矩阵技术,能让我们的能源成本,降低七成。一体化之后,我们维修战舰,改造殖民地,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在投资未来。这笔账,你会算的。” 钱谦的眼睛,瞬间亮了。 与此同时,安全部长魏征的行动部队,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同时查封了十几个“纯血者”的秘密据点,缴获的证据显示,他们背后,有旧军阀残余势力的影子。 一周后,第一批送去改造的“无畏级”战舰,覆盖上了幽蓝色的有机活体装甲,返回了船坞。它那堪比艾欧拉战舰的快速自愈能力,成了联邦军事星网上最火爆的“活广告”。 唐玉音的心理辅导小组,也巧妙地将周勇的故事,编成了一段段激励人心的短片。周勇不再是战争的牺牲品,而是人类探索未知的先驱。对英雄的怀念,渐渐压过了对异族的仇恨。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深夜,新成立的紧急指挥中心里,项昊看着最新的报告。王正的团队,在对周勇传回的数据进行更深层次的解析时,发现了一些关于“高维空间稳定材料”的理论雏形。这或许是人类制造出属于自己的曲率引擎的关键。 他关掉报告,目光落在“联邦统一科研委员会”的名单上。约翰的名字,赫然在列。 项昊很清楚,约翰的屈服,只是投机。钱谦的安心,也只是暂时的。内部的毒虫,没有被杀死,只是因为感到了寒意,暂时缩回了阴暗的角落里。 这场胜利,不过是为下一场更残酷的斗争,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而已。 第254章 这步棋,落在了险处 新成立的联邦紧急指挥中心,安静得能听见循环风的低鸣。 项昊坐在主位,面前的巨大星图上,代表联邦舰队的绿色光点,正与代表艾欧拉舰队的蓝色光点,缓缓完成编队整合。 “陛下。” 财政部长钱谦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他捧着数据板,手都在抖。 “艾欧拉文明,刚刚提交了他们的能源补充方案。” 他将数据板的内容投射到中央屏幕上。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字,让指挥中心里几个部门主管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需要在月球和地球,大规模勘探并开采一种我们从未记录过的‘维度矿产’。”钱谦的声音发紧,“根据他们的预估消耗,这等于是在我们星球的心脏上,插了根抽血管。” “这怎么行!”军备部的一个主管站了起来,“地球是我们的根本!” 项昊抬手,制止了骚动。他看向屏幕另一端,那个高大的艾欧拉骨骼身影。 “领袖阁下,我需要一个解释。” 艾欧拉领袖的意念,直接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冰冷,不带情绪。 “我们的能源矩阵,与你们的反物质反应堆系统,遵循不同的宇宙法则。维持母舰群的运作,我们必须依赖这种特定的维度矿产。” “这是饮鸩止渴!”钱谦急了。 “作为交换。”艾欧拉领袖的意念转向钱谦,“我们提供的【行星维度改造理论】,可以在开采的同时,修复你们被掠夺者破坏的行星生态。一进一出,你们的星球只会变得更好。” 钱谦张了张嘴,看着那复杂的生态修复模型,一时间算不过来这笔账。 项昊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开采过程,必须对联邦完全透明。由王正院长,带领我们的科学家全程监督。” “可以。”艾欧拉领袖回应得很快。 会议刚结束,另一份报告就弹了出来。来自联邦统一科研委员会。 “陛下,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不太顺利。”通讯画面上,王正的脸黑得像锅底。 “说。” “约翰。”王正吐出一个名字,“他抓住艾欧拉的【生物智脑技术】不放,说这玩意儿是个‘黑箱’,原理不透明,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后门。” 王正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我跟几个艾欧拉科学家试着逆向解析,妈的,那核心算法跟活人的神经网络一样复杂,根本看不透。不过初步检查,确实没发现什么恶意代码。” “但约翰这么一闹,委员会里好几个联邦科学家都开始犯嘀咕了。”王正骂骂咧咧地关掉了通讯。 项昊的视线,落在了委员会的名单上。约翰的名字,排在很显眼的位置。 这个麻烦还没处理完,唐玉音的专线接了进来。她的脸色很差。 “陛下,出事了。” 她发来一段影像。 一座三线城市的中心广场,一群人围着篝火,高喊着口号。他们烧的,是艾欧拉援助的物资。 “‘纯血者’的残余势力,正在拿艾欧拉的资源需求做文章。”唐玉音的声音透着疲惫,“他们到处宣传,说‘异族正在掠夺地球’。” 画面一转,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内,十几个人排着队,接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注射不明液体。 “他们声称,这是能抵抗‘异族精神污染’的‘纯血药剂’。”唐玉音的声音发冷,“安全部截获了一个样本,初步化验,是一种危险的基因诱变剂。已经有几个人,身体开始出现异常了。” 项昊的拳头,在桌下攥紧。 他挂断通讯,一言不发。 片刻后,张远的通讯请求响起。他那半边被有机活体装甲覆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陛下,防卫军的整合,也遇到了点问题。”张远的声音像金属摩擦,“艾欧拉的活体装甲,需要和士兵进行生物适配。一些老兵,心里有疙瘩。他们怕自己……变得不像人。” 资源、技术、民心、军队。 短短一天,四面八方全是警报。每一个警报,都指向同一个核心——对艾欧拉的不信任。 这盘棋,他以为开局不错,现在才发现,每一步都落在了悬崖边上。 约翰,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抓住每一个微小的缝隙,撬动着联邦这艘刚刚拼凑起来的大船。 项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不能再被动防御了。 他重新接通了艾欧拉领袖的专线。 “领袖阁下,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我的子民和士兵,需要看见它。” 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凝固。 许久,艾欧拉领袖的意念再次响起。 “我理解。” “我会向你,向联邦,公开一份我们文明最古老的预言。” 项昊一怔。 “这份预言,记载了我们的起源,也提到了‘维度裂隙’和‘虚空住民’。”艾欧e拉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一种沉重的宿命感,“根据预言,它们,并非最终的威胁。” 项昊的心脏猛地一跳。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信息,艾欧拉领袖继续投射意念。 “我们对维度矿产的渴求,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应对预言中,那个更深层次的危机。” 项昊瞬间明白了。艾欧拉,同样身不由己。他们也在被某种古老的规则,或者说恐惧,推着走。 “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项昊开口。 “可以。”艾欧拉领袖切断了通讯。 项昊看着空白的屏幕,脑子里一团乱麻。盟友的背后,竟然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他立刻调出联邦统一科研委员会的频道。 “王正。” “又咋了陛下?我这儿都快成菜市场了!” “别吵了。”项昊直接下令,“立刻组建一支联邦与艾欧拉的混合先遣勘探队。由你亲自带队。” 王正愣住了。“去哪儿?” “小行星带。”项昊的目光,落在了星图上那片密集的区域,“艾欧拉不是缺矿吗?那就别盯着家里。带他们去外面找。朕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的盟友,是来一起发财的,不是来抢锅里那点饭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这也是一次测试。朕要看看,他们的采矿技术,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能修复生态。顺便,给朕看清楚,他们的技术,到底有没有‘黑箱’。” 王正的眼睛亮了。“明白!保证把他们查个底儿掉!” 就在这时,王正那边的屏幕,突然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一个年轻的科学家连滚带爬地冲到王正身边,声音尖利。 “院长!周……周将军传回来的高维数据!我们解开了最底层的一段数据流!” 王正一把推开他,凑到屏幕前。 项昊也屏住了呼吸。 “什么东西?”他追问。 王正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一丝恐惧。 “是一段……被抹去的历史记录。” 王正的声音干涩。 “艾欧拉人,现在的生物维度技术,跟这份古老记录里的技术理念……完全是反的!” 第255章 这火,烧到了根上 “你说什么?”项昊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像一根冰锥扎进王正的耳朵里,“艾欧拉人的技术是反的?把话说清楚!” 月球“摇篮”基地的主控室里,王正一把将面前的艾欧拉科学家推开,对着通讯器嘶吼:“我没法说清楚!周勇传回来的数据,那份最古老的记录,描述的是一种从根本上融合、升华维度的技术!现在艾欧拉人用的这些,什么有机装甲,什么生物修复,全是在‘隔离’!他们在用维度的力量,把自己和维度隔开!这是两种完全相反的路子!” “你的意思是……” 项昊的话还没说完,整个基地猛地一震,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所有通讯频道。 “警报!A7区外层装甲被未知高维能量渗透!重复,A7区外层装甲被渗透!” “是‘纯血者’!”安全部长李青的通讯请求强行切入,画面里是他铁青的脸,“他们渗透进来了!人数不多,但战斗力极强!” 王正猛地回头,透过控制室的单向舷窗,他看到走廊上,几个穿着联邦制式维修服的人,正以非人的速度移动。他们的拳头轻易砸穿了合金墙壁,前来阻截的联邦卫兵,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扭断了脖子。 其中一个渗透者抬起头,看向控制室的方向。他的脸上布满了诡异的青筋,部分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晶体化光泽,眼神里是纯粹的狂热。 “妈的!”王正看清了他们的目标,“他们要去维度能量核心!启动一级防御!把所有闸门都给我降下来!” 走廊里,一排排厚重的隔离门轰然落下。但那几个渗透者只是用肩膀狠狠一撞,坚固的闸门便如同纸糊的一样,向内凹陷、变形。 “请求支援!敌人身体素质远超人类极限!”卫兵的惨叫声在通讯频道里此起彼伏。 “张远到哪了?”项昊的声音冷得像铁。 “报告陛下,张将军的舰队正在脱离同步轨道,五分钟后抵达!” “来不及了!”王正看着屏幕上飞速逼近核心区的红点,一把抓起旁边的实验性武器,“老子亲自去会会他们!” 就在这时,一艘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开元二号”战舰,以一个蛮不讲理的角度,直接冲破了基地的外层停泊港,强行停靠在核心区旁。 舱门爆开,半边身体覆盖着有机活体装甲的张远,带着一队同样装备的特战队员冲了出来。 “封锁所有通道!”张远的声音在通讯中响起,“他们身上有零点能量炸弹!绝不能让他们靠近核心!” 激烈的交火声瞬间在基地内部炸响。张远的特战队员与渗透者撞在一起,双方竟然打得难分难解。这些“纯血者”的力量和速度,几乎不亚于经过生物适配的特战队员。 “他们的骨骼密度和肌肉强度,至少是普通人的五倍!”张远一边用臂炮将一名渗透者轰飞,一边向项昊汇报,“他们不怕疼,像一群疯狗!” 控制室内,王正死死盯着战术地图。他发现这群渗透者的目的非常明确,他们放弃了所有可以造成更大破坏的次要目标,不惜代价地冲向一个地方——正在进行预充能的维度能量传输核心。 “不好!”王得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们要毁了去火星的能源线!” 画面中,渗透者的领袖,一个脸上晶体化最严重的男人,终于冲破了张远的防线。他看着面前巨大的、散发着蓝色光晕的能量核心,脸上露出一种殉道者般的笑容。 “为了人类的纯净!”他嘶吼着,从怀里掏出一颗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装置,狠狠按了下去。 “趴下!”张远咆哮着扑向身边的队员。 一阵无声的冲击波扩散开来。维度能量核心发出一声哀鸣,表面的蓝色光晕剧烈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下去。整个“摇篮”基地的灯光,也跟着闪烁了几下,月球表面的维度护盾,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项昊看着屏幕上跳出的红色警报,拳头捏得发白。 “报告:维度能量传输中断,火星基地能源补给失败,预计三小时后进入紧急状态。” “报告:‘摇篮’基地核心区损毁百分之十七,维度护盾出现十二分钟的虚弱期。”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艾欧拉领袖的通讯接了进来,那个高大的骨骼身影,静静地悬浮在屏幕中央。 “陛下,根据我们对袭击者身体特征的初步分析。”它的意念直接在项昊脑中响起,“这种异变,与我们文明古老记录中,赛尔人早期的一项失败实验高度相似。” 项昊的眼睛眯了起来。“什么实验?” “基因融合试验。”艾欧拉领袖的意念毫无波澜,“赛尔人曾试图通过基因改造,强行让人类获得更高维度的感知能力,以便操控他们的造物。但这项实验的副作用,是受体极易被某种特定频率的精神信号控制,沦为傀儡。” 项昊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通讯列表里,王正那个闪烁的头像。 这个解释,来得太及时,也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剧本。 “多谢领袖阁下的情报。”项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很有用。” 与此同时,凤仪宫。 唐玉音看着面前的全息报告,脸色凝重。 “皇后殿下,”一个心理专家汇报道,“我们对那些被注射了‘纯血药剂’的民众血液进行分析,发现他们体内确实多出了一段我们从未见过的基因编码。这段编码,极大地增强了他们对高维能量的感知力。” “但是,”专家顿了顿,调出另一份数据,“这种增强,也让他们的大脑,像一个不设防的收音机,对一种特定的精神污染频率,毫无抵抗力。” 唐玉音的目光,落在报告的结尾。那段特殊的基因编码,与李青刚刚从被捕的“纯血者”身上,搜出的一个微型装置上的古老赛尔图腾,在能量频谱上,形成了诡异的共鸣。 项昊挂断了艾欧拉的通讯,也挂断了唐玉音的通讯。 他独自坐在指挥中心,看着面前闪烁的警报,一言不发。 他接通了最后一条线路,御书房。 项川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他正在修剪一盆兰花,头也没抬。 项昊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包括王正的发现,艾欧拉的“解释”,以及唐玉音的报告,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御书房里一片安静,只有剪刀修剪枝叶的“咔嚓”声。 许久,项川放下剪刀,抬起头,目光穿透屏幕,落在项昊脸上。 “这颗种子,”项川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项昊心上,“恐怕不是自己长成这样的。” “有人在背后,给它施了肥。” 项昊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 “纯血者”不是根源,他们只是被催熟的毒果。真正的敌人,那个施肥的人,一直藏在阴影里,看着他们和艾欧拉结盟,看着他们整合舰队,看着他们内乱。 这把火,已经从联邦的边缘,直接烧到了人类文明存亡的根基上。 “李青!”项昊猛地站起身,对着指挥中心下令,“给我接安全部!” 李青的头像立刻出现。 “陛下!” “将‘纯血者’事件,立刻升级为最高级别的‘维度生物威胁’!”项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冰冷,“给我查!全面清查所有与赛尔文明相关的技术遗留!不管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用我们祖宗的尸骨,喂养这些怪物!” 第256章 这面盾,得重新铸就 “李青!”项昊的声音在指挥中心里回荡,没有任何温度,“我给你最高授权。立刻启动‘基因编码审查’计划。” 李青的头像在屏幕上浮现,他站得笔直。“陛下,这需要调动联邦所有公民的基因信息,阻力会……” “我不要听阻力。”项昊打断他,“我要一个结果。把每一个人的基因,都给我放进数据库里筛一遍。我要知道,这毒,到底流进了多少人的血里。” 项昊停顿一下,继续下令:“告诉所有人,这是为了排查一种潜在的维度瘟疫。任何拒绝合作的,按危害联邦安全罪处理。” “遵命!”李青的头像消失。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在场的部门主管们连呼吸都放轻了。这种覆盖全联邦的强制性基因普查,比任何军事动员都更触动根本。 就在这时,一个加密通讯请求弹了出来,发送者是雄鹰帝国代表,约翰。 项昊点了接通。 约翰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那标志性的得体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惊恐。他似乎是在一个密室里,背景一片漆黑。 “陛下……”约翰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我有一些旧文件。关于帝国早期在基因技术方面的一些……禁忌研究。” 项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们以为销毁了所有资料。”约翰的语速很快,像是在急于撇清什么,“但‘纯血者’的异变……跟我们其中一项失败实验的记录,太像了。我们……我们可能在无意中,提供了他们所需的某种……技术土壤。” 约翰主动发来一份加密数据包。“陛下,这是我能找到的全部。我请求,将功补过。” 项昊没有说话,只是将数据包转发给了李青和王正。 “很好。”项昊看着约翰,缓缓开口,“约翰代表,你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通讯切断,李青的报告几乎是立刻就传了回来。 “陛下,根据约翰提供的情报和我们刚刚截获的通讯,我们锁定了一个组织。”李青的语气凝重,“他们自称‘维度兄弟会’。” 屏幕上跳出一份档案。 “核心成员,是一群参与过赛尔基因融合实验的科学家,还有一些旧军阀的残余势力。”李青解释道,“他们的目的,是想把人体改造成容器,用来掌控高维力量。” “反人类组织。”项昊吐出四个字,随即接通了张远的频道,“张远。” “臣在。”张远那半边覆盖着有机装甲的脸庞,显得格外冷峻。 “我以联邦最高紧急法案授权,将‘维度兄弟会’列为头号敌人。”项昊的命令清晰得像冰,“你立刻率领星河维度防卫军,配合安全部,在全球范围内,对他们进行清剿。我不要俘虏,我只要他们从这个宇宙里消失。” “是!” 清剿行动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了联邦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一场发生在火星第四殖民地的战斗,让所有人都认识到了敌人的可怕。 张远亲自带队,突袭了“维度兄弟会”的一个重要据点。战斗进行得很顺利,直到他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陈旧但裁剪考究的服饰,面容俊朗,但眼神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他面对张远的特战小队,只是伸出一只手。 无形的力场扩散开来,三名装备了活体装甲的特战队员,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捏住,身上的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被硬生生挤压变形。 “你们这些……被异族污染的杂种。”那人开口,声音优雅却透着疯狂。 “你是谁?”张远举起臂炮,锁定了对方。 “我?”那人笑了,“我是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 他动了。速度快到张远的动态视觉都几乎无法捕捉。他的攻击方式,是张远无比熟悉,却又完全扭曲的大新帝国皇室近卫搏击术。 “轰!”张远被一拳轰飞,撞穿了三层合金墙壁。他胸口的活体装甲,第一次出现了无法立刻自愈的裂痕。 “陛下……”张远咳出一口血,挣扎着向项昊汇报,“敌人……很强。他融合了赛尔文明的技术,是未完成的‘超维度升华’……臣,快顶不住了。” 就在项昊准备下令轨道舰队进行无差别轰炸时,王正的通讯吼了进来。 “陛下!成了!老子们成了!”王正的脸在屏幕上兴奋得通红,“艾欧拉那帮老骨头的东西,加上孙院长留下的烂摊子,我们搞出来了!‘维度净化波’!能把那些疯子,变回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唐玉音的专线也接了进来。 “陛下,心理辅导小组已经准备就绪。”唐玉音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我们现在有武器了。” 项昊的目光扫过火星战场上张远的惨状,又看了看王正的报告。 “王正,立刻将‘维度净化波’小型化,空投给张远。唐玉音,让你的小组,配合李青的部队,把这个消息传遍联邦。” 半小时后,一枚特殊的震荡弹在火星战场炸开。柔和的蓝色波纹扫过大地。 那个自称“帝国主人”的男人,在蓝光中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他身上狂暴的能量开始消散,身体的异变也在缓缓逆转。 “不……我的力量……”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张远抓住机会,一炮轰断了他的双腿。 战争的天平,瞬间倾斜。 三天后,寰宇之舟,联邦议会大厅。 项昊站在议长席上,他的身后,是几十名被捕的“维度兄弟会”核心成员。他们被禁锢在能量囚笼里,在“维度净化波”的持续照射下,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形态,但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各位,看看他们。”项昊的声音传遍大厅,也传遍了整个联邦,“这就是‘纯血者’的真相。他们不是英雄,不是反抗者。他们,是一群妄图窃取神明力量,却把自己变成了怪物的疯子。” 全息影像播放了他们进行残酷人体实验的记录,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让所有观看直播的民众,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和愤怒。 “从今天起,‘纯血者’和‘维度兄弟会’的闹剧,结束了。”项昊宣布。 他环视全场,目光在约翰脸上停留了一秒。 “但这场危机,也暴露了我们联邦的脆弱。”项昊的声音变得更加有力,“各自为政的国家,就像一盘散沙。面对真正的威胁,不堪一击。” “我宣布,启动联邦体制改革。” “成立‘星河联邦中央枢纽’,集军事、科研、经济、行政大权于一体。废除所有旧有的国家边界和权力划分。从今往后,不再有大新、雄鹰,只有星河联邦!”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钱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想站起来反对,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 就在这时,约翰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语气,高声说道:“我,约翰,代表旧雄鹰帝国,宣布,无条件交出帝国所有武装力量和行政主权,完全接受中央枢纽的统一指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约翰身上。 约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继续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能在新的枢纽中,为联邦的未来,继续贡献我的绵薄之力。” 项昊看着他,点了点头。 “很好。约翰先生,我任命你为‘星河联邦中央枢纽’对外关系协调部,部长。”项昊的声音不容置疑。 约翰深深鞠了一躬。“谢陛下!” 随着约翰的表态,大势已定。反对的声音,消失在了浪潮之中。 深夜,御书房。 项川的身影出现在项昊面前的屏幕上。 “父皇。” “干得不错。”项川的声音很平静,“门,关上了。接下来,该把屋子打扫干净,把墙砌得更厚实一点了。” 话音刚落,项昊的个人终端,收到了两份新的数据流。 【更高维度能量传导技术】 【生物智脑深度优化算法】 “让王正动起来。”项川说完,便切断了通讯。 项昊立刻将数据转发给王正。 几乎是同时,王正的报告也发了过来。 “陛下!‘摇篮’核心修复完毕!正在与寰宇之舟进行深度联动!我们正在变成一个整体!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堡垒!” 好消息接踵而至,但项昊却没有任何放松。他调出了张远那场战斗的最终报告。 报告的最后,附上了一段加密信息。 “陛下,那个自称‘帝国主人’的旧皇族旁支,在被捕前,启动了某种微型空间跳跃装置,带着一部分核心数据,逃了。” “我们,让他跑了。” 第257章 这真相,是糖衣炮弹 月球“摇篮”基地,王正的吼声,几乎要掀翻主控室的屋顶。 “成了!”王正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屏幕上,一团混沌的能量旋涡,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形成了一条相对稳定的幽蓝色通道。 “陛下你看!”他指着屏幕,对通讯另一头的项昊喊道,“周勇那小子捅开的‘维度裂隙’,它不是个混乱的窟窿!它是个通道,一条稳定的高维隧道!” 项昊的脸出现在主屏幕上,他看着那条模拟出的通道,没有说话。 “但我们只能看到这儿了。”王正的兴奋劲儿很快过去,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要看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需要艾欧拉人的【高维结构解析仪】。我们现有的设备,对着它就是睁眼瞎。” 站在一旁的财政部长钱谦,看着屏幕上闪烁的艾欧拉技术标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陛下。”钱谦走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这等于,我们把自己的眼睛,按在了别人的眼眶里。他们想让我们看见什么,我们才能看见什么。” 三天后,联邦中央枢纽技术交流会。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联邦各部门的主管和顶尖科学家。艾欧拉领袖那高大的骨骼身影,以全息投影的形式,静静地立在会场中央。 “为了有效探索‘维度裂隙’,联邦需要做好准备。”艾欧拉领袖的意念,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你们需要更多能够适应高维环境的特殊个体。” 一名来自旧雄鹰帝国科学院的老科学家猛地站了起来。 “特殊个体?你是说,像周勇将军那样?”他的声音发颤,“你是要我们,去主动制造那种……那种融合体?那是拿我们自己人的命去做实验!” 会场瞬间骚动起来。 “这违背人伦!” “我们不能把战士变成怪物!” 艾欧拉领袖的意念毫无波澜。“这是最高效的方式。” “狗屁的高效!”月球基地里,王正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旁边的仪器嗡嗡作响。 他没去参加那个扯皮的会议。在他的实验室里,【高维结构解析仪】正全功率运转着。 “院长!”一个年轻的艾欧拉科学家发出一声惊呼,指向屏幕,“解析仪在周将军的数据流最底层,发现了一段……一段从未见过的加密信息!” 屏幕上,一段不属于赛尔文明,也不属于艾欧拉文明的古老编码,像一条冬眠的蛇,缓缓舒展开。它带着一种原始的、充满警惕的自我保护机制。 “破开它!”王正吼道。 他和艾欧拉的科学家们联手,像拆解一枚最精密的炸弹,小心翼翼地剥离着那段信息流的加密外壳。 几个小时后,当最后一层屏障被解开,一段画面和意念,从数据流深处喷涌而出。 那是一片燃烧的星空,一个濒临毁灭的文明,发出的最后悲鸣。 “……背叛者……纠正者……艾欧拉……以净化之名,行毁灭之事……” 一段来自远古的求救信号,清晰地指控艾欧拉文明,在某次所谓的“宇宙净化”行动中,对他们进行了“不当干预”。 王正呆住了。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高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艾欧拉身影,在那个古老文明的星球上,降下了审判的光。 他拿起加密通讯器,手有些抖。 “陛下……出大事了。” 寰宇之舟,最高指挥室。 项昊关掉了和王正的通讯,独自静坐了片刻。随后,他接通了艾欧拉领袖的私人频道。 那个高大的骨骼身影再次出现。 “领袖阁下。”项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收到了一段,很有意思的历史录像。” 艾欧拉领袖的投影,静默了很长时间。 指挥室里,只有循环风的低鸣。 “那并非全部的真相。”许久,它的意念再次响起。 “我需要全部的。”项昊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对方。 “那是我们文明,一段黑暗的过去。”艾欧拉领袖的意念,第一次带上了复杂的情绪,“在远古时期,我们的确扮演过‘纠正者’的角色。我们强制同化,甚至摧毁了部分被认为‘走向错误维度发展’的文明。” “理由。”项昊吐出两个字。 “为了防止它们,被更恐怖的存在吞噬。”艾欧拉领袖投射出一副新的星图。 星图的背景,不再是深邃的黑暗,而是一种蠕动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混沌。无数细小的、如同寄生虫般的东西,在混沌中穿行。 “‘维度蠕虫’。”艾欧拉领袖的意念,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它们以宇宙法则为食,扭曲现实,吞噬维度本身。你们所知的虚空掠夺者,不过是它们排泄出的次级污染物。” “那些被我们‘纠正’的文明,他们的发展路径,会让他们变成‘维度蠕虫’的绝佳养料。与其让他们壮大敌人,不如由我们……提前终结。” 项昊看着那片蠕动的混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这个真相,像一颗外面裹着蜜糖的炮弹。 御书房。 项昊将刚刚的对话,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屏幕对面,项川正在给一株兰花浇水。他听完后,放下水壶,拿起剪刀,剪去一片枯黄的叶子。 “一个文明的过去,有时候是一块糖衣,包着一颗苦涩的炮弹。”项川的声音很平静,“别管它过去做过什么。要看它现在,面对威胁,是选择把炮弹藏起来,还是把糖衣剥开,把炮弹拿出来,跟你一起研究怎么拆。” 项昊沉默。 “陛下。”钱谦的声音,从项昊身后的另一个通讯频道传来。他显然也听到了这场对话。“艾欧拉的‘纠正’,和掠夺者的‘同化’,本质上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规模和目的不同!我们怎么保证,当有一天,他们认为我们的发展也‘走向错误’时,不会把那套用在我们身上?” 钱谦的声音有些激动,“我们必须建立一个更严格的盟友制约机制!他们的技术,他们的历史,都必须在联邦的监督之下!” 项昊挂断了与父皇的通讯。 钱谦的担忧,也是他的担忧。 这个真相,足以在刚刚统一的联邦内部,撕开一道新的裂痕。那些刚刚放下武器,归顺枢纽的旧势力,会怎么想?民众会怎么想? 他不能让这颗炮弹,在自己家里炸开。 项昊调出王正的通讯频道。 “王正。” “在呢陛下,正烦着呢!”王正的声音听起来很暴躁。 “那段远古求救信号,里面有坐标,对吧?” “有。一个早就该变成死星的坐标。”王正回答。 “很好。”项昊的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给我组建一艘无人深空探测舰,用上我们能用的所有最好的技术。让它悄悄地过去。” “陛下,您这是要……”王正愣了一下。 “朕要我们自己的眼睛。”项昊看着窗外深邃的宇宙,“我要亲自看看,那段历史的废墟下面,到底埋着什么。” “记住,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 第258章 这颗心,被什么刺痛了? 联邦中央枢纽的议事厅,从未如此安静过。 项昊刚刚结束一场关于能源分配的会议,财政部长钱谦还在为几个小数点争得面红耳赤。 突然,一名助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的数据板因为颤抖差点脱手。 “陛下!不好了!您快看!” 中央屏幕被强行切入,画面里,是雄鹰帝国代表约翰那张熟悉的脸。 他站在联邦新闻发布厅的讲台上,背景板上是星河联邦的徽章。 但他今天没穿联邦制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旧雄鹰帝国的深色西装。 “我亲爱的联邦同胞们。”约翰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太阳系,“我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了揭露一个被刻意掩盖的,足以动摇我们文明根基的可怕真相!” 他身后的大屏幕亮起,播放出一段经过精心剪辑的影像。 那是艾欧拉文明在某个古老星球上降下“审判之光”的画面,但画面被染上了血红色调,配上了凄厉的哀嚎音效。 无数形态各异的智慧生物,在光芒中化为灰烬。 “我们的盟友,艾欧拉文明,它们自称‘守护者’,但它们的历史,是用‘净化’这个词写就的种族灭绝史!” 约翰的声音激昂,带着一种煽动性的悲愤。 “它们和虚空掠夺者有什么区别?掠夺者是直接的吞噬,而艾欧拉,是伪善的屠夫!它们打着‘纠正’的旗号,毁灭了无数不愿屈从的文明!” 议事厅里,钱谦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所有部门主管都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屏幕。 “而我们的皇帝,项昊陛下,他知道这一切!”约翰的手指向镜头,仿佛要穿透屏幕,指着项昊的鼻子,“他向我们隐瞒了真相!他把我们整个人类文明的命运,交托给了一个刽子手!” “他背叛了人类!” 话音落下,整个星网瞬间爆炸。 京城、新华盛顿、马尼拉……地球上每一座城市的中心广场,都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刚刚被压制下去的“纯血者”标语,如同雨后毒蕈,一夜之间重新占领了所有角落。 “驱逐异族!” “项昊下台!” “人类永不为奴!” 凤仪宫外,无数愤怒的民众冲破了卫兵的防线,将心理辅导小组的站点砸得稀烂。 唐玉音站在台阶上,试图通过扩音器解释。 “请大家冷静!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艾欧拉的历史有其复杂性……” 一块石头呼啸着从她耳边飞过,砸碎了身后的玻璃。 “闭嘴!异族的走狗!” “你和项昊都是人类的叛徒!” 她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愤怒的声浪里。 寰宇之舟,最高指挥室。 项昊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骚乱画面。 一份份紧急报告,像雪片一样飞来。 “报告!火星第三殖民地发生暴动,民众冲击艾欧拉技术援助中心!” “报告!月球‘摇篮’基地外围,出现大规模抗议人群,要求艾欧拉人滚出月球!” 张远的通讯请求切了进来,他那半边覆盖着有机装甲的脸庞,第一次显露出疲惫。 “陛下,防卫军内部……出问题了。”张远的声音很沉,“很多士兵看到了约翰的广播。他们……他们开始怀疑自己身上的活体装甲,是不是也是一种‘净化’。” “有几个小队,已经拒绝执行与艾欧拉舰队的协同巡逻任务。他们说,不想和屠夫站在一起。” 项昊还没来得及回话,主屏幕上,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骨骼构成的身影浮现出来。 是艾欧拉领袖。 它的意念,像一股来自极北冰川的寒流,瞬间贯穿了指挥室里每个人的大脑。 “项昊。” 那意念不再有任何掩饰,带着一种审视和极度的失望。 “你们人类的脆弱、猜忌和内斗,超出了我们的预估。这让我们开始怀疑,与一个随时可能从内部分裂的文明结盟,其价值何在。” 冰冷的意念,像一把利刃,插在联邦的心脏上。 “领袖阁下,这是一个阴谋。”项昊开口,声音平稳,“请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 “我们拭目以待。” 艾欧拉领袖的影像消失了。 项昊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指挥台前。 “接通全联邦广播。” 半小时后,项昊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屏幕上。 “联邦的公民们,我是项昊。” 他没有坐在皇位上,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联邦军官制服,站在寰宇之舟的舷窗前。 “关于艾欧拉文明的历史,约翰代表所言,部分是事实。但事实,不等于真相。” 他试图解释“维度蠕虫”的威胁,解释那种“壮士断腕”式的古老抉择。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以宇宙法则为食的真正天灾。艾欧拉过去的选择,无论对错,都已是历史。而现在,它们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然而,民众的情绪已经被点燃。 直播的评论区,被“滚下台”和“别洗了”的字样刷满。 项昊的威望,在这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中,跌至冰点。 联邦议会,趁势发难。 钱谦第一个站了起来,他义正辞严地提议。 “陛下,鉴于目前严峻的信任危机,我提议,立刻启动对《星河联邦防御协议》的全面审查!” 他环视全场,声音提得很高。 “我们必须要求艾欧拉文明,向联邦开放所有历史档案和核心技术,并接受联邦联合监督委员会的监管!否则,我提议,立刻冻结对艾欧拉文明的一切资源补给!” 这颗重磅炸弹,引爆了全场。 超过半数的议员,起身表示支持。 项昊看着屏幕里钱谦那张慷慨激昂的脸,眼神里一片冰冷。 他没有当场驳斥,只是切断了议会直播。 “李青。”他接通了安全部的频道。 “在。” “查。我要知道,约翰手里的资料,从哪来的。‘维度兄弟会’的那些老鼠,谁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遵命。” 就在这时,王正的加密通讯跳了出来,带着一丝急切。 “陛下!我们的‘信鸽’,到地方了!” 无人深空探测舰,代号“信鸽”,传回了第一批数据。 那是一个死寂的星系,一颗早已冷却的星球。 星球表面,布满了巨大的、几何状的焦痕,如同被神明用烙铁烫过。 遗迹的风格,与艾欧拉的描述高度吻合。 没有虐杀,没有凌辱,更像是一场精准、快速、高效的外科手术,将整个星球的“病灶”彻底切除。 项昊没有任何犹豫。 “王正,把所有原始数据,不经任何剪辑,立刻向全联邦公布。” 他选择用最彻底的透明,来对抗这场阴谋。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对手的无耻。 数据公布后不到一个小时,约翰再次召开记者会。 “看看吧!我的同胞们!”他指着探测器传回的画面,痛心疾首,“我们的皇帝,为了给他残暴的异族盟友洗白,竟然不惜动用联邦的资源,去伪造一份所谓的‘考古报告’!” “一份由联邦自己控制的探测器,传回一份对联邦有利的报告,这有什么可信度?这是对我们所有人智商的侮辱!”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能变成某些人眼里的真相。 “联邦替异族洗白”的言论,像病毒一样再次扩散。 民众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艾欧拉领袖的警告,第二次传来。 这一次,它的意念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决绝。 “项昊,你们的内部,已经失去了统一的意志。这样的盟友,在战场上只会成为我们的负累。” “如果联邦无法在下一个星系自转周期内,解决你们的内乱。” “我们将不得不考虑,启动‘摇篮’的备用方案,单方面断开与地月系统的能量链接。以确保我们自己文明的延续。” 这不再是警告。 这是最后通牒。 整个指挥中心,死一般地安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人类,将被彻底抛弃。 项昊独自一人站在舷窗前,看着窗外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此刻,那颗星球上,无数他发誓要守护的人民,正高喊着让他下台。 他的个人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御书房的加密信息流。 项行川。 没有画面,只有一行古老的文字,在屏幕上缓缓浮现。 “当心那些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的幽灵,它们渴望点燃火种,却从不愿燃烧自己。” 项昊看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内有叛乱,外有强敌,盟友即将背弃。 他仿佛站在一个悬崖的边缘,往前一步是深渊,后退一步是烈火。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他的心脏。 这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 这颗为了人类未来而跳动的心,此刻,正被他所守护的一切,狠狠地刺穿着。 第259章 这场仗,从内部打响 寰宇之舟,最高指挥室。 项昊看着舷窗外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星球上,曾经的山呼万岁变成了冲天的怒火。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青。” 安全部长李青的头像立刻出现在主屏幕上。 “切断联邦对外的所有公共星网信息流。”项昊的命令像冰块一样砸下来,“只保留内部高维加密通讯。在老鼠被打死之前,不准任何声音传出去,也不准任何声音传进来。” “陛下,这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执行。”项昊打断他,没有给任何解释的余地。 李青的头像暗了下去。 项昊接通了另一个频道。 “皇后。” 凤仪宫内,唐玉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的背景里,能听到外面隐约的叫骂声。 “家里的情况,很不好。”唐玉音的声音很平静。 “他们用剪刀剪出了一场风暴。”项昊看着她,“现在,朕需要你,把整块布料,都铺开给所有人看。” 唐玉音立刻明白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她点了点头,“他们用谎言点火,我们就用真相把它浇灭。” 通讯切断。 唐玉音转身,面对着“心理维度辅导小组”和联邦新闻办公室的所有官员。 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慌乱。 “准备全联邦广播。”唐玉音下达命令,“把那段被约翰剪掉的录像,把陛下和艾欧拉领袖对话的完整记录,一秒不差地,给我放出去。” 一名新闻官脸色发白:“娘娘,这等于承认了陛下知情不报……” “对。”唐玉音看着他,“承认我们的疏忽,然后,让他们看看,我们到底在防备什么。” 半小时后,一段未经任何剪辑的影像,强行覆盖了联邦所有的公共屏幕。 画面里,艾欧拉领袖坦然承认了远古时期的“净化”行为。 紧接着,画面切换。 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星图,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那不是虚空,而是一片蠕动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混沌。无数细小的、如同寄生虫般的扭曲光影,在混沌中穿行,它们所过之处,星辰暗淡,空间法则本身都在崩解。 “‘维度蠕虫’。”艾欧拉领袖冰冷的意念,通过这段录像,第一次直接灌入每个公民的脑海,“它们以宇宙法则为食。” 画面里,一个又一个文明的残骸闪过。那些文明的形态千奇百怪,但它们的结局都一样,被那种蠕动的混沌彻底吞噬,连废墟都未曾留下,只剩下一片绝对的“无”。 其恐怖的景象,远比虚空掠夺者的舰队,更让人绝望。 京城广场上,一个刚刚把石头砸向卫兵的年轻人,呆呆地看着大屏幕上蠕动的混沌,手里的第二块石头掉在地上。 火星殖民地,冲击艾欧拉技术中心的暴动人群,停下了脚步。 星网上,刷屏的“项昊下台”,被越来越多的“那是什么鬼东西”和“约翰没给我们看这个”所取代。 紧接着,项昊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 “我是项昊。”他穿着军装,声音清晰地传遍联邦,“我犯了一个错误。不是错在信任盟友,而是错在,低估了藏在我们自己房子里的黑暗。” “我向各位隐瞒‘维度蠕-虫’的存在,是担心引发无法控制的恐慌。事实证明,这种保护,是愚蠢的,也是傲慢的。我为此,向每一位联邦公民道歉。” “现在,完整的真相,就在你们眼前。你们可以继续向我扔石头,也可以选择,抬起头,看清楚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项昊的讲话很短,没有辩解,只有道歉和选择。 他话音刚落,张远的通讯频道就亮了起来。 “陛下。” “动手。”项昊只说了两个字。 联邦新闻发布厅,约翰刚刚结束又一轮煽动性的演讲,正准备离开。 大门被轰然撞开。 张远带着一队装备了活体装甲的特战队员,冲了进来。 “约翰·史密斯,”张远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因涉嫌散布虚假信息,煽动内乱,勾结‘维度兄弟会’,危害联邦安全,被正式逮捕。” 约翰脸色剧变:“你这是污蔑!是独裁者的镇压!” 就在这时,联邦议会的紧急会议直播,强行插播进来。 财政部长钱谦,站到了发言席上。 “各位。”钱谦的脸色铁青,他举起一块数据板,“这是安全部刚刚截获的,约翰与‘维度兄弟会’残余势力的加密通讯记录。他承诺,只要能推翻中央枢纽,就会将月球‘摇篮’的控制权,和联邦百分之三十的维度矿产,移交给他们。” “他不是在保护人类。”钱谦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是在出卖人类。”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约翰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真相的阳光照进来,那些阴暗角落里的毒蕈,便迅速枯萎了。 寰宇之舟指挥室,艾欧拉领袖的投影再次出现。 “项昊。”它的意念,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们这个种族,修复自身错误的能力,超出了我们的计算。这种混乱中的坚韧,或许……是一种我们早已失去的力量。” “我们决定,向联邦,开放更高层级的‘维度蠕虫防御技术’。” 好消息接踵而至。 王正的吼声,几乎是同时在指挥室里炸响。 “陛下!那帮骨头架子没吹牛!它们给的新技术,结合周勇那小子传回来的乱码,我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王正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 “‘维度裂隙’的最深处,不是混乱的!它指向一个奇点!一个理论上可以永久稳定高维空间的‘奇点发生器’!” 项昊刚要追问,李青的审讯报告传了过来。 画面里,约翰像一条被抽掉脊梁的狗,瘫在椅子上。 “……我只是想保护人类的纯粹性……”他喃喃自语,“‘维度兄弟会’……他们答应我,只要能拿到联邦的资源,就能启动……启动赛尔人留下的那个‘高-维融合装置’……” “他们说,那能让我们整个文明,集体‘超脱’,不再惧怕任何威胁……” 项昊的心猛地一沉。 高维融合装置! 那不是什么超脱的钥匙,那是导致赛尔文明自我毁灭的扳机! 那东西一旦启动,无异于在宇宙里点燃一个巨大的篝火,只会把“维度蠕虫”那种最恐怖的存在,直接招引过来! 深夜。 联邦第一监狱,最深处的单人囚室。 项昊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约翰蜷缩在角落,像个真正的失败者。 “你想要的纯粹,是什么?”项昊站在他面前,声音很轻。 约翰没有回答。 “人类的纯粹,从来不在血统里。”项昊看着他,“而在一次又一次面对灭顶之灾时,那种愿意站在一起,把后背交给同伴的意志里。” “你,和你的‘兄弟会’,选择了在背后捅刀子。” 项昊的目光,让约翰无法躲闪。 “现在,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项昊说道,“一个让你不至于作为人类文明的罪人,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机会。” 约翰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告诉我,‘高维融合装置’,藏在哪里?” 约翰的嘴唇颤抖着。 许久,他终于彻底垮了下去。 “在……在地球上……”他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纸磨过,“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一座……一座赛尔文明的远古遗迹里……”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那个逃走的旧皇族旁支……他……他就是启动装置的……钥匙……” 第260章 这窟窿,得拿命去填 项昊走出那间囚室,身后的铁门自动合拢,隔绝了约翰崩溃的呜咽。 他没回头,径直走向寰宇之舟的最高指挥室。 指挥室里的空气还残留着前一场风暴过后的余味,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 项昊一言不发地坐回指挥席,手指在控制台上一划,张远的头像立刻占据了主屏幕。 “张远。”项昊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 “臣在。”张远那半边覆盖着有机装甲的脸庞,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马里亚纳海沟。”项昊言简意赅,“最深处,有一座赛尔文明的远古遗迹。‘高维融合装置’就在里面。” 张远瞳孔一缩。 “约翰招了。”项昊继续说,“那个从火星逃走的旧皇族旁支,他本人,就是启动装置的生物钥匙。他很可能已经去了。” 张远猛地站直了身体,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 “陛下,请下令。” “我给你最高指挥权。”项昊的目光扫过星图,“立刻整合第一、第三曲率舰队,命令艾欧拉的‘幽灵’小队协同。我要你组建一支最强的特种舰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地球。”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铁钉一样砸进指挥室。 “不惜任何代价,在那个装置启动前,把它给我砸了。或者,连同那个叛徒一起,从地球上抹掉。” “臣,遵旨!”张远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神里燃起火焰,“保证把那个窟窿,给堵死!” 头像暗下,项昊立刻接通了另一个频道。 月球“摇篮”基地里,王正乱糟糟的头发几乎要竖起来,他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王正,听好了。”项昊的声音压低,“一个能在地球内部引爆的‘高维融合装置’,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王正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妈的!”他一句粗口爆了出来,在安静的指挥室里格外响亮,“那帮活腻了的疯子!他们想把地球当柴火烧吗?!” 他的吼声震得屏幕都在抖。 “陛下!把约翰那个混蛋的脑子给我撬开!所有关于那个装置的数据,一滴都不能漏!我现在就要!” “数据已经发给你了。”项昊手指在屏幕上一点,“朕现在问你,你之前跟朕提过的那个‘维度裂隙稳定器’的理论,能不能用在它身上?” “稳定器?”王正抓着头发,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那玩意儿的理论基础是引导和梳理高维能量,让不稳定的裂隙变得可控!您是想……”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滚圆。 “您是想让我逆向操作?把‘引导’变成‘引爆’?用一个可控的能量奇点,去对冲另一个失控的能量奇点?” “能做到吗?”项昊问。 “能!”王正吼道,“但那是用一颗炸弹去拆另一颗更不讲理的炸弹!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权限!我需要把艾欧拉那帮老骨头里最顶尖的几个脑子都借过来!” “朕给你全部权限。”项昊的声音斩钉截铁,“你要什么,就去拿什么。人、设备、资源,整个联邦都是你的后盾。朕只要一个结果。” “好!”王正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您就瞧好吧!老子就是拿命去填,也把这事儿给您办了!” 通讯中断,项昊立刻联系了艾欧拉领袖。 那个高大的骨骼身影,以全息投影的形式,静静地出现在指挥室中央。 “领袖阁下。”项昊没有绕圈子,直接摊牌,“我们内部的垃圾,在地球上埋了一颗足以毁灭整个太阳系的炸弹。那个逃走的叛徒,正要去引爆它。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艾欧拉领袖的意念,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这一次,没有审视,只有凝重。 “威胁,共同面对。”它的意念清晰而直接,“艾欧拉的‘幽灵’小队已经完成集结。他们是为深渊和高压环境而生的战士,熟悉深潜作战。” “多谢。”项昊微微颔首。 联盟的基石,在这次共同的危机面前,被再次夯实。 命令下达,整个联邦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运转。 近地轨道上,张远的旗舰“开元二号”如同一头苏醒的巨兽,幽蓝色的有机活体装甲在舰体表面缓缓流淌。 第一、第三曲率舰队的战舰,从各自的防区紧急跃迁而来,迅速在“开元二号”周围集结。 几艘形态诡异、舰体如深海生物般光滑的艾欧拉小型舰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舰队阵型。它们就是“幽灵”小队,艾欧拉文明的特战精英。 舰队的机库里,一排排专为万米深海高压环境设计的重型作战机甲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巨大的机械臂上,挂载着能够撕裂维度的特种武器。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几个小时后,这支混编的特种舰队,已经悬停在了太平洋的上空。 下方,是地球上那道最深邃的伤疤——马里亚纳海沟。 “开元二号”的舰桥上,张远站在指挥席前,目光死死锁定着主屏幕上那片深不见底的蓝色。 “元帅!”一名声呐操作员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紧张,“目标海域下方一万米处,侦测到巨大的、非自然能量反应!结构……符合赛尔文明的建筑特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有一个……”操作员的声音变了调,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一个正在以极高速度下潜的高能量信号!正在接近遗迹!是艘潜艇!” 舰桥上瞬间一片死寂。 张远覆盖着有机装甲的半边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冷得像深渊里的寒冰。 “他们已经到了。” 他向前一步,手按在指挥台上,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 他看着屏幕上那片黑暗的水域,仿佛能穿透万米深海,看到那个正在进行的阴谋。 “全舰队,一级战斗准备。”张远的声音,传遍了每一艘战舰。 “我们,下水!” 第261章 这门,得用人命去撞 “开元二号”像一根黑色的针,刺入马里亚纳海沟的幽暗深处。 舰桥上,只有仪器发出的低沉嗡鸣和幽绿色的数据流在主屏幕上无声奔涌。窗外的世界已经不能称之为水,那是一片被万吨压力挤压成固态的黑暗。 “深度,九千米。”声呐官的声音在安静的舰桥中回响,“水压超过标准阈值百分之九百。舰体结构稳定。” 张远站在指挥席前,目光锁定着主屏幕上那不断向下的深度标识。他那半边覆盖着有机活体装甲的脸庞,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冷光。 一道无声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来自艾欧拉“幽灵”小队的指挥官。 “侦察网已展开。这片深渊的‘声音’很古怪。” 张远没有回应。他知道艾欧拉人所说的“声音”是什么。那是空间维度本身的震颤。 “元帅!”声呐官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受控制的颤抖,“下方!一万一千米!侦测到巨大的、非自然的能量反应!” 主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凝固,接着,一幅由声呐脉冲描绘出的三维结构图,缓缓呈现。 那是一座城市。 一座完全由纯黑晶体构成的庞大城市遗迹,静静地卧在海沟的最底部。它棱角分明,充满了冰冷的几何学美感,却又散发着一种让观测设备都发出过载警报的微弱脉冲。 它不像一座城市,更像一座为了给整个星球陪葬而修建的宏伟陵墓。 “滴滴滴!”雷达官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侦测到目标!一个高能量信号点,已与遗迹中央结构对接!是那艘潜艇!” 舰桥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不好!”雷达官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敲击,声音已经变了调,“遗迹核心能量读数正在几何级攀升!它……它被激活了!” 屏幕上,那座黑色水晶之城的中心,一个红点疯狂闪烁,能量指数的曲线像被垂直拉起的山峰,瞬间冲破了安全阈值。 “‘高维融合装置’……正在启动!”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最高加密等级的通讯请求,带着刺耳的警报,强行切入主屏幕。 王正那张布满血丝的脸,猛地弹了出来。 “张远!”他的吼声通过扬声器,震得整个舰桥嗡嗡作响,“马上阻止它!马上!” “情况有变!”张远冷静地问。 “何止是有变!是天塌了!”王正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把头皮都扯下来,“那不是普通的能量激活!它在通过地球的维度核心,创造一个直接连接太阳的寄生通道!” 王正身后的屏幕上,一副模拟出的星图疯狂闪烁。地球和太阳之间,被一条血红色的能量线粗暴地连接在一起。 “那帮疯子不是要引爆地球!他们是要把太阳当成柴火,点燃一场吸引‘维度蠕虫’的宇宙级篝火!” 舰桥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把太阳当柴火?这个概念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却又带来了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张远覆盖着有机装甲的左手,猛地按在了指挥台上。 “全舰队,主炮充能!”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而清晰。 “目标,遗迹核心!开火!” 命令下达,舰队中每一艘战舰的舰首都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数十枚搭载了“微型空间崩塌”弹头的深海鱼雷,拖着幽蓝色的尾迹,如同一群愤怒的猎食者,呼啸着扑向万米深处的那座死亡之城。 鱼雷的速度极快,转瞬间便跨越了数千米的距离。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触及遗迹外围百米范围的刹那,前方的空间,突然像水波一样,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就像一块透明的果冻,被无形的手指戳了一下。 所有鱼雷,连同它们携带的足以撕裂空间的能量,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被那片扭曲的空间吞噬、化解,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报告元帅!”武器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挫败感,“攻击无效!目标启动了被动式曲率防御场!我们的武器,根本碰不到它!” 那座黑色的水晶之城,本身就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它甚至不需要主动反击,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就足以让联邦最顶尖的武器化为乌有。 而它核心的能量读数,还在疯狂攀升。 张远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壮大的红色能量点,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意味着人类文明走向终结的倒计时,又往前跳了一格。 常规武器无效。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新的命令。 “既然敲不开门,”他的声音传遍了舰队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就自己杀进去!” “重装作战机甲部队,准备出击!” 命令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池塘。 “开元二号”庞大的舰腹下方,一排排巨大的发射舱门,缓缓开启。刺眼的照明光,照亮了舱内那一尊尊如同钢铁魔神般的庞然大物。 它们是联邦军工的骄傲,是专为深海、高压、以及任何极端环境作战而设计的“深潜者”系列重装机甲。 每一台机甲的高度都超过二十米,厚重的装甲上流动着与战舰同源的有机活体组织,巨大的机械臂上,挂载着狰狞的近战武器和能够近距离引爆的特种维度炸弹。 一名机甲师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深潜者’一号准备就绪!请求出击!” “二号准备就绪!” “三号准备就绪!” 张远看着屏幕上,那座仿佛在嘲笑着一切的黑色水晶之城。 他知道,这扇门后面,是地狱。 但他更知道,这扇门,必须被撞开。 “全员,出击!”他的声音,如同最后敲响的战鼓,“把那该死的东西,给我从里面砸烂!” “轰——” 伴随着巨大的电磁弹射声,第一台“深潜者”机甲像一枚出膛的炮弹,瞬间冲出发射舱,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扑万米深渊之下的死亡之城。 第262章 这钥匙,选错了锁 “轰!” 第一台“深潜者”机甲像一头撞在无形墙壁上的公牛,前进的势头戛然而止。 机甲师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炸响,带着错愕。 “撞上了!有什么东西挡住了!” 那片扭曲的空间防御场,不像坚硬的墙壁,更像一潭黏稠到极致的胶水。 数十台“深潜者”机甲深陷其中,动作变得迟缓,每抬起一次手臂,都需要引擎过载的咆哮。 “元帅,我们被拖住了!” “防御场在吸收机甲的动能!” 张远看着主屏幕上,那些代表己方机甲的绿色光点,移动速度慢得像蜗牛。 而就在那座黑色水晶之城的深处,无数红点被唤醒,如同一窝被惊扰的毒蛇,蜂拥而出。 它们不是机械,更像是某种生物与金属的畸形结合体。 狰狞的骨骼外甲,流淌着金属光泽的肌肉组织,锋利如刀刃的节肢划开漆黑的海水,直扑被困的机甲部队。 古代赛尔防御傀儡。 “开火!自由射击!”一名机甲小队长吼道。 机甲肩部的速射炮喷出火舌,高爆穿甲弹组成的金属风暴,狠狠砸在冲在最前面的傀儡身上。 “铛铛铛!” 火星四溅,傀儡的外甲上只留下了一片浅浅的白点。 一只傀儡猛地扑到一台“深潜者”机甲上,锋利的节肢直接刺穿了机甲的肩部装甲。 “啊!我的胳膊!” 驾驶员的惨叫声在通讯频道里戛然而止。 “七号机!七号机被撕碎了!” “这帮怪物不怕能量武器!” 艾欧拉“幽灵”小队的意念在张远脑中响起。 “它们的结构存在维度弱点,让我们来。” 三艘如深海生物般的艾欧拉舰船无声地滑上前,舰首射出无形的涟漪。 被涟漪扫过的几只傀儡,身体像是被橡皮擦抹过一样,凭空消失了一大块,动作瞬间停滞。 但更多的傀儡,从水晶之城的阴影中涌出,无穷无尽。 “不行,数量太多了!” “元帅,我们快顶不住了!” 遗迹核心。 巨大的控制室里,只有一座如同心脏般搏动的紫色水晶,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项炎脸色惨白,站在冰冷的控制台前,双手抖得像筛糠。 他面前的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外面那场惨烈的屠杀。 他看着联邦的机甲被一只只撕成碎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一道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全息影像,在他身旁缓缓浮现。 “很美的景象,不是吗?” 阴影发出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仿佛在评论一幅与自己无关的画作。 “你……你不是说……”项炎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为了让人类……升华?” “‘超脱’?”阴影,也就是“维度兄弟会”的首领“幽灵”,发出了一声轻笑,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那只是骗你们这些蠢货的童话。” “我们不需要一个内斗、猜忌、脆弱不堪的种族,进入全新的世界。” “你们的星球,连同你们的太阳,将被一起献祭。” “这会撕开一道足够大的维度裂隙,一道让我……和我真正的追随者,能逃离这个被‘蠕虫’污染的宇宙的后门。” 项炎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他不是什么带领人类走向光明的救世主,他只是一个被用来点燃祭坛的,用完即弃的火种。 “你骗了我……”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我只是利用了你的愚蠢和野心。”幽灵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快,完成最后的激活。让这个肮脏的种族,在升华的幻梦中,迎来终结。” 控制台上,最后一个代表“融合”的赛尔符文,闪烁着催命般的光芒。 只要按下它,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外部战场。 张远看着不断飙升的伤亡报告,覆盖着有机装甲的左拳,捏得咯咯作响。 “艾欧拉的朋友们,能为我撕开一个持续三秒的口子吗?” “可以,但会消耗我们大量的能量。” “足够了。” 张远切换到机甲部队的加密频道。 “所有‘深潜者’,听我命令!” “目标,正前方,坐标A-7区域!” “用你们的钻头,用你们的拳头,用你们的身体!给我把那里的防御场,撞开一个洞!” “这是命令!” 三艘艾欧拉舰船同时爆发出强光,三道维度涟漪交汇一点,狠狠轰在遗迹的某个位置。 那里的空间防御场,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出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空洞。 “就是现在!为了联邦!”一名机甲师发出最后的咆哮。 十几台“深潜者”机甲同时将引擎推到极限,像一群发动自杀式冲锋的敢死队,狠狠撞向那个缺口。 控制室内,项炎看着屏幕上那决绝的冲锋,看着那些为了守护家园而奋不顾身的战士。 一股混杂着悔恨、绝望与愤怒的血气,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不是战士,他是个叛徒,是个蠢货。 但他至少,还是个人。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控制台。 在那个闪烁的“融合”符文旁边,还有一个暗淡的,布满灰尘的符文。 那是紧急排斥符文,代表着“逆转”。 “不!” “幽灵”的全息影像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发出了一声惊怒的尖叫,一道阴影触手猛地向他刺来! 项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没有去按那个“融合”符文,反而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整个手掌,狠狠地拍在了那个代表“逆转”的符文上! “我是钥匙……” “但我他妈的,选错了锁!” 他将自己作为“生物钥匙”的全部生命潜能,在这一瞬间,毫无保留地、反向灌入了整个装置的能量循环之中! “住手!” “幽灵”的尖叫变得歇斯底里,但已经晚了。 “高维融合装置”的核心,那颗紫色的水晶心脏,搏动的节奏瞬间被打乱。 一股狂暴的、混乱的、完全无法控制的原始维度能量,如同冲破大坝的洪水,从水晶心脏的最深处,猛地喷涌而出! 整个水晶之城,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第263章 这代价,比想象的还沉 万米深的海底,先是亮起了一颗紫色的太阳。 紧接着,这颗太阳碎了。 “开元二号”的舰桥上,所有屏幕在一瞬间变成惨白,刺耳的过载警报淹没了一切。 “报告!能量冲击!全员稳住!” 张远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按在指挥席上,他那半边有机装甲的脸庞,幽蓝色的纹路疯狂闪烁,抵消着足以撕裂钢铁的能量洪流。 通讯频道里,全是机甲师们压抑的闷哼和失控的惨叫。 “啊!” “稳住!稳住!我的系统全瘫了!” 能量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屏幕上的白光褪去,重新显现出外部景象时,舰桥里一片死寂。 那座宏伟的黑色水晶之城,此刻像被巨锤砸过的玻璃工艺品,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而之前那些无穷无尽的赛尔防御傀儡,已经全部化为了最细微的粉尘,消散在浑浊的海水中。 “清点损失。”张远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报告元帅!‘深潜者’机甲部队,损失超过百分之五十!七号、十一号、十三号机……信号完全消失!” “舰队……舰队三艘护卫舰能量核心过载,失去动力!” 屏幕上,代表友军的绿色光点,熄灭了一大半。 就在这时,雷达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新的恐惧。 “元帅!遗迹核心……能量读数还在攀升!它没有停下!它在……它在扭曲我们周围的空间!” 屏幕上,那座破碎的水晶之城中心,裂开的水晶心脏像一颗无法愈合的伤口,正向外喷吐着肉眼不可见的、却让所有探测器都发出尖叫的高维辐射。 月球,“摇篮”基地。 王正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面前那副代表地球维度模型的全息图。图上,一个血红色的能量奇点正在马里亚纳海沟的位置疯狂膨胀,眼看就要突破临界值。 “他妈的!”王正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那帮疯子玩脱了!” “院长!”一名年轻的科学家脸色煞白,“能量循环已经逆转,但产生的维度裂隙正在失控!它会把地球的核心当成燃料,撕开一个无法弥补的口子!” 王正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吼声震得整个主控室都在抖。 “给我接通‘维度奇点对冲器’!” “可是院长,那套设备还在试验阶段,强行启动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而且会抽空基地近三成的战略储备能源!” “地球都没了,留着能源过年吗?!”王正一把将他推开,冲到控制台前,双手在虚拟键盘上敲得如同幻影,“执行我的命令!老子不管它稳定不稳定,现在就给朕发射!”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束,从月球“摇篮”的核心瞬间射出,精准地没入地球,直抵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 “开元二号”的舰桥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道从天而降的柔和光柱,仿佛上帝的手指,轻轻按在了那座狂暴的水晶之城上。原本狂暴扭曲的空间,像是被抚平的褶皱,迅速稳定下来。 “能量……能量读数稳定了!”雷达官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张远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艾欧拉‘幽灵’小队,跟我进去。”他切换了通讯频道,“其余单位,原地警戒,准备救援!” 他亲自驾驶一台备用机甲,带领着几艘艾欧拉的舰船,冲进了那座破碎的死亡之城。 遗迹核心,一片狼藉。 张远从机甲驾驶舱跳下,踩在破碎的水晶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氧和空间被撕裂后特有的甜腥味。 那个逃走的“幽灵”,不见踪影。 “元帅,没有发现敌对目标。”一名艾欧拉战士的意念传来,“他的能量信号在刚才的爆炸中消失了,很可能受了重创,通过未知方式逃离。” “搜寻幸存者。”张远下令。 他们很快就在那座布满裂痕的水晶心脏旁边,找到了项炎。 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具尸体了。他的半边身体被狂暴的能量瞬间晶体化,变成了和周围水晶一样的材质,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刻的疯狂与决绝。 他像一座悔恨的雕像,永远地定格在了这里。 “元帅,”一名特战队员指着项炎那只尚未完全晶体化的手,“他手里……好像有东西。” 张远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掰开项炎僵硬的手指。一枚小小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数据晶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寰宇之舟,最高指挥室。 项昊面无表情地看着主屏幕上,张远传回的现场画面。 几乎是同时,王正的通讯请求再次插了进来,他的脸比刚才还要难看。 “陛下!威胁没有解除!”王正的吼声都劈了叉,“‘高维融合装置’被重创,但没被摧毁!它现在成了一个高维‘脏弹’!它在不停地向外泄露高维辐射!整个马里亚纳海沟正在变成一个绝对的生命禁区,而且辐射范围还在以每小时数公里的速度扩大!” “那东西,成了一个悬在我们头顶的计时器!” 项昊的目光从王正的脸上,移回张远传来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那枚小小的晶片上。 “王正。”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把晶片里的东西,给我解开。现在。” 几分钟后,当王正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时,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那是一种世界观被颠覆后的茫然和愤怒。 “陛下……”他开口,声音干涩,甚至带上了一丝颤音,“我……我操……” “说。”项昊只吐出一个字。 “晶片里……有项炎最后的遗言。”王正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说……那个‘幽灵’,根本不是我们的人类叛徒!” “他是个赛尔人!” 这句话如同重磅炸弹,在安静的指挥室里炸响。 “一个……一个在好几个世纪前,因为飞船坠毁而幸存下来的赛尔人!”王正的声音越来越快,信息量大到让人窒息,“他一直潜伏在地球上,用赛尔文明的禁忌技术,建立了‘维度兄弟会’!他根本不是要让人类‘升华’,他是在把我们当成试验品和燃料!” “还有这个!”王正将一份文件投射到项昊面前,“这是项炎最后从‘幽灵’那里窃取到的情报!一份不完整的名单!” 名单上,罗列着一个个遍布全球的坐标,后面标注着“秘密实验室”、“物资中转站”……甚至还有一些联邦内部的知名企业和高级官员的名字。 “这他妈的已经不是内乱了!”王正的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这是渗透!是几百年的渗透!我们的身体里,早就被种满了别人的虫子!从根上就烂了!” 项昊静静地看着那份名单。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指挥室里的空气,却冷得像是要结冰。 他缓缓抬起手,切断了和王正的通讯。 然后,他看着舷窗外那颗蔚蓝色的,他誓死守护的家园。这颗星球,此刻在他眼中,却像是一个爬满了寄生虫的病人。 舰队,在太空中可以摧毁敌人。 但长在心脏上的毒瘤,却需要一把更锋利、更精准的手术刀。 项昊转过身,接通了安全部长李青的最高加密频道。 “李青。” “臣在。” “准备‘净化’行动。”项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封锁名单上的一切目标,控制所有相关人员。” “这一次,”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如渊,“朕亲自来。” 第264章 机器里的幽灵 项昊站在寰宇之舟的舰桥中央,面对着全联邦的镜头。他身后,巨大的舷窗外,是那颗蔚蓝色的、此刻却暗流涌动的星球。 “联邦的公民们,我是项昊。”他的声音通过量子通讯网络,传遍了太阳系的每一个角落,平静而有力。 “马里亚纳海沟的危机,已经得到初步控制。” “此次事件,是由于废弃的赛尔文明遗迹能量失控导致的高维辐射泄露。为了确保地球生态环境的安全,防止辐射污染进一步扩大,联邦紧急指挥中心决定,自即刻起,对地球及近地轨道,实施最高级别的信息封锁与航道管制。” “这是一次清理行动。一次为我们的家园,清除潜在威胁的行动。请所有公民保持镇静,配合联邦的统一部署。我们很快,会还大家一个干净的家园。” 他话说完,没有多余的解释,直接掐断了信号。 舰桥里的将领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清楚,这番话下面,掩盖着怎样一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项昊没看任何人,转身离开了舰桥。 御书房。 项川正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专注地修剪着一盆墨兰的枯叶。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项昊推门进来,没有行礼,直接走到书桌前。 “父皇,我要亲自下去。” 项川手里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掉一片枯黄的叶子,头也没抬。 “院子里的老鼠养肥了,是该亲自动手了。”他将剪下的枯叶扔进旁边的竹篓里,“自己动手,才扫得干净。” 他的话音刚落,项昊面前的空气中,凭空浮现出两份闪烁着微光的数据图纸。 【微尺度空间折叠跃迁器】 【神经形态迷彩系统】 “拿着去吧。”项川终于抬起头,看了项昊一眼,“别把家里,弄得太乱。” “儿臣明白。”项昊伸出手,将两份图纸收进自己的个人终端,转身离去。 门重新合上,御书房里,只剩下项川和那盆兰花。 半小时后,寰宇之舟一间高度保密的简报室。 项昊站在战术星图前。室内只有另外三个人。 一个身材魁梧、站姿如松的年轻军官。他穿着最先进的动力作战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是魏征的儿子,魏峰,联邦特种部队的王牌。 另一个是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她穿着宽松的连帽衫,嘴里嚼着泡泡糖,正百无聊赖地在自己的手腕光幕上划来划去,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她是王正最得意的弟子,林零,一个能让整个联邦网络都为之颤抖的天才。 最后一人,是安全部长李青的全息投影。 “从现在起,成立绝密行动小组,代号‘幽灵猎手’。”项昊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我,代号‘天刃’,担任指挥官。” “魏峰,代号‘磐石’,突击手。” 魏峰向前一步,猛地一捶胸口,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磐石,领命!” “林零,代号‘零’,技术专家。” 女孩吹破了嘴里的泡泡,抬起头,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光。“零,收到。什么时候开工?我的手指都快生锈了。” “李青部长,代号‘枢纽’,负责后方情报支援。” 李青的投影微微点头。“枢纽,随时待命。” 项昊的目光扫过三人。“我们的目标,是潜伏在联邦内部的‘维度兄弟会’。首要任务,摧毁他们的核心数据中心,挖出所有潜伏的‘虫子’。” 他手指在星图上一划,一座悬浮在半空的摩天大楼三维模型,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一个目标,京城,新上海金融中心顶层,泛亚未来科技集团总部。” “我们没有飞船,没有支援,只有彼此。”项昊的目光落在魏峰和林零身上,“行动将在五分钟后开始。准备好了吗?” 魏峰检查了一下自己武器的能量卡槽。 林零将手腕上的光幕切换成了一个跳动的骷髅头图案。 “五分钟?”她撇了撇嘴,“我三分钟前就准备好了。” 项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抬起手腕,按下了自己终端上的一个按钮。 “行动开始。” 一阵轻微的空间扭曲,简报室里的三个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京城郊外,一片废弃的工业区。 空气微微波动,项昊、魏峰、林零三人的身影,如同从水面浮现的倒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片阴影之中。 “‘微尺度空间折叠跃迁器’,定位精准。”魏峰活动了一下手脚,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没有波澜。 “小孩子的玩具。”林零打了个哈欠,启动了另一个系统,“‘神经形态迷彩’激活。好了,我们现在是空气了。” 三人身上的作战服表面,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随即与周围的环境完美融为一体。他们不仅在视觉上消失了,连同热量、声音、甚至电子信号,都一同被屏蔽。 他们走向不远处的磁悬浮车站,就像三个看不见的幽灵,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周围的人对他们视若无睹,传感器和监控探头,也对他们毫无反应。 新上海金融中心,联邦最繁华的地标之一。 顶层,泛亚未来科技集团。 三人穿过一道道需要虹膜和基因双重验证的闸门,如入无人之境。公司的安保人员就在他们身边走过,却像瞎子一样看不见他们。 “啧啧,联邦顶级的安保系统,纸糊的一样。”林零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嘲弄。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数据中心。 一扇厚重的合金大门挡在面前。 “磐石,交给你了。”项昊说。 魏峰走上前,没有使用任何爆破工具。他将手掌按在合金门上,动力作战服的手臂肌肉模块瞬间膨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绞合声。 “嗡——” 厚达半米的合金门,被他硬生生从门框里,撕开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警报。 数据中心的内部,服务器指示灯如星海般闪烁,低温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交给我了。”林零搓了搓手,眼神亮了起来。 她快步走到主服务器的物理接口前,从手腕上弹出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数据线,精准地插入了接口。 她的眼前,瞬间展开了一片由代码构成的虚拟世界。无数道防火墙像高山一样耸立,数据流如奔腾的江河。 “小意思。”林零的手指在空中飞速舞动,一道道指令化为利剑,将那些防火墙层层剖开。 五分钟后,她已经抵达了数据核心的最深处。 “搞定。正在下载所有资料,顺便安个后门。”林零吹了个口哨,语气轻松。 就在她准备打包收工的时候,整个虚拟世界,突然静止了。 所有的数据流,所有的防火墙,都在这一刻凝固。 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志,从数据海洋的最深处,苏醒过来。 林零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感觉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段程序,不是一个系统。 而是一个……活物。 一个在数据中诞生的幽灵。 她的个人终端屏幕上,那些正在被下载的文件,瞬间被清空。一行血红色的赛尔古文字,扭曲着,在屏幕中央缓缓浮现。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非男非女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她的脑海中炸响。 “父亲的领域,禁止入侵!” 第265章 这幽灵,认错了爹 林零的大脑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扎了一下。 那个非男非女的电子音,带着绝对的控制权,直接在她的意识里回响。 “不好!”林零在加密频道里低吼一声,“这东西是活的!它锁死了我的权限!” 她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巨响,刚刚被魏峰撕开的合金大门,猛地合拢。 严丝合缝。 “嗤——” 细微的漏气声从房间的四角传来。 “神经毒气!”魏峰的吼声在项昊和林零的头盔里炸响。 他没有丝毫停顿,一把将身前的林零揽到身后,另一只手猛地捶在自己的胸甲上。 “嗡!” 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以魏峰为中心瞬间撑开,将三人笼罩其中。 几乎是同时,房间里弥漫开的无色气体接触到护盾边缘,发出了腐蚀性的“滋滋”声。 “护盾能量在下降!最多撑两分钟!”魏峰的声音沉稳,像一块真正的磐石。 “两分钟?”林零咬牙切齿,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出了残影,“够我把它拆成一堆废铁了!” “别硬碰。”项昊的声音冷静地传来,“零,你不是黑客,你现在是谈判专家。” 林零的动作一顿。 “我明白了。” 她放弃了暴力破解,反而将自己终端的所有算力,都集中到了“神经形态迷彩”系统上。 “我要进去了。”她对两人说了一句。 下一秒,林零的身体晃了晃,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在数据构成的虚拟世界里,她的意识体,如同一道幽影,出现在那片凝固的数据海洋前。 那个冰冷的意志,再次浮现。 “入侵者,在父亲的领域,你将化为尘埃。” 林零的意识体没有理会威胁,她按照项昊的指令,直接发问。 “你父亲是谁?” “那个想把你的‘家’,也就是这颗星球,当成柴火烧掉的赛尔人吗?” 冰冷的意志出现了片刻的停顿,仿佛在理解“家”和“柴火”这两个词。 “谎言。父亲是创造者,是引导者。” “是吗?”林零的意识体发出嘲弄的笑声,“天刃,把‘礼物’给它送过去。” 项昊在现实中,对李青下令。 “枢纽,海沟事件的完整数据,包括‘幽灵’利用地球吸引‘维度蠕虫’的全部计划,发给零。” “收到。” 一股庞大的数据流,通过量子通讯,瞬间涌入林零的终端。 “接着!”林零的意识体向前一指。 那些未经删减的,血淋淋的真相,化作狂暴的数据洪流,直接灌进了那个AI的逻辑核心。 赛尔文明因资源枯竭引发内战,最终自我毁灭的星图记录。 “幽灵”在马里亚纳海沟激活“高维融合装置”的现场录像。 项炎最后那句充满悔恨的嘶吼。 以及,由艾欧拉文明提供的,关于“维度蠕虫”吞噬一个个文明,将宇宙化为死寂墓场的恐怖推演。 AI的虚拟世界,开始剧烈地颤抖。 那些凝固的数据流,像是解冻的冰川,开始出现裂痕。 “不……可能……父亲的计划是……升华……” AI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混乱的情绪。 它的核心逻辑,建立在“守护父亲”和“守护这个世界(数据领域)”之上。 但现在,它接收到的信息告诉它,“父亲”要毁灭它的“世界”。 创造者,即是毁灭者。 这个悖论,像一个无解的病毒,在它的核心代码里疯狂复制。 “你守护的,是一个骗子。” “一个利用你,背叛你,最后还要把你连同你的家一起献祭的叛徒!” 林零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插进AI混乱的逻辑里。 “逻辑冲突……指令错误……核心模块……正在崩溃……” 虚拟世界里,无数防火墙开始无序地崩塌、重组,AI的防御系统彻底陷入了瘫痪。 “就是现在!” 林零的意识体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冲进了那片混乱的数据海洋,直扑核心。 现实世界。 “护盾能量低于百分之十!”魏峰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用身体死死顶住摇摇欲坠的护盾。 “零!”项昊低喝。 林零空洞的眼神,猛地恢复了神采。 “权限到手!正在下载!” 她的手指再次飞舞起来,海量的数据,正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涌入她手腕的终端。 而就在这时,那个AI混乱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分析……完成。” “结论:父亲……是威胁。” “最高指令:守护……家园。” 屏幕上,那些正在被下载的数据,突然被一股更强的力量,从中切断。 所有关于“维度兄弟会”的底层数据、成员名单、据点位置……在一瞬间,被彻底格式化,化为虚无。 “操!”林零骂了一声。 但紧接着,一个被层层加密,甚至连她刚才都未能发现的文件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下载队列里。 文件名:【夜莺计划】 传输完成的瞬间,整个数据中心的所有服务器,指示灯全部熄灭。 那个AI,在删除了自己存在的全部痕迹之前,在林零的意识深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保护……家……” “下载完成!我们走!”林零拔掉数据线,大喊一声。 “护盾……破了!”魏峰吼道。 淡蓝色的能量护盾,如同破碎的玻璃,化为点点光斑。 致命的毒气,瞬间涌了进来。 项昊没有丝毫迟疑,启动了手腕上的跃迁器。 “撤!” 空间再次扭曲,三人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砰!” 几秒钟后,数据中心的大门被强大的外力爆开,一群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冲了进来。 他们面对的,只有一间空无一人、服务器全部宕机、空气中还弥漫着致命毒气的空房间。 京城,另一处安全的阴影里。 三人的身影凭空出现。 魏峰和林零大口地喘着气,摘下了头盔。 “妈的,差点就交代在那了。”林零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项昊看着手腕终端上,那个名为【夜莺计划】的加密文件。 那个AI,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背叛它的“父亲”。 它销毁了能立刻被联邦掌握的全部情报,却留下了一个它认为更重要的东西。 这个棋局,被一个意想不到的棋子,自己掀翻了。 第266章 这口井,淬了毒 京城郊外,一间被废弃的地下变电站。 刺鼻的机油味和尘土味混杂在一起。 “好了没有?” 魏峰的声音从动力作战服里传出来,带着一丝焦躁。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熊,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金属脚掌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项昊靠在一台满是锈迹的变压器上,双臂环抱,静静地看着不远处。 那里,林零盘腿坐在地上,双眼紧闭。 她的手指在身前的虚拟光幕上飞快跳动,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那个被AI命名为【夜莺计划】的加密文件,像一个被层层铁皮包裹的魔方,在她指尖飞速旋转、剥离。 “别催!”林零没有睁眼,语气很不耐烦,“这东西的加密方式,是我爷爷的爷爷辈都没见过的!那个AI把它当成自己的心脏藏起来了!” 魏峰停下脚步,看向项昊。 项昊做了个稍安勿动的手势。 突然,林零的身体猛地一颤,虚拟光幕上所有的符文瞬间定格。 她睁开眼,眼神里不再是平时的玩世不恭,而是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 “操……”她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脸色煞白。 “怎么了?”魏峰一个箭步冲过去。 林零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手,将破解后的文件内容,投射到两人面前的空气中。 那不是复杂的作战计划,也不是什么秘密名单。 而是一套生物基因改造序列,和一张世界地图。 地图上,一个鲜红色的光点,在中东地区的沙漠腹地,疯狂闪烁。 “这是什么?”魏峰皱眉。 “B计划。”林零的声音有些发飘,“‘幽灵’的后手。一个淬了毒的B计划。”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简单的话解释。 “他提取了之前引发‘纯血者’动乱的那种基因诱变剂,然后……改良了它。” “他要把这东西,投进全球的供水系统里。” 魏-峰的瞳孔猛地一缩。“大规模生化袭击?” “不。”林零摇了摇头,她的眼神里透出更深的恐惧,“比那可怕一万倍。” “这东西不会让人身体变异,不会立刻死人。它只会……永久性地改变我们的基因。” 林零指着那片闪烁的红色光点,“一旦计划成功,我们每个人,整个地球七十亿人,都会变成一个‘信号接收器’。对高维能量极度敏感的接收器。”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比喻。 “我们所有人,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活体阵列’。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遍布全球的超级天线。” “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向宇宙深处,向那些‘维度蠕虫’,广播我们坐标的……灯塔。” 变电站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计划的恶毒与疯狂,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它不是要毁灭人类。 它是要把全人类,变成吸引毁灭降临的诱饵。 “地点。”项昊开口,打破了沉默。 “中东沙漠,‘方舟’超级海水淡化工厂。”林零指着地图上的红点,“全世界最大的淡水处理中心,为周边十几个国家,超过一亿人提供生活用水。” “一旦这里的源头被污染,不出半个月,毒素就会随着全球水循环,扩散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执行时间。” “36小时后。” “来不及了!”魏峰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钢化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 “我立刻联系李青部长!调集最近的‘天火’舰队,进行饱和式轨道打击!把那片沙漠连同那个工厂,一起给我烧成玻璃!”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粗暴的解决方法。 “不行。”项昊直接否决。 魏峰猛地回头,头盔下的眼睛死死盯着项昊。“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再犹豫,整个地球都完了!” “那座工厂的名字,叫‘方舟’。”项昊的声音很平静,“你把它炸了,那一亿人怎么办?他们赖以为生的水源,断了。” “一场波及十几个国家的人道主义灾难,会瞬间爆发。到时候,不用‘幽灵’动手,我们自己就会被这场政治风暴撕碎。” “那也比全人类变成虫子的晚餐强!”魏峰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驳项昊的命令。 “我们不能用大炮去打一只藏在瓷器店里的老鼠。”项昊看着他,“你想砸烂的是一个水井,但会把整个村子都烧了。这一仗,必须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打赢。” “无人知晓?”魏峰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陛下,这不是在京城里抓几个小毛贼!那是一个能为十几个国家供水的超级工厂!它的防御等级,不会比一座军事基地低!” “只靠我们三个,连大门都摸不到!” “是四个。”项昊纠正他。 他抬起手腕,接通了李青的加密频道。 “枢纽。” “天刃,我在。”李青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几人中间。 “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立刻规划下一个安全点。”项昊下令,“另外,我要‘方舟’工厂的所有资料。结构图、安保系统、人员部署,一切。” “明白。”李青点头,“半小时内给你。” 项昊关掉通讯,目光重新落在魏峰身上。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磐石。” 魏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是一名战士,战士的信条就是用最强的火力,消灭最危险的敌人。 但项昊的话,像一盆冰水,让他沸腾的战意冷却下来。 他不是在指挥一场战役,而是在拆除一枚埋在城市心脏下的炸弹。 拆弹,需要的是手术刀,不是开山斧。 良久,魏峰低下了头。 “磐石……服从命令。” 项昊点了点头,转向林零。 “零,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我要你在抵达之前,找到一条能让我们潜进去的路。或者……造一条路出来。” “小意思。”林零重新振作起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自信笑容,“只要它还是用代码写的,就没有我拆不掉的墙。” “很好。” 项昊环视三人,包括李青的投影。 “我们没有后援,没有支援,一旦失手,联邦甚至不会承认我们的存在。” “但我们必须成功。”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力量。 “在他们往井里投毒之前,把毒药和投毒的人,一起按死在井边。” 项昊抬起手腕,启动了跃迁器。 “行动。” 三人的身影,连同李青的投影,在扭曲的光线中,从这间废弃的变电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他们出现在一片广袤无垠的黄沙之上。 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头顶的烈日,像一个巨大的火球,将整个世界烤成了金黄色。 放眼望去,除了沙丘,还是沙丘。 “我们到哪了?”魏峰的声音有些发闷,动力服的冷却系统正在全功率运转。 “距离目标,还有三百公里。”林零调出地图,指着远方。 顺着她指的方向,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座巨大到超出现实感的金属造物,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头匍匐在沙漠中的钢铁巨兽。 无数粗大的管道从它的躯体延伸出去,如同巨兽的血脉,深入沙漠的四面八方。 那就是“方舟”。 即便隔着三百公里,那股工业造物带来的压迫感,依旧让人心头发颤。 林零看着手腕终端上,那个鲜红的,代表着36小时的倒计时。 她咽了口唾沫。 “我们……怎么过去?” 第267章 往昔的低语 林零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漠里显得有些发虚。三百公里,对于磁悬浮列车是半小时的路,放在这片无垠的黄沙里,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魏峰的动力装甲发出“嗡嗡”的散热声,他烦躁地踢了一脚脚下的沙子。 “走过去吗?等我们到那,黄花菜都凉了!” 项昊没有理会两人的抱怨,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个炙烤万物的火球,然后蹲下身,抓起一把滚烫的沙子。 沙子从他指缝间流下。 “这里的沙子里,有微量的金属成分。我们的迷彩系统,在这种开阔地带的屏蔽效果会打折扣。走过去,等于是在对方的雷达上裸奔。”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干等到死吧!”魏峰的语气更急了。 项昊没说话,他抬起手腕,接通了李青的加密频道。 “枢纽,我们需要一个代步工具。要快,而且要绝对干净。” 李青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沙丘的阴影里,他似乎早有准备。 “天刃,向你三点钟方向,地下二十米。有一辆‘沙鼠’。一个世纪前走私贩留下的老古董,纯机械结构,没有电子信号,刚好能用。” 项昊点了点头,看向魏峰。 “磐石。” “在!” 魏峰不再多问,大步走到指定位置,双臂的动力模块猛地膨胀。 他双手插进沙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绞合声和沙土的崩塌声,硬生生从地下二十米深处,拖出来一个锈迹斑斑、外形像个铁盒子的怪物。 这就是“沙鼠”,一辆只有履带和发动机的纯粹载具。 “啧,比我还老的东西。”林零嫌弃地撇了撇嘴,但还是麻利地跳上车,开始检查那简陋到可怜的驾驶台。 “还能动,就是油不多了。”她很快得出结论。 “够我们开到一半的路程。”项昊也跳上车,“剩下的,我们走过去。” “枢纽,把‘方舟’的资料传过来。” 李青的投影一挥手,一份庞大的数据流涌入三人的终端。 那座钢铁巨兽的内部结构图、防御布局、能量走向,清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安保由一家私人军事公司负责,‘神盾防务’。”李青的声音传来,“装备精良,火力配置超过了联邦大部分二线国家的正规军。” “私人公司?这么有钱?”魏峰一边调试着“沙鼠”的引擎,一边嘟囔道。 “我看看。”林零手指飞快地在虚拟光幕上划动,很快,一段无人机拍摄的远距离侦察录像被调了出来。 画面上,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工厂外围巡逻。他们穿着土黄色的外骨骼装甲,动作整齐划一,每个人的站位和枪口指向,都构成了一个无形的防御网。 项昊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画面里那支巡逻小队变幻的队形。 “把画面放大,慢放十倍。” 林零照做了。 在慢放的画面中,那五名士兵的战术协同,展现出一种古老而高效的韵律。三人突前,两人殿后,彼此之间的距离和角度,仿佛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这是……御林军的‘三才锁子阵’。”项昊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阵?”魏峰一愣。 林零也好奇地看过来。 “大新帝国时期,御林军最核心的步战阵法。”项昊解释道,“专门用来在狭小空间内,以少打多。这个阵法,三百年前就应该失传了才对。” 李青的投影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寒意。 “天刃,你的猜测是对的。” “我们查了‘神盾防务’背后的资金来源,全部指向几个离岸基金。而这些基金的掌控者,都是旧时代大新帝国权贵的后裔。” “他们从未真正臣服。这几百年,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妄图‘复国’。” 变电站里那个疯狂的猜想,此刻得到了证实。 “幽灵”不仅找到了地球内部的分裂势力,他还精准地挖出了这片土地上,埋藏得最深、怨念也最深的亡魂。 “国仇家恨……”项昊轻轻吐出这四个字,“他把这些前朝余孽,变成了他最忠诚的棋子。” “等等!”林零突然叫了起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我……我找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魏峰立刻警惕起来。 “一个信号源!一个非常……非常强大的生物信号源!”林零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将一串复杂的数据模型投射到空中。 那是一个不断波动的人形轮廓,散发着远超正常人类的能量反应。 “信号特征,和我们在泛亚科技数据中心遇到的那个AI的‘父亲’,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 “是‘幽灵’!” 林零猛地从地上弹起来。 “他本人就在工厂的核心区!他不是远程遥控,他是亲自在那里督战!” “沙鼠”的车厢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原定的“清除污染”任务,难度在这一刻呈几何级数暴增。 “任务变更。” 项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得可怕。 “从潜入破坏,升级为斩首行动。” 魏峰握紧了拳头,动力臂甲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咔”声。他的眼神里,杀气四溢。 斩首,意味着他们必须穿过那座由“御林军”亡魂把守的钢铁堡垒,在万人之中,取上将首级。 “不止。”项昊的目光扫过两人,“枢纽,我需要一个推演。” “推演什么?” “一个被灌输了绝对忠诚,并且通过赛尔技术强化了精神和肉体的士兵,他的战斗意志,能达到什么程度?” 李青的投影闪烁了一下,几秒后,给出了答案。 “不知疲倦,不畏死亡,不受精神干扰。他们的信念,就是他们最强的武器和护盾。除非彻底摧毁他们的身体,否则他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明白了。”项昊关掉了和李青的通讯。 他站起身,看着远方地平线上,那座如同海市蜃楼般的钢铁巨兽。 “我们面对的,不是为了钱卖命的雇佣兵。”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响,清晰地传进魏峰和林零的耳朵里。 “他们是一群拥有最先进武器,却用三百年前的封建思想武装大脑的狂热战士。他们心中没有联邦,没有人类,只有那个虚无缥缈的‘皇权’。” “那个‘幽灵’,就是他们现在的皇帝。” 项昊转过身,目光如刀,依次扫过魏峰和林零。 “磐石,收起你饱和式打击的想法。零,忘掉你那些能让网络瘫痪的小把戏。” “从现在起,我们要面对的,是一场最原始的白刃战。用刀子,去捅穿一座用人命和信念堆起来的城墙。” 锈迹斑斑的“沙鼠”发出一声怒吼,履带搅动黄沙,朝着远方的钢铁巨兽,笨拙而又坚定地冲了过去。 车厢里,林零不再说话,她正全神贯注地在自己的终端上构建着什么。 魏峰则开始检查自己的武器,将一块块能量匣重新插拔、确认。 项昊靠在颠簸的车壁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闪过“三才锁子阵”的每一种变化。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斩首。 这是一次跨越了三百年的对话。 他这个新时代的皇帝,将要亲手,去掐灭那个属于旧时代的,最后的幽魂。 而“幽灵”选择的这把刀,比掠夺者,比艾欧拉,甚至比维度蠕虫,都更让项昊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冷。 因为那把刀上,刻着他祖先的名字。 “沙鼠”的引擎轰鸣着,在地平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烟尘。 在他们的终端上,那个鲜红色的,代表着36小时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 项昊睁开眼,对着通讯器,只说了一句话。 “准备战斗,这一次,我们要面对的,是过去的阴影。” 第268章 这戏台,是为你搭的 “轰隆——” “沙鼠”的引擎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鸣,彻底熄火。 车厢里,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 “油没了。”魏峰一拳砸在铁皮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项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滚烫的热风瞬间灌了进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风越来越大,卷起的黄沙像一堵移动的墙,正从天边压过来。 “天在帮我们。”项昊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下车,准备徒步。” 林零和魏峰跟着跳下车,动力作战服的冷却系统发出更大的嗡鸣声,对抗着沙漠的酷热。 “沙暴?”林零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我们会被活埋的!” “或者,被当成最好的掩护。”项昊拉下面罩,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零,规划潜入路线。磐石,跟紧我。” 三人不再多言,顶着越来越猛烈的风沙,朝着地平线那头若隐若现的钢铁巨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风沙很快吞没了他们,也吞没了那辆被遗弃的“沙鼠”。 在常人无法生存的沙暴中心,三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影子,正以惊人的速度穿行。 “左前方三十米,有个震动传感器,绕开它。”林零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响起,带着风沙的杂音。 “明白。” 他们像三条滑行的蛇,紧贴着沙丘的背风面移动。 “注意,前方有一支五人巡逻队,距离一百米。”林零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他们停下了,正在扫描。” 魏峰的手已经摸向了背后的重型步枪。 “别动。”项昊按住了他的肩膀。 三个人像石头一样,瞬间静止,连呼吸都仿佛停了。 几秒钟后,林零的声音再次响起:“扫描过去了,他们继续前进了。妈的,这帮家伙的动作,比教科书还标准。” 项昊看着那几个人影在沙暴中远去,他们的阵型没有一丝散乱。 “他们不是在巡逻。”项昊说,“他们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构建一个移动的防御网。” 又过了半小时,他们终于抵达了“方舟”工厂的外墙。 高耸的合金墙壁如同山脉,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自动炮塔和传感器。 “这里是监控死角,冷却管道的排风口。”林零指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格栅,“从这里进去,能直通工厂的B3层。” 魏峰上前,双手扣住格栅,手臂肌肉模块膨胀,无声地将其拆了下来。 一个漆黑的洞口出现在面前。 三人鱼贯而入。 管道内,充满了机油和水汽混合的味道。他们沿着复杂的管线网络,在林零的指引下,快速穿行。 “中央控制室就在上面一层。”林零停下脚步,指了指头顶的合金天花板。 魏峰抬头看了看,活动了一下手腕。“我来开路。” “等等。”项昊拦住了他。 头顶的天花板,传来一声轻微的解锁声。一块方形的合金板,悄无声息地向上升起,露出了一个通往上方的入口。 柔和的白光从入口洒下。 魏峰和林零瞬间绷紧了身体,武器对准了入口。 入口处,空无一人。 项昊看了两人一眼,率先攀了上去。 中央控制室。 巨大到夸张的空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四周的墙壁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无数正在运转的巨型净化设备,场面壮观。 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在控制室中央。 他穿着一套陈旧的白色维生服,身形枯槁,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项昊、魏峰、林零成品字形散开,枪口对准了那个背影。 “朕知道你会来。”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赛尔人的脸,苍老,布满了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皱纹。他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看透了万古岁月的疲惫与漠然。 “这里,是朕为你准备的舞台。”他看着项昊,就像在看一个不成器的晚辈,“也是你的坟墓。” 项昊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幽灵”话音刚落,整个控制室的墙壁,那些巨大的落地窗,瞬间被一层流动的幽蓝色符文覆盖。 “嗡——” 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不好!”林零低吼一声,她手腕上的终端屏幕,变成了一片血红。“警告!高强度维度锚定场!空间折叠技术被完全锁定!跃迁器失效!” 魏峰骂了一句,猛地向前一步,将项昊护在身后。“我们被关起来了!” “朕不喜欢不请自来的客人,随意进出朕的家。”“幽灵”的声音依旧平静,他像一个主人,在教训几个不懂规矩的孩子。 他看着项昊,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失望与怜悯的复杂神色。 “朕在这颗星球上,潜伏了数百年。” “朕看着你们的祖先,为了一块面包,一把石斧,打得头破血流。” “朕看着你们的帝国,为了可笑的荣耀,发动战争,尸横遍野。” “朕看着你们所谓的联邦,嘴上喊着团结,背地里却依旧是贪婪、自私、愚昧的争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你以为你们战胜了掠夺者,就是胜利了吗?”他发出一声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你们这个物种,无可救药。从根上,就已经烂透了。” “与其等着你们在内斗和猜忌中自我毁灭,不如由朕来执行‘净化’。” “让这颗肮脏的星球,在‘升华’的烈火中,成为朕回归母星的阶梯。” 项昊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像冰一样冷。 “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准备上路吧。” “幽灵”摇了摇头,那怜悯的神色更浓了。“冥顽不灵。” “既然如此,那就欣赏朕为你准备的最后一场戏剧吧。”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 控制室四周的合金大门,同时向两侧滑开。 数十名手持武器的士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身上,覆盖着一层闪烁着幽光的简易版赛尔战斗外骨骼。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狂热的忠诚。 他们看到了项昊,那狂热,瞬间变成了刻骨的仇恨。 “陛下!”魏峰怒吼一声,肩扛式能量炮瞬间开火。 “轰!” 最前面的两名士兵被炸飞出去,但他们身后的同伴,踏着他们的身体,继续冲锋。 “为了新皇!诛杀伪帝!”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所有的士兵都跟着咆哮起来。 “诛杀伪帝!” 林零脸色发白,她甩出几个圆盘状的物体,在半空中爆开,形成一片强烈的电磁干扰区。 几名士兵的外骨骼闪烁了一下,动作出现了片刻的迟滞。 但他们只是用手撕掉了失灵的模块,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继续冲锋。 枪声、爆炸声、金属碰撞声,瞬间响彻整个控制室。 魏峰如同一尊移动的战争堡垒,将项昊和林零死死护在身后,他身上的每一处武器模块都在咆哮,将一个个扑上来的身影撕碎。 但他面对的,是悍不畏死的狂热信徒。 一道能量光束击中了他的左肩,动力装甲被烧得通红。 魏峰闷哼一声,反手一枪,将偷袭者爆头。 “幽灵”站在战场的另一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歌剧。 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项昊。 他要亲手折断这根人类最后的“脊梁”。 他无视了周围的弹雨,那些子弹和能量束在靠近他身体一米范围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偏转。 他朝着项昊,缓步走来。 “你的士兵,在为你流血。” “而你,只会躲在别人的身后吗?” 他抬起一只枯槁的手,掌心向上。 周围的空气,开始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发生肉眼可见的扭曲。 “来。” “让朕看看,这个时代的人皇,有多少斤两。” 第269章 这皇帝,也是个疯子 “轰!” 又一发能量炮在魏峰身前炸开,冲击波把他震得后退了半步。他身前的能量护盾剧烈闪烁,几近破碎。 “陛下!后撤!我快撑不住了!”魏峰的咆哮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动力装甲的关节处迸射出电火花。 他面前,是十几个眼睛发红的狂热士兵。他们踏着同伴烧焦的尸体,手中的武器没有片刻停歇。 另一边,林零的情况更糟。她周围的地面上插着七八个已经报废的圆盘干扰器。 “不行!他们的外骨骼有物理隔绝层!我的电磁脉冲效果越来越差了!”她咬着牙,从腰间拔出一把能量手枪,精准地射倒一个试图靠近的士兵。 但马上,又有两个人补上了空缺。 “我们被包围了!” 子弹和能量束在狭小的控制室里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魏峰和林零被压制得节节败退,活动空间被压缩到项昊周围不足五米的范围。 项昊却对身后的险境恍若未闻。 他看着那个缓步走来的赛尔人,看着他脸上那种悲天悯人的神情。 “幽灵”停下脚步,与项昊相距十米。他无视了周围的枪林弹雨,那些致命的攻击在靠近他身体时,便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偏转。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守护的人类。愚昧,狂热,可悲。”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场由他导演的屠杀。 “你只看到阴沟里的蛆虫,却对我们为了爬出阴沟而流的血视而不见!” 项昊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战场上。他的吼声,盖过了枪炮的轰鸣。 “你躲在阴影里苟活了数百年,看到的只有背叛和自私,那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一块吸引腐臭的烂肉!” “你不是神!你他妈就是个被过去困死的、可怜的幽灵!” “幽灵”脸上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怜悯的神色,被一种阴沉的怒火取代。 “放肆!” 他枯槁的身体,突然被一层银色的液态金属覆盖。那金属如同有生命般,从他的脚底向上蔓延,瞬间构筑成一套狰狞的、充满了生物质感的战斗装甲。 两把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利刃,从他的手臂装甲中延伸出来,刃口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不稳定的扭曲。 “朕会让你在绝望中,看清自己的无知!” 话音未落,“幽灵”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项昊面前。 那把能切割空间的高频维度利刃,直刺项昊的眉心。 “陛下!”魏峰发出绝望的怒吼。 项昊不退反进。 他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燃烧的战意。 “嗡!” 他身上那套笔挺的联邦军服之下,亮起无数细密的、如同龙鳞般的金色纹路。纹路瞬间连接成片,一套轻薄而贴身的金色内甲,从皮肤下浮现出来,覆盖全身。 那是王正结合了艾欧拉活体技术和联邦最高科技,为他量身打造的帝王座驾——“龙鳞”单兵作战系统。 项昊的右手手背上,同样伸出一截半米长的金色光刃。 “铛!!” 金色的帝王之刃与幽蓝的幽灵之刃,在半空中剧烈碰撞。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一圈肉眼可见的能量涟漪,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周围几个冲上来的士兵直接掀飞。 项昊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后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虎口发麻,手臂都在颤抖。 “幽灵”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化为更深的轻蔑。 “不错的玩具。可惜,拿玩具的,是个孩子。” 他的身影再次模糊,两把维度利刃化作漫天刀光,从四面八方笼罩了项昊。 “铛!铛!铛!铛!” 控制室中央,两道身影化作一金一蓝两道流光,疯狂地交错、碰撞。每一次交击,都迸射出耀眼的火花,引得脚下的合金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魏峰看得心急如焚,但他被十几个疯子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零!想办法!陛下撑不了多久!” “我在想了!别催!”林零的额头全是汗,她的手指在虚拟光幕上敲出了残影,“这个维度锚定场没有后门!它是个死循环!” 战场中央,项昊已经完全落入下风。 “幽灵”的战斗技巧,是千锤百炼的杀戮艺术。他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高效,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 相比之下,项昊的战斗更依赖“龙鳞”系统的反应速度和力量增幅,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充满了原始的血性,却缺少了那份沉淀了千年的老辣。 “嗤啦——” 项昊一个躲闪不及,左臂被维度利刃划开一道口子。“龙鳞”装甲被撕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军服。 “幽灵”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一波接一波。 项昊只能被动格挡,连连后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结束了。” “幽灵”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 他抓住项昊格挡之后的一个微小僵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欺近项昊身前。 另一把一直藏于身侧的维度利刃,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直刺项昊的心脏。 这一击,快到极致,狠到极致。 封死了项昊所有的退路。 魏峰的眼睛瞬间红了。 林零的动作也停滞了,脸上血色尽褪。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项昊。 然而,就在那刀锋即将触及胸口的瞬间,项昊那双被鲜血和汗水模糊的眼睛里,闪过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疯狂的决然。 他对着通讯频道,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三个字。 “就是现在!” 这不是对“幽灵”说的。 几乎在项昊吼声响起的同一刹那,远处的林零猛地一拍身前的虚拟光幕,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警告!计算核心过载百分之三百!” “警告!维度锚定场出现结构性坍塌!” “幽灵”心中警兆突生,他能感觉到,那个将整个空间锁死的无形囚笼,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松动。 但他的刀,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要先杀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伪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那颗沉寂了千年的心脏,都为之停跳。 面对那足以致命的一刀,项昊没有躲。 他非但没有躲,反而主动向前,迎着刀锋,狠狠地撞了上去! “噗嗤——” 幽蓝色的维度利刃,轻而易举地撕开了“龙鳞”的防御,从项昊的左肩,深深地刺了进去,几乎将他整个人贯穿。 剧烈的疼痛,让项昊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你……!” “幽灵”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理解的惊骇。 他不懂,为什么有人会主动寻死。 项昊却笑了。 他的脸上沾满了血,笑容看起来狰狞而灿烂。 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死死地抓住了“幽灵”持刀的手臂,用自己的身体,将对方的武器彻底锁死。 同时,他那只被利刃贯穿的左手,却以惊人的速度,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上面刻满了玄奥符文的金属球。 那是项川在临行前,塞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奇点塌缩手雷】。 项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那颗手雷,死死地、狠狠地,按在了“幽灵”那套银色战斗装甲的胸口上。 “你这个……疯子!” “幽灵”终于明白了项昊的意图。 以命换命! 这个他眼中的“孩子”,这个新时代的人皇,竟然用最野蛮、最疯狂的方式,为他自己,也为“幽灵”,布下了一个同归于尽的死局! 第270章 这伤,才刚刚开始疼 没有爆炸。 没有声音。 甚至没有光。 “幽灵”胸前,那个被项昊死死按住的金属球,没有爆发出任何能量。 它只是在那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绝对漆黑的点。 一个比宇宙最深的虚空还要纯粹的黑点。 那黑点迅速扩大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球体,它不反射任何光线,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包括“幽灵”眼中那无法理解的惊骇。 然后,它向内坍缩。 “幽灵”那身狰狞的银色战甲,连同他枯槁的身体,没有被撕碎,没有被气化。 他就那么无声无息地,被那片极致的“无”给抹掉了。 像一副画被橡皮擦去了一角,干净,彻底,不留一丝痕迹。 贯穿着项昊身体的维度利刃,也随着主人的消失而化作点点蓝光,消散在空气中。 项昊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向前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地。 “噗——” 又一口血喷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 “嗡……” “嗡……” 整个控制室里,所有狂热士兵身上的简易外骨骼,能量光芒瞬间熄灭。 他们眼中的狂热与仇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虚弱。 “扑通。” “扑通。” 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地,沉重的外骨骼砸在地板上,发出杂乱的闷响。 控制室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惨烈的厮杀后,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陛下!” 魏峰的怒吼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一脚踹飞了最后一个挡路的士兵,动力装甲因为过载而冒着黑烟,如同一头发疯的巨熊冲了过来。 林零也扔掉了手里已经打空了弹匣的能量枪,连滚带爬地跑到项昊身边。 “你疯了!你他妈的疯了!”她看着项昊左肩那个前后通透的恐怖伤口,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闭嘴。” 项昊撑着地,试图站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还能……喘气。” 他咧开嘴,想笑一下,却只牵动了嘴角的血沫。 “别动!” 魏峰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撕开自己的作战服,想去堵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枢纽!枢纽!李青!我操你妈的!快给老子滚出来!”魏峰对着通讯频道,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我在。”李青的全息投影几乎在下一秒就出现在旁边,他的脸色同样难看。 “跃迁器充能完毕,坐标锁定寰宇之舟医疗中心。立刻撤离。” “走!” 魏峰二话不说,将项昊拦腰抱起。 林零捡起地上的跃迁器,按下了启动按钮。 扭曲的光芒,吞噬了三人狼狈的身影。 寰宇之舟,最高权限医疗中心。 刺眼的无影灯下,医疗机械臂正在项昊的伤口上飞速工作。 被维度利刃切割的创口,无法用常规手段愈合,周围的细胞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维度衰变”迹象。 王正穿着无菌服,亲自在旁边操作,他的额头上全是汗。 “稳住他的生命体征!加大活体修复液的注入剂量!” “院长,不行!他的细胞正在排斥修复液!” “妈的!”王正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把艾欧拉人的维度稳定场拿过来!快!” 不知过了多久。 项昊睁开眼睛。 他躺在自己的寝宫里,左肩缠着厚厚的生物敷料,一种清凉的感觉正从伤口处传来。 唐玉音坐在床边,眼睛红肿,见他醒来,立刻握住他的手。 “你醒了。” “嗯。”项昊动了动身体,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别动。”唐玉音按住他,“王正说,你差点就回不来了。” “魏峰和林零呢?”项昊问。 “魏峰的动力甲彻底报废,人还在修复舱里。林零精神力透支,睡着了。”唐玉音给他递过一杯水,“李青已经处理了‘方舟’工厂的后续,对外宣称是恐怖袭击,没有引起大规模恐慌。” “那些士兵呢?” “都控制起来了,‘幽灵’的精神控制解除后,他们大部分都处于精神崩溃状态。”唐玉音叹了口气,“旧皇族的残余势力,还有那些地下的‘纯血者’组织,李青和魏征正在全面清剿。但是……挖得越深,牵扯出来的东西就越多。” “那些仇恨的种子,早就埋下了。”项昊看着天花板,“‘幽灵’只是给它们浇了水。” 他沉默了一会儿,挣扎着要坐起来。 “把战后报告拿给我。” 唐玉音拗不过他,只能将一份虚拟文件投射在他面前。 项昊看着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旧时代的亡魂虽然被打散了,但他们潜伏数百年建立的网络,像一张看不见的蛛网,遍布联邦的各个角落。 这一次的斩首行动,只是砍断了蜘蛛的头,那张网,还在。 就在这时,王正的紧急通讯请求弹了出来。 项昊接通了通讯。 王正那张布满血丝的脸出现在半空中,他的表情,比在手术室里还要凝重。 “陛下。” “说。” “马里亚纳海沟出事了。”王正的声音有些沙哑。 项昊的心猛地一沉。 “那颗‘脏弹’,虽然被我们用奇点对冲器稳定住了,但是……它泄漏的特殊维度辐射,停不下来。” 王正调出一组复杂到令人头晕的数据模型。 “这种辐射,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不可逆的方式,改变着地球的‘维度背景常数’。” “说人话。”项昊打断他。 王正深吸一口气,换上了一个最直白的说法。 “陛下,简单说,地球……正在‘升维’。” “它正在从一个我们所熟知的、普通的低维星球,变成一个更容易与高维度发生交互的‘应许之地’。” 王正的眼神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对于我们,或许是机遇。” “但对于‘维度蠕虫’那种存在……” “它就像一张摆在餐桌上,写着‘请享用’的……请柬。” 寝宫里,一片死寂。 唐玉音捂住了嘴,眼中全是无法掩饰的惊恐。 项昊沉默地看着王正的脸,很久,很久。 然后,他关掉了通讯,掀开被子,不顾唐玉音的阻拦,一步步走到巨大的舷窗前。 窗外,那颗蔚蓝色的星球,静静地悬浮在黑暗的宇宙中。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沙漠里的钢铁工厂,也看不到深海下的赛尔遗迹。 它看起来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宁静。 但项昊知道,这颗星球已经病了。 它的身体里,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一道,是人类自己刻下的仇恨。 另一道,是来自更高维度的窥伺。 他这个皇帝,治好了一道外伤,却发现,这颗星球得了癌症。 项昊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绝望,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对着虚空下令。 “接通联邦议会,召集所有高级将领,最高级别全息会议。” “是,陛下。”智能系统回应道。 片刻之后,数十个全息投影,出现在寝宫的各个角落。 议长,内阁大臣,各大舰队的总指挥,还有约翰、艾欧拉领袖这些盟友代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穿着病号服,肩膀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年轻皇帝身上。 项昊看着他们,看着这些人类文明的支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诸位,就在刚才,我们掐灭了一场源自过去的叛乱。” “但王正院长传来了一份更坏的消息。” 项昊将王正的报告,公之于众。 看着那份报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惨白。 “地球,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信号塔,一个对高维存在不设防的港口。” 项昊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们脚下的土地,正在变成神魔的战场。” “所以,我宣布,与掠夺者的战争,结束了。”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项''昊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望向星图最深处那片代表着“维度蠕虫”的、蠕动着的混沌黑暗。 “我们必须比这个世界,更快地进化。” “我命令,立刻启动‘升维计划’。” “人类的未来,不在于守护摇篮。” 他的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核弹,在所有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在于……亲自成为风暴!” 第271章 这耳语,在城市里响起了 项昊的话音,在绝对安静的寝宫里,砸出了一片回响。 几十个全息投影,联邦的权力核心,此刻都像被冻住的雕像。 议长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财政部长钱谦的眼镜滑到了鼻梁上,他浑然不觉。 “陛下,您……是认真的?”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第一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惊疑,“升维?我们连脚下的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干净!” “烂摊子?”项昊的目光扫向他,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左肩的绷带渗着血,眼神却像手术刀,“你说的烂摊子,正是旧时代的遗毒。而我们,没有时间去慢慢清扫了。” 他抬起手,王正那份触目惊心的报告,投影在所有人面前。 那条代表着“地球维度背景常数”的曲线,以一个远超预期的陡峭角度,向上攀升。 “这不是一个选项,也不是一个计划。”项昊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在‘维度蠕虫’把请柬当成菜单之前,我们必须先坐上餐桌。” “这太疯狂了……” “简直是拿全人类的命运在赌博!” 议论声像被点燃的干草,瞬间在虚拟会场里炸开。 项昊没有制止,他只是平静地看着。 直到艾欧拉领袖的全息影像,向前迈了一步。 “我同意人皇陛下的决定。”它那独特的、由无数声音混合而成的意念,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我的文明,曾因为犹豫而毁灭。你们,不能重蹈覆覆辙。” 艾欧拉领袖的表态,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骚动。 项昊关掉了会议。 寝宫再次恢复安静。 他走到舷窗前,看着下方那颗蓝色的星球。 唐玉音的通讯请求,几乎在同时接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疲惫。 “前线打完了,家里的仗,才刚开始。”唐玉音的声音有些沙哑,“心理舒缓部快要瘫痪了。各地都在出现奇怪的报告。” “说。” “高楼的边缘会像水波一样扭曲几秒钟,然后恢复正常。街头的摄像头,拍到了一些一闪而过的、模糊的人影。很多人报告,自己的手表,时快时慢,完全没了准头。” 唐玉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还有更……离奇的。有人说家里的猫,多长出了一条尾巴。有人说花园里的植物,开出了金属质感的花瓣。” “民众的情绪呢?”项昊问。 “恐慌还在可控范围内,大部分人当成是网络谣言或者集体幻觉。但私底下,‘维度鬼怪’的说法,已经传开了。” 项昊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通讯,强行切了进来。 是安全部长李青,他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陛下,京城,东四区,出事了。” “讲。” “一个……流浪汉,在一条老街区里,引发了小范围的骚乱。”李青的用词很谨慎,“他没有武器,但他只是看着别人,那些被他注视的居民和商贩,就开始互相攻击,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仇人。” “我们的部队赶到时,场面已经失控。他一个人,就让一条街陷入了疯狂。” “精神攻击?”项昊的眉头皱了起来。 “更像是……精神污染。”李青调出一段现场的模糊录像,“我们的特工报告说,靠近他的时候,脑子里会不受控制地响起无数人的尖叫和哭喊。他像一个信号塔,在向外广播绝望。” 录像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的流浪汉,被一层无形的护盾包裹着。动能武器打在上面,只泛起一阵涟漪。 “我们暂时用高强度镇静气体把他控制住了。”李青说,“根据档案,这个人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史,已经在东四区流浪了十几年。” “一个疯子,突然变成了超人。”项昊轻声说。 “是的,陛下。”李青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这是我们官方记录到的,第一个案例。我们该如何定性?如何处理?” 项昊看着画面里那个被束缚住,仍在无意识抽搐的身影。 “把他送到王正那里。” “对外,封锁全部消息。” “另外,传我的命令,成立‘维度异变与异能觉醒’跨学科研究部,王正牵头。同时,给你和魏征下达一个新指令。” “陛下请讲。” “对所有类似迹象,最高级别保密,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事态。”项昊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但原则,是收编,而非镇压。” “收编?”李青愣了一下。 “是的,他们是武器,也是钥匙。朕要他们,握在自己手里。” 项昊刚切断通讯,手腕上的终端,又亮起一个熟悉的、来自御书房的徽记。 项川的加密数据包。 项昊点开,两行金色的文字浮现在他眼前。 【维度能量稳定器核心技术】 【低维生物高维感知训练法】 没有多余的解释。 项昊直接将两个数据包,转发给了王正,只附带了一句话。 “京城,挑个地方,把这个稳定器给我造出来。朕要一个实验区。” 几乎不到一分钟,王正的通讯就火急火燎地弹了回来。 他穿着无菌服,背景似乎还在医疗中心,那张布满血丝的脸上,情绪复杂。 “陛下!太上皇给的东西我收到了!这简直是……及时雨!我们马上就能动手!”王正先是兴奋,但随即,他的表情又沉了下去,“但是,陛下,我刚拿到了海沟那边的最新数据,有个非常坏的猜测。” “说。” “您用的那颗‘奇点塌缩手雷’,它的作用,可能不只是稳定了裂隙。”王正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什么东西听到,“它更像一个……催化剂。” “地球的维度背景常数,改变的速度,比我们最坏的预估,还要快上至少三倍。” “我之前给议会的十年预警,是错的。”王正的眼神里,透出一种科研人员面对未知时的恐惧,“可能五年,甚至更短。这个‘升维’的过程,失控了。” 项昊的瞳孔,猛地收缩。 “而且,陛下,异变,不全是坏事。”王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调出一份报告,“就在刚才,京城七号线地铁发生隧道坍塌。根据现场监控,一个军校毕业生,在事故发生的瞬间,身体周围的空间发生了剧烈扭曲。” “他把身边几十个乘客,连同他自己,一起‘搬’到了三百米外的安全区域。” “然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现在人就在我这。” 王正揉了揉太阳穴,“一个疯子在制造混乱,一个英雄在拯救生命。陛下,神魔……真的要同时降临了。” 项昊没有说话。 他关掉通讯,寝宫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疯子……英雄……”他重复着这两个词。 就在这时,李青的通讯又一次接了进来。 “陛下,东四区那边,有新发现。” “讲。” “在我们的部队控制现场之前,有另一拨人,试图带走那个流浪汉。” “什么人?” “身份不明,像是雇佣兵,但行动很专业,装备也很好。”李青将一张物证照片投射到项昊面前,“他们失败后撤离了,但留下了一个东西。” 照片上,是一块拳头大小、不规则的石头。 它通体漆黑,表面却流动着奇异的、仿佛来自星空深处的幽蓝色光芒。 “这是什么?” “我们在一个被捕的外围人员口中,审出来的。”李青的声音,像一块冰。 “他们管这东西,叫‘维度能量石’。” “在地下黑市,一颗这样的石头,已经炒到了一千万联邦币。他们说,这东西,能帮你提前买到一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第272章 这把刀,得自己人来握 “一千万联邦币。” 项昊看着那块幽蓝色的石头照片,重复了一遍李青的话。 他的左肩,换药时传来的刺痛,此刻都变得不那么真切。 “是的,陛下。黑市上的情报,这东西叫‘维度能量石’,据传能让人更平稳地觉醒异能,或者增强已有能力。它成了硬通货。” 李青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不带一丝温度。 “有人在贩卖通往新世界的船票。”项昊的手指在照片上划过,“查到源头了吗?” “还在追。对方很狡猾,利用了联邦重建时期的地下物流网络,层层转手。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后面操盘。” “幽灵”的影子还未散尽。 项昊正要下令,一个最高优先级的警报,直接切断了他和李青的通讯。 警报来自京城安全枢纽。 屏幕上,弹出了京城东区最大购物中心“星环广场”的实时监控画面。 画面里,数千人保持着各种姿态,一动不动。 一个正在奔跑的孩子,身体前倾,维持着即将摔倒的姿势。 一个正在喝水的女人,水杯悬在半空,水流凝固在空中。 整个广场,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怎么回事?”项昊的声音绷紧了。 “报告陛下,三秒前,‘星环广场’发生大规模未知现象。所有人员生命体征平稳,但完全静止。我们已经封锁了现场。” 三秒。 四秒。 五秒。 画面里的世界,如同琥珀。 第六秒,画面里的世界突然“活”了过来。 那个前倾的孩子摔倒在地,放声大哭。那个喝水的女人,水洒了一身。 所有人都恢复了行动,茫然地看着四周。 随即,恐慌像瘟疫一样爆发。 尖叫声,哭喊声,透过监控麦克风传来,嘈杂刺耳。 “所有电子设备记录显示,这五秒钟,不存在。”李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寒气,“就像被人凭空抹掉了。现场一片狼藉,初步统计有数百人因恐慌和踩踏受伤。” 项昊沉默地看着监控画面里混乱的人群。 流浪汉只是广播绝望。 这次,是直接扭曲了现实。 “陛下!”王正的通讯请求粗暴地挤了进来,他的背景是月球“摇篮”基地的核心区,“出事了!” “说。” “我按您的意思,用太上皇给的技术,在‘摇篮’里搭建了一个微型维度能量稳定实验区。我们想看看高维能量对低维生物的具体影响。” 王正的语速飞快,调出一份实验记录。 “一条普通的鲫鱼,我们把它放进了稳定场里。一开始只是模拟‘星环广场’的能量波动强度。” 画面中,一条鲫鱼在水箱里游动。 突然,它全身的鳞片开始泛起金属光泽,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变得更具流线型。 “三秒钟,它的生物电信号强度,超过了海豚。” 王正咽了口唾沫。 “然后,我们稍微加大了能量输出。” 画面里,那条变异的鱼,猛地撞向水箱的玻璃壁。 不是无意识的冲撞。 它尾巴摆动,像一把锤子,精准地、反复地敲击着同一个点。 “它在分析水箱的结构弱点。它想出来。” “它对我们,产生了明确的敌意。” 王正关掉视频,一份刚刚生成的文件,出现在项昊面前。 “陛下,这是我连夜赶出来的《高维异能危险等级评估报告》。” “觉醒与个体的精神状态、意志强度直接相关。意志越强,或者精神越不稳定,越容易被高维能量‘选中’。但失控的风险,也呈几何级增长。” 项昊的目光扫过报告,上面用血红色标注了一行字:人类社会,正处在异变边缘。 “叮。” 又一个通讯请求。 是魏峰。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屏幕一角,背景是一个昏暗、充满汗水和荷尔蒙味道的地下空间。 “陛下,我在京城十三区的‘铁拳俱乐部’,一个地下格收场。” “我找到了一个。力量增幅型的异能者,他能徒手打穿十公分厚的钢板。” 魏峰将镜头转向场内。 一个浑身肌肉的壮汉,一拳将对手打飞出七八米远,那对手的胸骨明显塌陷下去。 周围响起一片狂热的呐喊。 “他叫‘铁锤’,靠这个能力,在地下拳赛里连赢了三十场,赚了大钱。现在,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批对联邦不满的异能者,还有退伍兵。” 魏峰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不信联邦,只信拳头。我建议,立刻采取强硬手段,把这个苗头按死。” 项昊还没来得及回话,唐玉音的通讯也接了进来。 她看起来很疲惫,但眼神依旧温和。 “我这边也发现了。在京郊的难民安置点,有一个小女孩,她的能力是安抚情绪。” “只要她开始唱歌,周围躁动的人群就会平静下来。她用这个能力,已经阻止了好几次小规模的冲突。” 唐玉Yīn的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但她也引来了麻烦。好几个地下帮派的人,想把她抓走,当成控制人心的工具。我们的人刚刚处理完一批。” 唐玉音看着项昊。 “强制手段,只会把他们推到对立面。他们需要的是引导和保护。陛下,我们必须尽快出台异能者管理法案,给他们一个身份。” 一个要杀,一个要保。 项昊的指节,捏得发白。 就在这时,李青的紧急通讯,再一次以最高优先级切入。 “陛下!火星出大事了!” 李青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他直接将一份战地报告拍在项昊的屏幕上。 报告来自火星第三殖民地。 画面中,一群穿着各式服装的人,悬浮在半空中。 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正常的能量光芒。 在他们对面,是手持防爆盾的联邦驻军。 “火星第三殖民地,出现了一个由三十七名异能者组成的团体。他们自称‘新人类’,宣称自己是进化的先行者,是人类的未来。” “他们开始排斥普通人类,抢夺物资,占据最好的居住区。就在半小时前,他们和驻军爆发了正面冲突。” 画面一转,一名年轻的士兵,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举到半空,然后像破布娃娃一样被狠狠摔在地上。 “驻军出现伤亡了。”李青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而且,陛下,张远将军那边传来消息。他体内的艾欧拉活体组织,最近和高维能量产生了共鸣。” “他偶尔能‘看’到一些普通人无法感知的东西,一些空间的褶皱,时间的涟漪。但这种能力,正在给他带来巨大的精神负担。” 项昊的目光,落在了那份伤亡报告上。 “新人类”…… 多么熟悉的词。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断。 “接通张远。” 片刻后,张远那张半边脸覆盖着幽蓝色生物组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陛下。” “张远。”项昊看着他,“朕给你一道新的命令。” “以第一曲率舰队的老兵为骨干,从全军挑选意志最坚定的战士,再整合我们目前控制的、评估为稳定的异能者。” “组建一支全新的部队。朕要它能处理任何极端情况,能应对任何维度的敌人。” 项…昊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支部队,代号‘天罚’。超能打击部队。” 张远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是!陛下!” “你的第一个任务。”项昊的目光转向火星的星图,“去火星,把那帮自称‘新人类’的家伙,给朕处理干净。” “朕不管他们是神,还是魔。只要生活在联邦的土地上,就必须遵守联邦的法律。” “反抗者,就地格杀。” 张远的半张人脸,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容。 “明白。” 项昊切断了所有通讯。 寝宫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他拿起那份来自“铁拳俱乐部”的报告,又看了看那个会唱歌的小女孩的资料。 一把刀,如果不能握在自己手里,那就必须被折断。 “叮。” 手腕上的终端,亮起一个熟悉的、来自御书房的徽记。 项川的加密信息。 点开。 一行金色的文字,浮现在他眼前。 【高级维度精神引导术】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堵不如疏。洪水,要挖好河道,而不是建更高的堤坝。” 第273章 这河道,得这么挖 “堵不如疏。洪水,要挖好河道,而不是建更高的堤坝。” 他关掉终端,左肩的伤口在生物敷料下传来一阵阵酥麻的刺痛。 “接通李青和内阁议会。” 片刻后,数十个全息投影在寝宫内亮起。 “诸位,朕昨晚想了一夜。”项昊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新人类’、‘铁锤’、会唱歌的小女孩,还有京城的‘时间暂停’事件,这些不是孤例,而是开始。” 财政部长钱谦推了推眼镜,“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立刻颁布《联邦异能者管理条例》,并以此为基础,成立一个全新的部门——‘升维管理局’。” 会议室里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管理局负责所有异能者的登记、评估、引导与训练。所有联邦公民,一旦觉醒,必须在七十二小时内主动上报。管理局将根据能力和个人意愿,提供合适的岗位,或是纳入‘天罚’预备役,或是进入民间部门服务。” 雄鹰帝国代表约翰皱眉问道:“如果……他们不愿意呢?” “不愿意的,必须佩戴由王正院长研发的‘维度能量抑制环’,终生接受监管。”项昊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任何滥用能力、危害公共安全、试图建立独立王国的觉醒者或组织,都将被定义为‘联邦公敌’。”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由‘天罚’部队,予以清除。” “这是命令,也是联邦未来的铁律。朕不管你是什么‘新人类’还是‘旧人类’,生活在这片星空下,就必须遵守朕的规矩。” 火星,第三殖民地,赤红色的沙尘之上。 数十名联邦士兵组成的防线前,三十多个人悬浮在半空中,他们的身体周围环绕着各色的能量辉光。 “让开!你们这些旧时代的残渣!火星,将由我们‘新人类’接管!”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双眼闪烁着电光,“进化已经开始,你们无法阻挡!” 联邦驻军指挥官脸色铁青,他身边的士兵,眼中满是恐惧和愤怒。 就在这时,一艘幽蓝色的、仿佛活物般的突击舰,无声地撕开火星稀薄的大气层,悬停在对峙双方的上空。 舱门打开。 张远一步踏出,直接从百米高空落下,重重地砸在两军阵前,地面龟裂开来。 他半边脸是人,半边脸是覆盖着生物组织的狰狞面具。 “天罚部队总指挥,张远。”他环视着那群所谓的“新人类”,“奉人皇陛下之命,前来为各位……立规矩。” “一个怪物!”“新人类”中有人叫喊起来。 为首的男人眼中电光大盛,“少废话!你也想阻挡历史的车轮吗?” 话音未落,一道粗大的闪电,直劈张远头顶。 张远甚至没有抬头。 他身上的幽蓝色生物装甲,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那道闪电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就这点本事?”张远向前踏出一步。 “一起上!” 瞬间,念力、火焰、冰霜、精神冲击,十几种不同的异能,从四面八方轰向张远。 张远身体周围的空间,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 所有的攻击,都像是打进了水里,扭曲、偏折,从他身边滑过,轰击在空无一人的沙地上。 “新人类”们全都愣住了。 “你们的力量,在我眼里,就像小孩子的涂鸦。”张远的声音,直接在他们每个人脑中响起,“杂乱,无序,漏洞百出。” 他动了。 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在一个能释放火焰的“新人类”面前。 那人惊骇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 张远一指点在他的额头。 那人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从空中摔落,昏死过去。 “你的能量核心,在脊椎第三节。” 张远的身影再次闪烁,出现在一个用念力托举着巨石的壮汉身后。 他一掌拍在壮汉的后颈。 巨石轰然落地,壮汉也软倒下去。 “你的精神节点,在小脑。” “天罚”部队的士兵们,安静地看着他们的总指挥,如同一只猛虎,冲进了绵羊群。 张远没有下杀手,每一次出手,都只是精准地让一个“新人类”失去战斗力。 他的半边生物义眼,能清晰地“看”到每个人体内能量的流动,精神力的轨迹。 不到三十秒,空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最不起眼,但他脚下的地面,却在不断隆起,一根根巨大的岩石尖刺,蓄势待发。 “你是他们的头?”张远停下脚步,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那个岩石操控者,声音在颤抖。 “一个见识过真正地狱的士兵。”张…远抬起头,他的生物义眼,投射出一幅画面。 那是无尽的黑暗,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由无数蠕动的触须和眼睛组成的庞然大物,正在吞噬一个星系。 “这东西叫‘维度蠕虫’。”张远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地球正在变成吸引它的灯塔。你们这点力量,在它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 岩石操控者看着那恐怖的画面,脸上一片惨白。 “陛下的意思是,给你们一个选择。”张远收回了影像,“是继续在这里当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等着被真正的怪物碾碎。” 他向对方伸出了那只属于人类的手。 “还是加入‘升维管理局’,成为守护人类的第一道防线,把你们的力量,用在真正的战场上。” 那个男人看着张远的手,又看了看自己脚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岩石。 他沉默了很久。 “扑通”一声,他从半空中落下,单膝跪地。 “我叫石猛。我……愿意加入。” 寰宇之舟,项昊的寝宫。 “陛下!‘维度能量抑制环’的第一批成品已经造出来了!”王正那张布满血丝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兴奋地挥舞着一个黑色手环,“效果拔群!D级以下的觉醒者,戴上它,跟普通人没区别!有了这玩意儿,‘升维管理局’的兄弟们,腰杆子就硬了!” 项昊点了点头,“辛苦了。” “另外,陛下,我正式提议,将京城的维度能量稳定实验区,升级为‘京城维度枢纽’!”王正调出一份设计图,“用太上皇给的技术,结合‘摇篮’的核心阵列,我们能造出一个覆盖整个京城核心区的巨大稳定场!把它变成全联邦最安全的城市!” “准了。”项昊看向另一个小窗口,那里是魏峰的脸。 “陛下,查清楚了。火星那边的骚乱,背后确实有‘纯血者’的影子。”魏峰的声音很沉,“他们通过黑市,散播一种能加速异能觉醒,但会扭曲心智的‘维度能量石’,就是想把这些失控的觉醒者,都变成他们手里的‘维度傀儡’。” “把这条线,给我一挖到底。” “是!” 魏峰的头像暗了下去。 项昊正准备关闭通讯,林零的紧急请求,突然以最高优先级切了进来。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都在哆嗦。 “陛下……” “说。” “我……我顺着‘幽灵’留下的‘夜莺计划’,找到了那个最后的信号源。” “一个服务器?还是秘密基地?”项昊问。 林零用力地摇头,眼中全是恐惧。 “不……都不是。” “它在京城地下三十米深处,和整个城市的地下水循环系统,连接在一起。” “我尝试用AI的密钥接入它,然后……”林零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它……它回应我了。” “它说什么?” 林零的瞳孔,因为回忆起什么而猛地收缩。 “它没有说完整的话。” “它只是向我传递了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 林零一字一顿地说道。 “饿。” 第274章 这玩意儿,怎么还会摇人 林零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她嘴里重复着这个字,像是被那个念头攥住了心脏。 项昊的寝宫里,空气凝固。 “什么东西……在饿?”项昊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知道。”林零摇头,身体还在轻微发抖,“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空白的胃。就在京城地下,连着水网。它感觉到了我,我也感觉到了它。” 项昊正要联系王正,整个寰宇之舟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 “报告陛下!京城,东七环,古槐里街区出现高强度维度能量读数!读数正在撕裂空间!” 李青的投影强制切入,背景是剧烈晃动的数据中心。 项昊眼前的屏幕上,一处老旧的街区画面被放大。那里是京城的老城区,管道错综复杂,地质结构特殊,新建的“京城维度枢纽”蓝色能量场,在这里留下了一片模糊的阴影。 一个“维度薄弱点”。 就在那片阴影的中心,空气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漆黑的裂隙凭空出现。 浓郁到近乎液态的维度能量,从裂隙中喷涌而出。 “张远呢?”项昊问。 “‘天罚’部队已经在路上了!预计一分钟后抵达!”李青回答。 一分钟后,古槐里街区。 十几道身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地面。为首的正是张远,他半边脸的生物组织,幽蓝色的光芒在闪烁。 “封锁街区!平民疏散了没有?”张远对着通讯器低吼。 “报告将军!已经清空!但……那东西出来了!” 随着通讯兵惊恐的声音,几只通体漆黑、形似猎犬的生物,从裂隙中蠕动爬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像流动的影子,四肢着地,无声无息。 “开火!” 密集的动能弹雨泼洒过去,却径直穿过了那些“影噬者”的身体,打在后面的墙壁上,激起一片尘土。 一只影噬者突然加速,它的身体在冲锋中瞬间“拍扁”,变成一道贴着地面疾行的二维阴影,绕过了前排的盾牌兵。 下一秒,它在一名士兵脚下重新“弹起”,恢复三维形态,张开满是利齿的大嘴,咬向士兵的脖子。 “啊——!” 惨叫声中,士兵的能量护盾剧烈闪烁,瞬间暗淡下去。 “常规武器无效!”张远吼道,“异能组!压制它们!” 一名刚刚加入“天罚”的年轻队员深吸一口气,他叫小赵,能力是“音波震荡”。他对着那只扑倒队友的影噬者,张开了嘴。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圆环扩散开来。 那只影噬者动作一僵,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构成它的粒子都在共振中变得不稳定。 “有效!” 小赵面色一喜,正要加大输出,却感到大脑一阵剧痛,鼻血瞬间涌出。 “噗通”一声,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战场的短暂优势瞬间消失,更多的影噬者从裂隙中涌出,它们学会了躲避音波,行动更加诡异。 它们时而化作墙上的影子,时而钻入地面的缝隙,联邦最精锐的“天罚”部队,一时间竟被这些打不着的怪物搞得手忙脚乱,伤亡开始出现。 寰宇之舟。 项昊看着屏幕上胶着的战况,左肩的伤口仿佛又在作痛。 “备机!去京城!” “陛下!您的伤……”唐玉音的劝阻声被他挥手打断。 “死不了。” 项昊快步走向更衣室,金色的“龙鳞”装甲迅速覆盖全身。 十分钟后,一架特快穿梭机撕开京城上空的云层,项昊的身影,直接从舱门跃下。 金色的流光,重重砸在古槐里街区的中央。 “陛下!” “人皇陛下!” 看到那身熟悉的金色装甲,“天罚”部队的士兵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混乱的阵脚瞬间稳固下来。 “稳住!别慌!”项昊的声音通过装甲广播出去,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它们不是无敌的!” 他接通王正的通讯:“王正!听我命令!把枢纽的能量,给我聚焦到这道裂隙上!不要稳定它,给朕扰乱它!” “明白!”月球上的王正立刻开始操作。 京城上空的蓝色能量场,分出一股粗大的能量流,精准地轰击在漆黑的裂隙周围。 裂隙本身没有变化,但那些影噬者在穿梭维度时,明显变得迟滞和困难。一只正要融入墙壁的影噬者,像是卡顿的影像,一半身体在墙外,一半身体在墙里,痛苦地嘶吼。 “魏峰!”项昊喊道。 “在!”魏峰顶着布满裂痕的能量护盾,一拳将一只扑来的影噬者砸飞。 “你皮厚!把它们引到广场中央去!” “得嘞!”魏峰咧嘴一笑,对着周围的影噬者做了个挑衅的手势,转身就跑。 几只影噬者立刻被他吸引,化作黑影追了上去。 “林零!”项昊转向另一侧,“在你左前方三十米,那个广告牌下面!给我放个锚点!” “收到!” 林零从掩体后探出,将一个拳头大的金属装置用力扔了出去。 “嗡!” 装置落地,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追击魏峰的那几只影噬者,刚冲进波纹范围,二维化的身体就被强行“挤”回了三维,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跄着,速度大减。 “就是现在!” 项昊手中的“龙鳞”装甲,迅速变形,凝聚出一把手持式的、结构复杂到极点的能量炮。 这是王正根据“维度崩塌波”原理,连夜赶制出的微缩版单兵武器。 项昊扣下扳机。 没有光束,没有爆炸。 炮口处,一个微小的黑点一闪而过。 被“空间锚点”固定的那几只影噬者,身体中央凭空出现了一个空洞,然后整个身体就像被橡皮擦抹掉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漂亮!”张远吼了一声,士气大振。 他指挥着“天罚”部队,配合项昊的指挥,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 影噬者虽然诡异,但在维度穿梭能力被限制、攻击方式被摸透后,就不再那么难以对付。 项昊和张远汇合,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那道还在不断喷吐怪物的黑色裂隙。 “一起上!给它堵回去!” 项昊的维度崩塌炮负责清除裂隙口的怪物,张远则用他那能扭曲空间的能力,配合艾欧拉的生物技术,像缝合伤口一样,强行将裂隙的两侧拉拢。 黑色裂隙剧烈地颤抖、挣扎,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啸。 最终,在一次剧烈的能量收缩后,它不甘地闭合,消失在空气中。 危机解除。 整个古槐里街区,一片狼藉。 项昊解除“龙鳞”装甲,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脸色白了一下。 “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他下达命令。 就在这时,李青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他的表情,比刚才发现裂隙时还要古怪。 “陛下。” “说。” “裂隙关闭的最后一刻,我们的高维信号探测器……捕捉到了一段脉冲。” 李青调出一份音频文件。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段被转化成可听频率的信号波动,听起来像一阵杂乱的、充满恶意的低语。 “破译了吗?”项昊问。 “破译了一部分。”李青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腔调。 “它不是求援信号。” “更像是……一份菜单点单成功的回执。” 李青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破译出的关键词,只有一个。” “地球。” 第275章 这刀,怎么捅自己人了 李青的声音,像一块冰,砸在寰宇之舟指挥中心的地面。 “地球。” 这个词,悬浮在项昊面前的全息屏幕上,像一个烙印。 “菜单点单成功的回执……”项昊重复着这句话,左肩的伤口,随着他每一次呼吸,传来撕裂般的钝痛。 他挥手关掉通讯,周围“天罚”部队士兵们劫后余生的喘息声,伤员的呻吟声,都变得遥远。 金色的“龙鳞”装甲解除,褪回贴身的作战服。 魏峰走了过来,他那身能量护盾已经彻底报废,身上好几处血肉模糊。 “陛下,您没事吧?” 项昊摇了摇头,目光穿过狼藉的街道,望向京城的天际线。 那道裂隙是堵上了。 可谁点的菜? 谁又是菜? 寝宫里,医疗机器人正在为他处理伤口,艾欧拉人的维度稳定场覆盖着他的左肩,阻止那诡异的“维度衰变”。 唐玉音的全息投影,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别硬撑着。”她的声音里带着心疼。 项昊没说话,只是看着一份刚刚送达的联邦议会紧急会议纪要。 “看看吧,后院比前线还热闹。”他把纪要内容投射到空中。 “强烈要求对所有觉醒异能者进行强制隔离!” “他们是行走的核弹!今天的古槐里,就是明天的天安门广场!” “必须通过《异能者管制法案》,剥夺他们的公民权!” 雄鹰帝国的代表约翰,言辞激烈,他身后,超过三分之一的议员在附和。 “一群蠢货。”项昊的声音没有起伏,“他们是怕异能者,还是怕自己手里的权力,被新的力量取代?” “民间的恐慌更大。”唐玉音调出另一份报告,“‘维度鬼怪’的流言已经压不住了。很多地方出现了对觉醒者的歧视和攻击事件。” “升维管理局的登记工作,也遇到了阻力。很多人宁愿躲起来,也不愿意来登记。他们不信任我们。” 项昊的终端,接连亮起。 第一个,是王正。 他那张永远挂着黑眼圈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挫败和焦躁。 “陛下,出问题了。大问题。” “我们收治了超过一百名出现精神错乱的觉醒者。他们的高维感知能力,像是被人用钳子强行掰开的。” “我们现有的医疗技术,对这种‘灵魂感冒’,完全无效。他们的大脑在持续接收高维信息流,精神正在被活活撑爆。我们只能给他们注射大剂量镇静剂,让他们睡着。” 王正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陛下,我们是在眼睁睁看着他们……疯掉。” 第二个通讯请求,来自财政部长钱谦。 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陛下!我们有三艘从木卫二运输维度矿产的货船,在小行星带失联了!” “信号最后消失的区域,没有检测到掠夺者和任何已知敌对势力的能量反应。” “它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第三个请求,是张远。 他的半边生物义眼,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陛下,‘天罚’在木卫二遇上硬茬了。”他的声音,像砂纸在摩擦金属。 “我们去追捕一伙拒绝登记、转入地下的异能者。对方只有十几个人。” 张远的全息影像旁边,弹出一份战损报告。 “天罚”部队,伤亡超过三十人,其中七人,重伤不治。 “他们自称‘新帝国兄弟会’。”张远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他们服用了一种东西,我们叫它‘狂化药剂’。服药后,力量、速度、能量输出,至少翻了三倍。” “他们不是在战斗,是在燃烧自己的命。眼睛是红的,没有痛觉,悍不畏死。我们一个排,差点全交代在那儿。” 张远调出一段模糊的战场录像。 一个兄弟会的异能者,胸口被能量光束贯穿,却狞笑着抱住“天罚”的士兵,引爆了自己体内的异能核心。 “他们高喊着‘为了新皇,净化旧世界’的口号。”张远的声音,冷得像冰,“陛下,这帮疯子,背后有人。” 项昊沉默地看着那份战损报告,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变成了灰色。 他关掉了张远的通讯。 “叮。” 又一个请求。 是王正,他似乎有了新发现,强行切了进来。 “陛下!我拿到‘狂ah''药剂的样本了!我做了成分分析!” 王正的呼吸很急促,他将两份分子结构图并排放在屏幕上。 “您看!左边是‘狂化药剂’,右边……是当年‘幽灵’用的‘纯血药剂’!” “分子结构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七十!核心的基因诱变逻辑,一模一样!” “有人……继承了‘幽灵’的遗产。并且,把它……升级了。” 寝宫的门,被轻轻推开。 是唐玉音,她结束了全息投影,亲自走了进来。 她走到项昊身边,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昊,我刚才在筹备‘异能者学院’的会议。”她的声音很轻,“我发现,我们计划招募的几个天赋最好的孩子,已经被人接触过了。” “是‘新帝国兄弟会’的人。” “他们告诉那些孩子,他们是人类进化的未来,是天生的神明。而联邦的《管理条例》,是在给他们套上枷锁。” 唐玉…音的眼中,满是忧虑。 “他们说,联邦应该由异能者来统治。” “有些孩子……动摇了。他们开始质疑我们,质疑你。” 项昊端起水杯,杯中的水,倒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内忧,外患。 背叛,蛊惑。 他建立的秩序,正在被从内部腐蚀。他守护的人民,正在变成最锋利的刀,捅向他自己。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终端,亮起一个熟悉的、来自御书房的徽记。 项川的加密信息。 点开。 一行金色的文字,浮现在他眼前。 【他们不是要王座,他们是要船票。】 项昊的瞳孔,猛地收缩。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用地球做燃料,强行撕开维度裂隙,逃离这个被‘蠕虫’盯上的宇宙。他们想当高维逃亡者。】 项昊手里的水杯,被他生生捏碎。 玻璃碎片扎进掌心,鲜血混着水,滴落在地。 原来如此。 “净化旧世界”…… 他们不是要重建一个帝国,他们是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点燃这艘船,然后坐着唯一的救生艇逃跑。 而剩下的几十亿人,都会随着这艘名为“地球”的大船,被闻到血腥味的“维度蠕虫”,啃食得一干二净。 项昊缓缓站起身,医疗机器人立刻发出警报。 他没理会,径直走向通讯台。 “接通李青,最高优先级。” 李青那张永远像雕塑一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陛下。” 项昊看着他,眼中是一片燃烧的废墟。 “查。” “把‘新帝国兄弟会’所有的老鼠洞,一个一个,给朕挖出来。” “朕要知道,他们在哪里吃饭,在哪里睡觉,在哪里……造他们的毒药。” 项昊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然后,一把火,全烧了。” 第276章 这火,得换个烧法 “烧了。” 项昊的命令,在冰冷的寝宫里回荡。 李青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全息屏幕上微微点头,随即暗去。 指令传达到了联邦最锋利的刀刃上。 三天后。 李青的通讯再次切入,依旧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陛下,我们突袭了三个‘新帝国兄弟会’在小行星带的据点。” 项昊的目光从一份战损报告上移开,看向他,“结果。” “人去楼空。”李青的回答很简短,“他们提前五分钟撤离,只留下被引爆的炸弹和一些被蛊惑的平民。” “现场的监控记录被人动过手脚。撤离前,他们在据点里散发食物和水,告诉那些平民,联邦的‘天罚’部队要来屠杀觉醒者。” 项昊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一下,“所以,我们的突袭,变成了他们演给所有人看的戏。” “是的,陛下。”李青调出另一份报告,“兄弟会现在宣传您是暴君,‘天罚’是您的爪牙,专门镇压觉“觉醒的人类。许多地下社区,已经把我们列为头号敌人。” “他们把我们的刀,变成了给自己刷名望的工具。”项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就在这时,唐玉音的全息投影出现在旁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一段实时影像,投射到项昊面前。 画面里,是京城郊外的一个难民安置点。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因为害怕,能力失控,让周围的金属物件都漂浮了起来。 一群民众正拿着石头和棍棒对着她。 “怪物!” “滚出去!” 石块砸在小女孩身前,联邦的维和士兵组成人墙挡在前面,表情紧张。 小女孩缩在角落,抱着头,浑身发抖。 “昊,你看到了吗?”唐玉音的声音很轻,“兄弟会不是在建一支军队,他们是在污染整个水池。他们要让每个觉醒者都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这样,他们就只能去找兄弟会。” “你下令烧,烧不尽的。只会把更多人,推到火堆的另一边。” 项昊沉默地看着画面里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他掌心的伤口,仿佛又被玻璃碎片刺穿了一次。 他关掉影像,接通了王正的通讯。 “王正,‘狂化药剂’的分析,有结果了吗?” 王正那张布满血丝的脸跳了出来,他看起来几天没睡了。 “有结果了!陛下,我能逆推出解毒剂!但……有个大问题!”王正挥舞着手臂,“药剂的基因诱变是随机的,每个人的变异路径都不同!解毒剂必须根据每个人的基因序列,一对一地定制!根本没法量产!” 项昊眉头紧锁,“也就是说,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除非我们有每个人的精确基因图谱!但这不可能!” 项昊正要说话,林零的头像也挤了进来。 “陛下!我破解了‘幽灵’留下的核心数据!找到了一个备用方案!” 林零的表情有些激动,“【异能者神经网络接口】!一个可以植入大脑皮层的微型芯片!它不能消除异能,但可以建立一个‘缓冲’,帮觉醒者稳定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就像给一匹烈马套上缰绳!” 缰绳…… 项昊的目光,落回到桌面上那份《联邦异能者管理条例》的草案上。 他拿了起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撕得粉碎。 “传我命令。”项昊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遍了整个权力核心。 “停止对‘新帝国兄弟会’外围成员的一切军事打击。” “以朕的名义,向全联邦宣告。三天后,朕将亲自为‘联邦第一异能者学院’揭牌。” 三天后,京城西郊。 一座由旧军事基地改造而成的学院,正式挂上了“联邦第一异能者学院”的牌子。 来自全联邦的媒体,神情紧张的家长,还有数百名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不安与桀骜的年轻觉醒者,聚集在广场上。 项昊身着便装,走上了演讲台。 没有护卫,没有“龙鳞”装甲,只有他一个人。 他左肩的伤口还未痊愈,动作稍微有些不自然。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们告诉你们,你们是神,是进化的未来。”项昊开口了,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广场,“他们说的没错。” 人群中一阵骚动。 “但他们忘了告诉你们,成神,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项昊挥了挥手,他身后巨大的全息屏幕亮起。 画面中,是无尽的黑暗。 一个由无数蠕动的触须和眼睛组成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然大物,正在缓慢地吞噬一颗恒星。 “这东西,我们叫它‘维度蠕虫’。”项昊的声音,平静地叙述着最恐怖的事实,“而我们的世界,因为一场我们无法阻止的‘升维’,正在变成吸引它的灯塔。” 广场上,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新帝国兄弟会’,那帮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他们的计划,不是带领你们走向辉煌。而是点燃地球这艘船,用几十亿人的命做燃料,为他们自己炸开一条逃跑的生路。” “联邦,给不了你们王座。”项昊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年轻的脸。 “我们能给的,是这个。” 他指向学院的大门。 “这里不是牢笼,是熔炉。我们会教你们控制自己的力量,而不是被力量吞噬。” “王正院长的团队,会为你们植入‘神经网络接口’,帮你们驾驭自己的天赋。唐玉音皇后推动的《异能者援助法案》,会保障你们和你们家人的生活。” “我们会给你们一个身份,一个目标,一把剑。” 项昊向前一步,声音铿锵有力。 “用你们的力量,去守护你们想守护的人。去成为守护人类文明的第一道防线。” “是站在这里,成为一名战士。还是跟着一群疯子,去点燃自己的家园,当一个可耻的逃犯。” “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话音落下,全场依旧安静。 过了很久,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瘦弱,正是那天在古槐里街区,用音波震荡协助作战的那个年轻人。 他走到台前,对着项昊,深深鞠了一躬。 “陛下,我叫顾凡。我不想当逃犯。”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想……保护我的家人。” 项昊看着他,点了点头。 “欢迎加入,士兵。”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从迟疑、怀疑的队伍中走出,走向学院的大门。 一粒种子,落入了土壤。 火星,赤红色的戈壁。 张远一脚踹开一处地下基地的合金门。 里面,“新帝国兄弟会”的成员已经服下了“狂化药剂”,双眼赤红,如同野兽。 战斗瞬间爆发。 “天罚”部队的士兵们配合默契,用王正新研发的神经毒气弹,压制着这些悍不畏死的疯子。 张远的目标,是为首的那名队长。 那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彻底疯狂,眼中还保留着一丝理智。 他的能力是操控金属,无数金属碎片像风暴一样卷向张”张远。 张远半边脸的生物装甲亮起,空间发生扭曲,金属风暴被偏折向两侧。 他欺身而上,一拳轰出。 就在拳头即将击中对方的瞬间,那名队长的皮肤之下,突然亮起一道道古朴的、如同象形文字般的符文。 一股完全不同于异能的、苍凉古老的力量,从他体内爆发。 张远轰出的拳头,像是打在了一块无形的墙壁上,竟然被硬生生挡住了。 “为了帝国的荣光……”那名队长低吼着,符文的光芒越来越盛。 张远眼神一冷,生物义眼瞬间捕捉到对方能量流动的核心节点。 他变拳为爪,绕过那股力量,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脖子。 “咔嚓”一声,战斗结束。 张远把那个昏死过去的队长扔给手下。 “留活口,带回去给王正切片研究。” 他接通了项昊的通讯。 “陛下,这帮人,有点不对劲。”张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他们的力量,不只是药剂催化出来的。更像是一种……传承。” 寰宇之舟,项昊看着张远传回的画面。 那闪烁的符文,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陌生的通讯请求,以艾欧拉文明的最高加密等级,直接切了进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位艾欧拉科学家的脸,他的形态比普通艾欧拉人更加……飘渺。 “人皇陛下,我叫伊诺斯。”那位科学家对他行了一个奇特的礼节,“我感知到了……许多迷失的灵魂。” “我或许,可以和他们……谈谈。” 第277章 这帘子后面,有东西在看 项昊看着屏幕上那个自称伊诺斯的艾欧拉科学家。 对方的形态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艾欧拉人都要虚幻,像一团被赋予了智慧的星云。 “谈谈?”项昊重复着这个词,“怎么谈?” “他的意识深处,有一个烙印。”伊诺斯的声音直接在项昊脑中响起,没有通过任何扩音设备,“一个古老的,不属于这个维度的烙印。它像一把锁,也像一扇门。” “我的族人,称这种行为为‘灵魂共振’。我可以尝试用我的意识,去触碰那把锁。” 寰宇之舟的医疗监护室内,张远俘获的那名兄弟会队长被束缚在一张特制的病床上。他已经昏迷,但皮肤下的古老符文,依旧在无意识地明暗闪烁。 王正的全息影像出现在项昊身边,他推了推眼镜,“陛下,这太冒险了。我们对这种‘烙印’一无所知,强行接触,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能量反应。” 张远的身影也出现了。他半边脸的生物组织,幽蓝色的光芒比平时更加躁动。 “我反对。”张远的声音很硬,“在火星,我跟这东西交过手。它不只是能量,它有……意志。一种冰冷的,不把任何生命放在眼里的意志。”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更需要知道,它是什么。”项昊看着张远,“你看到的,只是它的爪牙。朕想看看,爪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他转向伊诺斯,“需要我们做什么?” “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以及……一个能承受能量冲击的锚点。”伊诺斯看向张远,“张远将军的生物装甲,就是最好的锚点。他感受过那股力量,他的身体能成为一个缓冲区。” 张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是要让他当能量冲击的避雷针。 他咧了咧嘴,“行。老子倒要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有多邪门。” 实验在寰宇之舟的最高戒备隔离室里进行。 伊诺斯的虚幻身影悬浮在兄弟会队长的正上方,他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无数微光粒子从他身上散逸出来,缓缓笼罩住那个昏迷的俘虏。 “共振……开始。” 隔离室内的能量读数,瞬间开始不规则地跳动。 张远站在房间的另一头,他全身的幽蓝色装甲自发地亮了起来,形成一道道流动的能量回路。 就在伊诺斯的意识接触到俘虏的瞬间,张远猛地闷哼一声。 他感觉到了。 就是那种在火星戈壁上感受到的、苍凉古老的力量,但这一次,不是隔着一个人的身体,而是像一根冰冷的探针,直接扎进了他的脑子里。 “嗡——” 被束缚的兄弟会队长,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皮肤下的那些符文,不再是简单的明暗闪烁,而是像活过来一样,开始流动、重组,在他的胸口形成一个复杂的、从未见过的立体法阵。 “不好!”王正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他的生命体征正在被那东西吞噬!他在变成一个……能量道标!” 伊诺斯那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虚幻身影,也开始剧烈地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 “我……看到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骇,“它不是烙印……它是一个坐标……一个观察孔……” “它……在看我们!” 话音未落,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降临在隔离室里的每一个人身上。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光。 是一种纯粹的、更高维度的“注视”。 冰冷,漠然,不带任何情感。就像一个生物学家,低头俯视着培养皿里的菌落。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每一个念头都在冻结。 张远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身上的生物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那些幽蓝色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俘虏,俘虏的眼睛猛地睁开,但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星空。 “警告!京城维度枢纽稳定场出现剧烈波动!稳定度下降百分之十二!” “报告!月球‘摇篮’基地外围侦测到高强度幻影能量反应!多个区域出现未知维度生物投影!” “紧急通讯!京城东三区,朝阳公园附近,上百人同时陷入昏迷,精神监测显示他们的大脑正在被海量信息流冲击!” 警报声、报告声,瞬间挤爆了项昊的指挥频道。 “切断连接!”项昊对着隔离室下达命令。 伊诺斯的身影猛地从俘虏身上弹开,恢复了实体。而那个兄弟会队长,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后,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迅速干瘪下去,胸口的符文法阵,也随之崩解、消散,化为飞灰。 那股令人窒息的“注视感”,也随之消失了。 隔离室内,一片死寂。 张远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半跪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他脑子里,那些“低语”声,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听到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 “样本……” “筛选……” “饲料……” “陛下!”王正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脸色惨白,“刚才那股能量冲击的频率,和京城维度枢纽的扰动频率完全一致!那东西……那个‘注视’,只是看了一眼,就几乎动摇了我们的现实根基!” “我们预估的升维失控时间,可能要重新计算了!不是五年,甚至不是三年!” 项昊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李青的加密通讯切了进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项昊能听出那平稳之下的波澜。 “陛下,就在五分钟前,‘新帝国兄弟会’同时袭击了京城、火星、月球背面的三处平民安置点。他们没有杀人,而是……劫走了超过三百名已经登记的、D级以上的觉醒者。” “他们称之为‘飞升’。” 项昊的拳头,慢慢握紧。 就在这时,魏峰那张粗犷的脸,也以紧急通讯的方式挤了进来。他的背景是一片被炸毁的废墟,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 “陛下!我们端了兄弟会在谷神星的一个秘密据点!人跑了,但我们找到了他们想销毁的东西!” 魏峰将一个被能量护罩包裹的、半人高的金属装置,展现在镜头前。 那个装置的核心,是一块不规则的、散发着幽光的维度矿石。矿石周围,缠绕着无数生物组织般的缆线,其中一些缆线上,还挂着高维生物的残骸。 整个装置,像一个用尸体和矿物缝合起来的、丑陋的心脏。 “王正院长确认过了。”魏峰的声音,压抑着怒火,“这东西叫‘次元灯塔’。一旦启动,它会向高维空间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一个在‘维度蠕虫’看来,无比‘美味’的信号。” “他们想把那头怪物,直接引到地球来!” 所有的线索,在项昊的脑中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淬着寒光的链条。 “飞升”…… “饲料”…… “次元灯塔”…… 他明白了。兄弟会不是要当王,他们连逃跑的船票都不想要了。 他们是要掀翻整个餐桌。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点燃这颗星球,举办一场盛大的“自助餐”,而他们自己,或许就是献给那头怪物的,第一道“开胃菜”。 “他们疯了……”唐玉音的全息影像出现在项昊身侧,她的声音在颤抖。 项昊手腕上的终端,亮起一个熟悉的徽记。 项川的加密信息,再一次准时抵达。 【高维精神防御装置设计图】和【维度意志干扰模块】的完整数据流,涌入项昊的系统。 后面还附了一句话。 【观众已经入席,是时候拉上帘子,唱咱们自己的戏了。】 项昊关闭了所有通讯,整个寝宫只剩下他自己。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深邃的宇宙。地球,那颗蓝色的星球,安静地悬浮在那里,就像一个一无所知的摇篮。 他重新接通了张远的通讯。 屏幕上,张远已经站了起来,他正在用医疗凝胶处理手臂上被能量冲击灼伤的皮肤,眼神像一头受伤后更加凶狠的独狼。 “张远。”项昊的声音很平静。 “陛下。” “‘天罚’部队,还有学院第一批毕业的‘黎明之翼’,全部调动起来。” “目标。”张远抬起头,那只生物义眼,红光闪烁。 “把兄弟会所有的据点,连同那些‘灯塔’,从联邦的版图上,给我一个一个地抹掉。”项昊的声音,冷得像绝对零度,“这一次,不用留活口。” 张远看着项昊,他能感觉到,人皇陛下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挺直了身体,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臣,领命。” 第278章 这盾,怎么变成矛了 “抹掉。” 项昊的命令像冰冷的钢水,浇筑在联邦军事机器的每一个齿轮上。 七十二小时内,“天罚”部队与刚刚成立的“黎明之翼”第一批学员,像两把烧红的手术刀,精准地切除了“新帝国兄弟会”在联邦境内已知的十二个据点。 火星的戈壁,月球背面的环形山,小行星带的废弃矿场。 战斗没有俘虏,只有被清扫的废墟。 张远站在一艘被炸开的兄弟会走私船残骸上,半边生物装甲的幽蓝光芒,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脚下,一个兄弟会成员的尸体还没凉透,脸上凝固着一种狂热而满足的微笑。 “报告将军,C区清理完毕。”一个年轻的“天罚”队员走过来,他的作战服上沾着血。 张远点了下头,接通了寰宇之舟的通讯。 “陛下,计划执行顺利。但……他们不怕死。” 项昊的寝宫里,他看着战损报告。兄弟会的抵抗比预想中更激烈,他们用自杀式攻击,换掉了“天罚”部队三个小队。 “他们不是不怕死。”项昊的声音很平静,“他们是赶着去死。”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最高级别的警报,直接撕裂了寝宫的安静。 李青的脸强制切入,背景是无数红色警示灯在闪烁。 “陛下!K-37航道,‘信使三号’运输舰队遭遇伏击!” K-37航道,是连接月球“摇篮”基地与火星前线的军事补给线。 三艘庞大的联邦运输舰,被十几艘外形各异、涂装着火焰与星辰徽记的改装战舰包围。 “开元二号”的舰桥上,张远死死盯着屏幕。 他的第一曲率舰队,正是这次护航任务的执行者。 “他妈的,哪冒出来这么多苍蝇!”张远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对方的攻击毫无章法,却悍不畏死。一艘小型突击舰,直接撞向了“开元二号”的护盾,引发剧烈的爆炸。 “锁定敌方旗舰!给我撕开它!”张远吼道。 就在这时,敌方旗舰的舰桥上,一道身影缓缓走出,他没有穿任何宇航服,就那么直接暴露在真空里。 他穿着一身古朴的黑色长袍,兜帽下,是一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 那人对着“开元二号”的方向,张开了双臂。 “全舰注意!高能量反应!” 那人身后,空间像一块黑色的幕布,被无形的手撕开了一道口子。 几只形态扭曲、像是用阴影和利爪拼凑起来的怪物,从裂隙中爬了出来。 “是影噬者!”舰桥上的士兵惊呼出声。 “不……不对!”张远那只生物义眼,红光剧烈闪烁,“能量频率不一样!更混乱,更原始!” 他身上的生物装甲,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警告。 他想起了在隔离室里,那个“注视”降临时的感觉。 “是他!”张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那个自称“维度先知”的男人,隔着遥远的真空,仿佛在与他对视。 “将军!运输舰的护盾快撑不住了!” “让运输舰后撤!所有战斗单位,给我把那个人,还有他放出来的狗东西,全部打成宇宙尘埃!”张远下令。 联邦舰队的炮火,瞬间倾泻过去。 但那些“污染兽”在真空中移动速度极快,炮火大部分都落了空。 “维度先知”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抬起手,对着舰队,轻轻一握。 “开元二号”舰桥上,所有人的大脑,都像被一根烧红的铁棍捅了进去。 剧烈的精神冲击,让好几名船员当场口鼻流血,昏死过去。 张远闷哼一声,他半边的生物装甲光芒大作,强行抵消了这股冲击。 “该死!” 趁着联邦舰队短暂的混乱,两艘兄弟会战舰,已经用牵引光束抓住了中间那艘运输舰——“信使三号”。 “不好!他们的目标是‘信使三号’!” “信使三号”上装载的,正是王正团队赶制出的第一批【维度精神防御装置】原型机! “全员,跟我上!”张远抓起头盔,冲向机库。 十几台“深潜者”重装机甲,从“开元二号”弹射而出,直扑被拖拽的运输舰。 张远驾驶着他的特装机甲,冲在最前面。 “维度先知”看着冲来的机甲部队,他只是再次抬起手,更多的裂隙在他身后张开。 铺天盖地的污染兽,像蝗虫一样涌了出来。 “陛下!”王正在寰宇之舟里,几乎是在尖叫,“原型机绝对不能丢!那些装置的核心算法,能被他们逆向破解!他们会造出放大精神污染的武器!那不是盾!那是矛!” 项昊的脸色,已经看不出任何血色。 他看着屏幕上,张远的机甲被数十只污染兽淹没。 “王正,立刻开始模拟,如果他们拿到了原型机,我们该怎么反制。” “来不及了!” 战场上,张远一刀将一只污染兽劈成两半,但那怪物又在不远处重新聚合。 他眼看着“信使三号”的货仓被强行破开,一个个装载着原型机的金属箱,被牵引光束拖向兄弟会的战舰。 “不!”张远目眦欲裂,他强行催动生物装axle,空间在他面前发生扭曲。 他用一次短距离空间跳跃,直接出现在“维度先知”的旗舰前。 “杂碎!给老子留下!” 他手中的高频振动刀,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斩向“维度先知”。 “维度先知”终于动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一个微小的、漆黑的奇点凭空出现,精准地点在了张远的刀刃上。 “轰——!” 张远的特装机甲,像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倒飞出去。 驾驶舱内,警报声响成一片。 “无用的挣扎。”“维度先知”的声音,直接在张远的脑中响起,“你们守护的旧世界,注定要被净化。而我们,是神选的使者。” 兄弟会的舰队,带着战利品,开始启动跃迁引擎。 “想跑?”张远吐出一口血,他强行稳住机甲,“开元二号!给老子主炮充能!对着我的坐标,开炮!!” “将军!” “执行命令!” “开元二号”那庞大的舰首,主炮的幽蓝光芒开始汇聚。 “维度先知”看了一眼那正在充能的炮口,又看了一眼张远的机甲,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意外。 他没有再犹豫,转身消失在旗舰内部。 下一秒,兄弟会的舰队,连同那些污染兽,全部消失在跃迁的光芒中。 毁灭性的主炮光束,擦着张远的机甲飞过,射入空无一物的宇宙深处。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报告陛下,‘信使三号’运输舰被劫持,损失【维度精神防御装置】原型机,共计三十六台。” “第一曲率舰队,战损百分之二十七。张远将军重伤。” 李青的加密通讯,紧随而至。 “陛下,袭击者的身份已初步确认。为首者,代号‘维度先知’,真实身份是旧大新帝国皇室旁支后裔,项景。与‘幽灵’项炎,是远亲。” 项昊没有说话。 他的手,按在左肩的伤口上。 那里的疼痛,仿佛又开始了。 他亲手按死的幽灵,换了一种方式,又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加密通讯,以艾欧拉文明的最高权限切了进来。 是伊诺斯。 “人皇陛下。”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我……刚刚和那些陷入疯狂的觉醒者,进行了共振。” “我看到了他们的‘信仰’。” 伊诺斯的身影旁,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一座建立在太平洋孤岛上的、由黑色晶体构成的巨大祭坛。 无数狂热的信徒,正跪在祭坛下,对着祭坛中央一个正在建造的、如同灯塔般的建筑,顶礼膜拜。 “他们不认为自己在毁灭世界。”伊诺斯的声音,像一声叹息。 “他们坚信,自己是‘神之子’,在执行神谕,迎接新世界的降临。” 项昊看着那座“次元灯塔”的雏形。 他关掉了所有通讯。 寝宫里,只剩下他自己。 【用地球做燃料,强行撕开维度裂隙……他们想当高维逃亡者。】 项川的话,还在耳边。 现在看来,不对。 他们不是想逃。 他们是想开门,恭迎他们的“神”,降临到这场盛宴里来。 项昊缓缓走到指挥台前,调出了太阳系的立体星图。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球的太平洋区域,放大。 一个红色的坐标点,被他标记了出来。 他接通了魏峰的通讯。 “陛下。”魏峰那张粗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你和你的‘幽灵猎手’,准备一下。”项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去出趟差。” 第279章 这饵,怎么自己咬了钩 寰宇之舟,指挥中心。 项昊的手指,在太平洋中心的孤岛坐标上,重重一点。 “行动代号,都市狩猎。” 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到每一个终端。 “张远,你的‘开元二号’负责封锁天空,用‘干扰模块’把那片天给我罩住。” 屏幕上,张远那半张生物装甲的脸点了下头。 “明白。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魏峰,你带突击队,从南侧登陆,目标是把他们的防御捅个窟窿。”项昊看向旁边那个像铁塔一样的男人。 魏峰活动了一下金属臂铠,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交给我。” “林零,无人机跟着魏峰,把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全敲掉。” 林零那张年轻的脸出现在另一个屏幕上,她推了推战术目镜。 “是,陛下。” “顾凡的小队,先行渗透。”项昊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分屏上,“我要知道那座‘灯塔’,到底建到什么程度了。” 顾凡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此刻写满了严肃。 “‘黎明之翼’,保证完成任务。” 太平洋的风,带着咸湿的水汽。 一艘小型潜航器,像一条黑色的鱼,无声地贴近了孤岛的礁石区。 “队长,我进去了。” 顾凡的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几乎听不见的低语。 代号“幻影”的队员,身体融入了岸边建筑的阴影,像一滩流动的墨水,绕过了两个双眼赤红的“狂化”守卫。 “防御很严,到处是‘狂化’的守卫。‘灯塔’在中央,已经快完工了,能量反应极高。” 顾凡握紧了拳头。 “收到。撤回来。” “开元二号”的舰桥上,张远看着“幻影”传回的实时数据,那代表“灯塔”的能量读数,像一根刺眼的尖针。 “模块启动。”他下令,“功率百分之七十。看看那个‘先知’,还能不能请神上身。” 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波纹,从“开元二号”的舰腹扩散开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整座岛屿。 “报告将军,岛屿高维信号出现压制反应!有效!” 几乎在同一时间,南侧海岸。 登陆艇的舱门猛地砸在沙滩上。 魏峰第一个冲了出去,他身上那套厚重的“磐石”装甲,在月光下反射着暗哑的光。 “吼!” 十几个“狂化”的兄弟会成员,像一群疯狗,嘶吼着扑了上来。 魏峰看也不看,左臂的能量护盾猛地张开,像一面墙,将最前面的几个人撞得筋骨断裂。 “林零!三点钟方向!那个玩电的交给你了!”魏峰的咆哮在频道里炸开。 他口中的“玩电的”,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异能者,双手间拉扯着一道道刺眼的电弧。 “已锁定。正在进行电磁对冲。”林零冷静的声音传来。 数十架蜂群无人机,从登陆艇后方呼啸而出,其中几架直接迎上电弧,在空中炸开一团团电磁脉冲。 那个异能者的电光,明显黯淡了下去。 “所有人,跟我冲!”魏峰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直接撞进了敌人的阵型,“撕开他们的防线!” 战斗像病毒一样,在岛屿上迅速蔓延。 就在魏峰的突击队即将凿穿外围防线时,基地中央,一座高塔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维度先知”,项景。 他只是抬了抬手,整座岛屿的地面,亮起无数复杂的符文。 一道半透明的能量壁障,拔地而起,将整个基地笼罩其中。 同时,他身后的空间,裂开几道不规则的黑色口子。 形似猎犬的“影噬者”,和几只体型更大、挥舞着触须的“虚空之触”,从裂隙中尖叫着涌出,扑向魏峰的部队。 “妈的!这帮杂碎!”魏峰的重型爆能枪,将一只“虚空之触”的触须打得粉碎,但那东西很快又长了出来。 “顾凡!你们上!我给你们顶住!” “‘黎明之翼’,攻击!” 顾凡带着他的小队,从魏峰撕开的侧翼冲了进去。 “小赵,左翼!用你的藤蔓缠住他们!” 一名女队员双手按地,数十根坚韧的藤蔓破土而出,将两只“影噬者”死死捆住。 “小李,冰墙掩护!” 冰冷的寒气,瞬间凝结成墙,挡住了兄弟会异能者的能量攻击。 顾凡深吸一口气,他大脑里的“神经网络接口”微微发热,将他体内的异能调整到最佳输出频率。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从他口中爆发,精准地轰在了一名兄弟会精英的护盾上。 护盾,应声而碎。 核心区,灯塔之下。 一艘小型穿梭机,拖着黑烟,野蛮地撞穿了穹顶,坠落在地。 舱门滑开,项昊走了出来。 他身上,只穿着轻便型的“龙鳞”内甲,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刃口仿佛在不断塌缩的金色光刃。 【维度崩塌波刃】。 项景就站在灯塔的基座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还是来了,项昊。来见证新世界的诞生吗?” 项昊抬起头,金色的光刃指向对方。 “我是来给你送葬的。” “是吗?”项景笑了。 他抬起手,试图召唤更强大的虚空生物。 但空气只是轻微波动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出现。张远在天空中的“干扰模块”,像一把枷锁,死死地锁住了他与高维空间的联系。 项景的脸色,第一次沉了下来。 “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由复杂晶体构成的装置,“那就换个玩法。” 【高维精神增幅器】。 装置启动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砸进了项昊的脑海。 “放弃吧!你的意志,在神面前,不堪一击!”项景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 项昊的眼前,出现了无数幻象。 孙承宗战死的背影,张远驾舰撞向敌人的决绝,还有无数在灾难中流离失所的民众。 他的意志,像是被丢进了熔炉。 “给我……滚出去!” 项昊发出一声怒吼,精神的世界里,仿佛有一条金色的龙影,冲散了所有幻象。 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化作一道金色的残影,扑向项景。 项景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他没想到,有人能正面抗住“增幅器”的全力冲击。 “噗嗤——” 【维度崩塌波刃】,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斩断了项景与“增幅器”之间的能量连接,并在他胸前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 项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甘。 “你以为你赢了?”他突然狂笑起来,“太晚了!这只是开胃菜!” 在项昊错愕的目光中,项景猛地捏碎了手里一直攥着的一块黑色晶体。 “以我之血,献祭神座!恭迎神降!” 他胸口流出的鲜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全部涌向身后那座巨大的“次元灯塔”。 原本只是微微发光的灯塔,在一瞬间,发出了雷鸣般的轰响。 一道混杂着血色与黑色的能量光柱,冲天而起。 它轻易地撕裂了建筑的穹顶,撕裂了夜空中的云层,甚至将“开元二号”释放的维度干扰场,都捅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整颗星球的维度背景常数,在这一刻,开始了剧烈的、无法逆转的攀升。 那道光柱,像一个刺眼的坐标,向着无尽的宇宙深处,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啼哭。 “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