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清穿)》 1、第001章 康熙十四年,恰值梅月。 阴霾的墨灰天际,被一场簌簌落下的鹅毛大雪冻住,已奄奄的冷。 慎行司左侧第五间领罚的行刑房里,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杖声传来。 朱红的长椅上,此刻正趴着个后背满是血迹的宫女。 那宫女生就一副好皮囊,端的是骨秀神清,眉目如画。 此时她哑着嗓子低吟一声,嘴角溢出淡淡猩红,却倔强的一滴泪都没落下。 她只死死咬着牙,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得人心里惴惴的难受。 随着板子声愈发急促,那宫女明亮的眼神,一点点的黯淡。 又一呼吸间,那宫女倏然脑袋一歪,就再没了动静,鲜血淋漓像具瘆人的艳尸。 行刑的大力太监并未停下板子,而是麻木的继续抡起板子继续行刑。 进了慎行司的女子,甭管是嫔妃还是奴婢,即便是活着走出慎行司,也定会失宠,从无例外。 慎行司的掌刑太监下手很重,务必让这犯了错的奴才没机会活着出去,免得惹麻烦。 一声尖细的公鸭嗓子唤了一句:停! 两个五大三粗魁梧的大力太监才停下了板子,悠闲的坐在马扎上呷茶。 “拖出去吧,下一个进来受刑。” 其中一个年长的大力太监打的有些脱力,上气不接下气的唤了一句。 两个大力太监将海碗里的茶汤吃下一大半。 二人低声说笑间,随手扯过挂在墙角锈钉上满是暗红夹杂猩红的抹布,木然将手里染血的板子仔细擦拭干净。 吴雅头痛欲裂,朦胧间,似乎看到一双清朝宫廷剧中才穿的红色绣花鞋。 那绣花鞋上绣着烟蓝色的月季花,重重花瓣儿上似乎搁了血。 满目都是斑驳的红褐色,就像冬日里结了痂的冻疮色。 她只觉得后背疼的火烧似的,全身都抑制不住打着寒颤。 “疼...”吴雅终于忍不住吃痛的嘤咛了一声。 可嗓子就像冒了火似得嘶哑。 她无力的垂下了脑袋,却又看见满目猩红的血迹,正滴嗒滴嗒的汇聚在触目的红长椅之下。 血迹渐渐在椅子腿下汇聚蜿蜒成一条血路。 吴雅低垂着脑袋,猝不及防间,与血迹倒影里陌生而熟悉的清朝女子四目相对。 她愕然发现那女子的脸,与她一模一样。 脑袋就像被钝刀子来回拉扯的锯肉,锥心刺骨的剧痛,让她疼的睁不开眼睛。 一个陌生清朝女子的记忆,潮水似的涌入她的脑海里。 她正懵然之际,忽然感觉到身子一轻,就被人一左一右搀扶起身。 吴雅疼的又是忍不住一阵抽泣,随即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 “呜呜呜,乌雅姐姐,你快睁开眼睛瞧瞧我,你可千万别睡过去啊!”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吴雅的眼皮子被人轻轻撑开。 眼前赫然出现一个眉眼端丽腮边有两道清浅梨涡的十三四岁清朝少女。 此时那少女浑身都在恐惧的发颤,正用绣帕子在擦拭她的脸。 吴雅尚未从她穿越的噩耗中缓过神来。 只茫然盯着眼前两个陌生的清朝少女。 “姐姐,乌雅姐姐!我是妞妞啊,我是万琉哈妞妞!你不记得我了吗?姐姐!你莫不是被打傻了不成?” “姐姐你快瞧瞧我是谁?记得吗?” “乌雅姐姐,我是万琉哈妞妞,她是清婉,章佳清婉,你知道你是谁吗?” 少女看到乌雅姐姐一副懵然痴傻的样子,吓得垮了脸。 “完了完了,又疯了一个!呜呜呜....” 少女眼角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下,却又忽然想起些什么。 她满眼惊恐,赶忙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来。 “清婉姐姐,如今该如何是好?” 少女焦急看向一旁年纪稍大些的丹凤眼小姑娘。 吴雅艰难睁着眼,不属于自己的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她嘴角扯出一丝安慰的浅笑,哑着嗓子低声安慰两个小姑娘。 “傻丫头,你们别担心我,我知道我是谁,我是...乌雅玛琭。” “乌雅姐姐,方才你阿玛托人送来了太医院顶好的金创药,你玛法还悄悄托人送来了补身子的人参鸡汤,你快趁热喝。” 眼前生的小家碧玉,明媚温婉的少女名唤章佳清婉,是大内二等侍卫章佳海宽之女。 而原主乌雅氏的阿玛乌雅威武,则是大内三等侍卫。 海宽和威武二人是发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两家的孩子自幼都玩在一块。 原主今年十六岁,本该早一届参加内务府小选,可因皇后赫舍里氏难产崩逝,于是被延到今届的内务府选秀。 机缘巧合下,原主与自幼就是青梅小姐妹的章佳氏一道入宫为宫女。 而万琉哈妞妞的玛法,则是曾与原主的玛法都在御膳房当差,三人自小就相熟。 家里的长辈们在她们入宫之前,还一道吃过饭,叮嘱三人在紫禁城里当差,需互相照料着。 “姐姐,那觉禅霜洁真不是个好东西,踩着您的脸就被万岁爷宠幸了,今儿万岁爷又召她侍寝了。” 章佳氏愤愤不平抱怨道。 她素来是个好脾气的软柿子,打小就以乌雅姐姐为主心骨,此时正心疼的替吴雅重新上药。 听到觉禅霜洁,吴雅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娇媚动人,玉容花貌的美人脸。 觉禅霜洁,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良妃,原名叫双姐。 在入宫之前,双姐特意去潭柘寺寻高僧算了一卦,也不知为何,她就将名字改成了霜洁。 吴雅想起昨晚原主与霜洁去乾清宫当差的情形。 当晚是原主头一回到乾清宫当差,恰好遇到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前来。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原主莫名其妙就冲撞了前来探望康熙爷的太后,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打死在了慎行司。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吴雅颤着指尖,勾住了放在枕边的香囊流苏。 这香囊是内务府统一发给宫女的,香味和款式一模一样,宫女当差时必须佩戴此香囊,免得宫女身上有汗味儿,会冲撞了主子们。 可这只香囊,并非是原主的东西,而是万琉哈氏的,原主是个极度臭美,一心想要拔尖的人。 内务府发给奴才们的香囊流苏穗儿稍稍不齐整。 原主熬到大半夜,将一根根流苏修的齐齐整整才肯佩戴。 而被原主用心修剪好流苏的香囊,正挂在章佳氏的衣襟上。 吴雅默不作声观察眼前两个少女的神色,可她们此刻脸上除了担心,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她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紫禁城里的风水能吃人,是个泯灭人性的修罗场。 而后宫并非情场,而是女人们的战场,谁知道这二人为了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她当差头一日就枉死在慎行司,更是透露着诡异的疑云。 在敌我难分的紫禁城里,吴雅初来乍到,压根理不清真相。 此时万琉哈氏忽然愤愤不平的说道:“乌雅姐姐,听说昨儿夜里,万岁爷又要了觉禅氏侍寝!” “今儿一早就封她当了答应,万岁爷今晚又召她侍寝了,她都连续侍寝三日了!” 吴雅没有接话,也难怪二人会如此忌惮,毕竟紫禁城是个跟红顶白的名利场,甚至连宫里的宫女都分三六九等。 最尊贵的是她们这些满军上三旗包衣奴才。 内务府满军上三旗出身的奴才,是奴才里的佼佼者,而她们这些在御前伺候的奴才,更是非比寻常的宫女,她们是官女子。 只有她们这些上三旗的包衣奴才,才是皇帝的家奴,才最有可能当嫔妃。 若被万岁爷宠幸,最少都得从常在的位份封起。 吴雅却觉得御前女官的身份简直尴尬的要命。 官女子的地位很尴尬,既不算正经嫔妃,又不完全是宫女,在嫔妃和宫女的夹缝间求生。 御前伺候的宫女平日里不但要做寻常宫女的活,还要负责给皇帝暖床泄欲。 如果皇帝性趣来了,又懒得翻牌子的时候,就会让御前伺候的官女子侍寝。 这些女子侍寝之后若运气好,得了万岁爷留龙精的恩典,就有机会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今觉禅氏第一个鲤鱼跃龙门,嫉妒是人之常情。 当然除了她之外,她完全没有任何嫉妒的想法,反而对康熙帝很反感。 三人中万琉哈氏最为娇憨可爱,冷不丁问出的露骨问题,却让人脸红心跳。 “姐姐,我听额娘说,女子初夜的时候都疼,那里都会撕裂出血,连续三日在伤口反复摩擦该有多疼,我都不敢想象有多惨.....” “咳....你进宫的时候肯定没认真看嫁妆画。”章佳氏红着脸低声嘟囔道。 “咳咳咳咳,那什么…其实我觉得妞妞妹妹说的对,哪儿能不疼呢…” 吴雅不知该怎么给古代人上生理课,于是尬笑着隐晦解释道。 男女阴阳交融,女子初次都会承受撕裂的痛,哪里会不疼。 “姐姐,你露齿啦!快收收!你犯了要命的规矩!” 章佳氏吓得面色惨白,赶忙伸手紧紧捂住乌雅姐姐的嘴巴。 2、第002章 “紫禁城里的奴才不能笑!你怎么还笑的露牙齿了!这是大忌!” 吴雅被两个小宫女如临大敌的样子惊的说不出话来,尴尬点头:“对不住,是我病糊涂了。” 章佳氏这才将手拿开,她看样子很害怕,手都在发抖。 而此时吴雅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紫禁城,而非故宫。 难怪眼前这两个花季少女,看着死气沉沉的样子,脸上全然没有半点笑意。 原来在紫禁城这鬼地方,甚至连哭和笑都是逾矩的。 眼前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小宫女,顶多十三四岁左右,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却早早入宫当牛做马。 兀地,吴雅想起历史上大种马康熙帝,似乎有两个嫔妃姓万琉哈氏和章佳氏。 康熙的定妃万琉哈氏,最出名的除了长寿之外,还有她所出的十二阿哥胤祹。 十二阿哥被戏称为大清朝皇家治丧专业户,一生专注给皇族子弟办丧事。 他成功送走了包括雍正在内的所有九龙夺嫡的参赛选手。 胤祹靠着过硬的治丧才华,受到了康雍乾三代帝王的赏识,成功笑到最后。 章佳氏好像就是历史上常务副皇帝十三阿哥胤祥的生母。 而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正是大名鼎鼎的德妃。 完了! 吴雅眼前一黑,差点气晕,如果她是德妃乌雅氏,那么妻妾成群,大清第一好色成性的康熙皇帝,就是她未来的丈夫。 而与她母子反目成仇,磕丹药成瘾,把自己磕得英年早逝的雍正皇帝,是她的好大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主也不是个好东西! 历史上原主从卑微小宫女一路摸爬滚打,成为康熙后宫的宫斗冠军,可谓是把一手烂牌打成了王炸。 可原主却是个偏心眼的母亲,满心满眼只有十四阿哥胤禵,与亲儿子雍正完全不亲厚。 无论正史野史,甚至是电视剧里,偏心眼德妃都不曾疼爱过可怜的雍正帝胤禛。 原主熬死康熙,终于可以独美的时候,却在雍正元年就死了,彻底把好牌打的稀烂。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她是明朝皇帝朱佑樘的铁杆粉,最讨厌的就是留猪尾巴辫子的呆清。 而她最讨厌的清朝皇帝,恰恰就是康麻子玄烨! 她记得曾经为了与康熙脑残粉在论坛对骂,看过一本清朝康熙年间的记录文献。 康麻子简直一生好色成性,在清朝无人能出其右。 康麻子一生共有三十五个儿子,二十个女儿,他四十岁以后生出的孩子,几乎都是小脚汉女所生。 康熙朝登记在册的嫔妃数量之多,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甚至连风流成性的乾隆都比康麻子纯情。 康熙朝后宫登记在册的嫔妃,足足有六十五个,不在册的更足足有二百多人。 有的女子一生只被康麻子临幸一次。 大多数没名没份的女子过了二十五岁以后,康麻子就不再翻她们的牌子了,他不知害的多少无辜女子守活寡。 而康熙后宫最为民间津津乐道的就是“九妃连珠”和“八嫔临御”的风流艳事。 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康熙帝私生活上混乱纵欲,甚至荒唐的夜御数女,顶峰之时,更是曾经有过一夜召幸三十余名嫔妃的记录。 呸!清狗编修的明史中,故意把明代皇帝形容的风流荒淫,甚至到最后对马皇后黑无可黑,只能嘲讽她大脚丫。 可大明朝的皇帝虽然有些也不咋滴,但至少是顾及伦常的正常人。 她正义愤填膺在心里腹诽的时候,万琉哈氏和章佳氏已经脱了外袍,准备就寝。 待到吹熄灯后,二人一左一右躺在她的身侧。 “乌雅姐姐,这天冷的让人打哆嗦,你睡我们中间能暖和些。” 章佳氏说着,又贴心的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了乌雅姐姐的被褥上,与她贴在一起取暖。 “谢谢清婉妹妹。” 此刻原主的脑袋瓜里,还残存着原主曾经听到过的宫廷秘密。 吴雅闭着眼睛辗转反侧,就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似的,顺着脑海里原主的记忆疯狂吃瓜。 啧啧,原来清朝前期的皇帝,竟然真的酷爱寡妇和夺妻。 皇太极娶了姑侄三人,还把为他生过孩子的嫔妃送人。 顺治逼死亲弟弟,抢夺弟媳董鄂氏为宠妃的笑谈,竟然是真的。 因为顺治皇帝夺弟媳,违背了皇太极定下的永远禁止娶继母、伯母、叔母、兄嫂、弟媳、侄妇的禁令。 最后逼得一把老骨头的赫舍里索尼,不得不红着老脸,请旨修改了皇太极禁止乱.伦的法令。 哇唔!顺治帝甚至连自己的奶娘也不放过,原来顺治帝的皇子爱新觉罗·奇授,其实是奶娘所出。 吴雅吃瓜吃的根本停不下来,越吃越上头。 “姐姐,熄灯了,你快侧身歇息,别忘了规矩,一会周嬷嬷该来抽查了。” 听到嬷嬷检查,吴雅几乎是下意识条件反射,从趴着的姿势,一骨碌转为侧躺的睡姿。 吴雅心中不免可怜原主,她得挨多少打,才会一听到侧睡抽查,就条件反射的侧睡。 紫禁城规矩森严,甚至连宫女们睡觉的时候,都必须保持侧着身,双腿微蜷的睡姿,还必须一只手放在身上,另一只手平伸着才成。 更可怕的是这种难受的姿势必须保持一整晚都不准改变。 深夜时常会有嬷嬷突击巡查,一旦发现谁的睡姿不对,免不了一顿惩罚。 原主在内务府里学习了一年之久,常常在睡梦中被嬷嬷打醒,纠正她的睡姿。 这种奇葩苛刻的规矩,原因竟然是无稽之谈的鬼神之说。 传闻紫禁城里,每座宫殿都有一位殿神,入夜之后,殿神会出来巡视,以保护太后、皇帝和宫中的大小主子们。 宫女们如果四仰八叉,睡姿不雅正,会冲撞了殿神,影响主子们的气运。 半夜三更熟睡时忽然被一顿毒打给惊醒,这让人窒息的场景,没患上神经衰弱的都是天选紫禁城牛马。 十六岁的原主还是个孩子,可在紫禁城里,连好好睡一觉都是奢望。 她甚至睡觉都习惯了不敢睡太沉,就怕睡着了会挨打。 这种压抑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可在紫禁城里,甚至连死都由不得自己。 《大清律》明文规定:但凡有太监、宫女,在宫中自相残杀者当场处死。欲行自戕而被人救起者赐死,尸骨弃之荒野,家眷则送到伊犁或者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 吴雅心中暗暗叹气,倏然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两个少女在轻声细语喃喃着:不能换姿势,不能换姿势。 她无奈的扯扯嘴角,跟着两个少女一起念叨,反复给自己洗脑和催眠:睡觉不能换姿势。 渐渐的,她就困的睁不开眼.... 大年初五,养好伤的吴雅被安排今晚去乾清宫值夜。 听到今晚要值夜的噩耗,吴雅忍痛放下了手里才喝下一半的翡翠白玉肉片汤。 比起强制整夜侧睡,到乾清宫值夜更惨。 宫女值夜整晚不能睡觉就算了,还不敢吃饱,更不能喝水,甚至不能上厕所。 紫禁城里没有修建茅厕这种污秽之地,宫中主子们如厕,都是由奴才抬恭桶进殿伺候。 而夜间殿里的恭桶,只能是给主子用,奴才们根本没有如厕的地方。 为了值夜时不如厕,吴雅和清婉二人晚饭都没敢喝汤,甚至到现在一滴水都没有再喝过。 洗漱之后,吴雅和夜班搭子章佳清婉二人,毕恭毕敬的佝偻着腰,绷紧了神经,守在寝宫门口值夜。 今晚康熙爷翻了贵人那拉氏的绿头牌。 一炷香之前,裹得像大葱卷饼的那拉贵人,刚被敬事房专门的驮妃太监送入寝殿内。 为了时刻应对主子的传唤,伺候在殿门外的所有奴才们都需时刻关注内外的动静。 此刻吴雅支着耳朵,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女子的声音。 清朝妃子侍寝的规矩多如牛毛,侍寝的嫔妃压根就是皇帝泄欲的工具。 嫔妃侍寝的时候,要从皇帝脚底下跪着爬到皇帝身上交合,甚至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随着寝殿内难以描述的男子低沉喘息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吴雅红着脸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她正有些尴尬,耳畔却传来敬事房陈公公尖细的嗓音。 “万岁爷,是时候了~” 可里头的动静愈演愈烈,哪里有消停的意思。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陈公公又扯着嗓子,提醒里头的万岁爷到时候了。 康熙爷正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之时,在床笫之欢的情事上,哪里会如此克制。 陈公公并不气馁,第三次提醒一句是时候了。 吴雅以为陈公公会继续提醒第四回,可侍立在门外的两个驮妃太监竟虾着腰,径直推门而入。 “万岁爷恕罪,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废,嫔妃侍寝只有一炷香的时辰,时辰到了~” 听到这句话,吴雅忽然很想笑,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也并非无所不能。 甚至连皇帝和女人行房的时间,都有严格的规矩,简直憋屈极了。 一炷香就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内,嫔妃要完成取悦皇帝,完成和皇帝行房的全套流程。 吴雅垂着脑袋,拼命憋笑,忍不住伸手掐自己的大腿,就怕自己没忍住,笑出声来。 天呐!原来清朝皇帝都是快男。 3、第003章 老祖宗规定除了皇后之外,任何嫔妃都不准留在乾清宫或养心殿过夜。 此时承宠后的那拉贵人再次被驮妃太监用大氅裹紧,抬出了万岁爷的寝殿内。 “万岁爷,奴才请旨,那拉贵人承宠后,留还是不留龙精?” 陈公公循规蹈矩的询问万岁爷的旨意。 嫔妃侍寝之后,都需要按照规矩询问万岁爷是否留下龙精。 倘若皇上不想让侍寝的嫔妃怀孕,敬事房自有一套专门的稳妥避孕措施。 这种措施极为有效,大清入关至今,都没有关于妃子们避孕不成功的记载。 若万岁爷下旨说不留,敬事房则会派人给侍寝的嫔妃服用避子汤。 还在其后股穴道按压,如此龙精就能全部流出,断了怀孕的机会。 “不留。”寝殿内传来男子凉薄冷冽的声音。 敬事房的太监应了一声,就将裹在大氅里不着寸缕的那拉贵人抬到乾清宫西侧的围房里收拾善后。 吴雅后背直发凉,无法想象康熙前一刻还在和那拉贵人温存缠绵,欲罢不能,此刻却凉薄的说出不让她怀孕的话来。 如此奇葩侍寝规矩,内心不够强大的人,还真当不了帝王嫔妃。 吴雅恶寒阵阵,今晚她见证了帝王最为无情刻薄的一面。 没过多久,穿戴整齐的那拉贵人就满眼笑意,恭恭敬敬跪在寝殿门口谢恩。 吴雅偷眼看向那拉贵人,总觉得她离去的背影,很是落寞。 如果换做是她,今晚被逼着用如此耻辱的方式侍寝,之后又被自己的丈夫下旨不留精,断绝她怀孕的机会,她早掀桌杀夫证道了! 试想一下,如果皇帝前一刻还在和你行尽最亲密情事,后一刻,你就被枕边人如此侮辱人格和自尊。 你甚至还不能表达不满的情绪,还要感激不尽的跪谢皇帝的隆恩。 她一想到这种抓马的场面,就觉得自己一定会义无反顾走上屠龙的不归路。 此刻她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远离薄情寡恩的公用黄瓜。 她才不稀罕皇帝那二手根,她一定要不择手段的摆脱沦为大种马康熙小老婆的厄运。 她发誓一定要从这吃人的紫禁城全身而退。 吴雅忍不住在心里盘算着出宫的时间,可越想越绝望。 康熙朝的宫女必需在紫禁城里服役满三十岁才能出宫。 她今年才十六岁,还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熬十四年! 一想到自己还要熬过十四年这种看不到希望的苦日子,吴雅简直痛不欲生。 此时殿内传来了两声摇铃声,这铃声就像紧箍咒似的,吴雅忍不住浑身颤抖,如临大敌。 她忽然想起来内务府培训的时候教过,主子一声轻一声重的摇铃两声,意思就是渴了,让奴才端茶递水。 她瞬时松一口气。 幸亏不是一声摇铃,如果听到的是一声摇铃,那才真要人命。 众人听到摇铃声,就像听到主人摇铃的狗儿似的,统统面色凝重。 李德全下巴朝着吴雅抬了抬,示意她进去伺候。 吴雅虾着腰,毕恭毕敬接过大太监李德全递来的茶盏,施施然入了昏暗的寝殿内。 浦一踏入寝殿内,一股清冽的沉水香,夹杂着男女欢爱之后的暧昧兰麝香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执夜烛火,明灭跳跃于坐在龙床前的欣长身影。 吴雅小心翼翼剪了烛芯,微微抬头之际,就看见一张俊逸白皙的侧脸。 猝不及防间,皇帝清炯锐利的凤眸倏然就与她对视,此刻他眸中并无丝毫波澜,只慵懒的觑她一眼之后,就懒懒的垂下眼帘。 可只是这一眼,吴雅就被无尽的帝王威压吓得瑟瑟发抖。 那睥睨苍生如蝼蚁的眼神,让她找不到词形容,就像冲刷她后背渗血伤口的盐水。 虽只是涓涓细流,却让人犹如寒芒在背,甚至连灵魂都在恐惧的哀嚎。 吴雅赶忙屈膝跪在皇帝面前,将捧在手心里的茶盏,举到了头顶上:“奴才伺候万岁爷茶水。” 眼前的宫女倒是与从前那些御前值夜的宫女截然不同。 全无半点谄媚勾引他的举动,倒是个本分的奴才。 御前伺候的满军旗宫女最大的指望,就是得到他这个帝王的临幸,光耀门楣。 所以有些错了主意的女人会故意勾引他,妄图魅惑君心。 御前伺候的宫女,几乎都会刻意打扮一番,哪里会如她这般打扮的素净寡淡。 玄烨见惯了紫禁城里的莺莺燕燕,倒忽然觉得眼前的宫女颇有别致韵味。 这几日平三藩的前线告捷频频传来,玄烨今日心情不错,决定赐给这老实本分的宫女一个侍寝的恩典。 而吴雅此刻感觉到手上一轻,再一沉,皇帝喝下半盏茶之后,就翻身侧躺下,再无任何动静。 吴雅暗暗松一口气,谨守规矩,不敢用后背对着主子,只蹑手蹑脚往后却步,悄然离开寝殿内。 丑时刚过,吴雅正有些发困的时候,寝殿内再次传来一声摇铃。 听到这恐怖的摇铃声,吴雅瞬间被吓醒了,简直如临大敌。 只一声摇铃,那就代表万岁爷今晚召幸嫔妃还没尽兴,需值夜的御前宫女进去侍寝泻火。 吴雅和章佳氏对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大太监李德全的身上。 李德全也有些诧异,万岁爷一年也召幸不了御前宫女两回,今晚这两个值夜宫女倒是运气不错,赶巧碰上了。 吴雅浑身都在忍不住轻轻发抖,她压根就不想进去侍寝。 谁要给种马皇帝侍寝!皇帝刚才还在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说不定身上还残留着别的女人身上的体.液,这会就要宠幸第二个女人。 一想到要去伺候皇帝睡觉,给皇帝泻火,她就忍不住一阵反胃,想吐。 她不敢表现出来,正难受的垂着脑袋,忽而手臂被站在身侧的章佳清婉轻轻碰了一下。 吴雅眸中挣扎痛苦的神色还没收回,忍不住错愕的抬眸看向章佳氏。 章佳清婉自幼和乌雅姐姐相熟,陡然看到乌雅姐姐慌乱的神态,大概猜到她可能不想侍寝,于是赶忙挺身而出。 “李公公,乌雅氏前些时日到慎行司领了罚,后背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奴才这就去准备侍寝。” “李公公恕罪。”吴雅满眼歉意,红着眼眶看向李德全。 “嗯,你速速去围房准备着。” 李德全尖细的声音压的很低,深怕惊扰了万岁爷。 “嗻。”章佳氏压低嗓子应了一声,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去偏殿的围房除去衣衫。 御前值夜的宫女来伺候前,都需提前沐浴更衣,上值之前还有专门的嬷嬷会检查她们的仪容装束。 方便皇帝随时临幸。 没过多久,被裹在毯子里不着寸缕的章佳氏,就被小太监抬入万岁爷的寝殿内。 李德全则有些惋惜的看了一眼那站在门边,没有抓住飞上枝头变凤凰良机的宫女。 有时候飞黄腾达的机会只在一瞬间,今晚如果抓不住,估摸着这辈子也没机会了。 一炷香之后,敬事房太监开始照例提醒万岁爷时辰到了,里头没一会闷闷的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可。” 驮妃太监们垂着脑袋入内,紧接着章佳清婉就被抬出寝殿内。 “万岁爷,奴才请旨,宫女章佳氏承宠后,留还是不留龙精?” “不。”皇帝的语气染着微霜。 李德全诧异挑眉,猜测万岁爷不满意章佳氏伺候。 吴雅看到正被驮妃太监抬出寝殿内的章佳妹妹瞬间煞白的脸。 可很快她郁郁的表情转瞬即逝,随即归于平静。 吴雅眼睁睁看着章佳氏穿戴整齐,跪在御阶前,恭恭敬敬的谢恩,随即起身站在她的身侧,继续伺候值夜。 清婉初次承宠,刚才又喝下避子汤,还被太监戳了后腰穴位去除龙精,看上去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吴雅有些自责的垂下了脑袋,接下来的值夜,几乎没让清婉做任何差事。 寅时刚过,奴才们就开始准备万岁爷起身事宜。 吴雅端着比较沉重的洗漱铜盆,章佳氏则捧着漱口的竹盐和细鬃牙刷入内。 皇帝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只坐在龙床边闭眼假寐。 章佳氏小心翼翼伺候万岁爷洁牙之后,吴雅麻利的将明黄的帕子拧干,轻手轻脚替皇帝洗脸。 皇帝生的俊美无俦,靠近细看,才发现他脸颊上星点浅浅的印子,许是幼年得过天花留下的印记。 可这些印子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俊逸儒雅的容貌,还恰恰中和了他因汉女血统而生就的影响帝王威严的极致俊美,显出薄情寡恩的帝王之相。 此刻皇帝薄唇紧抿着,吴雅小心翼翼用帕子擦拭皇帝的唇,兀地,她撞进一双陡然睁开的幽深墨眸里。 那双深邃墨眸看不出情绪,却让人发自心底的震颤。 她不敢低头,只半垂着眼帘,一寸寸擦拭皇帝俊美的脸颊。 紧接着章佳氏又捧着一盏温热适宜的茶,递到皇帝的嘴边,伺候他冲龙沟。 不知为何,吴雅总觉得康熙帝的眼神带着薄怒。 4、第004章 吴雅被康熙阴冷审视的眼神看的汗毛倒竖,只咬着牙关,装作从容镇定。 皇帝梳洗之后,就板着脸,默然起身穿衣。 宫女们统统都需回避,皇帝穿衣沐浴,用膳这些近身伺候的细活,只能由太监代劳。 孝庄老祖宗不准宫女近身伺候皇帝,以免有妖媚惑主的宫女趁机勾引皇帝。 太监们捧着龙袍入内,吴雅则端起那盏皇帝漱口的残茶,施施然退出寝殿内。 自康熙爷登基之后,就订立了春假制度。 每年十二月二十日前后,皇帝和各部衙开始封笔封印停止办公。 春假直到次年正月二十日前后才结束。 眼下正值春假,康熙爷并不需要去上早朝,只需早起到太皇太后和太后处晨昏定省。 故而起的比上朝的时候稍晚些。 皇帝起驾去请安之后,吴雅这才发自肺腑的松一口气。 此时章佳氏正在收拾皇帝冲龙沟的残茶。 乾清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帝冲龙沟用过的御茶,会被当作万岁爷赏赐之物,赐给当日伺候冲龙沟的奴才。 吴雅初次听到冲龙沟这个词还想歪了。 所谓冲龙沟,是皇帝漱口的意思,而非她认为的洗屁股。 皇帝的嘴不能叫口,而是被尊称为龙沟,冲龙沟,顾名思义就是皇帝漱口的意思。 皇帝用来漱口的茶叶都是专供御用的百年老茶树,采茶的都必须是少女,御用的茶叶堪称天下极品。 如此极品的茶叶本就千金难求,且又沾染过天子龙气,更是可遇不可求。 即便是皇帝漱过口的残茶,也让紫禁城外头的人趋之若鹜。 区区一两晒干的冲龙沟御茶,都能炒到千两天价。 今日伺候冲龙沟的是章佳氏,眼见单纯的章佳氏将残茶沥干水,准备将冲龙沟的茶渣带走。 吴雅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朝她拼命眨眼,又将眼珠子朝正在值白班的梁九功大太监那转了转。 章佳氏瞬间对乌雅姐姐的举动会意,赶忙捧着处理好的御茶,来到梁九功面前。 “梁公公,这样好的茶叶赐给奴才着实可惜了,奴才最不擅长晒茶,回头若晒坏了,恐怕辜负万岁爷的赏赐。” “奴才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茶叶,求公公帮帮忙,将御赐之物妥善处理了。” 梁九功是个人精,否则也没机会在御前伺候,方才他不动声色将那两个宫女的举动看在眼里。 心中对宫女乌雅氏生出几分赞赏之意。 御前的奴才哪敢收旁人的东西,只不过对方有这份心,就代表她们尊重他这个太监,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上三旗满女出身的宫女,个个眼高于顶。 表面上虽然对他们这些太监客客气气,可骨子里却压根瞧不起汉人太监。 梁九功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识大体的满女,不免动了点拨之意。 “嗨哟,咱都是伺候万岁爷的奴才,都不必如此客套了!” “当日冲龙沟的奴才收走御用的茶叶,本就是不成文的规矩,既是万岁爷赏赐的,你们就好好收着。” “晒茶叶其实并不难办,你只需拿个小竹篾,将茶叶铺开来晒个两日即可,回头做个茶香四溢的香包挂在身上正好。” 章佳氏低眉顺眼,悄悄看向乌雅姐姐。 见乌雅姐姐轻轻颔首,于是她赶忙换上谄媚的笑容。 “有劳梁公公指点。”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二位且早些回去歇息吧。” “且去吧!”梁九功被捧的心情不错,对这两个宫女愈发和颜悦色。 吴雅和章佳氏二人毕恭毕敬朝着梁九功福身见礼之后,得了令牌,就离开了乾清宫。 奴才们在紫禁城里都不准单独行动,尤其是值夜的宫女,都必须领取特殊的通行腰牌,结对出行。 二人来到膳房里用早膳,膳房里如今的管事之一,是原主的玛法乌雅·额森。 御前伺候的奴才们总是比别处的奴才待遇高些,用膳都有优待。 二人入膳房之后,就有一个专门的小太监将她们领到西边的偏殿里用膳。 紧接着吴雅就看到一个胡子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拎着食盒,站在门口,却没有进来。 老人家笑的满脸褶子皱在一起,只站在门口,满眼关切的看着吴雅。 “雅雅,你伤势如何了?” 雅雅是原主的乳名,吴雅的小名正好也叫雅雅,乍然在这异世界听到如此亲昵的称呼,她竟有一瞬间错愕和恍惚。 她默默良久,才勉强回过神来。 她有些讷讷的看向玛法:“玛法您别担心,多亏了章佳妹妹和妞妞妹妹二人照顾,我如今都好利索了。” “那就好,你这孩子今后当差可要仔细了,紫禁城里若当不好差事,可是要掉脑袋的!” 额森说着,又笑着看向章佳氏。 “清婉,你昨儿得了万岁爷宠幸,听说你阿玛高兴坏了,今儿下值回去就买了一千响的炮仗放了一早上,真是可喜可贺。” 上三旗人家最高兴的事儿,就是家里在紫禁城里当差的姑奶奶能得万岁爷盛宠,抬入正黄旗,成为皇亲国戚。 “雅雅,你在紫禁城里当差要好好的,玛法和家里不指望你能飞上枝头,只盼着你能全须全尾,好好活着出宫。” 额森忍不住老泪纵横,倘若先祖没有犯事儿被削爵,他的孙女哪要入宫当奴才,合该入宫当主子娘娘享清福才对。 “玛法您别担心我,等过了明年,您安安心心的致仕回家享清福,再过几年我就能回家陪您遛弯了。” “好好好,玛法不求别的,只要你好好地就成。” “孩子们,快些用膳吧,用完膳早些回去歇息。” 额森将两个装满冒尖肉菜的大海碗,从食盒里端出来,递给了走到门边的孙女。 “孩子,玛法知道你喜欢吃韭菜炒河虾,炸鱼这些鲜香食物,等你出宫了,我天天做给你吃。” “你必须谨记这要命的规矩,紫禁城伺候的奴才可不能吃这些味冲的食物。” “你需记住,紫禁城里的规矩都是死的,人也可以是,紫禁城里行差踏错半步,都会要了你的小命!” “我记住了,您放心我肯定不敢吃,谢谢玛法。” 吴雅深刻感受到玛法的关爱,忍不住感动的吸了吸鼻子。 原主最喜欢吃鱼虾和韭菜盒子,奈何葱蒜是气味冲的食物。 紫禁城里的奴才们绝对不能食用味道太重的食物。以防止身上有味道,冲撞了主子。 玛法又忧心嘱咐几句之后,就避嫌的离开了。 送走玛法之后,吴雅和章佳清婉二人埋头沉默的吃饭。 老玛法准备的食物极为丰盛,二人将肉菜吃完之后,没敢多吃饭,只因为吃饱了会打嗝。 紫禁城里不允许奴才们吃得太饱,以免打嗝会被认为大不敬。 打嗝的罪过可大可小,惩罚可重可轻,但挨顿骂肯定逃不掉。 运气不好的,不仅要挨骂挨打,甚至还要被发配到热河行宫或者盛京,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紫禁城里的奴才们宁愿饿死,也没人敢吃饱。 吃过早膳之后,吴雅和章佳氏回到了奴才们歇息的庑房里。 低矮的庑房需弯腰才能入内。 二人入了庑房内关好门,才敢捂着嘴打起哈欠。 万琉哈妞妞已经吃过早膳回来,准备到乾清宫值白班。 “妞妞,清婉今日初次承宠,不免身子骨疲累,你去帮忙找陈嬷嬷告假一日可好?” 紫禁城里的奴才们严格按照三班倒的制度,每人轮值四个时辰,早中晚轮岗。 当然也有许多主动自愿加班的奴才,妄图多在主子面前露脸,以此获得主子宠信,攀上高枝。 奴才们当月的排班都是上个月安排好的。 一个人若告假,就必须有人愿意顶上,否则只能硬着头皮当差。 若实在病的不成样子,管事的嬷嬷会临时安排人顶班,但缺勤是要扣月钱的,还得还顶班的人情,着实麻烦。 妞妞去寻了管事的陈嬷嬷,回来的时候眼眶都被陈嬷嬷骂红了,显然是碰了钉子。 “清婉姐姐,陈嬷嬷说人排不开,让咱自己想办法。” “对了,还有这是嬷嬷送来的药膏,说让你涂抹在疼痛红肿的地方,姐姐你哪儿受伤了?我方才怎么没看到你有伤口啊?” “.....” 庑房里一片尴尬的死寂之后,吴雅正准备开口将憨直的妞妞支开去当差,却听她自告奋勇,说今晚要替清婉值夜班。 “清婉姐姐,你好好歇息,我去和陈嬷嬷说一声,今晚我替你去当差,我先去值早班了。” 章佳氏此刻那里疼的厉害,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万岁爷宠幸她的时候带着怒意。 真没想到那样谪仙似的人,在床笫之欢上竟然如此暴烈,压根不知道疼惜女人,就像是仇人似的泄愤,而非泄欲。 昨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带任何柔情可言,只剩下野蛮的占有和掠夺。 侍寝做那事儿的时候,她疼的都快死了。 一想到今后还要侍寝,章佳氏紧咬着唇,忍不住瑟瑟发抖。 5、第005章 “清婉妹妹,昨儿对不起,我着实不想被万岁爷宠幸,我如今心如止水,只想当好差,熬到三十岁出宫。” 吴雅万分愧疚,端起一杯热茶递给面色煞白的章佳氏。 “姐姐,你从前是最盼着被万岁爷瞧上的,你说你此生宏愿就是当后宫的娘娘,怎么昨晚我看你似乎不大乐意给万岁爷侍寝?” 章佳氏和乌雅氏从蹒跚学步开始,就是两小无猜的闺中密友。 旁人虽然看不出乌雅姐姐昨晚一闪即逝的嫌恶,但她却看得真真儿的。 乌雅姐姐压根就不想给万岁爷侍寝。 “姐姐,我们入宫为奴才,肩负着振兴家族的荣光,必须早日承宠,你可不能再露怯了。” “清婉妹妹,我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一遭了,那顿毒打之后,我悟出一个道理,我压根就不适合在紫禁城里争抢。” “我现在哪还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只想好好当个奴才,等到三十岁后,早些出宫回家与亲人团聚。” “姐姐,你这般颓废怎么对得起长辈们的教诲?” “家里的长辈们为了你我能入乾清宫当差,可没少欠人情,你必须尽快振作起来才成!” 章佳氏素来是个软柿子,此时听到姐姐说不想留在紫禁城争当嫔妃,瞬间失去了主心骨,慌了神。 她忍不住落下的珠泪划过烧红的脸,更觉得冰凉刺骨的眼泪凉飕飕的滑进了心底。 “妹妹,今后我会将所有侍寝的机会让给你,你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乌雅姐姐...” 章佳氏知道乌雅姐姐自幼就是个执拗的性子。 一旦她决定的事情,就压根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悻悻地含泪点头。 入夜之后,吴雅和万琉哈妞妞相偕来到乾清宫值夜。 今晚万岁爷翻了储秀宫庶妃博尔济吉特氏的牌子,康熙爷似乎并不怎么待见蒙军旗的嫔妃。 今晚这位拥有尊贵姓氏的庶妃,自从康熙八年入宫至今,依旧只是个没有封号的庶妃。 历史上这位庶妃甚至在康熙十六年被驱逐回草原,其后下落不明。 吴雅诧异的发现一件事,这几日康熙爷翻牌子侍寝的嫔妃,几乎家里都有男子在平三藩的战场立下汗马功劳。 眼下更是在平定三藩的节骨眼上,前朝与后宫自古以来就息息相关。 她猜测也许皇帝在借着宠幸妃子,来犒赏妃子母族子弟在战场上的忠勇。 毕竟连康熙帝十二岁娶的元后赫舍里皇后,都是为牵制鳌拜的政治目的。 吴雅忍不住心中嗤之以鼻,难怪康麻子坐稳了龙椅之后,晚年会如此放飞自我,纳了一堆小脚的汉女,甚至还传闻抢夺臣子妻。 原来是年轻的时候为了江山社稷,拘束着自己,年老后才会疯狂找补。 难怪他传召嫔妃侍寝的时候,每每都需要喝鹿血酒。 难道是..吴雅赶忙垂下脑袋瞪圆眼睛,似乎吃到了惊天大瓜。 难道是康熙面对那些不喜欢的女人,还要逼着自己宠幸,石更不起来??? 吴雅被自己乱七八糟的主观臆想惊呆了,赶忙垂下脑袋来。 今晚皇帝宠幸博尔济吉特氏的时间,简直快的离谱。 敬事房的太监刚开口提醒万岁爷到时候了,可话音都没落下,皇帝几乎话赶话的嗯了一声。 吴雅忽然很想笑。 可身为卑微的紫禁城打工人,她哪里敢笑。 只垂着脑袋,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让人发现她眉眼里压抑不住的笑意。 吴雅正好奇怎么敬事房的太监没问留不留龙精。 可偷眼却看见敬事房太监在彤史册上写下未赐龙精。 吴雅傻眼,这些敬事房的太监简直成精了,甚至能察觉出皇帝并没有尽兴,没有发泄那啥。 她倏然嗅到一丝莫名的危险和恐慌气息,赶忙往门边挪的更远了些。 而她身侧的万琉哈妞妞却是满眼喜色,估摸着也猜测到今晚她有机会侍寝。 既然妞妞自己存着想当皇帝女人的心思,吴雅自然乐的成全她。 临近子夜,寝宫里传来摇铃声,吴雅屏住呼吸,听到两声清脆的摇铃声之后,顿时如释重负。 她施施然端着茶盏入内伺候。 寝殿内漏下清冷的月辉照在皇帝的身上,皇帝此刻衣襟敞开着,侧躺在龙榻上。 他看她的眼神却比月光更幽冷,只慵懒的盯着她看,忽而不屑的轻嗤了一声。 玄烨方才大略斜乜一眼那宫女,昨儿夜里她倒是个谦逊大度的忠奴。 他很意外,竟有御前宫女会舍得放弃侍寝的机会,不免高看一眼这宫女。 念在她秉性纯良大度的份上,他决定格外开恩,今晚赐她一个侍寝的机会。 玄烨再细看一眼那宫女的容貌,却忍不住涌起薄怒来。 此女生的妖艳无格,恰恰是他最讨厌的容貌。 可方才他都决定赐给她侍寝的机会,就断然不会反悔。 吴雅还不知道皇帝平静的面容下,已经将她否定的一无是处。 她更没料到自己什么都没做,皇帝就已经自以为是的忍着恶心,想要赐给她侍寝的机会。 方才她似乎听到皇帝极轻极低的嗤笑声。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赶忙支起耳朵,却只听到皇帝略微紊乱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动静。 吴雅乖乖跪在龙榻前,将茶盏捧到头顶。 伺候完皇帝喝茶之后,就悄然却步离开。 她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皇帝今晚一定还会摇铃,召宫女发泄兽.欲。 于是她不动声色,悄悄低头咬破唇角,还故意装作鬼鬼祟祟擦血的样子。 她的细微举动很快就引起今晚在乾清宫值夜的大太监梁九功的注意。 见梁九功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吴雅装作惶恐的压低嗓音解释道:“实在对不住,梁公公,奴才这几日有些上火,嘴里的燎泡破口了。” 梁九功漫不经心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子时刚过,寝殿内果然传来摇铃。 吴雅看到梁九功伸手指着万琉哈氏,示意她去准备侍寝。 梁九功简直惊着了,万岁爷极少会如此纵着欲念,今儿召幸御前宫女倒是罕见。 而万琉哈妞妞则满眼喜色,跟着小太监去偏殿围房里准备侍寝。 吴雅并无半分负罪感,既然侍寝是万琉哈氏心心念念盼着的喜事,她乐得成全。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时间快些熬过去,再熬三晚,她就能轮到上白班。 咿???吴雅忽然发现一个漏洞。 乾清宫里的宫女最盼着值夜班,因为值夜班能有给万岁爷侍寝的机会。 只要她愿意和值白班的奴才换班,岂不是能避开危机四伏的夜晚? 她越想越兴奋,决定一下值就立即找人换班去。 御前的奴才们每隔半年才能轮到值夜班一个月。 过了二十五岁就再没机会侍寝了,多得是着急侍寝的宫女求着与她换班。 一炷香之后,妞妞被驮妃太监抬出寝殿内,皇帝一句不留,让妞妞眼眶都忍不住发红。 吴雅不敢吭声,只垂着脑袋侍候在门口。 天将既白之时,吴雅照旧端着沉重的铜盆,与万琉哈妞妞一道入寝殿内伺候万岁爷洗漱。 此时吴雅正在伺候皇帝洁面,兀地皇帝忽然掀起眼皮,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看。 吴雅被那道犀利的眼神看得发怵,忍不住咬紧牙关,才勉强没让自己的手发抖。 幸亏皇帝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充满威压的眼神。 一直到皇帝离开乾清宫去给太后请安,都没再出岔子。 恭送万岁爷离开之后,吴雅后背都让恐惧的冷汗打湿了。 她连早饭都顾不上吃,正焦急的准备回去寻人换班,却听到万琉哈妞妞娇羞的唤住她。 “姐姐你为何如此着急?出何事了?” “我总觉得后背的伤势还没好利索,准备去寻人换班伺候。” “姐姐若不嫌弃,妞妞愿意和姐姐换班,你别去找别人了。” “姐姐!到乾清宫值夜是多少人挤破头的好差事,你糊涂啊,这么好的机会该把握住才是,再要轮到你在乾清宫值夜都得等半年了。” “我这几日总觉得身子骨不爽利,许是那顿板子有后遗症,我想着先养好身体再说,免得伺候万岁爷不周到,回头吃挂落儿。” “啊这…似乎也是这个理儿,姐姐,回头轮到我值夜了,我把夜班还给你。” “不用还了,你我姐妹何须如此客气,接下来这三日的夜班,就当我送你的贺礼,恭喜你得了万岁爷的宠幸。” “谢谢姐姐,今后我们都需苟富贵,勿相忘。” “妞妞妹妹,祝你早日飞上枝头。” “乌雅姐姐,我差点忘了咱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没做。” 二人说话间,吴雅和妞妞转头就找乾清宫里管事的嬷嬷报备换班的事宜。 紫禁城里的规矩并非完全死板。 如果奴才主动报备要换班,再塞些钱财讨好一番,管事的嬷嬷并不总是不近人情。 只不过遗憾的是,今晚值夜的人选已经呈报给了内务府和今晚值夜的乾清宫大太监李德全,来不及替换人选。 吴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来到乾清宫值夜。 今晚与她一起值夜的御前宫女依旧是熟悉的上班搭子章佳清婉。 今晚皇帝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并没有翻后宫嫔妃的牌子侍寝。 子时刚过,吴雅正瞪圆牛眼,驱散侵袭周身的困顿之意,忽然大殿内传来两声摇铃。 6、第006章 她小心翼翼接过七分热气的茶盏,送入寝殿内。 她今日刻意剪了一个锅盖似的齐刘海。 厚重的齐刘海压住她秀美清丽的远山眉,让她看着死气沉沉的。 内务府提供给宫女用的胭脂水粉只有三色。 她选了最土最俗只有老嬷嬷才会选的深豆沙色口脂。 她对今天的妆容极为满意,这种不出挑,甚至还有些庸脂俗粉的妆容,让她的安全感爆棚。 伺候完皇帝喝茶之后,吴雅镇定从容的回到门边伺候。 临近子时,寝殿内再次传来一声摇铃。 李德全看了看姿色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庸俗的乌雅氏。 于是毫不犹豫伸手指了指被乌雅氏衬得如仙女儿似的章佳氏。 章佳清婉知道乌雅姐姐今晚是在故意让妆,才刻意打扮的老气横秋死气沉沉。 乾清宫御前伺候的宫女们巴不得把好看的首饰和衣衫统统披在身上吸引万岁爷的目光,偏乌雅姐姐拎不清,哎。 章佳氏今晚来值夜之前,还刻意奢侈的花钱买了一个鸡蛋,用鸡蛋清洗了头发,让头发更乌黑顺滑些。 而乌雅姐姐倒好,怎么丑怎么打扮她自己。 到围房初衣之后,章佳氏光着身子被驮妃太监抬到了寝殿内。 可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头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滚。 章佳氏被原样扛出了寝殿内。 门口伺候的奴才们则全都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 李德全猜测万岁爷对侍寝的章佳氏不满意,可万岁爷难道喜欢乌雅氏这样式的? 李德全坚定的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揣测。 连他这个太监都瞧不上的庸脂俗粉,就更入不了万岁爷的龙睛。 被抬出来的章佳氏眼眶湿润,眼泪蓄满了眼眶,却是战战兢兢一滴泪都不敢落下。 完了,今晚之后,她再无机会给万岁爷侍寝了。 此刻吴雅简直怒火中烧,她猜测康麻子宠幸过章佳氏一回之后,就开始喜新厌旧了。 他肯定是想要找新的女子来给他侍寝,所以才会发怒。 她垂着脑袋压下愤怒的情绪,就怕自己的情绪被旁人窥见。 章佳氏即便被皇帝赶了出来,可穿戴整齐之后,仍是毕恭毕敬的跪在殿门口谢恩。 她一整晚几乎情绪都很低落,只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天刚蒙蒙亮,吴雅和章佳氏二人就入寝宫内,伺候万岁爷梳洗。 皇帝似乎还没睡醒,只闭着眼睛任凭奴才们伺候。 送走圣驾之后,吴雅安慰了一番泫然欲泣的章佳氏,就继续留在乾清宫上早班。 辰时刚过,皇帝回到乾清宫西南角的南书房里看折子。 眼下虽在正月,但各处送来的密折仍是堆积如山。 吴雅端着茶盏入南书房的时候,皇帝正伏在御案前批阅奏疏。 她低着头全程不敢去看皇帝,只谨小慎微的折腰研墨。 皇帝批阅好的奏折墨迹还未干。 御前伺候的宫女还需帮着南书房行走的太监一道将墨迹干透的奏折按照官衔分门别类整理好。 为推行满汉一家亲,大多数臣子的奏折都是汉字。 御前伺候的都是满女,循例不准学汉字,所以原主只精通满文和些许蒙文,算是半个文盲。 繁体字对吴雅来说并没有难度。此时吴雅憋笑憋的快内伤了。 她低垂着脑袋,紧紧咬着唇,深怕自己发出毁天灭地的笑声来。 她手里这份奏折是一封奏报折子,而非日常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 估摸着康熙帝刚才批阅太多请安折子,下意识自动回复,把这封折子回复了三个大字“朕很好”。 可这封折子,压根不是请安的折子,而是请皇帝过目生丝和棉麻价格的奏事折子。 康熙帝的回复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吴雅垂着脑袋不敢吱声,毕竟原主只是个斗大汉字都不认识的满女。 如果让皇帝发现她认识汉字,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欺君之罪。 可如果奏折出错被人发现,御前伺候的奴才免不了挨罚。 吴雅头大如斗,她该怎么让皇帝凑巧自己发现奏折批错了? 兀地,她发现皇帝好像染了些朱砂,恰好滴落在奏折上。 皇帝批阅奏折都用朱批,在国丧期间会用蓝批。 朱批血红般醒目颜色,又恰好滴落在大臣的名字上,很容易让人多想。 吴雅盯着奏折上很像血迹的朱砂印记,计上心来。 于是她装作有些惊慌的跪在地上,将那封写错的奏折捧到皇帝面前。 “万岁爷,这封奏折上沾染了血迹,您龙体可受伤了?” 伺候在身侧的梁九功看一眼那奏折,镇定自若的接过奏折,恭恭敬敬的放在御案前。 “万岁爷,陈大人的奏折上滴了几滴朱砂。” 梁九功瞥一眼大惊小怪丝毫没眼力见的乌雅氏,她怎么蠢笨的连朱砂和血迹都分不清。 可朱红如血的朱砂,恰好滴落在大臣的名字上,着实会让人浮想联翩。 毕竟在人名字上留下朱红痕迹,代表处决,是掉脑袋的意思。 “嗯。” 康熙帝扫一眼奏折,倏然轻蹙眉,在朕很好三个字之前,加上‘朕知道了’,四个御批大字。 吴雅以为这就完事了,可皇帝竟还贴心的在奏折上加了一句话:此朕朱批所染,恐汝恐惧,特谕。 吴雅记得历史上原主的好大儿雍正帝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原来是效仿了他爹。 真没想到康熙帝还是个细心和体恤臣下的皇帝。 吴雅正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抬眸间,忽然撞见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 皇帝的眼神很难形容,似乎带着薄怒和审视。 吴雅吓得垂下脑袋,再不敢抬头。 “你...呵,很好。” 皇帝低沉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 吴雅总觉得皇帝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于是伺候的愈发小心翼翼。 临近用御膳之时,吴雅和伺候的御前宫女们退到了门外伺候。 御前宫女不准近身伺候万岁爷用膳和沐浴这些贴身的细活儿。 吴雅乐的清闲,她心情舒畅站在门口摸鱼等换班。 忽地伺候在御前布菜的梁九功捧着半截黄瓜,满眼笑意来到她的面前。 “乌雅氏,万岁爷夸你今日办差仔细,这是赐给你的王瓜,你快些谢恩吧。” 吴雅简直满头黑线,她帮皇帝纠正了奏折的大错误,皇帝没赐点金银就算了,竟死抠门的赏赐半截黄瓜。 她真是醉了! 皇帝抠门的甚至不愿意赏一整根黄瓜。 可此时身侧的奴才们怎么满是羡慕的神情? 包括梁九功的眼神里都满是羡慕。 吴雅蒙圈的跪在地上谢恩,陡然想起来黄瓜在古代的冬日简直和荔枝一样珍贵。 梁九功看乌雅氏憨憨傻傻的蒙圈样子,就知道她可能没见过世面,压根不认识新鲜的王瓜。 于是好心的解释了一番。 “乌雅氏,这王瓜在紫禁城富贵地儿都种不活,只在汤山温泉附近才勉强种出来。” “今冬拢共才得五根儿,万岁爷献给太皇太后两根,又献了一根儿给皇太后,还有一根儿做了酱瓜。” “只留下一根儿还赐下半根给你,连后宫的娘娘都没这待遇,这是多泼天的恩宠啊!” “比那些庸俗的金银珠宝更显皇恩浩荡,宫外头至少要五十两才能买到一根儿比拇指粗不了多少的王瓜。” 难得见到御前伺候的大太监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吴雅双手捧着半截黄瓜谢恩,却没有立即享用御赐之物。 待到下值的时候,吴雅将那半截黄瓜用帕子包好,悄悄塞给了梁九功。 “梁公公,奴才山猪吃不了细糠,从前吃过一口酱王瓜,脸上就莫名起疹子,这么好的新鲜王瓜,不吃又怕辜负万岁爷的隆恩。” “您行行好,帮奴才妥善处理御赐之物可好?” 梁九功是个机灵的,当即就明白乌雅氏想要巴结他。 如此通透谦和的满女让他愈发刮目相看。 要知道紫禁城里最低贱的奴才就是汉人。 满女没几个瞧得起汉人的,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汉人太监。 他还是头一回见如乌雅氏这般和善的满女,于是笑着接过那半截黄瓜。 “那杂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儿杂家也算是沾乌雅姑娘的光了。” “梁公公不嫌弃就成,是奴才沾您的光才对!” “方才若非公公在御书房里提点奴才,今儿奴才免不得吃一顿挂落儿,哪儿还能得万岁爷的赏赐,说到底都是您提携的功劳。” 吴雅丝毫不吝啬说恭维的场面话,把梁九功哄的眉开眼笑。 好不容易熬到下值,她整个后背又是被沁出冷汗打湿的一天。 回到逼仄的庑房内,她迫不及待打水擦身子。 直到换好一身干爽的衣衫,又惬意呷一口热水,她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不用到乾清宫值夜班,她浑身的骨头都松快至极。 她今日连轴转值了十六个小时的班。 此时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于是赶忙躺在床上补回笼觉。 等到她苏醒之时,庑放里已经开始掌灯了。 章佳氏和万琉哈氏正准备去乾清宫值夜。 7、第007章 两个小姑娘虽不敢笑出声来,但小脸却激动的红扑扑,煞是可爱。 “二位妹妹今晚一定会得万岁爷宠幸的,我方才已向长生天发了愿!”吴雅笑着鼓励二人。 章佳氏和万琉哈氏捂着羞红的脸,娇羞腼腆的点点头,就相偕去领腰牌到乾清宫值夜。 吴雅惬意吃过晚膳之后,早早就歇息了。 明日一大早,她需要去乾清宫值早班。 遗憾的是康熙爷夜里并没有让人侍寝,吴雅去交班之时,两个小姑娘眼眶都红了。 她温声安慰了一番,就谨小慎微的开始在御书房里当差。 皇帝依旧埋头处理那些如山般数不清的折子。 似乎感觉到身侧有动静,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 吴雅赶忙低下头,不敢与皇帝对视。 “嗯?”皇帝忽然轻哼了一声。 吴雅不知皇帝这句不带情绪色彩的嗯是何意,吓得求助的看向伺候在一旁的梁九功。 梁九功眼珠子转了转,赶忙虾着腰回话。 “回万岁爷,乌雅氏这几日上火的厉害,口里起了好些燎泡,她是个忠心耿耿的性子,她担心夜里伺候圣驾不便,主动请殷换到白班伺候。” “呵,哦。”皇帝冷冷应一声,就继续埋头处理折子。 御书房内再次恢复宁静,可此刻梁九功的心情,却并没有表面上的平静。 他偷瞧一眼姿色平平的乌雅氏,越看越觉得她的五官似乎比后宫绝大多数娘娘都精致。 倘若她掀开厚重的刘海,再仔细描眉画眼一番,定能艳绝后宫。 他绞尽脑汁,把几个近来风头正盛正得圣宠的娘娘仔细回忆一遍。 啧…他竟愕然发现,完全没有一个娘娘的面容比得上乌雅氏。 奴才们换班是常事,昨儿也有宫女换班,可万岁爷从不会过问,但今儿却怎么不大一样了? 转瞬间,七窍玲珑的梁九功就大概琢磨出了万岁爷的心思。 于是他转头就驳回了第二日换班的名单。 吴雅下值之后,听到明晚要值夜班的噩耗,差点气的昏厥。 她只能掐着人中,忍泪开始琢磨怎么有效避宠。 过了明晚,她大半年内轮不到在乾清宫里值夜班。 一想到她熬过明晚,就能过上不值夜班的神仙日子,她瞬间牟足了劲。 于是当晚她一人在庑房里歇息之时,忍着难受,用刺骨冰水给自己擦身子。 她又换了一身被冰水浸透的贴身里衣穿在身上。 第二天晌午,吴雅成功高烧不退。 管事的孙嬷嬷见宫女乌雅氏烧的满脸通红,无精打采的样子,赶忙让人将她挪到空置的庑房单独居住,以免把病气传染给别的奴才。 ...... 今晚玄烨并未翻后宫的牌子,此刻他冷眼看着眼前唯唯诺诺奉茶的陌生奴才,嘴角浮出一闪而逝的冷笑。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人敢变着法子避宠! 紫禁城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他的宠幸。 唯独那个自作聪明的狗奴才却如此大胆! 如果说前几日他还在揣测乌雅氏避宠的忤逆之举,那么今晚她不惜称病避宠,就彻底实锤了她狂悖的心思。 玄烨脸上的冷笑越来越甚,她的把戏拙劣而熟悉,她在欲擒故纵? 从前也不是没有自以为是的奴才用过同样的方式勾引他,下场不言而喻。 他倒要看看! 这抖机灵的奴才还能如何使劲浑身解数来勾引他。 于是第三日,当吴雅到乾清宫值白班之时,皇帝忽然开口询问她是否不喜欢值夜班。 吴雅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发问给吓傻了。 她总不能告诉康熙帝,她知道孝庄老祖宗定下了规矩:皇帝不准白日宣淫。 所以她才故意选择白天当差,一定能完美避开值夜陪皇帝睡觉的苦差事吧。 吴雅匍匐在地上,趁着下跪那电光火石的间隙,她开始仔细回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 直到彻底匍匐在地,她非常确定自己并没有作出逾矩的事情。 而且她请病假也只有这么一回,多的是比她请假更多的奴才。 于是她压下恐惧,几乎将脸都贴到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回万岁爷,奴才这辈子有机会伺候万岁爷是奴才祖坟冒青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奴才巴不得日日都伺候在万岁爷跟前,无论白班夜班奴才都觉得欢喜。” “只是奴才自己身子骨不争气,当心伺候不好,所以才斗胆请了一回病假。” “呵!” 玄烨冷彦看那奴才依旧巧舌如簧,信口雌黄狡辩的样子,被气笑了。 她到底哪来的底气? 玄烨思索片刻,倏然想起昨儿梁九功那狗奴才叽叽喳喳的说起乌雅氏的家世。 乌雅氏一族只是不兴盛的小姓,小的让人震惊。 大清入关前,只有二十三户姓乌雅氏的旗人,乌雅氏祖上还犯了错,被削去爵位。 她阿玛只是个五品芝麻绿豆官衔的三等老侍卫。 她玛法更是明年即将致仕的膳房老管事,还只是管事之一。 如此不入流的家世,难怪她会没教养,甚至心术不正,处心积虑想着法子往上爬。 玄烨眸中鄙夷和轻蔑愈发浓烈。 紫禁城里的女人为得到他的临幸,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乌雅氏显然是在欲擒故纵,想挑起他的兴趣。 只可惜,他最讨厌的就是妖艳无格,容貌太过于艳丽娇媚女子。 他没忘记汗阿玛喜欢的就是此类狐媚女人,最后才会弃江山社稷于不顾。 他是坐拥四海的帝王,压根不屑于这种谄媚的手段。 他只觉得乌雅氏自以为聪明,简直蠢笨如猪。 女人在他眼里没有区别。 后宫里的女人,全都只是巩固江山社稷的手段,还有延绵子嗣和发泄欲念的解闷工具而已。 与诡计多端的狐媚女子相比,他更喜欢宠幸乖巧听话的女人,他懒得花半点心思猜测女人的心。 只不过是一个诡计多端的狐媚子罢了,他没闲工夫看她当戏子。 ........ 于是第二日一早,吴雅就被调遣到了空置许久的景仁宫当差。 原因竟是因为万岁爷下了口谕,斥责了她一个字:笨。 得到惊天喜讯的吴雅差点没乐的笑出声来。 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假装苦着脸,表达自己遗憾的心情。 当日她就“伤心欲绝”从乾清宫的庑房里被扫地出门,搬到空置的景仁宫当差。 景仁宫曾经是康熙帝生母佟佳氏的寝宫。 自从佟佳氏崩逝之后,景仁宫就空置多年,正殿里还挂着佟佳氏的画像。 即便是空置的宫殿,也有七八个奴才每日负责洒扫清洁。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出自最为尊贵的满军上三旗包衣。 即便犯了错,被调遣到景仁宫里当差,仍是稳稳压过景仁宫里一众汉军旗奴才一头。 大清毕竟是满人的天下,绝无汉人奴才敢对满人指手画脚,让满人伺候的道理,否则就是活腻歪了。 在没有正经主子的景仁宫里,吴雅活得那叫一个滋润和舒坦。 可即便身为景仁宫的掌事宫女,吴雅仍是保持足够的谦和,对谁都彬彬有礼。 景仁宫包括她在内,拢共才三个宫女四个小太监。 其余六人无一例外是汉人出身。 吴雅完全没有端着高等奴才的架子,毕竟大家都是奴才,没必要对人颐指气使。 久而久之,景仁宫里倒是一片祥和之气。 几人平日里关起门来过的日子更是其乐融融。 这不,今儿吴雅还找膳房要来了铜炉火锅,午膳的时候烫火锅吃。 她是景仁宫的掌事宫女,在膳房里要个火锅还是不违背规矩的。 只是涮火锅只能用没什么气味的清汤骨头。 更不准用明火煮味道冲的辣火锅和味道大的鱼和牛羊肉,以免味道传出去,冲撞了路过的主子。 从膳房拿回来的猪肉和鸡肉,肉丸子,鹌鹑蛋,青菜蘑菇等食材自有那些小太监和宫女去拾掇。 清淡的火锅虽差点意思,但吃的是热闹的气氛。 起锅前,吴雅用祭祀的盘子装了一碗冒尖的火锅菜,毕恭毕敬端到康熙爷生母佟佳氏的供桌前。 自从她掌事开始,太后的供桌前总是不重样的出现祭祀之物。 吴雅不止一次祈祷太后保佑她能安生的在景仁宫里过悠闲的日子。 为表达她的虔诚之心,她早晚都会亲自来给太后敬香,时常亲自做祭祀的糕点,表达虔诚之心。 景仁宫但凡有丁点好吃的东西,头一口必须太后先尝。 给太后上供之后,吴雅才转身回到小厨房的饭桌前,与众人一道吃火锅。 虽说围坐在一起吃火锅是件热闹的事情,可在紫禁城里,没人敢起哄说笑。 只几个年纪小的宫女太监藏不住心思,偶尔吃的高兴了,忍不住咧嘴笑几下。 被吴雅严肃的眼神觑了几下,那几个还在嬉笑的小宫女和太监顿时不敢吱声,统统乖乖埋头吃火锅。 吴雅其实也想开心说笑。 可她没忘记这是一不留神就会丢掉小命的紫禁城,哭和笑都是逾矩的。 这些孩子们既然信任她,她就要想办法护着他们,至少不能因为坏了规矩,而让他们丢掉小命。 梁九功跟着万岁爷踏入景仁宫之时,正看到一个小太监端着饭碗,坐在廊下吃饭。 8、第008章 小太监见到万岁爷那一瞬,吓得噎着了,赶忙将饭碗放在身侧,匍匐在地上咳嗽个不停。 正是奴才们用膳的时辰,玄烨并未苛责小太监在此时用膳。 他只沉默移步,入正殿内祭奠追思额娘。 明日是额娘的忌辰,他不喜欢在规矩繁琐的太庙里追思额娘,下朝后,他径直来到供奉额娘画像的景仁宫。 每逢额娘忌辰,他从不下旨举行太过隆重的祭祀活动。 额娘最不喜喧闹,他若下旨敲锣打鼓的祭奠,就是对额娘不尊重,也是对额娘的侮辱。 景仁宫对他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他此生不可能将景仁宫赐给任何嫔妃居住。 除了额娘,再无人有资格入主景仁宫。 再过几个月,母族的表妹佟佳氏即将入宫为妃,再续他母族的荣耀。 玄烨虽不喜舅舅佟国维那点小心思。 但为了额娘心心念念的母族,他仍是点头应允了表妹入宫,给她无上尊荣。 这些年来,他不曾带过任何后妃前来景仁宫祭奠额娘。 满宫的嫔妃,没有一个是因为他真心喜欢才临幸的。 他对皇后敬大于爱,但皇后是他的发妻,总是不同寻常的。 她温婉贤良,从不曾忤逆他的意思,也是唯一能与他说几句体己话的女人。 皇后不在了之后,他甚至孤独的不知道找谁说话。 实在憋屈的难受了,就去暂时安放皇后棺椁的巩华城,对着皇后的棺椁彻夜长谈。 只不过皇后再不能温柔回应他。 翻牌子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考虑权衡绿头牌上的嫔妃母族子弟是否又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 玄烨苦笑,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件犒赏功臣的礼物,违心的用功劳来论功行赏,宠幸嫔妃。 临幸嫔妃对他来说,更多的是稳固江山社稷的责任,全无半点情爱。 他也不稀罕情爱,他要的是江山。 如今大清内乱频频,他才费尽心机除掉鳌拜,紧接着三藩又开始造反作乱。 汗阿玛留给他的并非是太平盛世,而是风雨飘摇的乱世。 他绝不可能沦为汗阿玛那种为情爱不顾江山,抛妻弃子的可耻懦夫。 吴雅惊闻万岁爷忽然驾临景仁宫的消息,几乎是三步并两步滑跪在了皇帝身后。 “奴才景仁宫管事宫女乌雅氏,给万岁爷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雅快哭了,她哪能料到皇帝会莫名其妙的掐着饭点来景仁宫找茬。 玄烨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思索片刻,才想起来是那个狡猾的想勾引他的宫女。 他压根懒得理会,只亲自燃三柱清香,跪在蒲团上给额娘敬香。 兀地,他发现供桌上放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菜汤。 但见祭红的海碗里装满切薄的肉片与炸的金黄的鹌鹑蛋,蘑菇片这些寻常食物。 玄烨凝眉看向那正卑躬屈膝跪在地上的奴才,她嘴角甚至还有一点油星子没擦干净。 呵,她倒是知道享受。 被打发到景仁宫再无承宠的机会,仍是不忘好吃好喝养着她自个。 瞧瞧,她似乎愈发珠圆玉润了。 此时她似乎发现自己偷吃忘了擦嘴,缩着脑袋,傻愣愣的垂下脑袋,就像只鹌鹑似的鬼祟躲闪。 玄烨被这奴才畏畏缩缩的窝囊相气笑了。 他正要发怒,可乌雅氏那狡猾奸诈的狗奴才,竟然先发制人,忽然砰砰砰朝他磕头求饶。 “万岁爷息怒,奴才们在景仁宫伺候太后娘娘不敢怠慢半分。” “奴才今儿从膳房得了丰盛的火锅,只敢选最好的肉菜,先上供给太后娘娘尝过之后,奴才们才敢动筷子。” 吴雅不敢抬头,只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战战兢兢解释。 “奴才斗胆,擅作主张嘱咐手底下的奴才们无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必须先供奉太后。” 玄烨听懂了,乌雅氏在担心他会责罚她手底下的奴才,所以拐弯抹角将所有事都揽到她自个儿身上。 她惯会装腔作势!哼!玄烨寒着脸,开始仔细环顾四周。 他要找到打她脸面的证据。 让她因谎言被戳破而无地自容,让她跪在地上哭着求他饶命。 今日摆驾景仁宫,只是他临时起意,他下朝后,路过景仁宫临时决定入内祭奠额娘。 这些奴才猝不及防间,肯定满身都是漏洞。 毕竟他曾经杀过几批在景仁宫里怠慢额娘的狗奴才。 可他看着连褶子都被折得完全一致的幔帐,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还带着清晨朝露的鲜花。 供桌上新鲜的苹果和橘子都是一样大小,甚至精细的连摆放的朝向都一样。 玄烨方才堵在嘴边的苛责之言,瞬间哑火了。 正殿内的一应物件,他完全挑不出半点疏漏怠慢之处。 吴雅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站在鬼门关门口,只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梁九功终于恰到好处的开口,打破尴尬的沉默气氛。 “万岁爷,奴才方才瞧见外头小花园里光秃秃的,忒不雅致,奴才请旨,可需种些花草苗木?” 玄烨觑一眼抖机灵的狗奴才,狗奴才这是主动帮他挑错处,以此宣泄他心里的火气。 可他是天子,才不屑刁难一个尽心尽力伺候额娘的宫女。 于是他神色如旧,只淡淡道:“随他们种些什么,只不能空着即可。” 皇帝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吴雅害怕自己做错事,赶忙趁机凑到梁九功身侧求助,询问梁九功能不能种蔬菜瓜果。 梁九功被乌雅氏的提议逗乐了。 万岁爷方才只说不能空着花圃,可没说不能种什么。 于是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点头答应了:“都成,你可别在景仁宫懈怠半分,你今儿做的不错。” 乌雅氏是紫禁城里难能可贵的通透伶俐人,她这辈子注定没机会飞上枝头当娘娘。 既然她都过的如此失意,他又何必刁难她,毕竟乌雅氏性子良善。 得了皇帝谕令的吴雅当即满眼欣喜。 皇帝前脚刚离开景仁宫,她后脚就带人到花房里要果苗和菜籽儿去了。 吴雅最怕侍弄花花草草,光是景仁宫里留下的几棵牡丹,她就侍弄的要老命。 但她种菜却是一把好手。 不到两日的功夫,景仁宫里就种了柿子树,桃树,樱桃树,石榴树。 廊下空荡荡的葡萄架也爬满绿油油的葡萄藤蔓。 后殿墙角一丈见方的荷花池里,则移栽了好些莲花。 嗯,是莲花,能吃藕和莲子的藕荷花,而非华而不实的睡莲。 “乌雅姐姐,膳房送来好些鱼来,有黑鱼,胖头鱼,三道鳞,泥鳅,还有些螃蟹。” “嗯,统统丢到荷花池里养着。” 此时吴雅正挽起裤腿,抡着锄头在翻地。 眼下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正好应个景,种些萝卜、西瓜、地瓜、茄子、黄瓜、豆角、丝瓜之类的蔬菜瓜果。 这些蔬菜瓜果看着绿油油还能开花结果,不仅美观,关键还能吃。 她在景仁宫种植蔬菜瓜果并非在提着脑袋胡闹,而是在投其所好。 她想要换个赛道,避开当大种马康熙小老婆的厄运。 她记得历史上康熙帝自幼喜观稼穑,甚至开辟多处具有试验田性质的皇家园圃做实验。 康熙帝曾在西苑丰泽园通过穗选的传统选种方式,培育出适合北方栽种的耐寒品种京西稻。 京西稻在后世更是成为著名的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 他甚至在热河行宫开辟御瓜圃,栽种西瓜、甜瓜、苹果、樱桃、李子等果蔬。 就连景仁宫里她刚移栽的葡萄树,都是康熙帝下旨从新疆带来的葡萄品种。 皇帝每年入夏,还会亲自到皇家园圃巡查,他骨子里和她一样,就是个种地达人。 她必须要想方设法让皇帝认可她打理景仁宫的能力,让她呆在景仁宫当差,直到出宫。 为了在景仁宫里安安稳稳待到出宫,她真是卯足劲,投其所好,力求当个讨好皇帝的好狗腿。 只是她完全没料到自己拍马屁拍的越来越歪。 不久之后,甚至拍到了皇帝第三条腿上,这是后话,全且不提。 康熙十五年七月末,盛夏蝉鸣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景仁宫看门的小太监正站在门边,不住的揉着惺忪睡眼。 忽而他脑门上被人赏了爆栗子,小太监疼的捂着脑袋,抬眸就看到了明黄的身影。 小太监刚想扯着嗓子请安,趁机提醒里头的奴才。 却被万岁爷不怒自威的眼神震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战战兢兢匍匐在万岁爷的脚边。 荷花池里,吴雅正挽着裤腿,穿梭在比人还高的茂密荷叶间。 眼看荷花池里的莲蓬一个个都生的饱满,不摘的话留下枯枝败叶,定会被责罚。 于是这日傍晚,她趁着日头西沉之时,开始采收莲蓬。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想必是小安子他们几个小太监忙完来帮忙了。 吴雅正置身莲叶间,忙着采摘莲蓬。 她顾不上回头,只柔声嘱咐:“小安子,你仔细挑选六个最饱满的莲蓬,与我方才摘下的荷花一道洗干净,再插在梅瓶里,供奉于太后供桌上。” 9、第009章 “小安子,一会儿你插好梅瓶之后,记得过来帮我拔些嫩藕带,今晚我给你们凉拌藕心菜下饭。” “切好的藕带记得用白醋泡一泡,免得藕带发黑不好看,一会做好了定能香掉你们的舌头。” 吴雅说话间,正准备伸手摘下一个大莲蓬,倏然感觉到脚趾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脚趾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狠狠咬了一口。 她第一反应觉得是被蛇咬着了,登时吓得准备尖叫,却又恐惧的捂紧嘴巴不敢出声。 “呜呜呜呜...小安子救命!我...好像被蛇咬了呜呜呜呜.....” 吴雅不敢乱动,就怕咬她的是条毒蛇。 万一她一挪步,说不定毒素就会蔓延开,当场毙命。 她正吓得魂飞魄散之时,感觉到有人飞身朝她赶来。 想必是会轻功的小安子来救她了。 吴雅顿时感激涕零,被小安子抓着胳膊腾空飞了起来。 “啊啊啊!小安子你飞低些,我害怕!” 耳畔呼啸的风声刮得她耳膜疼。 吴雅恐高,吓得抱紧小安子的手臂,将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肩膀。 哇唔,没想到小安子看着瘦竹竿似的身型,竟然还有硬邦邦的肌肉。 她诧异的戳了戳肌理分明的胳膊,正要开口夸小安子两句,双脚却猛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吴雅第一时间含泪低头看向刺痛的左脚,这才发现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夹住她的小脚趾。 她的小脚趾都被蟹螯夹伤,正渗出殷红的血迹。 “哎哟!小安子快救命啊!疼疼疼....” 吴雅疼的捂着嘴巴低声啜泣,眼前倏然出现一只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皂靴。 此刻那皂靴碾住螃蟹,再抬脚的时候,螃蟹已经化为齑粉。 脚上的剧痛减轻之后,吴雅惊魂未定捂着心口。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紫禁城里只有皇帝才能用五爪金龙。 吴雅当即匍匐在地,吓得面色煞白,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带着颤抖的音色。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叩谢万岁爷救命之恩。” “奴婢给万岁爷请安。”几个匆匆赶来的汉军旗宫女跟在吴雅身后匍匐在地上。 奴才在清朝代表无上尊荣,只有满蒙军旗出身的宫女才能自称奴才,汉军旗的宫女没有殊荣能在皇帝面前称作奴才,只能卑微的自称奴婢。 “呵,朕还没穷到让奴才吃荷叶梗充饥!” 皇帝凉飕飕的揶揄传来,吴雅咬了咬唇,强压下恐惧,决定打亲情牌度过难关。 “回万岁爷,奴才的额娘在世之时,时常做凉拌藕带给奴才解馋,奴才只是想念额娘了,才冒昧做凉拌藕心菜。” 原来她也是没有额娘的苦孩子,玄烨的面色缓和几许。 他额娘在世的时候,最喜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从前他还是皇子之时,额娘时常会亲自在这荷花池里摘莲蓬给他解馋。 每年盛夏采收莲子之时,他就会来此,盯着空荡荡的荷花池追忆额娘。 他怅然若失,盯着放在荷花池边的莲蓬出神,依稀间,仿佛见到额娘坐在荷花池边,亲自给他剥莲子,含笑朝他招手。 梁九功打小就伺候在万岁爷身边,看到万岁爷出神的盯着莲蓬,猜到万岁爷又在思念圣母皇太后了。 于是他当即俯身选了一个最大的莲蓬,捧到万岁爷面前。 玄烨被捧到眼前的莲蓬勉强拽回对额娘的追思之情。 都是没额娘的苦孩子,他不忍再为难乌雅氏。 玄烨看了一眼梁九功手里的莲蓬,下巴朝着跪在他脚下的乌雅氏微抬了抬。 梁九功会意,当即就将莲蓬递给跪在地上的乌雅氏。 “乌雅氏,你伺候万岁爷用莲子,务必捡最好的来,仔细挑走苦莲芯。” “奴才遵命。” 吴雅敢怒不敢言,应一声,就抬起手来,接过那莲蓬,弯着腰起身。 她正准备去水井边清洗干净莲蓬之际,忽然听到皇帝一声冷冷谕令。 “就在这伺候。” “奴才遵旨。”吴雅简直欲哭无泪,盛夏之时被毒日头晒过的地面,烫得人能起燎泡。 此时她还挽着裤腿,甚至不曾穿鞋袜,俨然是个实打实的泥腿子。 她如果在这伺候皇帝吃莲子,势必要跪在地上伺候,膝盖肯定会被烫出血泡。 她想挣扎一番,于是苦着脸,指着黑黢黢的泥脚丫子,瓮声道:“万岁爷恕罪,容奴才将莲蓬和手上的淤泥清洗干净再来伺候。” 她觉得皇帝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如果皇帝拒绝她的请求,那就等着吃一嘴土腥味的泥巴好了。 毕竟她现在满手都是烂泥巴。 她匍匐在地上,屏住呼吸不敢抬头,支着耳朵等皇帝的意思,果然皇帝开了金口。 “可。” 吴雅简直如蒙大赦,当即就准备却步,趁机收拾一番。 她赤着脚面对着皇帝,准备起身却步离开,兀地,脚下似乎踩着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似乎是还在蠕动的活物。 她瞬间吓得失去表情管理,苦着脸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动。 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软绵绵的蠕虫,甚至害怕到一见到蠕虫,就做噩梦的地步。 吴雅匍匐在地,死死咬着嘴唇,她不敢起身,腿都吓软了。 但见她鼻尖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一只被踩得黄白内脏爆了一地的大青虫,还在扭着肥硕的身子。 “哎哟你怎么咋咋唬唬的,还不快下去!” 梁九功看出乌雅氏被一只小虫子吓得满眼蓄泪,赶忙三步并两步挡在她和万岁爷之间,将那大虫子踩在了脚下。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吴雅感激的看向梁九功。 她赶忙一骨碌爬起身来,忍着赤足踩在发烫地面上的灼烧感,几乎逃也似的,飞快钻入偏殿。 入偏殿之后,吴雅这才敢恐惧的瑟瑟发抖。 不知道一会又要经历什么事,刚才看皇帝脸色不大好,她仰头将恐惧的眼泪生生逼回眼眶,却是不敢掉一颗眼泪。 她将莲蓬快速洗好之后,将整个莲蓬放在一个青花瓷盘中。 她顾不上回居所穿好鞋袜,只囫囵擦了把脸。 勉强将脸上稀疏的污泥擦干净之后,就匆匆忙忙将装着莲蓬的瓷盘放在托盘里,施施然回到荷花池边。 清洗干净的莲蓬茎还在滴水。 水珠子落在被晒一整日的地砖上,竟滋滋冒了几缕淡如风烟的水汽。 吴雅来不及穿鞋,焦急将裤腿麻溜放下,就怕一会要贴肉跪在发烫的地面上伺候皇帝,回头膝盖会红肿起泡。 此时她屈膝正准备跪在皇帝面前剥莲子,却听到皇帝淡然说了声赐座。 梁九功诶了一声,转头端来放在墙角的小板凳。 吴雅心中窃喜,她刚才故意没拗断莲蓬长茎,甚至还特意多撒了些水。 为的就是让皇帝发现地板热的能烫死人。 “奴才谢主隆恩!”她规规矩矩曲膝,跪在地上谢恩之后,这才敢小心翼翼坐在小板凳前。 梁九功端来一个小矮几,放在吴雅面前,让她将盘子放在矮几上。 她垂着脑袋开始镇定自若剥莲子。 皇帝似乎在透过她剥莲子的样子,追忆生母佟佳氏,他默不作声,低头看她剥莲子出神。 “都下去。”皇帝将捻起剥好的莲子,幽幽说道。 “奴才领旨。” 梁九功应了一声,带着一众奴才们退到不远处的廊下,统统背过身,不敢窥视天颜。 吴雅后背早已经被恐惧的冷汗打湿,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莲蓬平日里她剥的飞快,此时却是速度缓了再缓。 她深怕速度太快一个没留神,没撕干净莲衣,没挑干净苦莲芯,被皇帝责罚。 玄烨此刻正认真吃剥好的莲子。 几乎眼前的奴才剥一颗,他紧跟着吃一颗,一大个莲蓬很快就吃没了。 他正要让奴才再去拿些来,倏然看见左侧墙根上的小菜地,竹篱笆上爬满翠绿欲滴的藤蔓。 藤蔓间开着星星点点繁星般绚丽的黄色小花,黄花绿叶间,挂着好些二指见宽的王瓜。 皇帝饶有兴致起身,踱步来到小菜地前,亲自摘下一根长势喜人的王瓜。 梁九功见万岁爷似乎很喜欢乌雅氏种的黄瓜,于是猫着腰伸手摘下四五根,捧到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这王瓜挂在藤蔓上的时候最清新爽口,奴才小时候最喜欢抱着枝蔓上的王瓜生啃,那味儿叫一个地道。” 梁九功是穷苦人家出身,什么苦没尝过。 他知道万岁爷最喜欢猎奇新鲜事物,在皇庄里也喜欢亲自摘新鲜瓜果尝鲜。 “馋嘴的狗奴才,赏你了!”玄烨负手看着狗奴才耍宝。 “哎呦!奴才谢主隆恩!” 梁九功谢恩之后,赶忙谄媚抓起一根还挂在藤蔓上的黄瓜,用袖子擦了几下,张嘴咬上去。 咔嚓咔嚓,一声声清脆的咀嚼啃咬声传入耳中。 “万岁爷,这王瓜得这么吃才得劲,若能蘸着白糖或者蜂蜜吃就更好了,简直赛神仙。” “奴才斗胆,恳请万岁爷纡尊降贵,尝尝这民间美食。” 梁九功满眼笑意,捂着嘴巴吃的眼睛微微眯起。 10、第010章 “万岁爷,奴才伺候您尝尝可好?”梁九功猫着腰说道。 皇帝轻颔首,梁九功当即让人去准备蜂蜜和白糖,又准备了一小碟大酱。 吴雅看着梁九功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游刃有余,哄得皇帝心情舒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难怪他能当御前最得力的红人。 小太监准备好蘸料之后,吴雅将托盘恭恭敬敬接到手里。 按照规矩,皇帝入口之物都需先让太监试菜。 梁九功循规蹈矩用纯银的避毒牌试毒之后,又用王瓜依次蘸酱试吃,登时眼前一亮。 他满眼笑意,又将剩下的酱料一一尝过。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梁九功朝万岁爷躬身道:“万岁爷,这小味儿清新爽口,着实不错。” 皇帝饶有兴致,抓着藤蔓上的王瓜擦干净,又将王瓜蘸少许白糖,浅浅咬一口。 “尚可。” 皇帝眼前一亮,又蘸了些蜜糖尝试,黄瓜的清香和蜜糖的甘甜萦绕在唇齿间,比御膳更味美。 此时吴雅在梁九功的提醒下,悄摸让人将准备用来当晚膳吃的白馒头捧到皇帝面前。 梁九功谄媚地用馒头夹了些酱菜,捧到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菜地里还有些青菜和樱桃萝卜,蘸大酱夹馒头吃,别有一番风味。” “好。” 皇帝吃了几口黄瓜尝鲜之后,就有些兴趣缺缺。 他漫不经心点头,垂眸时看到放在地上的藕带,皇帝只瞥一眼梁九功,梁九功会意的开口。 “乌雅氏,杂家还是头一回知道藕带能吃,你方才不是念叨着要做凉拌藕心菜?正好一块去厨房收拾了。” “回公公,奴才笨手笨脚粗鄙惯了,只会简单的水煮凉拌,做的食物更是家常,不敢污了万岁爷的龙嘴。” 梁九功听懂乌雅氏不想太过表现,脸上顿时浮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来。 “哎哟杂家瞧见菜地里那嫩韭菜就觉得香喷喷的,杂家方才还看见这莲池里有好多河虾,一会捞一网兜,正好凑一道韭菜炒河虾的下饭菜。” “嘿嘿嘿,这紫茄子也好。”梁九功嘿嘿笑道。 吴雅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梁九功这是坚持让她下厨呢! 可她又能怎么办?只能凉拌呗,毕竟紫禁城的主子是皇帝。 “奴才遵命!” 她谄媚凑到正在菜地里刮地皮的梁九功身边。 “梁公公,眼下正是蔬菜瓜果收获的时节,奴才这就立即将景仁宫里长成的蔬菜瓜果都摘了,一会都送到乾清宫小厨房里。” 吴雅很想将皇帝这尊大佛立即送走,恨不得眼下就把所有蔬菜瓜果都送到乾清宫,免得节外生枝。 “不必如此麻烦。” 玄烨凝眉,他不喜膳房的厨子兴师动众来景仁宫准备御膳,免得惊扰额娘。 他闲暇之时,就时常来景仁宫祭奠额娘,平日里都是在景仁宫小厨房随便吃些东西即可。 梁九功猜出万岁爷不想太麻烦,只想随便吃几口垫垫肚子,于是赶忙开口嘱咐傻站在原地的乌雅氏。 “乌雅氏,这一来一回又是一顿折腾,一会你在景仁宫小厨房里开火,用景仁宫里的菜做一顿午膳,伺候万岁爷用晚膳。” 梁九功说话的时候,偷眼看了万岁爷的面色。 见万岁爷听到他要求乌雅氏做午膳并无不悦表情,他心中窃喜,明白自己猜准了圣意。 “快些摘菜吧,莫要让万岁爷久等了!” 说话间,梁九功撸起袖子,疾步踏入小菜地里,麻利的蹲在郁郁葱葱的菜地里摘豆角。 忽而瞧见菜地角落种了好些茎如蒿,高四五尺,叶如艾叶的红彤彤西番柿。 “哎哟!乌雅氏!你怎么把这要命的东西种在这啊!!” 梁九功满眼恐惧,吓得嗓子都喊破了音。 “万岁爷,菜地里的菜恐怕都不能吃了!这西番柿有剧毒,花房里只在节庆的时候做观赏之用,图个红红火火的喜庆之意,绝不能食用。” “梁公公稍安勿躁,这是西番柿,奴才来景仁宫时就有此物,此物只在果实没熟透的情况下有毒,若果实红透了,绝对无毒!” 吴雅来景仁宫时,景仁宫就种了好些西红柿盆栽。 她潜意识里觉得景仁宫这些西红柿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毕竟没成熟的西红柿果实有毒。 所以在整理景仁宫的时候,她特意保留了西红柿。 她问过花房侍弄花草的太监才知道,这东西从明朝就开始经由南洋引进。 只被用作珍稀的观赏花卉,并不能食用。 吴雅这才想起来,西红柿被广泛种植和食用要等到清末。 此时皇帝寒着脸,梁九功则警惕瞪着她,估摸着下一瞬,梁九功就会扯着嗓子高喊护驾。 她心里开始惴惴不安,准备亲自试毒,打消皇帝的疑虑。 “万岁爷,此物熟透后酸甜可口,可制成番茄酱,凉拌,蒸煮炒食皆可。” “此物用来炒鸡蛋更是人间美味,若加上土豆炖牛腩,更是天下一绝。” “此物成熟后的确无毒,万岁爷若不信,奴才这就以身试毒,自证清白。” 吴雅无奈俯身,摘下一颗熟透的西红柿,大口大口吃起来。 吴雅吃的很着急,几乎在狼吞虎咽,她就怕自己吃慢了,脑袋上的狗头会不保。 “啊呀!乌雅氏,你不要命了!住口啊,快住口!此物有剧毒!” 梁九功被乌雅氏不要命的举动吓得惊呼,以为她想畏罪自杀。 在紫禁城里自戕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吓得冲上前,想要夺走她手里的毒果子。 “求万岁爷给奴才自证清白的机会。” 吴雅哪肯放过自证清白的机会,她知道如果自己无法自证,真要被诛九族了! 她当场就把剩下的西红柿一股脑塞到口中吃起来。 玄烨负手静立在原地,只淡然看向那狼吞虎咽的奴才。 他知道这西番柿的确能吃,只因他幼年时也曾偷吃过。 当时年幼无知的他,觉得悄悄吃下了果子,让自己生病,汗阿玛就会来瞧瞧他和额娘。 过往那些被冷落和讥讽的心酸不断涌上心间,他垂下眼帘,掩去浓重的失落。 此刻乌雅氏吃的脸上都是红红的汁水,一双眼睛就像兔子似的,正蓄着薄薄的水汽,可怜兮兮看着他。 “万岁爷,此物的确无毒,奴才已经以命试毒。” “无妨,不必让御厨来,你用西番柿入菜!” 玄烨心间莫名酸涩,不忍再责备她。 “你可用此物做菜,去吧。” “奴才敬谢万岁爷仁德,奴才这就去准备膳食。” 吴雅简直如蒙大赦,她忍不住笑中带泪的抬眸,恰好与面无表情的皇帝对视。 她条件反射垂下脑袋,不敢再与皇帝对视。 她头一回觉得康熙帝并非满口假仁假义的皇帝,他体恤弱小,的确是个仁君。 康熙除了拥有帝王多疑猜忌的通病之外,他的脾气算得上温润如玉,至少不会喜怒无常的责罚奴才。 玄烨愕然抬眸与她对视。 刚才乌雅氏笑中带泪的破碎感,让人克制不住,又莫名其妙的涌起丝丝缕缕奇怪感觉。 那感觉很难形容,就像心口被轻轻撞了一下,继而又揪紧。 仿佛他若说出一个苛责她的话,她顷刻间就会化为风烟,消失不见。 他不喜这种陌生的感觉,于是凤眸微眯,默然踱步入了景仁宫正殿内。 浦一踏入正殿内,鼻息间阵阵荷花暗香浮动。 玄烨独自端坐在圆桌前,怅然盯着画像里额娘的音容笑貌。 透过景仁宫独有的四棱花格窗,多年没有燃起炊烟的景仁宫小厨房里,再次燃起袅袅炊烟。 只不过在小厨房里亲自忙碌的身影,再也不可能会是他的额娘。 小厨房的窗户半开着,隔着挂满廊下的柿子饼,乌雅氏正在窗户前切菜。 盛夏晚风轻抚过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她总是对身边所有人都发出那种温柔至极的笑容。 唯独面对他之时,却只剩下惶恐和死气沉沉的庄重。 玄烨发现乌雅氏竟生的极美,美的让人有一瞬间的窒息,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只不过这种妖媚的美,也是他最恨之入骨的狐媚子样。 只因这种狐媚容貌的董鄂妃,曾经夺走了属于额娘的所有宠爱。 更是让他自小就被赶出紫禁城,童年过的悲惨和痛苦。 玄烨曾经在额娘面前发过毒誓,此生绝不会被狐媚女子迷惑,让额娘再伤心失望。 乌雅氏长着一张如此妖艳无格的惑君容貌,他不下旨将她五马分尸,已是仁慈。 她此生绝不可能有机会得到他的宠幸。 吴雅正忙着在景仁宫小厨房里做饭,压根就不知道皇帝刚才在自我攻略洗脑。 此时她正将方才梁九功让小太监尝过的西红柿切块入馔。 小厨房里,梁九功正用避毒筷子在亲自尝菜。 “梁公公,方才我多做了些菜,让人放在了西配殿里,您快些去用膳。” 循例紫禁城里的奴才们会早些用膳,避免饿肚子的声音惊扰主子。 梁九功这些奴才们先去偏殿吃些饭菜垫垫肚子,也不违背规矩。 “哎哟这炒蛋用什么做的?竟酸甜可口,简直天下一绝,就着米饭杂家能吃两大碗。” 梁九功正要继续夸赞乌雅氏几句,可看清楚她在做什么之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11、第011章 “哎呦小姑奶奶!你不要命啦!” “你可千万不能把这有毒的西番柿做给万岁爷吃!” “对了,乌雅氏,这是何菜肴?闻着味道还怪香的。” 梁九功看着肥瘦相间的牛腩在鲜亮的红汤汁里咕嘟咕嘟沸腾,忍不住咽咽口水。 “公公您请放宽心,奴才已尝过毒了,熟透的西番柿无毒。” “方才万岁爷口谕,命奴才准备西番柿做的菜,您也听见了,奴才哪敢抗旨啊!” “奴才做的是土豆番柿子炖牛腩,幸亏御膳房选的是炖熟的牛腩,否则没两个时辰牛腩压根无法软糯。” 吴雅说话间,已经将炖煮好的西红柿土豆炖牛腩起锅装盘,又在盘子里撒一把切碎的碧绿芹菜。 “你说的也是,哎哟哎哟,瞧这筋道的牛腩看着就软糯弹牙。” 梁九功没别的爱好,唯独喜欢美食,正值饭点上,他着实看饿了。 “公公您一会多吃几块,只别嫌弃奴才厨艺不精就成。” 吴雅笑着取来准备好的碟子,给梁九功开小灶。 “那杂家就先替万岁爷试试菜!” 梁九功笑眯眯看着懂事的乌雅氏装了一碟子的番柿炖牛腩,放在灶台边的食盒里。 碟子里的牛腩装的冒尖了,她还乖巧的用铲子压了压,又堆叠好几块牛腩。 做好的膳食需尝菜太监试吃,半个时辰之后才能放到御前。 待时辰到来,伺候御膳的奴才将做好的御膳拎走了。 趁着间隙,吴雅躲在小厨房里囫囵吃了几口,又让景仁宫里最机灵的小太监小安子招呼御前的奴才们用午膳。 而她则亲自来到偏殿里招呼梁九功用膳。 她端着一碗熬煮好的莲藕排骨汤入偏殿的时候,看到梁九功埋头吃的正欢。 见她来了,梁九功忙低头用帕子擦满嘴的油渍。 “梁公公,方才奴才忘了给您盛排骨莲藕汤,这大夏天喝点莲藕汤清热消暑正好。” “乌雅姑娘,你还真是个妙人儿,今儿这顿午膳忒好吃,杂家谢谢你。” 梁九功客套的夸赞了一句,再无别的说辞。 御前的太监可不能明着与谁攀扯关系,免得万岁爷知道了要责罚。 “梁公公,奴才前几日还做了好些酱瓜,明儿送些到您那尝尝鲜。” 吴雅不敢太过明显求着梁九功在御前帮她美言几句,只愈发谄媚的讨好梁九功。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呢,你还是留着自个吃吧,你的心意杂家领了,可不能让你辛苦操劳。” “公公放心,奴才腌酱瓜的时候,特意留出您那份了,您能赏脸,是奴才的荣幸,您可别嫌弃啊。” “那…哎哎哎,那杂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吴雅姑娘挂心了。” 梁九功愈发喜欢乌雅氏的通透劲儿了。 如此左右逢源之人,才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活的长远。 梁九功吃过午膳之后,就去与在御前伺候的李德全交班。 此时景仁宫正殿内,玄烨屏退所有奴才,让人将饭桌挪到额娘的画像前。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碗,时不时夹些菜肴,放在额娘的碗里。 西番柿酸甜的滋味,瞬间勾起他刻意尘封的记忆,每每回忆起额娘离世之时的音容笑貌,连呼吸都觉刺痛难忍。 玄烨抬眸,目光猩红,怨恨地望向宁寿宫的方向,迟早有一日,他一定要为额娘讨回公道! 他一定要让那个女人血债血偿! …… 等到皇帝吃过午膳离开景仁宫之后,吴雅才敢浑身瘫软的歪着身子,坐在长椅上喘气。 “姐姐,呜呜呜对不住,方才奴才被按在地上不敢吱声。” 看门的小春子满眼愧疚跪在地上求饶。 “你别跪我啊,这是万岁爷的紫禁城,他想来就来,咱只要安分守己尽职尽责即可,不必如此惶恐。” “今儿我们将万岁爷伺候好了,万岁爷可高兴了,直夸我们景仁宫伺候的奴才伶俐。” 吴雅看着那些犹如惊弓之鸟的汉军旗宫女和太监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赶忙换上笑脸安慰他们。 今日整个景仁宫唯一有资格在御前伺候的,只有她这个满军旗的掌事宫女。 这些汉军旗小宫女只能在外围等候,她们一个个都在提心吊胆盯着她,就怕万岁爷迁怒景仁宫的奴才们。 安抚好众人之后,吴雅奢侈的用小厨房里还没用完的热水洗了个热水澡。 打从那日皇帝驾临景仁宫用膳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吴雅在景仁宫里再次恢复了惬意的日子。 只不过乾清宫的小厨房时不时会不请自来的摘菜捉鱼。 好在他们也不白拿,拿走多少,也会填补些菜籽和鱼苗虾苗。 八月初二这日,吴雅一大早就起来梳洗,甚至还换上了内务府新发的宫女秋装。 这几日,她几乎日日不重样的做美食,贿赂嘴馋的梁九功,终于得到八月初二探亲的机会。 每月初二这一日,是紫禁城里宫女和家人相见的日子。 可并非所有宫女都有机会在这日探亲。 只有各宫得脸的宫女,或者塞了银子走门路的宫女,才有机会在这日到神武门西边的栅栏前探亲。 吴雅所在的乌雅一族,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族,家里条件不算富裕。 原主的玛法乌雅额森子嗣并不昌盛,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她阿玛乌雅威武是家中长子。 阿玛膝下勉强算儿女众多,共育有一子三女,原主是长女,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原主的弟弟乌雅白启尚且年幼,还在读书习武。 两个妹妹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刚满五岁。 自从三年前,原主的额娘塞合里氏生二妹妹难产血崩而亡之后,她玛法额森和阿玛威武,就将姐弟四人托付给了二婶乌拉那拉氏。 这些年来,原主的玛嬷和额娘相继过身之后,原主身为长姐就撑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 阿玛和玛法又在紫禁城里当差,一个月都回不去几次家。 原主平日里在家又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弟弟妹妹。 为保护弟弟妹妹们,性子难免变得强势泼辣了些,处处想要拔尖。 玛法乌雅额森在皇太极时曾经授为男爵,加一等都尉,任佐领,后因犯了错,被削爵。 玛法犯的错,也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 只不过就是娶了披甲人与罪奴媾和的女儿为嫡福晋,拒绝皇太极的赐婚,触怒了龙颜。 玛法额森倒是个痴情的硬骨头,被削爵位之后,一生只娶了玛嬷一人。 被削爵位之后,硬生生从伙头军,一路摸爬到了御膳房管事的位置。 大清御膳房的管事并非全都是太监,也有上三旗包衣出身的满人任职。 玛法在膳房总管的位置,一当就是二十五年,明年即将致仕退休回家享清福了。 而原主的阿玛乌雅威武也是个妻奴,最疼自家的福晋,这辈子也只娶了原主额娘一个妻子。 阿玛胸无大志,日日下值就想着回家陪福晋和孩子。 所以年近四十,仍只是个正五品的大内老侍卫。 估摸着再过几年,随着阿玛年老体衰提不动刀,过不了侍卫每年的考核,也就这么被清退回家了。 八月初二这日一大早,吴雅早早来到神武门西边的城墙探亲。 此刻宫城门口竖起高高的栅栏,许多宫女正隔着栅栏与家人说体己话。 吴雅远远就看到自己的阿玛乌雅威武穿着常服,带着弟弟妹妹们,正贴在栅栏外朝她热情招手。 她正要高兴的凑上前去,忽然被一个老嬷嬷拦住去路。 “你!慢着,按照宫规,探亲前需搜身,免得有犯浑之人夹带私藏宫里的物件。” 一个穿着靛蓝袍子的老嬷嬷板着脸严肃说道。 吴雅客气的点点头,跟着老嬷嬷来到一旁的角楼内搜身。 紫禁城的繁盛,简直是踩着他们这些奴才的尊严当养分。 当她的衣衫被剥光,甚至被老嬷嬷掰开屁股缝,查看是否夹带禁品那一瞬,她羞愤的满脸通红,心想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而反观那些有后台的宫女,老嬷嬷则只是装装样子,随手摸了摸后背就放行了。 老嬷嬷还再三叮嘱紫禁城里宫女探亲的规矩。 宫女探亲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探亲之前和之后都需搜身,以免宫女带出或者带入违禁品,家眷带来的任何物件都不准带入宫中。 待到搜查完毕之后,吴雅压下方才恶心羞愤的心情,嘴角浮出笑容,疾步来到栅栏前。 眼前浓眉大眼,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是吴雅的阿玛,大内三等侍卫乌雅威武。 比威武矮半个肩膀,生的白皙俊逸的十三四岁少年,是吴雅的弟弟乌雅白启。 而两个小妹妹早就踩着栅栏,将食盒里的吃食从窄窄的栅栏缝隙塞了进来。 “长姐,玛法做了您最喜欢吃的萝卜糕和萨其玛,您快多吃些。” “弟弟妹妹!我们一块吃。” 吴雅将一块萨其玛掰开,分别塞到正在流口水的小妹妹乌雅玛颜琳和大妹妹乌雅玛颜珠口中。 “长姐,家里不缺吃的,您多吃些才是,大妹二妹,一会哥哥带你们去吃糖葫芦,不准和长姐抢吃的。” 12、第012章 自从吴雅入宫之后,弟弟乌雅白启就担起照顾妹妹们的重担,变得愈发稳重端方了。 见到家人第一件事,吴雅就将装满银子的荷包递出狭窄的栅栏缝。 “阿玛,这是我这几个月攒下的钱,拢共二十两,我在紫禁城里有吃有喝的,用不着银子。” “您拿回去让二婶婶帮忙扯几匹暄软的棉布来,回头给弟弟妹妹、玛法和您做一身过年的新棉袍。” “雅儿,你在紫禁城里当差要好好地,家里不缺你这些银子。” 威武虽只是个三等侍卫,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俸禄却是够孩子们隔几日就能吃上肉和几只鸡鸭的。 当然除去好吃好喝的拉扯几个儿女之外,威武也再拿不出多余的体己银子。 否则他早就想办法让女儿被内务府撂牌子回家了。 哪还要让宝贝女儿在紫禁城里吃苦受罪,为奴到三十岁才能归家。 “女儿,这是阿玛做的豌豆黄,你快些吃吃看,天热没冰镇着,阿玛觉得口感差了些,你别嫌弃。” 吴雅含泪看着眼前与她后世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威武。 她百感交集的将脸颊凑到栅栏前,将阿玛小心翼翼捻在指间的豌豆黄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真好吃!我最喜欢阿玛做的豌豆黄了,比御膳房做的都好吃。” “那你多吃些,下回阿玛买些冰块冰镇。” 威武腼腆的嘿嘿笑了起来。 长女和早逝的福晋最喜欢吃的就是他做的豌豆黄,而他这辈子也只会做这一道点心。 吴雅吃饱喝足之后,弟弟白启还贴心的用水囊里的温水将帕子淋湿,仔细替她擦手擦脸。 此时走来一个瘦高身材,留八字胡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是二等侍卫章佳海宽,章佳清婉的阿玛。 男子手里拎着食盒,有些焦急的凑到栅栏前。 “小雅儿,一会你回宫之后,一定帮叔劝劝清婉那傻丫头可好?你让她别犯傻去报名。” 吴雅懵然看向忧心忡忡的海宽叔叔:“海宽叔,清婉妹妹要报什么名?” “你告诉她就成了,对了,你也别去!” 海宽是御前伺候的二等侍卫,估摸着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看到海宽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吴雅顿时也跟着担心起清婉来。 自从她被调遣到景仁宫当差之后,只在去膳房取膳食的间隙,她才会偶尔遇到清婉妹妹。 “小雅儿,你千万要记住叔的话,一定要和清婉二人好好的。” 海宽忍不住痛苦的凝眉,低着头,开始捂着眼睛轻声呜咽起来。 威武看出海宽老弟心情郁结,赶忙勾肩搭背的将他带到一旁说话。 兄弟二人躲在墙角窃窃私语之后,威武也变得面色凝重,频频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海宽叔到底说了什么,威武竟面色仓皇失措的冲到栅栏前。 “女儿,这些时日,你务必乖乖呆在景仁宫里当差,哪儿都别去,千万记住了!” “一会你立即找机会去给清婉和妞妞带话,让她们也乖乖的不准胡闹。” “阿玛,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你照做就是,现在就回去!” 乌雅威武扭头看老兄弟海宽欲哭无泪,心急如焚地快哭了,赶忙焦急催促道。 “一会就该到奴才们用午膳的时辰,你去膳房里等那两个丫头,一定要把家里的话带到了!” “孩子,你记得别冒头,在紫禁城里平庸未必就是坏事,你记住了。” “阿玛,女儿都记下了,您放心,女儿现在就去找清婉妹妹,您别着急。” 阿玛面色凝重,抓着她指尖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她猜测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长辈们才会如此惊慌,于是她焦急将银子抛入食盒里,撒腿就离开了栅栏。 吴雅谨记阿玛的话,当即就来到膳房里等章佳清婉和万琉哈妞妞二人来用膳。 她若记得没错的话,这二人如今是上班搭子,这个月应该轮到她们二人值夜班了。 她慢吞吞赖在膳房里领取景仁宫的物资。 很快就看到章佳清婉和万琉哈妞妞前来领膳食。 吴雅朝着二人不住的眨眼,章佳氏和万琉哈氏会意的跟着乌雅姐姐来到墙角说悄悄话。 “清婉,方才我去探亲的时候遇到了海宽叔,他让我提醒你们不准去报名,千万别去!” “清婉,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姐姐,万岁爷下旨,让有主位嫔妃的各宫必需挑选两名宫女前往城西皇庄当差,而且必须是没有得过天花的宫女。” “乾清宫也必须报名两个宫女,我和清婉姐姐的家世最差,哪里能说不去就不去的。” “姐姐,我们二人此去城西皇庄,注定凶多吉少,今后姐姐若有机会出宫,求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看看我阿玛。” 章佳氏哽咽的捂着嘴角低声说道。 “谁不知道城西的皇庄又叫天花庄,我们去了哪里还活着的机会。” 万琉哈氏总觉得万岁爷这道口谕很是蹊跷,谁不知道城西皇庄是专门收容患天花的宗室养病的,天花可是绝症,万岁爷这是想让她们去死。 “什么!!” 吴雅满眼震惊的看向面如死灰的章佳氏和万琉哈氏。 她记得历史上在康熙二十五年,康熙帝才下旨秘密在三十名宫女身上进行接种人痘预防天花的试验。 为何莫名其妙提前了十年? 她来不及深究为什么康熙帝的旨意提前。 她只知道不能让眼前这两个自幼就与她相熟的小姐妹死于天花。 她有十成把握,能带着两个小姐妹在天花病毒中全身而退。 “清婉,妞妞,你们二人明日一定要争取到机会,前往紫禁城西华门内牛圈取牛乳,内牛圈知道吗?就是专供内廷取牛奶用的地方。” “姐姐,乾清宫到内牛圈取牛乳的粗活,自有下等宫女和小太监前往,我们是御前伺候的宫女,哪里需要做这些末等奴才的粗活。” “如果要活命,就必须前来!不对,你们不用来了。” 吴雅忽然想起来内牛圈饲养的奶牛肯定是经过精挑细选,哪里可能有患病的牛。 章佳氏和万琉哈氏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乌雅姐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吴雅送别二人之后,就前往内务府报名去城西的皇庄。 她并不畏惧可怕的天花,毕竟天花在后世并非无药可救。 只要她去报名参加试验,虚伪的康熙帝一定会施舍的让她提出遗愿。 她正好顺水推舟,提出她要的东西,就能拯救所有人。 牛痘预防天花的方法她知道,只不过吴雅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处世之道,并没有利用所学的知识出风头。 她不想太过出挑,免得惹祸上身。 毕竟她只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宫女而已,若表现得太过扎眼,势必会挡住别人攀龙附凤。 可眼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她欠着章佳氏的人情,她不能眼睁睁看章佳氏死于非命。 送走章佳氏二人之后,吴雅径直前往内务府报名处。 内务府负责宫女报名前往皇庄的赵管事正头疼还差一人。 此时见有宫女自告奋勇,当即就记了名,欢天喜地去御前交差了。 今儿这最后来的宫女很特别,不像其余二十九个宫女那样,苦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 梁九功得了内务府递来的宫女名单之后,就虾着腰入御书房内。 “万岁爷,内务府方才递来了三十名宫女的名册。” 梁九功将名册捧到万岁爷面前。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名册之后,就凝眉放下了朱笔。 皇帝扶额,自从大清入关之后,天花肆虐多年,连他幼年都遭受过天花荼毒。 太医院如今的掌院周扬俊最擅长治疗瘟病,前些时日,周扬俊提出在古籍中发现药王孙思邈流传下来一种罕见的名为种人痘的办法。 年迈的皇祖母准备亲自实验人痘接种的法子,玄烨知道拦不住她老人家,皇祖母素来强势,压根不容他拒绝。 皇帝的谕令又如何,若无皇祖母点头首肯,都是空诺。 祖母年迈体弱,这草菅人命的污名,他这个做孙儿的必须担下,为了大清,此次天花实验玄烨决定亲自坐镇监督。 玄烨收回惆怅思绪,翻阅宫女名册。 “去告诉她们,大清谢谢她们的牺牲和付出,名册里的宫女父兄在朝为官者,官职擢升一级。” “你再亲自去库房里选些名贵珠宝赐给她们,加赏赐金一万两。” “一个月之后,让她们立即动身前往皇庄。” 玄烨仔细叮嘱一番之后,这才面色凝重的详阅名册。 紫禁城里的侍卫和满军旗的宫女皆是出自勋贵之家,自然不可能主动来报名做实验。 而太监身体残缺不全,也不适合做试验。 死囚更是不合适,死囚的身体情况和生活环境各异,与紫禁城里的人相差甚远。 而此事殃及无辜,又上不得台面,也绝对不能在民间寻人做实验,免得传扬开来。 大清入关没多久,满汉矛盾本就愈演愈烈,倘若在民间甄选女子做实验,势必会激化矛盾。 周扬俊建议年轻的宫女是最合适的试验人选。 玄烨虽不忍心,但却知道孰轻孰重。 内务府选来的宫女名册,只会是末等汉军旗宫女,给她们本就末等的父兄加官,只是举手之劳。 玄烨翻开了名册,不出所料,名册里都是清一色的汉人姓氏。 兀地,他在一堆汉人姓氏的名字里,赫然发现一个孤零零的满人名字:满军正黄旗包衣——景仁宫二等掌事宫女乌雅玛琭。 13、第013章 景仁宫并无主位嫔妃,压根不会有人逼迫她报名,只能是她自己的主意。 乌雅氏素来胆小怕事,甚至连虫子都怕,竟然如此深明大义? “呵。”玄烨顷刻间就发现真相,被乌雅氏的小聪明气笑了。 她定是揣测他绝不会让满军旗的女子前往皇庄,所以欲擒故纵的来报名,为的就是勾引他。 她就是个哗众取丑的蠢东西! 玄烨嘴角噙着冷笑,漠然合上名册。 她既要自作聪明,那就让她去死吧! 如此狡猾奸诈的女子死了倒是清净,免得她总是不择手段想法子勾引他。 梁九功得了万岁爷的口谕,头一站就去寻名单里身份血统最尊贵的乌雅氏。 吴雅此刻正在景仁宫小菜地里摘晚夏最后一茬西瓜。 见梁九功满眼笑意的来了,她当即就从水井里挑出个最大的西瓜招呼梁九功。 “梁公公,这酷暑天,奴才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您且吃几块西瓜解解渴吧。” 吴雅客客气气将切好的西瓜细心挑去西瓜籽,捧到梁九功面前。 “嗨哟,杂家这边厢来寻你,是带了万岁爷的旨意来的。” 梁九功很满意乌雅氏对他的尊重,含笑接过乌雅氏细心挑去西瓜籽的西瓜。 “乌雅氏,万岁爷口谕,此次报名去皇庄的三十个宫女家中父兄在朝为官者,皆官升一级。” “还有这一万两金、一支镶碧玺宝石珍珠的金步摇,和这对水头顶好的翡翠玉镯子,都是万岁爷特意赏赐给你的。” “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曲膝跪地谢恩,举起双手捧住皇帝的赏赐。 “梁公公,奴才是个俗人,最喜欢金啊银的这些阿堵之物,奴才粗手粗脚哪欣赏的来翡翠,回头给摔碎就可惜了。” “这好东西只有在您这,才不算埋汰上好的翡翠。” 吴雅说话间,就将最贵的翡翠玉镯子塞到梁九功的手里。 “梁公公,奴才想求您帮忙将赏金和首饰,一并交给奴才的阿玛乌雅威武。” “奴才还有一件不情之请,奴才幼年时,曾经听一个赤脚江湖郎中说过,说牛痘种在人身上,可预防天花之害。” “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宫女去皇庄可能九死一生,奴才能不能种几颗牛痘再去皇庄,权且死马当活马医,万一牛痘真能预防天花,也算造福苍生了。” “这?杂家一时间也不能擅作主张,得回去请示万岁爷的意思。” “奴才感谢梁公公大恩大德!”吴雅感激的朝着梁九功欠身行礼。 如果梁九功不乐意帮忙,他完全可以当面拒绝。 可眼下他并没有当面拒绝,还说要回去请示皇帝的意思,就说明他真心实意想帮她在皇帝面前说好话。 她趁机又提出让章佳清婉和万琉哈妞妞一块种牛痘的请求,却听到了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什么??她二人并没有在名单之列?那乾清宫是哪两位宫女前去?” “是红珠和绮月二人。” “啊....”吴雅眼前一黑,险些急火攻心。 “梁..梁公公,奴才可否..可否退出报名,求您了。” 吴雅腿都吓软了,语气都忍不住染上明显的哭腔,赶忙将皇帝的赏赐一股脑都塞给梁九功。 “啊?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欢天喜地,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 梁九功被乌雅氏如丧考妣的样子整的有些发懵。 “该不会是你以为章佳氏和万琉哈氏要报名,你才跟着报名的吧?” “公公,奴才与那二人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手帕交,想着要与她们同生共死才去的。” 吴雅老实巴交的说出报名的真实意图。 若在这生死关头的节骨眼上,她还自作聪明的在梁九功面前撒谎,说为了效忠万岁爷这种冠冕堂皇的虚伪之言,梁九功定不会理她。 “你倒是个好的,傻丫头,在这紫禁城里啊,最不值钱的就是感情,甭管是亲情友情,但凡遇到泼天富贵,人都能变成鬼。” 梁九功听出单纯善良的乌雅氏被那二人给算计了,顿时怜悯不已看向欲哭无泪的小丫头。 “奴才相信章佳氏,是奴才自己愚笨,没问清楚状况就莽撞了,那..奴才能反悔吗?” 梁九功看着乌雅氏,无奈摇头叹气。 “在紫禁城里规矩都是死的,人也可以是!” “你我这些伺候的奴才们,都是主子们的棋子,所谓落子无悔,万岁爷都批准了名单,君无戏言。” “多谢梁公公提点。”吴雅忍着悲戚朝梁九功俯身行礼。 梁九功离开景仁宫之后,念着乌雅氏难得一见的通透淳良性子,当即就将乌雅氏提出需种牛痘预防天花的建议,禀告给了万岁爷。 梁九功是个精明人,刻意将乌雅氏报名去皇庄是为与好姐妹同生共死的大义禀告万岁爷。 乌雅氏性子善良,是紫禁城里难得的实在人。 今儿个她既掏心窝子的信任他,他多少得卖几分面子。 为了万岁爷能爽快答应乌雅氏的请求,梁九功没少添油加醋的替乌雅氏说好话。 皇帝有默默良久,嗤笑道:“她…还真是笨的无可救药。” 大清历代帝王对于天花已是束手无策。 听闻乌雅氏献上偏方,玄烨当即下旨让十名宫女接种牛痘,他心想多几种试验办法,说不定能出奇效。 第二日晌午之后,太医院就派人来给吴雅接种了牛痘。 吴雅还特意使了些银子,让太医休沐出宫之时,顺便给她家里人也种上牛痘。 景仁宫的奴才们也没逃掉,都被吴雅押着一块接种了牛痘。 景仁宫大小奴才们最信任乌雅姐姐,二话不说都听姐姐的话接种了牛痘。 章佳氏和万琉哈氏惊闻乌雅姐姐报名去皇庄,当即心急如焚赶来景仁宫。 一见到乌雅姐姐,二人就愧疚的曲膝跪在地上道歉。 “姐姐,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要去皇庄,所以才会报名?” 章佳氏满眼悲切,羞愧万分的看向乌雅姐姐:“姐姐,我这就去内务府把你换回来。” 章佳氏红着眼眶,说话间就着急转身,准备去内务府替代乌雅姐姐去皇庄。 吴雅知道章佳氏是真心实意想要替她去,她心中不免感动,赶忙拦住心急如焚的章佳氏。 “章佳妹妹,你别太过自责,本就是我自己想去的。” 万琉哈妞妞年岁小,还藏不住心事,此时一脸幽怨的抱怨起来。 “姐姐,此次让宫女进行牛痘实验,是太皇太后拿的主意。” “万岁爷重孝,不忍心太后涉险,所以准备亲自主持牛痘实验。” “我和清婉姐姐以为我们二人注定要去皇庄,毕竟我们是乾清宫里家世最低的,可没成想万岁爷仁慈,竟然下旨让乾清宫里的奴才们抽签决定,我二人这才侥幸逃过,对不起姐姐!是我们连累了你。” “你们没事就好,现在轮到我嘱托你们帮忙照顾我家里了,若我回不来,今后求二位妹妹多照拂照拂我们家。” “姐姐!您别担心家里,只要我们二人活着一日,定会舍命护你家眷周全,呜呜呜....” 章佳氏差点哭出声来,赶忙捂着嘴角,低头悄悄落泪。 吴雅将两个小姐妹送走之后,就回到偏殿的屋内歇息。 可能因为她要去皇庄,所以连日来御膳房都送了好些精致的膳食,估摸着想让她吃点好的,免得今后没机会了。 重阳节清晨,吴雅坐上前往皇庄的马车。 与她同乘的是两个怯生生的十三四岁汉军旗宫女,此时那两个小姑娘瑟瑟发抖的看着她。 显然二人也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别怕,你们叫什么?” “回...回这位姐姐,奴婢叫秋颜,她..她叫夏..夏婵。” 两个宫女瞧出眼前宫女衣襟上挂的压襟身份牌与她们不一样,愈发伏低做小,战战兢兢的回话。 紫禁城里绝大多数宫女的衣襟上不仅有压襟,还有一块一寸长的身份腰牌,用满蒙汉三语写着她们的名字,方便主子们辨识,类似于现在的身份证。 若没了身份腰牌,哪儿都去不成。 不同等级和不同军旗的宫女身份腰牌材质不同。 而最高级的满军镶黄旗包衣宫女的身份腰牌,雕刻着繁复旖丽的花纹,材质更是上等的羊脂玉。 她们这些末等汉军旗粗使宫女用的腰牌,则是香樟木所制。 “不用紧张,我们都是主子的奴才,到了皇庄之后,大家需互相照料才是。” “不不不,不敢,满蒙军旗的才能尊称为奴才,我等出自汉军旗,只能称作奴婢。” 吴雅:“.....” 她差点忘了,在清朝,奴才竟然是个奇葩光荣的褒义词。 紫禁城里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在主子面前自称奴才的,只有满蒙军旗的旗人宫女才能自称奴才。 而汉军旗宫女只能称自己为奴婢。 这种习俗延伸到朝堂上,则是满军旗的官员才有资格称呼自己为奴才,而汉臣只能自称臣。 奴才的地位,高于奴婢和臣。 奴才这个词,虽然有些卑躬屈膝,但却表达了与皇帝更为亲近的关系。 看着眼前噤若寒蝉的小宫女,吴雅尴尬的闭上嘴巴。 入了皇庄之后,她们一行十人就被安排到了湖边的草舍里暂住。 吴雅发现自己被汉军旗的宫女孤立了。 她猜到这些宫女潜意识里觉得她是高人一等的满军上三旗包衣,所以才会对她敬而远之,并没有恶意。 她乐的自己单独住一间草舍。 皇庄里的空气都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药味,时不时传来凄厉痛苦的哀嚎声。 即便在这炼狱般的地方,这一晚吴雅却睡的无比踏实,只要离开紫禁城,到哪都是人间仙境。 第二日一早,吴雅吃过早饭之后,就被小太监领到了一处大厅内。 有几个医女来培训她们如何照料天花病人的事项。 医女们几乎是一对一的教学,甚至拿出绘着不同时期天花症状的图册让众人观摩,教导她们该如何照料病患。 几个胆小的宫女当即就被吓得眼泪汪汪。 看着图册上惟妙惟肖的天花红疹烂脸,吴雅忍不住捂着嘴角反胃起来。 她只觉得恶心,倒并不担心自己会感染天花身亡,毕竟她已经迫不得已让防治天花病毒的牛痘疫苗,提前一百二十年在大清问世。 如果皇帝和那些名医们够聪明,就会察觉出牛痘对天花的防治作用。 她并未扎眼的暴露自己知道牛痘能防治天花,只推说是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提供的偏方,只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紫禁城里她不想活得太惹眼,否则只能是活靶子。 如今她正身不由己,处于风口浪尖上,需时刻都保持警惕。 这几日,吴雅极为认真的向医女学习天花治疗知识,免得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太过突兀,引人怀疑。 医女们一对一培训她们三天之后,第四日清晨,十个宫女就跟着医女入了湖心岛上的天花病区。 下了小舟之后,吴雅竟诧异的看见康熙帝乘坐的龙船正停靠在湖边。 14、第014章 吴雅忍不住在心底怨恨吐槽康麻子搞人体实验,简直禽兽不如。 猝不及防间,她抬眸就与皇帝看了个对眼。 皇帝的眼神很难形容,似笑非笑,似乎还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吴雅被皇帝那幽冷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赶忙垂下脑袋,跟着医女们的步伐,心虚的朝着湖边一座红墙黛瓦的院落走去。 她才靠近那院落,就听到阵阵婴孩凄厉痛苦的啼哭声。 入了院内,她被一阵刺鼻的醋味和酒味熏得头晕脑胀。 显然太医用熬醋和酒来消毒。 即便被告知需照顾年幼的天花患儿,可当亲眼看到一个个孩子躺在床上痛哭流涕,哀嚎阵阵的时候,她仍是眼角酸涩极了。 此时她满眼心疼的走到一个正在床榻上打滚的三四岁孩子面前,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温声细语耐心哄着。 几个医女开始指挥新来的宫女们照顾患天花的孩子,务必让试验的宫女们多接触天花。 “你们快些喂孩子喝黄连解毒汤,千万别让孩子们挠身上的天花疹子。” “周太医,这孩子才喝下黄连解毒汤就吐了,这该如何是好?他疼的哭闹不止。” 一个小宫女捂着鼻子,距离那吐了一地的孩子远远的,后背都贴到了墙上。 “你给他多喝几碗安神汤就不闹了。”一个年长的宫女哑着疲惫的嗓子,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吴雅听到太医说让喝安神汤,顿时吓得心惊肉跳。 清朝人最喜欢给哭闹不止的小孩子喝安神汤。 殊不知安神汤中含有铅白霜,人体大量摄入铅之后,就会铅中毒,从而昏昏欲睡无精打采。 哪里是安神啊,根本就是铅中毒的反应,那痛苦的吐了一地哭嚎不止小姑娘顶多才五岁。 眼看小姑娘哭的厉害,吴雅赶忙将手里苦的难以下咽的黄连解毒汤放下,俯身将那小姑娘抱在怀里一块哄。 耳畔此起彼伏凄厉痛苦的婴孩哭声让人心碎。 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让小太监去通报一声,她要面圣。 玄烨正在湖心岛上的别院里处理折子,听梁九功说乌雅氏要面见他,断定乌雅氏这是想打退堂鼓。 他正要拒绝,却听梁九功弱弱补了一句:“万岁爷,乌雅氏说要递投名状,恳请您恩准她负责照顾天字三号院里的病儿。” “若医不好,她愿提头来见。” 玄烨攥在手里的朱笔顿挫片刻,讶异的愣怔许久。 她竟不是来求饶的? “准奏。”此刻他并未察觉自己的眼角眉梢露出一丝清浅笑意。 .... 吴雅得了皇帝恩准之后,就开始大刀阔斧整顿小院。 小院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玄烨的耳中。 此时他正在审阅乌雅氏要求提供的物资。 玄烨没看明白独头蒜和陈芥菜卤,茴香饺子与米汤、豆腐、豆浆、磨细提纯的白砂糖这些食物,与治疗天花有何关联。 他正要开口拒绝乌雅氏荒唐的要求,却听太医院如今的掌院周扬俊高兴的惊呼了一声。 “万岁爷,微臣觉得这些物资妙极了,不如让这宫女放手一博,说不定真能医好那些孩子?” 周扬俊最擅长治疗瘟病,一看到那张清单,眼睛都亮了。 妙啊,实在是妙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些寻常的食材也能当成药材! “万岁爷,微臣愿意前往天字三号院协助这位宫女治疗那些孩子!” “周卿家难道看出这物资清单有何端倪?为何朕只看到寻常食材,并无古怪?” 玄烨看到周太医如此激动,以为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的细节,他再三端详那平平无奇的清单,却并未看出任何蹊跷。 “万岁爷,所谓药食同源,这糖不但能吃,还能用来清洗伤口,被糖水清洗过的伤口不易发脓溃烂,原理与盐水相同,但效果更好,只不过白糖价贵,所以极少人会用。” “还有这独头蒜,也有抵抗瘟毒的奇效,这陈芥菜卤更是一绝,自古以来就可用来治疗肺脓肿,茴香菜味甘性温,能祛湿理气,更可止痛驱虫。” 玄烨看到周太医兴奋的眼睛都在发亮,顿时涌出无尽的欣喜,当即就让周太医立即前去协助乌雅氏。 吴雅列出的物资,是和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一块被送来的。 当吴雅听说那老太医是如今太医院的掌事周太医,登时欣喜若狂。 这周太医是清朝最富盛名的名医,大清赫赫有名的神医叶天士都曾师从周扬俊。 有周扬俊一起坐镇,她能救活所有孩子的胜算就有九成。 周太医倒是话不多说,当即就开始虚心的请教她,该如何用这些食材来医治患上天花的孩子。 吴雅并不吝啬教导护理的手段,当即就开始手把手教导众人如何护理。 她甚至连被人盘问为何知道这些罕见医理的理由都找好了,那就是她过世的玛嬷。 原主的玛嬷世代住在偏远的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本就精通些医礼,死无对证之事,谁都无法深究。 白砂糖溶液清洗溃破的痘疹伤口的原理,是利用糖的渗透压,破坏细菌和病毒的水分,导致病毒脱水而亡。 白糖融化后的粘附性,可加速血小板凝聚,帮助减少伤口创面感染的风险。 而独头蒜被称为长在地里的青霉素。 陈芥菜卤,又名腌芥卤,是寻常百姓家腌芥菜的陈年卤汁,是明代常州天宁寺僧人发明的最早的青霉素。 僧人通过让芥菜霉变,生出天然的绿色青霉,然后经过长时间的自然发酵,形成陈芥菜卤。 寻常的陈芥菜卤,却是如今这个时代的青霉素,是全世界最先进的治疗炎症性和发热症状的特效药,整整比西方在1928年才发现的青霉素早了几百年。 所谓青霉素,就是抗生素的一种。 而软乎乎的豆腐有清热解毒的功效,茴香可止痛,是天然青霉素。 这些食材配合好克化的米汤服用,定能有奇效。 最关键的是这些食材至少比起黄连汤和安神汤,让患病的孩子们更愿意服食。 同日,吴雅和另外九名种植过牛痘的宫女被太医在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涂抹上天花疮液。 试验宫女们的吃喝拉撒和饮食都被严格管控,甚至连如厕的次数都被严格限制。 几日后,接种过牛痘的十名宫女并无任何不良反应,只除了照顾孩子们累的有些憔悴。 而其余两组被涂抹天花疮液的宫女却没这么好运气。 她们纷纷出现程度不等的天花症状,身体很快开始发热,身上也出现天花状红疹。 太医们严密记录所有参与试验的三十名宫女的身体变化和出现天花症状的反应。 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另外两组没有接种牛痘的宫女就死亡过半。 而侥幸活下来的宫女则被安排去照顾重度天花的病人,长时间与这些病人接触。 以此来试验她们是否真正对天花病毒产生了免疫力。 紧接着又来了一批接种过牛痘的宫女,结果自然可想而知,这些人全都没被感染致命的天花。 两个月之后,吴雅累的快虚脱了,正昏昏沉沉的坐在靠椅上,怀里抱着一个哭闹不止的两岁小宝宝。 这孩子是她照顾的最小的孩子,更是患天花最严重的孩子。 此时小家伙烧的满脸通红,哭的嗓子都沙哑了。 吴雅温柔的哄着孩子。 “额娘,额娘,小瑞儿要背背...额娘....” 小家伙发烧到梦呓,抱着她的脖子要亲。 一旁的周太医低声说了句这孩子快不成了,吴雅眼角发酸,忍不住潸然泪下。 小瑞儿是天花症状最严重的孩子,却是最乖巧的,平日里不哭不闹,唯独今晚格外闹腾,原来是快不成了。 吴雅心疼的含泪抱起可怜的孩子,他的额娘前几日已经死于天花,他早就是孤儿了。 “好,小瑞儿乖乖睡觉哦,额娘背背。” 吴雅将小家伙背在身后,小家伙终于安静了些,却又虚弱的说要看星星。 吴雅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将小家伙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让他坐在她的肩膀上。 已是子夜时分,天边唯余缺月与几点疏星。 小家伙的呼吸很急促,似乎被扼住了喉咙般,在垂死挣扎的喘息。 她颤了颤肩,指着最亮的天狼星哽咽着。 “小瑞儿,额娘悄悄告诉你,你很快就会变成亮晶晶的星星了,今后你就能去天上看额娘了。” 可她没等到回应,只感觉到一股失重的力道陡然落在她头顶。 她默默许久,忍不住泪流满面:“我也想变成星星,小瑞儿,我想家,可我回不去了。” “我已经够努力了,对不起,我多希望和你换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 悲伤之际,她忽然想起来这是皇庄,多说多错。 她赶忙垂下脑袋,任凭无助和绝望的眼泪砸在鞋面上。 再抬眸之时,吴雅眸中含泪,猝不及防间,与龙船上皇帝虚伪的眼神不期而遇。 玄烨对乌雅氏这些参与试验的宫女愧疚万分。 看到乌雅氏哭的浑身发颤,玄烨更是愧疚的如鲠在喉。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乌雅氏竟跌倒在地。 梁九功也瞧见了,他正准备让人去搀扶乌雅氏起来,却看到万岁爷用轻功飞身跃起,径直将乌雅氏打横抱在怀里。 “梁九功!传太医!” 15、第015章 “万岁爷,求您快放下乌雅氏,让奴才来!” 梁九功眼见万岁爷将病倒的乌雅氏抱在怀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无妨,她是大清的功臣。” 玄烨垂眸看向乌雅氏苍白消瘦的脸,忍不住蹙眉。 此刻她满脸泪痕,眼睛都哭肿了。 他发现她很轻,轻的仿佛他一旦没抱紧,她就会化为一缕风烟,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玄烨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她方才带着绝望和死寂的眼神,说她想换命,想代替那孩子去死。 他心底莫名弥漫开一阵陌生酸涩的刺痛,玄烨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女人。 他将昏厥的乌雅氏放在他的床榻上,此时太医也已赶到。 太医替那小宫女把脉之后,就跪在地上回话:“万岁爷,这位宫女只是劳累过度,累的昏厥了,好好睡一觉即可。” 梁九功抓住替乌雅氏邀功的机会,赶忙唏嘘道:“哎呦,这世间怎么真有人会累晕的,乌雅氏还真是为了大清鞠躬尽瘁啊。” “都下去!”皇帝满眼愧疚,幽幽叹息道。 梁九功应了一声,带着众人退出了屋内。 玄烨站在床榻前默默良久,正要转身离开,倏然身后传来痛苦的梦呓。 她连在睡梦中都在痛苦啜泣。 玄烨盯着乌雅氏蹙起的眉,他不喜欢看她蹙眉,于是下意识伸手,将她拧紧的秀眉抚平。 兀地,他的手掌被乌雅氏攥紧。 玄烨寒着脸,正准备将自己的手抽回,可她却大胆抓住他的手掌,用他的手掌擦拭她的眼泪。 温热的指腹拂过一阵阵让人心悸的冰泪,玄烨本欲抽回的手顿了顿。 他的手掌主动落在她还在落泪的眼角眉梢,笨拙擦拭她的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对这奴才心软。 他迷茫片刻,终于给自己找到最合理的解释:她是大清的功臣。 …… 吴雅苏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明黄的龙榻上,吓得一骨碌爬起身来。 当她浑浑噩噩听到梁九功通知她可以离开皇庄那一瞬,整个人懵然了许久,忍不住喜极而泣。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皇庄了。 “梁公公,可否帮忙禀明万岁爷,此次天花防疫大捷,并非奴才一人功劳,而是太医院和所有宫女的功劳。” “你…倒是个懂事的姑娘。”梁九功愕然,没想到乌雅氏还是个不慕名利的谦逊性子。 乌雅氏的玄外之音,他听懂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叫旁人知道是乌雅氏献了治疗天花的妙方,未必就是好事。 毕竟乌雅一族太过渺小,满洲八大世家哪里会容许如此奇功出自一个破败的小族。 梁九功把乌雅氏想深藏功与名的念头,传到了御前。 “知道了!”玄烨笔锋顿挫片刻,嘴角噙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笑意。 ……… 康熙十五年十一月十五,吴雅终于回到阔别两个多月的紫禁城。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景仁宫睡一觉,就被梁九功领到了乾清宫里。 眼下正是冬日,瘟疫横行。 皇帝今日心情大好,自从满人入关之后,肆虐的天花几乎对满人进行了屠杀。 可如今,他终于能够将这可怕的瘟疫彻底压制,简直大快人心。 经过试验之后,他得到了惊天喜讯。 牛身上感染的天花瘟毒对人不致病,而牛身上的天花瘟毒和人身上一样。 换言之,就是天花能传染牛,可牛身上的天花不会传染给人,人如果接种牛身上的天花之后,人就不会再得天花。 眼下正是冬日,恰好是天花肆虐的时节。 玄烨决定在举国上下全面推广接种牛痘。 当务之急,紫禁城众人务必需要先接种牛痘,以防被天花荼毒。 紫禁城里那些在皇庄里活着回来的奴才俨然成了各宫争抢的香饽饽。 玄烨自然要将最好的奴才叫来伺候太子。 梁九功禀报说乌雅氏前来之时,玄烨正在批阅奏疏,他很忙,完全没空召见那奴才。 于是当即下旨让乌雅氏去乾清宫西侧太子的居所伺候。 吴雅一脸的班味,压下打工人烦躁的心情,垂着脑袋默不作声来到乾清宫西配殿里。 太子胤礽还不到三岁,自从赫舍里皇后离逝后,太子就由康熙帝带到乾清宫亲自照料。 吴雅记得好像历史上康熙还特意在紫禁城里为太子建造了一座东宫,名曰毓庆宫。 胤礽在五岁之后就搬到了东宫居住。 太子前两日接种过牛痘之后,今日有些精神不济,还有些低烧,正哭闹着在床榻上打滚。 历史上太子在四五岁时的确得了天花,差点没命,还是康熙帝亲自照料才痊愈。 小麻子,哦不,小太子生的精致。 一对儿狭长微扬的瑞凤眼随了皇后的容貌,明亮深邃,唇红齿白鼻梁高挺,眼波流转间,那眼神像极了皇帝。 两岁多的孩子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此时太子肉嘟嘟的小胖手正在故意扯着她的袖子。 小家伙眼睛都哭肿了,看着可怜兮兮。 吴雅一颗心快被小萌娃萌化了,当即就忍俊不禁,俯身将小太子抱在怀里,温声细语的哄着。 “太子爷,奴才伺候您去后殿的小花园里遛弯可好?” 太子胤礽昨儿就得了汗阿玛的口谕,说今日会有一个奴才来照顾他,让他不准顽皮,于是忽闪着眼睛,乖乖的应了一声。 可两岁多的小孩子即便教养再好,也是贪玩的孩子心性,来到乾清宫后殿的小花园里,就忍不住撒腿疯玩了一阵。 昨儿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小花园里只有稀疏腊梅初绽。 小太子顽皮的折了梅花,一股脑都插在她的旗头上。 吴雅顶着满头的梅花香气,伺候了太子爷半日,终于熬到伺候太子就寝的时辰。 小孩子精力旺盛极了,她此刻眼睛都累的满是红血丝,强打起精神陪着太子玩九连环。 终于熬到了小家伙开始打哈欠的时候。 吴雅激动的让伺候的嬷嬷和小太监伺候太子洗漱,希望将他强行关机,进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睡眠模式。 可小家伙却是半点不饶人,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命令她抱着她睡觉,还要她唱哄睡的歌谣。 吴雅哭笑不得,看向伺候的掌事嬷嬷,见她点头,这才下去简单梳洗了一番。 她除去厚实的棉袍子,将小太子拥在怀里哄睡。 暖和的被窝和软绵绵的小团子简直是最好的安眠药,吴雅开始昏昏欲睡。 她的眼皮子越来越沉,可还是艰难的不断睁开眼睛,虽然不断的在洗脑告诫自己不能睡着不能睡着。 可一听到嬷嬷说让她睡一会的时候,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眼皮一下就不受控制的闭紧。 在皇庄的日子几乎彻夜难歇,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她好久没有躺着睡一觉了。 …… 玄烨处理完奏折已过子时。 他放心不下太子,临时起意前来探望。 老嬷嬷本想入内提醒在伺候太子就寝的乌雅氏,却见万岁爷朝她轻轻摇头,于是只能战战兢兢垂下脑袋。 “万岁爷,乌雅氏正伺候太子就寝。” “嗯。” 玄烨应了一声,轻轻推门而入,迎面浮动一阵梅花暗香。 玄烨凝眉,竟看见小太子正探出小脑袋,朝着他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而那没心没肺的乌雅氏,竟然睡的像头猪,嘴角还有可疑的水渍,不用猜就知道她睡觉流口水! 玄烨顿时勃然大怒,忽而想起她在皇庄夜以继日的照顾病患两个多月,几乎彻夜不眠。 今日她一回宫,没来得及歇息,就被他叫到乾清宫继续伺候太子。 她一个弱女子,着实不易,玄烨愧疚的走到床榻前。 “可好些?” 玄烨眼眸中满是慈父柔情,俯身轻抚着太子的额头。 “汗阿玛,儿臣想与您一起就寝,我们一起睡可好?” 玄烨:“......” “明晚阿玛再陪你就寝。” “呜呜呜呜,汗阿玛,儿臣难受,呜呜呜...” 小家伙脸颊烧红,哭哭唧唧冒着鼻涕泡,小手可怜兮兮揪住了汗阿玛的龙袍袖子。 玄烨最疼胤礽,他还病着,难免对他多骄纵些。 眼看他哭唧唧的变成了小哭包,他心疼的轻轻点头应允。 只不过玄烨宽衣解带之后,有些无奈的站在床榻前不知该如何就寝。 乌雅氏竟睡在床榻正中间。 玄烨被她横躺的豪放睡姿气笑了,紫禁城里奴才就寝的规矩,她真是学到了狗肚子里。 小太子见汗阿玛没地儿躺下,于是乖巧的钻到床榻的里侧歇息。 玄烨:“.....” “汗阿玛您快来啊,我们一起睡觉觉~” 小太子见汗阿玛还站在床榻前,于是又起身拍了拍被子,邀请汗阿玛一起入睡。 玄烨:“.....”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躺到乌雅氏身侧。 清新淡雅的梅花香气,混杂着属于女子独有的馨香和细微药香,萦绕在鼻息间。 难为她了,在皇庄夜以继日煎熬几个月,甚至身上都腌入药味了。 玄烨被这让人心绪不宁的气息扰乱心神,彻夜难眠。 清晨薄暮之时,玄烨正有些犯困,倏然腰上一沉,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16、第016章 清晨之时,男子与生俱来的反应,让他变得更为敏感。 意识到自己被身侧的女人撩拨的有了反应,玄烨顿时恼怒的侧过头,对胆敢僭越的女人怒目而视。 他一转头,就看见一张不施粉黛的脸颊。 此刻他的鼻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女人莹润的红唇上,被她吻了鼻尖。 玄烨愕然,他从不允许后宫的女子触碰他的脸。 即便与皇后情到浓时,他也从不曾允许她吻他的脸和嘴。 只因那妖艳无格的董鄂妖妃,最喜欢吻汗阿玛的脸。 即便那妖妃死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在边哭边吻别汗阿玛。 一想到汗阿玛被董鄂妖妃轻浮的吻着眼角眉梢和嘴唇,他就觉得汗阿玛昏聩愚蠢,简直自甘堕落。 玄烨立志必须当明君,绝对不允许这种自甘堕落的荒唐行为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素来赏罚分明,乌雅氏在试验天花这件事上,的确立下奇功。 他知道乌雅氏不择手段想要当他的女人。 他也并不吝啬,昨夜已亲笔写下册封乌雅氏为德贵人的圣旨。 这是玄烨亲笔所书的第一封册封后宫女子的圣旨。 乌雅氏更是他此生第一次主动册封的女人。 从前那些女人,包括册立皇后,都是皇玛嬷拿主意,他照做即可,他日理万机,也没闲心管谁当他的女人。 女人于他,皆不过是为江山永固的工具。 此时那狡猾的女人眼睫都在轻颤,玄烨知道她早就醒了,只是在装睡罢了。 她浑身都在轻轻颤抖着,显然在怕他。 玄烨轻嗤:“怎么?你想让朕现在就宠幸你?” 吴雅快哭了,刚才她被一声闷哼惊醒,睁眼就看到康熙帝不知什么时候睡在她的身侧。 她的小腿肚子还好死不死落在康熙的私.处,她哪里敢动,只战战兢兢的开始装死。 看不见看不见,他一定看不见。 眼看被康熙帝揭穿她装睡,她吓得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身来,跪在床榻前。 “万岁爷息怒,奴才..奴才只是睡过头了,求万岁爷开恩,求您饶恕奴才一回。” 吴雅砰砰开始磕头,她重重磕了两下之后,又怕吵醒小太子,于是只能满眼恐惧的匍匐在地上不敢吱声。 良久之后,皇帝凉薄低沉的声音传来。 “出去。” 吴雅如蒙大赦,磕头谢恩之后,当即就麻溜的穿戴整齐,轻手轻脚逃出寝殿内。 有了前车之鉴血的教训,是夜,吴雅说什么都不敢再贪睡了。 只要有丁点犯困的感觉,她就下狠手掐自己的大腿。 好不容易哄睡了小太子,她才披衣起身,就被梁九功叫到御书房。 路上吴雅忐忑询问皇帝大半夜找她有何要紧事。 梁九功见乌雅氏瑟瑟发抖,只安慰她不怕,是好事儿。 吴雅忐忑的心终于放下,跟着梁九功来到御书房内。 皇帝正伏案批阅奏折,梁九功禀报说乌雅氏带来了,皇帝都不曾抬头。 吴雅乖乖跪在地上候命。 “乌雅氏,此次抗疫你功不可没,朕赐你一个恩典,你想要何物?” 吴雅大喜,当即就匍匐在地上。 “万岁爷,奴才额娘早逝,家中弟妹年纪尚幼无人照顾,恳亲万岁爷恩准奴才提前出宫照顾家里。” “另外,万岁爷可否开恩,豁免让奴才两个年幼的妹妹入宫当差。” 吴雅连珠炮般,不带停顿的说出自己最大的愿望。 她激动的忍不住轻轻喘息着,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她浑身都因极度的喜悦而轻轻颤抖着。 她在等皇帝说准奏,皇帝一定会准奏的,她只不过想提前出宫,顺带让她两个妹妹免于入宫为奴。 这种微不足道的请求,皇帝没有拒绝的道理。 气氛诡异的沉默,梁九功脑瓜子疼的嗡嗡响。 打死他都没料到,乌雅氏求的竟然是芝麻大的事情,她竟然不想当后宫的主子娘娘! 完了完了! 天菩萨啊,乌雅氏嘴也忒快,他方才想插嘴打断都没机会。 梁九功头皮发麻,偷眼看向万岁爷。 此时万岁爷握笔的手如常,依旧没有停顿。 可梁九功却知道万岁爷怒了,而且是勃然大怒。 只因万岁爷愤怒的时候,握笔的力道就会加重,手背上狰狞的青筋就会暴起。 玄烨牙关紧闭,紧抿着唇,面色已是铁青。 此刻他感到羞耻,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般尴尬而羞耻。 原来后宫里真有女人敢如此胆大包天,不想当他的女人,不想得到他的宠爱! 她怎么敢!! 原来她避开侍寝并非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想给他侍寝! 可他又没理由发火,毕竟乌雅氏表现得很实在,她的确没有承宠的意思。 一切都是他的猜忌和疑心病,玄烨顿觉哑巴吃黄莲般,噎得说不出话来。 御案上那封他亲笔所写,册封乌雅氏为德贵人的圣旨,俨然在无声嘲笑他的自作多情,他彻底沦为了笑柄! 吴雅此刻还不知道,皇帝正沉浸于上位者自以为掌握全局,在最得意时,发现自己并不被爱的尴尬和恼羞成怒中。 梁九功察觉到万岁爷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为了保住乌雅氏的小命,于是硬着头皮打开话匣子。 “咳咳咳...奴才斗胆,觉得乌雅氏的请求有些难办,此次参与天花试验的宫女,前后三批活着回到紫禁城的足足有六十人。” “这些宫女都是各宫最得力的奴才,若乌雅氏开了出宫的先河,岂不是乱套了?” 吴雅听到梁九功说的话,心下一沉,敏锐的发现梁九功在拼命朝她眨眼暗示。 她再仔细揣摩梁九功的说辞,也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于是赶忙改口恳求道:“万岁爷息怒,是奴才鼠目寸光,奴才改改请求,万岁爷可否赐恩典,豁免奴才两个妹妹入宫当差?” “另,奴才可否在景仁宫里当差,直到三十岁出宫为止。” 吴雅偷眼看了看皇帝,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于是无奈的退而求其次,弱弱说道:“可否...只豁免奴才两个妹妹入宫当差,奴才再无别的请求,求万岁爷开恩。” 她说完,再次将脑袋贴紧地面,此刻她紧张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就在她以为皇帝会拒绝,准备让皇帝只豁免一个妹妹入宫当奴才之时,忽然听到一句低沉的准奏。 吴雅激动的连连磕头谢恩,说话都开始忍不住磕磕巴巴;“万..奴才.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九功苦着脸,偷瞄一眼御案上那道万岁爷亲笔所书的册封圣旨,再看万岁爷黑着脸。 他哆嗦了两下,又开口道:“乌雅氏,你可有为自己求什么恩典吗?” “奴才不敢贪心,万岁爷豁免奴才两个妹妹入宫当差已是皇恩浩荡,奴才此生再无所求!” 梁九功急眼了,正要小心翼翼继续提醒乌雅氏这榆木脑袋,却听万岁爷幽幽发话了。 “赐乾清宫一等御前掌事宫女。” 她立了功,既不想当他的女人,那就赐她管事的权利也好,总之不能亏待大清的功臣。 玄烨不是个小肚鸡肠之人,他是天子,还犯不着强迫乌雅氏当他的女人。 听到皇帝又要让她回到乾清宫伺候,吴雅简直欲哭无泪,可她哪里敢抗旨,她还是惜命的。 “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 玄烨看着那奴才满眼喜色,知道她是装的。 这个骗子! 惯会将不喜欢伪装成欢天喜地的喜欢。 吴雅心里叫苦不迭,只能寄希望于今后在御前轮值白班。 一等御前掌事宫女,是宫女里最高的头衔。 今后她摇身一变,成为章佳氏和万琉哈氏这些御前宫女的顶头上司。 她正在心里盘算怎么多上白班,可忽然想起来御前的管事都是两班倒,她顿时蔫了。 接下来皇帝似乎又赐了她好些金银珠宝。 吴雅只浑浑噩噩的跪下谢恩,转头就让人将那些金银珠宝统统交给她阿玛。 她阿玛因为她立功,连升两级,如今是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若非阿玛实在不是当官的料,说不定还能有更好的前程。 皇帝似乎也知道亏待了她家里,发话说过两年让她弟弟乌雅白启从二等侍卫做起。 紫禁城里的御前侍卫绝大多数都是熏贵人家的子弟。 他们在御前伺候几年之后,绝大多数都会被皇帝赐官衔。 皇帝的赏赐的确没得说,吴雅又是一通感激涕零,免不得对皇帝砰砰砰磕头谢恩。 御前掌事的宫女总共有三个,在乾清宫里有单独的庑房居住。 另外两个掌事宫女都是四十多岁的嬷嬷,就吴雅最年轻。 吴雅不敢托大,当日就去拜访了两个掌事老嬷嬷。 佟嬷嬷是曾经贴身伺候皇帝生母的老人儿了,是先太后带入宫的家生奴才,赐了佟佳姓氏的恩典。 佟佳太后薨逝之后,佟嬷嬷在乾清宫乃至紫禁城的奴才里,都能排得上号。 而另外一个掌事的孙嬷嬷,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江宁织造曹家的老夫人孙氏,乃皇帝的乳母之一。 而孙嬷嬷则是孙曹老妇人的亲妹妹。 这二人都客客气气的并没有拿乔,吴雅拜访过两个掌事嬷嬷之后,又去拜访此刻不当值的梁九功。 梁九功见到乌雅氏,就忍不住拍着大腿,直呼她真是榆木疙瘩。 17、第017章 可梁九功又不敢将万岁爷尚未颁布的册封圣旨内容告诉乌雅氏,只不住地摇头惋惜。 “梁公公,奴才只盼着到三十岁出宫回家,今后在这乾清宫里,求您多照拂奴才。” 吴雅将亲手做的五香瓜子捧到梁九功面前。 她记得每回梁九功下值的时候,最喜欢嗑五香瓜子。 “你啊你,杂家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今晚你与杂家一道当差,你机灵些。” “啊?公公饶命啊,奴才两三个月没睡过整觉了,求您开恩让奴才先从早班开始上起可好?” 吴雅吓得不住摆手拒绝,她最怕在乾清宫里值夜。 “一会儿你自己去求佟嬷嬷,御前伺候的管事奴才都是两班倒。” “孙嬷嬷打从今儿开始,专司负责掌管整个乾清宫和养心殿里的杂事,不管安排人端茶递水和伺候万岁爷的细活。” 吴雅想起佟嬷嬷一把年纪了,今儿才值白班又要值夜班,她真怕老人家会加班过度而猝死,哪里有脸开口。 于是她只能怀着上坟的心情,跟着梁九功一道上夜班。 她甚至不断给自己催眠,如今她已是掌事宫女,皇帝在夜里一旦有泄欲的需求,她完全不需要自己上,只需安排值夜的貌美宫女陪睡即可。 再说有梁九功这个大太监在,压根轮不到她发号施令。 可今晚皇帝却另有安排,他要连夜去巩华城。 巩华城是前明帝王北征及谒陵巡狩驻跸之所。 城内正中偏南设有行宫,康熙的陵寝尚未修缮完成,赫舍里皇后的梓宫,暂时安放在了巩华城。 吴雅不知道皇帝大半夜抽什么风,要冒大雪去京郊昌平的巩华城。 她跟着梁九功,开始收拾皇帝微服出宫的物件。 如果说大种马康熙在变成丧心病狂的情场浪子之前,曾经也为一人倾心,那人肯定就是赫舍里皇后。 听闻康熙和赫舍里皇后感觉甚笃,帝后的感情好得甚至让孝庄太后制定了一条宫规:皇帝每次在皇后的坤宁宫最多只能连续逗留三日。 赫舍里皇后崩逝三年,皇帝去巩华城的次数竟高达八十多次,平均一个月两次。 光是去年,皇帝就去巩华城祭奠皇后三十多次。 而且皇帝每回都要待满一整日,才会离开。 吴雅从未料到滥情的康熙帝年少时,竟也有深情的一面。 听闻皇后薨逝之时,康熙帝竟打破了皇后梓宫需安放于坤宁宫的规矩,一意孤行将赫舍里氏的梓宫安放在了他居住的乾清宫。 因此皇后赫舍里氏,是大清历史上唯一的皇后梓宫安放于皇帝寝宫乾清宫的皇后。 从梁九功细碎的提醒里,吴雅愕然听闻每年到太子生辰,皇帝白日里会笑着给太子过生辰,可到了夜里,就去巩华城祭奠皇后。 一日内悲喜交加,皇帝也不容易。 毕竟太子的生辰也是赫舍里皇后的忌日。 且赫舍里皇后生辰和忌日前后三日,皇帝绝对不会召嫔妃侍寝。 吴雅盲猜,皇帝该不会躲起来悄悄猛汉落泪吧? 他那样冷血无情的男人,估摸着把这一生的深情和柔情,统统献祭给赫舍里皇后一人,掉几滴眼泪,也算人之常情。 吴雅忍不住慨叹帝后情深,梁九功只笑而不语。 都说帝王无情,世间压根不存在帝王之爱。 尤其当今万岁爷,更是无情至极,他最忌讳的就是堕落于情爱。 帝王之爱,就像数九寒天里被刺骨冰水浇透的棉袄,穿上冷,脱了更冷。 万岁爷对皇后敬重多过爱慕,甚至可能只有敬重。 一个男人爱孩子,但并不一定爱孩子的母亲。 万岁爷最爱的是太子,毕竟太子是万岁爷亲自带在身边抚养的嫡子。 万岁爷来巩华城,其实躲清静才是首要的,毕竟这几日册立继后的风波,闹的人心烦意乱。 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梁九功将皇帝搀扶入一辆低调宽敞的马车内。 待到梁九功猫着腰,从马车内出来的时候,吴雅瞧见梁九功朝着她招招手。 她紧张的捏紧手里的食盒,定了定神,这才入马车内伺候。 皇帝不喜铺张,今晚微服出宫,只带了她和梁九功,还有几名大内侍卫随行。 好气!她都当奴才领导了,还是逃不开自己搬砖的厄运,端茶递水的细活,又落到了她头上。 吴雅紧张的攥紧手里的食盒子,猫着腰掀开了马车帘子。 浦一踏入马车内,她就看到皇帝正在昏暗烛火下专心致志批阅奏折。 鼻息间充斥着浓烈的酒气,康熙帝不常喝烈酒,只偶尔心情烦闷时,才会浅饮几杯薄酒。 吴雅将食盒里的点心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挣扎片刻,乖巧的跪坐在皇帝面前,脱掉龙靴,将龙足塞到她的夹袄里侧,务必让龙足紧贴着她温暖的腹部。 此刻她心里已经问候了皇帝祖宗十八代。 眼下外头风饕雪虐,零下十几度,皇帝就知道折腾人,大半夜的疯跑,害她沦为人形暖脚工具人。 冰冷刺骨的龙足贴近她腹部之时,吴雅冷的一哆嗦,紧咬着牙关,就怕会忍不住从口中溢出难受的闷哼声。 皇帝的大猪蹄子简直就是冰坨子,吴雅忍着刺骨的冰凉,又伸手将汤婆子塞到衣襟下,垫在了皇帝的脚底板。 有了温暖的汤婆子,她才勉强活过来。 她正被温热的汤婆子暖的心花怒放,忽然耳畔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字:“烫!” “万岁爷请息怒。” 吴雅哆哆嗦嗦将手背覆盖着汤婆子,用手背隔开了皇帝的龙足和汤婆子。 “糙!” 吴雅:“......” 她默默翻过手,用柔软的手心拖住了皇帝的龙足。 “好了。”皇帝凤眸微眯,将龙足从她怀里抽离。 “……”吴雅很想暴走屠龙!她压下狂怒,毕恭毕敬俯身伺候皇帝穿龙靴。 见皇帝停了御笔,吴雅转身从小铜盆里取水净手,又跪着爬到皇帝身侧,跪坐着,牵起皇帝修长的手开始搓热。 给皇帝暖身子的苦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她宁愿去倒夜香! 她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只认真盯着皇帝的手看。 她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观察皇帝的手,他的手很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的手。 他的指腹和虎口处带着薄茧,显然是经年累月习武骑射留下的痕迹。 只是他的手也冰冷的让人胆寒。 吴雅温热的手在皇帝指尖搓揉许久,非但没有让他的手掌升起一丝暖意,反而她的手也被带走了温热,变得发冷僵硬起来。 就在此时,她的指尖忽然被攥着,吴雅吓得抬眸看向醉眼迷离的皇帝。 完了!喝醉的皇帝该不是要兽性大发,对她霸王硬上弓吧! 可皇帝的目光看上去却很澄澈,完全没有带着情欲的迷离。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小指上。 “受伤了?” “回万岁爷,奴才在皇庄里照料染天花孩子之时,不小心染了冻疮。” 长久的抱着那些孩子,她的手时刻都是麻木的,而且房内的空气还需流通,门窗大开,凄风裹挟着寒雪扎在人身上,她冻的说话都在哆嗦。 那些孩子能裹着厚厚的被子御寒,她可没这待遇,甚至连觉都没得睡。 只染两个冻疮,已经是万幸。 “疼么?” 玄烨凝眉盯着乌雅氏肿胀发紫的小手指,愈发愧疚起来。 毕竟她是为帮大清抵抗天花,才染上冻疮。 “回万岁爷,奴才不疼。” 吴雅违心回答,哪里会不疼,可她害怕自己说疼,皇帝会觉得她矫情,又要吃挂落儿。 “回去找太医瞧瞧。” 玄烨后知后觉,愕然发现他竟不知何时,与乌雅氏十指紧扣着。 他懊恼的将手松开,随意放在小茶几上,靠着软垫闭目眼神。 此刻他眉峰轻蹙,他不喜欢方才那一瞬莫名其妙失控和慌乱的感觉。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觉得陌生和紧张,甚至涌出无尽的厌恶。 原本他将乌雅氏放在眼皮底下当一等宫女,只是当作犒赏她立功,这一瞬间,他却改了主意。 她就是个祸害,狐媚子最擅长迷惑人心,绝对不能再留在身边。 吴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下逐客令的喜讯。 她正不苟言笑跪坐在皇帝身侧,佝偻着腰,谨慎伺候着。 幸而接下来的行程相安无事,皇帝入了存放赫舍里皇后梓宫的正殿之后,奴才们都侯在了门外。 梁九功是个实打实的暖男,担心她冻着,还取来个小巧的汤婆子,让她抱在手里取暖。 皇帝直待到第二天酉时之后才动身回銮。 吴雅伺候了一整日,又冻了一整晚,今早凑巧又来了月事。 此时她整个人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梁九功伺候万岁爷入了马车之后,转头见乌雅氏面色煞白,登时吓了一跳,赶忙提醒她去点些口脂,免得冲撞了万岁爷。 吴雅有气无力捂着肚子,虚弱应了一声,转身将花得差不多的妆容洗干净。 她实在疼的没力气上妆,只敷衍的在发青的嘴唇上,点了些绛红的口脂,这才挤出一丝职业微笑,入了马车内伺候。 不知为何,许是受冻着凉的缘故,这一回的痛经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吴雅只觉得腹中有一把钝刀子在来回的撕扯搅碎她的五脏六腑。 她疼的直冒冷汗,甚至眼前的皇帝都开始出现虚影,她疼的钻心刺骨,直冒冷汗。 咚的一声闷响,正在伏案批阅奏折的玄烨抬眸就看到乌雅氏跌倒在马车里。 18、第018章 马车外头的梁九功听到异常的动静,心中暗道不妙,惊得掀开马车帘子,果然看见乌雅氏面色惨白跌倒在马车里。 “万岁爷息怒,奴才这就将她拖出去。” “不必,传太医。” 梁九功闻言,愣怔一瞬,随即转头将随行的太医叫来。 太医入了马车内,正要伸手搭脉,倏然感觉到万岁爷冷冽的眼神扫过,登时顿住。 从前他也曾替御前伺候的宫女诊脉,没见皇帝露出这种让人恐惧的眼神。 这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却让人如芒在背。 梁九功也被万岁爷的眼神惊着了。 只因,此刻万岁爷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独占欲。 梁九功压下心底震惊,目光复杂看着乌雅氏。 少顷,他取下了乌雅氏衣襟上的帕子,让太医隔着帕子诊脉。 马车内莫名的威压渐渐消弭,太医屏住呼吸诊脉。 “万岁爷,这位宫女受了寒,又来了月事,才会疼的昏厥,奴才取些暖宫的药丸给她温水送服即可。” “为何来月事会疼晕?” 玄烨凝眉,觉得匪夷所思。 “回万岁爷,女子的体质各不相同,这位宫女血气不足,体寒严重,最受不得寒气,行经受孕都需血气运转,她气血不足难免经脉滞涩。” 梁九功见万岁爷还在皱眉,于是硬着头皮,开始给乌雅氏找补。 就怕万岁爷觉得乌雅氏体质差,太过矫情,而对乌雅氏有偏见。 “万岁爷,女子月事疼的厉害是普遍的现象,但许多女子生儿育女之后,反而就不疼了,待乌雅氏生儿育女之后,估摸着也能少遭罪。” “哦。”玄烨总觉得眼前虚弱的女人就像破碎的瓷美人,触之即碎,脆弱的让人心悸。 “万岁爷,奴才将乌雅氏带出去,一会奴才来伺候您。” 梁九功伸手,准备将乌雅氏抱出去。 “不必。” 梁九功讶异的将放在乌雅氏腰上的手快速收回,愣怔一瞬,才反应过来回话:“奴才遵命。” 此时太医也已经调配好了汤药。 玄烨看到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正没轻没重去掰开乌雅氏紧闭的牙关,莫名升起无名火。 “滚下去!” 梁九功颤了颤肩,愕然明白万岁爷要亲自喂乌雅氏服药,于是赶忙匍匐在地,倒退着却步离开马车内。 梁九功才坐稳在马车前,忽然马车里又传来万岁爷冷冽的声音:“进来喂她服药。” 梁九功:“???” 他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琢磨不透圣意了,万岁爷这又是何意? 梁九功一头雾水入了马车内,竟看见万岁爷手里端着汤药,见他来了,才将汤药放在了茶几上。 梁九功跪在地上,将乌雅氏抱在怀里,轻轻掰开她的嘴巴,将汤药一股脑灌入她口中。 他是故意的,他想要将乌雅氏呛醒,免得她昏迷中会冲撞万岁爷,小命难保。 “狗奴才!” 万岁爷染着暴怒的呵斥声传来,梁九功赶忙哆哆嗦嗦回话:“万岁爷,奴才笨手笨脚的,哪里伺候过细皮嫩肉的姑娘啊,万岁爷饶了奴才吧。” “滚出去!” “诶诶诶诶诶!” 梁九功头皮都吓得发麻,赶忙将昏迷不醒的乌雅氏放在马车侧坐,就焦急退出了马车内。 马车缓缓行进,昏迷中的吴雅靠在马车厢壁上,随着山路颠簸崎岖,她开始无意识的东倒西歪。 眼看着她脑袋一歪,即将跌倒在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穿过她的腰肢,收紧。 玄烨轻轻一带,就将瘦弱的女人揽入怀中,免得她摔死。 离得近才发现她嘴角还残留着汤药渍,玄烨随手取来帕子,将她的嘴巴擦干净。 他的指腹不经意间划过女人柔软温热的唇瓣。 她的唇很软,以至于玄烨凝眉盯着她莹润的唇许久。 一个疯狂的念头随着欲念在体内横冲直撞的叫嚣,咆哮,嘶吼。 他想尝尝吻她的滋味。 意识到自己荒谬可笑的想法之后,玄烨别扭的侧过脸,不再去看怀里的女人,他对容貌妖艳的女子厌恶至极。 只不过乌雅氏对大清有功劳,他才会对她再三破例。 可脖颈儿间忽然传来阵阵暧昧的热气。 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乌雅氏柔软的唇压在他脖颈上,痒痒的酥麻感袭来,带来难以言喻的颤栗感。 他脑海里响起梁九功那狗奴才的话:让她怀孕,生儿育女就不疼了。 让她有孕,让她生儿育女。 可让她受孕和生儿育女的男人又是谁? 玄烨莫名觉得烦躁,这失控的烦躁不安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那种感觉随着马车颠簸愈演愈烈,玄烨开始恼怒,随即将女人一把推开。 可他指尖离开乌雅氏那一瞬,又自相矛盾地将她拽回怀里抱紧。 玄烨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气笑了,又将乌雅氏放回了地上躺着。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绒毯,她冻不着。 睡梦中的吴雅正在无意识咬唇,倏然兜头落下明黄的斗篷,盖住她的身子。 梁九功入内之时,就看到乌雅氏躺在地上,身上裹着绣龙纹的明黄斗篷。 第二日一早,吴雅苏醒后就听到了惊天喜讯,她被退回了景仁宫当差。 她起起落落的速度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明眼人都知道乌雅氏这辈子在紫禁城里就只能如此了,再无任何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 而梁九功发现自己愈发拿不准万岁爷的心思。 他还以为万岁爷会册封乌雅氏为嫔妃,没想到乌雅氏才重回乾清宫当差一日,就被贬回了景仁宫。 可那日万岁爷在马车里的眼神太过深刻,即便乌雅氏被贬回景仁宫当差,梁九功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甚至更甚从前。 梁九功有一种直觉,倘若乌雅氏能重回乾清宫,势必会宠冠六宫。 她今后甚至能比肩董鄂妃和宸妃海兰珠,成为帝王心尖尖上的宠妃。 吴雅一路上垂头丧气的回了景仁宫,直到回了自己的居所。 她关起门来,将自己藏在了厚厚的被褥里,才敢窃喜的露出笑容来。 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她终于脱离了苦海。 可她还没高兴多久,忽然发现自己在景仁宫里成了光杆司令。 眼下各宫都在接种牛痘防治天花,景仁宫里的奴才在她的撺掇下,早就接种过牛痘,是以成了紫禁城里各宫争夺的香饽饽。 眼下偌大的景仁宫里,只剩她一人在看守。 吴雅并不排斥独居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在景仁宫里独具到三十岁出宫。 年关将至,内务府派专人来打扫了景仁宫里里外外。 大年三十这日,吴雅正独自坐在廊下,看着挂满廊下的柿饼。 她一个人过除夕,不知道要吃些什么,于是去膳房领了个铜炉火锅来。 她打算边吃火锅边守岁。 紫禁城里平日都死气沉沉的,只在除夕才有些许淡薄的年味。 她将皇帝给各宫赐下的福字亲手贴好之后,就坐在小厨房里吃火锅。 一个人吃年夜饭有些无聊,吴雅边吃边看着铜炉火锅里咕噜噜冒起的泡。 她甚至无聊的用筷子将泡泡一一戳破。 她甚至给自己准备了压岁钱红包,待到了子时,就自己给自己发红包,自己给自己拜年,说吉祥话。 各宫有主子的奴才,今日都会被主子赐年夜饭,奴才们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也只有这一日,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这个时辰,参加除夕宫宴的皇亲国戚估摸着也已散场了。 吴雅有些昏昏欲睡,于是趴在饭桌上小憩守岁。 她并不担心睡过头,耽误辞旧迎新的守岁时辰,紫禁城里迎接新年的焰火,会将她叫醒。 即便睡着也无妨,景仁宫里除了她,没别人了,没人会怪她。 只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忽然想家了,忍不住落下思念的眼泪。 家里肯定热闹极了。 兀地,她听到一声清晰的咳嗽声,是梁九功! 吴雅登时惊醒,吓得站起身来。 她想起脸上还挂着泪,赶忙垂下脑袋,匍匐在地。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玄烨身上还染着酒气,醉眼迷离的端坐在饭桌前。 梁九功此刻大气都不敢出,他哪里会料到,醉醺醺的万岁爷竟然折步来到景仁宫里。 “赐座。” 吴雅茫然看向梁九功,见他点头,于是战战兢兢的坐在皇帝的身侧。 她不敢坐的太牢靠,只半个屁股挨着长椅,如坐针毡。 “梁九功,伺候朕用膳。” “啊?奴才让膳房再去准备丰盛的锅子来,万岁爷您稍等片刻。” “不必,换一锅即可。”玄烨饮至微醺,懒得再让膳房来叨叨他陪伴额娘守岁,只漫不经心的随口说着。 “奴才遵命。” 梁九功取来了崭新的碗筷,又提前尝了菜,这才开始伺候万岁爷用膳。 圆桌上的猪肉和丸子,白菜萝卜这些食材没动过,方才吴雅只涮了些饺子吃。 那些食材都被梁九功扒拉到了铜炉火锅里。 火锅开始咕嘟嘟的冒泡,吴雅微微抬眸,正看见皇帝学着她的样子,在用筷子戳气泡。 他真是醉得厉害,吴雅看他没戳到泡泡还轻哼了一声,顿时忍俊不禁,拼命憋笑。 子时一到,耳畔传来铺天盖地的爆竹声。 吴雅转头看向敞开的花格棱窗户,璀璨瑰丽的焰火在紫禁城夜空绚烂绽放。 她嘴角忍不住浮出笑容,倏然想起来对面坐着皇帝,赶忙压下唇角,木着脸不敢有多余的表情。 “奴才祝贺万岁爷新春大吉!” 梁九功最先曲膝跪在地上,给万岁爷拜年。 19、第019章 吴雅匍匐在地,偷眼看到跪在她身侧的梁九功仰头接过皇帝的赏赐。 她赶忙将双手举过头顶,等着跪接皇帝的赏赐。 手心倏然一凉,吴雅掌心多出几颗沉甸甸的金瓜子,她顿时大喜。 竟然是御用的金瓜子!她激动的呼吸都变急促了! 这些金瓜子珍贵至极,只会赏赐重臣和紫禁城里的嫔妃,甚至稀有的论个赏赐。 金瓜子比普通的金银珠宝更为稀罕,代表了无上的荣耀。 得了皇帝金瓜子赏赐之人,无不是小心翼翼的保存,显摆皇帝的恩宠。 这不,此刻就连御前伺候的大太监梁九功都激动的眼睛瞪圆了。 “哎呦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奴才定要将这御赐的宝贝随身带着,奴才叩谢万岁爷赏赐!” 吴雅将五个金瓜子郑重捧在手心里,激动的跟着叩谢皇帝恩典。 “奴才一定要将这宝贝拿回家里,当作传家宝流传后世,让奴才家的子孙后代都引以为傲!” 其实即便她不把金瓜子拿回家当祖宗供起来,留着也没用,若丢失了反而是重罪。 金瓜子是皇帝御用赏赐品,不能在市面上流通,更不能熔掉,不如拿回家光耀门楣,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吴雅满心欢喜攥紧掌心中的金瓜子,猝不及防间,面前出现一个明黄绣龙纹的荷包。 她吓傻了,还是梁九功提醒她谢恩,她才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将整个荷包都赏赐给她了。 康麻子这是什么意思??? 满人可不能随便乱送荷包,尤其是送给未婚男女,荷包对满人来说,有定情的特殊含义。 吴雅登时如临大敌,可她又不能拒绝皇帝的赏赐,只能战战兢兢接过御赐的荷包。 那荷包落在手里沉甸甸的,显然有不少金瓜子。 完了!一股灭顶的恐惧席卷而来,她就怕下一瞬,就听到皇帝开口让她侍寝的噩耗。 “安置。”皇帝忽然沉声说道。 完了!!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皇帝在景仁宫里说安置的意思,就是说他今晚要歇在景仁宫。 她环顾四周,外头只站着乌泱泱的小黄人,哦不对,是站着乌泱泱穿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整个景仁宫只有她一个女人,只能是她来伺候皇帝就寝。 吴雅快哭了,只能木然的跟着梁九功,开始伺候皇帝梳洗。 皇帝歇息在了景仁宫偏殿里,这是他当皇子时,在景仁宫的居所。 吴雅端着皇帝用过的铜盆瑟瑟发抖从偏殿里走出来,躲在小厨房里装死。 她心中默默祈祷,倘若今晚能让她逃过一劫,她一定早晚给太后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可佟佳太后似乎没听见她的祈祷,此刻梁九功小跑着来催她去给皇帝暖床。 “公公,是..是不是奴才暖好床之后,就能离开了?” 梁九功:“?????” 他被乌雅氏的话逗乐了。 冬日里给万岁爷暖床的宫女都绞尽脑汁的想得到万岁爷宠幸,他还是头一回被问能不能先行离开的。 “乌雅氏,你是不是傻,你难得有机会暖床,今儿这机会千载难逢,应该不用杂家教你怎么抓牢吧?” “奴才没学过如何暖床...” 吴雅是真的麻了,冬日里给皇帝暖床有专门的宫女,暖床宫女是最容易得到皇帝宠幸的御前宫女。 吴雅清楚梁九功口中的机会是什么,可她压根就不想要!眼下她却骑虎难下。 “奴才遵命。”吴雅压下恐惧,唯唯诺诺跟着小太监去沐浴更衣。 她沐浴更衣之后,就裹着披风,心情忐忑来到了偏殿内。 庆幸暖床宫女比侍寝的女人有尊严,还能穿衣服,吴雅解开披风,扯了扯半透的纱裙,掩盖住胸前羞人的旖旎。 皇帝正端坐在书桌前埋头批阅奏折,吴雅则战战兢兢掀开被子,打了个寒噤,钻入被子里暖床。 她很想转过身,可又不能将后背对着皇帝,否则就是大不敬的死罪。 她绝望无助的平躺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压抑的气氛愈发让人觉得窒息,吴雅一动都不敢动,只咬着唇乖巧暖床。 也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她觉得浑身都僵硬发麻,皇帝终于起身来到床榻前。 吴雅如临大敌,一骨碌起身,伺候皇帝宽衣解带。 她很想将衣不蔽体的纱衣都拢到胸前遮挡,可又怕皇帝觉得她蓄意勾引,只能讷讷的垂着脑袋,不敢乱动。 她垂着脑袋,伸手去解皇帝腰间镶玳瑁革带。 皇帝配合的张开双臂,吴雅将革带解开之后,又开始解开皇帝的龙袍。 宽衣解带免不了肢体接触,他生的欣长挺拔,吴雅需要踮起脚尖,微微仰头,才能摘下皇帝的帽子。 猝不及防间,她撞进皇帝深邃的眼眸里。 皇帝的眼神让她大吃一惊,他的眼神炙热的让人无所适从,完了完了,皇帝发.情了。 吴雅害怕的垂下眼帘,不敢再去与他对视。 脱了帽子之后,她涨红脸,开始解皇帝的衣衫盘扣。 她的眼神坦荡,坚定的就像要入党,就怕皇帝误会她。 玄烨有些无奈,梁九功这狗东西愈发会自作主张。 他今晚只是单纯的想在额娘寝宫歇息,并无半点旖旎的想法。 可..他是正常的男人,血气方刚的男人,见到眼前的香艳女子,他岂能完全无动于衷。 此刻乌雅氏柔软温热的指尖不断划过他的胸膛,所过之处,瞬间升腾燎原炙热。 玄烨抬眸,盯着她羞红的脸,她的脑袋低垂,他甚至能看到她通红的修长脖颈。 她身上的衣衫,比不着寸缕更让人血脉喷张。 他对情事并不热衷,更多的是责任和巩固权利的需要,甚至对男女交融并没有太大的渴求。 可...眼下他却被一种陌生的冲动裹挟着,疯狂的想要了她。 这是他不曾体会过的狂悖失控的感觉。 玄烨恼怒的垂下眼帘,他厌恶这种陌生的感觉,于是下一瞬再抬眸之时,他的眸中恢复一贯的清冷无波。 “下去。” 吴雅听到皇帝这句话,激动的快哭了,赶忙垂着脑袋,抓起放在一旁的披风,迫不及待退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和拿着彤史本的敬事房太监有些失望。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垂着脑袋出来,只能默默惋惜,看来万岁爷的确对乌雅氏没那心思,是他猜错了。 万岁爷素来会掩饰真实情绪,伪装的愈发炉火纯青了,原来喜欢也是能装的惟妙惟肖。 吴雅换好衣衫之后,乖巧的跟在梁九功身后伺候。 后半夜的时候,梁九功调遣来两个乾清宫伺候的御前宫女,吴雅则被打发下去歇息了。 她提心吊胆一整晚,压根没有半点睡意,只将自己裹在被窝里长吁短叹。 看来景仁宫并非是安生的地方,她必须寻一处皇帝压根不可能涉足的地方。 吴雅在脑海里绞尽脑汁的思索,该去什么地方合适?这个地方必须要举足轻重,她不能给家里丢人。 这个地方皇帝还不乐意踏足,即便歇息在那,也绝对不需要宫女暖床或者泄欲。 兀地!吴雅想到了坤宁宫。 她若记得没错,康熙帝的第二任皇后,是短命的罪臣之女钮祜禄氏。 继后钮祜禄氏皇后崩逝之后,坤宁宫就再无皇后居住。 钮祜禄氏,是历史上坤宁宫最后一个女主人,继后钮祜禄氏短命且无宠,当上皇后半年就噶了。 最关键的是,皇帝不喜欢钮祜禄氏。 他不喜欢钮祜禄继后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竟然在立后的同时,大封六宫,打脸继后,而非给皇后独有的尊崇。 钮祜禄皇后崩逝之后,坤宁宫再无皇后,康熙帝更不可能来坤宁宫悼念厌恶的继后。 这些时日,皇帝和太后,还有朝堂上的满军旗耆老们在博弈。 太皇太后和太后出自科尔沁蒙军旗,自然倾向于咸福宫和储秀宫的科尔沁蒙古格格。 两位格格都出自太后的母族博尔济吉特氏。 可显然皇帝并不喜欢蒙古的嫔妃,纵观后宫,康熙的嫔妃里唯一的高位蒙古嫔妃是宣妃,还是死后追封的。 从顺治帝开始,就致力于将蒙古的势力赶出后宫,顺治帝甚至废了一位科尔沁出身的皇后。 康熙帝更是秉承顺治帝的理念,对蒙古嫔妃严防死守,如今后宫里的蒙军旗嫔妃屈指可数。 许多人将宝压在了佟佳氏的身上,毕竟佟佳氏出自皇帝母族。 可吴雅记得佟佳氏此生止步在了皇贵妃之位,压根无缘皇后宝座。 她潜意识里对佟佳氏没有好感,毕竟历史上佟佳氏间接抢走了原主的儿子——四阿哥胤禛。 继后一定是钮祜禄氏,毕竟钮祜禄一族是满军旗第一铁血世家,族中子弟多在军中效力。 就拿平叛三藩的大清虎狼之师来说,许多肱骨将领都出自钮祜禄一族,可谓是实至名归的满洲第一世家。 在钮祜禄一族面前,皇帝母族佟佳氏一族,简直不够看。 即便钮钴禄氏的阿玛遏必隆已经死去多年,但其家族底蕴深厚,也足以让佟佳一族望其项背。 20、第020章 如今是康熙十六年初春,钮祜禄氏将会在今年八月当上皇后。 而康熙十七年二月,就是钮祜禄皇后的死期。 到这位不得皇帝宠爱的短命继后身边当差,是她最好的选择。 赫舍里皇后崩逝之后,坤宁宫里的奴才几乎都被皇帝放出紫禁城,恩准提前归家。 再不济也被留在了坤宁宫里,打理空荡荡的宫殿。 无论是走是留,对吴雅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吴雅暗自雀跃,她必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只要在钮祜禄氏身边待一年,就能彻底摆脱原主既定的命运。 若她呆在景仁宫,直到三十岁才能离宫,她还要苦熬十五年。 关键是这十五年里,皇帝会频繁来景仁宫悼念生母,她免不得遇到尴尬难为情之事。 若去继后身边,她最多伺候继后一年,继后一定会死,她就有极大的机会提前出宫,再不济也可以去给皇后守陵。 即便留在坤宁宫也好,反正历史上康熙帝的第三任继后只当了半日皇后就死了,甚至没来得及入住坤宁宫。 此后康熙帝并未再立继后,她就能呆在坤宁宫直到出宫,还不用伺候主子,且她伺候过皇后的殊荣,更能给家族增光,何乐而不为。 在坤宁宫难受一年,还是在景仁宫难受十五年,傻子都应该知道如何抉择! 吴雅毫不犹豫选择去坤宁宫! 其实康熙十七年对她来说,也是宿命不可违的劫数。 历史上原主德妃所出的四阿哥胤禛,出生于康熙十七年十月。 只要她避开与皇帝的交集,熬过康熙十七年,不让未来的肝帝雍正降生,她一定能熬到平安出宫,重获自由。 吴雅越想越激动,当即就到景仁宫小厨房里准备了好些梁九功喜欢吃的点心。 她特意掐着梁九功下值的时辰,去太监庑房里求梁九功。 听到乌雅氏要去庶妃钮祜禄氏身边伺候,梁九功诧异凝眉。 “乌雅氏,你怎么想去翊坤宫娘娘身边伺候?今儿你需听杂家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必须去承乾宫佟佳庶妃那当差,今后你定会欢天喜地的来感谢杂家。” 梁九功与乌雅氏多少处了些交情,当即就忍不住隐晦提点乌雅氏,让她去庶妃佟佳氏身边伺候。 吴雅微微愣怔片刻,反应过来梁九功在提点她,当即感激的将准备好的银票一股脑塞给梁九功。 “多谢梁公公提点,可奴才就想去翊坤宫娘娘身边伺候,求您帮帮忙可好?” “你?!” 梁九功欲言又止,他警惕的起身张望,又站起身,疾步将房门关严实,这才转身来到乌雅氏面前。 “乌雅氏,你我相熟一场,你是个机灵良善的,杂家不妨也与你说一句体己话,你需谨记在心,你好好巴结承乾宫的佟佳庶妃,保准错不了!” “公公,不瞒您说,奴才之前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得罪了御前一等侍卫隆科多大人,奴才不能去承乾宫。” 吴雅被逼急了,当即就扯出一个虚实掺半的理由搪塞梁九功。 佟佳庶妃的亲弟弟隆科多是御前一等大内侍卫,是紫禁城里最为年轻俊朗的御前侍卫,不知是多少宫女的春闺梦里人。 吴雅刚入宫的时候,是内务府新来的宫女里容貌最绝艳的。 最俊逸的侍卫和最貌美的宫女,自古以来很容易被写小破文的笔杆子杜撰香艳黄谣。 而现实中紫禁城更是个是非之地。 吴雅有一回帕子掉了,结果被隆科多给捡到。 隆科多捡起帕子之后,就避嫌的放在了石凳上,先行离去。 吴雅等到隆科多走远,才敢取回帕子。 只是紫禁城里偶然的邂逅,可不知为何,就有人谣传她蓄意勾引侍卫隆科多。 最后逼得吴雅索性告到慎行司,慎行司揪出了几个碎嘴的奴才赐下一丈红,黄谣才平息下去。 要知道这些穿着黄马褂的御前一等侍卫可不是普通的奴才,他们个个单拎出来,都是身世显赫的世家贵族公子哥儿。 御前一等侍卫几乎都出自上三旗勋贵世家,世家公子哪里能瞧得上她们这些包衣奴才。 他们甚至觉得宫女的身份太过于低贱,连给他们做妾都不配。 再说隆科多也不是个好东西,历史上他是清朝宠妾灭妻第一人,隆科多抢了岳父的侍妾李四儿。 他甚至纵容爱妾把嫡妻赫舍里氏砍去手脚,活活做成了人龇。 最后李四儿把别的妾室团灭,隆科多只独宠她一人。 这么个疯批的男人,在年少的时候竟然生的斯斯文文,温润如玉,一点都看不出家暴狂魔的影子。 他该多爱李四儿,才会为了爱妾不顾伦常纲纪,与全世界为敌? 吴雅长叹一口气,她如今深处的并非是故宫,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压抑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苦口婆心求了梁九功许久,软磨硬泡之下,梁九功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 梁九功送走乌雅氏之后,当即就将乌雅氏申请要调去伺候翊坤宫主位娘娘的消息,禀报给万岁爷。 梁九功身为大内总管太监,其实调遣一个宫女是稀松平常之事。 可梁九功是敏锐的人精,他隐隐觉得乌雅氏和别的宫女不一样。 玄烨听到乌雅氏要调遣去钮祜禄氏身边伺候,只面无表情的将朱笔随手丢入笔洗内。 “准奏。” 梁九功猫着腰,瑟缩的诶了一声,他总觉得万岁爷的语气染着愠怒。 有梁九功暗中协助,加上吴雅的二叔在内务府里的人脉,第二日一早,吴雅就接到了内务府的调令,让她明日酉时,去翊坤宫主位娘娘身边当差。 今日是吴雅在景仁宫当差的最后一日。 吴雅整理好为数不多的行李,吃过午膳之后,她孑然一人徘徊在景仁宫内。 景仁宫的一草一木几乎都是她亲手打理的,忽然要走,她竟有些舍不得。 可康熙帝时常来景仁宫里悼念佟佳太后,她受够了时刻与皇帝产生交集那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晚膳才过,章佳氏和万琉哈氏就相偕来到了景仁宫内。 活泼性子的万琉哈氏更是忍不住叽叽喳喳的,将她打听到的关于翊坤宫主位娘娘钮祜禄氏的喜好和脾气秉性,事无巨细统统告诉了她。 章佳氏则是将自己攒下的银子悄悄塞在了乌雅姐姐的行囊内。 吴雅看到温婉的章佳氏悄悄的抹泪,哑着嗓子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只是去翊坤宫伺候主位娘娘,又不是去宁古塔,你们别担心。”吴雅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还没恭喜你们二人,听说妞妞妹妹晋了答应,章佳妹妹也晋了庶妃,今后再不用端茶递水了。” “姐姐,你若愿意的话,你的位份定比我们的更高。”章佳氏惋惜轻叹道。 吴雅只笑而不语,伸手将章佳氏方才塞给她的银票还了回去。 第二日晚膳之后,吴雅就包袱款款跟着内务府的嬷嬷来到翊坤宫内。 翊坤宫的主位娘娘钮祜禄氏是妃位。也是紫禁城里如今位份最高的嫔妃。 住在翊坤宫西配殿的新面孔,是上个月才入宫的宫女郭络罗氏,历史上被康熙帝眷顾情深的宜妃。 郭络罗氏入宫即盛宠,甚至这几日郭络罗氏昼夜听见打击乐器的声响,不能入睡,皇帝竟谕旨严令京城内八刹、外八刹,一个月内严禁吹打乐器。 郭络罗氏虽还没受封,但已经开始享受嫔等级的待遇,真真是眷顾情深。 此时吴雅垂着脑袋跟在老嬷嬷身后,入了翊坤宫内。 她正在心里思付琢磨着一会该如何巴结钮祜禄氏,倏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再高些,小主儿您踢的真好~” 吴雅赶忙将脑袋压的更低了。 她正屏住呼吸躲在老嬷嬷身后,忽然听到一声婉转低呼声:“啊~” 吴雅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额头吃痛了一下,她疼的忍不住伸手捂住额头。 “奴才给小主儿请安。” 内务府的老嬷嬷赶忙毕恭毕敬的跪下见礼。 眼前这位宫女郭络罗氏封嫔位的册封诏书虽还没正式颁布,但内务府早就得了乾清宫的准信儿:一切吃穿规格用度,都需按照嫔位仔细伺候着。 她飞上枝头已是既定的事情。 吴雅跟着老嬷嬷跪在地上行礼,她记得历史上宜妃和原主德妃是紫禁城里的死对头,她可不想招惹是非。 “都起来吧。” 郭络罗氏语气温婉,和颜悦色看着两个内务府的宫女。 “对不住了二位,方才没注意你们靠近,” 她身后的奴才说着场面话,早已俯身将鸡毛毽子捡起来,捧到主子面前。 吴雅微微抬眸之际,正撞见一双温婉明媚的杏眼,眼前的女子长得端庄清丽,是康熙帝喜欢的类型。 只不过吴雅总觉得那少女虽然眼带笑意,可笑意却未达眼底,少女看她的眼神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 吴雅被少女的笑容看的心里发毛,赶忙垂下了脑袋。 老嬷嬷与那奴才客套几句,就领着吴雅继续前行,来到翊坤宫主殿内。 待到二人走后,郭络罗氏再也绷不住了,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转身就入了偏殿内。 贴身伺候郭络罗氏的心腹宫女皱着眉头,忍不住嘀咕道:“小主,奴婢怎么觉得方才那宫女的眼睛与脸型与您有几分神似?” “呵,许是我得了圣宠,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郭络罗氏一想到钮祜禄氏那病秧子竟然龌蹉的寻来一个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宫女来分她的宠,就觉得恶心无比,恨的牙痒痒。 “鱼目岂可混珠!我纳兰珠是独一无二的,且走着瞧吧!” ...... 吴雅跟着老嬷嬷入了翊坤宫正殿内。 正值掌灯之际,几个宫女正在昏暗明灭的正殿内点灯,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 她微微抬眸,偷眼看到一个穿着薄柿红迤逦旗装的端秀宫妃。 21、第021章 那宫妃的容貌,依旧是生的清秀柔婉。 吴雅发现皇帝独爱气质温婉,长相端方的女子。 通俗来说,就是皇帝似乎偏爱长着国泰民安脸的女子。 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可奇怪的是康熙皇帝后宫里压根就找不出一个长相娇媚明艳的嫔妃,看来康麻子唯一长情的就是审美了。 此刻钮祜禄氏正病怏怏坐在圈椅上,一手扶着苍白清瘦的脸颊,正慵懒抬眸看向她。 “娘娘,这是内务府调遣来伺候您的宫女乌雅氏,出自上三旗包衣。” “奴才乌雅玛琭给娘娘请安~”吴雅曲膝见礼,语气极为虔诚恭顺。 “嗯,吟霜,带下去吧。” 吴雅应了一声,就被一个看着年岁稍长的二十多岁宫女领出正殿。 牛嬷嬷倒是被留在了正殿内,许是钮祜禄氏有体己话要对她说。 吴雅被钮祜禄氏身边的掌事宫女吟霜领着,在翊坤宫大大小小的奴才们面前露了脸之后,当即就被安排前往乾清宫送宵夜。 吴雅:!!! 她心中叫苦不迭,让她去哪里都成,即便倒夜香她都认了,可让她去乾清宫送宵夜简直生不如死! “吟霜姐姐,奴才今日才来翊坤宫伺候,到乾清宫送夜宵如此重要的差事,奴才笨手笨脚的怕做不好,奴才...” “乌雅氏,你也知道自己是奴才啊,奴才哪里有对差事挑三拣四的道理?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你还不乐意?” 吟霜皮笑肉不笑盯着眼前这目光闪躲惊慌的宫女:“要不我带你去娘娘那评评理?” “不不不,奴才只是怕自己笨手笨脚的办不好如此重要的差事,能得您委以重任,是奴才的荣幸,奴才这就去。” 吴雅憋着一肚子火不敢表露,只点头哈腰的接过了一旁小太监手里的食盒。 “乌雅氏,娘娘这几日念想着万岁爷,你务必想办法把娘娘对万岁爷的思念缱绻之情转达。这碗碧涧羹装着娘娘一腔心意,绝对不能被退回来!” “否则!你也别来翊坤宫伺候了!哪儿来的回哪去!娘娘身边从不养废物!” 吟霜知道过了今晚,乌雅氏定会被退回内务府,只因这个任务压根完不成。 万岁爷从不吃各宫献媚送来的宵夜,她就是故意要刁难乌雅氏,让她知难而退。 “奴..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 残雪夜,吴雅欲哭无泪拎着食盒前往乾清宫。 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御书房,正准备翻牌子召嫔妃侍寝。 从前在乾清宫当差之时,后宫的嫔妃总会掐着这个时辰,在皇帝翻牌子之前送来宵夜,为的就是取得帝王垂青,好有机会与皇帝春宵一度。 吴雅心情忐忑来到乾清宫,恰好有不少各宫前来送宵夜的宫女太监候在外头。 无不例外,那些人统统铩羽而归。 等到那些宫女太监离开之后,吴雅这才瑟缩的凑到了今儿值夜的梁九功面前。 “给梁公公请安,奴才奉命前来送夜宵,求公公通融通融,将这夜宵交给万岁爷,我们娘娘谨祝万岁爷龙体安康,长乐无极。” 吴雅折腰将食盒恭恭敬敬捧到梁九功的面前。 梁九功正有些焦头烂额,这几日因为册立继后一事,万岁爷日日都板着脸怏怏不乐。 冷不丁看到乌雅氏明媚的笑颜,梁九功顿时计上心来,当即就将她领了进去。 “乌雅氏,娘娘让你转达给万岁爷的话,还是你自个去说吧,你且在此等候片刻,万岁爷这会儿还在御书房里与索额图大人商议政事。” 吴雅感激的朝着梁九功行了礼,乖巧的站在了偏殿内等候。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梁九功在外头焦急的低声说些什么。 此时偏殿门被打开,迎面走来一位身材高挑,略带英气的女子,正是储秀宫的格格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 储秀宫格格身后还跟着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 吴雅赶忙退到偏殿外的廊下,曲膝跪下见礼。 “奴才给格格请安!” 眼前这位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是科尔沁四等台吉博尔济吉特·多尔济的侄女,康熙八年就入宫,可八年过去了,她仍是格格的位份。 也难怪她从入宫到现在也只是个格格,如此智商和情商都不出众的人,若非有靠山,早就连骨头渣都被人扬了! 如今这位格格正是蒙军旗鼎力支持的继后大热人选之一。 吴雅在心里直摇头,蒙古嫔妃都是草原儿女泼辣豪爽的性子,有时候借着太后的名义博取皇帝的欢心,只能适得其反。 康麻子是个薄情寡恩的帝王,甚至做过将后宫嫔妃赶回娘家的冷血之事。 历史上在康熙十六年,也就是今年,这位康熙后宫唯一的蒙古嫔妃,将会被皇帝逐回娘家。 吴雅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乖巧等待博尔济吉特格格唤她免礼,可她等了好一会,却没听到起身的指令。 她正纳闷,忽而耳畔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只有万岁爷是乾清宫的主子,我又如何敢越俎代庖代替万岁爷让你起身,你且等万岁爷来了再说。” 博尔济吉特氏最讨厌长相狐媚的女子,这妖艳的宫女大晚上待在这,显然是想勾引万岁爷。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与她争宠! 她不露声色假借自己人微言轻,不敢僭越,迫使那狐媚子乖乖的跪在地上。 有太后撑腰,即便她将这宫女打发去慎行司也不为过。 “奴才遵命。” 吴雅敢怒不敢言,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仗着太后宠爱,素来嚣张跋扈的储秀宫格格。 今晚来的匆忙,她都没来得及穿上护膝,此时膝盖紧紧的贴着冰冷的地面,侵肌入骨的严寒,让她忍不住咬紧牙关。 夜色渐深,风饕雪虐,簌簌的鹅毛大雪密集落下,天地渐渐一白。 吴雅跪在雪地里,膝盖早就被冻麻木了。 站在御书房门口的梁九功看着乌雅氏肩上的薄雪和染上微霜的鬓角眉梢,垂头压下一闪而逝的不悦。 须臾,梁九功俯身从红泥小火炉上取了茶盏,亲自端入御书房内。 梁九功刻意没有关门,所以偏殿门口的景象,不偏不倚就被正在与索额图商议政事的皇帝尽收眼底。 “万岁爷,三藩如今已准备破釜沉舟与我大清朝铁骑决一死战,奴才建议可将质子吴应熊押解到前线杀鸡儆猴。” “另我大清剿灭三藩中路前锋前日战死疆场,请万岁爷决断,该调遣哪位将领为前锋主帅?” “万岁爷?” “万岁爷?” “嗯。” “传朕旨意,张勇更具统帅能力,即擢升张勇为靖逆侯。让他继续处理甘肃提督事务,甘肃总督不得约束,配合张勇行事。” “令王进宝刻日渡黄河,击败王辅臣叛军,任命赵良栋为云贵总督和兵部尚书,他可独任一面,调遣军队,赵良栋继续领兵,进攻云南吴三桂大本营。” “今日议政到此为止,先退下。” 索额图本想和万岁爷再商议右路军调兵遣将的事宜,可他感觉到了万岁爷不耐的情绪,于是只能跪安离开。 索额图退出御书房,就看到太后身边的老嬷嬷站在偏殿门口。 索额图微不可见的压下眉峰,难怪万岁爷会不耐烦。 御书房内,皇帝负手静立在桌前,神情淡然讳莫,看不出喜怒。 “万岁爷,太后娘娘派储秀宫格格前来给您送枇杷玉露,格格这会正候在西配殿内。” “还有翊坤宫娘娘派人送来了宵夜,并让奴才给您传话,奴才也让她候着呢。” “让她进来回话。” 梁九功愣怔片刻,一时间没揣摩明白万岁爷口中的她是谁? 可当梁九功偷眼看到万岁爷的目光落在跪在雪地里那一抹孤寂瘦削的身影之后,他顿时恍然大悟。 此刻吴雅正跪在雪地里冻的咬紧牙关,浑身都抑制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乌雅氏,万岁爷让你进去回话。” “奴...奴才..奴才遵命。”吴雅说话都忍不住打颤,双手撑着地面,才勉强站起身来。 她哆哆嗦嗦跟着梁九功入了御书房内。 皇帝正端坐在书桌前,埋首批阅奏折。 吴雅忍着膝盖的麻木酸痛曲膝跪在地上行礼。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奴才奉翊坤宫娘娘之命,送来娘娘亲手做的碧涧羹。” “娘娘时刻惦念万岁爷,本想亲自前来,可因身子骨不爽利,特意遣奴才务必要多看万岁爷两眼,回去之后要仔细将万岁爷的一颦一笑都说给她听,如此娘娘才能安心。” 吴雅开始虔诚说着违心的话,为了哄着皇帝吃宵夜完成kpi,她拼了! “万岁爷,娘娘亲手做的碧涧羹正在外头的红泥小火炉煨着,奴才这就去端进来可好?”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被冻的鼻尖发红,小脸煞白,赶忙见缝插针伸出援手。 玄烨知道乌雅氏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心里明白她口中没一个字是真的。 “呵。”他被这狗东西气笑了。 “万..万岁爷,奴才..奴才伺候您用膳可好?” 吴雅一颗心激动的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皇帝喝一口,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她就能留在翊坤宫! 她满眼期翼的仰头,看向皇帝。 22、第022章 吴雅将碗盏捧在手里,忐忑攥紧碗沿,眼见皇帝微颔首,她顿时窃喜。 兀地,她看见皇帝面色一沉,将原本伸出的手,又给收了回去。 “万岁爷,奴才求您吃一口可好?就一口..求求您。” 玄烨抬眸看见那奴才眼中祈求的光芒一点点黯淡,逐渐归于死寂。 就在此时,梁九功忽然沉声呵斥一句:“大胆!在万岁爷面前怎能哭鼻子!” 乌雅懵然伸手擦拭眼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就泪流满面。 肯定是方才她的脸被冻麻木了,所以短暂的面瘫,感觉不到眼泪落下。 “奴才该死!奴才刚才在冰天雪地里跪傻了,求万岁爷息怒!” 她吓得匍匐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 “无妨,起来说话。”玄烨将目光从乌雅氏鬓边眉梢的微霜移开。 “奴才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差点喜极而泣,战战兢兢起身,垂着脑袋不敢再吭声。 耳畔倏然传来一阵勺子轻碰碗沿的声响,吴雅激动的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皇帝终于赏脸吃了碧涧羹! 如果皇帝知道今晚她哭,是因为想要彻底远离他,脱离他的毒手,估计会被气死。 此时皇帝漫不经心浅尝一口汤羹。 钮祜禄氏为继后,是各方博弈后最佳的选择,他虽不愿,但已然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正好利用今晚收下钮祜禄氏汤羹的机会,敲打某些不安分的势力。 想起钮祜禄氏,玄烨脑海里除了她屋里沁人心脾的松烟墨香,竟一时想不起她的容貌来。 “下去。赐钮祜禄氏...翡翠玉如意一对。”玄烨蹙眉将汤碗放回托盘,淡然道。 吴雅诶了一声,就唯唯诺诺起身跟着梁九功去取赏赐。 她欢天喜地捧着皇帝赏赐的玉如意,回到了翊坤宫内。 得到消息的钮祜禄氏已换上了吉服,跪接万岁爷赏赐的玉如意。 在这册立继后的节骨眼上,钮祜禄氏得了一对玉如意,无疑让朝野与后宫都炸开了锅。 要知道在选后之时,赐玉如意就代表立后之意。 今夜万岁爷特意将玉如意赐给钮祜禄氏,那么继后人选已昭然若揭。 见风使陀的内务府更是连夜派人送来了稀缺的银骨炭。 此时吴雅跪在翊坤宫内,烧的通红的银骨炭偶尔发出哔啵轻响。 钮祜禄氏正端坐在玫瑰凳上看书,偶尔用细羊毫在扉页写下批注。 “为何选择来本宫身边伺候?” 钮祜禄氏清亮和缓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回娘娘,奴才额娘早逝,家里弟妹尚且年幼无依,只盼着伺候好主子,今后能得个恩典,早日归家团聚。” “呵,只有太后和帝后才能赦免宫女提前出宫,本宫只是妃位而已,又如何能放你出宫?” “娘娘,今晚万岁爷赏赐给您这对儿玉如意是个好兆头,恭喜娘娘。” 吴雅极为谨慎,她没点破自己到底在恭喜什么,只说恭喜,让人揣摩出两个意思。 究竟她表达的是恭喜钮祜禄氏得了玉如意赏赐,还是恭喜钮祜禄氏得了后位,就看听者的心思了。 “莫要自作聪明,胡乱揣摩圣心。” 钮祜禄氏显然是听懂了,才会让她别自作聪明。 钮祜禄氏脸上无甚表情,语气都是风烟般淡然。 “蠢材,方才万岁爷苛责储秀宫格格在乾清宫苛待奴才,藐视君威,已下旨将储秀宫格格逐出紫禁城,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害得本宫得罪了太后!” “奴才知道,奴才该死,如今奴才这条小命只能依仗娘娘,求娘娘救命。” 吴雅岂会不知道钮祜禄氏在敲打她,让她明白她今晚在乾清宫里被皇帝当作筏子利用,间接得罪了太后。 “娘娘,但奴才愚见,今晚无论咱翊坤宫去送夜宵的是哪个奴才,结果都是一样的,毕竟万岁爷看重咱翊坤宫。” 吴雅这句话说的很隐晦,皇帝利用的是翊坤宫,利用的是钮祜禄氏,而非她这个奴才。 今晚翊坤宫随便一个人去乾清宫送宵夜,皇帝都会毫不犹豫的利用。 毕竟皇帝需要找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趁机将蒙古势力彻底踢出后位角逐,哪里会顾及她这个奴才的死活。 她简直欲哭无泪,真没想到自己送个宵夜都会沦为宫斗权谋的炮灰。 “求娘娘救命。”吴雅匍匐在地上,今晚若无法向死而生,她就只能重回地狱。 “明儿开始,近前伺候本宫。”钮钴禄氏早就暗中调查过这个奴才,并无可疑之处,她的确很机灵。 “奴才叩谢娘娘恩典!”吴雅激动的差点喜极而泣。 “吟霜是本宫带入宫的家生子奴婢,你可与她多说些体己话,让她教你如何伺候本宫。” 吴雅愣怔片刻,她听明白钮祜禄氏话里有话,她的意思就是翊坤宫里只有吟霜是自己人,旁人都不可信。 “奴才遵命,娘娘,今儿这祸端由头是奴才,奴才还需给个交代才是,这就是奴才给宁寿宫的交代。” 吴雅说完就开始左右开弓,掌帼自己,她在保命。 翊坤宫得罪了太后,太后迟早会找机会杀鸡儆猴。 与其让太后责罚她,不如她自己先下手为强,走对手的路,让对手无话可说。 至少,她掌帼自己并不会死,但被太后责罚,定生死难料。 钮祜禄氏终于开始抬眸正视这聪慧果敢的小宫女,她放下手里的书札,并没有立即起身,只从容看着那正对自己下狠手的宫女。 直到小宫女脸颊泛起红肿的掌印,嘴角溢出猩红,她这才起步款款走到小宫女面前,亲自搀扶她起身。 “明日一早,你随本宫去宁寿宫和慈宁宫请安。” “奴才遵命。” 吴雅捂着火烧般剧痛的脸颊,不卑不亢说道,此刻开始,她算是勉强在翊坤宫站稳脚跟了。 吴雅的居所也从宫女的大通铺搬到了小隔间里,与她同住的是吟霜,二人轮班贴身伺候钮祜禄氏。 今晚吟霜值夜班,吴雅揉着肿痛难忍的脸颊,却是不敢用煮熟的鸡蛋消肿的,反而还要趁机用力掐自己的脸颊几下,让脸上的红肿看上去更严重些。 毕竟她若不对自己下狠手,旁人就要对她下死手了。 为让自己看着更憔悴,吴雅愣是熬了通宵,清晨起来之时,更是给自己画了一个惨兮兮妆容。 钮祜禄氏看到她这幅病怏怏的样子,忍不住噗呲的笑出声来:“你倒是演的不错。” “娘娘谬赞,嘿嘿。”吴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一行人来到宁寿宫,却扑了个空,太后今儿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吴雅悄悄观察了一番,这个时辰正是嫔妃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却并无任何嫔妃前来,显然只有翊坤宫没有提前得到太后今日去慈宁宫的消息。 “娘娘,估摸着这会后宫的娘娘们都齐聚在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嗯,去慈宁宫。” 钮祜禄氏也知道自己被太后使了下马威,她压下不悦,转头赶往慈宁宫。 一行人转场去了慈宁宫,却再次扑空,太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苏麻喇姑正候在慈宁宫门口,显然是在专程等着钮祜禄氏前来。 “娘娘,太皇太后请您立即动身前往坤宁宫。” “有劳您带话。” 苏麻喇姑虽是奴才,但在紫禁城里的身份却极为尊贵,是以连钮祜禄氏都行了晚辈礼数。 吴雅则麻溜的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捧到苏麻喇姑的面前,请她赏脸笑纳。 她一路跟着钮祜禄氏前往坤宁宫,总觉得太皇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娘娘去坤宁宫,大有深意。 于是她赶忙低声提醒道:“娘娘,眼下正是节骨眼的时候,这会子去皇后所居的坤宁宫,估摸着大有深意。” “嗯,本宫知道。”钮祜禄氏倒是不惊慌,后位只会在她和佟佳氏之间较量。 今日该是到一锤定的时候了。 吴雅跟着钮祜禄氏入了坤宁宫,偌大的正殿内,上首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旗装老妇,那老妇正和蔼的朝着钮祜禄氏笑。 吴雅偷眼看到太后正坐在太皇太后身侧靠下的位置,而殿内已然站着一位年纪与她差不多的清丽少女。 “今儿来此并没有什么大事,哀家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们二人。” “若当上皇后,你们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回老祖宗,眼下平定三藩战事正吃紧,臣妾若为皇后,第一件事就是令各宫由奢入俭,多凑些银子支援前线的将士们,并让各宫日日诵经念佛,祈祷长生天能保佑大清早日平息干戈。” 那少女抢先回答这个问题。 吴雅偷眼看到自家娘娘垂首拧眉,就知道钮祜禄氏的想法与那少女的想法如出一辙。 吴雅急的火烧眉毛,钮钴禄氏必须是毫无争议的皇后,否则她也要遭殃! 她心急如焚,忽然计上心来,趁着斟茶的机会,她不动声色的将茶水打翻,又意味深长地与钮祜禄氏对视了一眼。 温热的茶水瞬间将钮祜禄氏的袖子打湿。 23、第023章 钮祜禄氏镇定从容起身告罪。 “太皇太后,太后请息怒,这奴才笨手笨脚沾湿了臣妾的衣衫,请容臣妾到偏殿整理一番。” 吴雅正匍匐在地上,听到太皇太后说了句去吧,她赶忙起身搀扶钮祜禄氏前往偏殿。 入了偏殿屏风之后,吴雅边伺候钮祜禄氏擦干净袖子上湿漉漉的水渍,边焦急看向钮祜禄氏。 “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本宫说?” “娘娘,眼下正是三藩战事的节骨眼上,大清的八旗子弟都在前线浴血奋战,可太皇太后与万岁爷最忌讳后宫干政。” “皇后是内命妇之首,分内之事,乃照拂外命妇才是。” “恕奴才斗胆,有一句逆耳之言不吐不快,钮祜禄氏的身份既成就了您,可也毁了您。” “钮祜禄一族的子弟,多是咱满八旗冲锋陷阵的精锐先锋,自从您的阿玛获罪之后,钮祜禄一族的子弟都人人自危。” “毕竟您的阿玛遏必隆是罪臣,您便是罪臣之女,况且您还是罪臣鳌拜的义女。” “因着诛鳌拜一事,钮祜禄一族和鳌拜所在的瓜尔佳一族更是被重创。” “可如今战场上势力最大的却又恰恰是钮祜禄一族和瓜尔佳一族,满军旗的旧勋贵都忌惮万岁爷因鳌拜一事秋后算账,而万岁爷也在忌惮这些勋贵会群起而攻之。” “您是万岁爷的臣妾,更是钮祜禄一族和瓜尔佳一族在后宫的底气。” “奴才谏言,娘娘若为皇后,头等大事该是为您的阿玛修建家庙!” 吴雅借花献佛,将历史上孝庄与康熙怂恿孝昭仁皇后建家庙,从而笼络钮祜禄与瓜尔佳氏两大家族一事提前宣之于口。 “你.....” 钮祜禄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给身为罪臣的阿玛立家庙究竟意味着什么。 此时她犹如醍醐灌顶,她没料到一个包衣奴才竟有如此胸怀格局,相较之下,她倒是心思狭隘了。 拨云见月间,她似乎看到钮祜禄一族终于冲破了当年义父鳌拜逆党的束缚和禁锢,看到了自己成为钮祜禄氏和瓜尔佳氏两族的荣光。 “乌雅氏,本宫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钮祜禄氏激动地连呼吸都变得紊乱,她强制压下欢喜的情绪,定了定神,转身离开偏殿。 钮祜禄氏回到正殿内,曲膝跪在地上,从容说道:“回老祖宗,臣妾只是一介深宫妇人,哪里知道前朝之事。” “皇后乃内外命妇之首,大清的儿郎们在前线保家卫国,若身为皇后,首要的是先照拂将士们的家眷,不让这些家眷受任何委屈,如此方能安定将士们的心,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安心保家卫国。” “臣妾若为皇后,则会给阿玛遏必隆修建家庙。” “放肆!遏必隆乃罪臣,你给他修建家庙是何意?难道觉得他无罪?”太后不悦的训斥道。 “好!钮祜禄氏,你有心了!” 太皇太后倏然激动的起身,亲自将钮祜禄氏搀扶起身。 自从鳌拜与遏必隆死后,她正愁如何安抚两大家族的势力,钮祜禄氏提出修家庙的点子,恰好能解燃眉之急。 “好孩子,告诉哀家,为何要给你阿玛修建家庙?” “回老祖宗,臣妾的阿玛遏必隆的确是罪臣,但修建家庙,并非钮祜禄氏家族的私事,而是通过修家庙,告诉满朝旧勋贵们,大清和万岁爷并不忘他们的汗马功劳。” “朝廷给罪臣遏必隆都修了家庙,并未否认他曾经的功绩,那么逆臣鳌拜一事,将会彻底翻篇。” “正值三藩之战的关键时刻,朝廷内外更需齐心协力。” “好,你是个好的,你尽管去修遏必隆的家庙,回头让皇帝亲自给你阿玛撰写碑文。” 太皇太后欣慰的拍着钮祜禄氏的肩膀,如今这风雨飘摇的大清,需要如此贤后。 而太后闻言,顿时面如死灰,完了,败局已定。 虽然罪臣遏必隆的庶女为继后毫无转圜余地,毕竟三藩作乱,得到骁勇善战的罪臣遏必隆家族的支持至关重要。 可今日她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来羞辱那罪臣之女一番,让她坐上后座,也自知德不配位,让她在后座上如坐针毡。 可不成想,却成就了那庶女的无上荣光。 太后气的面色铁青,她不甘心的想要借昨日储秀宫格格在乾清宫受辱一事故意刁难,赐死那奴才泄愤。 可抬眸之时,却看见那宫女脸颊都肿成了猪头。 太后瞬间哑口无言,再无发难的借口,毕竟钮祜禄氏已然下狠手谢罪了。 吴雅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太皇太后方才说了,让钮祜禄氏尽管去修家庙,回头还让皇帝亲自攥写遏必隆的碑文。 意思就是说,太皇太后一锤定音,认可了钮祜禄氏为继后的身份。 接下来就是各方的溢美之词,吴雅才惊觉那少女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佟佳氏。 回到翊坤宫之后没多久,钮祜禄氏就接到了立后的圣旨,立后大典定在八月二十二日。 圣旨令大学士索额图为正使,大学士李霨为副使,册立钮祜禄氏为皇后。 不知皇帝是不是故意恶心皇后的,竟让赫舍里皇后的叔父索额图为册封使者。 更让人震惊的是,皇帝竟然在同日颁布大封六宫的旨意,活生生打了新后的脸面。 皇帝甚至还将宜嫔封嫔的典礼安排在封后大典之前。 此时翊坤宫内,吴雅正站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替皇后用篦子梳头。 “乌雅氏,你今年几岁了?” “回娘娘,过了今年三月,奴才就满十七了。” 皇后看着镀银玻璃镜里眼角皲裂般蔓延开的细纹,扬唇浅笑道:“本宫今年也才十八,怎么觉得自己活得像一座行走的墓碑。” 吴雅将方才梳下的几丝银发藏在手心里,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后这句慨叹。 罪臣庶女为家族崛起,入宫争夺后位的艰辛和压力可想而知。 毕竟她背负着父亲遏必隆、义父鳌拜罪孽的名声。 她更需比别人付出更多努力和智慧,才能在宫中生存下来。 见皇后的神情愈发失落沮丧,吴雅忍不住开口安慰。 “娘娘,万岁爷特意下旨为您举行大徵礼,要知道元后大婚才有纳彩,可见万岁爷对您情份之深厚,您是嫡妻,谁都越不过您。” “是啊。”钮祜禄氏眸色复杂,抬手抚着枷锁般冰冷沉重的满头珠翠,语气依旧淡然若水。 她心里很清楚,那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做给前线的钮祜禄氏子弟看的,无关情爱。 此时吟霜端着托盘入内,亦是满眼喜色。 “娘娘,今儿是十五,按照规矩,万岁爷每月初一和十五都需宿在皇后宫里。如今立后圣旨已晓谕四海宇内,循例打从今儿开始,就需遵照规矩行事了。” “奴才伺候您沐浴更衣,一会万岁爷也该来了。” “不必了,他不会来的。” 钮祜禄氏失魂落魄拿起书札,继续埋头认真看书。 吴雅诧异于皇后的笃定语气,她也曾听说过皇帝不喜欢这位继后,但没料到皇帝竟然对继后如此厌恶。 这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天大的隔阂? 她不敢探究太多,只恪守本分做好奴才的差事。 吴雅将用过的铜盆端到殿外,倏然听到守门的太监提醒万岁爷圣驾正朝翊坤宫而来。 她喜出望外,赶忙小跑着将这个喜讯通知给皇后,没想到素来淡然的皇后竟有些手足无措和难以置信。 她忽然有些心疼皇后无措的举动,皇帝该对皇后有多不待见,才会让皇后对于皇帝的接近,显得无措和彷徨,而非缱绻的情深。 “吟霜,你..本宫..本宫方才吃了几盏花茶,本宫唇上的口脂够不够?” “快去取万岁爷最喜欢的碧螺春来,我..你,你随本宫去接驾。” “娘娘,您是皇后,与万岁爷是紫禁城里唯一的夫妻,娘娘..”吴雅的语气有些哽咽。 “嗯,本宫知道。”钮祜禄氏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有些尴尬的垂下眼帘。 可距离她上回与万岁爷在除夕家宴上匆匆一瞥的照面,已间隔六十七天又三个时辰了。 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期待得到夫君的宠爱,她虽是皇后,但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寻常女子。 钮祜禄氏只在心腹的奴才面前短暂失态之后,就落落大方前去接驾。 玄烨入了翊坤宫,迎面就看见一张苍白满是血印的脸,那人的脸颊甚至肿的有些虚浮。 “臣妾恭迎万岁爷。” “嗯,平身。” 玄烨看向跪在地上见礼的皇后,眼神陡然冷冽几许,他并未亲自将皇后搀扶起身,只漠然站在原地。 吴雅跟在皇后身侧搀扶皇后起身,抬眸之际,她敏锐感觉到皇帝此刻心情不佳。 帝后二人入了正殿内,皇帝就板着脸屏退了奴才。 吴雅和吟霜二人欣喜的去准备伺候帝后就寝的事宜,却冷不丁看到一旁的梁九功朝她轻轻摇头。 吴雅愣怔片刻,就拉着吟霜乖乖站在了梁九功身侧。 她正纳闷,倏然紧闭的殿门打开,皇帝龙骧虎步,寒着脸独自踏出殿内。 距离皇帝入内殿,最多才过去一盏茶的时间。 待皇帝走远之后,吴雅和吟霜二人赶忙入了内殿。 此刻皇后一脸恐惧和茫然不知所措,见她们来了,皇后忍不住语气焦急地追问。 24-30 第24章 第024章 “你们可知万岁爷治天下的宗旨是什么?” 吴雅和吟霜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皇后忽然问这个众所周知的问题。 “回娘娘,万岁爷素来以仁孝治天下。” “本宫答对了,可为何会如此?”皇后眼眶发红, 失落的呢喃着。 “为何万岁爷说本宫错的离谱?为何…” 吴雅被皇后的自言自语说的有些发懵。 康熙以仁孝治天下是众所周知之事。 为何皇后的答案并无不妥, 可皇帝却说她错的离谱, 甚至拂袖而去? 吴雅沉思片刻, 皇后最重孝道, 定不会是孝道出错,皇后更是个温婉随和的性子, 至少对吴雅不错,并没有苛待她。 此时吴雅脸上的伤抽疼了几下。 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想起来方才方才迎皇帝入殿内之时,似乎看了她一眼。 吴雅扶额,皇帝该不会是觉得是皇后下狠手掌帼了奴才,觉得皇后暴虐,对待奴才不仁慈吧…… 吴雅此刻心绪复杂, 压下妄自猜测的想法, 开始与吟霜轮流安抚皇后娘娘的情绪。 待到伺候皇后沐浴之后,吴雅看到吟霜端着托盘,准备将托盘里皇后亲手绣制的荷包送去乾清宫。 她犹豫片刻, 走到了吟霜的身侧。 “还是我来吧,毕竟我曾经在乾清宫当过差, 与御前伺候的奴才有几分交情在。” “那再好不过,都说了今后去乾清宫的差事都由你去, 否则我们去了也是吃闭门羹。” 吟霜如蒙大赦, 方才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连夜将这荷包送到乾清宫去道歉。 她领了差事却是一筹莫展, 此时高兴的对乌雅氏连连道谢。 吴雅端着托盘前往了乾清宫,皇后待她不薄,她不能让皇后因为她的缘故,被皇帝更为厌弃。 况且方才梁九功临走前,悄悄叮嘱过她,让她安分些。 显然翊坤宫甚至整个紫禁城发生的事情,并未瞒过皇帝,那么坤宁宫发生的事情,想必皇帝也有耳闻。 所以她今晚还需到皇帝面前负荆请罪。 吴雅忐忑不安的入了乾清宫内,今晚皇帝并未翻牌子,此刻梁九功领着她来到了御书房内。 吴雅为难的盯着托盘里的明黄绣龙纹的荷包,她在乾清宫伺候的时候,就知道皇帝从不穿戴后宫嫔妃做的任何东西。 皇后今晚借着送荷包赔罪,实际上是想试探皇帝对她的容忍度,毕竟皇后是嫡妻,与妃妾不同。 吴雅对紫禁城里这些拐歪抹角的试探觉得精疲力尽。 但她是奴才,只能沦为主子们博弈的棋子。 梁九功将她领入御书房之后,就退到了门外。 此时皇帝正端坐在御案上浅酌。 “奴才罪该万死,求万岁爷息怒。”吴雅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这回她学聪明了,悄悄套上了厚实的护膝。 “呵,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玄烨放下酒盏,轻嗤一声。 “万岁爷,奴才有一事要禀明,奴才的脸是自己打的。” 玄烨诧异拧眉,她…这是在维护皇后?倒是个护主的忠仆。 “奴才昨儿得罪了储秀宫格格,小肚鸡肠的担心没好果子吃,回去又怕连累娘娘,所以自个掌帼了三十下,以示悔过之心。” “说人话!” “啊?咳咳…是是是,是奴才小肚鸡肠担心被旁人责罚太重,所以…所以奴才就先下手为强。” 吴雅大囧,尴尬的说出了心里话。 皇帝太可怕了,她总觉得自己无论怎么掩饰和伪装,都能被皇帝一眼看穿。 她害怕皇帝不相信她说的话,还伸手将手掌盖住了脸颊上的鲜红掌印:“万岁爷您瞧,这巴掌印的确是奴才自己的,您瞧瞧严丝合缝的。” 玄烨没想到这奴才对自己都如此狠绝,不免抬眸看向她红肿的脸颊,此刻那奴才正用谄媚讨好的眼神看向他。 她脸颊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嘴角却依旧挂着小心翼翼的谄媚笑容。 这笑容难以言喻,比哭还让人看着膈应。 玄烨有一瞬间的失神与愕然,这奴才的确很聪明,懂得以退为进,在睚眦必报的太后面前保住了她自己的小命。 如此聪慧的女子,难怪能在坤宁宫内帮助钮祜禄氏力挽狂澜,稳做后位。 “说说坤宁宫。” 玄烨看到那奴才脸上渗血的伤痕,忍不住皱眉,下意识随手从御案抽屉里取出一盒药膏,居高临下,递给了跪在地上巧舌如簧的奴才。 “奴才叩谢皇上恩典,奴才如今在翊坤宫当差,当为主子的利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对得起皇后对奴才的照拂。” 吴雅毕恭毕敬的接过皇帝赏赐的药膏,却不敢起身说话,依旧跪着。 “万岁爷,奴才斗胆说句实话,其实坤宁宫帮助皇后娘娘的高人是您。” “一派胡言!朕何时教你说那些!”玄烨被这奴才忽然扣来的黑锅,气的火冒三丈。 吴雅强装镇定,开始给皇帝戴高帽阿谀奉承。 “万岁爷,奴才曾经在乾清宫御前伺候,万岁爷雄才大略治国有方,奴才有幸耳濡目染下,涨了不少见识。” “乾清宫里都是最为拔尖儿的人才,即便奴才离开乾清宫,但也要做个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给主子排忧解难的好奴才,奴才发过誓,绝对不能丢了乾清宫的脸面。” “万岁爷您是千古一帝,是当世明君,是大清的雄主,能在您身边伺候,是奴才祖坟冒青烟,只恨奴才蠢笨,没资格继续留在您身边伺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吴雅隐隐觉得自己似乎领悟到了给皇帝拍马溜须的真谛。 “好好好,这倒成了朕的功劳了!你…” 玄烨被这奴才一番阿谀奉承的话堵的百感交集,细想下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再一琢磨却发现自己钻入她下好的圈套。 玄烨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愤怒。 岂有此理!天底下也只有这狗奴才才敢让他来背锅。 “万岁爷,昨夜都怪奴才愚钝,奴才不该惹怒储秀宫格格,奴才蠢笨,怕是辜负了万岁爷的信任,奴才罪该万死。” 吴雅说完就开始磕头谢罪,如果皇帝还有一丁点人性,就会想起昨夜皇帝不顾以卵击石的代价,将她当成与太后博弈的棋子。 这下轮到皇帝愕然看向那跪地求饶的奴才。 原来她知道他在借题发挥利用她,却依旧一步步的走入他的圈套。 她知道他假意收下汤羹,为的就是激怒博尔济吉特格格在御前继续失态,可她当时求他喝汤羹的眼神,明明像极了真情流露。 此刻玄烨惊觉,他从未真正掌控眼前这狡猾的奴才! 每当他以为自己能轻易拿捏她,胸有成竹的掀开了她的伪装,却发现所谓的真相,都只是这奴才故意想让他看见的冰山一角。 此时皇帝终于开始垂首,认真看那还在装腔作势磕头求饶的奴才。 “告诉朕,皇后许了你什么?你对她竟然如此忠心?” 吴雅几乎没有犹豫,就将自己的意图告诉了皇帝。 提早放她回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紫禁城里每日都有得了恩典,提前归家的奴才,她的请求并不突兀。 “回…回万岁爷,奴才厚颜,恳求了皇后娘娘恩准早些放奴才归家。” 玄烨:“……” 他昨夜就该将那碗碧涧羹摔了! “放肆!朕的紫禁城到底哪里不好,你竟视作洪水猛兽,时时刻刻都盼着出宫!” “梁九功!传朕旨意,即日起各宫不得提前放宫女出宫,违令者,杀无赦!” 吴雅被皇帝怒不可遏的样子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不通皇帝为为什么会如此针对她,明明提前出宫的宫女那么多,他却总是针对自己。 此时她面如死灰,颓然匍匐在地上。 完了,她必须熬到三十岁才能离开紫禁城了。 “万岁爷您息怒,奴才该死…”吴雅被皇帝喜怒无常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 “告诉朕,你究竟是不想留在紫禁城,还是不稀罕伺候朕?” “万…万岁爷…奴才…” 吴雅顿觉五雷轰顶,亏她自作聪明,显然皇帝早就看穿她不想伺候他,才会明知故问。 此时她心急如焚,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道送命题。 无论她选择哪一个答案,都是罪无可恕的死罪,于是她决定继续拍马溜须,当个好狗腿。 “奴才巴不得天天伺候在万岁爷跟前,奴才只恨自己愚钝,无缘再贴身伺候万岁爷,若能再有机会贴身伺候万岁爷,奴才定…” “准奏。” 吴雅:“?????” 她发誓她只是想拍马屁,完全不想真的来乾清宫伺候皇帝。 此刻御书房内的气氛诡异的安静,梁九功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玄烨被那胆大包天的奴才气糊涂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顿时恼怒的冷哼了一声。 梁九功彻底慌了神,吓得开口缓和气氛。 “万岁爷,这…这乌雅氏乃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这这这…要不让她先回去交接清楚差事,再回乾清宫伺候可好?” 第25章 第025章 后宫嫔妃们身边的宫女不允许私自给皇帝侍寝, 而是要她们的主子娘娘亲自举荐给皇帝侍寝。 否则若有猪油蒙了心之人私下行事,那就是爬床的不耻行为。 若万岁爷将乌雅氏留在乾清宫,难免遭人非议, 打了皇后的脸面, 回头再惊动太皇太后, 免不了掀起轩然大波。 玄烨今晚饮得微醺, 一时间失了态, 方才那一阵怒意,将酒气也驱散殆尽。 玄烨渐渐回过神来, 寒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狗东西:“滚!” “奴才遵旨。”吴雅压抑着欣喜,赶忙起身离开了乾清宫。 此刻她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她战战兢兢的回了翊坤宫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没完成送荷包的任务。 幸而皇后并未苛责,毕竟皇帝从不佩戴后妃做的东西,没有人能破例。 自从那晚从乾清宫回来之后,吴雅再没胆子靠近乾清宫一步。 而皇帝更是以帝后大婚前祖宗规矩不得见面为由,再没有踏入翊坤宫半步。 转眼间到了八月二十二立后大典这一日。 前几日皇后已然移宫到了坤宁宫, 此时五福老太太正在伺候皇后梳头绞面。 吴雅如今已然是坤宁宫里有头有脸的掌事大宫女了, 细活安排底下人去做即可,她则安心的贴身伺候皇后起居。 因着前方平三藩战事吃紧,皇后主动提出一切从俭, 是以锣鼓喧天的场面,并未持续太久。 此时这对貌合神离的帝后, 正坐在喜帐前,由着撒帐嬷嬷说吉祥话。 皇后正被五福老太太喂生饺子, 此时皇后含羞带笑的咬了一口生饺子, 被众人讨喜追问生不生。 不待皇后回应,李德全就急急忙忙的带来前线八百里加急的揍报。 众人面面相觑, 帝后大婚合卺礼尚未结束,皇帝就以国事为重,迫不及待拔步离开了坤宁宫。 吴雅再次被皇帝的无情无义震惊,此时皇后被尴尬的晾在一边,还要撑着场面,继续主持只剩下新娘子的合卺礼。 吴雅愈发好奇,皇后到底做了什么,竟让皇帝对她如此刻薄。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吴雅看着强颜欢笑的皇后,有些心疼的取了帕子拧干,准备伺候皇后卸妆。 “本宫自己来。”皇后接过帕子,仰头将帕子盖住整张脸。 氤氲的水汽蒸腾开来,皇后倏然用双手紧紧用帕子捂紧了脸。 吴雅不敢吭声,只安静的等候在了一旁,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久的铜盆里的热水不再冒热气,皇后终于掀开了敷面的帕子。 皇后满脸通红,甚至眼睛都发红,显然刚才皇后在悄悄的哭泣。 “娘娘,帝后大婚需共处三日,今后每月初一十五,皇上也必须歇息在坤宁宫,所谓来日方长,您且放宽心。” “没有以后了,这都是本宫应得的报应。” 看着皇后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想帝后之间定隔着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血海深仇。 吴雅极有分寸,不敢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因果报应,才能让帝后离心,沦为宿敌,她就怕自己知道太多会被灭口。 “娘娘,奴才伺候您就寝,明儿一早您还要领着后宫嫔妃去慈宁宫请安呢。” “嗯。”皇后失魂落魄看着满目喜庆的红帐,怅然若失。 吴雅伺候皇后就寝之后,正要离开寝殿内,倏然原本躺下的皇后又坐起身来。 “吴雅,你今晚陪在本宫身边就寝可好?” “啊?娘娘,要不让吟霜来可好?奴才还未沐浴,身上出了汗怕冲撞娘娘。” “没事,你陪本宫说说体己话,这坤宁宫太空了,本宫有些害怕。” 看皇后心有余悸的样子,吴雅脑海里忍不住充斥着坤宁宫那些诡异的传闻,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传说坤宁宫闹鬼。 “坤”为众阴之首,然坤宁宫阴气也重,许是心里作祟,此处总是让人莫名觉得一阵阴冷。 如同鬼魅诅咒一般,住在坤宁宫的皇后,几乎都没能有好下场。 打前明朝开始,住在坤宁宫里的皇后,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个个都不得善终。 明朝嘉靖帝的陈皇后怀着身孕,被皇帝活活踹死在了坤宁宫。 而嘉靖帝的第二任继后张皇后,更是被皇帝当着所有人的面扒光衣衫,羞愤而死。 嘉靖帝的第三位继后——方皇后,也死于非命,被活活烧死在了坤宁宫。 在永乐和万历年间,坤宁宫数次毁于大火,修葺了好几次都会继续出问题,不是有大火,就是吊死人。 还有崇祯帝的皇后也横死于坤宁宫。 明朝住在坤宁宫的皇后,几乎不是生病,就是流产,或者上吊而亡,要么就是被废掉。 远的不说,大清入关之后,入住坤宁宫的先帝元后博尔济吉特氏,后来也被废了。 而先帝继后,如今的太后,也曾入住坤宁宫,更是一生无宠,传闻先帝甚至不曾与她圆房。 而康熙爷的元后赫舍里氏,更是在坤宁宫内难产而亡。 所以紫禁城里的人对坤宁宫都有一种恐惧感,暗地里都在传坤宁宫是不宁之宫,人住进去就会变成死人,是个不祥之地。 在坤宁宫的后厨里甚至放着一个像牌位一样猩红朱漆木板,叫丧板。 丧板前面摆放着香炉、烛台等物品,却不知是供奉的是谁。 有谣传说大清入关之前,这丧板就存在了。 只因坤宁宫内冤魂不散,若无丧板镇魂,会出很多光怪陆离之事。 吴雅刚来坤宁宫的时候,晚上睡觉都觉得脖子后一阵阵凉丝丝的冷气,就像有鬼在她身后吹气似的。 她每晚都吓得毛骨悚然,一定要掌灯才敢睡觉。 可此时她虽然害怕,但却不敢露怯,于是只能来到皇后的床榻前温言软语的安慰。 “娘娘,这坤宁宫是后宫里最尊贵的宫殿,乾坤互补,坤宁宫与乾清宫是一对儿。” “有万岁爷的龙威震慑,自然能护着您的凤体安康,那些传闻都是子虚乌有,当不得真。” “你说世间真有鬼吗?” “这…娘娘,子不语怪力乱神。” “晓得了,歇息吧,你就躺在本宫身边,本宫害怕。” “奴才遵命。” 吴雅无奈的躺在了皇后的身侧,她不敢入睡,只安静的侧躺着看向皇后。 后半夜的时候,她侧躺的浑身发麻,转身让吟霜进来换班伺候,她则打着哈欠去补觉。 可她一躺下,就觉得后背发凉,寒毛直竖,辗转难眠。 五更天的时候,坤宁宫回荡着熟悉嚎叫声,吴雅疲惫的揉着眉心起身。 坤宁宫里早晚都需各杀两头猪,太监们每日都会在五更天把活猪抬到坤宁宫西边一间专门准备祭祀的屋内。 女萨满用烫热的酒灌进猪的耳朵,猪被烫得嗷嗷叫,表示神灵接受了祭拜。 每日早晚,萨满都会振振有词的诵经,弹奏三弦琵琶,击打手鼓,震动腰铃来侍奉长生天。 猪的嚎叫声与女萨满的歌声和刺耳乐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忍受。 可即便是皇后也需忍着,皇后还需早晚亲自参加祭祀,不仅如此,嫔妃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也需同时拜神。 今日是后宫嫔妃第一次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吴雅到库房里再次检查昨儿就准备好给各宫嫔妃的首饰头面,免得出现疏漏。 紧接着她又端着铜盆入寝宫内伺候皇后梳洗用早膳。 佟贵妃领着后宫的嫔妃们早早的来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皇帝在立后的同时,还大封了后宫,册立了一位贵妃和七位嫔。 答应常在更是多如牛毛,此时后宫得了名分的嫔妃乌泱泱的挤满了坤宁宫正殿内。 吴雅看到了小姐妹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三人避嫌的用眼神问好,再不敢有多余的亲近举动。 皇后在这种大场面颇为游刃有余,众人更是唯皇后马首是瞻。 皇后带领后宫嫔妃在坤宁宫祭神之后,后妃们一道前往了慈宁宫请安。 太后并没有放过昨晚帝后并未圆房的丑事。 此时正一个劲的与老太妃们在念叨让皇后主动去乾清宫伺候皇帝,早日怀上嫡子。 吴雅看到皇后憋屈的被恶婆婆刁难,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幸亏太皇太后明事理,以帝后当以江山为重,堵住了众人继续嚼舌根。 原以为在慈宁宫被念叨也就算了,可不成想晚膳之后,太后特意派人来提醒皇后,为了延绵嫡子的重任,今晚皇后必须要主动去乾清宫伺候皇帝。 皇后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尴尬的被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请到了乾清宫里。 吴雅垂着脑袋跟在了身后,因皇后来的突然,皇帝正在乾清宫内召见大臣,皇后只能在寝殿内等候。 看着皇后被逼得来乾清宫自取其辱,局促不安的样子,就连吴雅这些奴才们都替皇后觉得尴尬。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深,群臣散离,可哭闹的小太子却被抱到了寝殿内,皇帝不得不亲自去哄太子入睡。 吴雅心里明白,皇帝明摆着故意不想与皇后亲近,才将小太子当作挡箭牌。 皇后就这么被晾在了寝殿内,沦为了笑柄。 许是遭受了打击,皇后回坤宁宫之后就病倒了。 此时吟霜焦急来求乌雅氏去乾清宫。 “玛琭!娘娘病的厉害,口中一直念着万岁爷,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能否去乾清宫请皇上来一趟。” 第26章 第026章 吴雅听到吟霜让她去乾清宫, 顿时苦不堪言,赶忙开始推脱起来。 “吟霜姐姐,谁都知道奴才是被乾清宫赶出来的, 那点子微薄的人情早就用完了, 求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对不住了, 我也知道我在强人所难, 可娘娘病的厉害, 太医说娘娘怕是熬不到明年入夏,我真怕…”吟霜忍不住哽咽道。 “乌雅姐姐, 娘娘唤您立即到跟前伺候。” 一个小宫女焦急的前来通报,吴雅赶忙拔腿入了皇后寝殿内。 帝后大婚才第三日,高悬的喜庆双喜宫灯在影壁处彻夜通明,也将皇后苍白的脸颊映得泛出让人心悸的枯黄衰败之相。 龙凤喜床上,皇后正用略微发绀的指尖轻抚着身上盖着的百子千孙被。 被子上是栩栩如生的童子,看着憨态可掬,只有皇后大婚才能用这正红的百子千孙被。 正值初秋, 这十斤重的百子千孙被过于厚实, 但皇后却依旧在喊冷。 吴雅不知道皇后是心冷还是真觉得冷。 “娘娘,这几日平三藩正在节骨眼上,您且再等等, 万岁爷一定会来瞧您的。” 吴雅说的并非是安慰的话,皇帝为了安抚钮祜禄一族在前线的将士, 定会虚伪的前来对皇后嘘寒问暖,装作帝后鹣鲽情深。 坤宁宫凄清的气氛让人窒息, 吴雅从未料到, 帝王无情在康熙帝身上表现的如此极端。 她愈发好奇,皇后和皇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让皇帝对皇后几乎恨之入骨。 此时皇后才饮下药酒,眸色迷离,忽然苦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万岁爷如此厌弃本宫?” 吴雅正要解释说她不敢好奇主子的秘密,可皇后却醉醺醺的开始自说自话。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吴雅总觉得皇后的精神头愈发萎靡,甚至有些神智不清。 “昔年本宫在宫中待年,不成想却是一切因缘际会的开端。” 吴雅默然,所谓待年,其实就是老谋深算的孝庄借机将朝中重臣尚且年幼的女儿接到宫中教化软禁,美其名曰宫中待选。 这些被选中陪伴太后的贵族女子在到了适婚年龄后,会成为皇帝的嫔妃或者皇族子弟的妻妾。 算是变相的童养媳。 此时皇后的语气有些虚弱,眼神都开始放空,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 “当时经过重重甄选,四大臣里只有本宫和赫舍里皇后入选,当时入宫待年的女子共有三人,还有一位是已故的慧妃博尔济吉特氏。” “慧妃的身份血统最尊贵,所以她也死的最早。” 吴雅讶异的张了张嘴,皇后的意思是,慧妃是死于非命。 “所有人都知道,皇后人选只会在本宫慧妃之间选出。” “而本宫的家世血统最为尊贵,赫舍里氏压根无法企及,故而所有人都以为是本宫的家族势力对慧妃下毒手,包括太后也这么认为。” “慧妃之死,再加上本宫的阿玛和义父鳌拜被针对,本宫彻底与后位失之交臂。” “可…他要杀最疼爱本宫的义父和本宫的亲阿玛,本宫岂可看他们枉死。” “所以本宫当年将这要命的消息,悄悄传给了义父,害得万岁爷的意图差点功亏一篑……” 皇后哽咽的说着,最后崩溃的捂着脸低声啜泣。 吴雅:“……” 难怪皇帝会如此厌恶皇后! 原来皇后为了父亲和义父,将皇帝准备诛杀鳌拜的消息透露了出去,背叛了皇帝,害得皇帝差点失败。 可自古忠孝两难全,皇后想让自己的家人活下去,并没有过错,错就错在她对皇帝动了情。 而冷血无情的皇帝并没有迁怒皇后,想必是想利用她成为维系皇族和钮祜禄一族与瓜尔佳一族这两个世家大族的纽带和桥梁。 吴雅倏然感到一阵阵胆寒,她发现皇帝毫无人性,任何人和事,都会被他卑鄙的利用。 此时看到伤心欲绝的皇后,吴雅忙不迭开始安慰。 “娘娘,您无需自责,倘若当年奴才是您,最终的选择也是与你一样,没有什么比爱你疼你的家人更重要!” “娘娘,奴才总听戏文里说天家无情。” “既然无情,您就该看开些才是。” “娘娘,您这一生也该好好为自己活着,毕竟情爱并非人生的全部。” “如今万岁爷已立下储君,您再无诞育嫡子为储君的压力,太后再厌恶您又如何?您出自钮钴禄名门,她又没法废了您。” “您是皇后,是紫禁城的女主人,是大清的国母,这世间最不屑一顾是相思,情爱最无用。”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可情之一字,无解。” 皇后倏然抬眸盯着吴雅,那眼神难以言喻,蕴含着嫉妒,不甘心,苦涩和期待。 吴雅被皇后这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的后背发凉。 “皇上,喜欢你。”皇后倏然幽幽笑道。 吴雅被皇后这句话震慑的浑身发抖,当即就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娘您说醉话了,奴才从无半点不安分的念头,您若不信,奴才可立即以死明志!” 吴雅被皇后这句五雷轰顶的话吓得瑟瑟发抖,皇帝怎么可能喜欢她? 皇帝冷血无情,眼里只有江山和他自己,他没有心,绝对不可能对任何人动情。 “不!本宫不会看错,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从未看过他露出那么温柔的眼神,甚至他看赫舍里氏的眼神,都与看你的不一样。” “他看所有人的眼神,从来都是上位者看人臣的威压,唯独看你,不一样。” “你敢不敢与本宫打个赌,就赌万岁爷喜欢你。” “打赌必须有赌注才成,倘若本宫输了,本宫即便拼了这条命,也会想办法让你出宫,倘若你输了,你必须留在宫里。” “本宫倒要看看,他为女人动情的样子,本宫倒要好好看看……” 皇后的眼神中染上无尽的癫狂之意。 她这一生都在为家族活着,她想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就一回。 皇帝最会伪装,早已习惯了潜意识里伪装喜欢为不喜欢,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乌雅氏存了男女之情。 “娘娘饶命,是您多虑了,如果您在考验奴才对您的忠心,您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您可以立即将奴才贬到辛者库为罪奴,奴才这就去。” 吴雅彻底慌了神,皇后说的话太过于荒谬,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可皇后给的赌注对她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这场赌局,毫无疑问她注定会赢,她绝对没有输的可能。 吴雅心动了,这是一场让她立于不败之地的赌局,她完全没有理由不参加。 “娘娘,奴才和您赌一回,可倘若您让奴才刻意勾引万岁爷,那此局奴才没有参加的必要,毕竟食色性也。” 康熙帝就是个大种马,只要是个姿色尚可的女人勾引他,他都会照单全收! 吴雅才不愿意自己被他糟蹋了干净的身子。 “万岁爷并非急色之人,你又如何觉得后宫里这些女人都是他喜欢的?”皇后下意识替心爱之人辩解。 “娘娘说的是。” 吴雅不敢再反驳,毕竟皇后被康熙帝迷得神魂颠倒,失去理智,压根叫不醒。 “万岁爷身居高位,防备心太重,对喜欢的东西总是要装作不喜欢,久而久之就潜移默化了,可你却相反,你素来善于察言观色,对不喜欢甚至厌恶之物,却要装作无感或喜欢。” “你们真是天造地设。” 皇后忽然哽咽了一瞬,她竟愕然发现万岁爷和乌雅氏竟如此完美契合。 这二人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容貌,俨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二人般配的简直让她嫉妒的发疯。 可此时乌雅氏却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之意。 皇后联想到乌雅氏被逐出了乾清宫,又千方百计的来她身边伺候。 她心中莫名窃喜,原来乌雅氏的确不喜欢万岁爷。 皇后忍不住捂着嘴无声笑出来,原来坐拥四海的万岁爷,也并非无所不能。 甚至万岁爷可能还爱而不自知,甚至和她一样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得不到爱慕之人的心。 吴雅不知道皇后此刻心里在盘算什么,但出宫的诱惑对她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太医说皇后已是强弩之末,她实在不忍心忤逆皇后的意思。 至少听话顺从,能让皇后在临终前的时光里,得到短暂的欢愉心情。 “今夜,万岁爷翻了宜嫔的牌子,你现在去乾清宫送汤羹。” 皇后语气低沉,宜嫔身边的棋子早已安排妥当,方才她刻意用加了好东西的簪子,装作无意刺了乌雅氏的后颈。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鸣锣开唱,即便她知道答案,但仍是抱着一丝妄念… 吴雅:“……” 她没想到皇后竟迫不及待的让她去乾清宫与宠冠六宫的宜嫔正面硬刚。 “娘娘,紫禁城谁人不知宜嫔娘娘被万岁爷眷顾情深,您太高看奴才了。” “你还想出宫吗?若想赌,就立即前往。若你想老死在紫禁城里,就当这赌局不存在。” 皇后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宜嫔的容貌生的有趣极了,就像隔着一层薄纱的乌雅氏。 只是朦胧而浅淡的神韵,却让万岁爷无法自拔的宠幸了这么些时日。 皇后心中酸涩痛楚,万岁爷似乎还未发现,他潜意识里都在搜寻喜欢的面容。 皇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不甘的笑容,既如此,那她索性今儿个就把这层遮羞布彻底捅穿! 谁都别想过的体面自在! 第27章 第027章 万岁爷愈发魔怔了, 他甚至荒唐的将更为酷似乌雅氏的宜嫔庶姐布音珠,一并纳入后宫为贵人。 郭贵人的身份是个寡妇,皇后初时还震惊于万岁爷为何会不顾世俗, 坚决纳一个寡妇入后宫。 那日郭贵人初次承宠之后, 前来坤宁宫谢恩, 皇后这才恍然大悟。 那郭贵人的一双眼睛, 竟与乌雅氏有七八分相似, 身型更是酷似。 此时皇后看着容貌娇媚的乌雅氏,她的容貌带着极为有攻击性的绝艳妩媚, 与皇帝的审美截然相反。 谁人不知,皇帝最厌恶妖艳妩媚的狐媚子,可笑的是,他却对最不可能动心之人,彻底沦陷。 大清历代先帝仿佛都中了魔咒般,对妩媚的狐媚子毫无招架之力。 努尔哈赤对建州第一美人叶赫老女东哥执念一生,皇太极与寡妇海兰珠痴缠。 先帝顺治更是横刀夺爱弟媳董鄂氏, 甚至称董鄂氏所出的四皇子为朕之第一子。 若这些帝王宠妃有子嗣存活, 毋庸置疑他们将会成为新帝。 大清历代帝王皆对情爱嗤之以鼻,却皆为天下第一痴情种,真真是造化弄人。 只可惜得到帝王之爱的宠妃, 却无一善终。 皇后此时忍不住盯着乌雅氏的脸出神。 妩媚容貌的女子并不罕见,但对帝王之爱退避三舍, 甚至将帝王之爱视作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的聪慧女子却世所罕见。 皇后莞尔, 难怪万岁爷会下意识沉沦其中。 此时皇后艰难起身, 吴雅赶忙搀扶着皇后缓缓踱步来到了梳妆台前。 皇后的衣衫首饰多为粉蓝色。 粉蓝色也是吴雅最避讳的颜色,因为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粉蓝色。 此时她看到皇后将一朵素净的粉蓝色石榴绒花别在她的发髻上, 吴雅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 “躲什么!你穿粉蓝色显气质,万岁爷最不喜欢靛蓝深棕,你却最喜欢这些老气横秋的颜色,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 吴雅不敢再狡辩,乖乖的任由皇后为她梳妆打扮。 待到换上粉蓝色的宫女旗装之后,吴雅看着镜中婀娜美艳的自己,有些惶恐不安。 当皇后将她厚重的刘海掀开之后,就连伺候在一旁的吟霜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啧,真好看。” “娘娘,奴才露额头就觉得脑门发凉,忍不住头疼,要不奴才还是把刘海梳下来可好?” 吴雅愈发觉得惶恐不安起来,她总觉得皇后的行为举止说不出的怪异。 “这厚刘海就像锅盖似的,将你的眼睛都挡住了,今后不准蓄刘海。”皇后看着眼前绝色佳人,心中百感交集。 “奴才遵命。” 吴雅干脆闭着眼睛任凭皇后摆弄。 就在此时,她的后脖子忽然刺疼了一下,吴雅吓得赶忙睁开眼,却见皇后手里拿着一根金簪。 “娘娘您这是做甚?” 吴雅吓得身上去抚后脖子上刺痛的地方,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本宫想给你装饰这根石榴花金簪,却觉得不适合你佩戴,方才手抖不小心戳到了你。” “这金簪奴才佩戴过于僭越了,多谢娘娘美意。” “嗯,你且去乾清宫吧。” “奴才遵命。” 吴雅无奈的提着食盒来到了乾清宫,她抱着皇帝完全不会搭理她的准备,一路上都在想回去怎么交代。 此时恰值梁九功交班之际。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忍不住眼前一亮,若非她穿着宫女的衣衫,他差点以为是哪一位艳冠群芳的主子娘娘。 此时宜嫔乘着步辇从拐角处往乾清宫的方向前来。 澄亮的月色下,梁九功的目光从乌雅氏的脸上转向宜嫔。 乌雅氏的容貌太过出众,将被万岁爷眷顾情深的宠妃宜嫔都比了下去。 兀地,梁九功的眼神再次落在了乌雅氏的脸上,又在宜嫔的脸上来回逡巡。 他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难怪他始终觉得宜嫔哪儿很特别,今儿他终于发现乌雅氏的容貌竟与宜嫔酷似。 不!是宜嫔像极了乌雅氏,甚至是宜嫔的庶姐郭贵人,也酷似乌雅氏。 梁九功此刻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看向乌雅氏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谄媚。 “梁公公,奴才奉皇后之命,前来给万岁爷送羹汤。” “啊…哦哦哦,你且进去西配殿里等候。” 梁九功愣怔片刻,就亲自领着乌雅氏入了偏殿内。 坐在步辇上的宜嫔眼睁睁的看着万岁爷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将皇后身边的奴才迎接入了乾清宫,却只派了个小太监来敷衍她,顿时恨的咬牙切齿。 皇后又如何! 还不是得不到万岁爷的心,说不定到死都是个老处子,没机会沾男人的滋味。 皇后那贱人就是嫉妒她宠冠后宫,被万岁爷眷顾情深,才会故意找来容貌与她相似的西贝货勾引万岁爷! 宜嫔憋着一肚子火,自从入宫承宠之后,她就没受过如此羞辱。 亏得万岁爷对她情比金坚,对皇后准备的东施不为所动。 今儿她高低要让皇后看清楚谁才是帝王心尖宠。 宜嫔压着滔天怒火,来到了偏殿里等候奴才来通知她去围房沐浴更衣。 那狐媚子此刻正曲膝跪在她脚下见礼。 宜嫔冷眼看着那狐媚子明显模仿她的着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吴雅此时战战兢兢的不敢动弹,就像宜嫔如那位嚣张跋扈的储秀宫格格般,对她百般刁难。 幸而宜嫔的脾气温婉,并未刁难她,而是恩准她起身说话。 “扶本宫到屏风后补妆。” 吴雅并未挪动步伐,毕竟她是坤宁宫的掌事宫女,代表的皇后的脸面,岂能屈尊伺候嫔妃。 若传出去,就是丢了皇后的脸面和威严。 “本宫让你扶一把就这么难?” 这下轮到吴雅为难了,毕竟宜嫔是帝王心尖宠妃,她可不想今晚在乾清宫里丢了小命。 于是只能放下食盒,与宜嫔身边的奴才一道搀扶她入了屏风后。 吴雅正要转身离开,倏然身后传来宜嫔一声惊呼,吴雅惊的转身,发现宜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此时她正抱着脚踝在痛苦的啜泣。 吴雅被宜嫔粗糙低级的陷害惊呆了。 可此时宜嫔却是胸有成竹,万岁爷最喜欢她,甚至给她明目张胆的偏宠。 她的这些错漏百出的争宠小心思,也曾用过几回。 即便明知她在演戏,可每次万岁爷看到她掉泪,就会毫不犹豫,心疼的袒护她。 今晚她一定会让这东施效颦的贱奴死在乾清宫,让皇后知道她打错了算盘。 “大胆!你怎么敢绊倒娘娘!快来人啊,娘娘脚断了…呜呜呜…” 宜嫔身边的奴才拔高声线焦急惊呼道。 吴雅彻底被宜嫔这拙劣的演技惊呆了! 除非皇帝是个昏聩亡国的大情种,否则压根不会相信这么笨拙的演技。 傻子都知道,她只是个奴才,哪里有胆子在乾清宫里作威作福? 难道宜嫔想借着她来扳倒皇后? 吴雅摇摇头,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 就在吴雅有些茫然的时候,忽然迎面而来一道明黄的身影,皇帝似乎很着急,甚至还运了轻功。 “狗奴才!” 眼看着皇帝气势汹汹的杀过来,吴雅灵机一动,抢先跌倒在地,假摔谁不会! 此时躺在地上装吓晕了的吴雅倏然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钝刀来回撕扯皮肉的剧痛。 耳畔传来皇帝幽冷的声音:“杀!” 吴雅吓得眼前一黑,赶忙爬到皇帝脚边求情。 皇帝没看清那奴才的容貌,下意识愤怒的推了一把,此时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急的又下意识地想扶去她。 此刻他的心情拧巴又矛盾,皇帝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一个他刻意在回避的现实。 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态度,竟然是爱恨交加! 甚至此刻玄烨对她的厌恶之意来不及生长,而对她的爱意,却本能的率先做出了反应。 吴雅被皇帝一个杀字吓得五内俱焚,急火攻心之下,她只觉得喉头一阵猩甜,后颈的剧痛愈演愈烈。 她眼前一黑,这回是真的疼晕了过去…… “哎呀乌雅氏,你没事吧!” 匆匆赶来的梁九功看到躺在血泊里的乌雅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当即跪在她面前,颤抖着指尖去探查她的鼻息是否尚存。 就在梁九功的指尖即将触及道乌雅氏的鼻子,却被一股失控的蛮力推开。 梁九功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定睛看到万岁爷已将生死不明的乌雅氏打横抱在了怀里,径直运轻功冲出了偏殿。 万岁爷此刻显然心急如焚,素来身手敏捷的万岁爷竟也会被门槛绊倒。 此时万岁爷被绊倒半跪在地,梁九功从未见过万岁爷如此惊慌无措的表情。 他来不及震惊,就看到万岁爷咬牙起身,将乌雅氏抱回了寝宫内。 “传太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此时偏殿内只剩下还跌坐在地上的宜嫔。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一场催人心肝的噩梦般,她到底看见了什么? 她从未见过万岁爷方寸大乱的样子。 宜嫔颓然延绵啜泣,她不知道为何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如此匪夷所思,离谱的让人肝肠寸断。 显然皇后的阴谋已然得逞,那个假货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所有宠爱。 宜嫔绝望的啜泣着,此时气喘吁吁的梁九功跑到了门边,他带来了万岁爷封口的谕令。 “娘娘,万岁爷口谕,您先回去歇息。” “另外,今晚乾清宫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也请您守口如瓶,否则天子一怒,没人能承受得起。” 第28章 第028章 梁九功知道宜嫔并非善茬, 他担心宜嫔会报复乌雅氏。 今晚万岁爷虽然只字未提,但梁九功已然明白谁才是万岁爷心尖之人。 此时梁九功装作漫不经心敲打宜嫔:“娘娘,这乌雅氏, 曾经是乾清宫御前伺候的奴才, 万岁爷素来待奴才们宽厚, 您别多心。” “曾经?!” 宜嫔彻底慌了神, 只因她抓住了梁九功这句话让人绝望的重点。 “对, 她比您早许多时日,就来乾清宫伺候了。” “她…比本宫早…早…”宜嫔顿时面如死灰, 她绝望的发现了一个真相。 “原来…竟是本宫像她,原来如此…” 宜嫔失魂落魄的在奴才的搀扶下,离开了乾清宫。 而此时乾清宫内,太医正在给躺在龙榻上的宫女把脉。 “万岁爷恕罪,这…这宫女已脉息全无。” 才折返回来的梁九功听到乌雅氏死了,顿时胆战心惊的退到了门边上。 “都滚出去!”皇帝的语气几度哽咽。 奴才们战战兢兢的离开了寝殿内,此时殿内只剩下皇帝与乌雅氏, 一人一尸。 皇帝终于伪装不下去, 即便他一再否认和提醒自己,绝不会步入汗阿玛的后尘,被狐媚子蛊惑, 可他还是泥足深陷。 她死在了他终于意识到,他对她一见钟情的时候。 是的, 是愚蠢可笑的一见钟情,她死在了他不再掩饰自己爱上她的时候。 皇帝眸中含泪, 痛苦颓然的坐在了床榻前, 牵起了她染血的指尖。 所有人都以为他厌恶乌雅氏,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这些时日来, 他时常莫名的焦躁不安,彷徨迷茫,原来他不顾世俗抓住他想要倾尽所有得到的人和事,终是水中月镜中花。 他失控的一切都有了缘由,只因眼前人,才是他刻意掩藏的心上人。 此刻他才知道,他就像个无药可救的跳梁小丑,始终在虚张声势的掩饰。 掩饰他对她一见钟情的荒谬感情,掩饰他爱上了他最不可能爱上的狐媚子。 一滴滴水珠若断了线般,不断的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玄烨焦急的伸手轻轻拂开那些水珠。 可那些水珠却越来越迅疾,最后汇集在一起,无情的砸在他的手心,模糊了他的视线。 玄烨难以置信的用指尖戳破泪珠,他从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女人掉泪。 玄烨自嘲摇头,他真是疯了,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为鄙夷厌恶的人。 他心中涌出无尽的不甘与悔恨莫及,可他和乌雅氏这段孽缘,似乎也只能如此谢幕。 只是看着乌雅氏的尸首,皇帝的心间却弥漫开针扎似的绵密剧痛,连呼吸都觉万箭穿心般痛苦。 “如此结局也好…”此刻皇帝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苍白的唇,权当诀别。 此时寝殿内安静的可怕,梁九功偷眼看到万岁爷竟然俯身捧着乌雅氏的脸,忽然吻了上去。 梁九功吓得直哆嗦,万岁爷竟然失态忘情的在吻乌雅氏的尸首。 眼看着万岁爷呼吸都变得紊乱,似乎对乌雅氏的尸首动了情欲,梁九功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万岁爷该不会准备与乌雅氏的尸首媾和吧… 就在梁九功吓得魂飞魄散之时,有小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梁九功顿时如蒙大赦,当即就踉踉跄跄的冲入了寝殿内,此时乌雅氏的衣衫盘扣已经被万岁爷解开了。 “万岁爷!!”梁九功吓得拔高了声线,嗓子都喊得破音了。 “万岁爷,皇后来了,皇后娘娘来了!” 梁九功急的都蹦跶了几步,终于看到万岁爷停下了动作,可却依然没有离开乌雅氏尸首的意思。 此时万岁爷鼻尖抵在乌雅氏的额头上,呼吸都急促而紊乱,梁九功从未见过万岁爷宠幸女人的时候,露出这种陶醉迷情的样子。 可此刻万岁爷宠幸的是一具尸首,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万岁爷,臣妾的掌事宫女乌雅氏来乾清宫许久未归,臣妾担心这丫头笨手笨脚惹怒您,特意来请罪。” 皇后焦急的声音传入殿内。 “万岁爷…” 就在梁九功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极为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水……” 吴雅此时只有些许头晕目眩,身上并无不舒服的地方,可她还是要装作重伤,免得被皇帝看出来。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搀扶起来,温热的茶水慢慢灌入口中,吃下几口茶水之后,她才面前有力气睁开眼睛。 梁九功此时心如擂鼓,趁着万岁爷亲自照顾乌雅氏喝水的间隙,眼疾手快的替乌雅氏扣好了衣衫,将她微乱的发髻给抚平。 而此刻皇帝却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慌无措,甚至还有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羞赧。 梁九功傻眼了,他从不曾见过万岁爷脸红羞涩的囧态,忽然好想笑,可他不敢笑。 此刻皇帝竟一下子从乌雅氏身边弹开,退到了一仗开外,甚至还仓惶转过身不敢看她。 吴雅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梁九功担忧的眼神。 待看清满目都是明黄,她顿时吓得深吸一口气,一骨碌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滚下了龙榻。 “万…万岁爷息怒,奴才…奴才没有推宜嫔娘娘,求万岁爷明察…咳咳咳咳…” 吴雅的语气焦急万分,就怕自己说慢了半句,就会被抄家灭族。 “朕知道。” 皇帝凝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不满的冷声道。 “万岁爷,那…那奴才先行告退,皇后娘娘在外头等奴才。” 吴雅心想皇帝人还怪好的,至少不会对宜嫔拙劣的演技偏听偏信。 托皇后的福,皇帝之所以救她,显然不想与坤宁宫的关系恶化。 “嗯。”皇帝将空落落的手掌负在身后,沉声应了一句。 玄烨愕然而懊恼的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她留在他身边。 她的身份特殊,是坤宁宫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 除非得了皇后的举荐,否则按照祖宗规矩,他绝对不能任性将她强留下。 否则,她会因他的一意孤行,付出性命代价。 皇帝无奈的叹气,早知如此牵绊人心,当初他就不该作茧自缚。 皇帝负在身后的拳攥得隐隐发白,青筋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人消失在眼前。 吴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皇帝的龙榻上,此刻她心急如焚,就怕走慢了,皇帝会再次追究。 吴雅走出乾清宫之后,就看到皇后坐在步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皇后看到吴雅耷拉着左肩,满脸是血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心中暗道不妙,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帝心? 皇后正有些沮丧之时,倏然看到了乌雅氏眉间模糊的血唇印。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间,嫉妒羡慕,绝望和幸灾乐祸的矛盾情绪交织在一起。 皇后忍不住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失态。 “你快到本宫身边来。” 皇后赶忙让人放下凤辇,朝着乌雅氏招招手,待到她走到跟前,皇后亲自用帕子擦拭乌雅氏满脸的血污。 “对不住,看来是本宫输了。” 皇后将帕子紧紧的按在了乌雅氏眉心的血唇印上,久久都舍不得擦去,最后忍不住颤抖着手,缓缓地擦拭那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痕迹。 “娘娘,奴才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今后求您别再试探奴才可好?” 吴雅今晚在乾清宫里丢了半条命,但好歹向皇后表明了她的忠心,相信皇后定不会再怀疑她想爬龙床,有非分之想。 她惊魂未定的跟着皇后回到坤宁宫。 是夜,吴雅被皇后召到了寝宫内陪伴,此时吴雅侧躺在凤榻上,皇后正用手指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穿梭在她的发丝间。 她正有些不知所措,倏然吃痛的低低呼了一声。 “娘娘,奴才头发干枯粗糙,莫要伤了您的手。” 吴雅不知道为何皇后忽然心血来潮的要把玩她的头发,此时忍不住胆战心惊。 她总觉得今日在乾清宫那一阵莫名其妙的疼,与皇后有关,但她却不敢表露出怀疑的苗头,就怕皇后会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乌雅氏,本宫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赐婚于你可好?” “娘娘,您答应过放奴才出宫,奴才相信娘娘一言九鼎。” “你出宫后也要嫁人的,不是么?不如趁着你如今是坤宁宫的掌事宫女,本宫为你物色个佳婿,不好吗?” “咳咳咳,娘娘…奴才是个小心眼之人,发愿今后嫁的夫君要与奴才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能纳妾养外室,奴才准备出宫后,让家里张罗着寻个好相与的男子入赘。” “哈哈哈,本宫很欣赏你的勇气。”皇后笑的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倘若乌雅氏的愿望真的实现,大清朝列祖列宗的棺材板怕是都要压不住了。 可倘若她的愿望真的实现……皇后眸中蕴含着无尽的艳羡和妒忌,她揪住乌雅氏发丝的力道又不受控制的加重了几分。 “本宫族中有几名适婚的子弟在宫中为御前侍卫,个个都英武不凡,倘若本宫赐婚,让他们不纳妾简直易如反掌。” “奴才谢过娘娘恩典。” 吴雅听出皇后赐婚好无转圜余地,她意识到自己拂逆不了,于是只能无奈的应允了皇后赐婚的主意。 于是第二日,皇后要给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宫女乌雅氏赐婚的奏折,就放在了皇帝的御案前。 梁九功此时端茶的手都忍不住发抖,此刻万岁爷的面色阴沉,盯着那道折子许久都没吱声。 “呵呵……” 皇帝目光幽怨盯着折子上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得纳妾这句话,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和恼怒。 如此离经叛道之言,的确是那人会说的话。 可如此简单的要求,却恰恰是他这个皇帝根本无法给予的。 “驳回。” 皇帝不屑的轻嗤一声,随即漫不经心用朱笔将那句荒谬的笑话抹去。 他是这世间最有耐心的猎人,他会一点点让猎物心甘情愿为他沉沦。 第29章 第029章 皇帝驳回赐婚的消息, 很快就传回了坤宁宫。 吴雅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她终于不用被皇后乱点鸳鸯谱的恐惧支配了。 这日吴雅正在伺候皇后用膳,惊闻皇帝正摆驾坤宁宫,众人顿时喜大普奔。 “娘娘, 万岁爷来坤宁宫了。” “嗯, 知道了。” 皇后甚至连手里的茶盏都没放下, 只镇定自若的呷一口茶汤, 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 吴雅诧异的看着皇后异常平静的神态。 从前皇后听到皇帝来, 定欢喜不已,可今儿怎么如此镇定自若? 皇后好像料到皇帝一定会来坤宁宫似的。 “乌雅氏, 本宫的妹妹昨儿才入宫探望本宫,这丫头方才还在闹着要去御花园,你现在就带她去御花园,仔细伺候着。” “奴才遵命。” 吴雅毕恭毕敬应了一声,就去寻钮祜禄格格,这位格格是皇后的亲妹妹。 在皇后薨逝没多久,她将会入宫为妃, 就是历史上那位草包十阿哥的生母——温僖贵妃钮祜禄氏。 年岁尚小的钮祜禄格格倒是个拘谨沉稳的性子, 乖乖的跟着吴雅前往御花园游玩。 而坤宁宫里,皇后不急不缓的在奴才的搀扶下,来到坤宁宫门口接驾。 皇后嘴角绽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笑容, 她心里明镜似的,皇帝来坤宁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反正她没几个月的命, 不如让自己活得痛快洒脱些。 她也要让皇帝尝尝爱而不得的苦楚,让他痛苦, 让他抓心挠肝。 此时皇帝状若无意的抬眸, 并未发现熟悉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万岁爷您怎么来了?” “嗯,皇后可还好?” “臣妾自是很好,让臣妾伺候万岁爷用膳可好?” “可。”皇帝拔步入了内殿,却依旧没有看到那人。 “哎呦,娘娘,乌雅氏这会去哪了?杂家还要归还昨儿她落在乾清宫的食盒子呢。” 梁九功恰如其分的当了万岁爷的嘴替。 “本宫让那丫头带本宫的妹妹去御花园玩了,估摸着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这乌雅氏真是个机灵麻利的奴才,从前在乾清宫之时,奴才就很喜欢与她一道当值,倒甚是怀念啊。” 梁九功抖机灵的点了皇后一句。 “那蠢笨的性子,听说万岁爷曾经赐了她一个笨字,将她赶出了乾清宫,听梁公公这么夸赞,本宫倒是捡到了宝。” 皇后并未接话,梁九功那狗奴才显然是在替皇帝讨要乌雅氏,可她偏就不想遂了皇帝的如意算盘。 “臣妾听闻万岁爷驳了臣妾给乌雅氏赐婚的折子,臣妾刚才还想去乾清宫负荆请罪,这乌雅氏的婚事自然要万岁爷亲自主张,毕竟她出自乾清宫。” “臣妾斗胆,乌雅氏对臣妾忠心不二,臣妾想给这个忠仆求一道万岁爷亲赐的良缘。” 皇后施施然曲膝跪在了皇帝面前,此时皇后低着头,心里却说不出的畅快。 不用看就知道皇帝此时心情有多糟糕,就像咽下苍蝇般憋屈和难受。 可那又如何? 大清需要她这个皇后,她出自大清最为煊赫的铁血家族钮祜禄一族,谁也废不了她。 此时大殿内鸦雀无声,皇帝一脸恼怒的盯着跪在面前看似恭敬的皇后,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去多久,皇帝忽然轻嗤一声:“钮祜禄氏,你想要什么?” “臣妾不知万岁爷为何这么问?臣妾已是皇后,什么都不缺,咳咳咳咳…” 皇后好久没有跪这么长时间,此时孱弱的病体更是支撑不住,身型都忍不住摇摇欲坠。 “皇上您到底想说什么?臣妾与您是至亲夫妻,您大可直说无妨。”皇后忍着畅快的心情,明知故问。 皇后这句话说出,连梁九功都察觉到了皇后在故意给万岁爷难堪。 梁九功简直瞠目结舌。 他不明白为何素来温婉怪顺的皇后,竟然会如此刚烈的忤逆万岁爷的意思。 他已经明示暗示的要人了,就差直截了当的点名要乌雅氏了。 “很好!朕还有折子要批阅,改日再来看皇后!” 皇帝自知碰了软钉子,气的压着满腔怒火,转身拂袖而去。 吴雅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吟霜等人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万岁爷又与娘娘不欢而散了?” 吴雅心想帝后二人从来都没有融洽过,方才皇帝肯定又给皇后甩脸子了。 “是啊,总是如此该如何是好啊,我都急死了。”吟霜急的团团转。 “娘娘是不是又在伤心了?你把茶水给我,我去伺候。” “这会在殿内,不准我们进去伺候,方才嘱咐说你若回来了,让你进去一趟。” 吴雅应了一声,就端着茶盏入了殿内。 出乎意料的是,吴雅竟然看见皇后正欢欣的哼着小曲,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 “娘娘,奴才伺候您用茶水。” “你来啦?本宫正有体己话要与你说。” 皇后心情惬意的挽起乌雅氏的手,坐到了圆桌前。 “后日皇家要在神武门外施粥,你随本宫一起去。” “下个月本宫要随驾前往木兰围猎,本宫要你留在坤宁宫镇守,撑住坤宁宫的脸面,莫要被佟佳氏夺了中宫的风头。” “娘娘,您身子骨不好,佟贵妃是奉万岁爷旨意协理六宫之事,奴才又该如何做?” 皇后时常缠绵病榻,佟贵妃早就得了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名义,全权打理后宫之事,俨然位同副后。 吴雅才不敢以卵击石去挑衅佟贵妃打理后宫的权威。 “本宫相信你的能力,你看着办。” 皇后的语气笃定,她认定即便乌雅氏将后宫捅出天大的窟窿,那人也不忍心责备,还得乖乖的给乌雅氏善后。 “啊这…娘娘您就饶过奴才吧,奴才愚钝蠢笨,哪里有资格撑起坤宁宫的场面啊…” “你尽管放手去做,任何事情都可直接对外说是本宫的授意,此事无需再议,就这么定了。” “是。”吴雅听出皇后有些恼怒,只能无奈的应下了这苦差事。 晚膳过后,太医们照旧来请平安脉,出去的时候一个个都愁眉不展,显然皇后的凤体正每况愈下。 这一晚,皇后屏退了所有的奴才,只让胞妹钮祜禄氏陪伴在身边。 夜深人静之时,吴雅和吟霜二人坐在廊下,此时正式二人交接班的时辰。 吟霜倏然有些哽咽的捂着嘴角,不敢发出哭声。 “太医说…娘娘怕是熬不明年阳春三月,该如何是好啊……” “哎…”吴雅忍不住跟着唉声叹气。 “娘娘若那样了…你会去哪?” 吟霜压低声音问道,毕竟近来坤宁宫里的奴才们都在蠢蠢欲动,毕竟谁都不想去给娘娘守灵。 心思活络的奴才更是开始打点着调离坤宁宫,前两日又走了两个小太监。 娘娘虽然是皇后,但皇后的实权却早已被佟贵妃架空。 可她似乎也不恼怒,只心平气和的恩准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们离开,仿佛变得无欲无求。 “如果我注定无法提前离开紫禁城,那么我想留在坤宁宫里,直到出宫为止。”吴雅的语气坚定。 “玛琭,你真是个忠心之人!”吟霜被乌雅氏的话惊的瞠目结舌。 “那你呢?” “我会自请去给娘娘守陵,直到三十岁出宫。” 二人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体己话,全然没发现隔着殿门,皇后正颓然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皇后开始对乌雅氏涌出无尽的愧疚,她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双眼,但乌雅氏却还在想着替她看守坤宁宫。 此时皇后愧疚的泣不成声,但也只是一瞬而已,须臾就再次恢复平静。 “长姐,这两个奴才着实忠心,您可将这二人留给我,今后妹妹入宫也好有个照应。” “本宫会将吟霜留给你,但乌雅氏…本宫还有更大的作用,你需谨记,不得与她为敌!” “乌雅氏一族只是不足挂齿的小族,长姐为何如此看重乌雅氏?” “你入宫后就会明白,另外你让族里德高望重的耆老亲自去乌雅氏家中求娶乌雅氏的二妹妹,就说是本宫皇后的懿旨!不得违抗!乌雅氏的二妹妹与七弟阿灵阿年岁相仿,是为良配。” 小钮祜禄氏满眼疑惑的看向长姐。 钮祜禄一族的子弟大多官居高位,所结交的姻亲也多为贵戚高官子弟,家族门第与皇室有着密切的联系。 七弟阿灵阿贵为皇后的弟弟,又出自钮祜禄世家大族,若娶一个小族的女子为嫡福晋,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长姐,七弟好歹是皇后的弟弟,注定前途无量,怎么能娶一个对家族毫无助力的小族之女为嫡福晋?” “那乌雅氏的妹妹给七弟当妾还差不多!” “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你需谨记,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钮祜禄一族的繁盛铺垫,七弟的嫡福晋必须是乌雅氏的亲妹妹!此时毋庸置疑!” “我们钮钴禄一族已经足够强大,若再给七弟选一门显赫人家联姻,难免会引起万岁爷忌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阿灵阿一定要娶小门小户的嫡福晋,而最佳人选,只有乌雅氏的妹妹!” 皇后抬眸望向承乾宫的方向,乌雅氏将会成为对付佟佳氏那贱人的致命杀招。 “长姐您仔细养好凤体,如此方能细水长流,您且放心,妹妹都记下了。” 小钮祜禄氏向来最听长姐的话,只因阿玛过世之后,长姐虽为庶女,却靠着出众的能力步步为营,力压了府中一众嫡女们,最终入宫为皇后。 此时她虽然有些懵然,但还是将长姐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 吴雅惊闻二妹妹与皇后的弟弟——钮祜禄阿灵阿定亲的消息之时,已是第三日早上。 第30章 第030章 钮祜禄阿灵阿是清朝重臣, 他是遏必隆继室嫡出的孩子。 他虽与孝昭皇后并非一母所出,但姐弟二人的关系却极为亲厚。 历史上阿灵阿娶了德妃乌雅氏的妹妹为嫡福晋。 德妃的妹妹乌雅氏,几乎包揽了阿灵阿这辈子所有的子嗣, 可谓夫妻情深。 阿灵阿的嫡次女, 甚至还嫁给了果亲王允礼为嫡福晋。 二妹妹能得命定的良缘, 吴雅打心眼里感到欢喜。 可吴雅在欢喜之余, 却隐隐觉得不安, 如此好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落在二妹身上,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潜意识里觉得皇后要食言了, 她肯定出不了紫禁城,所以皇后才会愧疚的用联姻的方式,来弥补对她的亏欠。 吴雅不敢去追问,就怕皇后恼羞成怒,她不但出不了紫禁城,甚至还搞砸了妹妹的姻缘,得不偿失。 如今吴雅和皇后是姻亲关系, 她只能不遗余力的襄助皇后。 这日一早, 吴雅跟着皇后来到了神武门外的皇家粥厂。 今年秋汛,黄河再次决口,大量流离失所的难民涌入京城, 皇家为了彰显爱民的仁政,这几日都在神武门外施粥。 佟贵妃明面上说协助皇后进行施粥, 但此刻俨然扮演者发号施令的角色。 吴雅看着病怏怏的皇后,再看佟贵妃精神抖擞的施粥, 皇后的气势明显矮了一大截。 “乌雅氏, 你过来帮本宫一道施粥。” 吴雅本想推搪,可看到皇后痛苦的捂着心口难受的喘息, 她于心不忍,乖巧的接过了皇后递过来的勺子。 此时有官员来报,说城东的施粥点,有人因赈灾的粮食供应不足,将赈灾的白米,统统偷梁换柱成了低等的麦麸。 又有几个官员告状说城南的施粥点混乱不堪,来领粥的难民远远多于登记在册的难民数量。 片刻后又有官员来报,说今日的赈灾粮出现了严重的缺口。 佟贵妃倒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当即就让人去将这些阳奉阴违的东西统统抓起来,并交由万岁爷处置。 众人无不被佟贵妃的雷厉风行的作风和镇得住场面的气魄折服。 吴雅凑到累得头疼,正躲在帐篷里歇息的皇后身边。 “娘娘,奴才私下里觉得那些官员不该罚,而是该赏赐才是。” “此话何解?那些个中饱私囊的蛀虫不杀就算了,怎么还能赏赐?岂不是助长贪墨的歪风邪气?” “娘娘,眼下朝廷正在打战,凡事都紧着前线的军需,若一斤粮食能养活一个人,那为何不能将白米换成同样能填饱肚子的三斤麦麸?三斤麦麸就能养活三个人。” “若真是饿急眼的难民,别说是麦麸粥,就算是观音土也敢吃。” “有多少难民被观音土活活撑破肚子枉死的,又有多少难民饿的啃树皮树根,甚至易子而食?” “娘娘您没发现今日来领粥的难民虽灰头土脸破衣烂衫,但却没几个有饥荒的面容吗?” “你想怎么做?” 钮祜禄氏养尊处优,哪里会知道底层穷苦百姓的苦日子,此时听到乌雅氏的话,也忍不住开始沉思起来。 “娘娘该赏赐换掉麦麸的官员。” 皇后压下心底疯狂的嫉妒,乌雅氏优秀的让她觉得自惭形秽,皇后在心底冷笑,可乌雅氏越是出类拔萃,就越会让那求而不得之人陷入癫狂。 “按你说的去做,对外就说是本宫的主意。” 皇后的目光从帐篷外头的影子收回,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那人的耳朵,近来那人对坤宁宫的动向愈发上心。 皇后发现,皇帝对乌雅氏已然生出了病态的掌控和占有欲。 皇后开始幸灾乐祸,皇帝越是被乌雅氏的魅力吸引,却越是发现爱而不得,估计快急的上蹿下跳了吧。 吴雅得了皇后的授意,当即就让大内侍卫抓住了几个看着肥头大耳的假难民。 “奉皇后懿旨,那些将大米换成麦麸的官员不得责罚,必须奏请万岁爷重赏!把这些假装难民冒领赈灾粮之人,立即就地正法!” 难民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继而有人开始起哄,说皇后滥杀无辜。 眼看着难民们开始义愤填膺,吴雅气的拔出了身侧一名大内侍卫的佩剑,当即就用剑锋挑开了其中一个白胖难民的衣衫。 “呵,他们算哪门子的难民?都来瞧瞧这白白胖胖的肚子,请问这位难民,何为观音土,何为两脚羊?” “再请问观音土是何颜色?两脚羊好吃吗?” “这…观音土自然是黑黄色的土,吃起来就像…就像土腥味的面团。” “这…两脚羊是残疾的瘦羊…我们这些难民风餐露宿,啃树皮吃土,哪里有机会吃两脚羊,待今后日子好过了,我也盼着吃两脚羊。” “我呸!吃你奶奶个腿!观音土明明是白色的粘土,两脚羊是你娘!吃你祖宗去!你全家都当两脚羊!” “诸位,皇后娘娘懿旨,我们这些施粥之人与难民吃的食物一样,必须感同身受难民的不易!委屈你们了!此刻开始,各处皇家粥厂只提供加了沙子的麦麸粥。” 吴雅说这,随即弯下腰,随手抓起几把沙子就往粥里放,还故意搅拌了几下。 “另,冒出难民者,杀无赦!”吴雅挥刀朝着那假难民的脖子砍去。 可她的力气小,锋利的刀只堪堪嵌在了那人的肩上。 殷红腥臭的血洒了她一脸,吴雅有些无措之时,她握着刀柄的手,陡然被一双有力大掌握紧。 她来不及转身,就被迫与那双手一道握紧了刀柄,手起刀落下间,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就这么咕噜噜的滚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吓得闭紧了眼睛,四周传来一阵山呼万岁,她耳畔传来一阵灼热的呼吸。 “平身。” 皇帝低沉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耳畔传来。 吴雅吓得浑身轻颤,赶忙将双手从皇帝的掌心抽离。 此时吴雅顾不得擦拭满身满脸的血迹,只胆战心惊的回到灶台前,继续施粥。 有皇帝亲自杀鸡儆猴,原本混乱的局面彻底扭转,不法之徒也灰溜溜的离开。 剩下的灾民们这才发现了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一个个开始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 在百姓们的歌功颂德下,皇后强撑着病体,亲自前来给难民们施粥。 难民们看到皇后娘娘病弱的样子,竟然还挂念着难民,一个个更是感动的纷纷下跪感谢娘娘隆恩。 原本在这场赈灾中风头无两的佟贵妃瞬间若星辉映月,彻底被皇后夺回了光芒。 可偏偏皇后的身子骨不争气,才勉强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累的昏厥,被皇帝亲自抱回了坤宁宫。 此时坤宁宫里简直人仰马翻,太医和医女们进进出出却都面色凝重。 最后太皇太后拿来了半截吊命用的野山参,又让内务府将准备好的喜棺安置在坤宁宫正殿内,已是强弩之末的皇后才垂死病中惊坐起。 吴雅顶着满身的血迹和一脸的血污在坤宁宫里伺候,天降既白之时,皇后才勉强能说出几句话来。 “乌雅氏…”皇后虚弱的惊呼了一句。 “娘娘,奴才在!” 吴雅赶忙跪着爬到了皇后的床榻前,被皇后紧紧的抓住了双手。 “好孩子,你若喜欢这奴才,就快些好起来,否则哀家就让这奴才给你殉葬,你放心,她永远都能在你身边伺候。” 站在床榻边上的太后忽然幽幽说了一句。 听到要给皇后殉葬,吴雅恐惧的瞪圆眼睛,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无助的抬眸看向仍是半梦半醒的皇后。 可皇后只是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无法替她说话,吴雅快哭了,垂下脑袋,绝望的死死咬着嘴唇。 “都散了,朕亲自照料皇后。”此时皇帝忽然坐在了皇后的床榻边,寒声说道。 “皇帝,皇后的情况需随时派人告诉哀家和太皇太后。” “儿臣遵旨。” 太后见皇帝情绪低落,隐隐有不悦的神情,于是带着众人离开了坤宁宫。 此时大殿内只剩下被皇后抓紧手,正瑟瑟发抖的吴雅,她恐惧的头皮发麻,就怕皇帝下一句就是下旨让她给皇后殉葬。 “别怕,有朕在,你不必陪葬。” 皇帝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可吴雅却觉得皇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她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被皇后抓紧了双手,只能重重的将脑袋磕在了床榻上。 可她又后知后觉担心皇帝会觉得她不乐意给皇后殉葬,藐视皇权天恩,又忍不住焦急的解释。 “万岁爷,奴才…奴才愿意殉葬,只是…只是奴才家中阿玛健在,总要伺候阿玛终老才算尽了孝道,待阿玛百年之后,奴才愿意殉葬。” “朕说了不需要任何人殉葬!” 吴雅听出皇帝生气了,赶忙垂下脑袋不敢吭声,只唯唯诺诺的诶了一句。 此时皇帝倏然起身来到了屏风前,在转身之时,他手里多了一方拧干的帕子。 吴雅以为皇帝要亲自替皇后擦脸,却不想那帕子径直落在了她的脸上。 “万岁爷,奴才自己来就成,奴才罪该万死,怎敢劳烦万岁爷伺候奴才。” “你想抗旨?” “……” “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朕闻着头晕。” 玄烨将干净的帕子按在了乌雅氏眼睛,严严实实遮挡住她眸中的敬畏和瑟缩。 他的唇角微扬起,眸色下意识变得柔和几许。 “奴才遵旨。” 吴雅被皇帝遮挡住了视线,无奈的任由皇帝用帕子在她脸上擦拭着血迹。 30-40 第31章 第031章 气氛有些尴尬, 此时吴雅的手背忽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皇后的长指甲竟然猛的戳进她的手背。 此时她的双手被皇后紧紧抓住,压根无法躲避,也不敢躲开。 眼看着皇后右手尾指一寸长的指甲又要戳进她的手背, 吴雅顿时惊慌失措。 猝不及防间, 皇帝温热的大掌, 竟然将她的手背覆紧, 尖利的长甲瞬间刺破皇帝的手背。 吴雅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正要唤人来帮忙,却见皇帝朝她轻轻摇头。 此时一声虚弱的呢喃传来, 皇后下意识收回了手。 长甲从她和皇帝的手背离开,留下了两个血窟窿。 吴雅顾不得自己有手背上的伤口,赶忙尽职尽责的取下帕子,替皇帝包扎了他右手背的伤口。 “万岁爷,娘娘病的厉害,求您宽宏大量,莫怪罪娘娘。” “嗯。”皇帝神情始终淡漠, 冷冷将粉蓝色绣帕子包扎过的左手负到身后。 就在此时, 梁九功忽然垂着脑袋入内。 “万岁爷,粥厂派人来询问皇后,明日该如何安排施粥事宜?” 吴雅看到梁九功在盯着她瞧, 于是强装镇定,既然皇后交代过由她来处理施粥一事, 她就不能丢了中宫的脸面。 “梁公公,皇后娘娘昨儿就吩咐了奴才, 懿令难民里那些身强力壮的男子去城东修葺城墙, 以工代赈。” “令各处粥厂施粥优先女子与女娃娃。” “为何不是老弱病残,而是女子和女娃娃?”梁九功纳闷的问道。 “天灾里女人和孩子最凄苦, 不羡羊说的就是少艾女子,绝境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卖妻卖女,谁人不知女子的地位低下。”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吴雅想起自己深处封建集权达到巅峰的清朝,赶忙转移话题。 “只有让女人和小女娃来领粥,她们家里的青壮年和老人才会给她们留一口吃的,如此她们才能有力气再来领粥米。” “女子本就存活不易,而孩子代表了大清朝的未来,更该呵护备至。” 梁九功听的眼睛都红了,他本就是穷苦人家出身,活不下去才会入宫当了断子绝孙的太监。 他太清楚穷人的本性,皇后出自名门贵族,压根不知人间疾苦。 梁九功瞬间明白这些都是乌雅氏的主意。 乌雅氏年纪轻轻就看破了人性本恶,简直让人震惊和钦佩。 满宫的嫔妃都不如乌雅氏聪慧和大格局,难怪万岁爷会动心。 “准奏。”皇帝垂眸敛去惊艳神情,语气却掩饰不住赞赏。 “奴才遵命。” 此时皇后的意识似乎开始渐渐回笼,正哑着嗓子呢喃着口渴。 吴雅起身倒水之际,皇帝也起身离开。 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之后,吴雅顿时松一口气。 她倒了一杯清茶,转身竟发现皇后不知何时,已悄然坐起身来,正若有所思盯着她。 吴雅被皇后眸中复杂的情绪惊的颤了颤肩,赶忙三步并两步凑到了皇后的面前。 “娘娘,您终于醒了,方才万岁爷亲自照料您许久,这会刚走,需要奴才将万岁爷请回来吗?” “不必了。”皇后隐忍的咬着唇,方才她一时没忍住失控愤恨的情绪,故意在那人身上留下了独属于她的烙印。 是的,方才一路上她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只不过她太过于贪恋心爱之人的怀抱,才不顾廉耻的假装昏厥。 她恨自己为何始终在清醒的状态。 此时皇后伸手推开了乌雅氏递到她唇边的茶盏,幽幽道:“乌雅氏,本宫可以将你举荐给皇帝侍寝,你…”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却见乌雅氏满眼惊恐慌张的匍匐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 皇后真是越来越疯癫了,竟然想着牺牲她给坤宁宫固宠。 “娘娘饶命!是不是奴才做错了何事?求娘娘开恩,娘娘您想如何惩罚奴才都成,只求您别再说侍寝一事可好?” 吴雅被皇后突如其来的发难气的敢怒不敢言,只能战战兢兢的求饶。 此刻皇后盯着乌雅氏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肩,忽然忍不住捂嘴,畅快淋漓的朗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的眼泪都忍不住簌簌落下。 吴雅心中苦闷,她有些受不了皇后的喜怒无常的样子,此刻她忽然罪恶的生出希望皇后早点升天的想法。 再忍一忍,距离皇后升天,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她快解脱了。 吴雅在心里一遍遍的安抚自己。 这日后半夜,吴雅正在庑房内歇息,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焦急的敲门声。 “乌雅姐姐,不好了,皇后娘娘方才吐血昏厥了!” “娘娘现下如何了!” 吴雅惊的一个激灵爬起身来,随手抓过屏风上的衣衫边走边穿衣衫。 “太医说…娘娘的凤体估摸快不成了,这几日更是总念叨着说有鬼在敲门,方才更是吓得昏厥。” “吟霜姐姐已去请万岁爷来了!娘娘在唤你过去呢!”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 吴雅傻眼了,历史上孝昭仁皇后的死期是在来年开春二月,为何莫名其妙的提前了五个月?? 一路上她心内百感交集,她竟觉得解脱的释然。 她发现自己被罪恶的紫禁城泯灭了良知,她竟忍不住窃喜皇后要死了,她终于要摆脱喜怒无常的皇后。 当初她就是知道皇后会红颜薄命,才绞尽脑汁来皇后身边伺候。 这种矛盾的负罪感和解脱的快意交织,将她割裂得浑浑噩噩。 她觉得自己就像在吃人血馒头。 此时吴雅三步并两步入了坤宁宫正殿内,赫然发现皇后正抓着死对头贵妃佟佳氏的手,二人正在说体己话。 没想到皇后在弥留之际,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她的死对头佟贵妃。 吴雅赶忙避嫌的退到了门外等候。 约莫一盏茶的时辰,御驾就匆匆赶到,皇帝搀扶着太皇太后一并前来坤宁宫。 奴才们纷纷匍匐在地跪迎。 紧接着大喇嘛和道士将坤宁宫正殿前的庭院围坐的水泄不通。 锣鼓钹嚓喧闹声和喇嘛道士开始诵经。 大铁锅里开始熬煮脸盆大的乌龟和手指粗的人参。 蒸腾的烟雾裹挟着刺鼻的药味,缓缓消散于坤宁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藻井上,有一种死气沉沉却奢靡的压抑感。 喇嘛和道士燃起一簇簇密集的香火,所有人几乎都笼罩在了颓丧的袅袅青烟中,看不清彼此的真面目。 吴雅此刻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皇后并非善类,她对皇后的死,并无过多的悲伤,更多的是解脱的平静。 此刻吴雅心中忐忑多一些,她不知接下来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子时刚过,梁九功悲悲切切的来到了殿外,扯着嗓子开始报丧:“皇后…崩了,皇后…崩了…皇后崩了!” 梁九功报丧三回之后,就凄凄呜呜的匍匐在地。 听到皇后崩逝,吴雅有一瞬间恍惚,紧接着开始回过神来,跟着众人一道痛哭流涕奔丧。 一切来的猝不及防,整个紫禁城里都传出此起彼伏的恸哭声。 这日,吴雅正跪在灵堂里给皇后守灵,烧着的纸钱被一阵冷风裹挟着,在吴雅面前幽幽打着旋。 此时吟霜红肿着双眼,跪到了乌雅氏的身侧。 “方才内务府派人来了,我申请去巩华城给娘娘守棺椁,顺便给你申请了留在坤宁宫伺候。” “多谢吟霜姐姐。” 吴雅正愁皇后没兑现承诺,放她出宫,此时听到吟霜这句话,激动的差点喜极而泣。 “别高兴的太早,我人微言轻,虽是坤宁宫的掌事的大宫女,但如今娘娘不在了,谁还会真心看我的薄面。” “您能提一嘴就已是大恩大德。”吴雅感激涕零道。 大行皇后在坤宁宫停灵满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皇后棺椁就被移到了巩华城与赫舍里皇后作伴,只待皇帝的万年吉地景陵修葺完毕之后,再移宫入皇陵。 热闹一时的坤宁宫再次成为了无主的宫殿,今后也不会再有新后入主。 曾经伺候皇后的奴才们纷纷树倒猢狲散。 这偌大的坤宁宫,如今只剩下吴雅和坤宁宫曾经的总管太监孙东宝看守。 这日一早,吴雅正睡的迷迷糊糊的,耳畔再次传来杀猪的凄厉惨叫声。 吴雅被这痛苦的哀嚎惊醒,当即爬起身来,皇后虽然不在了,但坤宁宫里每日的祭祀却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而住在坤宁宫的皇后,仿佛是为了江山国祚应运而生的养料,一代代的前仆后继,却不得善终。 老太监孙东宝这几日感染了风寒。 吴雅看到他老态龙钟的病体,实在不好意思使唤他,于是坤宁宫里洒扫的活就被她给揽下。 内务府说会安排新的奴才前来看守坤宁宫。 但眼下是佟贵妃掌管后宫,眼看着都到了年关,可内务府安排奴才的事宜一拖再拖。 吴雅心里明白,估摸着今后坤宁宫不会再有新奴才来了。 吴雅到膳房领了吃食之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敲响了老太监孙东宝的房门。 可她左等右等却不见他开门。 “孙公公,我去膳房取了鸡丝面,你多少吃些再歇息。” 于是吴雅加重了敲门的力道,只听吱呀一声,房门竟然开了。 透过门缝,她并未看到孙太监在屋内。 吴雅纳闷的转身拎着食盒,来到坤宁宫的小厨房里,准备将面条放在锅里温着,等孙太监回来再给他吃。 她正低头沉思迈过小厨房的门口,可忽然撞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吴雅以为自己撞到了孙太监,赶忙抬眸,可眼前却赫然出现了一双悬空的滴血赤足。 她满眼惊恐的顺着那双发乌的赤足抬头,就看见一张七孔流血,死不瞑目的脸。 吧嗒一声轻响,一滴血猝不及防间落下,正中吴雅的眉心。 咚的一声,吴雅手里的食盒应声落地。 她满眼惊恐的瘫坐在地,下意识的捂紧了嘴巴,不敢叫出声来。 第32章 第032章 此时西侧偏殿内传来喇嘛的诵经声, 吴雅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爬着逃出了小厨房。 “救…救命…”她吓得几乎失声,只满眼惊恐的连滚带爬冲向西配殿。 孙东宝曾是大行皇后的心腹, 他为何会自戕在坤宁宫! 他为何冒着家眷因他自戕而发配宁古塔为奴的风险, 执意要在坤宁宫里自戕?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要命的秘密? 吴雅此刻蜷缩在杀猪凳前, 温热腥臭的猪血在地上肆意流淌, 满目都是猩红。 恍惚间, 她竟然看见躺在杀猪凳上被开膛破肚之人,是她自己! 吴雅捂着嘴角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已然崩溃,还有十三年,她才能离开紫禁城这炼狱,她该怎么熬下去! 皇帝和太皇太后,太后在木兰秋狝未归,如今掌管紫禁城的是承乾宫的无冕之后佟贵妃。 内务的管事和承乾宫派来的大太监佟春生很快赶到。 几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孙东宝之死, 就被定性为自戕。 吴雅的脑海里闪现出孙东宝发乌的脚指甲盖, 分明就是中毒的迹象。 她心中冷笑,紫禁城里奴才的命就入草芥,没了主子的奴才, 更是谁都能欺凌。 待到孙东宝离开之后,吴雅竟然不再恐惧了, 在紫禁城里,人比鬼更可怕。 孙东宝横死的第一晚, 吴雅做了一个冗长绝望的噩梦。 在梦中, 吴雅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梦见奢靡腐朽的紫禁城化为长着血盆大口的恶魔。 紫禁城里的奴才们唯一能保命的东西, 是掌心里半截燃烧着微弱烛光的蜡烛。 蜡烛一旦熄灭,就会被怪物彻底吞噬,沦为一滩瘆人的猩红。 吴雅握紧唯一能保命的蜡烛,拼尽全力保护蜡烛不被熄灭,不被黑暗吞噬。 她历经艰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家人们都开心的为她庆生,她满心欢喜的闭眼吹灭蛋糕上的蜡烛,许下美好的愿景。 再睁眼,她却发现自己还在绝境中。 而她吹灭的是唯一能保护自己的那道烛光,恶魔的满目猩红的竖瞳与她对视,将她吞噬。 吴雅崩溃的大病了一场,浑浑噩噩间,她再次被耳畔诡异的敲门声惊醒,浑身被恐惧的冷汗打湿。 门外诡异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吴雅打开门却并未察觉到异常,她关上门没一会,那诡异的敲门声却再次传来。 吴雅还沉浸在方才绝望的梦境里,绝望的情绪还充斥全身,她赌气的起身打开了大门,朝着一道道快得看不清的黑影冲去。 她跟着黑影径直来到了坤宁宫的小厨房里,看着小厨房角落的猩红丧板若有所思。 吟霜曾经说过,皇后这几日睡到夜半,都会被厉鬼敲门惊吓,还时常看到有黑影掠过窗棂。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紫禁城里更是传开了皇后做了亏心事,所有半夜才有冤魂敲门。 坤宁宫冤魂索命的传闻从不曾停歇,今日再添一缕新魂。 吴雅凝眉凑到那可怕的丧板前,可并未看出有何特别的地方。 于是她索性将丧板从供奉的香炉拔了出来。 一尺多长的丧板被拔出来的那一瞬间,吴雅耳畔忽然听到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叫声。 她吓得往后挪了一大步,此时从丧板后的漆黑屋梁飞出许多吱吱乱叫的黑影。 吴雅定睛一眼,竟然发现那些黑影是蝙蝠。 吴雅顿时恍然大悟,想必入夜撞击皇后正殿门窗的就是这些蝙蝠。 可蝙蝠为何好端端的要在半夜撞门? 兀地,吴雅鼻息间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朱漆浅香,可这朱漆香气里却夹杂着很淡的腥味,不靠近根本闻不到。 吴雅联想到大行皇后入住坤宁宫之前,坤宁宫曾经修葺过,而坤宁宫的所有门窗也朱漆粉刷一新。 吴雅顿时恍然大悟,赶忙来到坤宁宫的正殿外,她随意靠近一处窗户,将鼻子贴在了窗棂上,果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 吴雅想起曾经看过一本记录了江湖骗子唬人小伎俩的杂书。 书上说古代有些骗子会悄悄使用黄鳝血涂在门上。 入夜喜欢黄鳝血的蝙蝠就会被吸引过来,撞击大门,传出类似敲门的声响。 待屋主开门查看,却看不到人,待屋主再次关好门,那诡异的敲门声伴随着阵阵尖锐尖叫声再次响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久而久之,屋主人被这半夜的鬼敲门和怪叫声折磨得寝食难安,憔悴不已。 此时江湖骗子就会出现,美其名曰驱邪,诈骗屋主钱财。 显然有人趁着坤宁宫修葺之时,在皇后寝殿门窗上做了手脚。 吴雅心中骇然,听闻赫舍里皇后临盆之时,也曾被所谓的半夜鬼敲门吓得早产,从而难产血崩而亡。 两个可怜的皇后,就这么被歹人活生生的吓死了。 甚至在历史长河中,钮祜禄皇后与赫舍里皇后一样,都没有资格留下自己的名字。 就连她们的灵牌,都只留下一串冰冷的谥号。 吴雅问过吟霜,才知道孝昭皇后的闺名:钮祜禄秀敏。可又有几人记住皇后的名字? 吴雅此刻后背发凉,总觉得被一支无形的黑手扼住了咽喉。 她顿时恐惧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甚至觉得有些窒息。 究竟是谁想要皇后的命? 她正满眼惊恐的瞪着那些要命的红漆,忽然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半夜三更被人拍肩膀,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吴雅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她战战兢兢的转过身,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奴…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 她吓得匍匐在了地上,她刚才太过于沉浸于恐惧之中,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你在做什么?” 佟贵妃的嗓音总是亲和无比,就像她的容貌般温婉近人。 “回娘娘,奴才在看糊窗户的月影纱抽丝了,寻思着明日禀报给内务府,让人换新的来。” “哦,是吗?” 佟贵妃的语调中带着笑意,吴雅却听出了质疑的愠怒。 “是。”吴雅咬牙应了一句。 “嗯,本宫看坤宁宫里的朱漆也有些斑驳,彩星,明儿让内务府派人将坤宁宫重新修葺一番,瞧瞧,廊柱的朱漆都斑驳了。” “奴才遵命。” “你起来说话。” 吴雅此刻依旧匍匐在地上,贵妃并未唤她起身。 她面前赫然出现一双坠满碧玺宝石的花盆底绣鞋,此刻那绣鞋离她的鼻尖越老越近,鞋面上的珍珠几乎戳到了她的鼻尖。 “乌雅氏,明日开始,你立即到承乾宫伺候本宫。” 吴雅震惊于佟贵妃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可如今她是无主的奴才,面对入宫后宫的实际掌权人,她哪里能反抗? 她对佟贵妃并无好感,毕竟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抢走了四阿哥胤禛,夺子之仇,不共戴天。 “奴才叩谢贵妃娘娘收留。” 吴雅心中叫苦不迭,才出虎穴,又要入狼窝,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佟贵妃落落大方的入了坤宁宫正殿内,她看着气势恢宏的凤座,忽而屏退了身后的一众奴才。 “都下去,本宫要亲自吊唁先皇后…们。” 吴雅跟着奴才们应了一声,就跟着众人离开了殿内。 待到坤宁宫正殿大门关闭之后,佟佳氏原本恬淡的面容倏然浮出一丝踌躇满志的笑容。 她缓缓来到凤座前,抚着满目的璀璨辉煌之色,终于稳坐于后位之上。 …… 佟贵妃并未在正殿内待多久,就被人簇拥着离开了坤宁宫。 吴雅彻底没了睡意,孝昭皇后与佟贵妃争夺皇后宝座,而落败的佟贵妃却要让死敌身边的心腹奴才伺候她。 吴雅脑中已经涌出了自己被佟贵妃泄愤的凄惨下场。 可没了主子的奴才就像无根的浮萍,她压根做不了自己的主。 第二日一早,吴雅就带着为数不多的行囊,来到了承乾宫。 穿过前头拐角的垂花门,就能看见承乾宫的大门,此时垂花门边上矗立着四个身穿黄马褂的大内侍卫把守。 吴雅看到了一道熟悉的笔挺身影,若芝兰玉树般站在垂花门外的石狮子前。 毕竟那人是佟贵妃的亲弟弟,她今后在承乾宫伺候,自然要知礼数。 于是吴雅上前福了福身,礼貌问好:“奴才给隆科多大人请安。” 她客套的又给另外三个不知名的侍卫见礼,这才抬腿迈过了垂花门。 侍卫只能在垂花门外把守,且绝不能跨过垂花门,过了垂花门,看门的只能是太监。 可凡事总有例外,吴雅没想到隆科多就这么大摇大摆跨过门槛,站在了她身侧,与她并肩而行。 吴雅被隆科多僭越的行径吓了一跳,赶忙往后退了一大步,只敢跟在他身后行走。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狭长的宫道上,吴雅全程低着头不敢吭声。 “你叫什么名字?” “回隆科多大人,奴才叫乌雅玛琭。” “你欠我一副剑穗。” “啊?”吴雅被隆科多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于是仰头看向他。 不得不说历史上宠妾灭妻的隆科多生得一副好皮囊,简直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此时眉目疏朗隽逸的少年微微颔首,笑着看向那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宫女:“你夺我佩刀杀人的时候,也是这般迷迷瞪瞪的像个傻狍子。” 吴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日在粥棚前杀人,她竟误打误撞夺了隆科多的佩刀。 “大人息怒,奴才当时情急之下借刀杀人,可并未弄坏您的剑穗子。” “那剑穗沾血了,脏,即便小爷以一敌百,我的剑穗也从不会沾血。” “乌雅玛琭!你胆子挺大!”隆科多忽然折腰,笑眼盈盈凑近那小宫女。 “大人息怒,您的剑穗多少钱?奴才赔偿您双倍可好?”吴雅赶忙讨好的看向隆科多。 “无价!小爷不缺钱,回头你亲手做一个赔礼道歉即可!” “好好好,那…此事可否你知我知。” 吴雅深怕被佟贵妃知道她还没入承乾宫伺候,就弄脏了贵妃亲弟弟的剑穗,着实尴尬。 “好,那就一言为定,乌雅玛琭。” 说话间,二人已然来到了承乾宫大门口。 吴雅忽然刹住脚步,与隆科多隔开距离。 等隆科多入内之后,她才抬腿入了承乾宫。 入了承乾宫内,一位看着面嫩的小宫女就让她到廊下等候,并拿来笔墨纸砚,让她写下自己的履历。 当她一笔一画的用满文写下大名吴雅玛琭之时,身侧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 “大酒瓶子?哈哈…” “你爹莫非是个大酒鬼,才会给自己的女儿取大酒瓶子这么奇葩的名字。” 那小宫女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 一旁的几个小太监听到这宫女名字翻译成汉语的意思是大酒瓶子,一个个都忍不住窃笑起来。 吴雅尴尬的握紧了笔杆子。 就在此时,她身后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隆科多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廊下。 “大清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名讳翻译成汉语,乃野猪皮之意,太宗皇太极汉文翻译就是苍狼之意。” “摄政王多尔衮的名字翻译成汉文,为狗獾之意。” “当今大学士马齐的名字,翻译汉文的意思是拴鞦的铁钩子,再比如贝勒岳托的意思是傻子,取意于傻子好养活,相当于你们汉人的狗剩,狗蛋。” “怎么!这些满洲勋爵重臣的名字,比不上你们汉人的名字高贵?” “不不不,奴才们只是一时糊涂,求隆科多大人恕罪!” 几个方才还在窃笑的奴才们一个个吓得面如死灰。 他们很清楚眼前这位面若冠玉的翩翩公子究竟有多冷血。 “长姐的宫里留不得这些莽撞的碎催,翠微姑姑,让内务府处理掉。” “隆科多大人饶命啊!呜呜呜呜呜…” 有几个胆小的奴才吓得呜咽起来,可看到隆科多愈发阴狠的眼神,顿时吓得捂紧了嘴巴。 名唤翠微的圆脸姑姑应了一声,转头就让人将那几个犯错的碎催给拖走了。 吴雅此刻和别的奴才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隆科多将她准备好的说辞给说完了,她倒也省事,免得让人觉得她伶牙俐齿。 今日她算是亲眼目睹了佟半朝的威压感。 都说内务府是佟家的内务府,而如今的后宫,更是佟家的后宫,眼前的场景将佟半朝的戏言,彻底具像化。 皇帝最为倚仗和信任的就是他的母族佟佳氏一族。 朝堂上一半的要职官员,都姓佟,如今内务府的掌权人更是佟家的子弟。 难怪隆科多能如此狂妄,奴才们都归属内务府统一调拨,佟家人一句话就能定这些奴才的生死。 眼看着那些满眼惊恐绝望的奴才即便被拖走,吴雅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隆科多的短褂下摆。 她很担心因为她的名字而枉死了这么多条血淋淋性命,会遭报应。 “大人,满汉文字难免有差异,奴才斗胆,能否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都已经知错了。” 隆科多方才在好整以暇的仰头看向温煦的朝阳,此时正低头看着小宫女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揪紧他的下摆。 她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和讨好。 他原本清冷的目光蕴出一丝柔柔浅笑,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犯错在所难免,祸不及父母兄弟,下辈子注意即可。” 这下原本还抱着一丝期待的奴才们瞬间蔫了,再没有人敢求饶,一个个只颓丧的乖乖跟着太监离开。 吴雅被隆科多威胁的话吓得瞪圆眼睛,再不敢吭声。 “奴才叩谢隆科多大人解围。” 在这紫禁城里,她连自保都困难,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只想活着离开紫禁城。 “如今万岁爷提倡满汉一家亲,满蒙之人皆有汉名,玛琭,你有汉人名字吗?”隆科多脸上重新浮现人畜无害的温煦笑容。 “有,奴才给自己取的汉人名字是吴雅。” “好,今后小爷就唤你吴雅,不准旁人再叫这个名字,可好?”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隆科多话里都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哪里有半点征询的意思。 她只能战战兢兢的连连点头:“好。” “吴雅,小爷的汉人名字,叫竹筠。” “奴才记住了。” “你可以叫小爷的汉人名字。” 吴雅快哭了,隆科多这是什么意思啊? 谁人不知道佟佳一族祖上曾经是被女真化的汉人啊,虽然佟佳一族始终彪炳自己是纯血的满人。 但他们一族被划归到汉军正蓝旗,已然打脸了他们是纯血满人的说法。 所以佟佳一族最忌讳旁人非议他们是汉人。 皇帝也知道母族满人血统遭人非议,于是将母族抬了旗,可也只是将佟佳一族抬旗到了汉军镶黄旗,而非纯血满人所在的满洲镶黄旗。 吴雅记得佟佳一族在佟贵妃成为半日皇后,才会被皇帝再次抬旗入满洲镶黄旗。 她怎么敢叫隆科多的汉人名字! 她害怕隆科多在钓鱼执法,也赏给她一个下辈子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话间,佟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彩星翩跹而至。 “三公子,娘娘这回刚吃过早膳,让您到跟前说话。” “嗯,长姐身子骨可好?” “有劳三公子挂怀,娘娘一切安好。” “玛琭。”彩星朝着跪在地上的乌雅氏唤了一句。 “玛琭这个名字娘娘也说不好,娘娘方才还说要给乌雅氏赐名,娘娘赐了她小敏这个名字。” 听到佟贵妃给她赐名为小敏,吴雅心下一沉。 孝昭皇后的闺名叫钮祜禄秀敏,佟贵妃给她赐名小敏,显然是将对孝昭皇后的怨恨,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此时吴雅心中涌出恐惧和不安,从一个被针锋相对的名字,她已然知道自己在承乾宫的日子过的不会太平。 “她叫吴雅。”隆科多带着薄怒的声音传来。 “啊?”彩星有些茫然的看向素来话不多的三公子。 “今后这是她在紫禁城里的新名字。”隆科多有些不耐烦的凝眉。 “名字只是代号而已,三公子果然才高八斗,吴雅这名字着实不错。” 彩星知道三公子的脾气秉性,压根不敢反驳,只一个劲的说恭维话。 面对隆科多再次施以援手,吴雅心底涌出无尽的感激之情。 原来少年权臣隆科多,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十恶不赦。 彩星将三公子送入殿内之后,就转头来寻乌雅氏。 “吴雅,打从今儿开始,你的职责就是照看后殿那棵梨树和夹竹桃树。” “落雪了记得扫雪,别让残雪压断枝桠,天热了记得捉虫,花落了记得将落花扫干净,埋进树下沤肥。” 吴雅完全没料到佟贵妃将她要到承乾宫,竟然是为了照顾两棵树。 可很快她就乐了,紫禁城里最可怕的是人,紫禁城里的人甚至比鬼都可怕。 照顾两棵树而已,至少树不会吃人,但紫禁城却真的会人吃人。 吴雅当即就满眼笑意的拿着扫帚簸箕,来到后殿照看树爹们。 如今的历史似乎渐渐的偏离吴雅的认知,她记得历史上佟佳氏住在景仁宫,如今却住在了承乾宫。 吴雅忍不住唉声叹气,也不知她在承乾宫里的命运如何。 承乾宫正殿内,彩星送走三少爷,此时正端着一盆牛乳,准备给娘娘敷面。 “娘娘,这乌雅氏生的狐媚,看着就不安分,为何您要将她要到咱承乾宫里?” “万岁爷时常来咱承乾宫,如乌雅氏这般狐媚子若得了面圣的机会,定会不知廉耻的勾引万岁爷。” “皇上绝对不会喜欢乌雅氏,紫禁城里任何人都有可能得宠,唯独乌雅氏,断然不可能!” 佟贵妃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笃定。 她对皇帝表哥的喜好了如指掌,表哥最厌恶的就是狐媚子。 否则乌雅氏也不会被脾气温润的表哥下旨逐出乾清宫。 “这承乾宫里任何奴婢都有可能得宠,唯独乌雅氏,本宫很放心。”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彩星眸中闪过一闪而逝的慌乱神色,将脑袋埋的更低了些。 “娘娘所言极是。” “可,娘娘为何要将她这样的人留在承乾宫里?” “她很聪明,本宫喜欢聪明人。”佟贵妃目光落在那机灵的宫女,眸中丝毫不掩赞赏之意。 她注定会是下一任皇后,她的身边需要一个聪颖过人的掌事宫女。 不得不说,乌雅氏是她见过最聪明的奴才,没有之一。 她智近乎妖却不骄不躁,还知收敛锋芒故意藏拙,如此人才,若能为她所用,定能如虎添翼。 最重要的是,皇帝表哥并不喜欢乌雅氏这种狐媚容貌的女子,她并不用担心乌雅氏会爬到她头上。 只不过乌雅氏能否为她所用,还需仔细磨砺一番。 佟贵妃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钮祜禄氏那贱人临死之前,故意挑拨离间的笑话。 钮祜禄氏竟然说表哥喜欢乌雅氏,甚至对乌雅氏爱之入骨! 钮钴禄氏甚至还疯疯癫癫的嘲讽她压根没资格和乌雅氏争宠,若今后硬要和乌雅氏争宠,还不如和皇帝争夺皇位来的容易,简直荒谬。 她一眼就看出钮祜禄氏在挑拨她对付乌雅氏,显然钮祜禄氏到死都没有彻底收服乌雅氏为她所用。 但心思阴险的钮祜禄氏却又担心乌雅氏今后会为承乾宫所用,所以到死都不忘借刀杀人,毁掉乌雅氏。 佟贵妃眸中满是志在必得。 乌雅氏,只不过是承乾宫用来巩固地位的小玩意,她一个眼神就能轻松拿捏。 可佟贵妃哪里会料到钮钴禄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说的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钮钴禄氏临走前,之所以会对死敌说实话,就是算准了自负的佟佳氏不会信她说的每一个字,一定会反其道而行之,将乌雅氏留在身边伺候。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痛苦,她要让佟佳氏也一起下地狱!谁都别想善终! 第33章 第033章 佟佳氏眉眼温柔, 伸手轻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 她抬眸眺望那正在纷飞若雪的梨花树下扫落花的奴才,眼中尽是踌躇满志。 她入宫之时,最想住在姑母所居的景仁宫, 奈何表哥却将这承乾宫赐给她。 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可表哥并未将景仁宫赐给别的女人, 她才勉强放心。 如今这后宫里一枝独秀之人, 是宜嫔, 她居住在紫禁城最富丽堂皇的翊坤宫。 而翊坤宫,也是唯一与坤宁宫一样, 带坤的宫殿。 都说古来翊坤宫多出宠妃,宜嫔才是她入主中宫最大的威胁。 谁人不知表哥对宜嫔的宠爱独一无二。 皇后倒是好计谋,知道寻来与宜嫔眼睛神似,且容貌更胜一筹的乌雅氏来勾引表哥。 只可惜钮祜禄氏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却不知表哥压根就不可能会喜欢如乌雅氏这般娇媚妖艳的女子。 在这步步杀机的深宫里,她必须找到一把称手的刀, 她必须将这把刀尽快降服才成。 此时佟贵妃随手捻起桌案上准备好的青瓷瓶, 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站起身来,被两个奴才一左一右搀扶着来到了后殿。 吴雅正在埋头扫雪, 听到脚步声赶忙循声望去,就看见佟贵妃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 正缓缓朝她走来。 贵妃此刻不施粉黛,只在唇上点了绯红口脂, 吴雅垂眸发现贵妃脚下穿着一双平底的湘妃色云锦软底鞋。 吴雅骇然, 再偷眼看到佟贵妃双手交叠着,有意无意的护着肚子。 她心中顿时明了, 却是不敢表露出她的惊讶,只将脑袋埋得更低,顺势匍匐于地,给佟贵妃请安。 “奴才乌雅玛琭,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说话吧,地上凉,别冻着。” 佟贵妃接过奴才递来的青瓷瓶,又亲自用一支细羊毫伸进青瓷瓶中,带出笔尖一抹猩红的水渍。 也不知那猩红的液体是什么东西,吴雅隔着七八步都能嗅到一股冲鼻腥臭的味道。 “过来。”佟贵妃朝着乌雅氏悠悠说道。 说话间,她已将那沾染红水的羊毫笔指向了乌雅氏。 吴雅看着佟贵妃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开始发毛,只能硬着头皮,主动凑向了那笔尖。 靠近之后,一股药味夹杂着腥臭鸡蛋的味道,让她差点忍不住作呕。 贵妃的笔杆没有再挪动半分,她在等吴雅主动靠近,于是吴雅硬着头皮,将笔尖凑到了那笔尖前。 眼看她的笔尖即便与笔尖触碰,贵妃忽然莞尔一笑,轻轻抬起了手,在她右眼皮上点了一下。 吴雅只觉得眼皮上一阵灼烧的剧痛,她吓得匍匐在地,就怕贵妃会用笔尖戳瞎她的眼睛。 “奴才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你如此草率就谢恩?就不怕本宫要索你的小命?” “娘娘说笑了,您若要取奴才的小命,是奴才的荣幸,奴才定主动奉上,理应谢恩才是。” “再者,娘娘若真要索奴才的命,就不会赐奴才入承乾宫伺候的恩典,免得奴才死在承乾宫,脏了娘娘的眼睛。” “你倒是机灵,其实要索你命之人,另有其人,你伺候孝昭皇后那么久,她都没提点你一番,当真是让人寒心。” “你无需多心,本宫方才是在帮你祛痣,你且记得涂抹过药水的地方两日不得沾水。” “难道大行皇后没有告诉过你,你右边眼睑上的红痣,乃妖痣。” 吴雅虽然不知道妖痣是什么意思,但听着就是个贬义词,她心虚的伸手盖住了右眼睑上的妖痣。 “娘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颗红痣,奴才打娘胎出来就有,奴才不知何为妖痣。” 佟贵妃不急不缓的将手里的细羊毛随手递给身边的奴才,叹了一口气。 “哎,亏你为了孝昭皇后鞍前马后,她竟连这要命之事,都不曾告知于你。” “《山海经》有云,前世为妖孽者转世为人,会在上眼皮留下一点妖痣留下印记,有妖痣者多容貌出众,甚至魅惑苍生。” “先帝爷最宠爱的孝献皇后董鄂氏,右眼皮上就有一颗芝麻大小的妖痣。” 吴雅顿时目眦欲裂,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原主在乾清宫当差,莫名其妙的惹怒太后,最后被活活打死在慎行司。 太后不喜欢甚至怨恨董鄂氏,是公开的秘密。 难怪太后看到原主,会气的将原主杖毙,原来是因为她眼皮上的妖痣,让太后想起来董鄂氏。 原来如此,吴雅终于找到了自己被太后莫名其妙针对的原因。 佟贵妃今日虽然也是别有用心,借着妖痣对她示好,甚至挑明离间她和孝昭皇后的主仆情谊。 但她却实打实的帮吴雅解除了妖痣这个大麻烦。 吴雅哪里会不明白,佟贵妃只是想让她彻底臣服,好为承乾宫卖命。 若换成昨日,打死她都不愿意靠近佟贵妃,但此刻吴雅却改了主意,只因…… 吴雅盯着佟贵妃的肚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历史上孝懿皇后佟佳氏,会在康熙二十二年六月产下皇八女,可是皇八女未及足月便夭折,此后再无所出。 可如今才康熙十六年冬,佟佳氏为何有了孩子,这个孩子完全不存在于任何历史记载中。 不对! 康熙十七年出生的孩子她很熟悉,甚至颇为忌讳。 只因这一年,皇四子胤禛将会诞生。 吴雅此刻心内百感交集的偷眼看向佟贵妃的肚子,她庆幸自己并非四阿哥胤禛生母,终于逃离了宿命的束缚。 可她的感觉却也很微妙,那个不被她期待的孩子,此刻正孕育在别人的肚子里。 她愣怔片刻,才回过神来,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情绪,她很想不惜代价的护着四阿哥平安降生。 “娘娘您身子重,这风饕雪虐之时,您仔细别着凉,冻着皇嗣就不好了。” “你…”佟贵妃身后的彩星如临大敌,警惕的瞪着乌雅氏。 “你倒是个眼尖的奴才。”佟贵妃倒是沉稳的,她在自己宫里,并未刻意遮掩。 “奴才伺候主子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方能让主子省心。” “娘娘,今日您救了奴才一条贱命,若您不嫌弃,奴才的命今后就是您的了。” “娘娘若信得过奴才,奴才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佟佳氏轻抬手间,就有小太监将乌雅氏搀扶起身。 “乌雅氏,你二叔乌雅·岳色如今在内务府里也算是个能干的,现下有你来襄助本宫,真是如虎添翼。” “听说你弟弟明年就要入军中效力,你放心,本宫定会派人对他多加照拂。” “奴才先谢过娘娘大恩大德。”吴雅嘴上虽然在说感激,可心中却叫苦不迭。 佟贵妃话外之音就是在用她家人的前程和性命威胁她,迫使她必须忠心耿耿伺候佟贵妃。 此时吴雅彻底没了退路,只能将这条命交代在佟贵妃手里,彻底沦为佟贵妃座下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佟贵妃对今日一番施恩和敲打立威的成效很是满意。 小族出身的奴才最好拿捏,压根不足为惧。 佟贵妃对乌雅氏敲打一番之后,就将她调遣到了内殿伺候。 但贴身的要事,并未完全放心交给她,只让她做些端茶递水的细活。 承乾宫里并无别的低阶嫔妃一道同住,只佟贵妃一个主位娘娘居住。 打从这日起,吴雅除了照看两棵树,又多出晚间陪伴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差事。 …… 承德木兰围场。 梁九功正在御幄内伺候万岁爷笔墨。 眼看着万岁爷一笔一画,亲笔写下一道封妃的圣旨,并加盖玉玺,梁九功吃惊的紧抿着唇。 万岁爷甚至等不及过了孝昭皇后周年忌,就下旨册封乌雅氏为德贵妃! 要知道乌雅氏只是个包衣奴才,初封竟然是贵妃! 她如今甚至还没有子嗣,若将来诞下龙子,皇后宝座也如探囊取物。 梁九功极为笃定,这道圣旨将不会是乌雅氏晋升的终点,她迟早会收到立后诏书。 此时李德全捧着一只灰扑扑的信鸽入内,交给了梁九功。 梁九功将绑在信鸽腿上的密报取下,捧到了万岁爷面前。 皇帝今日狩猎颇丰,加上方才亲笔写下封妃圣旨,此刻心情惬意的展开了密报。 梁九功眼见万岁爷原本舒展的眉峰骤然压下,心腹奴才都知道,这是万岁爷暴怒的前兆。 梁九功缩着脖子,悄悄的往门边挪了挪步。 “明日一早立即拔营,回紫禁城。” 梁九功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只连夜通知拔营事宜。 直到入了紫禁城,万岁爷风尘仆仆的第一时间来到承乾宫。 梁九功看到梨花树下那正在垫脚抖落枝桠残雪的纤细身影,他才恍然大悟。 这位姑奶奶怎么被调拨到佟贵妃身边伺候了? 梁九功震惊咋舌,完了! 乌雅氏和万岁爷之间,再次走入了与坤宁宫一样的死胡同。 佟贵妃可是比孝昭皇后更心高气傲的女子,且身份特殊,是万岁爷的亲表妹。 梁九功想想就头疼,似乎万岁爷和乌雅氏之间总是错过,也不知是劫是缘。 吴雅总感觉身后有人,她转过头,就看见皇帝正负手静立在廊下。 “到朕身边来。” 第34章 第034章 吴雅被皇帝温柔缱绻的奇怪眼神吓得毛骨悚然。 皇帝去木兰围场一个多月, 没有带任何女人泻火,估摸着憋坏了。 竟一看到模样稍微周正的女子就把持不住,他还真是饿了! 吴雅头皮发麻, 隔着一丈的老远距离, 她就疏离的曲膝跪地请安。 皇帝刹住脚步, 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在嘴边。 原本准备轻抬起, 拂去她肩上落花的手, 转而拐个弯,再次冷漠的负在了身后。 皇帝的目光在乌雅氏身上仔细逡巡一番, 确认她安然无恙,才无奈的摩挲着藏在箭袖里的册封圣旨。 此刻皇帝负手静立,垂眸盯着乌雅氏匍匐在残雪中叩拜。 眼看着乌雅氏再要对他磕头,皇帝的面色变得比乌雅氏膝下的残雪更冷冽。 “你不必跪!免礼!” 皇帝的语气带着焦急与无奈。 站在皇帝身后的梁九功赶忙上前,将乌雅氏搀扶起身。 “哎呀乌雅氏,你怎么跑到贵妃娘娘这伺候了?” 梁九功殷勤用拂尘扫去乌雅氏衣袍上的残雪。 “回梁公公,奴才在坤宁宫里孤苦无依, 承蒙贵妃娘娘垂怜, 赐奴才在承乾宫伺候的恩典。” “那敢情好啊!杂家听闻你在坤宁宫里被横死之人吓着了,还大病了一场,如今身子骨可还好?” 梁九功心里知道万岁爷关心这件事。 一路上风雪交加, 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冰碴子。 万岁爷的御马都被积雪绊倒了几回,仍是星夜兼程一刻不曾停歇的赶回紫禁城。 而眼前人, 就是万岁爷一路上的唯一执念。 “有劳公公挂怀,奴才烧了几晚, 又出了几身冷汗, 如今都好利索了。” 就在此时,身披雀金裘的佟贵妃被奴才搀扶着出来相迎。 皇帝来的太突然, 佟贵妃刻意盛装才敢来相迎。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万岁爷,听闻宜嫔妹妹和那拉贵人皆有孕满三个月,臣妾在此恭贺万岁爷再添龙嗣。” 此时跟在贵妃身侧的奴才们统统跪在地上。 彩星满眼喜色道:“恭贺万岁爷,贵妃娘娘也已有孕三个月,太医说八九不离十,是个小皇子。奴才等恭贺万岁爷三喜临门!” 吴雅心里不甚唏嘘。 算算日子,佟贵妃和宜嫔都是在皇后大婚前就怀上了龙种,可这三人都极为谨慎,一直藏着掖着,直到满了三个月,龙胎坐稳才公之于众。 此刻皇帝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脑海里莫名想起那句荒唐之言: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竟涌出莫名其妙的羞耻和背叛的负罪感。 皇帝已经不是头一回当阿玛,且他初为人父之时,也并无过头的情绪外露。 孩子和女人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巩固江山社稷的工具而已。 只是,他没有料到规划好的人生中,出现了让他方寸大乱的变数。 此时皇帝沉吟不语,面上仍是帝王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 “很好,承乾宫上下,赏一年俸禄,梁九功,去库房里取最好的首饰头面赐给贵妃,另,赏承乾宫所有奴才丝绸锦缎夹袄。” “算了,赏两身厚实些的棉袍吧。” 皇帝想起来锦缎和丝绸不耐脏还不经洗,那人爱干净又最怕冷,衣衫还不愿意给内务府浆洗。 大冷天的勤洗外袍,她免不得再生冻疮,回头又会疼。 “再赐,承乾宫上下每人每日两斤红萝炭取暖,直至春江水暖时,再赐厚实羊毛鞋袜二十双。” 梁九功还是头一回听到万岁爷赏赐的如此仔细,甚至精确到赏赐鞋袜几双,鞋袜的材质,赐奴才每天几斤红萝炭。 那么多袜子,哪里能穿的完! 红萝炭更是只有主子才能用,就连贵妃的份例,每月也只得八十斤,万岁爷真是关心则乱。 此时梁九功看到乌雅氏没心没肺的咧嘴谢恩,忍不住窃笑。 乌雅氏可能还不知道,万岁爷为赏赐她一人,将整个承乾宫上下都赏赐了个遍。 而此刻吴雅却开心的嘴角都压不住了。 她正愁晚上睡觉的时候碳不够旺,冷的直哆嗦,皇帝今儿就来送温暖了。 佟贵妃不愧是皇帝的表妹,连得到的宠爱都让人惊叹,她在坤宁宫里伺候的时候,甚至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几回。 吴雅心中欢喜,今后在承乾宫里,只要她尽心尽力伺候佟贵妃,日子会越来越有盼头。 是夜,皇帝歇息在了承乾宫里。 贵妃有孕在身,自是不能给皇帝侍寝,此时皇帝正在暖阁里批阅奏折,彩星则在梳妆镜前伺候娘娘卸妆。 “娘娘,您如今身子重无法侍寝,可万岁爷正值血气方刚之时,奴才觉得您该备个固宠之人,以备不时之需。” “万岁爷并非重欲之人,你不懂万岁爷的心,今后不准再说这亵渎之言。” 佟贵妃目光投向镜中彩星刻意精心修饰过的衣着和妆容,眸中神色冷了几分。 “你鬓边的莲瓣兰绒花儿倒是不俗。” 佟贵妃装作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但眼底的冷意愈甚。 “这是娘娘您上个月刚赏的,这不,今儿咱承乾宫里喜事不断,奴才想着戴上应个景,添点喜气。” “嗯,今儿开始乌雅氏和你,轮流在本宫身边伺候,她比你年轻,让她值夜班,你白日里伺候本宫,要紧的事儿还是你来操持,本宫才安心。” 彩星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柔声应了声是。 …… 吴雅下值之后,正在承乾宫小厨房里,与几个下值的奴才一道吃皇帝赏赐的席面。 此时彩星端着铜盆掀开了厚重的暖帘子,看到乌雅氏正与几个奴才在小圆桌上吃的不亦乐乎,顿时冒起无名火来。 “乌雅氏,娘娘有令,打从今儿起,你我二人轮流伺候娘娘起居,你值夜,我值白班,你现在就去伺候!” “啊?彩星姐姐容奴才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奴才这会身上都是火锅味儿,别冲撞了娘娘。” 吴雅今晚压根就没有被安排当差,皇帝晚膳之时,罕见的赐了吴雅最喜欢吃的海鲜火锅。 方才那一阵她简直是甩开了膀子胡吃海喝,身上难免被咕嘟嘟冒泡的火锅熏得一身味儿。 “换什么换!你只是去当差,你大半夜要打扮的狐媚妖艳,想做甚?” 彩星看到乌雅氏就来气,此时更是压着怒火,恶狠狠瞪着乌雅氏那狐媚子。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吴雅纳闷,彩星今晚怎么就像吃枪药似的,没点都炸。 她赶忙起身前往正殿伺候,路过风大的回廊之时,她刻意在风口处站了好一会,将身上的味儿吹散了些,这才匆匆到正殿里伺候。 承乾宫正殿内,佟贵妃正一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见乌雅氏来了,佟贵妃脸上浮出柔柔笑意。 “万岁爷刚走,这会儿估摸着正在乾清宫暖阁里看折子。 你拿了梳妆台右边第二个抽屉里的软布缕尺子,去乾清宫帮本宫丈量万岁爷身量尺寸。” “记得量帽围,本宫要亲自给万岁爷做一身寝衣。” 吴雅:“……” 她完全不想当佟贵妃和皇帝秀恩爱的一环。 “娘娘,您的心意总要让万岁爷亲自感知才好?否则奴才笨手笨脚的,哪里能伺候好万岁爷量体裁衣的重任。” “本宫方才试过了,你再去一次,本宫知道你和万岁爷身边的梁九功有些交情。” 吴雅顿时哑口无言,佟贵妃自己碰了一次钉子,竟然还让她去一次。 “奴才这就去,只是奴才笨手笨脚,怕伺候不好。” 今晚是佟贵妃头一次给她安排差事,吴雅若想在承乾宫里站稳脚跟,就不能拒绝,只能委婉的以自己蠢笨的理由推搪佟贵妃。 “有你在,本宫很安心,你且去吧,记得把本宫亲手调制的银耳雪梨汤,一并带去给皇上。” 佟贵妃对乌雅氏极为放心,乌雅氏并非彩星那般野心勃勃,最重要的是表哥不喜欢乌雅氏这般容貌的女子。 “奴才遵命……”吴雅简直苦不堪言,只能乖乖的拎着食盒去乾清宫里找皇帝。 幸而今晚皇帝身边值夜的是梁九功这个老熟人。 吴雅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当即就求着梁九功告知皇帝的身量尺寸。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红着小脸瓮声瓮气的求他,他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顿时计上心来。 “嗨哟,万岁爷这几日去围猎,日日挽二百斤的黄杨木硬弓狩猎,身形都比从前更为壮硕,估摸着从前的尺寸对不上了。” “那…梁公公您行行好,帮娘娘给万岁爷量身可好?” 梁九功装作严肃的摇头道:“这怎么行?娘娘让你去给万岁爷丈量身形,定另有深意。” “说不定是想要让你仔细观察万岁爷是胖了还是瘦了,围猎是否受伤留了疤,说不定你回去之后,娘娘还会盘问你,倘若你不亲自去,娘娘若追问起这些细节,你该如何交差?” 梁九功开始一本正经的哄骗小姑娘,他知道若乌雅氏亲自动手,万岁爷定会龙颜大悦。 吴雅被狡猾的梁九功彻底忽悠瘸了,愈发觉得梁九功说的很有道理,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梁九功入内通报之后,她壮着胆,入了暖阁内。 此时温暖的殿内,皇帝正端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万岁爷,奴才奉佟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给您丈量身形,娘娘说要给您亲手做寝衣和暖帽。” “嗯。” 皇帝起身,目光依旧并未离开桌上的折子。 吴雅取了软尺,抬眸就看到皇帝已经张开了双臂。 此时梁九功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口传来:“乌雅氏,量寝衣尺寸得贴身量才合身啊。” 该死的梁九功看热闹不嫌事大,压根没有进来帮忙的意思。 吴雅的脸颊腾的烧红起来,她哪里会不明白做寝衣要贴身量。 她就是故意不想用这么暧昧的方式直面皇帝的肉体,才隔着厚重外袍的。 此时梁九功刻意提醒她,她再继续装聋作哑也不合适,于是忍着羞意,朝着皇帝福了福身。 “万岁爷,奴才…奴才伺候您宽衣。” “需要梁公公来伺候吗?”吴雅不死心追问道。 “不必。”皇帝耳尖泛红,索性闭着眼,朝着那没心没肺的女人,张开了臂弯。 第35章 第035章 二人磨磨唧唧的相处, 就连梁九功这个太监都看得着急。 “乌雅氏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说话间,梁九功眼疾手快的解开了皇帝的明黄寝衣盘扣,露出皇帝精壮的身躯来。 “哎您别…”吴雅彻底绷不住了, 吓得赶忙避嫌的伸手捂住了眼睛。 “你害羞个什么劲, 快些吧, 别耽误万岁爷处理军机大事。”梁九功压下唇角, 端着空茶盏麻溜的离开。 “又不是没见过, 咿,你还真没见过万岁爷的龙体, 今后啊…嘿嘿嘿…” 梁九功贱兮兮的欲言又止,心想今后你有的是机会,甚至能见到光着的龙体,而且还能上手。 “梁公公饶命,别再笑话奴才了。” 吴雅一咬牙,放下了手,但通红的脸颊, 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羞赧尴尬的心境。 在乾清宫的时候, 她只负责端茶递水的细活,从不曾见过皇帝光着的龙体,更不曾见过今日这般旖旎的风光。 只因皇帝有一个不能违背的忌讳, 伺候皇帝沐浴更衣的只能是太监,宫女不得靠近, 否则杀无赦。 不得不说…皇帝的身材简直堪称一绝,骨肉均匀, 线条流畅的肌理, 宽肩窄腰,比她命还长的修长笔直大长腿。 任谁被明晃晃诱人的腹肌几乎怼脸上展露, 都会脸红心跳。 吴雅自觉是个凡夫俗女,只不过这具完美身形的主人如果不是皇帝,就更完美了。 面对诱人男色,此刻吴雅还是拎得清现在的状况,那可是轻易对她生杀予夺的皇帝! 想到生杀予夺,吴雅瞬间哑了火,再看那美好的身躯,只觉得是洪水猛兽,让人不寒而栗。 她渐渐就像老僧入定,彻底心无旁骛,她手上的活计一刻都不曾停下,动作麻溜的开始给皇帝丈量身形。 皇帝还挺贴心的,看见她够不着他的帽子,竟然主动折腰,将脑袋凑近了她。 吴雅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将皇帝的帽子摘下,仔细测量了他的头围,并认真记录下来。 紧接着吴雅又开始测量皇帝的肩宽和手臂长度。 皇帝的心口处有一道陈年旧伤,伤口很深,看着触目惊心,也不知为何受伤。 吴雅担心真被梁九功说中,回头佟贵妃要问皇帝身上的伤疤情况,于是她小心翼翼的用软尺顺便测量了伤疤的长度。 她的指尖不小心在那伤疤上摩挲一下,忽然传来皇帝低沉隐忍的闷哼。 吴雅吓得赶忙绕到了皇帝的身后,可绕到了皇帝身后,吴雅却愣怔在原地。 皇帝的后背满是纵横交错的陈年旧伤,大多数都是鞭伤,还有早年间天花留下的印记。 吴雅心中骇然,好奇到底是谁敢打皇帝,还胆敢在皇帝的后背留下如此触目惊心的伤痕。 要知道皇帝坐拥四海,他若执意要将这些伤痕消除或减淡,太医们有的是法子,显然是有人故意要让皇帝留下伤疤的印记。 为了避免尴尬,吴雅索性站在皇帝身后,尽量不与皇帝有任何眼神接触。 抬眸间,她赫然发现皇帝左后肩上,有一道一尺长的新伤,似乎被什么东西刮伤了,这会还在沁血珠子。 “万岁爷,您后背受伤了,可要唤太医来瞧瞧?”吴雅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提醒。 “嗯,回程行色匆匆,一路上风饕雪虐,只是被残雪压断的树枝刮伤,无碍。” “万岁爷您放宽心,紫禁城里一切都好,您后背的伤口没清理干净,奴才帮您清理一番可好?” “嗯,朕看到了。” “啊?”吴雅被皇帝说蒙了,心想皇帝怎么能看到他自己的后背伤口?惊的不知如何接话。 “嗯,朕看到一切都好,朕很安心,朕现在伤口有些疼,你瞧瞧是不是有异物。” 皇帝担心吓着胆小的女人,于是耐着性子温声细语解释了一番。 “奴才遵旨。” 吴雅取了衣襟上的帕子,轻手轻脚的替皇帝擦拭伤口,她仔细搜寻许久,这才将嵌在伤口的一片残叶梗清理了。 “万岁爷,您后背的伤口已经清理好了,但奴才不敢保证清理得比太医好。” “奴才继续帮你量身可好?” “嗯。”皇帝闷闷的回了一句。 此刻吴雅得了皇帝的应允,小心翼翼的将软尺绕过皇帝的腰肢,开始测量他的腰围和胯宽。 这种姿势就像从后背拥抱,吴雅大气都不敢出,她的脸颊几乎快贴到了皇帝小麦色的后背。 双手交叠间,她环抱住了皇帝的腰肢。 鼻息间都是霸道清冽的沉水香气,吴雅此刻紧张的浑身都在冒冷汗,额头早就布满了汗珠。 此时吴雅只剩下胸围没测量了,她早已是满脸通红。 “万岁爷,请您张开双臂可好?” “像这样。”吴雅将双臂伸展开,给皇帝做示范。 “嗯,朕都依你。”皇帝嘴角噙着温柔浅笑,微微颔首点头。 吴雅被皇帝这句都依你,给噎的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继续低头装死。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听到万岁爷这句柔声细语的都依你,顿时瞪圆了眼睛。 万岁爷对乌雅氏这句“朕都依你”的宠爱,让他心中开始警铃大作,惴惴不安起来。 只因先帝顺治爷,也曾对宠妃董鄂氏说过这句话。 可那一对苦命鸳鸯的情意,最终却以生离死别的苦果,惨淡收场。 梁九功心中骇然,忍不住偷眼看向殿内,此时乌雅氏的动作仿佛正从后环抱万岁爷。 昏暗明灭的烛火,将二人的影子拽的毫无顾忌的纠缠在一块,竟遮挡住了熠熠生辉的龙椅。 吴雅毕恭毕敬的佝偻着腰,缓缓走进了皇帝张开臂弯的怀抱。 她心中叫苦不迭,靠近皇帝,简直比到慎行司挨板子更算是酷刑。 吴雅胆战心惊丈量好皇帝身形之后,又开始小心翼翼的替皇帝穿好寝衣。 “万岁爷,奴才已办好了娘娘吩咐的差事,奴才告退。”吴雅垂着脑袋,准备从皇帝的臂弯里却步离开。 “嗯,你在承乾宫可过的舒心?”皇帝低沉喑哑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吴雅没料到皇帝忽然开口关心她在承乾宫里过得好不好,走神之际,脚下忽然踩住了皇帝迈出的龙靴上。 吴雅顿时吓得目眦欲裂,赶忙往后闪了一下腰,她整个人顿时失控的朝后仰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御前失态,摔个大马趴的时候,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侵袭而来。 她的腰肢被一双遒劲有力的臂弯环抱,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接触,让她大惊失色,吴雅愈发想要拼命的挣脱开皇帝的束缚。 “哎呦…”门外梁九功添堵的惊呼了一声。 吴雅被惊的方寸大乱,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就这么失控的将皇帝生生给拽着一起倒向了地面。 吴雅此时简直欲哭无泪,她一咬牙,准备尽职尽责的给皇帝当人肉垫背,可皇帝却忽然一个伶俐旋身,将她紧紧的拥抱在了怀中。 “万岁爷小心!” 吴雅哪里敢拉皇帝给她当垫背,她可不想体验九族消消乐,于是焦急踮起脚尖,眼疾手快的伸手环抱住了皇帝的脑袋,护住皇帝的后脑勺。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二人相拥着跌倒在地。 吴雅结结实实的趴在了皇帝的怀里,她的双手却因紧紧保护者皇帝的后脑勺,被压的疼麻了。 此时梁九功吓得面色煞白,几乎是一个箭步的冲进来。 “嗨哟乌雅氏你快些起来!”梁九功吓得伸手去扒拉扑倒在万岁爷怀里,早就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宫女。 “万岁爷息怒,奴才并非有意,呜呜…” 吴雅吓得瑟瑟发抖,扑腾间,原本撑起的双手忽然吓得一软,就这么华丽丽的将准备坐起身来的皇帝再次扑倒了。 “啵~” 她的唇猝不及防间,印上了皇帝冰冷的薄唇。 吴雅浑身一激灵,脑袋里瞬间一团乱麻,赶忙避嫌的别过脸去,却再次吻到了同样侧过脸的皇帝鼻尖。 “亲够了吗?”皇帝低沉嘶哑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畔,乍然响起。 吴雅甚至能清晰感觉到皇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 “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方才手滑,呜呜呜……万岁爷息怒啊~” 吴雅战战兢兢的一骨碌爬起身,瘫软着匍匐在了地上求饶。 此刻她甚至已经把临终遗言都想好了,就待皇帝下旨将她拖出去赐死,她再求梁九功将遗言带给家里人。 就在她以为今天就是她的祭日之时,皇帝忽然幽幽说了句:“朕方才问你话。” “啊?”吴雅没想到皇帝今晚大发善心的主动给她找梯子下,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只一瞬的愣怔,吴雅就反应过来皇帝问的是她在承乾宫里过的是否舒心。 “回万岁爷,奴才在承乾宫里过的舒心极了,贵妃娘娘简直就是活菩萨,奴才对娘娘的敬仰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佟贵妃是皇帝的表妹,她自然要拍马屁,此刻她开始拍马溜须夸夸其谈,可皇帝却是不耐的冷哼了一声。 “下去。” “奴才遵命。”吴雅弱弱的应了一句,就逃也是的离开了乾清宫。 此时皇帝还盘腿坐在地上,梁九功伸手准备伺候皇帝起身,可皇帝却抬手轻抚着唇瓣出神。 “万岁爷,今儿您还没翻绿头牌,可要奴才去拿银盘来?” 梁九功看到万岁爷脸颊的潮红,显然已动了情,他担心万岁爷憋坏了龙体,于是赶忙开口提醒道。 “不必。” 梁九功哪里见过万岁爷这幅情窦初开的模样,于是他又壮着胆子说道:“万岁爷,您是皇上,乌雅氏能伺候您,是她的福气,您若真的喜欢,去与贵妃娘娘说一声,将她叫来侍寝也不违背规矩。” “不,朕不能喜欢。”皇帝眸中柔情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威严之色。 梁九功震惊的垂下了脑袋,不敢接话。 只因万岁爷说的是不能喜欢乌雅氏,而非不喜欢,万岁爷这句话,无疑坐实了他对乌雅氏动情的事实。 梁九功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到万岁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朕是天子,可天子并非无所不能,从小到大,凡是朕喜欢的人和物,从来都不得善终。” 梁九功本想安抚万岁爷两句,却愕然发现万岁爷这句话,压根无法反驳。 梁九功记得万岁爷小时候最喜欢小兔子。 有一段时间,万岁爷悄悄的豢养了一只纯白的小兔,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太皇太后特意掐着万岁爷与兔子戏耍的时间前来探望。 小小的万岁爷心虚的将巴掌大的小兔子藏在了箭袖里。 那日,太皇太后一整日都没有离开万岁爷半步。 万岁爷亲身经历了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在袖子里活活憋死,垂死挣扎的全过程。 直到晚膳之时,太皇太后才让万岁爷将早就死透的兔子从袖子里取出,让人烤了,放在了万岁爷的碗里,让他吃光。 梁九功始终记得太皇太后用语重心长的语气,不断的洗脑和叮嘱年幼的万岁爷。 “玄烨,皇帝没有资格做自己想做的事,更没有资格去爱人,你绝不准学你阿玛和玛法,自私的沉溺于儿女情长,弃江山社稷于不顾。” “你是皇帝,你要担起宗庙社稷重担,你要为天地立心,为苍生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你一定要当千古一帝,当一个让皇祖母和大清为之骄傲的贤明圣君!” 打从万岁爷乖乖的吃光心爱的小兔子之后,就再没有豢养过任何喜欢的小动物。 后来太皇太后送来了被铁链束缚的虎斑犬和海东青猎鹰给万岁爷当生辰礼物,可万岁爷却没有再沉溺过。 这些年来,万岁爷走的每一步,都是大清和太皇太后期望的样子。 甚至他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他广纳了满后宫的嫔妃,但却从没有人问过他喜不喜欢,只因皇帝不能喜欢任何人,皇帝要雨露均沾。 原来万岁爷对乌雅氏并非是宠,而是爱,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珍爱,难怪万岁爷写了那么封册封诏书,却从不曾下旨让他宣读。 原来万岁爷竟然也有害怕和恐惧的事情——他不敢爱。 梁九功忽而心里堵得慌,憋屈的难受,于是再次忍不住开口:“万岁爷,可…您难得喜欢一回,咱就这么算了吗?” 梁九功愤愤不平的声音,回荡在孤冷凄清的大殿内。 天下人都希望皇帝当个千古一帝,可没有人记得皇帝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 此时皇帝已然端坐在了冰冷的龙椅上,他温热的掌心贴紧了冰冷的龙椅。 他的眼神也跟着掌心的失温,而变得冷酷无情。 梁九功等了好一会,却不见万岁爷说话,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万岁爷开口了。 “嗯。”玄烨的语气艰涩而喑哑。 “梁九功,不惜代价护她周全,谁敢对她不敬,杀!” “两年后若朕败北,朕会亲自替她择佳婿赐婚,两年…就给朕两年,朕发誓,此生只任性这一回。” 梁九功听到万岁爷这句话,亦是面色凝重,两年后若万岁爷败北,龙椅就将易主。 万岁爷这是不想连累乌雅氏与他一道沦为阶下囚。 …… 吴雅回到承乾宫之时,佟贵妃正坐在梨花树下的摇椅赏月。 吴雅接过彩星递来的果茶,来到梨花树下伺候。 “你知道吗?本宫其实不喜欢这承乾宫。”佟贵妃柔声细语道。 吴雅其实也不喜欢承乾宫,总觉得这一树惨白的梨花看着丧气,但她不敢说实话,只温声安慰主子。 “娘娘,这承乾宫是唯一与万岁爷的乾清宫一样,带乾字的宫殿,承乾宫与乾清宫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见万岁爷对您的宠爱。” 吴雅如今说起拍马溜须的漂亮话,简直手到拈来。 “你瞧瞧这白森森的梨花,看着多丧气,带乾字儿又如何?” “昔年董鄂妃还不是住在这承乾宫里,她承得起什么?还不是红颜薄命。” “一室梨,一世离,梨花春情薄,叶多于花,实在不知先帝爷为何要给董鄂妃种这一树梨花,本宫看到这梨花就眼皮子突突跳。” 吴雅有些诧异,佟贵妃今儿倒是敞开了心扉,对她说起了体己话。 于是她不卑不亢回答道:“娘娘,凡事过往皆为序章,凡事未来皆有可期,这梨花和人一样,都要在深宫里扎好根,如此才能在春日里,开出属于自己的绚烂花儿来。” 吴雅仰头看着有些歪斜的树干顽强的向上,仿佛刺破了被紫禁城琼楼玉宇束缚的四方苍穹。 “娘娘,奴才觉得梨花像极了真情,梨花纯白无暇,就像感情最初的模样,像不掺杂任何世俗杂质的真情。” “此花在离人眼中,自是被引申出离别愁苦之意,但在情比金坚的有情人眼里,梨花又何妨不是不离不弃,携手一生的美好寓意?” “先帝爷宠爱董鄂妃,世所皆知,想必先帝爷赠这一树梨花给心爱之人,是想表达至死不渝的纯粹真爱。” “你与本宫年龄相仿,竟看得如此通透,倒是难得。” 此时佟贵妃朝着吴雅轻轻抬手,吴雅赶忙将手臂垫到主子的掌心之下,搀扶她起身。 佟贵妃款款来到了梨花树干前,嘴角终于浮出一丝笑容来。 “被你这么一番阐述解释,本宫倒是觉得这梨花越看越欢喜了。” “你可知本宫最钦佩先帝爷哪一位嫔妃?别溜须拍马,只说是本宫的姑母。” “乌雅氏,你在本宫面前永远不准藏拙,本宫知道你有几斤几两的能耐。” “回娘娘……”吴雅刚到嘴边的话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她的语气顿了顿,这道题简直就是送命题。 佟贵妃不可能会钦佩庶妃和格格这些低位的嫔妃,可顺治帝妃位以上的嫔妃就有十几个,答案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吴雅开始仔细的分析起来,顺治帝高位的嫔妃其中一多半都出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 博尔济吉特一族自恃黄金血脉的后裔,压根瞧不上佟佳氏,佟贵妃不可能敬佩藐视她的人。 佟家又最忌讳汉女血统,所以排除汉女出身的恪妃。 那么答案只剩下三位董鄂姓氏的嫔妃:孝献皇后董鄂氏、和硕裕亲王福全的额娘宁悫妃董鄂氏、孝献皇后族妹贞妃董鄂氏。 到底是哪一个? 此刻吴雅的大脑飞速运转,方才佟贵妃聊起梨花,和董鄂妃与顺治爷的感情,带着不屑与嘲讽的语气一闪而逝。 孝献皇后董鄂氏第一个排除,那么还剩下宁悫妃董鄂氏和贞妃董鄂氏。 思付间,吴雅锁定了答案,于是脱口而出:“娘娘,奴才愚蠢,揣测答案是先帝的贞妃。” 看到佟贵妃丝毫不掩饰的赞赏眼神,吴雅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不过她很是诧异,孝献皇后董鄂氏为先帝独宠,害的后宫所有的女子独守空房,包括康熙爷的生母佟佳氏。 按理说佟佳一族应该瞧不上董鄂氏才对,可佟贵妃却别出心裁。 这位先帝爷的贞妃是个可怜虫,却是深明大义的奇女子。在孝献皇后死后,顺治帝为情所困,也早逝了。 伤心欲绝的太皇太后将所有的怨恨归因于孝献皇后。 董鄂妃死后,顺治帝不顾博尔济吉特皇后仍在世,仍是一意孤行追封了董鄂妃为孝献皇后,并葬礼逾度等违背礼数之举,让如今的太后和她身后的科尔沁势力,彻底沦为了笑柄。 草原势力更是迁怒于董鄂氏一族。 在博尔济吉特一族倾轧董鄂氏一族的危难时刻,贞妃勇敢的站了出来,用以身为先帝殉葬的悲壮方式,平息了草原的怒火,保全了董鄂氏一族的荣光。 贞妃董鄂氏从未得到皇帝的宠爱,却为了顺治和董鄂妃的爱情付出了代价,沦为了殉葬品,她也是历史上最后一位殉葬的嫔妃。 吴雅心想世家大族出身之人,凡事都是家族利益至上,佟贵妃也出自世家大族,说不定对贞妃的行为感同身受? 吴雅不敢再去揣测,她总觉得佟贵妃看皇帝的眼神,和钮祜禄皇后看皇帝的眼神不一样。 钮祜禄皇后看向皇帝的眼神,带着女儿家的深情爱慕,温柔缱绻的能滴出水来。 而佟贵妃却不同,她的眼神永远带着一种罕见的镇定从容和波澜不惊。 虽然她看皇帝的眼神也带着温柔笑意,可那笑容却并未达眼底。 此时佟贵妃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褪下,随手套在了吴雅的左手腕上。 吴雅简直受宠若惊:“娘娘,使不得,这翡翠镯子太贵重了。” “拿着,你该赏。” “那奴才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娘娘赏赐,这翡翠镯子太贵重,奴才回头收起来藏好。” “既是赏你的,你随便处置即可。” “哎,你说贞妃区区庶妃,一生都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佟贵妃仰头看着一树绚烂梨花,怅然道。 吴雅凝眉,开始认真思考佟贵妃的问题。 “娘娘,所谓人善被人欺,也许就是因为贞妃过于良善,所以只能如此下场。” 乌雅氏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佟贵妃错愕了一瞬,继而流露出心心相惜的欣慰。 “没想到…”佟贵妃的语气顿了顿,又低低的呢喃道:“你竟最懂我。” “啊?娘娘您方才说什么?没想到什么?娘娘恕罪,奴才方才没听清。” 吴雅方才听到佟贵妃低声嘟囔了一句话,可声音却极低极轻,她压根就听不清。 “没什么,本宫方才说内务府送来的后宫账目很烦,明儿开始,你就帮着本宫一块梳理校对。” “娘娘您还是饶了奴才吧,奴才…” “不准藏拙,再啰嗦滚去慎行司领三十下掌帼!本宫不养废物,更不养装腔作势的虚伪之徒。” “奴才遵命,奴才今后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就看你表现,本宫很期待。” “是…”吴雅总觉得佟贵妃身上,有一种与身俱来的高门主母颐指气使的压迫感,让人不敢忤逆。 第二天一早,佟贵妃就揉着眉心,将堆满书桌的账本推到了吴雅面前。 吴雅只看了半本账目,就觉得眼冒金星。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酷刑,不得不作弊,给贵妃推荐了后世简洁明了的四脚记账法。 四脚账法清晰记录来账和去账两笔数据,秉承有来必有去,来去必相等的原则,从而取代传统繁复,账本杂乱无章的三脚记账法。 原本各宫送来的烂账最少都需盘点两个月,在吴雅的梳理下,三四日就整理的条理清晰,还意外的揪出了不少后宫蛀虫。 “娘娘,眼下朝廷正在打战,奴才建议娘娘揪出一两个最大的蛀虫严惩不贷,杀鸡儆猴。”彩星殷勤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嗯,本宫自有主张。” 彩星瞧出娘娘并未采纳她的意见,于是又悻悻的拿着一本账册捧到了娘娘面前。 “娘娘,今年的螺子黛总共才进贡九斛之多,压根不够分。” “依照奴才的拙见,太皇太后宫里少说要两斛,太后也得需分得两斛,娘娘好歹自己留两斛,剩下的三斛,再分别赐一斛给有孕的宜嫔和那拉贵人,还有年头才诞育三阿哥的荣嫔也少不得赐下一斛,以示皇恩浩荡。” 佟贵妃略微沉吟,忽而将目光投向正在削苹果的乌雅氏。 “你觉得本宫该如何分配这些螺子黛?” 吴雅只镇定从容的笑了笑:“奴才也觉得彩星姐姐的意见极为妥当。” “哦,彩星,你去内务府将本宫除夕宫宴要穿的吉服取回来,再亲自将螺子黛都领回来,本宫自有安排。” 彩星听到娘娘采纳了她的意见,心中窃喜,转身就欢欢喜喜离开了殿内。 待到彩星离开之后,佟贵妃将切好的苹果递了一瓣给不骄不躁的乌雅氏。 “现在只有你我主仆二人说体己话,本宫想听听你的主意。” 吴雅曲膝用双手接过佟贵妃赏赐的苹果,定了定神,这才幽幽开口。 “娘娘,奴才方才扫了一眼账册问题最大的几个宫室,旁的不说,咸福宫格格虽然是最大的蛀虫,但动不得。” 佟贵妃嘴角的笑意更甚,装作漫不经心道:“你说说为何动不得?” “只因咸福宫格格姓博尔济吉特氏,前些时日,万岁爷才将犯错的储秀宫博尔济吉特格格逐回科尔沁,这位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紧接着就入宫承宠。” “如今她更是后宫唯一的科尔沁血统的格格,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毕竟她的姓氏特别,已替她脸上贴了金。” “嫔妃们入宫前都是锦衣玉食的名门贵女,她们入宫不是来吃苦的。” “咱若因为她们多拿了些米面粮油和布匹,就打了她们的脸面,那又何尝不是打她们在朝堂上父兄的脸面?” “奴才听闻这些账目娘娘梳理好之后,还需呈送给太皇太后过目,娘娘不妨不做处理,只将有问题的账目用红字批注了,相信太皇太后目光如炬,自会知道娘娘的苦心。” “嗯,就按你说的来办,对了,孝昭皇后是不是在你面前嚼过舌根,说昔年是本宫戕害了入宫待年的慧妃?” “惠妃?惠妃还健在,为何…哦,娘娘您说的是慧妃博尔济吉特氏。” 吴雅恍然大悟。 此慧妃并不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如今的惠嫔那拉氏。 佟贵妃口中的慧妃,是早年间入宫待年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她是三等台吉博尔济吉特·阿郁锡之女。 康熙三年,年幼的博尔济吉特氏入宫待年,只是后来败给了赫舍里氏。 之后在康熙八年,博尔济吉特氏正式入宫为格格,但却在康熙九年四月就薨了,被追封为慧妃。 吴雅心中骇然,不知为何佟贵妃忽然提及慧妃,她记得孝昭皇后曾经说过,慧妃不是她害的。 既然皇后不是杀害慧非的真凶,那么…… 吴雅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强装镇定:“奴才从不曾听皇后说过此事,皇后只说慧妃之死,与她无关。” “不可能!不是她还有谁!”此时佟贵妃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荒谬。 “娘娘,人都趋利避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在慧妃之死获利最大,那就是谁。” 吴雅不慌不忙,将放温热的花茶捧到了佟贵妃面前。 “是赫舍里氏!”佟贵妃震惊的捂着嘴角,真没想到赫舍里氏看着温婉娴静,内里竟如此阴险狡诈。 吴雅眼中并无震惊之色,她反而觉得赫舍里皇后并不是真凶,因为立后这件事获利最大的是皇帝。 毕竟皇帝似乎并不喜欢蒙军旗的女子,甚至刻意在排斥,他工于心计,怎么可能乖乖的让慧妃得到皇后之位。 慧妃身后是草原的势力,钮祜禄氏身后是顾命大臣鳌拜和遏必隆,赫舍里氏身后是顾命大臣索尼。 用慧妃之死,就能彻底离间和平衡草原和顾命三大臣,不让他们沆瀣一气。 用后座,又能离间赫舍里氏,钮祜禄氏和佟佳氏,让对方互相猜忌牵制多年。 如此高明的手段,不正是喜欢权衡的帝王之术吗? “你觉得谁是真凶?”佟贵妃再次将目光放在乌雅氏这个聪明绝顶的奴才身上。 “奴才真不知。” “嗯,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人死灯灭,都翻篇了。” 佟贵妃莞尔一笑:“一切就照你说的办,本宫寻思着螺子黛分别分给太皇太后六斛,分给太后三斛,以敬孝道,如此后宫那些嫔妃一个都没得到,如此也不会眼红。” “你觉得本宫的主意如何?” “娘娘,奴才听闻螺子黛一斛就价值千金,眼下前方战事吃紧,不如只给太皇太后两斛,太后分一斛。” “剩下的六斛,娘娘可再添置些娘娘私库里的嫁妆体己之物,举办一个拍卖会,广邀京中名门贵族和富户绅贾之流竞购。” “届时,娘娘再将拍卖所得,留一部分设宴款待将士的家眷,其余的都充作军饷,让后宫也为了战事尽一份绵薄之力,岂不美哉?” 佟贵妃此时被乌雅氏一番话惊的站起身来,满眼喜色的盯着她。 “此计甚好,立即伺候本宫梳妆更衣,本宫要亲自禀报给太皇太后与皇上定夺。” “是。”吴雅搀扶着佟贵妃坐在了梳妆台前。 待伺候贵妃梳妆更衣之后,彩星恰好回来,因为要去慈宁宫,吴雅心里多少有些发怵,就怕遇到太后,又免不了吃挂落儿。 佟贵妃倒是个贴心的主子,竟没提让她一道前去。 临近午膳之时,慈宁宫赏赐的礼物先于佟贵妃抵达,一水儿的摆满了正殿内。 彩星派人来说娘娘被留在了慈宁宫用膳。 吴雅让人将准备好的膳食撤下去,趁着天气晴朗,她又让小宫女将佟贵妃的褥子拿到廊下晾晒。 直到晚膳之时,佟贵妃才满眼喜色的回来,一回来就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赏赐了承乾宫上下。 吴雅一打听才知道,太后晋了佟贵妃的位份。 打从今儿起,佟贵妃就是皇贵妃了,待到产下小皇子之后,择吉日行皇贵妃册封礼。 吴雅手里的鸡毛掸子差点掉落在地,似乎历史正朝着未可知的方向发展,她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她记得历史上佟贵妃在康熙二十年十二月,才会被晋封为皇贵妃,如今却提前了四年! 皇贵妃同时也宣布了一件让吴雅更加不安的消息:即日起,乌雅氏正式为承乾宫掌事大宫女。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吴雅下意识看向彩星和彩玉姐妹二人,果然看见二人脸上的笑容无比僵硬和勉强。 同僚之间难免存在竞争关系,她想在承乾宫里站稳脚跟,就必须踩着别人上位。 皇贵妃提出的拍卖会建议被太皇太后大加赞赏,老人家担心皇贵妃有孕在身,操劳过度,还兴致勃勃的主动承办了拍卖会事宜。 各宫都开始积极响应慈宁宫的号召,甚至连皇帝都御笔写下了二十张御书福字,参与拍卖。 皇帝御笔赐的福字,从来都只有高品阶的达官贵人在过年之时,才有资格得到御赐的机会。 那些爱面子的富商连皇帝冲龙沟用的剩茶都趋之若鹜,更何况是贵族才有资格得到的御赐福字。 果不其然,听说拍卖这日,皇帝御笔写下的福字,被炒到了十万两黄金一张的天价。 要知道康熙年间国库年均收入大概在三千万到四千万银子左右,黄金和白银的兑换比例大概在一比十五左右。 要不是富商们崇尚不露富,还收着性子竞价,估摸着御笔福字的价格,还能蹭蹭涨到更为离谱的地步。 吴雅心想估摸着皇帝毁得肠青了吧,若不是帝王的威仪和矜贵压着,皇帝估摸着都想批发福字给富商了。 可如此良机估摸着也不会再有了,毕竟物以稀为贵,更何况是御赐之物,更是弥足珍贵。 毕竟皇家不是逐利市侩的商人,皇家要的是体面和睥睨苍生的傲气,哪里会为了几两碎银,批发皇家之物跌了身份。 而此时乾清宫内,皇帝今日心情不错,此时正罕见的在亲自抚琴娱情。 一曲毕,梁九功咧嘴捧着一盏茶凑到了万岁爷跟前。 “万岁爷,此次拍卖总共得了五百一十三万七千三百两银子,都快赶上去年小半年的国库收入了,嘿嘿嘿,若年年都办一回该多好啊。” “哼,蠢奴才,你当朕是路边卖字的酸秀才?”皇帝不悦的冷哼了一声。 “哎哎哎,万岁爷息怒,奴才眼皮子浅,哪里有您高瞻远瞩。” “能想出这馊主意之人,只有她。”皇帝嘴上虽然说是馊主意,但唇角的笑意却愈发温柔。 梁九功知道万岁爷口中的她是乌雅氏,于是赶忙附和道:“如此机灵的姑娘,普天之下绝无仅有。” 也只有如此出色的女子,才配被万岁爷这般喜欢。 梁九功嬉皮笑脸间,趁机端来了装满绿头牌的银盘。 “万岁爷,您有些时日没好好松快松快了,奴才斗胆,请万岁爷翻牌子。” “下去。” “万岁爷,从木兰围场行猎到回宫这些时日,您都没翻过牌子,这都快一个月了,您若再不翻牌子,回头慈宁宫的板子都能把乾清宫奴才们打成饼子粘在地上,抠都抠不下来。” 皇帝面色愈发阴郁,他本就对男女情爱并不热衷,如今…更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可就连床榻上的鱼水之欢,也从不由他。 “说吧,皇祖母和太后今日让你安排的女人又是谁?” “回万岁爷,今儿敬事房送来的银盘,奴才瞅着咸福宫博尔济吉特氏格格的绿头牌放在正中间。” “随便!”皇帝的语气带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厌恶。 “奴才遵命,奴才这就让咸福宫格格准备侍寝。” “可,取鹿血酒来。” 梁九功看着万岁爷一脸无奈的样子,忽然有些心疼起万岁爷来了。 满后宫的女人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有时候梁九功甚至荒唐的觉得万岁爷就像…配种的牛马似的,从不曾为他自己肆意潇洒的活过一回。 咸福宫博尔济吉特氏今晚侍寝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承乾宫里。 听到咸福宫今夜承宠的消息,皇贵妃并没有愁眉苦脸,而是捂着嘴角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吴雅诧异于皇贵妃反常的反应,她怎么觉得皇贵妃非但没有拈酸吃醋,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的讥讽之意? 也不知她在讥笑的是承宠的咸福宫格格,还是皇帝。 此时皇贵妃屏退了一众奴才,只留下乌雅氏一人在跟前伺候。 吴雅快哭了,有时候被主子太过于信任也并非好事,比如她现在正在听皇贵妃吐槽皇帝。 “是不是男子行男女之事的时候,都这么不知轻重,就像…就像在舂米似的难受,鱼水之欢到底欢在哪?” 吴雅此刻死死咬着嘴唇,天呐,她到底听到了什么,皇贵妃竟然在吐槽皇帝床榻上的技术烂。 她忽然想起来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也曾私下里说过,侍寝之时和皇帝做那事儿疼的要死。 她原以为她们口中说的是初次破身的疼痛,如今想来,却是都在吐槽皇帝技术差。 吴雅简直哭笑不得,这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宫闱秘辛,她真的有命听吗??? “咳咳…娘娘,奴才也不知道。” 吴雅心想这也不能全怪皇帝,毕竟侍寝全流程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只有半个小时,压根不够做足前戏后戏和接吻什么的亲密举动。 皇帝能成功完成侍寝打卡任务,已经是快男里的佼佼者了,怎么能再计较侍寝的质量… 皇贵妃愣怔片刻,想起来乌雅氏尚且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时间也尴尬的红了脸颊。 “本宫真是一孕傻三年,都忘了你还没嫁人,你先下去吧,让刘嬷嬷来伺候。” “奴才遵命。” 吴雅简直如蒙大赦,皇贵妃让生养过的刘嬷嬷到跟前伺候,显然是想更深入的探讨一下皇帝技术烂的问题。 吴雅今晚简直震碎三观,她忽然很想笑,又不敢笑。 真没想到千古一帝康熙的床技,竟然烂到被人群嘲的地步…… 可细想之下,皇贵妃佟佳氏对皇帝的态度,却耐人寻味。 吴雅总觉得皇贵妃似乎并没有如钮祜禄皇后那般,对皇帝爱的如痴如狂。 此时吴雅守在门口,正百无聊赖的盯着红泥小火炉上的茶汤出神,却听见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窄缝。 第36章 第036章 “娘娘这会儿直喊着脚冷, 让你立即端一盆洗脚水进去伺候。”刘嬷嬷闪身离开。 “奴才这就去。” 吴雅应了一声,转头让伺候的小太监端来一盆洗脚水,就轻手轻脚入内。 此时皇贵妃正用沾湿的帕子, 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一盆绿箩。 不得不说, 皇贵妃的爱好很小众。 紫禁城里的娘娘们都喜欢绚丽芬芳的花儿, 唯独皇贵妃却对绿箩情有独钟。 而且她床头这盆绿箩除了她自己, 谁都不能碰, 否则必死无疑。 绿箩这种花在民间传说里很是邪乎,俗语说一棵绿箩七个鬼, 所以绿箩的别称又叫七个鬼。 只因鬼为极阴,只于阴暗处出没,而绿萝喜阴,所以人们认为绿萝会招鬼。 皇贵妃早晚都要亲自给这盆绿箩浇水,临睡前还要亲手用沾湿的帕子擦拭绿箩每一片叶子。 此时皇贵妃的鼻尖几乎贴到一片碧青的绿箩叶片上,她的眼神罕见的温柔而痴迷。 吴雅心中骇然,皇贵妃还真是特别, 看一盆草的眼神, 都比看皇帝的眼神多情。 吴雅曲膝跪在地上,尽心尽力伺候娘娘洗脚。 “本宫这盆绿箩俊美吗?” 吴雅凝眉,压下了心底的茫然和震惊。 哪里有人形容一盆花俊美的, 只有问男子的容貌才会用俊美来形容,正常人形容花儿, 都会说好看吗?美吗? “回娘娘,奴才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俊俏的花。” 皇贵妃罕见的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娇羞, 快的一闪而逝, 要不是吴雅正仰头看着皇贵妃说话,压根就察觉不到这细微的表情。 “这不是花, 这是本宫此生挚爱。” “娘娘恕罪。”吴雅被皇贵妃爱花如命的话震慑的无语了。 她怎么语气就像在宣誓所有权似的,还带着一丝拈酸吃醋的意味。 “吴雅,你见多识广,都说这绿箩极阴,在民间又叫鬼草,能召来鬼魂,你说这是真的吗?” 皇贵妃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视若珍宝之物,语气难掩的期待。 吴雅心中诧异,皇贵妃怎么好像很希望见鬼?她到底想要见到谁的鬼魂? 她不敢再细究,于是故意岔开话题。 “娘娘,民间还说犀角不可燃,燃之可通鬼神,可奴才的额娘刚过世之时,奴才信了传言,巴巴儿地寻了犀角燃了几日,都不曾见到奴才的额娘入梦来,显然都是无稽之谈。” “你啊,瞎说。”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僵硬极了,只片刻后,又重新浮出温柔笑意,伸手点了点吴雅的眉心。 “娘娘息怒,奴才也是道听途说。” 吴雅心里好奇,皇贵妃到底是觉得她说绿箩不招魂是瞎说,还是别的。 吴雅伺候皇贵妃穿好软底鞋,就搀扶着她起身。 此刻皇贵妃依旧如每日睡前那般,将绿箩亲手抱到了床榻里侧的矮几上,与这盆绿箩共眠。 幔帐后的床榻上传来皇贵妃慵懒困顿的声音。 “这几日总觉得嘴没味儿,你让小厨房明儿的早膳味道做的重些,本宫想吃酸枣糕了,明早也备些。” “奴才都记下了。” 吴雅此刻正吹熄最后一盏烛火,皇贵妃就寝的时候,不喜欢殿内有亮光,更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伺候皇贵妃值夜其实挺轻松,因为皇贵妃从不起夜。 吴雅蹑手蹑脚的出了殿内,就乖乖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伸手在暖烘烘的红泥小火炉上烤火。 寅时刚过,天将即白之时,彩星和彩玉姐妹二人来换班。 吴雅打着哈欠,先到小厨房里交代娘娘早膳要吃的东西,又囫囵吃了早膳,这才回了庑房歇息。 黑咕隆咚的庑房就像冰窖似的,吴雅哆哆嗦嗦的取来红萝炭点燃,这才有了几丝暖意。 感谢皇帝陛下,她这个奴才也奢侈的用上了红萝炭,要知道她从前用的都是黑炭,睡一觉起来,鼻孔里都能擦出黑灰来。 温暖的被窝,是她在紫禁城唯一流连忘返的地方,她累的几乎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到了酉时,吴雅吃过晚膳之后,就踏着薄暮夕阳继续当牛马。 长久的作息不规律,让她身心俱疲,皮肤都显得病态的苍白,甚至连姨妈都杂乱无章。 吴雅实在担心自己年纪轻轻就这么累的绝经了,于是养成了在小荷包里装满红枣枸杞,时不时的偷偷抓一把养生。 此刻皇贵妃正准备用晚膳,吴雅搀扶着她来到了圆桌前,皇贵妃落座之后,就赏了她一块滋补气血的血燕红枣糕。 “你今儿气色不大好。” “奴才多谢娘娘挂怀,谢娘娘赏赐。” 吴雅捧着燕窝红枣糕不敢抱怨,心想你也知道我气色不好,赏块补气血的燕窝糕还不如让我换成白班来的实在。 可主子们哪里会知道做奴才的艰辛。 这不,皇贵妃用过晚膳之后,吴雅又得搀扶着她在庭院里遛弯消食儿。 “今儿都腊月十五了,一会你随本宫去乾清宫一趟,记得带上前几日做的花牌,给万岁爷解解闷。” “啊?娘娘,那些花牌上写的问题,都是奴才们鸡一嘴鸭一句瞎胡诌的,拿去给万岁爷解闷不合适吧……” 皇贵妃口中的花牌,就是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工具,真没想到古代人也玩真心话大冒险。 前几日皇贵妃觉得无聊,就让奴才们准备花牌,吴雅刚开始以为是传统的花牌,没想到那些花牌上写的内容,与后世真心话大冒险的雷同。 只不过玩的相对保守,比如大冒险里写的都是学猫叫三声,生吃辣椒,画猫脸,喝一杯醋之类的。 而真心话的花牌上则写的是成语接龙,或者对诗,说出某些典故出处,脑筋急转弯,诸如此类无伤大雅的真心话。 “没事,万岁爷今日一定心情不错,不必担心,梁九功那些奴才自然会提前筛选一番。”皇贵妃的语气带着镇定从容。 “……”吴雅诶了一声,转头就让人去将花牌拿来。 今儿十五,每个月初一十五,皇帝都必须与皇后呆在一起,如今没有皇后,皇帝初一十五,也从不曾召任何嫔妃侍寝,而是独自呆在乾清宫里。 吴雅很是惊讶,皇贵妃竟然说皇帝独处心情不错? 难道皇帝不喜欢睡女人的快活时光,反而喜欢独处? 这不可能!历史上康熙是出了名的大种马,吴雅当即否定了这种纯情的想法。 “一会你先去乾清宫里打前站,先与梁九功通个气儿。” 吴雅:“……” “娘娘,其实奴才和梁九功并没有那么熟,只是…” “你若再谦虚,本宫定不饶你。”皇贵妃心里有数,梁九功对乌雅氏的态度很微妙。 那日,万岁爷驾临承乾宫,皇贵妃亲眼看到眼高于顶的御前大太监,竟然殷勤的亲自搀扶乌雅氏起身,还心疼的替她拂开身上的落雪。 紫禁城里有头有脸的太监都喜欢找貌美宫女做对食,原来梁九功也不免落入俗套。 难怪每次派乌雅氏去乾清宫办差,她总能成功完成使命,这一回,乌雅氏定也不会让她失望,毕竟梁九功一定会为了心上人赴汤蹈火。 皇贵妃在心中盘算,若这二人两情相悦,今后将乌雅氏赐给梁九功当对食,也未尝不可。 如此乌雅氏就能永远留在紫禁城里帮衬她。 “是,奴才这就去。” 吴雅心知肚明,皇贵妃担心若亲自去,会被皇帝拒绝,从而丢了脸面,所以让她这个奴才去,若皇帝拒绝,丢脸的也只是她这个奴才。 吴雅无奈的来到了乾清宫里,将皇贵妃想要与皇帝玩花牌解闷的事儿,告诉了梁九功。 “这…花牌这种游戏要四个人玩才有趣,两个人多无趣,除非…”梁九功话锋一转,笑眯眯的拍了拍乌雅氏的肩膀。 “这不难办,一会杂家去给万岁爷禀报,就说你和娘娘主仆二人,要与万岁爷和杂家主仆二人一块玩花牌解闷。” “这…那好吧。”吴雅心想只要完成皇贵妃的任务,她就暂时把自己卖了吧,反正一起玩花牌而已,她谨慎些应该不会出岔子。 “梁公公,奴才蠢笨,一会求公公帮衬提点奴才一番,免得奴才惹怒了主子们。” “你放心,主子高兴还来不及,杂家现在就去通报。” 梁九功笑嘻嘻的转身入了御书房。 吴雅长舒一口气,抬眸之时,竟然看见皇贵妃正乘着步辇往乾清宫大门走来。 而此时坐在步辇上的皇贵妃,将方才梁九功与乌雅氏亲昵的接触尽收眼底,笑的意味深长。 吴雅哪里会料到自己和梁九功被皇贵妃磕上了cp,她只兢兢业业的将方才梁九功说的话转告给皇贵妃。 皇贵妃自是欣然同意,没一会儿,梁九功也满眼喜色的出来恭迎皇贵妃入内。 “娘娘,奴才筛查花牌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大适合的内容,奴才禀报过万岁爷之后,将内容进行了一些删减和增加。” “有劳梁公公。” 皇贵妃下巴微抬,吴雅就乖巧的将准备好的不菲银票,塞到了梁九功的手里。 “哎吆,这些都是奴才份内之事,不必如此见外。”梁九功顺势又将银票塞回乌雅氏的手里。 皇贵妃莞尔,又道:“既是梁公公的美意,乌雅氏,这赏你替他代领了可好。” “这敢情好,那就乌雅氏收着吧,娘娘,奴才迎您去见驾。” 皇贵妃微微颔首,跟着梁九功入了乾清宫正殿内。 皇帝正盘腿坐在暖炕上,皇贵妃请安之后,就坐在了皇帝身侧,吴雅则被梁九功推到了皇帝的左侧落座。 此时梁九功开始说话了:“所谓压轴为尊,那就先从乌雅氏开始,然后是奴才,再是皇贵妃,最后万岁爷压轴抽牌可好?” “奴才斗胆,这牌桌上图个乐呵,奴才们若笨手笨脚的若伺候不好,主子莫要怪罪。” “一会输了的就需自罚一杯,这…娘娘有孕在身,不如让乌雅氏代主子罚酒可好?” 吴雅在心里开始骂骂咧咧,奈何她是没有人权的奴才,只能谄媚的附和道:“奴才愿意代劳。” “可。”皇帝应了一声。 “吴雅,你放心,这些都是玫瑰果酒,不醉人。”皇贵妃将斟满酒的酒杯轻嗅了几下,含笑看向乌雅氏。 “吴雅?”皇帝挑眉看向乌雅氏。 “万岁爷,这是乌雅氏的汉人名字,万岁爷推行满汉一家,乌雅氏响应号召,给自己取了汉人名字。” “哦。”皇帝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主子们,现在咱就开始玩花牌了!乌雅氏,你先抽一张吧。” “奴才遵命。”吴雅忐忑的抽了一张花牌,顿时苦着脸。 没想到一上来就是王炸! 梁九功接过乌雅氏手里的花牌开始念叨:“万岁爷,乌雅氏抽到的是真心话,乌雅氏请听题了,请问你可曾吻过男子?” 吴雅的脑海里,浮现出在乾清宫里与皇帝那猝不及防的拥吻,顿时心虚的垂下了脑袋。 “不曾!”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叮的一声轻响,皇帝竟打翻了手边的酒杯。 “万岁爷,奴才让人拿个新酒杯来。” 梁九功用帕子将洒出的酒水擦干净,偷眼看到了万岁爷愠怒的眼神,登时缩了缩脖子。 待到新酒杯拿来之后,就轮到梁九功抽牌了,梁九功抽到的是大冒险,学猫叫三声。 这家伙浑身上下,甚至连毛孔都是戏,连猫叫都学的让人忍不住捧腹大笑,难怪他能当奴才老大。 紧接着到皇贵妃抽牌,皇贵妃抽到的是大冒险,需要给自己画大花脸。 皇贵妃矜持的性子,自然是主动认输,主动认输需自罚三杯。 可怜吴雅要代替主子受罚,只能端起酒杯咕咚咕咚的连续喝了三杯。 最后轮到皇帝压轴抽牌,皇帝抽到牌之后,梁九功就将花牌捧到了面前。 可当梁九功看到花牌上的内容之后,顿时惊骇不已。 完了,方才准备的太匆忙,把顺序搞错了,这道题该乌雅氏回答才对。 众目睽睽下,此时他只能硬着头皮发问。 “万岁爷…请问您可有心上人?” 吴雅听到这个问题简直瞠目结舌,天呐,梁九功可真勇啊,竟然敢准备这种刁钻的问题让皇帝回答。 吴雅此刻支着耳朵,好奇皇帝的答案。 皇贵妃哪里会料到皇帝竟然抽到这种敏感的问题,她也紧张的攥紧了手里的绣帕子。 此刻鸦雀无声,气氛诡异的尴尬。 “弃权,朕认输。”皇帝端起酒杯,自罚三杯。 吴雅心想皇帝还真是狡猾,皇帝只爱他自己和皇位,哪里会有什么心上人。 可眼下他的皇贵妃还坐在身侧,估摸着皇帝怕回答没有,会让皇贵妃伤心,才故意弃权的。 而此时皇贵妃藏在绣帕子下的手,却震惊的攥成了拳。 表哥的答非所问,就已是答案! 方才他没有立即弃权认输,而是犹豫了,他竟然在犹豫! 皇贵妃一直以为表哥从不会为任何女人动心,既然所有人都得不到表哥的心,所以只要不动摇她的地位,她全然不在乎宫里哪个女人承宠或者怀上龙种。 可方才他的犹豫,就已是默认他有心上人!是谁!只能是宜嫔那贱人! 此时皇贵妃压下嫉妒,震惊和愤怒的心情,脸上温柔的笑意更甚。 又该轮到吴雅抽牌了,吴雅看了眼牌面的问题,急的快哭了。 梁九功这厮怎么也不好好作弊,她原以为梁九功安排的抽牌顺序肯定被刻意安排过,没想到一上来就坑了皇帝和她一把大的。 她抽到了大冒险:对着身边最近之人叫一句卿卿。 卿卿在古代可不是随便乱叫的,而是夫妻间使用的亲昵爱称。 吴雅不想喝酒,只能闭着眼对着梁九功叫了两声卿卿。 梁九功哪里料到乌雅氏会对他这个太监叫如此亲昵的称呼,顿时吓得捂住了耳朵,甚至没胆去看万岁爷的脸色。 紧接着吴雅抽到了一张真心话,看到牌面的问题,她暗暗松一口气。 梁九功开始念牌:“乌雅氏,请问杨贵妃最喜欢吃什么?” 吴雅几乎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荔枝,可转念一想,梁九功连皇帝都坑,答案肯定不是众所周知的。 吴雅沉吟片刻,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石榴?” 她话音刚落,耳畔就传来皇贵妃一声轻柔浅笑:“错了,是荔枝,唐代诗人杜牧的《过华清宫》一诗中就有“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记载。” 皇帝抬眸看向那战战兢兢的女人,沉声问道:“为何是石榴,而非荔枝?” 吴雅垂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道:“回万岁爷,奴才在戏文里总听“拜倒在石榴裙下”这一典故,听闻杨贵妃酷爱石榴裙,更喜欢吃石榴,史料记载唐玄宗曾命人在骊山脚下栽满了石榴树,以博佳人一笑。” “诗文里总说杨贵妃爱吃荔枝,可荔枝这样珍贵的果子谁能不爱,说不定唐玄宗也喜欢吃荔枝,又怕被人诟病说帝王奢靡,就把爱吃荔枝的奢靡罪名,扣在杨贵妃头上呢?” “传闻寿王祭奠杨贵妃之时,祭品放的是石榴。” “奴才总觉得杨贵妃不喜欢唐玄宗,唐玄宗也并非真的有多爱杨贵妃。” 吴雅感受到了气氛诡异的安静,她瑟缩的闭嘴,不敢再说话。 “不可能,诸如长恨歌这些歌颂玄宗与杨贵妃缠绵悱恻爱情的诗文数不胜数,杨贵妃和玄宗怎可能不是真爱!” “你倒是说说为何这二人并非眷侣?”皇贵妃觉得乌雅氏说的话简直荒谬至极。 “乌雅氏,告诉朕,为何?”皇帝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她的答案总让人出乎意料,却默契的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回万岁爷,世人皆知杨贵妃曾经是唐玄宗的儿媳,唐玄宗不顾伦常,将儿媳纳为宠妃,当时玄宗都已是垂垂老矣的六十多岁老头,而杨贵妃却风华正茂,咳咳咳…奴才觉得但凡是个正常人,原本与年轻的夫君恩爱有加,忽然被一个糟老头子掳走当小妾,也不会生出爱意吧…” 吴雅心想杨贵妃怎么可能真的爱自己的公公。 图什么啊?图他不洗澡,图他死的早?还是图他一身老人味的褶子和老年斑? 众人被乌雅氏这惊世骇俗的一番话,给震惊的哑口无言,甚至开始认同她的奇葩观点。 “那…那唐玄宗总喜欢年轻貌美的杨贵妃吧……” 梁九功被乌雅氏的一番话彻底惊呆了,此时提问的语气都带着不自信。 吴雅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和皇贵妃,见二人点头让她继续回答,这才忐忑的打开话匣子。 “如果真喜欢,就不会不顾贵妃感受,让她夫妻分离,强行禁锢在身边,就不会将自己骄奢的喜好扣在杨贵妃身上,让贵妃被人用诗歌嘲讽她爱荔枝不顾家国,更不会让她惨死在马嵬坡。” “即便杨贵妃真的喜欢荔枝,唐玄宗也会爱惜贵妃的声誉,弹压所有诋毁贵妃之人,哪里还会让贵妃遗臭万年?” “在江山和美人之间,唐玄宗选择了江山,也许他只爱自己和江山,一切都只是君王不肯承认自己昏庸,将乱世归因于红颜祸国。” “杨贵妃又能如何呢?一切皆是身不由己,毕竟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皇贵妃忽然慨叹道。 “万岁爷,这道题的答案,还真是难以定夺,臣妾觉得吴雅说的对。” “嗯,朕亦如此。”皇帝嘴角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接下来又是一道道送命题,吴雅只能认倒霉,一个劲的猛灌酒。 此时皇贵妃让吴雅伺候去更衣。 更衣就是出恭的委婉说法,吴雅搀扶着皇贵妃来到了一处偏殿里,皇贵妃却忽然抓住了吴雅的手。 “想办法今晚拖住万岁爷,今夜本宫必须留宿乾清宫。” 吴雅没想到皇贵妃今晚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想要留在乾清宫过夜。 依照规矩,除了皇后,嫔妃不得留宿在皇帝身边,侍寝结束就必须离开。 “娘娘,您还怀着小阿哥,您怎么能…” 吴雅欲言又止,觉得皇贵妃此举简直莫名其妙,她怀着孩子又不能侍寝,为何还要执意留在乾清宫。 “本宫自有必须留下的理由,你照做就是。” 吴雅见皇贵妃的语气带着薄怒,于是只能无奈的点头。 二人回到了正殿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牌局。 吴雅发现矮几上的花牌似乎摆放的比方才高了许多,心想估摸着梁九功也发现自己捅了篓子,趁机换掉了有问题的花牌。 这轮又到吴雅抽牌,当吴雅看到花牌的内容之后,暗暗松一口气。 “乌雅氏请听题,请问你最喜欢吃的菜什么?” “奴才最喜欢吃话梅小排骨。” …… 不知为何,今晚皇贵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时常答错或者弃权,吴雅简直欲哭无泪,已经不知几杯酒下肚,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不知贵妃是否有意,扬手间,竟然恰好将堆叠齐整的花牌给打乱了,乌雅赶忙殷勤的重新将花牌堆叠好。 此刻又轮到皇帝抽牌,当梁九功接过花牌之后,差点咬碎了银牙。 “请问万岁爷,您可曾吻过哪位女子?” 梁九功确定他方才检查之时,并没有看到这张僭越的花牌,那么只能是方才贵妃趁机加进去的,又恰好被万岁爷抽到。 众人屏住呼吸,紧张的甚至不敢去看皇帝,吴雅此刻心虚恐惧的要命! 她就怕皇帝说吻过她,那么皇贵妃定会将她活剐生吞了去! “有!” 砰的一下,压不住震惊之色的皇贵妃失手打翻了花茶。 “万岁爷,臣妾想去偏殿透透气,一会再来。” “好。”皇帝并未抬眸,他知道表妹今晚本就另有所图,于是索性纵容她这一回。 待到皇贵妃离开之后,吴雅谨记今晚必须拖住皇帝的命令,开始兢兢业业的继续玩花牌。 她自知有些醉意,还悄悄的求着梁九功,若一会她说醉话,记得千万要把她拖出去,甚至直接打晕都成,免得在皇帝面前捅娄子。 梁九功爽快的答应下来,可接下来吴雅却输得最惨,此时整个人都喝的醉眼迷离。 “乌雅氏请听题,西楚霸王败走之后,为何要砍断虞姬的脑袋,让她身首异处?” “因为爱。” “因为项羽担心虞姬的尸首会被人玷污,没了绝美头颅,谁还会对一具无头血尸动邪念?楚霸王真是爱惨了虞姬。” “有时杂家真好奇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古灵精怪的。” 梁九功看乌雅氏已经醉了,心想也该轮到他装肚子疼离开的时候了,于是捂着肚子说要离开片刻,让乌雅氏继续陪着万岁爷玩。 此时吴雅已然醉的不知所云,几乎是乱答一气。 皇帝一手托腮,甚至没有抽牌,就开始缱绻笑着提问。 “你可有心上人?” “回…万岁爷…奴才…奴才没有。” “哦,哼!你喜欢吃什么水果?” “榴莲。” “喜欢什么颜色?” “天青色。” “你若嫁人,会选择你喜欢之人,还是喜欢你之人?为何?” “我要嫁给喜欢我的人,因为我懒,不想猜心。” “好,这可是你说的。”皇帝勾唇轻笑了一句,眉眼间满是欣喜与宠溺。 “你可曾吻过男子。” “有…嘻嘻嘻。” “笑什么?” “他身材真棒,我好喜欢啊,想摸,嘻嘻嘻,不不不不可以说,不可以说,会掉脑袋。” 吴雅醉醺醺的打着酒嗝,战战兢兢的捂着嘴巴,如果她知道自己醉酒后如此社死,估计会忍痛把自己打晕,免得现在毫无意识的丢人现眼。 皇帝被乌雅氏说的虎狼之词噎得哭笑不得。 他正忍着笑意,忽然面前多出一双手来,皇帝正要闪躲,可那双手却结结实实的按在了他结实的胸膛,甚至还调皮的揉了一把。 “你…你…”皇帝满脸通红,伸手抓住了那双还在乱摸的手。 “啧啧,手感…手感真好啊,嘻嘻嘻…” “…” 皇帝将那不安分的手挪开,克己复礼的将倒在他怀里的女人搀扶开,又开始继续发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只爱我的,不纳妾的,帅的,深情温柔,脾气好的,一定要…要做饭好吃,会…帮我洗衣服,冬天洗衣好冷,手冻掉了……” “呜?为什么总是你在问?该轮到我了。” 醉的一塌糊涂的吴雅随手抓起一张花牌,结结巴巴的念出问题:“你…你可有心上人?” “有!” “啊?不对不对,你输了要喝酒!” “哪里不对?” “你骗人,不可能,那她是谁?” “你…” 第37章 第037章 “万岁爷, 皇贵妃回来啦!” 此时梁九功搀扶着小憩许久的皇贵妃前来,他特意拔高了声线提醒。 皇帝的话锋一转,沉声道:“你何时生辰?” “奴才…奴才顺治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出生。” 此时梁九功恰好搀扶着皇贵妃娘娘跨过门槛, 登时眼前一亮。 “哎呦万岁爷, 乌雅氏还真是个有福之人, 您的万寿节在三月十八日, 她还真知道挑吉日出生, 凑巧在您后一日生辰。” “奴才斗胆,趁着今儿这好日子, 这不,再过几个月就是万寿节了,看在乌雅氏与万岁爷如此有缘分的面儿上,奴才私心想替乌雅氏讨一份生辰赏赐。” “乌雅氏,你今年生辰想要什么?” 梁九功看到醉眼迷离的乌雅氏,赶忙伸手摇晃了她的肩膀。 “我…呜呜呜……我想回家,回家……回不去了…呜呜呜……” 醉醺醺的吴雅下意识抱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梁九功, 痛苦的呜咽着。 听着乌雅氏哭的撕心裂肺, 皇贵妃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真没想到这奴才看着精明能干,但她的酒品却如此糟糕,看来今后绝对不能让她沾半滴酒。 “万岁爷恕罪, 这奴才平日里还算乖巧麻利,只是酒量差些, 彩玉,立即将她拉下去, 灌一壶醒酒汤醒醒脑。” “是。”彩玉搀扶着醉醺醺的乌雅氏离开了殿内。 此时皇贵妃抬眸看了一眼西洋自鸣钟, 温柔晓意道:“与万岁爷在一块的时间总过不够,没想到叨扰了您一整晚, 这都到您准备上朝的时辰了,臣妾伺候您洗漱更衣可好?” “嗯。” 皇贵妃顿时满眼喜色,转头就亲自捧着龙袍冠冕亲自伺候皇帝更衣。 皇帝此刻被奴才伺候着洗漱之后,就笔直的站在了落地镀银玻璃镜前。 皇贵妃小心翼翼替皇帝换上龙袍,又踮起脚尖,替皇帝戴好朝帽。 此时皇帝坐在圈椅上,皇贵妃则跪在地上伺候皇帝穿龙靴,系好腰间革带。 皇贵妃虽然几乎全程都在跪着伺候皇帝更衣,但却打心眼里欢喜,毕竟别的嫔妃压根没有如此殊荣,能近身伺候。 吴雅被灌下一大壶醒酒汤之时,头痛欲裂的回到了主子身边继续伺候,此时皇贵妃和奴才们正在跪送皇帝去上朝。 待皇帝的御驾走远之后,吴雅战战兢兢的开口请罪:“娘娘,奴才该死。” “你啊~今后再不准喝酒误事,索性今儿没耽误正事儿。” “回吧。”皇贵妃困顿的眯瞪着眼睛,忍不住打着哈欠懒懒说道。 回到承乾宫之后,皇贵妃特意将乌雅氏单独叫到跟前说体己话。 “本宫年初二回娘娘省亲,初三一早回宫,本宫知道你想家了,除夕你可回去与家人团聚,待初三与本宫一道回宫。” “娘娘…奴才叩谢娘娘大恩大德!” 吴雅险些喜极而泣,要知道自从去伺候孝昭皇后之后,总是风波不断,她已经小半年没有见过家人了。 “不必如此客套,三十一早你就领了出宫腰牌回家过年,再去领一千两银子买些年货给家里送去。” 皇贵妃调查过乌雅氏家里的情况,她阿玛和玛法都是老实人,早年间她额娘和玛嬷生病,家里为了治病,欠下了不少银子。 她阿玛甚至将家里的铺子和家里唯一的马都卖了凑药费。 如今他阿玛一人拉扯三个孩子,她玛法更是明年即将致仕,那点子微薄的收入,只够一家温饱和还天价债务的利息。 她家里还请了最好的武功师傅教导乌雅氏唯一的弟弟乌雅白启,就盼着这唯一的男丁今后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乌雅氏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几乎都雷打不动的悄悄贴补家用,给家里还债,可也是杯水车薪。 皇贵妃嘴角噙着温柔笑意,人要有把柄才好拿捏,乌雅氏家里如今的状况,正是她最想看到的。 她只需时不时的给一些恩典,就能收服人心。 “昨夜在乾清宫里,万岁爷可有何异常?算了,你估摸着都喝懵了,脑袋能保住已是万幸。” 吴雅尴尬点头附和道:“娘娘恕罪,奴才真不知那玫瑰果酒喝起来清甜芬芳,后劲竟然如此大。” 吴雅言外之意,就是在提醒皇贵妃,明明是你说这玫瑰酒不醉人,我才敢喝的。 明明是你一整晚都在弃权和走神,害得我这个奴才替你罚酒一整晚,这会又在怪我喝酒误事… 皇贵妃也知道自己低估了那玫瑰酒的后劲,于是挥挥手,让乌雅氏下去歇息。 吴雅应了一声,才出正殿大门,就看到了噙着温柔浅笑的隆科多,正朝着正殿走来。 “吴雅,你是不是忘了欠小爷的东西?” “隆科多大人息怒,奴才这几日就做好,待到奴才初二从家里回来,初三就能给您。” “你要回家?”隆科多诧异挑眉。 “娘娘赐了奴才天大的恩典,恩准奴才大年三十到年初二回家过年,初三再与娘娘一道回宫。” “你住哪里?小爷大年三十也出宫,顺道送你一程。” “回隆科多大人,奴才家在南锣鼓巷里的蓑衣胡同,不用劳烦隆科多大人,奴才自己回去即可。” 都说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说的就是在四九城东和西居住的都是皇亲贵族,而城南和北则居住着普通的平民百姓。 托满军旗早年间圈地派居的福,吴雅家虽穷,但却住在富人区。 “听说大年初二,南锣鼓巷有庙会?小爷没看过,打算去看看,你就不尽尽地主之谊?” “……” “奴才自然愿意的,不知您打算什么时辰去?奴才在东边的巷子口等您可好?” 吴雅哪里敢不愿意,只是她心疼皇贵妃刚赏赐的一千两银票,估摸着又要花在隆科多的身上。 她心中苦闷,自己还真是奴才的命,原以为出宫能翻身当自己的主子,没想到她在紫禁城里伺候完姐姐,出宫还要伺候弟弟。 “嗯,年初二酉时一刻,爷准时赴约,过两日,爷再来取剑穗!” 待到隆科多离开之后,吴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隆科多说过两日要来取她做的剑穗。 吴雅登时没了睡意,她当即趁着不当值的空闲时间,抓紧去寻做剑穗的材料。 隆科多喜欢粉蓝色,她特意寻了烧蓝的琉璃珠子当材料。 吴雅没想着用什么宝贵的材料,只因她买不起,再者隆科多也未必瞧得上。 隆科多是在紫禁城里当侍卫镀金的皇亲国戚,穿上黄马褂他就是大内侍卫,脱了黄马褂回家,他就是能参加皇族除夕夜宴的天子母族表弟,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 此时吴雅正坐在太阳下,边晒太阳,边用靛蓝的蚕丝线打络子。 奴才们不当值的时候,时常会三五成群的聚在廊下晒晒太阳,做些针线活解闷。 乌雅氏在做剑穗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梁九功的耳朵里。 梁九功笑的合不拢嘴,当即就喜滋滋的到万岁爷面前报喜。 “万岁爷,奴才听说乌雅氏在做剑穗儿呢,还是您喜欢的颜色,估摸着是想送给您当万寿节贺礼。” “您瞧瞧她多有心呐,选的还是盘长结的样式,这盘长结寓意长久美满,还寓意生生相依。” 梁九功将眼线偷偷画下的乌雅氏做的剑穗样图,献宝似的捧到了万岁爷面前。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嘴角微扬,嘴上却依旧淡漠冷冽:“朕不稀罕。” 可他的手,已经言不由衷的接过了梁九功递过来的样式图。 他心里明白,乌雅氏送这并不算暧昧的剑穗,只能是寓意长久美满,并无半点缱绻相依的意思。 皇帝扫了一眼那剑穗图,状似漫不经心的将图随手放在了御案上,又开始聚精会神批阅奏折。 可梁九功细心的发现万岁爷的眼神,总时不时的落在那样图上,他嘿嘿笑了两声,就端着还剩下一多半的茶盏离开了御书房内。 他在小厨房里磨蹭了一会儿,再端着茶盏回到御书房伺候之时,正看见万岁爷将随身携带的钥匙收回到贴身佩戴的荷包里。 而此时御案上哪里还有那剑穗样图的踪影,梁九功抿嘴偷笑。 万岁爷有一个藏在龙榻暗格里的小箱子,里头放着万岁爷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东西,而钥匙则是万岁爷收在荷包里亲自保管。 显然那图,方才被万岁爷悄悄给锁进了宝贝小箱子里珍藏了。 梁九功心中雀跃,真不知万岁爷若收到剑穗,又该如何欢喜。 吴雅牺牲了两日的休息时间,终于在第二日当班之前,将剑穗给做好了。 隆科多是踩着饭点来的,吴雅趁着二人走到回廊僻静处,悄摸的将剑穗塞到隆科多手里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还不错,爷笑纳了。”隆科多当即就将剑穗挂在了腰刀上。 吴雅朝着隆科多福了福身,就领着隆科多去见皇贵妃。 年关将至,过几日即将进入春假,皇帝需挂印封笔,待来年正月二十前后再开笔。 隆科多在长姐宫里坐了一会儿,就前往乾清宫,以表弟的身份,给皇帝表哥递请安折子。 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哪里真的要如普通侍卫般,过年也不回家团聚,都是做做样子罢了。 待递了请安折子之后,他也将回家准备过年事宜。 与皇帝表哥再见之时,已是在除夕宫宴上,今日少不得多寒暄寒暄,巩固亲情。 小太监将隆科多领到乾清宫的时候,梁九功正在伺候万岁爷写福字儿。 每年的年末,皇帝都需亲笔御书福字,赐给王公大臣和后宫嫔妃。 此时梁九功抬眸打量意气风发的隆科多大人,猝不及防间,却看见隆科多佩戴的御前腰刀上,吊着一副眼熟的剑穗!! 完了!梁九功眼前一黑,埋下脑袋不敢去看万岁爷的表情。 就在梁九功提心吊胆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万岁爷幽幽的笑声:“呵呵,表弟,朕许久未曾与你切磋武艺,今日不妨切磋切磋刀法如何?” “奴才遵旨。” “梁九功,取刀来。” “奴才…遵旨。”梁九功快哭了,他真怕万岁爷会暴怒的杀人,可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去取御用宝刀来。 皇帝换了一身缺襟马褂,此时正垂眸不语,似是在沉思,但梁九功知道,万岁爷怒了。 皇帝的怒意,全然隐藏在刀刀致命的攻势中,兵刃相接传来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让梁九功腿肚子都在忍不住打抖。 隆科多鲜少遇到皇帝表哥今日如此咄咄逼人的刀法,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随着皇帝的攻势愈发凌厉,隆科多无奈的开始横刀防守,且退且走。 就在此时,隆科多眼前闪过一阵寒芒。 他下意识将腰刀横在身前抵挡,只听一阵清脆的碎玉声传来,漫天都是散落的靛蓝丝线和碎了一地的琉璃珠子。 皇帝表哥竟无意砍碎了他的剑穗,隆科多心中懊恼,却敢怒不敢言,只曲膝跪地,对表哥精湛的刀法一顿夸赞。 “刀剑无眼,朕毁了你的剑穗,理当赔你,梁九功,赐隆科多镶碧玺宫绦一副。” 梁九功此时嘴皮子都在打哆嗦,只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遵旨。 隆科多离开之后,皇帝随手将御刀楔入砖缝里,转身疾步入了寝宫内。 梁九功哆哆嗦嗦的跟着入内,就看见面色铁青的万岁爷正从宝贝小箱子里,愤怒的将那样图取出揉碎,狠狠的碾在了脚下。 “哎呦…万岁爷息怒,是奴才该死,奴才自作聪明会错了意,求万岁爷息怒,气坏了龙体多不值当,奴才这就自打嘴巴,求您消消气儿。” “哼!”皇帝冷哼一声,转身离开,留下地上早就被皇帝用内力震碎成齑粉的纸屑。 梁九功有多少年没见过万岁爷如此大发雷霆,上一回还是因为鳌拜目中无人,藐视君王。 此时他跪在地上,甚至吓得站不起身来,浑身都在恐惧的颤抖。 好巧不巧,梁九功还在心有余悸之时,内务府送来了各宫春假恩准出宫过年的奴才名单和各部衙排班名册。 梁九功第一眼就看到了乌雅氏的名字,他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长生天啊,她竟然要离开紫禁城三天之久,这三天该怎么熬啊! 梁九功急的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即不管不顾的跑到承乾宫去,将乌雅氏给抢来,洗洗干净丢到龙榻上,给万岁爷降火。 但那是不可能的,估摸着他人都没走出乾清宫,脑袋就先被万岁爷拧下来了。 此时梁九功欲哭无泪,赶忙唤来心腹,让去打听打听乌雅氏过年回家都怎么安排,都做些什么。 免得万岁爷问起来,他再一问三不知,那真会要命。 梁九功心里虽对乌雅氏胡乱送男子剑穗一事耿耿于怀,但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将除夕和初一各司奴才的排班给改动了一番。 乌雅氏难得回家吃年夜饭,若她阿玛和玛法除夕还在紫禁城里值守,她回去岂不是要扑空。 梁九功好心的将乌雅氏的阿玛和玛法,连同几个走过关系的奴才一块调整了排班,将那父子二人除夕和大年初一的时间都给空了出来。 转眼就到了大年二十九,明儿一早,吴雅就能回家过年了,此时她心情说不出的激动喜悦。 皇贵妃自是察觉出乌雅氏归心似箭,于是大手一挥,今晚提前放了她的假,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宫门开了就可离宫回家。 吴雅激动的对皇贵妃千恩万谢了一番,就早早的回去整理行囊。 她出宫要带出去的东西都需提前报备过,否则压根就带不出去。 吴雅几乎没带多少东西,只带了皇帝赏赐的金瓜子和皇贵妃赏赐的银票和细软。 第二天一早,吴雅给皇贵妃请安之后,就换上了寻常旗人女子的装束,背着行囊出了紫禁城。 一出神武门,她远远的就看见自己的阿玛和玛法也是一身常服,正站在那等她。 她顿时满心欢喜,正准备朝着家人身边走去,却看见马厩边站着一道身影,正朝她挥手示意。 竟然是隆科多。 吴雅毕恭毕敬的朝隆科多行礼,隆科多抬眸看了一眼乌雅氏的家人,微微颔首,就转身入了马车内。 “阿玛,玛法,你们不是说除夕要在紫禁城里值守?怎么有空回家了?” “你一说除夕要回家,阿玛无论如何都要在家多陪陪你,除夕夜你海宽叔和我换了班。” “阿玛想着大年初一也在家陪你,可连续调换两日多少需走动走动关系,没确认的事情,也没好意思告诉你,怕你失望。” “是啊,雅雅,玛法哪里料到这回运气这么好,本来还以为今日没空闲回家陪你了,走,玛法带你买年货去。” “家里年货都置办差不多了,鸡鸭鹅鱼,牛羊肉,糖果点心瓜子儿花生这些都买齐了,只雅儿爱吃的河虾和蚕蛹得现买,否则不新鲜。” “家里人的新衣上个月都裁好了,一会阿玛带你去南锣鼓巷买些珠花头绳,你妹妹老说阿玛买的丑,都不稀得戴。” “雅雅,一会你去选两身新衣服,再选一件像样的首饰,阿玛给你买。” “阿玛,我成日里都在紫禁城,吃穿都是内务府给的,买新衣服做甚!穿两日就得压箱底。” “一会儿我们去成衣铺瞧瞧皮裘,给您和玛法买一身,阿玛,这是女儿存的银子,总过一千一百零八两,您收好了。” 吴雅将一个小荷包塞到了阿玛的手里。 “那么多?你在宫里也少不得用银子,阿玛拿一百两,剩下的你留着当体己钱。” “都是皇贵妃赏的,女儿如今好歹是承乾宫的掌事宫女,多少能得主子的赏赐。” “今年我难得回来,可不能再让债主在大年三十堵门了,阿玛您拿着!” “好好好,阿玛保证,今年肯定没人会来堵门要债。” “那就成,阿玛,年夜饭我想吃冻柿子,话梅排骨,还有您做的豌豆黄,玛法烧的火烧和炸河虾。” “好好好,阿玛都记住了。” 乌雅威武走快了两步,与闷声走在前头的阿玛并行,将女儿严严实实的藏在了身后,替小丫头遮挡这一路的风饕雪虐。 吴雅则将双手藏在袖子里,又用袖子捂住耳朵取暖,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去采办年货。 回到蓑衣胡同的青砖小院之时,弟弟白启正在与两个妹妹一道在天井下给鸡鸭拔毛。 两个妹妹欢快的扑到了长姐身边,吴雅牵着妹妹们的手,一道入了屋内。 此时弟弟端着一个炭盆入内,方才还冷飕飕的屋子,渐渐有了暖意。 “白启,一会你让卖炭的送二百斤好炭来,平日里在家不必挨冻,可劲燃炭取暖,不够就写信告诉姐姐。” “长姐怎么都瘦了?最近是不是累坏了?”白启心疼的看着长姐眼下的乌青和愈发尖的下巴,心疼的哽咽。 “哪有,只是最近胖了,我故意少吃了些,你最近功课如何了?” “长姐放心,我六艺都拿了甲上,学堂奖励了六斤重的大猪腿,这会正在灶台上卤煮,一会就能吃了。” “长姐长姐,你看这是我和妹妹给你缝的绣帕子,还有寝衣,你瞧瞧好看吗?” “好看好看,谢谢妹妹们。” “大侄女~” 说话间,吴雅的二叔乌雅岳色领着一家子来一道做年夜饭。 二叔成婚后,就与吴雅的阿玛威武分了家,一家子住在烟袋斜街,今日难得一家团聚,自是要好好聚一聚。 “大侄女愈发标志了,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听说你要回家,前几日我去买年货,瞧见这支素雅的簪子与你极为般配,就买了,你瞧瞧好看不好看。” 二婶乌拉那拉氏将准备好的玉兰花银簪子戴在了侄女的发髻上。 “自是好看的,谢谢二婶,对了这是娘娘赏赐的羊脂玉耳坠子,我记得二婶您有一副羊脂玉的镯子,配上这耳坠子刚好。” 吴雅将准备好的锦盒打开,递给了二婶。 乌拉那拉氏眼睛都看直了,当即就笑呵呵的接过了锦盒。 “天菩萨阿,这紫禁城里娘娘赏赐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你瞧瞧这羊脂玉多白净,我那镯子简直不能看了,这样好的耳坠子,我都舍不得戴了,回头给我家玉哥儿娶媳妇用。” “大侄女如今出息了。” “二叔,这是前些时日,娘娘赏赐的和田白玉葫芦形鼻烟壶,您和我阿玛一人一个,玛瑙的耄耋寿星鼻烟壶给玛法正正好。” “玉哥儿明年也该说亲了吧,这是从前万岁爷赏的金瓜子,您瞧瞧上头还有编号和内务的盖戳呢,回头拿这当聘礼,就算我给的贺礼。” 吴雅将两颗金瓜子捧到了二婶面前,她入宫这些年,二叔一家没少帮衬她家,理应知恩图报。 再说金瓜子她足足有十二个,皇帝当时赏赐了一整个荷包的金瓜子,给两个也不算什么。 “金瓜子!这太贵重了,回头必须供起来,以视皇恩浩荡!”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吴雅额森都震惊了。 “如此贵重之物,拿来当传家宝才成,哪里能当聘礼……简直胡闹…回头我就去买了神龛供起来。” 乌拉那拉氏激动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大侄女,这金瓜子太贵重了,你的心意二叔领了,你还是拿回去给你阿玛当传家宝吧。” 二叔乌雅岳色此刻更是激动的瞪圆了眼睛,几乎是虔诚的用双手捧着金瓜子。 “我这还有,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 “都收着吧。”乌雅额森发话了。 “那…那我收下了,谢谢大侄女。” 第38章 第038章 趁着众人纷纷开始忙碌年夜饭之时, 吴雅将阿玛叫到了一旁,将沉甸甸的明黄荷包放在了阿玛的手里。 乌雅威武看到明黄的御用之物,吓得当即准备跪下。 “阿玛您糊涂了, 这是在家里, 您别跪, 这荷包里还有十个金瓜子, 您好好收着, 这东西又卖不得融不得,回头您压箱底, 就当传家宝。” “这…这…这太贵重了,阿玛先给你收着,等你出宫了给你寻个好婆家,这些金瓜子就当嫁妆~” “既如此,那就我们姐弟四人一人一对金瓜子,阿玛自己留两个如何?” “好好好,回头我再拿一个给你玛法, 等他百年后, 就让他带着这份荣耀一块入土为安,阿玛老了也带一个入土为安。” “阿玛您快别这么说,今后女儿在娘娘身边伺候, 多得是好东西拿回家,娘娘还赏了好些成色极佳的镯子坠子什么的, 等过了正月,阿玛拿出去抵债。” “女儿都仔细瞧过了, 那些首饰都没有内务府的标记, 且娘娘说了女儿可自行处置这些赏赐。” 内务府督造之物都有特殊的样式和标记,叫宫样, 每一件都登记在册。 外头可不敢明目张胆的买卖,只能描摹仿造。 皇贵妃似乎查过她的家底,知道她急需变现,赐的东西多是她自己私库里的东西,这些东西并无大内标识,自然可以买卖。 “孩子,你长大了,但你在紫禁城里绝对不能苦了自己,知道吗?阿玛下值的时候到武行里当武功师傅,也能赚不老少的银子。” “你玛法明年退下来还能帮着照顾家里,你弟弟开春就要入军中效力,家里再不用砸银子供他读书了。” “对了,女儿,你和隆科多很熟悉吗?” “啊?阿玛您为何如此问?” “他是皇贵妃的弟弟,平日里女儿在承乾宫自然没少与他照面,熟倒算不上,只不过隆科多帮过女儿几回,人品还算贵重。” “今儿我与你玛法在宫门外等你出来,隆科多一早就在马厩等着,旁人问他就说在等人,后来你一出来,他就独自离去,显然是在等你来。” “女儿,虽说咱家不稀罕攀附权贵,但我与隆科多共事几年,多少看出这小子人品不错。” “平日里别的贵族子弟下值就呼朋唤友,去外头寻欢作乐,唯独隆科多却从不沾染酒色。” “多少漂亮的小宫女主动勾搭他,他都目不斜视,当真是君子,他对阿玛也曾多次照拂,上个月阿玛闪着腰,还是他大雪天扛着阿玛去寻太医正的骨头。” “阿玛不会看走眼,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带着爱慕,若有机会的话,你嫁给隆科多也算好归宿。” 吴雅没想到隆科多私底下在紫禁城里帮衬了她阿玛这么多回,甚至绝口不提对她阿玛的帮助。 再联想到阿玛说,隆科多今日在宫门外还特意准备了马车等她,而非骑马,显然是担心她冻着,还贴心的准备用马车接她。 阿玛说隆科多喜欢她… 此时吴雅心如擂鼓,再后知后觉想起来隆科多似乎的确对她有些殷勤,顿时涨红了脸。 可吴雅的脑海里,顷刻间涌出一具血淋淋的人彘。 她瞬间想起来历史上隆科多宠妾灭妻,纵容爱妾李四儿将嫡福晋赫舍里氏做成人彘。 方才涌出的一丝悸动,瞬间被浇熄,吴雅仿佛看见自己被做成了人彘,正瞪着两个淌血的窟窿在泣血。 “阿玛,权贵子弟哪里会瞧得上我们这些包衣奴才,女儿不可能当妾,即便为正妻,也绝对不允许夫君纳妾,女儿想出宫之后,寻一个老实本分的男子,让他入赘我们家。” “啊?谁家好儿郎入赘?女儿你别犯浑!” 乌雅威武被女儿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吓得脸都白了。 “阿玛这辈子不也只有额娘一人?女儿怎么就不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了?难道阿玛想看女儿当妾?还是被小妾折辱的嫡妻?” “这…等等,你容我想想,这事儿咱慢慢来,阿玛现在脑子有点乱。” 乌雅威武被女儿的一番话绕晕了,此时揉着眉心,脑子里控不住浮现女儿被人欺负的画面。 不,他忍不了! “女儿,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那我现在就开始留意适合倒插门的女婿人选,等你抽空出宫了,可以先相看相看。” 此时弟弟吴雅白启来敲门,说东西送来了。 “阿玛,一会我与您和弟弟一起去给邻里送东西去。” 吴雅家里最困难的时候,街坊邻居没少接济她家,姐弟三人更是吃过了半条胡同旗人邻居家的饭。 被债主逼上门之时,更是躲在了邻居家里,被好心的邻居们轮流照料。 今日吴雅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回礼感谢。 “好好好,趁着天色尚早,咱这就去,一会回来刚好吃年夜饭。”乌雅威武唤来儿子,父子二人推着独轮车就出了门。 吴雅走在堆满礼物的独轮车前,敲开了曾经对她家施以援手的邻居家院门。 满人的礼节与汉人的有所差异,她阿玛和弟弟行了打千礼,吴雅身为女眷,则用执手礼或者抚鬓礼。 满人旗人之间没紫禁城里那么多动不动就跪拜的破规矩。 吴雅只需举止娴雅的用抚鬓礼代替叩拜,用右手指从额头至鬓角连抚三下,随后点头礼貌对视即可。 拢共二十六家邻居,每家送了五斤顶好的五花肉,再加二斤冰糖,三斤瓜子,五斤苹果,待到送完谢礼之后,天已擦黑。 随着一阵阵炮仗此起彼伏的回荡在耳畔,吴雅推开家门,就看到一派其乐融融的烟火气息。 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佳肴摆满了大圆桌,甚至盘子都需堆叠在一块。 上桌后,吴雅的碗就从没有空过,放在碗里的虾蟹定都是剥好壳的,剥好的瓜子花生更是放满了小碟子,甚至她吃的鱼都没有刺。 这种被温暖亲情呵护的感觉,让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如果她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穿到这么温暖的家,该有多好,可她睁眼看到的却是满目猩红。 欢快的气氛烘托下,玛法取来了许久没弹奏的八角鼓,两个妹妹也开始载歌载舞起来。 吴雅的阿玛喝的脸颊红扑扑的,正与她的二叔在哼唱满人的民间小调,那小曲儿是满人哄孩子的歌谣。 两个大男人唱着唱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许是在想念过世的玛嬷了。 弟弟白启是个沉稳的性子,今儿阿玛破例让他喝了几杯酒。 此时醉醺醺的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赌咒发誓,说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全家享福,说要用军功来赎她回家团聚。 “长姐,我发誓一定要奋发图强,今后不让你再受委屈,长姐,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一想到你在紫禁城里吃苦,我就恨自己没用,对不起长姐……” 吴雅哽咽的拍了拍弟弟的手背,感动的应了一句好。 临近子时,一家子围坐在暖烘烘的炕头上守岁,有说有笑的聊家常。 吴雅换了一身满人未出嫁姑奶奶的装束,再不用梳烦人的小两把头,她只需将头发编成直溜的辫子,用红头绳扎好即可。 她更是换了一身正红色的夹袄,在紫禁城里为奴为婢,压根没什么机会穿如此出挑僭越的正红色。 此刻吴雅深吸一口气,离开紫禁城连空气都是自由的味道。 夜里吴雅头一回四仰八叉的睡觉,再不用顾及紫禁城里侧睡的规矩。 这一觉,她睡的无比踏实,直到日上三竿,弟弟才来敲门喊她起来吃早饭。 大年初一本该起大早的,可家里人都惯着她,没人喊她早起,吴雅不好意思的起来洗漱吃饭。 可才吃完早饭,就有人来拜年了,当看到来人,吴雅诧异的张了张嘴。 没想到是孝昭皇后的妹妹小钮祜禄氏。 听弟弟说,自从二妹妹与钮祜禄家的阿灵阿定亲之后,小钮祜禄氏中秋和小年都带阿灵阿来看过二妹妹。 此时一个虎头虎脑的七八岁小男孩,正拉着她七岁的二妹妹吴雅玛颜琳的手,要去院子里堆雪人。 “你瞧瞧这两个孩子,看着多般配?阿灵阿没事儿就闹着要来瞧瞧他的亲亲小小福晋!说怕被隔壁的虎哥儿骗走。” 小钮祜禄氏捂着嘴角轻笑了两句。 此时钮祜禄家的小厮正将几箱子的礼物搬进二妹妹屋里。 方才阿灵阿叉着腰,神气的说他的福晋他养得起,把吴雅全家都逗乐了。 听阿玛说钮祜禄家曾经送来了好些银子,说给他们家还债用,阿玛担心妹妹被未来夫家瞧不起,坚决不接受亲家给的银子。 可钮祜禄家送给二妹妹的玩具和衣衫鞋袜这些东西,却再没有办法推辞。 毕竟那是阿灵阿的名义送给未婚妻的礼物,家里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于是阿玛只能回礼给阿灵阿,可没想到这小子却是个犟种,又连夜把东西给送回来了,还添置了好些小姑娘喜欢的吃食和漂亮的袄子裙子。 两家人拗不过人小鬼大的阿灵阿,只能由着他小小年纪就开始疯狂宠妻。 此时吴雅看着阿灵阿宠溺的将二妹妹背在身后,正运轻功在屋檐上飞来飞起。 二妹妹银铃般的欢快笑声不绝于耳,她忽然很感谢孝昭皇后赐下这门亲事。 “格格,听说您开春即将诏封为妃,入宫承宠,奴才先恭贺娘娘。” 吴雅记得历史上康熙十九年,小钮祜禄才会入宫诏封为妃,康熙二十年册为贵妃,可如今才康熙十七年,似乎一切都在提前,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小钮祜禄氏将曲膝准备行礼的乌雅氏搀扶起来,有些怅然道:“在紫禁城外头没有什么娘娘和奴才,只有亲家。” 小钮祜禄氏眉眼间都是淡淡的哀怨,她打心眼里不想入宫为妃。 可如今钮祜禄氏一族在后宫式微,为了家族,她只能入紫禁城画地为牢,将这一生都葬送在紫禁城里。 世家大族的女子,看着人前风光,但都是家族利益的垫脚石和牺牲品。 放眼紫禁城,除了她那痴情的长姐,又有哪个女人是真心爱慕皇帝,才会甘之如饴入那深宫牢笼? 小钮祜禄氏虽然不知道为何长姐临终前,叮嘱她务必要与乌雅氏交好,但却依旧谨遵长姐的遗命,不敢违背。 其实与乌雅氏一家人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舒坦,她们一家人都是难得一见的良善宽厚秉性。 钮祜禄姐弟二人被吴雅全家殷勤留下吃午饭,饭桌上阿灵阿简直将吴雅的二妹妹宠成了不能自理的小宝宝,甚至吃饭喝汤,都被阿灵阿亲自照顾。 吴雅欣慰至极,她在心里默默祈愿,希望二妹妹这一生都被夫君如此宠爱。 吃过午饭之后,阿灵阿又去教二妹妹写字,又将二妹妹哄睡了才离开,说怕琳儿看到他离开,会哭鼻子。 吴雅都被小暖男妹夫给感动到了,心想今后若自己也能找个如此温柔体贴的夫君相濡以沫就好了。 送走钮祜禄氏之后,吴雅竟然迎来了一堆男子,吴雅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隆科多。 原来是阿玛的同僚来互相串门拜年来了。 吴雅的阿玛是御前一等侍卫,今儿没轮值的同僚几乎都相约来了,同时阿玛明日也要礼尚往来,去这些同僚家里串门拜年。 只是从前来串门的都是寻常的侍卫,那些在紫禁城里镀金的贵族子弟压根不屑与这些没有家世的侍卫有过多来往,觉得跌身份。 此时吴雅端着烟丝入了客厅里,满人的姑奶奶可没汉女不能见外男的规矩,她甚至还要拿烟丝给客人点烟袋锅。 隆科多是一等侍卫里最为年轻的,但身份却最为贵重。 照理说点烟袋锅是按照年龄辈分的顺序,但此时众人却一个劲的让她先给隆科多点烟,甚至头一把椅子都是隆科多先落座,众人才敢跟着坐下。 一阵寒暄之后,酒菜也准备好了。 不得不说隆科多即便面对身份地位不如他的同僚,都表现的彬彬有礼,谈吐得体。 众人更是奉承的连番对他敬酒,可几轮敬酒下来,众人都醉的东倒西歪,可隆科多却依旧在谈笑风生。 世家子弟甚至连喝酒这种社交礼仪,都有专门的师傅训练,显然隆科多被训练的很好。 他甚至还神志清醒的起身,走到院子里吹冷风醒酒。 此时吴雅正在水井边打水,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水桶,对着隆科多行礼。 “隆科多大人,奴才熬了醒酒汤,您可要用一些?” “吴雅,这不是紫禁城,我不是大人,你也不是宫女,你一定要与我如此生疏吗?” 隆科多缓步走到乌雅氏面前,折腰将装满水的水桶拎起,径直入了厨房。 吴雅吓得赶忙小跑着入了厨房里。 她才跨过门槛,就差点与转身的隆科多撞个满怀,吴雅吓得往后挪了一步。 “能不能再做一个剑穗?”隆科多的语气带着愧疚。 “方才见大人…见你佩剑上的剑穗儿很别致,比我做的精致。” “你别误会,对不起,你送的剑穗不小心碎了,不是我不戴,你再做一个,我一定天天戴。” 这下轮到吴雅心虚了,她记得时间仓促,她用的是华而不实,且易碎的琉璃珠子。 可她压根没想到隆科多会真的戴着那剑穗练剑,毕竟他佩戴的东西都是名贵之物,哪里瞧得上她做的琉璃剑穗。 “好…好,等回宫了我去寻坚固些的南红珠子做。” 隆科多原本拧紧的眉峰顿时舒展开,他嘴角浮出温柔笑意,正要开口,却听客厅里有人在叫乌雅氏。 吴雅听到阿玛在唤她添一坛子烧刀子酒,她正要去厨房角落取酒,可隆科多却快她一步,拎着酒坛子就疾步离开。 “明晚不见不散,我等你,吴雅,你穿正红色真好看。” 隆科多留下这句话之后,就转头离开了厨房。 吴雅小声的诶了一句,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来阿玛说隆科多喜欢她。 此时她捂着发烫的脸,有些手足无措,最后甚至惶恐的躲在了厨房里烧水,直到隆科多离开,她都不曾再离开厨房半步。 送走阿玛的同僚之后,吴雅一家就锁了门,到烟袋斜街二叔家吃饭。 这顿饭吴雅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将醋碟子当成了酒水,直到喝下两叠陈醋,才被酸得呲牙咧嘴。 这一晚,吴雅罕见的在家里失眠了,直到天将破晓,她才堪堪入睡。 一觉醒来都过了午时,她阿玛早早就出门去给同僚拜年去了,此刻玛法则正与前来拜年的同僚在寒暄。 吴雅简单洗漱之后,就与弟弟妹妹在院子里晒太阳,却仍是有些心不在焉。 距离与隆科多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吴雅就焦虑的坐在梳妆台前,不知所措。 发髻和妆容改了又改,衣衫和绣花鞋更是换来换去,吴雅始终觉得不满意。 最后磨磨蹭蹭还剩下半个时辰的时候,吴雅彻底慌了神。 索性就将昨儿那身被隆科多夸好看的红夹袄给换上,又戴上了一对毛茸茸的兔绒暖耳,就急急忙忙去赴约了。 佟府内,隆科多今日换了一身银红的长衫马褂,外罩墨狐大氅,正要出门赴约,可宫里却传来消息,说皇帝表哥赐宴御前伺候的贵族子弟侍卫。 隆科多本想推辞,但却碍于皇帝表哥的情面,不得不立即动身前往,他打算入宫后速战速决,假借不胜酒力,尽快离宫赴约。 只是让乌雅氏等他一会,应该不打紧,大不了他多说软话哄哄乌雅氏,女人都喜欢听软话。 可今夜的饭局,却并没有如此好推搪,光是侍卫统领发表的长篇大论的废话,就让人无奈。 好不容易熬到侍卫统领说完,又轮到巡防营和九门步军统领废话连篇。 隆科多心急如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煎熬。 而此时乾清宫里,皇帝正在对影喝闷酒。 梁九功看到大过年的万岁爷独自一人躲在乾清宫喝闷酒,就忍不住心疼。 兀地,梁九功眉头挑了挑,装作漫不经心的嘟囔起来:“哎呦哎呦,这雪吓得可真大,万岁爷您瞧瞧外头的竹子都被残雪压弯了。” “奴才方才请隆科多大人入宫的时候,还没下雪呢。” “狗奴才,说人话。”皇帝将喝空的酒坛子,撒气的狠狠丢向梁九功那还在拐弯抹角的狗东西。 “万岁爷息怒,奴才只是想起来,方才隆科多大人接旨后,就一声不吭的入了紫禁城,都不带和别人吩咐过一个字。” 梁九功在心底倒数默念三二一,果然看见皇帝忽然腾地站起身来。 “更衣,朕要立即微服出宫。” “啊?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梁九功揣着明白装糊涂。 “狗东西!再敢废话杀无赦!”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 南锣鼓巷东,吴雅在巷子口东边等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都没看到隆科多前来赴约。 此时她将手里的糖葫芦吃完,就伸手接了些雪花润嗓子。 没想到隆科多这家伙哪都不错,唯独是个不守时的迟到大王,而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等人。 此时吴雅烦躁的开始用脚尖将厚厚的积雪挪来挪去,最后索性缩着脖子,随意来到一旁的首饰铺子闲逛。 此时她的目光被一只特别的镯子给吸引,这镯子就像辫子似的,由青玉和白玉交缠雕琢而成,造型别致。 首饰店里的伙计看到眼前穿着朴素的红衣少女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价值不菲的镯子,赶忙将盒子盖了起来。 吴雅被伙计明晃晃的歧视给气着了,于是凝眉走到那伙计面前,指着那紧闭着的锦盒沉声说道:“您好,店家,我想看看那镯子!” “姑娘,那镯子是最好的青玉和白玉雕琢而成,六百两不二价,您还看吗?” 吴雅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气馁,真没想到一个成色一般的镯子竟然这么贵,她的确不配看…… 她正要灰溜溜的离开,忽而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看!” 听到这道声音,吴雅差点吓得跪下磕头。 可忽然又想起来这是在紫禁城外头,于是她战战兢兢的转身,果然看见微服的皇帝。 此刻站在皇帝身后的梁九功,正龇着大牙笑呵呵的看着她。 “这位爷您请先坐好了,小的这就去拿来给您瞧瞧,这种款式的镯子本店还有更好的镇店之宝呢,您也一并瞧瞧可好?” “可。” 皇帝被几个店小二簇拥着入了雅室内,紧接着上好的茶点就被端到了面前。 那店小二此刻激动的眼睛都瞪得老圆,务必殷勤的开始伺候大金主。 这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就他身上看着不起眼的雅青色衣衫都是蜀锦,那可是一寸蜀锦一寸金呐。 此时几个模样周正的伙计端来了一个个托盘,托盘里的许多首饰甚至比宫里的东西都好上几分。 再看方才那六百两天价的镯子,压根就不算是个东西,再难登大雅之堂。 可吴雅知道,以她的身份,即便是那六百两的瑕疵镯子,她也配不上。 此时她乖巧的站在一旁大饱眼福。 “过来。” 皇帝忽然朝她看过来,吴雅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皇帝的身侧。 早有机灵的伙计挪了一张椅子给她,吴雅却是不敢落座的,她哪里敢坐在皇帝身侧。 就在她拘谨之时,手腕忽然被皇帝攥紧,皇帝轻轻一带,就将她稳稳当当的按在了身侧坐下。 “啊这使不得…” 吴雅吓得要起身,可皇帝却忽然伸手搂紧了她的腰,蛮横的将她拥入怀中。 凑近皇帝之后,吴雅嗅到了刺鼻的酒气,原来皇帝喝醉了,才会如此荒唐的对她。 吴雅此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皇帝接下来要撒什么酒疯。 “答应送你生辰礼物,你选一个。” “奴…我不敢…” “哦,统统包起来,爷全要了!” 皇帝环在她腰肢上的力道收紧了几分。 “等等等等,我…我要这个,就这个。”吴雅随手从距离最近的托盘里,拿起一只与方才那六百两镯子酷似的镯子。 “哇公子,您家眷还真有眼光,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此镯名唤青丝共白发。” 梁九功知道满人不知道汉人的风俗,于是开始温馨解释。 “爷,有些地方的汉人女子在及笄礼之时,家里人就会准备青丝镯子相赠,手镯像姑娘的辫子一样,所以取名青丝镯。” “青丝镯也常被一些地方的汉人男女作为忠贞的定情信物,象征生生世世守护和陪伴,只不过寻常的青丝镯子多为六股白银编织而成。” “这一块上好的玉料恰好带青与白,又巧夺天工的雕琢成了青丝白丝,寓意青丝白发,妙倒是妙不可言,只不过啊…” 梁九功的语气顿了顿:“这美玉易碎,青丝镯是一缕青丝一缕情丝,用易碎的美玉无论是来比喻姑娘还是忠贞的感情,似乎都不大妥当啊。” “啊??那我换一个!”吴雅吓傻了,她哪里会料到这种叫青丝镯子的东西还有这么多暧昧的含义。 “不必!就要这个,我们满人没汉人这些规矩,碎了就再买。” 皇帝毫不犹豫将那镯子套在了乌雅氏的左手腕上。 梁九功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了,他方才想着贬低一番,再讨价还价的,如今看来怕是还不得价格了。 可此时吴雅却是警惕的将镯子脱了下来,还悄悄的朝着皇帝眨了眨眼暗示。 见皇帝有些茫然,吴雅赶忙开口附和梁九功方才的话:“爷,我也觉得这镯子也就这样吧,不如我们到西边的首饰铺子再看看可好?” “爷,我们走吧。”吴雅的语气带着焦急和讨好,莫名蕴含着明显的娇软撒娇的味道。 可此刻她着急想离开这,压根没料到自己下意识的声音有多娇媚绵软。 梁九功哪里听过乌雅氏用这么妩媚温柔的声音说话,听的人骨头都酥了。 梁九功一个太监都听得入迷,更何况在场那些正值血气方刚的店小二。 此时众人才后知后觉,在店内明亮烛火映照下,这始终垂首的满女,竟生的如此绝色,几个定力差的年轻伙计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吴雅此刻压根顾不上去察觉众人的神色,只焦急的央求皇帝快些离开这。 此时皇帝忽然寒着脸起身,朝着她伸出了手,吴雅以为皇帝要将手掌搭在她的手腕上,于是乖巧的伸出手来。 可忽然手背一暖,她的手掌,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帝十指紧扣住。 此时皇帝反客为主,板着脸牵着还在发呆的女人,疾步离开。 皇帝站在门口,只勾唇冷笑了一声,梁九功缩了缩脖子,仰头看了看这家百年老店的金字招牌,很快在大清国境之内,就再也瞧不见这家铺子了。 梁九功和一众心腹奴才跟在万岁爷身后,转头又来到了一家全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 此时吴雅简直欲哭无泪,真没想到皇帝醉酒后,撒酒疯起来竟是这幅样子。 此刻在这家首饰铺子里,皇帝正将一支支价值不菲的珠钗、步摇、一对对儿耳坠子,项链手串,镯子,戒指,一股脑的往她身上堆砌。 “你还想要什么?嗯?” “不不不,够了够了,真的够了。”吴雅盯着镜子里一脑袋的珠宝首饰,再低头看十个指头都戴满了戒指,两个手腕上更是戴着不下十对各色材质的镯子手串。 她稍微一动弹,就发出叮零当啷的声音。 “嗯,都给你,回吧。” 皇帝丝毫不容置喙的再次扣紧了吴雅的手,拉着她离开了店铺,留下梁九功在边挠头边付账。 吴雅被皇帝带入一辆宽敞低调的马车内,此时她硬着头皮打开了话匣子:“万岁爷,这些商贩最市侩,越是喜欢的东西,就越不能表露出来,反而还要表现的不感兴趣,否则他们一准都会坐地起价。” “朕…不想再装了!” “……” 吴雅彻底闭嘴,皇帝坐拥四海,犯不着为了省钱与那些摊贩斗智斗勇,既然他想当冤大头,那就当吧。 吴雅正在走神,忽然肩膀一沉,她扭头竟然看见皇帝的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 “万岁爷……” “困,让朕歇会。” “奴才遵旨。”吴雅不敢再乱动,为了让皇帝枕的舒服些,她还贴心的将身子往皇帝身边挪了挪。 “万岁爷,您坐着睡不舒服,不如躺着歇息可好?” “好。” “那奴才伺候您躺下,哎呦……”吴雅没想到皇帝竟然抱着她的腰,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肚子上,斜斜的躺下了。 皇帝这个姿势让吴雅脸颊通红,她双手捂着心口,顿时不知所措。 “朕头疼,揉一揉。”皇帝此刻头疼欲裂,连续几日愁眉不展,饮酒宿醉,今日更是借着酒劲,彻底纵容了自己的任性。 他再不愿允许自己继续放纵沉沦,可此时他却舍不得松开心爱的女人。 那就…再纵一个时辰吧,半个时辰也好,就半个时辰,皇帝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 吴雅将双手搓热,开始轻轻的替皇帝揉着太阳穴和眉心。 皇帝真是醉得厉害,此时紧闭着眼睛,渐渐的开始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梁九功掀开马车帘子入内的时候,就看到万岁爷枕着乌雅氏的肚子,一手还环抱着乌雅氏,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她的身上。 “嘘~万岁爷刚睡着。” 吴雅小声提醒道,顺手将放在一侧的斗篷盖在了皇帝的身上。 “万岁爷似乎有些发烧了,怎么办?”吴雅的语气有些焦急。 “没事儿,万岁爷这几日酒喝大了,方才已吃过药了,定能药到病除。”梁九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乌雅氏。 此时马车外头有奴才在叫梁九功,说是隆科多来请安。 梁九功赶忙下了马车,去应付姗姗来迟的隆科多。 隆科多今日简直倒霉透顶,方才好不容易熬到宫宴即将结束,却又被人拉着喝酒。 对方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还是赫舍里一族的嫡系,碍于情面,他只能留下继续觥筹交错。 待到将那些人喝趴下之后,他的衣衫又被不长眼的小太监用酒水打湿,隆科多无奈的换了一身衣衫,这才匆匆赶来赴约。 但期待许久的姑娘却并没有见到,却意外地见到了皇帝表哥身边的奴才正守着表哥微服出巡才用的玄铁马车。 不用猜就知道表哥正在马车里。 既然被表哥身边的奴才认出来,他只能前来请安。 “哎呦隆科多大人,您怎么来南锣鼓巷了?真是好巧。” “奴才来给表哥请安。” “哎呦,还真是不巧了,万岁爷恰好醉了,这会刚睡下,一会万岁爷醒了,奴才定将您的请安转达。” “隆科多大人您一身酒气,是不是才从宫宴回来?怎么还不回去?您深夜来此,是在等什么人吗?” “嗯,我在等一个人,方才在宫宴上耽搁了,都怪我不好。” 马车里的吴雅,将隆科多的话听在耳朵里,原来他并非故意爽约,而是有事耽搁了。 吴雅一整晚郁闷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 “眼看着都快到子时了,瞧瞧铺子都开始打烊了,估摸着您等的人不回来了,您也快回吧。” “没事,我再等等。” “您快回吧,别冻着。” 吴雅此时心中百感交集,倘若她不出声,可能隆科多会等到天亮。 于是她鼓足勇气,准备借着叫梁九功进来瞧瞧皇帝的借口,让隆科多听出她的声音。 她想让隆科多知道她来了,她并未爽约,只是她正在伺候皇帝,无法脱身,以此提醒隆科多回去。 可吴雅才张开嘴,正准备说话,忽然整个人被皇帝重重的压在了身下。 皇帝滚烫的唇,猛然堵住了她的嘴。 吴雅的嘴唇甚至还保持着微微张开的状态,皇帝的舌头就这么长驱直入的闯了进来。 霸道蛮横的与她的唇齿纠缠,这汹涌狂乱的吻,让她头皮发麻,只觉得醉酒后的皇帝简直就是禽兽。 他侵占掠夺的炙热绵吻,让她窒息的喘不过气来,吴雅此刻脑海里一片空白,压根就没有机会说话。 马车内回荡着皇帝急促的呼吸声和她破碎隐忍的轻呼声。 仿佛惩罚的吻不曾停止,吴雅的口中都是甜丝丝的血腥气息,皇帝真是疯了,竟然发狠的咬破了她的唇。 第39章 第039章 真没想到啊!!皇帝的吻技竟然如此生涩, 简直差的离谱! 可想可知,皇帝的床技又该有多令人发指,难怪被嫔妃吐槽像在舂米… 当他的女人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此时他吻着吻着怎么还急眼咬人, 甚至连换气都不会, 他憋的都忍不住开始闷哼, 却依旧不肯松开她的唇, 真怕他糟糕的吻技能把自己活活给憋死。 吴雅听着皇帝低沉暧昧的闷哼, 更是满脸通红。 马车里愈演愈烈的男女欢好暧昧声响,让隆科多尴尬的的转身回避。 方才他分明听到了男人都懂的男子在极乐之时, 才会忍不住溢出的声音,不用猜都知道表哥正在做什么。 没想到素来古板的皇帝表哥,竟也这么放得开,将马车停在熙熙攘攘的闹市,就这么急色的当街宠幸女人。 “咳咳咳…那什么,宫门也快落锁了,那杂家就先回了。”梁九功脸上虽然依旧从容镇定, 但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嗯, 你让表哥放心,今晚我没见过表哥。”隆科多露出会意的笑容。 “诶诶诶。”梁九功简直苦不堪言。 万岁爷素来克制,他也很好奇方才那羞人的动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哪里见过万岁爷这般情难自控的模样,要知道万岁爷在紫禁城循规蹈矩, 何曾如此失态过。 而此时马车内的吴雅被皇帝吻得喘不过气来,呼吸也渐渐跟着变得愈发紊乱。 感觉到马车在飞速离开, 吴雅彻底崩溃了。 委屈, 愤怒,耻辱, 和无力感交织在一起,最后万般无奈,化作一滴滴心酸无助的眼泪不断滑落。 探入她衣襟之下,正游走在她肌肤的手掌忽然顿了顿,继而离开。 此时浑身滚烫,眼神迷离的皇帝陛下,竟松开了她的唇,但在离开之前,还轻轻啮咬了几下她的唇瓣,似是不舍和眷恋般。 就在吴雅以为皇帝清醒之时,他却莫名其妙的开始吻她的眼泪。 吴雅原本正在掉泪,可随着皇帝不断的吻住她的眼泪,她吓得不敢掉泪,只紧紧的闭着眼睛。 皇帝灼热紊乱的呼吸,不断的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此刻皇帝的鼻尖几乎贴紧她的鼻尖。 吴雅不敢睁眼,只因她感觉到了更危险的信号,她不敢再乱动半分,皇帝那里传来的异样,让她恐惧极了。 绝望之际,她忽然感觉到身上一轻,皇帝竟然大发慈悲,转身背对着她。 吴雅险些喜极而泣,赶忙一骨碌爬起身来,毫不犹豫就冲出了马车。 她正要唤坐在马车前头的梁九功进去伺候,却看见梁九功正扭头目光怪异的盯着她的脸看。 “你嘴怎么破了?方才里头怎么回事?” “没…嘶…方才万岁爷险些跌倒,奴才差点没扶稳,这不,嘴角被矮几给磕破了。” “哦,这样啊。” 梁九功看着乌雅氏被吻的迷乱的眼神和吻出边界的口脂,笑而不语。 “对对对,梁公公,您进去伺候万岁爷吧,奴才该回家了,明儿一早还要去宫门口等娘娘呢。” “不急,这会正送你回家呢,你先把脸擦干净再说,你身上挂的珠宝首饰不压脖子吗?” 梁九功贴心的抱来一个大锦盒,帮着乌雅氏将满头珠翠都给摘下来,一一分门别类,放进了锦盒里的小盒子里。 此时吴雅也煺下满手的镯子戒指,还有脖子上的项链。 待到擦干净脸之后,吴雅还心虚的用随身携带的小圆镜偷偷检查了一番。 她的下唇此刻红肿不堪,被皇帝咬破了。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她家斜对面的巷子口,此时梁九功将沉甸甸的锦盒捧给吴雅。 吴雅赶忙摆摆手婉拒。 “梁公公,今儿万岁爷喝醉了,酒后说的都是不作数的醉话,这些东西太过于贵重,奴才不敢收。” “收着吧,君无戏言,你难道想抗旨不成?快些拿着吧,早些回去歇息,你明儿还要早起当差。” “是,有劳公公,那奴才就拿一个,多的再不能接受,奴才无功不受禄。” 吴雅听到梁九功都搬出了君无戏言的严厉说辞,再不敢出言拒绝。 这惊心动魄的一晚上,她不但险些失去了清白,还被皇帝那般欺辱,甚至被醉酒的皇帝咬伤了,她拿一件赔偿,也心安理得。 吴雅打开大锦盒,随手拿起一个最小的锦盒,撒腿就跑了。 梁九功拿着锦盒正要去追,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登时回到暗巷内,扬鞭从暗巷离开。 此时吴雅边跑边忍不住掉泪。 她忽然觉得手里这小小的锦盒,就是她的卖身钱,她被这屈辱的赏赐气哭了。 她打开了锦盒,赫然看见一对花生米大小的合浦明珠耳坠子。 吴雅将锦盒丢掉,将耳坠子随手挂在了耳朵上。 就在此时,她看见家门口站着一道芝兰玉树的挺拔身影。 此时那人正望眼欲穿盯着紧闭的大门,他抬起敲门的手,却又没敢失礼的大半夜敲门,就这么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看到隆科多,吴雅再也忍不住呜咽的哭出声来。 “吴雅,你怎么了?” 隆科多看到乌雅氏满脸泪痕,嘴唇红肿,甚至还有明显被人咬破的痕迹,顿时目眦欲裂。 此刻他心跳都漏了半拍,脑海里已然闪过因为他的失约,让心爱的女子遭遇何种恐怖的后果。 “你…你为何才来,呜呜呜…”吴雅后怕的捂着嘴角啜泣。 “对不起,我错了,今晚临时有宫宴应酬,是我该死,我来迟了,对不起,你有没有事?” “嗯,出事了。”吴雅本想说遇到了打劫的。 她语气顿了顿,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看到此时隆科多面露震惊和痛苦,忽然眸中含泪双目赤红,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对不起,今晚是我的错,别怕,我会护你一辈子。” 这下轮到吴雅傻眼了,她哪里会料到隆科多会说这么暧昧的话。 “隆科多,我还没说完呢,我只是遇到了几个市井无赖而已,没你想的如此不堪。” “咳咳咳……” 隆科多满脸通红的松开了怀中佳人,尴尬的扶额。 “那什么九门提督愈发惫懒,四九城内治安竟如此混乱,开春爷就去参一本!” 九门提督在清朝是重臣,非天子最信任的近臣,压根没资格担任。 九门提督主要负责四九城的京师戍卫武力,负责九座城门的守卫,还负责京城的稽查城门、缉捕盗贼、申禁巡夜等。 吴雅记得历史上隆科多就是九门提督。 此时看着隆科多通红的脸,低头不知所措,吴雅莞尔一笑,打趣道:“要不你去当九门提督得了,今后我家门口由九门提督大人亲自巡夜,定能震慑宵小鼠辈。” 隆科多腼腆的点点头,认真允诺道:“好!那就一言为定,等爷当上九门提督,定要亲自来你家门口巡夜。” 隆科多哪里会料到他今夜一语成谶,但代价却是永失所爱。 多年以后,年少有为的九门提督隆科多大人,总在午夜梦回之时,独自在人去楼空的小院前,徘徊不前。 “不早了,你快些回家吧。”吴雅柔声细语道。 “嗯,你先进去,我看着你关门再走。” 隆科多目光缱绻的看着乌雅氏,却克己复礼,再未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那我先进去了,明日再见。” 吴雅朝着隆科多柔柔笑着,转身就敲响了家门。 大门打开那一瞬,吴雅再转头之时,身后已然空空如也,再没有那道让她心乱如麻的身影。 …… 而此时马车内,梁九功正准备搀扶躺在地上的万岁爷起身,却见万岁爷自顾自的坐起身来,似乎极为懊恼的重重拍打着脑门。 原来情爱的确能让人失去理智,变得疯狂。 方才玄烨被嫉妒冲昏头脑,控不住自己的心,强吻了乌雅氏,他肆意的将对她全部的妄念,在那一瞬统统宣泄。 可他不想停下的同时,却能感觉到她骨子里的抗拒和不想继续。 最后是那一滴滴眼泪将失去理智的他,生生砸醒。 玄烨的酒量受过专门的师傅训练过,以免帝王在人前醉酒失态,今晚他从始至终都清醒无比。 此时他狼狈的扶额,头一次觉得慌乱和不知所措。 “梁九功,她是不是生气了?” “啊这…她方才似乎恐惧和委屈多一些,走的时候眼泪都在打转,估摸着回去就掉泪了。” “嗯…别说了。”皇帝懊悔不已,可若时光倒流,他还会再重蹈覆辙。 此时不甘和嫉妒,几乎将他的心口都烧穿,皇帝胸膛还因方才的孟浪和轻狂剧烈起伏。 他垂眸扯了扯滑落的披风,盖住腰腹,将对乌雅氏最为不堪的铁证,欲盖弥彰的隐藏在披风之下。 他愈发难以自持,无法满足方才那蜻蜓点水,浅尝即止的靠近。他疯狂想要的更多。 回到乾清宫之后,皇帝独自一人辗转难眠,只要闭上眼,让他迷醉的女子馨香和指尖绵软的触感,就让他呼吸急促。 半梦半醒间,他终是在梦中与心爱的女人耳鬓厮磨,这是他头一回做这种旖旎而难以启齿的梦。 兀地,面色潮红的皇帝羞耻的张开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垂下了眼帘。 这一夜,皇帝摸黑一个人悄悄地躲在屏风后,冷着脸,亲自洗不能让人知晓秘密的亵裤。 皇帝正心不在焉的洗秽物,忽然想起些什么,于是沉声让守在门口的梁九功立即出宫去一趟,亲自安抚那人,明日一早再去神武门亲自看着,免得那人受半点委屈。 梁九功是个人精,当即就猜测万岁爷忘情之时,肯定下手失了分寸,在乌雅氏身上留下了什么尴尬的印记,这会只能连夜让他去遮羞。 而与此同时,吴雅也一整晚胆战心惊的睡不着,只因她刚才沐浴更衣的时候,发现了腰肢和胸口绵软处的掌印。 吴雅此时躲在被窝里面如死灰,明日回宫,出宫过年的宫女都需验身。 若让验身嬷嬷看到她身上明显属于男子留下的痕迹,她该如何解释? 按照规矩,明儿一早她要先去神武门验身,然后在神武门口迎接皇贵妃回宫,可她压根就过不了验身这一关! 吴雅正胆战心惊之时,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窗户边轻轻的敲打,吴雅吓得正要喊人,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哎呦乌雅氏你睡了吗?” “……” “没呢,梁公公您怎么来了?” 梁九功方才是火急火燎运轻功赶来的,此时一边冻的吸鼻涕,一边温声安抚乌雅氏。 “万岁爷方才酒醒之后,杂家向万岁爷禀报了你护驾受伤的事情,万岁爷想着方才你磕碰到了,明儿验身估摸着还要一顿交代,万岁爷不想让人知道他微服出宫的事情,你晓得吧…明儿杂家亲自带你入宫,不必担心。” “……”吴雅此刻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幸亏皇帝酒醉后不省人事,记不得那些强吻的细节。 “咳咳…那有劳梁公公了…” “没事儿…那杂家先走了。” 不待吴雅回答,梁九功的身影,就悄然消失在了夜幕中。 此刻吴雅却是被皇帝无语的举动气笑了,皇帝这是在委婉道歉吗?打一巴掌再赏个甜枣?她忽然觉得皇帝有时候也挺幼稚可笑的。 有了皇帝连夜派梁九功送来的定心丸,吴雅终于不再忐忑,渐渐进入梦乡。 而这一夜,南锣鼓巷纵横十八条胡同里的地痞无赖却陷入了噩梦,一个个都被人挑断了脚筋和手筋,割了嘴巴。 那杀红眼的少年简直就是地狱来的恶魔,看到混迹在暗巷里的地痞无赖,二话不说就开打,就这么杀了一整晚,长剑都砍的卷刃了。 …… 第二天一早,吴雅才下值的阿玛就赶回来送她入宫。 阿玛还不忘给她买回来她最喜欢的焦圈儿和牛舌饼。 玛法早就蒸好了牛肉馅的大包子,此时将磨好的豆浆也端到了她的面前。 因为要回宫,吴雅今日心情不佳,低落的心情终于在离开家门那一瞬,彻底绷不住了。 此时她边走边悄悄抹泪,也不知明年能不能再有机会回家过年。 顶着黑眼圈的阿玛执意要送她入宫,吴雅只能由着阿玛送她离开。 天刚蒙蒙亮,父女二人早早的就来到了神武门。 此时马厩处传来一阵马鸣声,吴雅抬眸竟然看见隆科多正纵马朝她疾驰而来。 “走吧,我与你一道入宫。” 乌雅威武愕然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正下马朝着他微笑的隆科多。 “女儿,阿玛还有事儿,你先进去吧,阿玛先走了。” “阿玛您快回去歇息吧。”吴雅正要接过阿玛递来的行囊,却被隆科多抢先一步接过,背在了他的身后。 隆科多将马儿交给身后的常随,就与乌雅氏一道入了神武门。 此时隆科多慵懒的边打哈欠,边跟在乌雅氏身侧。 吴雅偷眼看到隆科多通红的眼睛,显然昨夜没怎么睡,也不知去干嘛了。 入了神武门之后,吴雅就看到了熟悉的青顶帐篷。 此时两个老嬷嬷正站在帐篷前抱着手臂,等着回宫的奴才前来检查验身。 出宫的宫女需检查是否夹带违禁物品入宫,再有就是必须检查是否仍是完璧之身。 此时吴雅主动笑脸相迎,说着软话:“二位嬷嬷辛苦了,这天怪冷的,能否不脱衣衫,只脱裤子检查。” 隆科多好整以暇抱着手臂,歪头轻蔑的看着那二人:“怎么!你二人有意见吗?” 两个嬷嬷对视了一眼,又看见佟家的公子正冷冷看着她们,于是只能客气的点点头。 毕竟掌管奴才的内务府,是佟家的内务府。 “那自然是可以…” 其中一位高瘦的嬷嬷话音未落,就听身后的青顶帐篷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哎呦许嬷嬷,这大下雪天还是都别脱了吧,回头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这乌雅氏好歹是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回头若染了风寒,再不小心传给主子,咱都得掉脑袋!” “杂家听闻许嬷嬷有一手祖传的绝活,只要看两眼女子走路的步伐姿态,就能瞧出对方究竟是妇人还是姑娘。” 那高瘦的嬷嬷福了福身,极为自信的点点头道:“回梁大总管,奴才的确有这手祖传的绝活,既如此,那就请乌雅氏转身走十步,让奴才瞧瞧。” 吴雅听到不用脱衣服,于是赶忙迈开腿走了十步。 “好,停,你没问题,一会检查一下是否携带违禁品就可以走了。” “有劳二位嬷嬷。” 吴雅同时也给梁九功和隆科多福了福身,就转头让专门的嬷嬷检查她随身携带之物。 而梁九功又装模作样的检查了几个回宫的小太监。 直到看见乌雅氏检查完毕,站在神武门口等待皇贵妃回宫,这才放心的离开神武门,回乾清宫交差。 吴雅迎皇贵妃回到承乾宫之后,又开始了紫禁城的牛马生涯。 不知为何,皇贵妃回了一趟娘家,似乎憔悴了些。 此时皇贵妃又在侍弄那盆心爱的绿箩,吴雅端着花茶,徐徐来到主子身边伺候。 “本宫方才瞧你长胖了些,在家是不是过得很舒心?” “托娘娘的福,奴才在家过了个好年,不免贪嘴多吃了些。” “一会你与本宫去乾清宫一趟,本宫在府邸里亲手折了些姑母从前亲手种的红萼梅,本宫要送去给万岁爷。 “…是……”吴雅一听到要去乾清宫,脑袋就嗡嗡作响,但仍是硬着头皮答应了,毕竟她只是奴才,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你嘴怎么了?” “娘娘恕罪,奴才这几日在家里炸物吃多了,嘴上发了老大一个燎泡,怕吓着娘娘,昨儿才用针捅破了,没成想今儿就肿起来了。” “不成不成,你这样不能去乾清宫,回头再冲撞了万岁爷,你先下去寻太医瞧瞧去,休息个两日再来当差。” “娘娘您息怒,奴才今后再不敢贪嘴了。” “忌口做什么?你难得回家团聚,该吃吃该喝喝,不必拘着自己,回头找太医拿最好的药就成。” 吴雅没想到皇贵妃如此体恤奴才,一时间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于是曲膝跪地谢恩。 “好了好了,你快下去吧,别一会话说多了难受。” 吴雅应了一声,转身就去太医院找相熟的太医取来了药膏。 皇贵妃宽厚,许她歇息两日再当差,吴雅乐得躲在屋里做剑穗。 皇贵妃带着皇帝生母在娘家亲手种的梅花,来到了承乾宫里。 梁九功初时还满脸堆笑的在门口迎接,可看到皇贵妃身后执梅花的陌生面孔,梁九功嘴角的笑容僵了僵,随即皮笑肉不笑的接过了那宫女手里的梅花。 而此时吴雅刚将穿好洞眼儿的南红珠子串好,正坐在充满阳光的廊下打络子。 隆科多喜欢红梅,她正好用南红来打梅花络子。 梅花纹的络子极为费劲,但却最为精致,这一回吴雅极为用心,再没有半点取巧和敷衍的念头。 皇贵妃从乾清宫回来之时,就看见乌雅氏正坐在廊下专心致志的打络子。 那络子精致极了,甚至连素来手巧的皇贵妃都自叹不如,她忍不住走到了乌雅氏身侧。 “这梅花纹络子倒是别致,红梅络子配黑穗竟如此好看。” “娘娘回来啦。”吴雅赶忙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来请安。 “三月就到万寿节了,一会你去内务府领二十三颗御用的东珠和一把明黄蚕丝线,替本宫做一副御用的玉佩穗子和剑穗。” “娘娘,奴才笨手笨脚的,还是让内务的绣娘来吧。” 一听到要给皇帝做东西,吴雅简直避之唯恐不及。 皇贵妃扶着肚子,懒懒的捂着嘴角打哈欠:“再做个扇套和扇坠子。” “内务的绣娘做的东西千篇一律,本宫要让万岁爷看到本宫用了心思。” “奴才遵命。” 吴雅再不敢拒绝,就怕皇贵妃一时兴起,再让她做别的御用之物。 乌雅氏要亲手给皇帝做玉佩穗子、扇套、扇坠子的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梁九功耳朵里。 梁九功这回学乖了,看到明黄的穗子纹样和别人没资格用的御用规格东珠,这才敢乐呵呵的去万岁爷面前献宝。 梁九功眉飞色舞的一顿说,可皇帝却没有任何波澜,但梁九功知道,万岁爷此时可高兴了,眉眼都柔和几许。 梁九功叽叽喳喳的说完了之后,乖巧的端着皇帝才喝半盏的茶汤径直离开。 再回来之时,那些样图果然又不见了踪影,而万岁爷正在解天子剑上的旧剑穗,显然是按捺不住,提前就要给乌雅氏亲手做的剑穗先腾地方。 梁九功看破不说怕,看了一眼窗外的鹅毛大雪,转头从箱子里取出夏日用的扇子,悄摸放在了御案上,免得一会万岁爷着急,自个翻箱倒柜找不着。 果不其然,梁九功取了点心进来的时候,万岁爷正在拆旧扇坠。 梁九功看到万岁爷眉眼间的笑意,忍不住跟着欢喜,他忽然盼着乌雅氏早些成为万岁爷的女人,如此万岁爷再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永远没个知冷暖,说体己话的枕边人。 …… 大年初六酉时刚过,吴雅刚做好玉佩穗子,就将坠子带来给皇贵妃亲自过目。 “嗯,不错,夜晚值夜的时候,你就在门口赶工,旁的事情让彩玉帮衬即可。” “奴才多谢娘娘恩典。” 吴雅嘴上虽然说着恭维的话,但心里却不舒坦。 她不但要值夜班,白日里还要赶工,主子们难道都觉得奴才不用睡觉的么? 此时吴雅正垂眸与皇贵妃说话,忽然看见皇贵妃肚子上竟然鼓出一个小包来。 第40章 第040章 吴雅惊的捂住了嘴角,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胎动,心内顿时百感交集。 皇贵妃腹中的小阿哥,本该是原主所出的四阿哥胤禛, 此时小阿哥却在别人的腹中孕育, 正在胎动鼓包, 似乎很开心。 吴雅有些羡慕, 盼着今后出宫, 自己也能为人母,孕育属于自己的孩子。 “你快来, 小阿哥今儿心情不错,动的可欢了,你快来听听看。”皇贵妃的语气也抑制不住染着喜悦之情。 皇贵妃的产期在五月,她的肚子并不显怀,六个月的肚子也没鼓起来多大。 “奴才来了。”此时吴雅激动的趴在皇贵妃的肚子上,认真听着胎动。 小阿哥的性子温和,胎动也不激烈, 脾气似乎随了皇贵妃。 太医们几乎日日都来把平安脉, 都说小皇子状况很好,皇贵妃母子皆安,承乾宫上下都盼着小主子平安降临。 就在吴雅准备离开之时, 忽然脸颊被轻轻踹了一下,她顿时欣喜不已。 “嘿嘿嘿, 娘娘,小阿哥真可爱, 方才还踹奴才的脸了。” 吴雅满心欢喜, 语气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 康熙十七年三月十八,紫禁城内张灯结彩, 庆贺皇帝二十五岁万寿节。 内务府前几日传来消息,说万寿节当月,紫禁城里过生辰的奴才,被万岁爷恩准休沐一日,还可在今日酉时,到乾清宫领赏吃席。 吴雅还是头一回以客人的身份出席紫禁城宫宴,自是激动不已。 当月过生辰的奴才并不算多,拢共才三十个左右。 乾清宫的庭院里摆了三桌,吴雅与同月过生辰的阿玛乌雅威武坐在了一块。 饭桌上的许多佳肴她几乎都不认识,至于认识的几道菜肴,甚至只在后世刑法里见过,此时吴雅吃着在后世能被判刑好几年的鳇鱼烩熊掌,眼睛都吃的发亮。 而乌雅威武对御酒简直爱不释手,一壶接一壶的猛灌。 吴雅担心阿玛喝大了闯祸,时不时的给阿玛夹看着很名贵的菜,催着阿玛多吃些。 “阿玛,今儿赴宴的奴才您最年长,职位最高,一会您还要代表赴宴的奴才们给万岁爷祝酒,您别喝大了。” “晓得晓得,一会与万岁爷碰杯的酒盏我得偷摸带回家去供起来。” 吴雅莞尔,捂着嘴角偷笑。 此时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刚从皇极殿的万寿节宫宴上回来,皇帝看着也喝了不少,此时眸色都有些迷离。 吴雅偷眼看见皇帝腰间的天子龙佩穗子很眼熟,竟然是她亲手做的那条。 此时皇帝在梁九功的搀扶下,坐在了上首的御座上,朝着众人举起了酒杯。 “今日朕与大家同乐,不必拘束,酒菜若不够,尽管让内务府多送些来。” 众人纷纷跪在地上敬酒谢恩,此时吴雅的阿玛威武代表奴才们,起身来到皇帝面前说吉祥话。 皇帝兴致不错,举起酒杯与吴雅的阿玛对饮了三杯才作罢。 阿玛激动的满脸通红,落座就把与皇帝碰过的酒杯揣在了怀里。 吴雅正准备找机会去与梁九功先报备一番,免得阿玛失了仪态。 却不成想皇帝却说将方才碰杯的酒盏,连带皇帝喝过的酒壶,都一并赐给今日代表奴才敬酒之人。 这下她阿玛更高兴了,趁着皇帝赐酒,他的酒杯从始至终就没停下斟酒。 此时有乾清宫的小太监分别拿着红布封好的小箱子到各桌,说是箱子里放着不同的纸条,抽着什么就赏什么。 吴雅激动的摩拳擦掌,这不就是抽奖的游戏么。 此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捧着箱子来到了吴雅他们这桌,一桌总共十个人,每人抽一张纸条。 眼看着小太监站在了她身侧,吴雅正要起身去抽盲盒,可那小太监却拐了个弯,竟舍近求远,逆时针开始让人抽盲盒。 吴雅和她玛威武被排在了最后,只能巴巴儿地看着其余八个奴才先抽奖。 “哇哇哇,我抽到了一百两银子!” “天菩萨!我…我抽到了一只半斤重的大金镯子哈哈哈…” 吴雅眼馋的伸长了脖子,眼看着镯子金子银子和绫罗绸缎都被人抽完了,她心下一沉,就怕自己抽到最差的。 终于轮到了她,吴雅激动的将手伸进盲盒里掏纸条。 “?????” 怎么回事?盲盒里怎么没有纸条了? 吴雅正纳闷,那小太监忽然将盲盒左右上下的用力摇晃了几下。 当她的指尖摸到不知从哪里掉落的纸条之时,吴雅眼睛都亮了,顿时感激的看向正笑呵呵看着她的梁九功。 吴雅感动的吸了吸鼻子,梁九功真是个大好人,竟当着皇帝的眼皮底下作弊,将好东西留给她。 吴雅发誓一会不管她抽到什么好东西,一定要分给梁九功一大半。 吴雅喜滋滋的拿出纸条打开,顿时眼前一黑,差点气晕。 这和买饮料看到瓶盖上印着再买一瓶,公司年会抽到特等奖是与老板一起加班十天的噩耗有什么区别!!! 但见纸条上写着:赐乾清宫御前当差三日恩典。 吴雅气的差点当场掀桌,骂骂咧咧走人,但面上仍是激动谄媚的跪地感谢皇恩浩荡。 而紧接着她阿玛却抽到了今日最大的奖赏:赐黄金三万两! 此刻吴雅的心情跌宕起伏,在一瞬间的大喜大悲之下,她激动的捂着眼睛,差点失态的当场喜极而泣。 今日即便是去乾清宫给皇帝暖床十日也值了,毕竟她的好运气统统叠加到了阿玛的身上。 有了这三万两黄金,她家里的债务一下子就能全清了,还能剩下一万多两。 呜呜呜呜,原本一穷二白的家里终于翻身了,正式迈入小富行列。 此刻她阿玛被巨奖砸中,差点成了中举的范进,傻呵呵的笑个不停。 吴雅吓得赶忙去掐阿玛的胳膊,阿玛才猛然回过神来跪地谢恩。 此时皇帝也已离席,奴才们也开始不拘谨起来。 吴雅的阿玛今日中了最大奖项,许多奴才都主动来敬酒,说是要蹭一蹭好运气。 父女二人被敬酒的奴才们轮番灌酒,盛情难却,吴雅为了给早就醉成烂泥的阿玛挡酒,只能替阿玛喝,最后也被灌得醉眼迷离。 从吴雅抽中乾清宫当差三日的破奖那一瞬,乾清宫就派人将这喜讯告知了皇贵妃。 从明日一早开始,连续三日,乌雅氏可获得在乾清宫伺候满三十六个时辰的殊荣。 皇贵妃早听说今日赐宴,旁人都抽到了不少金银财宝,唯独乌雅氏和两个小太监抽到了乾清宫伺候三日。 一想到那丫头皱着苦瓜脸,皇贵妃忍不住捂着嘴巴笑了好一会。 虽然皇贵妃舍不得那丫头离开三日,原想着悄悄找表哥求情,把人领回来。 但太皇太后宫里的小太监也抽到了乾清宫当差三日的大奖,她老人家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意思搞特殊,悄悄找表哥去要人。 于是第二日清晨,吴雅酒醒之后,就苦哈哈的前往乾清宫里当差。 其实三日殊荣也不必精确到满三十六个时辰! 究竟是哪个天才,将这破奖精确到时辰的,也不怕被雷劈死!一天才十二个时辰,她压根不可能三日不睡觉,在乾清宫里当差满三十六个时辰!! 此时吴雅欲哭无泪,她决定拼了,先肝两日再说,应该不会有人无聊到专门记录她到底在乾清宫当差几个时辰吧。 当看到梁九功手里的幸运奴才签到表,吴雅默默的垂下了脑袋,不是…还真有人这么无聊。 “哎呦乌雅氏,你怎么才来啊,你要怎么安排你这幸运的乾清宫三十六时辰?快说说看,杂家记下来,以示公正。” 吴雅眼前一黑,脑袋嗡嗡响,于是瓮声瓮气说道:“回公公,奴才要肝满…不是,奴才要当满三十六个时辰的差,从现在开始算。” 梁九功握笔的手顿了顿,诧异的抬眸看向了乌雅氏:“你不要命了?” “不成,没这样自戕式当差的,你一日顶多当差六个时辰。” “梁公公行行好,承乾宫里还有诸多繁杂事情等着奴才回去处理,奴才想着快刀斩乱麻。” “那也不成,会闹出人命的。” “那一日十个时辰可好?奴才从寅时到亥时在乾清宫当差。” 梁九功咬着笔杆心里不是滋味,乌雅氏刻意避开了夜间伺候的时辰,尽捡着白日万岁爷起身上朝和处理政务的时辰。 “那成吧。” “那奴才现在就开始当差了,梁公公您准备安排奴才做什么?” “万岁爷这会刚下朝,一会要微服出宫,你去伺候万岁爷换便服,一会准备出宫。多带一身衣衫,今晚不回宫。” “啊这…梁公公,奴才当差的时辰从踏入乾清宫开始计算,一直到回到承乾宫才算结束,今儿如果不回宫,您就得算奴才十二个时辰的当差时间。” “你啊你,真是小气鬼,知道了!杂家多给你计两个时辰就好。” “嘿嘿嘿,那奴才多谢公公。” 吴雅得了便宜,就乖巧的捧着便服,去伺候皇帝更衣。 此刻皇帝正在伏案批阅奏折,见她来了,于是起身张开了双臂,但双眼却并未离开奏折。 吴雅踮起脚尖,正要伺候皇帝脱掉朝帽,可皇帝却忽然折腰,她不用踮脚尖,就能轻松摘下朝帽。 吴雅将朝帽交给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又开始伺候皇帝更衣。 此时吴雅正要曲膝跪地,解开皇帝腰间的革带,可皇帝忽然伸手自顾自的解开了革带递给她。 吴雅接过革带,替皇帝宽衣,又伺候皇帝换上一件石青色的长衫马褂。 她接过梁九功手里的锦缎千层底布鞋,正要跪下伺候皇帝脱掉龙靴,可皇帝却坐在了龙椅上,亲自脱了龙靴。 吴雅感觉到皇帝似乎很着急要去做什么事儿,甚至不耐烦的亲自更衣,估摸着嫌弃她手脚不利索。 于是她加快了速度,小跑着将暖帽戴在了皇帝的脑袋上。 “生辰快乐。”此时皇帝忽然沉沉说了一句。 吴雅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皇帝竟然开口祝她生日快乐,她惶恐不安的准备下跪,胳膊却被皇帝攥住,不准她跪下。 “奴才多谢万岁爷念着奴才的生辰。” “嗯。” 吴雅只听皇帝声音低沉的应了一声,忽而感觉到被皇帝抓住了左手腕,她手腕上一凉,竟然多出一只玉镯子。 那镯子的款式,与那日在南锣鼓巷首饰店里看到的青丝共白发玉镯极为酷似。 只不过做工却并不算精美,很明显雕琢这镯子的是个技术不大熟练的新手学徒。 她肉眼就能清晰发现镯子上有几处纹路都不对称,简直白瞎了这么好的玉料。 既不是多精致华贵的东西,她收下也无妨。 于是吴雅客气的谢恩,就收下了皇帝赏赐的礼物,就当是她中了乾清宫幸运三十六时辰破奖的精神赔偿吧。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并未拒绝那镯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果乌雅氏今日不肯接或者对这特殊的镯子表达一丝丝嫌弃的意思,估摸着万岁爷的手都要被雕琢玉器的刻刀给戳烂了。 当吴雅被梁九功撵到马车里伺候的时候,她就知道今儿皇帝身边又只剩下她一个宫女伺候了! 幸亏已是阳春三月,她不需要给皇帝暖脚,此时吴雅乖乖的跪坐在皇帝身侧,给皇帝端茶递水。 淅淅沥沥的春雨从昨儿开始就不曾停歇过,斜风细雨下,马车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此刻皇帝正一手撑着脑袋,专心致志的批阅奏折,印象里皇帝似乎永远都有看不完的折子。 也不知过去多久,皇帝似乎看累了折子,此时正凝眉揉着眉心。 “头疼,过来揉一揉。” “是。”吴雅乖乖的凑上前,伸手替皇帝按摩太阳穴。 此时马车缓缓停下,梁九功在马车外头小声说了句到地方了。 吴雅将指尖从皇帝的脸上离开,跪着来到了马车帘子前,掀开了帘子。 蒙蒙烟雨中,映入眼帘的是延绵不绝的街巷。 吴雅猜测应该到了城郊某处繁巷,只因她看见了远山横云。 此时身后传来皇帝起身的声音,吴雅赶忙跳下马车,伸手搀扶皇帝下马车。 梁九功递来一把宽大的油纸伞,吴雅只觉得手腕一崴,差点没接住这无比沉重的油纸伞。 她双手握紧油纸伞,将伞面倾斜向皇帝,自己只能露出半个肩膀在细雨中。 才走出几步,皇帝忽然伸手抓住了伞柄:“爷自己来。” “万…爷,还是奴才来吧。”吴雅哪里敢让皇帝亲自撑伞,顿时吓破了胆。 “无妨。”皇帝将倾斜的伞面摆正,并未再多言。 吴雅有些手足无措站在伞下,紧紧跟在皇帝身后半个拳头的地方,不敢与他并立而行。 不得不说京郊的街市就是比四九城里的街市更有烟火气。 青石街道两侧都是林立的铺面,各色琳琅满目的美食,更是将吴雅都看饿了。 此时吴雅偷眼瞄到了一家人满为患的路边摊,似乎正在买豌豆黄和粘豆包这些糕点。 下雨天还有人排队买,肯定很好吃。 吴雅正在悄悄地咽口水,忽然皇帝侧身朝着那糕点摊子走去。 “爷您想吃什么?奴才去买。您去廊下先躲雨,奴才一会就好了。” “爷想自己买。” “遵命。”吴雅心想皇帝估摸着想体验生活,于是再不敢吱声。 她陪着皇帝一道排队,队伍前头少说也有十七八个人在排队,可皇帝却极有耐心,一声不吭的站在队伍中。 站在二人身后的梁九功眼瞧着万岁爷的伞随着排队的人潮,渐渐朝着乌雅氏倾斜。 终于轮到皇帝之时,都快过去了半个时辰之久。 吴雅偷眼看着竹篾篮子里的豌豆黄和粘豆包,油锅里炸的糖糕这些寻常之物,眼睛都亮了。 “你摊上的东西,每样各来一份。”皇帝嘴角噙着笑意。 此刻皇帝眼神一扫,梁九功就会意了,将皇帝方才眼神扫过的摊位统统买了个遍。 皇帝接过了摊贩递过来的油纸包,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八角亭内的石凳上落座。 此时梁九功忽然开口让吴雅试吃,其实来时路上,此地的摊子都筛查了一遍,根本不会出问题。 方才万岁爷提醒他试菜,只不过是想让乌雅氏这小馋猫解解馋罢了。 吴雅正看着摆满石桌上的美味佳肴咽口水,顿时眉开眼笑,拿着筷子就开始试吃起最爱吃的豌豆黄。 啧啧!这味道真是绝了,难怪这么多人下雨天排队等着买。 吴雅将油纸包里的八块豌豆黄都用小刀子对半划开,各吃了一半。 紧接着又开始吃牛舌饼、粘豆包、咸豆腐脑、甑糕、油条、炸焦圈儿、褡裢火烧、卤煮火烧、炒肝、驴打滚…… 还有好些她叫不出名字,但味道绝佳的小吃,待到将桌上几十道小吃都试吃过,吴雅吃的眼睛都开心的迷瞪了。 这些民间的寻常之物,比紫禁城里精致的御膳更有人间烟火气,她真想天天吃。 待到试菜结束之后,吴雅起身站在了皇帝的身侧,却看到梁九功正拿着个小罐子,正将小罐子里白霜洒满了满桌的食物。 吴雅从前没在紫禁城外头伺候皇帝用膳,不知梁九功在食物里都加了什么,正好奇之时,皇帝正用筷子夹了一块豌豆黄送入口中。 皇帝似乎不喜欢,此时凝眉吃了一小口,就不再动筷子了。 如此美味的食物怎么到了皇帝的口中,却吃得很难受的样子? 此时皇帝又夹了一块炒肝,也只是咬了一小口,就再次放下了筷子。 吴雅正纳闷之时,皇帝忽然起身离开:“饱了,都撤了吧。” 吴雅看着一桌子的食物惋惜不已。 梁九功忽然幽幽说了句:“爷在外头可不能乱吃东西,按照规矩都需如此。” “您方才加了什么?爷竟如此难忍?”吴雅好奇问道。 “按照规矩,爷若要吃外头的食物,都需在食物里加上特制的盐,那盐的味道一言难尽,又咸又涩又苦的。” “能有多难吃?” 吴雅凝眉看着满桌食物上洒满的白霜,好奇的捻起了一块满是白霜的豌豆黄送入口中。 入口是齁咸带着涩口和比黄连还苦的奇怪味道,吴雅才尝了一口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这东西吃起来真要命…” 吴雅顿时敬佩起皇帝的坚强毅力和忍耐力,他方才吃下那么难以下咽的东西,都只是轻描淡写的皱眉罢了。 她忽然觉得皇帝很可怜,甚至不能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其实皇帝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一无是处,皇帝会贴心的低头折腰,让她方便伺候摘帽子。 皇帝还会因为酒后失态,主动对她道歉,还送了赔礼道歉的镯子给她。 最重要的是她家里因为皇帝的三万两黄金脱贫致富。 吴雅脑海里浮现出方才皇帝的目光,似乎逗留了好几回糕点摊旁边那家卖鹿肉烤饼的摊子。 皇帝的喜好在他在世之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待到皇帝驾崩后,才会在编纂的先帝实录中记载。 历史上康熙帝喜欢食鹿,尤其喜欢吃烤鹿肝和鹿的后臀尖肉,每每去木兰秋狝,一定会亲自烤制鹿肝食用,还会赐给重臣和宠妃。 吴雅觉得自己需要为皇帝做些什么,聊表忠心。 于是她趁着梁九功在伺候皇帝入马车之时,悄悄的将身影藏在了一座石碑后头。 “大哥,帮我来一份烤鹿肝和鹿肉馅儿饼,我带走,家里人不让吃,钱在这,您来这拿钱。”吴雅小声的唤道。 卖鹿肉的浓眉大眼男子笑呵呵将小姑娘要的鹿肝和馅饼,分别用油纸包给包好,走到石碑后悄摸递给了她。 吴雅接过热呼呼的油纸包,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藏了,此时梁九功忽然在唤她。 吴雅情急之下,直接将油纸包藏在了短褂里,贴着肚子藏着。 此时吴雅双手交叠在前头,疾步入了马车内。 马车内梁九功正打开从紫禁城带来的精致御膳,苦口婆心的劝说皇帝好歹吃两口垫垫肚子。 皇帝没理他,仍是低头奋笔疾书。 梁九功继续开始啰啰嗦嗦的劝说,吴雅此时如坐针毡,头一回觉得梁九功是大话痨。 “滚。” 皇帝终于不耐烦的呵斥道。 梁九功耷拉着脑袋,将求助的眼神看向乌雅氏,就垂着脑袋离开了马车内。 此时吴雅跪坐在马车内,整个人坐立不安,她的肚子就像被火烧似的疼。 吴雅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皇帝的身侧跪坐,小声嘟囔道:“万岁爷想吃炒鹿肝和鹿肉馅儿饼吗?” “不必。”皇帝想起那酸涩苦口的滋味就忍不住摇头。 就在此时,皇帝忽然嗅到一股肉香,顿时诧异凝眉。 “万岁爷息怒,奴才担心您饿着,所以方才悄悄的给您买了烤鹿肝和鹿肉饼子。” “嘘…”吴雅示意皇帝别让梁九功知道,免得他又来加那难吃的盐。 吴雅将滚烫的油纸包取出,迅速放在了皇帝面前的矮几上,她烫的难受,赶忙用双手摸着耳朵。 皇帝看到乌雅氏被烫的抓耳挠腮的样子,顿时心尖一颤,赶忙凑到她面前。 “烫到哪了?”皇帝的语气染着焦急与慌张。 “没…” 吴雅话还没说完,皇帝竟然伸手一把掀开了她的短褂,扯破了她的中衣。 吴雅吓得愣怔在原地,她的肚兜被她改良过,设计成了短款的吊带样式,此时皇帝扯破她的中衣,就能直接看到她的肌肤。 吴雅低头就看见肚脐上方一块巴掌大的暗红色印记。 她完全没料到隔着油纸包的饼子和炒肝竟将她肚子烫伤这么严重。 此时吴雅正要尴尬的捂着肚子,忽然被皇帝轻轻将她推倒在软垫上。 40-50 第41章 第041章 “乖些, 不准再动!” 吴雅听出皇帝的语气带着怒意,吓得不敢再乱动半分。 此时皇帝正背对着她,不知在翻找什么, 劈劈啪啪的响动不绝于耳, 似乎还打翻了什么东西。 吴雅正有些无措之时, 皇帝忽然转身看向她。 他的手里多出一盒白瓷瓶子, 此时皇帝正用指尖沾了白瓷瓶里的药膏, 小心翼翼擦拭在她的肚子上。 凉丝丝的药膏将方才难忍的火燎之痛压下,吴雅方才还在痛苦隐忍的凝眉, 此时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皇帝的呼吸都带着紧张的急促,吴雅心中升腾出莫名的异样感,鼻子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发酸。 其实皇帝也并没有那么冷酷无情,他甚至还会因为奴才受伤和担心。 “这是麻沸散,你烫伤的厉害,服下麻沸散睡一会再说。” 皇帝将麻沸散放在酒盏里化开,搀扶着乌雅氏饮下了麻沸散。 吴雅此时也感觉到了阵阵锥心的疼渐渐的被一阵眩晕感觉冲散, 她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此时皇帝将昏迷的女人搂紧, 他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乌雅氏肚子上烧的发乌的伤口。 直到眼泪滑落,滴在乌雅氏的肌肤上,皇帝才后知后觉, 他竟可笑的落泪了。 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从前看明史, 说朱元璋的皇后马氏偷刚出锅的烧饼给朱元璋充饥,马氏将烧饼藏在了怀里, 胸口被烧饼烫的焦黑。 朱元璋看到马氏的伤痕, 痛心疾首,竟然将马氏抱在怀里痛哭。 玄烨当时看完总觉得明人在夸大其词, 堂堂铁血男儿怎么会因为女人烫伤就痛哭流涕。 如今他才恍然大悟,马氏胸口的伤疤,也是朱元璋对挚爱之人永远的痛,那伤疤虽然烧在马氏胸口,但却也烙印在了朱元璋的心里。 皇帝忽然面目扭曲,嫉妒的咬牙切齿,不知今后能得到乌雅氏青睐的男子,究竟会多幸福,不!这样好的女子,凭什么他要错过? 还有漫长的两年煎熬,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皇帝此刻将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哪怕生灵涂炭,也要尽快让一切尘埃落定。 他要彻底当独一无二的皇帝,而不是谁的傀儡,他要毫无顾忌的将喜欢的一切,不择手段的留在身边。 此时皇帝伸手将方才慌乱中被他打翻在地上的油纸包打开,开始含泪吃着她用烫伤自己的代价,为他悄悄买来的鹿肉饼和烤鹿肝。 …… 吴雅苏醒之时,马车内已点了烛火,此时她愕然发现自己正躺在皇帝的腿上。 吴雅吓得正要起身,却被皇帝按住。 “还疼吗?” “回万岁爷,奴才好多了,多谢万岁爷挂怀,请容奴才起身说话。”吴雅缓缓地坐起身来。 “嗯。”皇帝伸手搀扶着乌雅氏的肩,让她缓缓坐起身来。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梁九功在马车外头提醒皇帝到地方了。 吴雅正要起身去掀开马车帘子,伺候皇帝下马车,可皇帝却腾的站起身来,抢先下了马车。 梁九功则笑眯眯的朝着还在马车内发愣的乌雅氏伸出了手掌:“快些下来,咱今晚歇息在香山别院。” 吴雅诶了一声,就被梁九功搀扶着下了马车。 此时马车停在了一处幽静雅致的四合院里,此时皇帝正坐在书桌前练字。 吴雅端着茶盏来到皇帝身边伺候,不得不说皇帝的汉字写的横平竖直颇有根骨。 兀地,吴雅愕然发现皇帝在用汉字写她的名字:乌雅玛琭。 吴雅不敢吭声,因为原主的人设是不认识斗大汉字的满女。 “会写字儿吗?”皇帝用满语沉沉说道。 笔走龙蛇间,又忍不住写下好几个心爱之人的汉名,她是满女压根不识字,就当是独属于他的秘密。 “回万岁爷,奴才精通满文,但汉字儿只识得壹贰叁仟这些常用的数字,就是不会写。” “朕教你写名字。”皇帝心微动,抓着心爱女子的手,一道握紧了毛笔。 此刻吴雅的手掌被皇帝紧紧包裹着,她攥着毛笔,被皇帝一笔一画的教他写自己的名字。 吴雅有些紧张,握笔的手都在颤抖个不停,写出来的字儿也有写歪斜。 写了七八个吴雅玛琭之后,皇帝忽然在宣纸的右侧写他的名子:玄烨。 吴雅装傻的问道:“万岁爷,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认真写,等你什么时候写好了这两个字,朕再告诉你是何意。” “奴才遵旨。” 一整晚,皇帝都握着她的手教她写汉字,写的都是他的名字,吴雅初时还有些紧张,可在皇帝耐心温柔的教导下,渐渐的开始认真攥写起来。 连着三日,皇帝无论白天黑日,都在教导她写字和学习汉字。 吴雅本来不会用毛笔写书法,在皇帝高强度的训练之下,竟然也能写出一些风骨来,只不过她的字迹仍是没有什么笔锋。 傍晚时分,梁九功来送糕点的时候,发现乌雅氏的书法在铁画银钩间,竟与御笔有两分相似。 万岁爷亲自教导乌雅氏练书法,悄悄的将他写字的小习惯也一并教给了她,让她的字里行间里也藏着帝王之气,不,也许是帝王之爱。 “万岁爷,这汉字真有趣儿,奴才回去之后一定要认真学习,只是不知从哪本书开始学习?” “若有字典采用部首检字和笔画检字方法该有多好,奴才就能根据比划来查字典了。”吴雅记得历史上康熙帝好像下旨编纂了《康熙字典》。 历史上《康熙字典》是一部鸿篇巨制,共收录了四万多个汉字,自成书起,是之后影响和普及最广的字典,近三百年都无出其右者。 “按照部首和笔画?”皇帝眼前一亮。 “嗯,太晦涩难懂的书籍哪里能普及开来?总要让牙牙学语的孩子也能不费吹灰之力上手才成,如此才能真正利国利民。” “万岁爷您瞧,这玛琭的玛字,是王字部首,王字又是五笔,奴才就翻查五笔部首的王字,在王字部首下再查询子分类,查询玛字对应比划的字儿即可。” “若能再有包含丰富字义解释和例证,还有例图就更好了,比如奴才随便翻翻字典,看到一条鱼,奴才就知道那字儿念鱼了。” “梁九功,拟旨,传朕旨意,即日起,让内阁学士陈廷敬、翰林院编修张玉书为总攥官,主持编纂字典!本朝新字典可在明朝《字汇》、《正字通》两本书的基础上加以修订增删。” “奴才替天下百姓叩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此刻惶恐的与梁九功匍匐在地上,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她今晚似乎将康熙四十九年才开始编纂,直到五十五年才会问世的《康熙字典》,提前了整整三十八年。 “起来吧,回宫,朕要亲自召见陈廷敬与张玉书,务必让这字典尽快问世。” 皇帝此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实他早有打算编撰字典,但却头疼的不知该如何下手。 今日心爱的女人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决心要编撰一本老少咸宜,通俗易懂的字典,惠济苍生。 “玛琭,今儿你立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 吴雅听到皇帝要赏赐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出宫,她正要脱口而出,却见梁九功一个劲的朝着她挤眉弄眼,似乎看透了她的答案似的。 吴雅顿时气馁,于是垂着脑袋,不敢起身,只跪着瓮声瓮气说道:“万岁爷,奴才身为包衣,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本就是奴才的荣幸,奴才不要赏赐,只祈愿大清千秋万代,天下太平。” 吴雅偷眼看到梁九功欣慰的点头颔首,她心里早就开始骂骂咧咧。 皇帝并未回应,此时皇帝正居高临下,吴雅没看到皇帝的表情,但梁九功却偷眼看到万岁爷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无奈和心疼。 “嗯,很好,赐黄金五万两,再赐居灯草胡同天字二号三进四合院。” 梁九功惊呆了,灯草胡同紧邻南锣鼓巷,走路就能到紫禁城,站在阁楼上就能看到紫禁城。 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四合院是万岁爷的私产,从前万岁爷偶尔微服私访不想回宫之时,就会住在那儿躲清静。 万岁爷不喜欢被人打扰,于是买下了紧挨着的天字一号和二号四合院,没想到今后和乌雅氏当了邻居。 “这…”吴雅激动的嘴皮子都在哆嗦,灯草胡同啊,那可是寸土寸金的灯草胡同,那可是距离紫禁城最近的权贵名流聚集地,真正的富人区。 她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能住在灯草胡同,此时这顶奢的豪宅就这么华丽丽的落在她头上,简直让人心潮澎湃。 “奴…奴才谢主隆恩!!” “万岁爷,可否将这间四合院的地契过到我弟弟乌雅白启的名下,今后他好说媳妇。” 吴雅深谋远虑,她在紫禁城里当差,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日日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倘若这房子在她的名下,万一她犯事儿了被罚没资产,那就亏大发了。 反正阿玛迟早也要给弟弟置办屋子,不如直接转到弟弟的名下。 她的家人都善良宽厚,她不担心今后出宫没有片瓦遮顶。 “你…倒是个好的,嗯,可。” 皇帝原本想将天字一号四合院再赐给她,可却有些舍不得,他想着她若出宫回家,他若住在隔壁,离她近些也好。 此时皇帝也惊觉一件事,那就是她很特别,不慕权势,不贪恋富贵。 皇帝忽然很沮丧,因为他恰好只有权势和富贵,但却是乌雅氏最不屑一顾之物。 此时吴雅忽然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感谢万岁爷赐奴才在乾清宫当差三十六个时辰的隆恩,如今时辰已超了,奴才虽然很想继续伺候万岁爷。” “奈何承乾宫里还要诸多繁琐之事需奴才亲自处理,奴才一会该回去伺候娘娘了。” 皇帝看着她一脸虔诚信誓旦旦的谎言,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垂眸嗯了一声。 回宫的路上,皇帝依旧在看折子,直到马车径直入了紫禁城,皇帝乘坐的黑色马车,有四五辆一模一样的,常有乾清宫的奴才奉旨出宫办事儿,也会乘坐这种马车。 是以这几日皇帝只让影子坐镇在乾清宫,完全没有人发现他离过宫。 吴雅迫不及待的向皇帝辞行,回到了承乾宫。 此时皇贵妃刚吃过早膳,正被两个奴才搀扶着遛弯。 见她来了,皇贵妃也没立即盘问这几日她在乾清宫里都做了什么,只贴心的让她回去歇息,值夜的时候再来当差。 吴雅是真的累坏了,回到庑房倒头就睡。 这几日几乎都被皇帝监督着练字、学习汉字,还得如履薄冰的揣摩皇帝的心思,简直身心俱疲。 酉时刚到,吴雅就打着哈欠去皇贵妃身边值夜。 皇贵妃此时又在宝贝她那盆绿箩,见她来了,就朝她招了招手。 “这几日在乾清宫里如何了?” “娘娘息怒,奴才给娘娘丢脸了,万岁爷嫌弃奴才斗大汉字不认识几个,说奴才取汉人名字是沽名钓誉,嫌弃奴才没文化,字儿还丑,罚奴才抄了整整三日的汉字。” 吴雅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反正这几日皇帝微服出巡,没人会知道她到底在乾清宫都做了什么,方才梁九功交代过,不准提及皇帝微服出宫一事,她干脆就半真半假的回话。 皇贵妃莞尔一笑,陶侃道:“你的字儿的确该练,你好歹是本宫身边的掌事宫女,门面还是要撑起来的,下个月开始,你每日都练一百个字儿给本宫瞧瞧。” 吴雅:“……” “娘娘您就饶了奴才吧,奴才满文都写的不利索,更何况汉字儿。” 皇贵妃觉得乌雅氏的确需要多练练字,毕竟今后乌雅氏将会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奴才,她必须面面俱到,方能所向披靡。 “这事儿没得商量。”皇贵妃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吴雅无奈的诶了一声,繁体字本就笔画多,还需要用毛笔写,简直就是酷刑。 可主子的都发话了,她哪里有资格拒绝。 此时皇贵妃侍弄好心爱的绿箩之后,吴雅就取来了珍珠粉给她敷面,又用牛奶和花瓣来给她养手。 皇贵妃懒懒的闭着眼,任由奴才仔细伺候着。 “明儿万岁爷和太皇太后要去盛京祭祀,估摸着来回也得一个多月。” “娘娘您如今腹中的小阿哥都满八个月了,正好万岁爷回来,小阿哥也恰好诞生。” “越到临盆之际,本宫越觉得胸闷心慌的厉害,夜里躺着都喘不过气来,都得坐着才能勉强睡一觉。” “娘娘您再忍两个月,很快就舒坦了。” 吴雅跪在地上,正小心翼翼揉着皇贵妃水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双脚,她都不太敢用力,此时皇贵妃的双脚轻轻一按就一个坑,好一会都消不下去。 夜里从不起夜的皇贵妃罕见的唤吴雅进去伺候,一晚上出了几回恭,吴雅才扶着她躺回床上,皇贵妃又说要去出恭。 折腾了一会说急却没尿多少,吴雅又搀扶着娘娘歇息,可皇贵妃却说睡不着,让取了软枕来,她斜躺着才能睡会。 连续数日,吴雅值夜的时候都是这般折腾,她愈发体会到女子生儿育女的艰辛。 皇帝圣驾离开六日之后,这日晚膳之后,吴雅正在搀扶着肚大如箩的皇贵妃在遛弯,忽而从寝宫内传来一声瓷器碎裂之声。 原本还在与吴雅说笑的皇贵妃忽然满脸恐惧,一把推开奴才们,几乎一个健步就冲进了寝宫内。 吴雅和彩玉面面相觑,从未见过皇贵妃身姿如此矫健,二人正准备入内查看,殿门却砰地一声合上了。 “彩玉,立即去取一个新花盆来。” 彩玉应了一声,赶忙去取花盆。 而此时紧闭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小白猫被扔出了窗户,此时那小白猫正在诡异的挣扎着,脑袋都转到了后背上,没一会就不再挣扎,显然是被拧断了脖子。 “娘娘,这猫儿好像是佟格格的团福。” 佟佳一族早年间也曾送入宫一位旁支的女子,入宫多年仍是格格,这佟格格自从皇贵妃入宫之后,完全成了透明人,毕竟她一个旁支小格格,哪里敢与佟家本家的嫡系争宠。 佟格格平日里偶尔也会来给皇贵妃请安,还会带自己的小猫团福,与皇贵妃的狸猫一起玩耍。 不知为何,这只白猫竟然出现在了承乾宫内。 而能让脾气温柔的皇贵妃杀猫,显然方才碎的是皇贵妃最宝贝的绿箩。 吴雅让小太监来将死猫处理掉,此时彩玉也取了一模一样的花盆来,皇贵妃只让放门口,她亲自来取。 皇贵妃打开半扇门取走花盆之后,也不知过去多久,才让乌雅氏进去伺候。 吴雅让人准备了铜盆和帕子,才垂首入内。 此时皇贵妃正在用帕子仔细擦掉绿箩叶片上的泥土,见她端水进来,于是焦急的起身洗帕子。 就在皇贵妃转身之后,吴雅忽然看见皇贵妃的屁股上满是血迹,甚至血迹都已经蔓延到了裙摆。 “娘娘,您见红了!”吴雅惊的赶忙放下铜盆,凑到了还在擦叶子的皇贵妃身侧。 “嗯,本宫怕是要提前生产了,你快些去太医院寻陈太医,再去让上夜守喜的精奇嬷嬷快些过来伺候,让彩玉去请易产石和大楞蒸刀来。” “让…让刘嬷嬷立即准备刨喜坑的东西,本宫要亲自给小阿哥刨喜坑。” 刨喜坑是满人的习俗,钦天监会在有孕的的后宫嫔妃住所旁边挖个“喜坑”,挖好后在坑内放筷子,寓意快生子之意。 紧接着在吉时将红绸子、金银八宝等物放入喜坑,与分娩后的胎盘、脐带一块埋起来。 而易产石和大楞蒸刀,都是珍稀之物。 易产石放在乾清宫,大楞蒸刀放在皇帝的养心殿,只有在嫔妃临产之时,经皇帝许可后方可请出。 吴雅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准备,此时皇贵妃也已经疼的面色煞白,被吴雅和彩星二人搀扶着躺在了床榻上。 “现在开始承乾宫一切事宜,皆由乌雅氏来裁夺,包括对所有奴才的生杀大权,违令者杀无赦!”皇贵妃边疼的大口喘气,边面色凝重的盯着乌雅氏。 “娘娘您请放心,奴才定会殚精竭虑。” 此时五个伺候生产的精奇嬷嬷入内,吴雅看到那些陌生的面孔,顿时皱紧了眉头。 “佟嬷嬷和崔嬷嬷,西林嬷嬷何在?” 其中一个看着人高马大的嬷嬷不卑不亢的站出来回话:“娘娘这胎发动的太突然,她们三人这几日正好得了风寒,一时半会也来不得。” 吴雅顿时警惕的看着那五个接生嬷嬷,她眼尖的发现方才那人高马大的嬷嬷压襟身份牌写的是蒙军旗的姓氏。 吴雅心下一沉,总觉得有古怪。 此时有嬷嬷说要去准备热水和银盆来,吴雅赶忙扯着嗓子叫来小太监,让将热水和银盆,剪刀、白酒等琐碎之物。 甚至小孩子用的襁褓小衣衫,还有娘娘蓄力用的参茶都一并送进来。 她必须让这些人在她的眼皮底下做事,只有她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此时吴雅见一个老嬷嬷从随身带来的盒子里取出一罐东西,打开一看似乎是一罐子的细盐。 那老嬷嬷在装着热水的银盆里撒了些,就取来承乾宫准备好的帕子,准备去给娘娘擦洗。 “慢着!嬷嬷这白色的粉末是何物?”吴雅伸手拦住了老嬷嬷。 “这是药盐。” “哦,那你喝一口吧,现在开始,凡是接近娘娘之物,你们都必须亲自入口,即便是毛巾也给我先剪下一块,咽下去。” “你!”老嬷嬷顿时气的面色铁青,但还是无奈的伸手从银盆里掬了一捧水咽下。 “你好大的胆子!耽误了娘娘生产,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快滚开!” 老嬷嬷满脸怒容地白了吴雅一眼,端着银盆就要去伺候娘娘擦身。 “慢着!这药盐你还没尝过,你尝过再伺候娘娘。”吴雅仍是不依不饶。 “乌雅氏你脑子有毛病吧!这白水能有什么问题?方才这嬷嬷都亲自尝过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想让娘娘出事才故意拖延时间!” 此时彩星见乌雅氏颐指气使,心里不是滋味,气的破口大骂。 “闭嘴!娘娘有令!一切都我做主!”危急时刻,吴雅才不惯着无脑的彩星,扬手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 此时她面色凝重的拿起那药盐罐子,捧到了那嬷嬷的面前。 “你!吃一口,快些!” 吴雅死死盯着老嬷嬷的面部表情,深怕错过任何异常。 那老嬷嬷忽然满脸怒容,气的将手里的银盆丢到了地上,抬手就给了那小贱蹄子一耳光。 吴雅趁着老嬷嬷揪着她发疯的时候,抓起一把药盐就往她叫骂的嘴里塞。 “啊!!” 那药盐只是沾染到了老嬷嬷的嘴唇,她就吓得面色煞白,拼命去擦拭嘴唇,却越擦越血肉模糊。 此时吴雅的左眼都被那穷凶极恶的老嬷嬷抓伤,她单手捂着眼睛,伸出方才抓过药盐的右手,但见抓过药盐的手指早就血肉模糊。 她将血淋淋的手掌凑到面前仔细观察,发现了许多像玻璃渣的晶体粉末。 这些透明的粉末不溶于水,却能完美的藏在水里。 此时吴雅焦急的将掀翻的银盆拿起来,凑到了阳光下仔细观察,这才发现银盆底部粘着好些透明的粉末。 难怪那老嬷嬷敢喝银盆里的水,只因这些粉末很沉,都沉在了盆底下。 “乌雅氏,如何了?”此时皇贵妃虚弱的声音传来。 “没什么,娘娘您安心生产,一切有奴才坐镇!” 吴雅强装镇定,将悬挂在门口的沉甸甸的大楞蒸刀取下来,握紧了大刀疾步入了寝宫内。 第42章 第042章 此时那老嬷嬷还在哭天抹泪, 见她来了,还想恶狠狠的扑过来要继续扭打。 “你这小贱蹄子!我在紫禁城里接生过多少皇子公主!何时受过这般凌辱!今日老娘和你拼了!” “谁敢挑事儿!她就是尔等下场!”吴雅咬牙切齿,举起刀子狠狠的朝那老嬷嬷劈了下去。 只听一声痛苦哀嚎, 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就咕噜噜的滚落到了床边。 “啊, 杀人啦!!”其余几个嬷嬷吓得挤到了一起。 “慌什么!你们又没问题!何必如此心虚?” 吴雅单手捂着淌血的左眼, 另一手拖着还在滴血的沉重刀子, 朝着那几个吓得尖叫的老嬷嬷阴测测的笑。 “好好接生,否则她就是下场, 若今日娘娘和小皇子有任何差池,咱谁都没法活着离开这,包括我与诸位的家眷都得一起死!” 吴雅见那几个嬷嬷面露恐惧,知道自己方才杀鸡儆猴起了震慑作用。 她板起脸来,用左脚勾住一把玫瑰凳,一脚踩着血淋淋,尚且死不瞑目的脑袋落座。 此时她捂着受伤的左眼睛, 另一手则撑着刀子, 眼睛恶狠狠盯着那几个老嬷嬷。 “开始吧,诸位,若娘娘有差池, 咱就一起下地狱,正好能有个伴儿。” 此时几个老嬷嬷终于老实了, 战战兢兢的开始伺候皇贵妃生产。 吴雅则让彩星专门看着她们打水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才敢让嬷嬷端去给娘娘擦洗。 趁着间隙, 吴雅让彩星将娘娘喝参茶的杯子都换成黑色,以防万一。 只因她方才在娘娘入口的瓷白杯子里, 也发现了那锋利的奇怪粉末。 这些锋利的透明粉末若不小心喝下去,定会肠穿肚烂,但在这敏感的节骨眼,却不会让人怀疑,只因那锋利的粉末入口造成内脏大出血。 而皇贵妃擦洗身下的水里,也加了这些粉末,到时候会被人用产后大出血来掩盖真相。 “乌雅氏,我已派人去佟家送信,留守乾清宫的梁大总管来了,太医这会也在外头候着呢,他还让我给你送来这个。” 此时彩玉气喘吁吁的前来复命。 听到梁九功来了,吴雅顿时有了主心骨。 她接过彩玉递来的用明黄帕子裹紧的东西,只稍稍摸索了一下轮廓,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是天子龙佩,见龙佩如天子亲临。 “嗯,让梁大总管帮忙瞧着太医们配药,现在开始,谁都不能进来。” 吴雅说话的时候,也没卸下防备之心,眼睛死死盯着那四个嬷嬷的动作。 不知过去多久,此时皇贵妃都累的快虚脱了,但小阿哥还没看到头。 此时一个老嬷嬷端着一盆刚烧好的艾草水,她似乎有些紧张,脚下一踉跄,窄袖竟然被银盆里的深茶色艾草水给沾湿了。 吴雅凝眉,那老嬷嬷识趣的将银盆里的艾草水搅拌一下,舀了一碗咕嘟嘟的喝下避嫌。 吴雅诧异挑眉,心想可能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但在紫禁城这人吃人的地狱,她宁可杀错,也决不姑息养奸。 于是她拖着沉重的砍刀,疾步来到了那老嬷嬷面前。她一把将那老嬷嬷方才被打湿的袖子抓住,按进了银盆里。 她盯着那银盆目不转睛,忽而看见丝丝缕缕褐色的东西,从老嬷嬷同样深褐色的袖子上析出。 “看什么?新做的深色衣料沾染热水,难免沁色,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我还要脱光了接生不成?”老嬷嬷的语气带着讥讽和愤怒。 吴雅盯着那深茶色的艾草水,伸手舀了一口送入口中含着。 入口是艾草独有的发苦的草药香,吴雅不死心的再次尝试了一口,忽然察觉到一股稍纵即逝的铁锈味。 不对!这水有问题! 气味和颜色重的艾草水完美掩盖了铁锈的味道,那嬷嬷巧妙的将铁锈溶入同样颜色的衣衫,就待时机,让袖子上沾染的高浓度铁锈,碰到娘娘因生产而撕裂的的伤口。 本就虚弱的娘娘就会因此有极大的风险患破伤风,若这水是给小阿哥使用的,那么沾染到脐带切口的话,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吴雅无比庆幸自己在紫禁城里疑神疑鬼的性子。 “好啊,这水没问题是吗?” 此时吴雅气的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将老嬷嬷的手腕划开一道口子,作势就要将她受伤的手腕按入艾草水中。 说时迟那时快,老嬷嬷吓得一把松开了银盆。 砰地一声,银盆里的艾草水统统撒了干净,显然她在毁灭证据。 吴雅气的抡起刀子,怒喝一声,就卸下了那老嬷嬷的半边胳膊。 此时彩星惊呼了一声看到头了,众人统统屏住了呼吸,吴雅赶忙提刀疾步来到了产床前。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吴雅整个人瘫软在地。 接生的老嬷嬷看到小皇子那一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统统满眼恐惧的喃喃着雪孩子。 吴雅强撑着站起身来,捂着剧痛的左眼,走到被吓傻的老嬷嬷面前:“快剪脐带,胎衣完整吗?” “乌雅氏,怎么办,是雪孩子,呜呜呜呜,我们都要死了。”彩星浑身瘫软,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 “不知道。”吴雅压下恐惧,端着参茶喂昏厥的皇贵妃,此刻她浑身都在恐惧的发抖。 只因皇贵妃生下的皇子,是个通体雪白的白化病孩子。 皇贵妃和皇帝是亲表兄妹,白化病这种遗传病虽然不是近亲繁殖的高发遗传病,但近亲繁殖却会提高患病率。 不幸的是,四阿哥患上了这种遗传疾病,皇家决不会允许这种孩子存活下来,甚至不可能允许这样不吉利的孩子记录在档。 而为了将这丑闻压制,今日承乾宫免不得血流成河。 此时小阿哥剪掉了脐带清洗干净,被包裹在了襁褓里,正嗷嗷哭着。 皇贵妃灌下参茶之后,也幽幽转醒。 “孩子…本宫的小阿哥如何了?”皇贵妃的语气虚弱至极。 “娘娘,小皇子…” 吴雅的语气染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心里很清楚,除了彩星和彩玉这两个皇贵妃从娘家带入宫的家生子奴才有可能侥幸活下来之外,今日承乾宫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奴才,统统都要被灭口,以掩盖皇家丑闻。 吴雅的语气忍不住哽咽,她含泪将襁褓中的小皇子抱到了皇贵妃枕边。 皇贵妃一抬眸却看见雪白的头发和眉毛,顿时吓得坐起身来,面色煞白。 “娘娘,太后娘娘来了。”此时奴才在外头提醒道。 吴雅忍着恐惧,悄悄的出了寝宫,一踏出寝宫,她就朝着正站在廊下等消息的梁九功拼命眨眼,无声催促梁九功快走。 梁九功看出乌雅氏的口型是快走的意思,他心下骇然,猜测皇贵妃或者小皇子定出事儿了。 可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能让素来沉稳的乌雅氏面色骇然,不顾体统的提醒他快走。 梁九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悄悄的从承乾宫后殿的角门离开。 梁九功刚躲进承乾宫与景仁宫的夹道,就看见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正乘着步辇匆匆入了承乾宫。 梁九功回想起方才乌雅氏眸中的绝望和恐惧,知道乌雅氏定在承受掉脑袋的事情,她在危急关头还念着救他一命。 他欠着乌雅氏一条命!梁九功边悄悄抹泪,边火急火燎的离开了紫禁城,连夜去寻万岁爷报信儿。 而此时承乾宫内,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正在听着几个接生嬷嬷禀报佟佳氏生下雪孩子的噩耗。 殿内,吴雅将天子龙佩交给了皇贵妃,自己正被彩星和彩玉二人拖着推出了后殿的窗户。 “拿着这个锦囊立即去寻万岁爷,不要回头,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本宫的亲弟弟隆科多,本宫和小阿哥的命都在你手里了,本宫最多只能撑着两日!” “不准私自查看锦囊的内容,切记。” 皇贵妃此时纯白的长衫都染着血迹,正披头散发的提着刀,含泪将手里的锦囊和出宫腰牌塞给乌雅氏。 “娘娘,让彩星去吧,奴才想留下陪您和四阿哥。” 生死关头,吴雅知道今日自己横竖都必须死,不知是不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她对可怜的四阿哥萌生出无尽的愧疚和心疼。 如果她没有出现在大清,四阿哥仍将是个健康的孩子,而不是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乌雅氏你快去吧!别啰啰嗦嗦了!” 彩星一听到乌雅氏想推她去死,气的面色铁青,如今出宫送信等于送死,她才不想死。 吴雅含泪伸手抚着襁褓中的四阿哥肉嘟嘟的小脸,正要收回手之时,忽然小家伙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指。 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吴雅愧疚的垂下了脑袋,接过腰牌和锦囊,闪身从角门离开了承乾宫。 此时太后正下旨让奴才们将承乾宫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走,并下旨将紫禁城宫门落锁,今日谁都不准出宫,否则杀无赦。 吴雅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很少踏足的苍震门,今日当差的正是章佳氏的阿玛海宽,吴雅将那份不属于她的宫女腰牌递给了海宽叔。 章佳海宽方才第一眼就认出了乌雅威武家的长女玛琭,此时看着腰牌上不属于乌雅氏的陌生名字,章佳海宽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海宽叔,告诉我阿玛,女儿不孝,来生再孝顺他。”吴雅的语气染着哭腔,无助的看着海宽。 “叔,求您放我走吧。” “怎么回事?”海宽诧异的看着威武的长女脸上尚且干涸的血红伤痕。 “叔,这件事您还是不知道的好,对不住,我不能说。” 吴雅哪里敢连累海宽叔,只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好,出了紫禁城你需照顾好自己,叔只能帮你到这了。”海宽将手里的腰牌摩挲了片刻,一咬牙,就将玛琭放行。 吴雅出了紫禁城之后,又急急忙忙的入了一处窄巷里,偷了一身挂在院子门口晾衣杆的湖蓝色汉女裙袄换上,又梳了汉女的发髻,就焦急的出了西城门。 出了城门之后,吴雅整个人瘫坐在了城墙根下,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看见穿着常服的隆科多正带着一群人纵马疾驰而来。 吴雅顿时喜极而泣,她起身就要去寻隆科多,可忽然想起来皇贵妃叮嘱过,连她的亲弟弟隆科多都不准相信。 吴雅赶忙缩回了脑袋,可此时隆科多却注意到了城墙根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虽穿着汉女的装束,但隆科多却一眼就认出了乌雅氏。 此时隆科多掉转马头,疾驰到了城墙根下,居高临下的站在马背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正躲在城墙根晒太阳的一群汉女中的娇小身影。 “为何会是你!”隆科多的语气有些无奈和挣扎。 倘若今儿出宫之人是彩星或者彩玉,他都会毫不手软的灭口。 可偏偏是她,他压根就下不去手。 吴雅知道隆科多认出了她,只能无奈的抬眸与他对视:“大人,奴才能相信您吗?” 隆科多身后的仆从一个个凶神恶煞,此时手里都按着腰间的长剑,等着公子一声令下,就将这女子拖到暗处毁尸灭迹。 今儿佟国舅令三公子前来亲自狙杀一个逃出承乾宫的宫女,想必就是眼前的女子。 “大人…您也是来杀奴才的吧。” 吴雅有些绝望,她对隆科多的信任和好感,今日也将她彻底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此时她满脑子都是四阿哥拼尽全力抓住她指尖的画面,愧疚的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 绝望之际,她眼前赫然出现一只手掌。 “跟我走,我会寻个地方将你安顿。” “大人,奴才奉娘娘之命,要去寻…” “不必去,去了也是徒劳,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那孩子是所有人的耻辱,本就不该存在。” “不,奴才想去试试,就试一试。” 吴雅其实心里也知道,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 皇家和佟家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四阿哥胤禛活着,甚至会为了遮丑,彻底抹去他存在的任何痕迹。 可她对那个孩子的愧疚折磨着她的良心,即便知道她去找皇帝是徒劳,可她仍想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只因这条路,是她尚未泯灭的那点良心唯一的救赎之路。 “你,这个傻子…”隆科多心内五味杂陈,看着那不管不顾撒腿就跑的女人。 她在坚持的是一件没有结果之事,可此刻她却执拗的为了长姐的孩子在拼命。 而他是长姐的亲弟弟,却在奉家族的命令,不惜代价狙杀长姐唯一的希望。 他同时舍弃了至亲至爱,隆科多忽然愧疚万分,他倏然勒紧了缰绳,朝着身后的随从沉声说道:“都散了,回去告诉我父亲,一切事情由我一力承担。” “公子…” 随从正要劝说,可公子却一夹马腹,策马扬鞭焦急离开。 吴雅正心急如焚的在密林中躲藏前行,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狂乱的马蹄声,吴雅吓得撒腿狂奔。 她正在夺命狂奔之时,忽而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瞬间腾空而起,径直落在了马背上。 她吓得正要挣扎,腰肢却再次被人环着。 “别动,我送你去。”隆科多低沉的声音在耳畔乍然响起。 “我…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呜呜呜……”吴雅忍不住低声啜泣,抓紧了隆科多环着她腰肢的那只手。 “别哭了,方才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真不知道长姐会派你来。” 隆科多停下马儿,慌乱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鸽灰色的帕子,动作笨拙的替心爱的女人擦拭眼泪。 吴雅一听隆科多这句话,就知道佟家也放弃了四阿哥,她心中凄凉,为四阿哥和皇贵妃母子二人鸣不平。 “万岁爷现下正在承德,我们快马加鞭马不停蹄,估摸明日傍晚就能到。” “但你要做好准备,我家里不会善罢甘休,此去杀机四伏,我不能保证将你平安送达,但…我愿为你战到最后一刻,只要我佟佳隆科多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对不起,大人,是奴才连累了您,要不您将马儿借给奴才,奴才自己去,生死有命,奴才不怪任何人。” 吴雅听到隆科多那句话,感动的热泪盈眶,她哪里敢再连累隆科多。 “玛琭,我心悦你,如果这次你我都能安然无恙,我会去求皇帝表哥赐婚,将你赐给我当嫡福晋,佟佳隆科多要娶你。” “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穿红真好看,今后一辈子都只为我一人穿红衣可好?” “我不纳妾,我就要你一个人,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吴雅在马背上颠簸的头晕脑胀,骤然听到隆科多的表白,她顿时心如擂鼓。 他说要娶她,而非纳妾,他说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吴雅其实内心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隆科多的朦胧好感,只因每一回的春心悸动,都被历史上隆科多宠妾灭妻,纵容爱妾李四儿将嫡妻做成人彘的血淋淋史实给浇熄。 “大人,爱一个人很容易,但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却很难,奴才气量小,容不得今后花残粉褪之时,大人移情别恋,您莫要再逗奴才了。” “哼,你以为爷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人吗?爷不稀罕你的容貌,再说你现在脸上也没好看到哪去。” 吴雅莞尔,尴尬的用帕子捂着横贯半张左脸的伤疤,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脸上的疤痕有多狰狞可怕。 可隆科多面对这样的她,仍是毫不犹豫对她表白,说明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而非她的容貌,怎能不让人怦然心动。 “我…婚姻大事,奴才哪里能自己做主,还得娘娘和奴才的阿玛定夺。”吴雅红着脸瓮声瓮气的回答道。 隆科多勒着缰绳的手都在轻轻发颤,忽而忍不住喜悦的发出愉悦笑声。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回去之后我自会去求皇帝表哥赐婚!” “可…奴才家世卑微,哪里配得上大人…”吴雅忍不住忧心忡忡道。 她很清楚自己的家世完全比不上佟家,不免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佟家已是外戚,难道还要尚公主不成?若真要尚公主或者寻权势滔天的世家嫡女联姻,万岁爷该怀疑佟家是不是要篡权了。” “只要不娶汉女为妻,我家里不会太反对。” 吴雅仍是有些不放心:“大人,奴才听娘娘说,你家里有意撮合你与表姐赫舍里格格的婚事。” “嗯,我不喜欢她。”隆科多直言不讳,语气满是厌恶。 “奴才听闻您的舅舅赫舍里大人家中有一爱妾,名唤李四儿,听说长得花容月貌,艳冠京城,您可曾一睹芳容?” “玛琭,你究竟想说什么?我舅舅的小妾与我何关?” “大人您快回答,是否见过那李四儿?”吴雅不依不饶,她很想知道隆科多对李四儿的看法。 “没有。” 吴雅心下一沉,又道:“大人,奴才想见见李四儿姑娘,您带奴才去见过她之后,奴才再回答要不要嫁给您。” “玛琭,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与你的婚事,与我舅舅的小妾有什么关系?你都把我说糊涂了。”隆科多此时一头雾水。 “就…奴才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到隆科多大人宠妾灭妻,将奴才做成了人彘,大人的小妾就叫李四儿。” “荒谬!李四儿是我舅舅的小妾,在你梦里我就是如此不顾伦常的禽兽?” 隆科多顿时怒不可遏,可正要发怒,忽然想起她方才说梦里宠妾灭妻,宠妾将她做成了人彘。 换言之,她在梦里是他隆科多的嫡福晋。原来她做梦都盼着嫁给他为妻。 此时万般不悦都被这一猜想给冲散,隆科多将下巴放在乌雅氏的左肩上,笑着回了句好。 只不过是舅舅的一个小妾罢了,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二人一路上都没再提求亲的尴尬之事,风驰电掣的往承德赶路。 马儿直跑到了第二日清晨,彻底尥蹶子了,二人只能弃了马,开始徒步抄近路前行。 一路上天公不作美,狂风暴雨就没停下来过。 隆科多取了荷叶代替蓑衣,可斜风暴雨却无孔不入侵袭而来,吴雅脸上的伤口都被雨水冲刷拍打的生疼。 二人在暴雨中行进了小半日之后,吴雅浑身都冷的发颤,最后隆科多执拗地将她带到了一处破庙里避雨。 “再翻过北边的两座密林,就能到承德行宫,我们先在此整顿一番,先将衣服烤干了再去面圣。” “大人,奴才不碍事,奴才想立即见万岁爷。”吴雅心里惦记着四阿哥,一刻都不敢松懈。 “你在发抖,你脸上的伤疤都被雨水泡发白了。”隆科多升起篝火,目光始终都没离开乌雅氏苍白的脸颊。 对于他来说,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压根就活不了,他不想让心爱的女人再受累。 她能契而不舍的来到此地,已是对长姐尽了忠。 “可我…” 吴雅还想继续劝说,可隆科多却已自顾自的脱掉外袍和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吴雅吓得赶忙背过身去。 “过来烤火!你放心,你我隔着衣衫,你烤你的,我烤我的。” 隆科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雅转身就看到隆科多将他湿漉漉衣衫挂起来,隔开了二人的视线。 吴雅此时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她本就穿着薄衫,此时衣衫紧贴着她玲珑曼妙的身型,甚至隐隐约约能看到她鹅黄的肚兜。 吴雅尴尬的捂脸,难怪方才隆科多的脸颊发红,他肯定都看见了。 她这般样子去见皇帝,等同于在大庭广众下失贞。 吴雅感动于隆科多的贴心,他甚至没有当场戳破她的尴尬,而是贴心的让她烤衣服,还用衣衫隔开了空间。 她羞赧的说了声谢谢,就焦急的开始宽衣解带。 此刻吴雅太过于担心小阿哥,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宽衣解带的身影完全映照在了隔开的衣衫上。 隆科多在隔壁烤火,猝不及防抬眸间,就看见一道纤细婀娜,凹凸有致的身型映入眼帘。 她虽然看似纤细,但身形却让人看着血脉喷张,原来她平日里宽大的衣衫下,竟是这般让人着迷… 此时隆科多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赶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窥视半分。 可脑海里的倩影却愈发清晰,他甚至脑补了漆黑暗影下,又是如何香艳的曼妙身姿。 他顿时情难自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齐齐的奔向那不该去的地方。 第43章 第043章 隆科多忍不住心猿意马, 愈发心不在焉的继续烤野兔。 吴雅此时穿着肚兜和亵裤,只勉强烤干中衣和外袍,就心急如焚的穿戴整齐。 鼻息间都是馋人的烤肉香, 吴雅淋了一整日的雨, 此时整个人昏昏沉沉, 走路都有些头重脑轻, 脚下虚浮。 她扶着发烫的额头, 伸手帮隆科多的外袍翻了一面,继续烘烤。 “来吃些烤兔肉和野果子。” 隆科多撕下一条兔腿, 又将几颗红透的果子一并递给她。 “你不舒服?” 隆科多见乌雅氏面色泛红,眸色迷离,顿时忧心忡忡的伸手抚了抚乌雅氏的额头,触手间都是让人心悸的滚烫。 “嗯,许是淋雨引起的风寒,无妨的。有劳大人。”吴雅接过兔腿和野果子,开始囫囵吃起来。 就在此时, 破庙外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隆科多警惕的起身。 只一眼,他就认出渐渐靠近追兵是佟家子弟。 此时隆科多长剑出鞘,面色晦暗。 “大人, 接下来的路就让奴才自己走吧,多谢大人一路护送奴才到此。” 吴雅曲膝就要感谢隆科多一路的护送之恩, 却被他攥紧了手腕,不准她下跪。 “你先走, 我来拦住他们, 你放心,我是佟家人, 他们顶多把我抓回去家规处置,打几鞭子就没事了。” 隆科多将随身携带的佩剑放到乌雅氏的手里,将她推出了破庙后殿的矮墙。 吴雅抱着尚带着隆科多体温的佩剑,一路朝着密林内狂奔。 今时今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舍生忘死的坚持什么,可她一想起那个雪白的孩子,就愧疚的无法呼吸。 吴雅在暴雨中拼命狂奔,密林内荆棘丛生,刮破了她的衣衫肌肤。 她只麻木的一往无前,可眼前明知不可为的救赎之路,却愈发暗沉,仿佛无尽的罪恶深渊。 砰地一声,她终是天旋地转的一头栽倒,渐渐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皇帝纵马疾驰赶到之时,就看见衣不蔽体的女人,躺倒在一处浅滩,浑身都是深浅不一的血痕。 “玛琭!!”皇帝此刻方寸大乱,飞身跃下了马背,几乎是不顾仪态的狂奔到了心爱的女人身边。 梁九功和一众侍卫们统统都背过了身回避,皇帝身边的心腹奴才都知道皇帝喜欢乌雅氏,哪里有胆子敢窥视乌雅氏的身子。 此时梁九功回过神来,让人将马车牵来。 梁九功离开承乾宫之后,猜测到承乾宫里的小阿哥估摸着不大好,担心走漏风声,他不敢飞鸽传书,只能星夜兼程当面向万岁爷禀报。 彼时万岁爷正在接见蒙古王公大臣,二话不说就下旨立即回京。 人人都说万岁爷爱重皇贵妃和小阿哥,才会不顾体统的抛下接见蒙古王公大臣的政务,当即就纵马疾驰回京。 只有梁九功知道,万岁爷是担心乌雅氏的安危,乌雅氏能让梁九功避讳之事,显然是掉脑袋的大事。 此时皇帝脱掉龙袍,将奄奄一息的乌雅氏裹在了龙袍内。 梁九功压下惶恐,撑伞护送万岁爷抱着乌雅氏入了马车内。 梁九功就熟捻的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一身干净的宫女服。 自从上回乌雅氏在马车里被烤鹿肝弄脏了衣衫,挨冻了一路没衣衫换之后,万岁爷回去就让梁九功在马车里准备她的衣衫备用。 此时梁九功将包括肚兜和里裤,鞋袜、珠钗在内的一整身衣衫首饰捧到了万岁爷面前。 “万岁爷,咱此行匆忙,没带个宫女和嬷嬷,奴才寻思着让奴才和侍卫给乌雅氏换衣衫都不大合适,这这这…” “要不一会奴才回去叫一个宫女来给她换衣衫可好?” 其实太监给宫女换衣衫也无可厚非,毕竟太监不算男人,紫禁城里的嫔妃都是□□的由太监抬去皇帝寝宫的。 可梁九功心里明白,乌雅氏和紫禁城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果然,万岁爷哪里肯让旁人来给她换衣衫,竟亲自接过了梁九功手里的衣衫首饰。 “去准备热水和金疮药来。” 梁九功诶了一声,刚想问那还赶路吗?可看到万岁爷与乌雅氏扣紧的十指,他哪里还敢问这么蠢的问题。 梁九功出了马车就让人准备热水,又让马车行的慢些稳当些,不必再抄山高路陡的崎岖小路。 马车内,皇帝小心翼翼的将乌雅氏衣不蔽体的破衣烂衫一点点从她的伤口剥离,他前所未有的紧张,甚至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 她身上都是被荆棘划破的口子,甚至许多伤口上还扎着断刺。 皇帝几乎一寸寸肌肤的替她清理伤口,可随着伤口下移,皇帝的面色渐渐浮出绯红。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坦诚相见,她的身姿极美,是书里描述的妖娆魅惑之美,让人沉沦迷醉,欲罢不能的美。 可他再不愿见到她如此伤痕累累的身子。 此刻皇帝的眸中只有心疼,全无半点亵渎的欲色。 待处理好她浑身的伤口之后,皇帝细心的替她穿衣衫,此时他手里拎着桃红肚兜,却犯了难。 “梁九功,闭着眼进来说话。” “奴才遵旨。”梁九功捂着眼睛爬进了马车内。 “朕问你,女人的肚兜怎么穿?” 梁九功忽然很想笑,没想到万岁爷用如此严肃的语气问怎么穿女人的肚兜。 梁九功忍着笑意,开始仔细教万岁爷如何穿肚兜。 “万岁爷,女人的肚兜款式不一,奴才记得给乌雅氏准备的是五福祥集纹刺绣肚兜,这件肚兜上端有凹形浅半圆状,您只需将两端钉带挂在乌雅氏颈脖上,再将下方尖端两角扎于腰间,护住胸腹部,您再抻一抻肚兜底端的尖角不歪斜即可。” “嗯。” 身后传来悉悉嗦嗦的声响,显然万岁爷正按照他的提点,在亲自伺候乌雅氏穿肚兜。 紧接着皇帝又询问了如何穿女子亵裤,如何扣女人的衣衫盘扣,如何梳头的细节。 梁九功事无巨细的提点万岁爷,不得不说万岁爷很聪明,几乎一点就透。 梁九功转身一瞧,万岁爷已经伺候乌雅氏穿戴整齐了,只除了万岁爷头一回给女人挽发,手法极为生疏,发髻都松松垮垮歪斜了。 此时万岁爷正尴尬的用篦子打散乌雅氏的发髻,不知所措的握着篦子,求助的看着他。 梁九功赶忙跪着凑到万岁爷身侧,接过了篦子。 “万岁爷,乌雅氏是尚未出阁的姑娘,您给她梳的是满人妇人的发髻。” “嗯,朕知道。”皇帝嘴角浮出温柔笑意。 梁九功虎躯一震,赶忙会意的将梳一半的的发髻改了花样,改成了皇帝方才梳的妇人发髻。 气氛有些尴尬,皇帝的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过乌雅氏,梁九功甚至不敢太多的触碰乌雅氏的发肤,只要他稍稍一碰,皇帝的眼神就冷了几许。 那眼神带着无尽的独占欲,似鹰顾狼视,令人望而生畏。 梁九功都快被皇帝可怕的眼神看哭了,恨不得立即嚎两嗓子表忠心:万岁爷,奴才是太监,太监,太监! 而此时烧糊涂的吴雅却陷入了绝望的噩梦中。 满目都是一片火海,雪白的四阿哥正躺在熊熊燃烧的烈焰里抱着小手,却不哭不闹乖巧的朝她笑。 “胤禛…额娘对不起你,若有来世,你一定要当额娘的孩子,对不起,孩子……” 吴雅被凶神恶煞的大力太监抓住,眼睁睁看着小阿哥被汹涌的火舌吞噬。 她哭的肝肠寸断,伸手就要去擦拭满脸绝望的眼泪,却只摸到满头冰冷的珠翠。 耳畔传来陌生的呼唤:德妃娘娘您节哀。 吴雅心痛的窒息,陡然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皇帝正坐在面前,她悲痛欲绝的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嚎啕大哭。 “皇上,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您放胤禛一条活路可好?臣妾愿自请废为庶人,带着我们的孩子自逐于天下。” “皇上,玄烨…不要让胤禛死好不好,求你了……” 梁九功被烧糊涂的乌雅氏说的胡话惊着了,乌雅氏口口声声自称臣妾,还敢直呼万岁爷的名字,又胡说八道说让万岁爷别杀了胤禛。 梁九功被乌雅氏莫名其妙的胡话说懵了,万岁爷的几个皇子里,就没有叫胤禛的。 “别怕,爱妃,朕不杀胤禛。”皇帝虽然知道乌雅氏在说胡话,但却莫名觉得心如刀割。 原来她曾梦见成为他的女人,为了他生儿育女。 此时心爱的女人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皇帝心疼的搂紧了她。 “胤禛…”皇帝眉眼间忍不住露出温柔笑意。 梁九功的脑瓜子转的飞快,当即就喜笑颜开的奉承道:“万岁爷,汉朝许慎编著的《说文解字·示部》有云,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者,视为禛,论皇子的字辈和部首,胤禛这个名字极佳。” “嗯,甚好。” 皇帝决定将这个有福之名,留给他和乌雅氏的孩子,同时将他的心思也藏在了孩子的名字里——真,乃真心也。 梁九功对蜷缩在皇帝怀里的乌雅氏愈发刮目相看,真不敢想象若乌雅氏入了后宫,又该如何千恩万宠。 怀里的女人还在不停的梦呓,皇帝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闻声细语的说着软话哄她入睡。 梁九功不敢吭声,只乖乖的跪在一旁,听着皇帝极尽温柔的哄着乌雅氏,直到乌雅氏再次昏睡。 此时梁九功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天青色锦囊捧到皇帝的面前。 “是什么?”皇帝将怀里昏睡的女人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握紧她冰冷的手掌,仔细替她搓热。 “一张纸条,是皇贵妃的字迹,写着求万岁爷保全乌雅氏一命。” 梁九功的语气顿了顿,又面色凝重道:“皇贵妃素来冰雪聪明,定猜到了圣心,估摸着想借着这纸条,卖万岁爷一个人情。” “呵,朕这个表妹,素来心思重,但她好歹做对了一件事。”皇帝攥紧了乌雅氏的手掌,语气满是厌恶。 “也不一定,她素来刚愎自用,派乌雅氏前来,又只让带这张纸条,说不定另有所图。” 梁九功没敢接话,万岁爷不喜欢皇贵妃,甚至对皇贵妃的厌恶程度仅次于孝昭皇后,那个孩子来的也充满了算计与阴谋。 若皇贵妃不姓佟,估摸着凉的比孝昭皇后还早几年。 此时沉睡的乌雅氏忽然痛苦的呜咽起来,皇帝眼疾手快的将怀里的女人轻推到梁九功的怀里躺好。 梁九功犹如惊弓之鸟,吓得赶忙张开手掌手足无措,压根不敢去触碰乌雅氏半分。 吴雅幽幽转醒,竟然发现皇帝正端坐于马车内看折子。 “万岁爷,皇贵妃诞育了四阿哥,四阿哥…是雪孩子…娘娘特让奴才锦囊交给您,求万岁爷救救小阿哥。” 吴雅此时浑身上下就像被辗过似的,酸疼的要命,看到皇帝那一瞬,她瞬间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记得历史上康熙帝的七阿哥胤佑天生腿疾,可还是活了下来,甚至有所建树,她心里盼望着皇帝也能留四阿哥一命。 “哎呀乌雅氏,你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四阿哥,小阿哥还没序齿呢。” 梁九功听到乌雅氏僭越的一口一个四阿哥,赶忙提醒道。 吴雅愣怔在原地,忽然恐惧的意识到一件事。 康熙帝总共有三十五个儿子,但序齿的儿子却只有二十四人,也就是说早夭的孩子不排序。 历史上四阿哥胤禛序齿第四,但却是康熙帝的第十一个皇子。 皇子活到八岁之前通常不序齿,但也有例外,康熙帝曾破例将德妃乌雅氏所出的六阿哥胤祚序齿,六阿哥只活了六岁。 吴雅心中骇然,如果皇贵妃所出的四阿哥不序齿,那么四阿哥将会是那拉贵人所出的小皇子。 不对!历史上那拉贵人所出的小皇子爱新觉罗·胤禶没满周岁就夭折了,也并未序齿。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四阿哥胤禛将由宜嫔郭络罗氏诞育。 吴雅此刻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了不少,宜嫔宠冠后宫,定不会让四阿哥过的不如意。 她正窃喜之时,忽然梁九功将皇贵妃交给她的锦囊递给了她。 吴雅在梁九功的示意下,打开了锦囊内的纸条,当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之后,吴雅顿时为刚才的窃喜和庆幸无地自容。 她没有料到皇贵妃让她出宫给皇帝送信,竟然是为了救她一命。 此时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匍匐在地上拼命的给皇帝磕头:“万岁爷,娘娘和小皇子还等着您回宫,求万岁爷救救娘娘和小皇子可好。” “玛琭,你冷静些,那孩子没法留。” “皇上,奴才愿意带着小阿哥出宫隐姓埋名,奴才愿意伺候小阿哥一辈子,求万岁爷救小阿哥一命可好?” 吴雅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对皇贵妃的愧疚之情,忍不住潸然泪下。 “胡闹!朕不准!” “皇上,娘娘历经艰辛才诞育小阿哥,那也是您的骨血,您当真忍心…” “滚!”皇帝扶额,他恼怒于乌雅氏为了不相干之人,随意作贱她自己。 “可娘娘对您缱绻情深,娘娘…” “够了!这些都与朕何干?你为何要以爱为名来对朕强词夺理,你可曾问过朕喜不喜欢这些女人!” “缱绻深情,呵呵,你可知你在欺君?” 吴雅被皇帝愤怒的质问震慑的哑口无言,皇帝的意思她听懂了。 皇帝说他压根不喜欢后宫的女人,包括皇贵妃,而皇帝也知道皇贵妃对他没有情爱可言。 “哎呀万岁爷息怒,奴才们该死。” 梁九功看见万岁爷大发雷霆,赶忙按着乌雅氏的脑袋匍匐在地上求饶。 “滚!” 吴雅被天子一怒吓得战战兢兢,嘴皮子都在打颤,再不敢说话,只灰头土脸的跟着梁九功离开了马车内。 出了马车之后,吴雅焦急的求着梁九功帮忙救救皇贵妃母子。 眼看着乌雅氏要跪在地上,梁九功抢先一步跪在了乌雅氏的面前。 吴雅被梁九功这莫名其妙的一跪给吓傻了,赶忙俯身要将梁九功搀扶起来。 “乌雅氏,你在承乾宫救了杂家一命,杂家跪谢本就理所应当。” “梁公公您别客气,这是奴才该做的,奴才当时没多想,觉得少死一个是一个,您只是路过,还特意给奴才送来了龙佩,奴才又岂能连累您丢了性命?” “乌雅氏,你听杂家一句劝,别再去给小皇子求情,小皇子的存在就是皇族的耻辱,你难道要皇家颜面扫地不成?” “可…” 吴雅还想求情,却见梁九功不住的摇头。 “那孩子消失,对娘娘也许是好事儿也不一定,你需明白,紫禁城里的女人都不是为了情爱而活,成大事者从来不拘泥小节,至亲亦可杀。” “梁公公,您怎么能说是好事儿?娘娘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小阿哥死在面前吗?我不信娘娘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小皇子去死。” “乌雅氏!紫禁城里并非情场,皇上和皇贵妃也并非寻常人家的夫妻,拘泥于儿女情长简直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他们先是君臣!” “你我只是奴才,千万别替主子拿主意。” “紫禁城里的奴才若犯错,是需用命来赎罪的,而不是回回都能好运气的用你的膝盖跪出命来。” “你还看不明白吗?为何皇贵妃会莫名其妙在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同时离宫之时,忽然凑巧的早产?为何助产嬷嬷凑巧病了?” “那日你让杂家去调查的透明粉末你知道是什么吗?那是西洋才有的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金刚石粉,一小撮就能让人五脏六腑划破,内里大出血暴毙。” “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吴雅强压下恐惧,瑟缩的看向梁九功。 所谓的金刚石粉,就是质地坚硬的钻石粉末,钻石坚硬锋利,钻石粉比玻璃的杀伤力更强且密度很大,所以能沉在水底不被发现。 难怪当时她随手一抓就血肉模糊,若误吞入腹,金刚石粉末定会将五脏六腑都刮烂。 梁九功掀起眼皮子,咧嘴露出一声冷笑:“你我都没资格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能再查下去了,否则死的人更多。” 吴雅吓得捂紧了嘴巴,纵有万般不甘和无奈,只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圣驾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回到了紫禁城里。 皇帝还没下马车,就被太后给叫走了。 吴雅则跟着梁九功先回到了承乾宫里伺候。 此时承乾宫里都是陌生的面孔在进进出出,吴雅绝望的发现承乾宫地砖缝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彩玉面色憔悴的端着染血的铜盆,从寝宫内走出,见到乌雅氏,顿时忍泪垂下了脑袋。 “娘娘如何了?”吴雅哽咽道,她甚至不敢问小皇子,因为知道小皇子肯定凶多吉少了。 “你离开没多久,娘娘就血崩了,太医说娘娘伤了根本,恐怕今后再无法孕育子嗣。” “那……小…小皇子…”吴雅满脑子都是小皇子可爱的的笑脸,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离开没多久,小皇子就被太后下旨拿去烧了,太医院关于小皇子的脉案统统删了干净,太后说太不吉利,就当娘娘没怀过这个孩子。” “整个承乾宫都血洗了一遍,如今承乾宫里伺候的老人。只有你我和彩星三人了。” 此时彩星忧心忡忡的端着食盒出来:“怎么办,娘娘都已经三日没吃过一口膳食了。” 吴雅含泪走到了彩星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食盒。 “让我试试吧。” 吴雅提着食盒入了昏暗的寝宫。 “娘娘,奴才将万岁爷请回来了,万岁爷这会儿正在太后宫里,估摸着一会就来探望您了。” “娘娘,奴才叩谢娘娘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今后奴才这条命就是娘娘您的,定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吴雅匍匐在地上,对着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皇贵妃磕头谢恩。 “起来吧,本宫知道小阿哥留不住,想着总要保住什么,心里才能好受些,幸而保住了你。” “乌雅氏,若非当日你坐镇,本宫早就一尸两命,你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你的恩情,本宫记下了。” “娘娘,为主子尽忠,是奴才的本分,您不必言谢。” 吴雅取出食盒里的鸡汤燕窝粥,舀了一勺,递到了皇贵妃苍白的唇边。 “本宫对不起那孩子…”皇贵妃忽然哽咽的捂着嘴角,眼泪簌簌落下。 “本宫亲手掐死了他,本宫怕他被火烧疼,呜呜呜呜……本宫对不起他……” 皇贵妃扯着被子,将脑袋埋在被子里,掩盖绝望崩溃的恸哭声。 “娘娘…您做得对,如此小皇子就不会疼了…”吴雅不知该如何安慰遭遇丧子之痛的皇贵妃,只能温声细语的安慰道。 “呵呵,没有什么皇子,这孩子将不会存在,没人会记住他。” “你说,本宫该用这个孩子,为自己和佟家争取些什么?” 皇贵妃的忽然止住了哭声,缓缓坐起身来。 吴雅心中骇然,没想到前一刻皇贵妃还在为了丧子之痛而痛哭流涕,这一刻却立即开始算计着该利用这个孩子得到什么好处。 吴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忽然为那可怜的小阿哥感到绝望和无助,也许连他的额娘也将忘记他。 “娘娘,奴才不知。”吴雅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她觉得丧心病狂的问题。 “本宫想当皇后。” “……”吴雅没想到皇贵妃心心念念的竟然是当皇后这件事,甚至比骨肉亲情更为重要。 “娘娘,如今三藩未定,钮祜禄一族的子弟和蒙军旗博尔济吉特一族的子弟都在前线浴血奋战,即便要立皇后,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会先考虑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格格和刚入宫的孝昭皇后之妹。” “娘娘,您伤了身子,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子,早日行皇贵妃册封礼,等坐稳了皇贵妃的宝座,再徐徐图之。” “皇贵妃统摄六宫,位同副后,只要万岁爷不再册立皇后,您就永远是无冕之后。” 历史上皇贵妃佟佳氏直到临时前才因为冲喜,被康熙册立为第三任皇后,她不希望主子一心钻进当皇后的死胡同。 吴雅如今打心眼里对皇贵妃认了主,自然想着自己的主子能在后宫站稳脚跟,过得舒坦些。 “你说的对!本宫差点被皇后宝座一叶障目,是啊,只要没有皇后,本宫就是无冕之后!” “本宫知道该如何做了。”皇贵妃顿时恢复了精气神,甚至主动端起了肉粥喝起来。 此时彩玉施施然入内,看到乌雅氏在伺候,顿时欲言又止。 彩玉负责帮皇贵妃处理后宫之事,大多数事情都是见不得光的阴私之事,吴雅对这些事情避之唯恐不及,赶忙借口去端茶,匆匆离开了殿内。 待乌雅氏离开后,彩玉搀扶着娘娘起身来到了梳妆台前。 “娘娘,翊坤宫那都安排妥当了。” “嗯,做的干净些,别留下什么把柄。” “娘娘您放心吧,定神不知鬼不觉。” “把佟格格那贱人也一并处理掉,若非她的死猫,本宫何来如此灾祸。” “是。” …… 皇帝直到回宫第三日,才来探望皇贵妃,皇帝和皇贵妃都很是默契的不曾提及死去的小皇子。 二人有说有笑,甚至在聊皇贵妃册封典礼定在什么时辰合适,他们的语气就像在聊天气般轻松。 吴雅心里堵的难受,就告了假,回到庑房里闷声开始给隆科多打剑穗的络子。 打从她回宫之后,皇贵妃愈发信任她,甚至与她商量的都是许多隐秘之事。 这日,皇贵妃让内务府取来了紫禁城答应和常在位份的满军旗嫔妃画像。 “娘娘今儿怎么忽然想看这些低位份的嫔妃画像了?” 吴雅诧异的看着满桌的画像。 “承乾宫西配殿空着也是空着,如今紫禁城里的嫔妃众多,本宫想着挪两个低位的嫔妃住着,无聊还能说说体己话。” 吴雅默然,她大概猜到了皇贵妃想寻些棋子固宠,毕竟她如今无法生育。 吴雅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只因她想到了去母留子的典故。 紫禁城里的低位嫔妃活得也就比宫女好一点,若非嫔位以上的主位娘娘,都需与别的嫔妃凑在一个宫里同住。 而答应常在这些低等的嫔妃,更是要住在大通铺里,她们家世多卑微,即便被去母留子,也没有人会救她们。 皇贵妃挑选的都是家世卑微的纯血满女,显然还想利用满女所出的皇子绸缪储君争夺之位。 此时吴雅看到皇贵妃正在仔细端详着章佳清婉的画像,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吓得赶忙凑上前去。 “娘娘,这章佳氏祖上是宁古塔披甲人出身,家世算不得清白。” 皇贵妃抬眸觑了一眼乌雅氏,心里明白乌雅氏看出了她的意图。 于是她索性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的将画像推到了乌雅氏面前。 “这些都是宫女出身的满军旗低等嫔妃,你也来帮本宫掌掌眼,看看谁更安分守己。” “娘娘,恕奴才多嘴,您为何不从娘家选一些合适的女子入宫固宠?” “呵,本宫娘家远支女子一个个心比天高,本宫是寻人来固宠,不是寻人来取而代之。” “还有本宫那好妹妹,巴不得早些入宫代替本宫,本宫又岂能让她如愿?” 皇贵妃的语气丝毫不掩饰厌恶,她口中的好妹妹,指的就是历史上的悫惠皇贵妃,孝懿仁皇后同父异母的庶妹。 “年初之时,二小姐曾入宫探望娘娘,才十一岁就生的花容月貌,若容貌绽开,又不知如何倾国倾城。” 彩星忽然阴阳怪气的说道。 “呵呵呵,二小姐永远都是佟家的二小姐。”皇贵妃忽然用帕子捂着嘴角,咯咯咯的笑起来。 吴雅被这笑声吓得毛骨悚然,什么叫永远都是二小姐? 吴雅想起来历史上悫惠皇贵妃佟佳氏直到康熙三十年才入宫承宠。 当时她都已经二十四岁高龄了,在古代二十四岁已经不年轻了,可佟家却送进来一个老姑娘入宫承宠。 吴雅心中骇然,不会是皇贵妃故意耽误悫惠皇贵妃,将她生生拖到二十四岁高龄,想毁掉她一辈子吧。 这些高门世家的阴私事情不比紫禁城的少,吴雅再不敢细究下去,只麻木的站在一旁继续伺候。 此时皇贵妃仔细挑挑拣拣许久,选出了两个模样温婉,明显是皇帝喜欢类型的画像。 “这扎斯瑚里氏和纳兰明珠的庶女那拉氏看着不错,你再看看这万琉哈氏如何?” 听到万琉哈氏,吴雅压下恐惧,只云淡风轻的贬低道:“奴才曾经和万琉哈氏一块当差,她性子愚蠢,今后估摸着生下的孩子也…” “那还是算了吧。”皇贵妃嫌弃的将万琉哈氏的画像随手丢到了一旁。 吴雅暗暗松一口气,庆幸万琉哈氏和章佳氏没有沦为皇贵妃去母留子的棋子。 不知为何,吴雅总觉得彩星此刻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转念一想,大概猜测到了彩星不舒坦的原因。 皇贵妃宁愿提拔那些低等的嫔妃固宠,也不愿意提拔彩星当皇帝的女人,估摸着她心里赌气了。 这边厢彩星强颜欢笑了一整日,心事重重的下值歇息。 一回到庑房,她关上房门就气的伸手拼命捶打被子,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娘娘宁愿提拔外人,也不提拔她这个家生子。 她打败了佟府里一众优秀的家生子奴才,才有机会陪伴娘娘入宫。 若真要做牛马,何必来紫禁城遭罪,她本就是奔着出人头地的目标。 眼看着再过些年,她就到了出宫的年纪,她回去之后顶多发配个常随家丁,继续为奴为婢,再生一堆小奴才,代代为奴为婢。 一想到她的孩子也是奴婢,彩星顿时涌出无尽的怨恨。 论姿色她哪里比不上那几个丑陋的答应常在,她明明更为美艳动人,彩星窝着一肚子火,彻夜未眠。 天将破晓之时,她忽然赤红着双眼,决定主动博一场泼天富贵。 第44章 第044章 而此时慈宁宫内, 仁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正跪在地上,满脸都是草原女子一贯的桀骜与不驯。 “阿拉坦琪琪格,你告诉哀家, 你到底想做什么?咳咳咳……” 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有气无力的挥舞着手里的马鞭, 朝着那跪得笔直的侄孙女狠狠的打了一鞭子。 “老祖宗, 您今儿干脆打死我得了, 反正爱新觉罗家的后宫, 也早已没有我们科尔沁女子的一席之地。” “要不您还是废了我吧,反正大清已经出了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废后, 也不缺我这个废太后。” “你…你还在记恨当年福临苛待你之事吗?” “侄孙女只不过是个被停了中宫笺表的准废后,只不过是个活着却被当成死人,被自己的丈夫追封妾室为皇后,踩着我尊严和脸面的准废后,岂敢责备任何人。” 太后越说越气愤,面色都因极度愤怒而变得潮红。 太皇太后手里的鞭子再没法抽下去,有些无奈的叹气道:“哀家知道福临对不起你, 可如今你已是太后, 还有何不知足的?” “呵,老祖宗,这太后之尊也差点不是我的了, 要不是我拼命争取,哪里能得如今的地位?” “佟佳氏那南蛮子血统的贱人, 哪里有资格与我并立为太后,她连给我提鞋都晦气!” “如今她的侄女又想用那肮脏的南蛮子血脉玷污我们黄金血脉, 我哪里能咽下这口气!” “老祖宗, 长生天有眼,佟佳氏生下的孩子是孽障, 即便我不动手,那孩子也必须死!我只是在清理门户,何错之有?” “老祖宗您倒不如先查查佟佳氏那小贱人为何处心积虑怀上孩子。” “您真以为玄烨那孩子乖顺孝顺吗?南蛮子血统的杂种都是狡诈奸滑的本性,他早巴不得老祖宗您和我早点死。” “老祖宗,如今我们都已让他早早册立了太子,咱们能扶持幼主登基一回,为何就不能再扶持一回?” “住口!这天下是爱新觉罗家和博尔济吉特黄金血脉的天下,你还想着那些陈年旧恨做甚。” 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徐徐坐在了凤座上。 太后面色凝重,她知道扶持幼主这条路,彻底堵死了,可她哪里肯善罢甘休,又不依不饶的劝说起来。 “老祖宗,科尔沁的荣光不能葬送在你我的手里,您看看如今这后宫多乌烟瘴气,哪里有蒙古嫔妃的立足之地,科尔沁需要再出现一个皇后,如此才能再续荣光。” 太皇太后扶额,玄烨是她亲自甄选和栽培的皇帝,这些年来,他做的那些事情,她心里都明白。 可如今的科尔沁不再是与爱新觉罗氏一块打天下的铁血盟友。 科尔沁的嫔妃再不敢有资格说出与皇帝平分这紫禁城的豪言壮语。 玄烨比他的阿玛福临和玛法皇太极更适合当皇帝,他更铁血无情,甚至无情无义,没有任何软肋。 在这紫禁城里,仿佛没有任何他在乎的人或者事物,他满心满眼都是大清江山。 福临的软肋是董鄂氏,而她的丈夫皇太极,却为了海兰珠放弃了入关的机会。 唯独玄烨,却让她觉得恐惧和忌惮,他似乎完美的无懈可击。 太后察觉到了老祖宗的犹豫和沉默,于是忍不住继续劝说。 “老祖宗,佟佳氏就是个狐媚子,您瞧瞧玄烨那孩子为了佟佳氏母子,竟抛下接见咱蒙古王公大臣,星夜兼程赶回紫禁城。” “幸亏我有先见之明,佟佳氏那小贱人再不可能怀上孩子,没有人能撼动咱科尔沁选择的太子。” “若非那孩子死了,皇帝爱子心切,估摸着都会为了心爱的女人大赦天下。” 太后每一个字都精准的戳痛了太皇太后的肺管子。 谁人不知,当年皇太极为了海兰珠所出的八阿哥,颁布了大清第一道大赦天下的大赦令。 而福临为了董鄂氏被册封为皇贵妃,下旨大赦天下。董鄂氏生下皇子,福临又一次大赦天下,两年两赦,可见宠爱。 福临甚至在临死前,都不忘为了心爱之人脱罪,颁布十四条罪己诏,将他自己描述的不堪至极。就是为了不让董鄂氏沦为祸国妖妃,遗臭万年。 他那样温良谦逊爱惜名声之人,竟用十三条罪己诏,将他自己形容成了凉德无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亲佞远贤,奢靡铺张,固执己见的昏君。 而剩下那一条罪己诏,他甚至对全天下承认了对董鄂氏的偏爱。 太后一想到那句罪己诏,就如鲠在喉。 这条罪己诏是福临对董鄂氏的真爱宣言,也是太后这些年来恨的能倒背如流的诛心之言。 诏曰:端敬皇后董鄂氏于皇太后克尽孝道,辅佐朕躬,内政聿修,朕仰奉慈纶,追念贤淑,丧祭典礼概从优厚,然不能以礼止情,诸事太过,岂滥不经,是朕之罪一也。(摘自顺治遗诏,也称顺治罪己诏) 他甚至公开在遗诏里承认对董鄂氏不能以礼止情,情难自控。 “够了,哀家不想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你做的很好,这件事到此为止!” 太皇太后目露狠戾,她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大赦天下和罪己诏这几个字。 此时苏麻喇姑施施然入内,面色凝重:“太皇太后,翊坤宫宜嫔和钟粹宫的那拉贵人方才都见了红。” “嗯,让太医院好生伺候。”太皇太后凝眉,忽然目光锐利的瞪着太后。 “玄烨登基多年,膝下只有保清、保成还有胤祉三个小阿哥,三阿哥胤祉还是个病秧子,你手里已经沾了七个皇子的血,哀家不准你再动任何皇子。” “老祖宗,那些小皇子有何用?没有一个是博尔济吉特氏所出,如今这紫禁城里只有咸福宫一个蒙军旗嫔妃,还只是个格格位份。” 太后不以为意,甚至为了没有赶尽杀绝而懊恼。 “哀家自有筹谋!”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准备去瞧瞧两个生产的嫔妃。 此时身后传来太后的声音:“老祖宗,翊坤宫还是别白跑一趟了。” 太皇太后脚下一踉跄,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转头就去了钟粹宫。 傍晚时分,翊坤宫宜嫔诞下死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承乾宫里。 皇贵妃仍在坐月子,此时吴雅正细心的用艾草水给皇贵妃擦身子。 “娘娘,接生嬷嬷说那小阿哥生下来就没了气息,估摸着在娘胎里都咽气好一会儿了,宜嫔哭的几度昏厥。” “钟粹宫那拉贵人诞育的小阿哥倒是平安降生,可小阿哥却是个胎里不足的。” “奴才远远的瞧了一眼,小阿哥生的比猫儿大不了多少,听太医说小阿哥只有三斤八两重,连哭的声音都如没吃饱的猫儿似的孱弱。” “万岁爷给那拉氏所出的皇子赐了名字,叫胤禶。” 此时吴雅整个人如遭雷击,没想到历史再次发生了偏移,她记得皇子胤禶虽没有序齿,但却出生在四阿哥胤禛之后。 可宜嫔所出的小阿哥也夭折了,显然四阿哥还是死了。 吴雅心中愧疚万分,她甚至不知道该为谁而难过,她不知道四阿哥究竟是皇贵妃所出的雪孩子,还是宜嫔夭折的小阿哥。 “嗯,你去选几样好东西给丧子的宜嫔送去,再去选个长命锁给那拉贵人送过去,就说待本宫出了月子,再去探望。” 皇贵妃接过用开水泡热的苹果吃了起来,嘴角上是若有似无的浅笑。 时值春末夏初,吴雅只觉得后背发凉,大气都不敢喘。 她正惶恐之时,彩星来报,说隆科多少爷前来探望娘娘。 皇贵妃自是不方便亲自接见弟弟,于是嘱咐贴身心腹乌雅氏去与弟弟隆科多嘱咐几句体己话。 吴雅带着皇贵妃的体己话来到了前殿内,远远的就看见隆科多正一瘸一拐的来回踱步。 吴雅顿时忧心忡忡的疾步上前。 “隆科多大人,您可还好?” 隆科多转身就看见双眼红成兔子的女人,忍不住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腕。 吴雅惊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看到隆科多脸上的温柔笑意,顿时狠不下心肠。 “我还好,只是挨了一顿打,走路不大利索,将养个三两日即可,玛琭,你可还好?” “奴才很好,大人不必担心奴才的安危。”说话间,吴雅将做好的南红梅花纹剑穗从袖子里取出,含羞递给了隆科多。 “这回我定日日贴身藏着,再不会弄坏了。”隆科多说着,就将那剑穗别在了腰间革带上。 “哪儿有人将剑穗当成玉佩穗子的,大人您尽管戴着,若弄坏了,回头奴才再多做几个,大人换着戴。” 吴雅脸颊泛红,柔柔说道。 “玛琭,再过几日,我要去前线攒军功,待到攒了军功,我就用所有军功求万岁爷将你赐给我为妻。” 听到隆科多要上战场,吴雅顿时吓得握紧了他的手掌。 “大人,战场上刀剑无眼,奴才害怕,您为何不在紫禁城里当侍卫?” “在紫禁城里当侍卫虽然也能被赐官职,但少说还要熬个一两年,玛琭,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了,我现在就想娶你。” “有军功之人用军功求赏,皇帝表哥通常不会拒绝,更何况我只是用军功换一个宫女为妻,表哥素来对我疼爱有加,定不会舍得拒绝我。” “我要用军功换你,到时候谁都无法再阻拦你我二人厮守一生。” 听到隆科多是为了尽快娶她,才迫不及待到战场上卖命,吴雅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此刻她不想再理会什么宠妾灭妻的传闻,一个能为了她豁出命的男人,又能对她坏到哪里去。 此时她红着脸,鼓足勇气,主动依偎在隆科多坚实的胸膛,听着他为她逐渐狂乱的心跳,温声说了句:我等你回来娶我。 “呜…”她话音未落,腰肢却被环抱着,她整个人双脚腾空而起,被隆科多拥入怀中。 炙热的吻不断落下,吻遍了她的眼角眉梢,最后逗留在她的唇瓣,他就连接吻都是温柔和克制的,只敢蜻蜓点水的吻着她的唇瓣。 吴雅心微动,主动将舌送入他微微张开的唇,男人发出隐忍愉悦的闷哼声,忽而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狂乱的吻压下。 此时隆科多一改方才温柔矜持的模样,变得主动而热烈,吴雅愈发招架不住,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与他拥吻。 二人痴缠在一块,愈发忘情,直到冰冷的指腹探入她的短褂衣襟之下,覆着她的柔软,吴雅顿时惊醒,顿时满脸通红的推开了隆科多。 “玛琭,对不起,方才我一时控不住自己,我…我承认我很想要你,做梦都想要你。” 隆科多此刻也满脸通红,尴尬的挠头,不敢再去看心爱的女人。 “大…大人,娘娘让您多去万岁爷那露露脸,咳咳咳…奴才先告退。” 吴雅捂着通红的脸颊,再不敢去看隆科多一眼,转头就溜之大吉。 此时乾清宫里,太皇太后正满眼慈爱的看着小太子在庭院中玩蹴鞠。 “玄烨,你真想要亲自御驾亲征,平三藩之乱?” 坐在一侧的皇帝亲自接过奴才递来的参茶,伺候皇祖母用茶。 “皇祖母,三藩之乱愈演愈烈,如今台湾郑家更是蠢蠢欲动,北边的罗刹国亦是虎视眈眈,西边准噶尔也大举侵犯草原,孙儿想御驾亲征鼓舞军心,尽快平息内乱。” “哀家思索几日,也觉得你该去御驾亲征。” “那孙儿就劳烦皇祖母照看后宫与太子了。” 皇帝顺着皇祖母的目光,看向正在与奴才玩蹴鞠的太子,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很复杂。 他并未想太早册立太子,但大清内忧外患,皇祖母义正言辞说大清需要太子稳固朝纲,加上朝中重臣附议,皇帝压根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笑的是他们还编造了帝后情深的谎言,紫禁城内外都流传着皇帝偏爱元后,才不顾体统和祖宗规矩,于春秋鼎盛之时早早册立储君。 从保成被皇祖母和朝中势力选择为储君人选之时,皇帝就知道这个儿子迟早都要取代他的位置。 没有人会真的关心皇帝的安危,只因早已有了稳定朝政的太子,随时都能安稳的皇权更替。 太子是那些人选中的新傀儡,直待他有一日不再听话,就能随时扶植太子上位。 这些年来,皇帝唯一的执念,就是不准让任何人染指保成的教导,即便朝政再繁忙,他都要亲自将保成带在身边教导。 他对保成,存着矛盾至极的父子亲情,同时又对这个孩子存着敌意和忌惮。 他与自己的亲骨肉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他要日日面对迟早都要虎视眈眈争夺皇位的太子,但同时这个孩子却又是他最爱的儿子。 皇帝与太子相处的每一日,都在舐犊之情和皇权斗争中不断割裂和撕扯中煎熬。 两年之期太过漫长与折磨,他已骑虎难下,做好有去无回的最坏打算。 …… 皇帝要御驾亲征平三藩之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承乾宫里,吴雅惊的差点将手里的茶盏给打翻在地。 康熙帝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御驾亲征? 她记得历史上康熙一生三次御驾亲征,都只为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准噶尔汗王噶尔丹。 历史上康熙帝在位长达六十一年,经历战争无数,但却只御驾亲征三次,三次都是为了噶尔丹,康熙帝在三藩之乱根本没有御驾亲征。 吴雅头痛欲裂,随着历史的偏移,她逐渐失去知晓未来的金手指,真不知皇帝此次御驾亲征,究竟是福还是祸。 皇帝御驾亲征前夜,因皇贵妃还在坐月子不便出行,吴雅奉命来到乾清宫,将皇贵妃准备好的请安折子亲自呈给皇帝。 此时吴雅拿着皇贵妃的折子来到乾清宫,就看见乌泱泱的人群,各宫的主子娘娘们统统都挤在了乾清宫门口。 吴雅哪里肯让自家娘娘落了下风,于是鼓足勇气挤进了人群中。 梁九功早早的就守在了大门口,一看到乌雅氏冒头,就赶忙扯着嗓子让承乾宫皇贵妃娘娘先来请安。 吴雅挺直腰板,代表承乾宫入了乾清宫内。 皇帝此时正在试穿锁子甲,见乌雅氏来了,下意识的张开了双臂。 吴雅一愣,赶忙上前,伺候皇帝穿脱沉重的锁子甲。 “万岁爷,娘娘在月子里不便前来,叮嘱奴才来给万岁爷践行,万岁爷您在战场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娘娘和奴才们都等着万岁爷凯旋。” “嗯,你也保重,等朕回来。”皇帝嘴角浮出清浅笑容,沉声说道。 “是…”吴雅看到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心里有些发怵,赶忙垂下脑袋,伺候皇帝披上铠甲。 待替皇帝佩戴天子剑之时,吴雅看见了她做的剑穗挂在天子剑柄上。 她心想皇帝还真是对皇贵妃与众不同,甚至连皇贵妃送的东西都贴身带着。 伺候皇帝穿戴铠甲之后,吴雅回到承乾宫就接到了皇贵妃让她明日一早在大清门代表承乾宫给皇帝践行的任务。 吴雅只能四更天不到就起来,揉着惺忪睡眼,到大清门恭送御驾。 她寻了一处角楼,目送御驾离开,此时梁九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 “哎呀乌雅氏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梁公公怎么没随御驾一道前往?” 梁九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傻乎乎的乌雅氏,幽幽道:“万岁爷让杂家在紫禁城守着…” “啊?梁公公要亲自在紫禁城守着什么宝贝呢?”吴雅好奇的问道。 “那自然是万岁爷最珍贵的宝贝。”梁九功看着乌雅氏,并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吴雅见梁九功不肯说,于是也不再追问,扭头看向御驾离开的方向,就在此时,皇帝忽然勒马转头望向角楼。 吴雅猝不及防间就与皇帝对视,她正有些不知所措,却见身侧的梁九功伸手朝着皇帝挥手送别。 吴雅有样学样,学着梁九功的样子,伸手朝着皇帝挥手手别。 梁九功还真是御前最得宠的奴才,皇帝竟然伸手回应了梁九功。 皇帝走出几步就会转头望向角楼,直到御驾出了大清门彻底消失在眼前,此时吴雅揉着都挥麻的手掌,开始奉承起身边的梁九功。 “奴才真是羡慕梁公公,您真是所有奴才的楷模,您瞧瞧万岁爷多惦念您啊。御驾亲征都不忘挥手与你道别。” “啊这…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梁九功被乌雅氏这句话噎着,不知该如何告诉乌雅氏,她在羡慕的人是她自己。 …… 康熙十八年五月初六,今儿皇贵妃出月子,她沐浴更衣之后,就让人将后宫这几个月积压的账册统统送来。 “娘娘,您今儿才出月子,多歇息两日再处理后宫琐事吧。” 吴雅端着一盏参茶,捧到了皇贵妃的面前。 “本宫都快坐了两个月的月子了,这些时日,有你在帮着处理事务,本宫很放心,只不过本宫在床上躺了许久,若再不活动活动脑子,恐怕都要痴傻了。” 此时彩玉施施然入内,附耳与皇贵妃窃窃私语了一番。 吴雅正要避嫌的离开,忽然见皇贵妃面色凝重的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留下。 “玛琭,本宫方才得到消息,你弟弟白启在云南哀牢山中了叛军的毒瘴,估摸着不大好。” “什么!!”吴雅顿时大惊失色,她弟弟此次跟随御驾亲征,没想到才离开京城没两个月,竟然遭此横祸。 “你别着急,本宫的弟弟隆科多已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他医治,只是隆科多那臭小子不知抽什么风,打起战来跟疯子似的,都当了好几回先登军突袭叛军。” “战场上刀剑无眼,本宫要派人去盯着那臭小子,让他别胡闹。” “本宫给万岁爷亲自缝制了寝衣,也需一并送去给万岁爷。” “娘娘,不如让奴才去吧。”此时彩星忽然主动请缨。 皇贵妃抬眸觑一眼彩星这不安分的奴才,心里愈发厌恶,她开始盘算着年底就将这丫头打发出宫去,免得碍眼。 “乌雅氏,你去,顺便去看看你弟弟。” 吴雅此时满脑子都是弟弟受伤,凶多吉少,赶忙一口答应下来。 未免夜长梦多,吴雅求着皇贵妃让她第二日就出发去云南。 恰好梁九功要去前线伺候万岁爷,皇贵妃索性让乌雅氏跟着梁九功一道前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这日天刚蒙蒙亮,梁九功就被火急火燎的乌雅氏催着出发。 “哎呦哎呦,乌雅氏你别着急啊,吴三桂如今在衡阳称帝,大军都往衡阳去了,杂家得到消息,你弟弟也被带到了衡阳附近的军营里照料。” 梁九功看乌雅氏担心的哭红了眼,赶忙开口安慰:“万岁爷让御前伺候的太医去照顾你弟弟了,你放心吧,没事儿的。” “奴才一定要当面感谢万岁爷隆恩。”吴雅哽咽道。 吴雅心中不免诧异,她记得历史上康熙十七年吴三桂就在衡阳称帝,当年吴三桂就病死了,其孙吴世璠继位,退据云南。 随着康熙二十年昆明被攻破,吴世璠自杀,长达八年的三藩之乱彻底被平息。 可如今都到了康熙十八年初夏,可吴三桂却还活着,甚至才刚刚在衡阳称帝。 吴雅来不及细想,就星夜兼程的赶往衡阳。 不得不说梁九功简直就是个大暖男,一路上对她关怀备至,给她提供了不少情绪价值。 吴雅一路上担惊受怕,随着距离战场越来越近,一路上都是后撤的伤兵。 吴雅诧异的发现大多数后撤的伤兵都是蒙军旗的将士。 她随口向梁九功问了一句为何蒙军旗的伤兵居多。 此时梁九功正在给乌雅氏烤鱼吃,听到这个问题,他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继而撒了一把香料给烤鱼去腥。 “战场上刀剑无眼之事,杂家哪里说得清楚,蒙军旗的儿郎本就骁勇善战,个个喜欢争当前锋,打战哪儿有不受伤的。” “别说这些了,烤鱼可真香啊,你快尝尝。” 第45章 第045章 吴雅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烤鱼, 若有所思的盯着梁九功脸上的微笑。 蒙军旗骁勇善战的草原儿郎脾气耿直率真,听说皇帝在战场上赐了好些蒙军旗的巴图鲁。 一个巴图鲁的虚名,就能让草原儿郎热血沸腾, 一个个沦为身先士卒的马前卒。 吴雅隐隐察觉到, 皇帝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填饱肚子之后, 吴雅又与梁九功马不停蹄的赶路。 临近衡阳, 梁九功又说御驾前几日已拔营前往云南, 追击叛军。 二人只能掉转马头,赶往云南, 这日,二人骑马路过昆明城外一处狭窄的乱石小路,道路两边都是接天的莲叶。 他们与一队送亲队伍狭路相逢,按照民间习俗,送亲或者送葬队伍都是不走回头路的,否则不吉利,寻常百姓若遇到红白队伍, 也会主动给红白喜事让路。 因道路太过狭窄, 压根无法调转马头,吴雅只能跟着梁九功勒马入了浅浅的荷塘里让路。 这家送亲的队伍虽算不得十里红妆,但红床开路, 棺材压阵却都没落下风。 眼看着压尾的喜棺即便走过窄路,吴雅正准备揪一朵莲蓬解馋, 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鞭炮声。 此时她座下的马儿吓得嘶鸣一声,一瞬间马失前蹄, 吴雅整个人失去重心, 径直跌进了烂泥塘里。 “哎呦乌雅氏你没事儿吧!” 梁九功看到跌落到烂泥塘里扑腾的乌雅氏,顿时吓得翻身下马。 “没事没事。” 吴雅一骨碌从烂泥里坐起身来, 此时她满身满脸都是黑漆漆的烂泥,只咧着雪白的牙花尴尬的笑着。 梁九功见乌雅氏如此狼狈却还乐观的嬉皮笑脸,也跟着咧嘴朝着她笑起来。 此时婚礼的队伍还没走完,吴雅索性在烂泥塘里寻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与梁九功二人撑着荷叶,笑着等待送亲队伍离开。 “对不住对不住诸位,方才害你们惊了马儿,这边主家准备了红包和喜糖赔礼道歉,祝您大吉大利。” 主人家派了两个中年女子,送来了红包和一包酥糖和花生赔礼道歉。 “恭喜恭喜,祝新人早生贵子。” 吴雅接过了赔礼,又道了声吉祥话,就与梁九功二人坐在大石头上剥花生。 “你啊你,我还真服了你,一身泥还能有心情吃糖。” “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这大喜日子咱难道还哭不成?我觉得挺好的,您瞧瞧主家还给了红包和喜糖赔礼,咱不亏!” 吴雅擦干净手,开始笑呵呵的剥花生吃。 “好像也是这么个礼,哎呀这酥糖真香,估摸着用猪油熬的,香的我舌头都掉了。”梁九功吃的眉开眼笑。 皇帝纵马疾驰而来之时,就看见烂泥塘的大石头上盘腿坐着两只泥猴子。 此时二人只双手擦的干干净净,正有说有笑的剥花生聊天。 那人乱糟糟的发髻上还戴着一朵盛放的红荷花,一张脸只有牙齿是白净的。 即便如此狼狈,她却笑的愈发明媚,皇帝被她的笑容感染,原本压下的眉峰,也下意识舒展开来。 梁九功正眉开眼笑与乌雅氏闲聊,冷不丁瞧见穿着微服的万岁爷正缓缓踱步朝他们走来,登时吓得拽着乌雅氏起身行礼。 “哎呦爷来了,快些起来请安见礼。” 吴雅闻言,赶忙起身离开了烂泥潭,跪在石子路上见礼。 “给爷请安。” “好吃吗?” 皇帝忽然朝着吴雅伸出手来,吴雅被皇帝问懵了,身侧的梁九功悄悄推了推她的胳膊,提醒她将手里那袋印着双喜的酥糖花生献给万岁爷。 吴雅赶忙将油纸包捧到皇帝的面前:“回爷,这喜糖花生沾了喜气,自然是好吃的,多吃些也能沾沾新娘子的喜气。” 此时一旁同样在回避送亲队伍的村妇忽然笑呵呵说道:“小姑娘长得真好看,今后嫁人了你也能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村妇们说话的时候,还笑呵呵的看了看梁九功,显然是将这二人当成了一对儿。 “会的会的,承蒙二位姐姐吉言。” 吴雅羞赧的回道,幸亏此时她满脸都是污泥,否则肯定被人瞧见她通红的脸颊。 梁九功不敢吭声,乌雅氏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只因她是满女,将来注定要穿着满人的吉服成婚,即便她成为皇后,也没机会十里红妆嫁入紫禁城。 只有皇帝元后嫁入紫禁城,才有机会十里红妆,从大清国门抬入紫禁城里。 梁九功正在遗憾乌雅氏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的梦不可能实现,耳畔却传来皇帝低沉的笑声。 “嗯,会的。” 皇帝将一颗酥糖送入口中,他的声音压的极轻极低沉,快的让人没反应过来。 吴雅没听清楚皇帝方才说了什么,有些迷茫的垂下脑袋不敢多言。 此时李德全牵来了御马,皇帝又让取来一件斗篷。 正是七月熘火之际,皇帝却将李德全取来的斗篷给披在了肩上。 吴雅正在心里吐槽皇帝要风度不要温度,忽然耳畔传来皇帝的声音:“上来。” 吴雅抬眸竟看见皇帝已跃上马背,正朝她伸出手掌。 “爷,奴才有马…”吴雅意识到皇帝想与她共骑,赶忙慌乱的摆手道。 “上来。”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满是惊慌无措,于是赶忙压低声音提醒道:“你的衣衫都湿透了,今儿你穿的是湖蓝的肚兜,肚兜上绣着竹枝明月。” “咳咳咳……”吴雅被梁九功的话尴尬的连连咳嗽,此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走光了,于是红着脸捂住了前胸,急急忙忙的朝着皇帝奔去。 她正准备爬上马背,忽然皇帝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稳稳当当的放在了马前。 吴雅正要感谢皇帝替她遮丑之恩,忽然斗篷兜头盖下来,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马儿行出几步之后,吴雅忽然意识到皇帝可以直接将斗篷给她,为何要将她藏在斗篷里,还要与她共乘? “万岁爷,奴才可以披着您的斗篷骑马。” 皇帝没有回答,却愈发迅疾的挥舞着马鞭,呼啸的山风刮开了斗篷,吴雅惊得赶忙抓紧了斗篷,下意识朝着皇帝怀里瑟缩。 “女子不得入军营,否则杀无赦。”皇帝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吴雅意识到皇帝在保护她,入军营辕门都需盘查,没有人敢盘查皇帝,所皇帝不大发善心的将她藏在了他的斗篷里,甚至与她共乘。 “奴才多谢万岁爷体恤。”吴雅感动于皇帝的贴心和克己复礼的边界感。 方才皇帝并没有直接当面说她走光,给她留足了体面。 “嗯,入了军营需换上太监服,不准穿女装。” “奴才遵旨。” 吴雅对皇帝愈发改观,他其实也有体贴入微的时候,还知道为了奴才着想,提醒她穿男装。 皇帝带着她一路风驰电掣,径直入了辕门。 御马又是一阵疾行,就停在了原地,皇帝并未发号施令,吴雅不敢乱动,只能乖乖坐在皇帝的怀里。 也不知过去多久,吴雅躲在斗篷里热的直冒汗,忽然又听到皇帝说了句赐浴。 紧接着包裹她的披风就被皇帝掀开,吴雅赫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明黄的天子幄帐内。 此时梁九功已换上了太监服,此时正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抬浴桶。 方才万岁爷一声不吭地将御马骑进了幄帐内,却克己复礼,对乌雅氏没有任何冒犯的举动。 万岁爷只沉默的坐在马背上与乌雅氏独处,默默良久,他嘴上虽没有只言片语,但眼睛却没藏住心思,到此刻依旧带着温柔笑意。 “乌雅氏,万岁爷赐浴,你快些去吧,太监衣衫都放在屏风后了。” “奴才多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此时浑身难受,身上还带着烂泥巴的臭味,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绕到屏风后沐浴更衣。 吴雅来到屏风后,竟然发现大暖男梁九功准备了好几桶热水,免去她叫热水的尴尬。 已过了掌灯之时,乌雅氏沐浴的身影就这么倒影在屏风上,梁九功正下意识瞧着乌雅氏洗头的影子,冷不丁感觉到一股杀意。 他一转头,就看见万岁爷正面色阴鸷的看着他,梁九功意识到万岁爷醋了,顿时哭笑不得。 万岁爷真是愈发小心眼了,连他这个太监都能醋。 梁九功苦着脸无声的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背过身再不敢去瞧屏风一眼。 吴雅沐浴更衣之后,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来谢恩。 此时皇帝正伏案看折子,甚至没空抬头去看她,皇帝似乎很怕热,天子幄帐内放着好些冰盆,可皇帝却依旧热的满脸通红。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随手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棉帕子走到了乌雅氏面前。 当皇帝亲自用帕子替她擦头发之时,吴雅简直受宠若惊,赶忙夺过帕子。 “奴才自己来就成,不敢劳烦万岁爷。” “嗯。”皇帝的手顿了一瞬,垂眸收回了目光。 “朕已让人将乌雅白启抬到这来照顾。” 吴雅本想说不必,可转念想到皇帝估摸着不想让人知道他带女人入军营,她若在军营里乱跑,免不得露馅儿,给皇帝惹麻烦。 于是她乖巧的道了谢,就站在原地等候弟弟前来。 没想到梁九功将他弟弟连人带床给抬了进来,安置在了幄帐西侧的屏风后。 吴雅一看到面色煞白,不省人事的弟弟,就忍不住潸然泪下,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捂着嘴角悄悄落泪。 “别担心,太医说你弟弟这几日就会苏醒。”梁九功看到乌雅氏担心的直掉泪,赶忙安慰道。 “奴才替弟弟多谢万岁爷救命之恩!”吴雅哽咽道。 是夜,吴雅亲自给弟弟喂药,又仔细替弟弟擦洗之后,就坐在了弟弟的床榻边上照料。 隔着屏风,她隐隐约约看见皇帝还在伏案处理奏折,而梁九功正站在皇帝身侧伺候。 此时梁九功轻手轻脚来到了屏风后,说皇帝准她在弟弟身边歇息一晚。 吴雅红着眼,感动的朝着皇帝跪地谢恩。 虽然得了皇帝的恩准,但她仍是不敢大意,只趴在了床榻边上的小桌子上小憩。 安静的幄帐内,一时间只剩下皇帝翻阅奏折的沙沙声。 可只有站在皇帝身侧伺候的梁九功才知道,打从乌雅氏入了天子幄帐内,万岁爷将同一本奏折都翻烂了。 而此刻万岁爷似乎在走神,手里的奏折甚至都拿反了。 此时屏风后传来绵长的呼吸声,皇帝起身取来披风,径直入了屏风后,将披风盖在了乌雅氏的身上。 梁九功跟着万岁爷入内,竟然看见万岁爷正俯身偷吻乌雅氏。 不待梁九功震惊,他却赫然发现乌雅氏的弟弟正瞪着震惊恐惧的眼睛,张大嘴巴,将万岁爷偷吻乌雅氏的一幕尽收眼中。 此时万岁爷似乎也发现了乌雅白启在窥视,竟然伸出手捂住了白启的眼睛,却依旧没有停下吻。 梁九功:“……” 乌雅白启:“……” 皇帝对心爱之人万般思念的苦楚,终是控制不住宣泄而出,尽数藏在了这让人羞耻的窃玉偷香中。 此时睡梦中的吴雅总感觉嘴巴上痒痒的,她下意识伸手去挥开。 皇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瓣,站在她身侧许久,又替她掖好滑落到肩头的披风,这才转身离开。 而此刻才从昏迷中苏醒的乌雅白启却瞪着眼睛,满脸错愕和震惊的看着沉睡的长姐。 白启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错误,也许他这些时日叫隆科多姐夫好几回,压根叫错人了。 皇帝就是他的神,是全天下满人的精神支柱,神喜欢他的长姐,他的姐夫是皇帝陛下! 白启此刻激动又自豪,一骨碌爬起身来,正要悄悄的将这个喜讯告诉长姐,却看见万岁爷身边的梁公公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边上,正似笑非笑的朝他摇头。 乌雅白启瞬间意识到梁九功在提醒他保密,于是他乖乖的躺回了床榻上。 白启一惊一乍的动作闹出的声响,自然将他的长姐给吵醒了。 此时听到动静的吴雅揉着惺忪睡眼,看到弟弟正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在看她,她顿时激动的站起身来。 “白启,你醒了!你感觉如何了?是否感觉到哪儿不舒服?” “长姐,我很好,我现在精力充沛,感觉天亮就能上战场继续杀敌。” 白启一骨碌爬起身来,慌乱的替姐姐擦拭眼泪。 “好好好,弟弟快来感谢万岁爷的救命之恩,万岁爷特意让御前伺候的太医来照看你,你这条命是万岁爷赏的。” 吴雅边抹泪边替弟弟穿戴整齐,姐弟二人相偕给皇帝谢恩。 “感谢万岁爷救命之恩,奴才叩谢万岁爷隆恩。” “奴才乌雅白启叩谢姐夫救命之恩……” 空气都凝固了,吴雅听到白启莫名其妙的叫皇帝姐夫,顿时如遭雷击。 乌雅白启此时更是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方才他脑袋晕晕乎乎的,就被长姐催着来向万岁爷谢恩。 他心里正想着皇帝陛下是他的姐夫,竟然下意识脱口而出姐夫… “万…万岁爷…奴才的弟弟余毒未清,脑子还不清醒,求万岁爷息怒。” 吴雅被弟弟一句姐夫给吓破胆,顿时吓得匍匐在地上求饶。 而此时乌雅白启却偷眼在看皇帝,发现皇帝陛下不但没有龙颜大怒,怎么反而还挺高兴的,正朝着他微笑点头。 白启正要咧嘴朝着皇帝姐夫笑,忽然后脑勺被趴在地上的姐姐一个猛子按住,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 吴雅此时浑身都恐惧的发抖,弟弟真是疯了,竟敢对皇帝喊姐夫。 “嗯,无妨,都下去。”此时皇帝凉飕飕的语气传来。 吴雅战战兢兢的抓住弟弟磕头谢罪之后,吓得赶忙拉着弟弟离开了天子幄帐。 她全程不敢抬头看皇帝,就怕再惹怒皇帝。 可如果她抬头,就能看见皇帝嘴角压不住的笑容。 待到乌雅氏姐弟二人离开之后,梁九功看万岁爷心情不错,忍不住开始多嘴。 “万岁爷,这军营里也没个细心的女子伺候您,不如明儿奴才让乌雅氏开了脸伺候可好?” “不必。”皇帝拿起被耽搁一整晚的奏折,开始认真批阅。 梁九功早知道会是这个答案。 可他实在不甘心,万岁爷明明就喜欢乌雅氏,却逼着自己将这份爱意藏在暗处,不愿意见光,到头来万岁爷依旧是孤零零独自一人,爱而不得。 梁九功心疼万岁爷,巴不得乌雅氏早些成为万岁爷的女人,陪着万岁爷。 “万岁爷,可您明明就很喜欢乌雅氏,为何就不能将她留在身边。” 此时敌袭的战鼓声四起,皇帝忽然长叹一口气,幽幽道:“朕不知此战胜负,不知是否有归期,甚至不知生死,既不能许她未来,就不必打扰她的人生。” 梁九功眼角酸涩,忍不住悄悄低头抹泪。 万岁爷的战场从不在平三藩,而是在北边,若万岁爷失败,就不会将乌雅氏留在身边陪他受苦。 此时梁九功在心里无比期望乌雅氏和万岁爷之间能早日开花结果,万岁爷太孤独了。 而此时吴雅和弟弟离开天子幄帐没一会,四面八方就响起了敌袭的战鼓声。 “长姐,你快些去万岁爷身边待着,我要去迎敌了!” 白启说着就拉着长姐的手回到了天子幄帐外,转身就冲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吴雅正忧心忡忡的转身,却看见皇帝换上了铠甲,正准备御驾亲征。 皇帝见穿着太监衣衫的乌雅氏,凝眉伸手将她拽入幄帐内。 此时四周响彻此起彼伏的厮杀声,皇帝二话不说,褪去铠甲,将贴身穿着的锁子软甲披在了乌雅氏的身上。 “万岁爷使不得,这锁子甲刀枪不入,乃护身至宝,奴才卑贱之躯,岂敢…” 吴雅话还没说完,皇帝已经披着铠甲匆匆离开。 此时梁九功也取来了一身镶黄旗小兵的甲胄,匆匆忙忙替乌雅氏换上。 “公公,我们现在要去哪?”吴雅穿好铠甲之后,不知所措的看向梁九功。 “你立即随杂家走,咱去后山与伤兵们呆在一起。” 梁九功谨记万岁爷的嘱咐,时刻都要护在乌雅氏身边。 二人在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和红衣大炮的轰鸣声中艰难前行。 后山的山洞里安置着受伤的士兵和军医,吴雅和梁九功躲在了山洞内,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伤员被源源不断的送入山洞内,军医们开始忙不过来了。 眼看着梁九功都开始主动帮着军医包扎伤员,吴雅也坐不住了,于是主动开始帮忙救治伤员。 “乌雅氏你怎么来了,血淋淋的多瘆人啊,你快些去一边坐着。” 梁九功正对着一个眼睛里嵌着一块碎石的伤兵束手无策,见乌雅氏来了,赶忙催着乌雅氏快些离开,免得被吓着。 “梁公公,奴才的玛嬷曾是医女,奴才能帮忙。” “麻沸散和金创药呢?” “用完了。”一个军医满眼无奈的叹气道。 人命关天之时,吴雅来不及多说,用药酒冲洗了手指,又往伤兵口中塞了团碎布,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径直伸手将伤兵眼中的碎石给生生抠了出来。 那伤兵顿时疼晕了过去,吴雅才用草木灰给伤兵止血完,此时又送来好些被红衣大炮炸断手脚的伤兵。 吴雅凝眉用烈酒将干净的纱布浸透,揉成一团,塞进了一个伤兵腹部伤口的大洞里。 “梁公公,过来帮忙按住他的伤口,一直到不渗血为止。” 梁九功和军医们都被乌雅氏这彪悍野蛮的救治方法给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诶诶诶,来了……”梁九功哆哆嗦嗦的凑上去按住了还在渗血的伤口。 此时一个老军医终于忍不了那完全不懂医术之人草菅人命的行径,忍不住破口大骂:“疯子,老夫行医三十多年,就没见你这么治疗伤员的,如此粗暴的处理伤口,定会感染而亡。” 吴雅此时正用浸透药酒的布条直接捅进一个伤兵大腿上贯穿的伤口,动作粗暴的将布条从伤口另一端扯出,反复的拉扯,将嵌入伤口的脏东西清洗出来。 她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只面色凝重喊道:“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被感染,命都没了,还顾及这些做什么?医者仁心,救命要紧,我没功夫在伤兵身上绣花。” 吴雅将干净的纱布直接填入了伤兵清理好的伤口,转头就去处理那些炸断手脚的伤兵。 而众人看到吴雅怎么处理断肢之后,更是目瞪口呆。 她就像处理断了腿的猫狗似的,将伤兵断肢上的血管给扯出来,直接打结止血。 可如此毫无章法的方式,却出乎意料地迅速止住了血流不止的情形,让伤兵免于失血过多,当场毙命。 吴雅其实并没乱来,后世的军医就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的与死神赛跑,抢救伤兵。 甚至后世的军医,还会用502胶水直接堵住伤口止血。 老军医看着不再飙血的伤员,忽而沉默的垂首。 渐渐的,许多军医开始学着乌雅氏的方式治疗伤员。 连梁九功都开始学着乌雅氏的方式治疗伤员,甚至开始熟练的扯出伤兵的血管,打结止血。 吴雅没想到才来军营就遇到一场恶仗,源源不断的伤员送入山洞内救治,她初时还在惋惜生命的流逝,可渐渐的就没有时间伤春悲秋,只麻木的开始救治伤兵。 皇帝被奴才们簇拥着来到山洞处理伤口之时,就看见乌雅氏浑身染血,正在给一个炸断腿的士兵处理伤口。 皇帝捂着淌血的额头,下意识要走到她身边,却被眼疾手快的梁九功搀扶着坐在了乌雅氏的身后。 此时梁九功边熟练的帮助太医给万岁爷处理胳膊上的伤口,边压低声音,将乌雅氏的所作所为禀报给万岁爷。 皇帝听到梁九功说她安然无恙,还用特殊的法子处理伤员,忍不住抬眸看向正在处理断肢的女人。 她总能在人群中大放异彩,让他惊喜,耀目的让人无法忽视。 皇帝包扎好伤口之后,再次换上铠甲亲自上阵,鼓舞军心。 这场恶战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偃旗息鼓,短短两日,吴雅已然看多了生死,甚至主动送走了几个活着也是煎熬的伤员。 直到伤员渐渐减少,军医们能控制局面,吴雅才沉默的离开了山洞内。 “乌雅氏你辛苦了,万岁爷方才派人来传话,让你好好歇息两日,并赐浴。” “万岁爷如何了?”吴雅客套的询问道。 “云贵素来易守难攻,八旗军都是北方人,哪里受得了南边的的气候,病倒的和被毒瘴毒死的不计其数。” “红衣大炮和火铳都上阵了也不顶用,吴三桂那反贼草蛇灰线埋线千里,早年间就悄悄加固了城墙,先登云梯都上不去。” “那投石呢?将火药用投石器投入城楼内,炸开城门。” “没用的,城池都是当地最坚硬的花岗岩修葺而成,火炮火药甚至连浅坑都炸不出。” 梁九功忍不住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眼看着雨季即将来临,毒瘴又将随着南风侵袭,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万岁爷定能想到破敌妙法。” 吴雅的语气极为笃定,康熙帝是雄才大略的皇帝,想必已经想到了对付叛军的办法。 果不其然,梁九功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皇帝派人在盘龙江上游修筑堤坝,准备水淹昆明城。 “万岁爷是仁君,给了城中叛军五日时间,五日内离开城内的百姓均不杀之。” 吴雅被皇帝想出的办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可想到满人在江南的扬州十日不封刀和嘉定三屠的暴行,皇帝的办法已经算仁慈,至少皇帝给了城内百姓逃跑的时间。 第46章 第046章 “可是这雨季一旦来了, 毒瘴也紧随而至,又不知要死多少无辜之人。” 梁九功忍不住唉声叹气。 吴雅也忍不住愁眉苦脸,她很担心才痊愈上战场的弟弟, 会再次遭遇不测。 此时不远处的河滩边上出现了几声突兀的爆炸声, 吴雅吓得站起身来。 “别怕, 那是火器营在赶制火炮呢。” 此时一个被火药还是什么东西崩的灰头土脸的圆脸青年, 从冒烟的帐篷里冲出来, 蹲在河边洗脸。 “戴梓,你又在做甚!”一个匆匆赶来的兵士满脸怒容的呵斥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吴雅登时眼前一亮,拔腿就往戴梓身边疾步而去。 “哎呦乌雅氏你慢些。” 乌雅氏走得很快,梁九功要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 “公公,这戴梓是何官职?其实奴才对火器很感兴趣,能否让奴才跟在戴先生身边涨涨见识?” “戴梓…哦哦杂家想起来了,他是个投笔从戎的书生,三藩之乱祸起之时, 在康亲王身边伺候, 还献上了他发明的连珠火铳。” “为何奴才没看到有八旗军装备连珠火铳?” 吴雅记得历史上清代天才兵器学家戴梓发明的连珠火铳就是古代的机关枪,能连发二十八发子弹。 历史上康熙十三年,吴三桂叛乱, 戴梓毅然决然投笔从戎,向朝廷献上了他研发的神兵利器二十八连发火铳, 这种火铳威力惊人,戴梓一时间在朝野名声大噪。 这种连发火铳问世的时间甚至比欧洲都早了两百多年。 可惜康熙觉得大清是马上得天下, 不稀罕这种奇技淫巧。 若连珠火铳能够延续下来并广泛推广, 恐怕晚清时期也不会如此丧权辱国。 “火器都是花把式。”梁九功忍不住摇头叹气。 “他做的火铳虽然能连发二十八下,但是火药最怕潮, 云贵气候潮热,时常要冒雨作战,吴三桂那狗贼也防着咱的火铳,时常趁着暴雨夜袭,火铳十之八九都哑火了。还不如刀剑有用。” “你要去戴梓身边玩两天也成,但不准碰那些容易走火的枪炮。”梁九功语气严肃的叮嘱道。 “是是是,都听您的。”吴雅三步并两步入了那顶发黑的帐篷里。 帐篷里都是浓烈的硫磺硝石的味道,此时几个火器营的人正在拿着秤砣精确配比制作火药。 吴雅走到那几人身边,随口问了一句:“当前制作火药的配比有标准依据吗?” 乌雅氏问的这个问题不算什么机密,梁九功都能答腔。 “这火药配方是硝八成,硫一成,炭一成。这是沿袭前明的配方,威力惊人。” 吴雅诧异凝眉:“为何没有试验过别的配比,前明留下的东西未必就是精华,也有可能是糟粕。” 此时戴梓听到眼前这面嫩的小太监张口就说老祖宗传承下来的火药配方是糟粕,顿时怒不可遏。 “这位公公倒是见多识广,在下这辈子只见过这一种糟粕的火药配比,不知公公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良方?不如公公指点一二如何?” 吴雅知道类似戴梓这种技术型的专家只能以理服人,给出更强大的经验和实践让他臣服。 她今日踏入这火器营的帐篷里,其实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此时吴雅抓过放在桌案上的纸笔,刷刷刷的写下了黑色火药的配方。 黑色火药在1825年才会问世,这种火药杀伤力更大,且配方内的含硝量较低,更容易防潮吸湿,便于久存,爆炸力惊人。 梁九功凑着脑袋瞧了一眼,纳闷的挠头:“这硝、硫、炭的配组比率你改成了七五成,一成,和一五成,如此细微的改动能有何不同?” “不,我要的硝和硫粉与寻常的不同,寻常的材料只是简单舂碾压碎成粉末,压根无法使硫磺和硝充分燃烧。” 古代压根没有技术提纯这些元素,单纯的舂碾压根无法去掉杂质,只会降低火药的杀伤力。 “戴梓留下,其余等人都出去等着。” 吴雅知道自己将不属于这个朝代的战争杀器带到冷兵器时代,可能会沦为战争罪人。 她留了一个心眼,只让戴梓留下,只因历史上的戴梓并不是一个狂热的战争狂魔,他甚至并未将杀伤力十足的二十八发火铳再次改良和普及。 只因戴梓称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担心子孙后代将没有活人,不愿意让危及苍生的杀器祸害人间。 此时戴梓正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将硫石粉末加入热水中搅拌溶解。 她又取来玻璃罐子将蒸腾的水雾收集起来,刺鼻的硫气让戴梓难受的睁不开眼,这些硫气有毒。 此时那小太监被熏的直咳嗽,都被熏的直掉泪。 随着水汽的蒸发,玻璃器皿的底部留下了许多粉末。 紧接着她又如法炮制,继续蒸煮硝石粉末。 当看到小太监收集的细腻无比的硝石粉和硫磺粉之后,戴梓的眼睛都亮了。 小太监说这只是最粗糙的提炼方式,真不敢想象若精细的提炼,又该多惊世骇俗。 “戴先生,您设计的火铳都是在前膛中放入弹丸,然后在药室中装填火药,再点燃引线?,借助火药被点燃产生的推力,推动弹丸从前膛射出。”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们不用实心弹,而是在弹丸里填充点别的东西,能不能提高杀伤力?” 戴梓还以为这小太监有什么奇思妙想,于是不屑的笑道:“你说的是散弹枪吧,宋理宗开庆年间早有了,史料《宋史·兵志》都有明确的记载。” “这散弹枪弹丸里装着碎瓷,石子和少量火药,声音挺大,但只是假把式,只能产生大量的火光和声响,作为吓唬人的工具而已,几乎对敌人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戴先生,倘若将散弹枪的弹丸换成铁砂或者别的呢?若一颗弹丸射出,能像开花似的,炸开无数小弹丸,将敌人给打成蜂窝状。” “你……”戴梓被这个小太监说的歹毒的话噎得哑口无言,小太监说的方式他也曾秘密实验,那效果简直让人发指。 用来做实验的猪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那头猪最后是在痛苦的哀嚎中浑身失血暴毙。 戴梓在做了那次恐怖的试验之后,就悄悄将设计图纸给烧了。 “倘若,我们再给弹丸穿上薄铜衣,再用更高纯度的火药填充作为推力,是否射程更远,杀伤力更致命。” “魔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造什么杀孽!”戴梓终于忍无可忍怒喝道。 “先生,我只是想尽快以杀止杀,平息三藩之乱的浩劫。眼下只有您能帮助我,为了天下苍生,您也不想我将这些恶毒的方法公之于众吧。” 此时戴梓又惊又怒,他的手已按捺不住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这个小太监简直就是活阎王,她说的每一件利器一旦问世,天地都要同寿了。 此时那小太监却丝毫没有半分恐惧,还转身将后背对着他,低头调制火药。 当小太监提炼过的硫磺和硝调制的火药轻而易举的将石板桌子炸的四分五裂的时候,戴梓眼前一黑,险些没有站稳。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火药,甚至只要一小撮,就能超过百倍的寻常火药。 此时戴梓恐惧的瞪圆眼睛,但这火药的巨大威力也同时让他亢奋,他研究了一辈子的神兵利器,没有一件能敌得过小太监提炼的火药。 如此神威的火药,她却轻描淡写的说是粗制滥造。 戴梓恐惧而钦佩的凑到了小太监身侧,激动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戴先生,这东西能炸开花岗岩修葺的城墙了吗?若不够,我还有更好的东西…” “不不不,够了,足够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说的更好的东西,可否答应我,不要让你口中的东西问世。” 吴雅莞尔,郑重的点头应允。 “先生,今日这火药,是您自己研制,我只是给您打下手,与我无关。” “这天大的军功你怎么自己不要?”戴梓没想到这小太监竟然如此清高的不慕名利,对他钦佩愈甚。 “今日我所做作为,非但无功,甚至有罪。”吴雅苦笑道。 戴梓默然,转头就让人按照小太监的配方重新配比火药,让人按照新的方法提炼硫磺和硝石。 吴雅则被戴梓带到了只有他能进出的青顶帐篷内,帐篷里都是瓶瓶罐罐和各种各样奇怪的火器。 “你方才说的散弹枪,我早就做出来了,只不过威力太渗人,我怕造孽。”戴梓将一把奇怪造型的火器递给了小太监。 吴雅对着靶子打了一枪,却不满足于弹丸的威力,又忍不住开口道:“不如将弹丸做成尖头状试试?” “再于弹头位置填充铅,铅比较软还有流动性,遇到阻力还会变形,弹丸入肉之后,铅能撑开和撕裂弹头尖端的任何阻拦物,如同花瓣似的张开,而且还会不断的变形和翻卷,让伤口变得更大,铅头脱落后的碎屑,还能在皮肉内产生新的伤痕,杀伤力会更大。” 铅在古代并不算什么稀罕物,甚至被广泛应用,比如女子用来敷面的铅粉,所以并不难收集。 “够了,你是不是做过实验,否则为何如此清楚效果?”此刻戴梓藏在身后的匕首已然出鞘。 “没有,先生,对不起,我只是太想尽快结束战乱了。” 吴雅也觉得方才说的有些过了,她说的是□□的原理,这种恐怖的□□甚至因为太过于残忍,在战争中被永久禁用。 戴梓此刻面色铁青,听到小太监说没有试验过,才强迫自己收起杀心。 “这位公公,我做的散弹枪按照你的配方来配置弹丸足矣,这些新弹丸我测试过,防潮效果不错,在雨天使用不会立即哑火了。” “好,你再将这火铳改短一些,现在的枪身太长,战场上装药填弹和射击均不便,不但射速慢、射程还近,风雨天效果更是极差。” “将火铳该短之后,再装□□,就是刺刀,近距离短兵相接方便应敌。” 吴雅太想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鏖战,她必须带着弟弟平安回家。 与此同时,梁九功趁着乌雅氏与戴梓研究神兵利器的间隙,悄悄的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告诉了万岁爷。 皇帝素来对那些奇技淫巧嗤之以鼻,听到梁九功那狗奴才也不拦着乌雅氏靠近那些危险的火器,顿时怒不可遏。 此时听梁九功说乌雅氏还在与戴梓钻研危险的火器,皇帝顿时忧心忡忡,起身赶往火器营。 皇帝才靠近河滩边的密林,忽然密林内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恐怖轰鸣声。 一顶帽子被炸得四分五裂,从密林中飞出,径直落在了河中。 “哎呦那是乌雅氏的帽子!!”梁九功吓得惊呼一声,完了完了,他就不该将乌雅氏留在火器营这么危险的地方。 此时梁九功吓得屁滚尿流,踉踉跄跄的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狂奔。 一阵劲风刮过,梁九功看见万岁爷运轻功腾空而起,扑向了密林内。 梁九功撒腿冲入密林内,就看见万岁爷正惊慌失措的跪在碎石堆里徒手扒着碎石。 碎石里被炸的红白焦黑的碎肉扎的梁九功泪眼汪汪。 完了,今儿他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梁九功吓得扑到乱石堆里,边哭边拼命扒拉着碎石。 眼看着一截焦黑的手臂赫然出现在眼前,梁九功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抓,可他还没用力,那断肢就这么生生的被他给拽了下来。 “滚!都滚!不准伤她!”皇帝忽然崩溃的嘶吼道。 奴才们被万岁爷歇斯底里的怒喝声吓得从碎石堆里逃离,梁九功绝望的跪在地上,看着万岁爷边哭边徒手挖开锋利的碎石。 眼看着万岁爷的手指都被刮的血肉模糊,梁九功顿时心疼的嚎啕大哭。 此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梁公公,万岁爷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陡然在他耳畔炸开,梁九功脑瓜子嗡嗡作响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乌雅氏。 “呜呜呜呜呜呜,乌雅氏,你快去瞧瞧万岁爷,他方才以为你被炸死了,在亲自给你挖尸呢,他不准我们帮忙,手都挖烂了呜呜呜……” 一旁的戴梓含泪补了一句:“万岁爷定知道你献出了神兵利器,以为你被炸死,为国捐躯了,如此惜才之心,着实让人动容。” 还跪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梁九功无奈的瞪了一眼添乱的戴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拽着乌雅氏冲向万岁爷。 此时皇帝万念俱灰的拼命扒开碎石,随着越来越多的碎肉被挖出来,皇帝渐渐崩溃和绝望的恸哭起来。 “玛琭,不准死,朕不准你死,玛琭…” 皇帝泪如雨下,翻开的指甲沁出的血,将焦黑的碎肉都染红了。 “万岁爷,奴才在这…”吴雅没想到皇帝如此爱才,甚至会为了她的死而掉泪。 此时她的心中升腾出五味杂陈的奇怪感觉,只觉得心尖弥漫酸涩绵密的痛。 吴雅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皇帝的手腕。 此时皇帝忽然顿在原地,抬眸与她对视,吴雅被皇帝泪流满面,笑中带泪的模样惊的愣怔在原地。 “万岁爷…奴才在这呢…”吴雅说话的语气都忍不住发颤,她鼻子一酸,莫名跟着掉泪。 皇帝空洞哀伤的眼神渐渐聚焦,沉默的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 “万岁爷…”吴雅哽咽的不知该怎么安慰皇帝,她第一次看到皇帝掉泪,此刻他脸上的哀恸和绝望的眼泪还在不断落下。 可他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露出比哭还让人心疼的笑容。 就在此时,皇帝忽然背过身去,垂着脑袋剧烈的喘息着。 “呵呵呵呵……” 吴雅的耳畔忽然传来皇帝低沉嘶哑的笑声。 “这火炮威力甚好,朕很满意。” 皇帝松开了吴雅的手,缓缓站起身来,依旧背对着她。 原来皇帝真的是因为惜才,才会为她落泪,吴雅心中莫名失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涌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此时皇帝一扫方才大喜大悲的失态,板着脸入神机营商议政务。 而此刻梁九功浑身都吓得瘫软了,悄摸的凑到了乌雅氏的身边。 “哎呦我的姑奶奶啊,你怎么把帽子给丢了,杂家方才看到那帽子,魂都吓没了。” “梁公公,奴才方才在打靶子,这红缨帽太宽了,遮挡住奴才的视线,奴才就去换了一顶窄檐的瓜皮帽子。” “那帽子奴才本挂在树杈上,可奈何火炮威力太大,把奴才的帽子给炸飞了。” “那那那…那乱石堆里的碎肉是什么?杂家方才还抓断了一截手。” “啊?那是一头猪,奴才和戴先生在用猪实验改良的燧发枪威力如何,那猪都被射成了筛子,奴才担心有人误食,于是就索性以实验的猪为靶子,实验改良火炮的威力。” 梁九功听到方才万岁爷在为了一头被炸烂的猪哭天抹泪真情流露,顿时气的捂住心口。 “哎,枉费万岁爷为了一头不开窍的笨猪在伤心落泪。” 梁九功忍不住剜了一眼还傻呵呵不明所以的乌雅氏。 “可不是么…阿嚏…”吴雅正与梁九功说笑,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从火器营回来之后,吴雅就被皇帝下旨禁足于天子幄帐内不准外出。 吴雅也知道今日闹的乌龙让皇帝丢了面子,于是乖乖的躲在幄帐内伺候皇帝端茶倒水的细活。 有乌雅氏在万岁爷身边伺候,梁九功也彻底胆儿肥了,将太医前几日准备的那些万岁爷嫌弃苦,不肯喝的汤药和药膳一股脑的都安排上了。 此时吴雅端着一盏黑漆漆的药,捧到了皇帝的面前。 “万岁爷,这是养血的良药,前些时日您受了伤失血过多,太医说您近来气色不佳,让奴才端来给您服用。” “不喝,苦。”皇帝正埋头处理军机秘折,皱着眉直截了当拒绝。 吴雅早有准备,赶忙将准备好的花花糖又捧到了皇帝的面前。 “万岁爷,这花花糖可好吃了,您喝完药吃一口花花糖就不苦了。” “朕才不是三岁小孩,别想拿糖哄骗朕喝药。” “万岁爷……”吴雅尴尬的挠头,皇帝的防骗意识还蛮高,着实不好骗。 吴雅正头疼的不知所措,忽然皇帝放下了折子,抬眸看向她。 “这药补血气?”皇帝盯着乌雅氏苍白憔悴的脸,若有所思。 吴雅乖巧的点点头。 “女人能喝吗?” “啊?奴才不知道,奴才这就去问问太医…” “回万岁爷,这药百无禁忌,连乌雅氏都能喝。”守在幄帐外头的梁九功猜到了万岁爷的意思,赶忙开口说道。 梁九功此刻心内百感交集,万岁爷打小就爹不疼娘早亡,八岁就当了皇帝,压根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皇帝对感情的懵懂和偶尔的幼稚行为,甚至让梁九功都忍不住心疼。 梁九功愕然发现,在万岁爷对待乌雅氏的点滴中,他甚至还看到了顺治爷对待董鄂妃的影子。 万岁爷竟然在笨拙的学着顺治爷的方式,小心翼翼去对待喜欢的女子。 没有人会真心实意教他该如何面对这些寻常人再普通不过的情爱,万岁爷身边围绕的都是阿谀奉承之人。 碍于帝王的威严,万岁爷更是不曾开口问该如何喜欢,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用最笨的办法,笨拙的爱着乌雅氏。 “哦,那你先喝给朕瞧瞧,你觉得不苦再说。”皇帝将漆黑的汤药推开。 “奴才遵旨…” 吴雅快被梁九功这个专坑队友的猪队友气哭了,这家伙每次到关键时刻一定掉链子,把她气的七窍生烟。 此时她无奈的端起那碗乌漆嘛黑的药,闭着眼睛仰头开始喝起来。 入口是苦涩和辛酸的奇怪味道,吴雅喝得快吐了,放下药盏就皱着脸,焦急的抓起一块花花糖塞进了口中。 糖的甜腻都压不住满嘴的苦涩,吴雅艰难的咽下花花糖,挤出一丝谄媚的笑。 “万岁爷,这药真好喝,吃块糖一点都感觉不到苦。”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她,忽而幽幽道:“既如此,今儿开始你就陪着朕一块喝药吧。”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只能无奈的谢恩。 待到伺候皇帝喝药之后,吴雅就乖乖的站在一侧,开始给皇帝剥荔枝吃。 荔枝在北边是奢侈品,可在南边却并非什么稀罕物,路边都能揪下一大把。 吴雅剥好荔枝之后,正要伺候皇帝吃荔枝,可皇帝却板着脸让她先尝酸甜。 吴雅本就喜欢吃甜腻的水果,此时更是堂而皇之的假公济私,连续尝了好几颗荔枝,才告诉皇帝荔枝味道绝佳,可以入口。 皇帝真是难伺候,所有入口之物都得让她先尝尝好不好吃,若不好吃,皇帝就不愿意吃。 吴雅刚开始还有些拘束,可渐渐的也开始抖机灵起来,往往遇到好吃的美味佳肴,她就会多尝两口,满足口腹之欲。 她躲在幄帐里伺候皇帝才不到半个月,整个人都变得愈发珠圆玉润了,脸颊更是红润细腻,气色绝佳。 这些时日,皇帝几乎夙兴夜寐,随着前方战事焦灼,皇帝御驾亲征督战也越发频繁。 这日傍晚,吴雅正躲在幄帐里给皇帝剥莲子,准备熬些莲子羹给皇帝清心降火,皇帝这两日睡的不好,太医说皇帝心火旺,要降降火。 此时幄帐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梁九功焦急的声音:“慢些慢些,再慢些。” 吴雅心下一沉,赶忙掀开了幄帐门帘,果然看到皇帝后背插着一支羽箭,正被人抬入幄帐内。 皇帝在前线简直就是个拼命三郎,每回御驾亲征回来,身上总是大小伤不断,吴雅初时还会惊慌,可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 此时她不慌不忙的帮着太医拔出皇帝后背的箭,包扎好伤口。 正值酷暑难耐之时,吴雅担心皇帝身上的伤口发炎,于是让人多加了几个冰盆降温。 皇帝服下了麻沸散,此刻正在昏迷中,吴雅取了帕子,仔细替皇帝擦拭脑门上的冷汗。 就在此时,皇帝忽然痛苦的嘤咛起来,吴雅没听清楚皇帝在说什么,于是将耳朵凑到皇帝的唇边。 “玛琭…” 吴雅诧异的张了张嘴,皇帝竟然在叫她的名字。 第47章 第047章 “万岁爷, 玛琭在这呢,您要吩咐奴才什么事儿?” “玛琭…别走…”昏迷中的皇帝哑着嗓子喃喃道。 “好好好,奴才哪儿也不去, 就在万岁爷身边呆着。” 吴雅说着, 正准备收回给皇帝擦汗的手, 冷不丁手腕被抓住, 皇帝的手掌贴着她的手腕眨眼就扣紧了她的手掌。 吴雅惊的赶忙挪了挪手掌, 可皇帝却收紧了力气,二人彻底十指紧扣。 吴雅惶恐的准备掰开皇帝的手, 忽而听到皇帝哑着嗓子呢喃了一句:“玛琭,玄烨好痛…” 吴雅的手顿在原地,她满脸错愕的看向凝眉沉睡的皇帝。 她见惯了皇帝流血受伤,却从不曾见过他委屈的喊疼,他的神情永远淡漠,甚至刮骨疗伤之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所有人都只记得他是皇帝, 却都忘了他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吴雅有一瞬间哽咽, 只会在睡梦中喊疼的皇帝很让人心疼,吴雅盯着皇帝皱紧的眉头,忍不住伸手轻轻为他抚平。 吴雅的手被皇帝桎梏, 无法脱身,于是索性坐在了床榻边上, 趴在床边照顾皇帝。 梁九功端着托盘入内之时,就看到乌雅氏正趴在床边, 她和万岁爷的手十指紧扣, 难分彼此。 幄帐内的冰盆散发丝丝凉气,梁九功忍不住哆嗦起来, 看到乌雅氏正揉着惺忪睡眼求助的看向他,梁九功顿时计上心来。 万岁爷今儿受伤回来,他多少也要让万岁爷吃块糖,而乌雅氏就是万岁爷最想要的糖。 此时梁九功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床榻边。 “哎呦,这冰盆也忒冷,太医方才还说不够冷,一会杂家还得再加两个冰盆来,杂家怕万岁爷受不住寒冷,一会你来伺候万岁爷暖床。” “啊,可…” 吴雅话还没说完,却见梁九功朝她做了噤声的动作。 “军营中都是男子,要么就是杂家这样的太监,你想让谁给万岁爷暖床?” 吴雅被梁九功这番话堵的无法反驳,她垂眸看着皇帝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只能乖乖点头应允。 吴雅缓缓的将自己的手从皇帝的掌心抽离,起身准备暖床。 她去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上了梁九功那厮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让人羞耻的衣衫。 此时幄帐内冷的让人起鸡皮疙瘩,吴雅抱着手臂,轻手轻脚的躺在了皇帝的身侧。 她担心皇帝着凉,忍着羞意,往侧躺的皇帝怀里挪了挪,窝在了皇帝的怀里。 她不确定皇帝是不是还凉,又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摸皇帝的手掌。 皇帝的手掌此时还有稍许微凉意,吴雅心中骇然,又往皇帝怀里挪了挪,这下二人之间已然严丝合缝,再无法靠近半分。 吴雅羞红脸,她一抬头,眼前赫然出现皇帝苍白的脸。 皇帝本就生的白净,此时更是苍白的让人心惊肉跳,吴雅看着皇帝憔悴的容颜,心里莫名堵得慌。 当意识到自己僭越之时,她的手已鬼使神差的抚上了皇帝冰凉的脸颊。 吴雅吓得缩回了手,闭紧了眼睛。 此时耳畔忽然传来灼热的呼吸声。 “玛琭…” 睡梦中的皇帝忽然翻身躺在了她的身上,正在吻她的耳朵。 玄烨此时正在迷梦中,这旖旎的梦他时常做,但今日却逼真的让他无法自拔。 他甚至能嗅到她发丝间的馨香,得到了她低吟的回应。 他如从前在梦中那般,开始与心爱的女人温存厮磨。 今日的梦简直逼真的让他忘乎所以,玄烨几乎迫不及待的除去了她身上碍眼的衣衫,与她坦诚相见,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而此时吴雅简直快被皇帝的举动吓哭了,二人之间已然没有衣衫蔽体,皇帝的吻迷乱而炙热。 随着他狂乱的吻不断下移,吴雅又羞又怒,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伏在她身上作恶的皇帝。 倏然她的双手被皇帝抓住,蛮横的压在了头顶。皇帝似乎还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她的抗拒,竟然再次将吻落在她的耳畔和脖颈间。 “玛琭,朕心悦你,不要拒绝玄烨可好…” 皇帝的声音染着低沉沙哑的欲,带着无尽的蛊惑。 吴雅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竟然听到皇帝说喜欢她? 吴雅无奈苦笑,她恨自己竟然堕落的对皇帝今晚的靠近并不反感和抵触。 而此时皇帝的表白,恰恰狠狠的将她扇醒了。 想必皇帝对每一个与他欢好的女人都是如此,她怎么能沉沦在皇帝如此廉价的喜欢里! 此时皇帝的欲念正缓缓对她侵占,吴雅吓得惊呼了一声。 “万岁爷,您快醒醒啊!” 她的声音刻意拔高,原本微眯着眼,眸色迷离的皇帝渐渐睁开眼睛,满眼错愕的与她对视。 皇帝忽然眼神慌乱的离开了她的身体,转身背对着她。 “出去!” 皇帝的语气比从前更为冰冷,吴雅只觉得方才在床榻上与她缱绻柔情的男人,压根就不可能是冷血无情的皇帝。 此时闻声而来的梁九功也急急入内,看到乌雅氏满身的欢爱痕迹,顿时喜不胜收,他压下嘴角的笑意,赶忙背过身去。 “梁九功,杖五十。”皇帝怒不可遏,若没有梁九功这死奴才从中作梗,今夜他也不会冒失莽撞的差点要了乌雅氏的身子。 吴雅此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就怕皇帝会以为她刻意勾引他,将她拖出去砍了。 “出去。”皇帝懊恼的捂着眼睛,不知该如何面对心爱的女人,希望方才的唐突没有吓着她。 而此时吴雅的脑子里还回荡着皇帝说喜欢她,可皇帝这冷冰冰和厌恶的态度,哪里有半分对她喜欢的样子? 显然他在床榻上的话都是在诱骗女人而已。 吴雅万分庆幸自己清醒的及时,并没有被皇帝糟蹋了清白的身子。 自从那晚的意外之后,吴雅再没有在皇帝的幄帐里值夜,而是在入夜之后,被梁九功安排在了隔壁的帐篷里歇息。 随着改良的火炮和火铳大批量装备在军中,这几日频频传来捷报,叛军的铁骑重甲在火炮和火铳的火力之下,简直如摧枯拉朽。 短短七八日,八旗精锐就连破数座城池,所过之处,从前狂妄自大的叛军竟如纸片般脆弱,几乎望风而逃。 八月二十九这日,昆明城破,历时多年的三藩之乱,随着吴三桂的下落不明而告终。 原以为皇帝会欢天喜地的准备庆功宴,可吴雅端着托盘入幄帐之时,却发现皇帝在独自一人喝闷酒。 此时梁九功也跟着愁眉苦脸。 “梁公公,怎么咱打了胜战万岁爷反而闷闷不乐?” “吴三桂那狗东西逃了,他还藏匿了这些年来在云贵川和叛乱后割据之地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咱距大捷还早呢,吴三桂只留下了满目疮痍的空壳子。” “那就快些去搜捕吴三桂,撬开他的嘴,让他将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吐出来。” “吴三桂抓住了,明儿估计就能押回来,可他的嘴可真硬,一路上都咬舌自尽好几回了,若非咱卸掉了他的下巴,这厮早死了。” “眼下需找到吴三桂的夫人陈圆圆,拿陈圆圆威胁吴三桂开口才成。” “吴三桂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引大清入关,他能怒一次,就能怒两次,只要找到陈圆圆,不愁他不开口。” 吴雅默然,古往今来,女人总是成为战争的原罪和牺牲品。 昆明城被大清攻破后,吴三桂的府邸早就人去楼空,他的挚爱陈圆圆也下落不明。 而陈圆圆的下落,在后世也成为史学界一大谜团。 直到后世发现陈圆圆的墓,在贵州岑巩县马家寨,而马家寨里都是吴三桂的后裔,世代看守陈圆圆的墓,世人才知道枭雄吴三桂对陈圆圆深沉的爱是倾尽所有,以命相护。 没想到吴三桂身亡之后,还拼尽所有,给爱妻陈圆圆留了后路,一代枭雄还真是不折不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大情种。 第二日傍晚之时,吴三桂被押解到了幄帐外。 此时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吴三桂正被梁九功派人轮番逼供,可十八般刑具轮番上阵之后,吴三桂双腿都被打断了,仍是宁死不屈。 眼看吴三桂快断气儿了,仍是一字不发,吴雅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端着一碗饭,施施然来到了正在坐老虎凳的吴三桂身边。 吴雅俯身凑近满脸是血的吴三桂,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地名,在吴三桂恐惧的怒视下,吴雅转身退到了一旁。 此时梁九功撸起袖子,手里拿着沾满辣椒油的鞭子,不待他对吴三桂继续用刑,那始终没开口说一个字的乱臣贼子,却忽然开口要见皇帝,并焦急说要将藏匿的民脂民膏统统献给皇帝赎罪。 梁九功都被狗贼谄媚的态度反转惊呆了,他原来以为狗贼在拖延时间。 可当万岁爷连夜让一支八旗军开拔入了深山,让另外两支八旗军前往盘龙江上游和昆明城南,五日后源源不断的金银珠宝大排长龙,被运出来之后,梁九功彻底目瞪口呆。 这些金银珠宝用牛车和楼船运了几日都没有运完。 梁九功粗略计算过,单单是第一日运回的财宝,就超过了去年的国库银子。 梁九功愈发好奇乌雅氏到底对吴三桂说了什么,才会让他甘心献上这些金山银山。 于是他笑呵呵的凑到了乌雅氏身侧:“乌雅氏,那日你到底对吴三桂说了什么?怎么让他如此听话,你快说说。” “奴才只是听说吴三桂的夫人陈圆圆曾经去过黔南,就胡乱对他说朝廷准备派人去黔南诛杀陈圆圆,奴才还想着若奴才猜错了,再让梁公公派人日日不重样的说地名,总能蒙对一个。” “吴三桂爱惨了陈圆圆,为了她的安危,定会臣服。” 吴雅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只因她对吴三桂准确的说出了那个藏在深山中的地名:岑巩县马家寨。 吴三桂为了陈圆圆,自然会妥协,只不过吴雅也承诺了吴三桂,绝对不会告知任何人陈圆圆藏在深山。 所以吴三桂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献出财宝。 大清有了这些财宝,因这场旷日持久的三藩之乱而损耗的元气,定能很快弥补回来。 此时李德全来请乌雅氏,说万岁爷要召见她。 而幄帐内,吴三桂正面如死灰的求皇帝放过他的家眷。 “皇上,罪臣已然将这些年搜罗的民脂民膏尽数归还,请您放过罪臣的家眷。” “晚了,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朕觉得极有道理。” 吴三桂绝望的匍匐在地上,哽咽祈求道:“可否…求您只放过罪臣的爱妻陈圆圆,可否只放她一人。” “不可能!”皇帝冷冷道。 “皇上,王朝更替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据罪臣所知,皇上也并非握着实权,倘若有一日皇上也如罪臣这般沦为阶下囚,相信您的敌人也不会放过皇上的挚爱。” “那罪臣就先预祝皇上也如罪臣这般…永失所爱!” “放肆!!”皇帝忽然暴怒的拔剑,挥剑砍断逆臣的头颅。 血淋淋的头颅恰好滚落到了踏入幄帐的吴雅脚边。 吴三桂的眼睛还在死不瞑目的瞪圆,嘴角还在翕动,吴雅吓得捂紧了嘴巴。 皇帝正满脸怒容的握紧染血的天子剑,此时看到吓得面色煞白的乌雅氏。 原本暴戾恣睢的神情瞬间柔和几许。 皇帝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逆贼的诅咒,这恶毒的诅咒犹如紧箍咒般,刺得他头疼欲裂。 此刻他心爱的女人正逆着幄帐外的晨曦,浴着光朝他走来,皇帝站在昏暗的幄帐深处,胸膛还在因为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而剧烈起伏。 皇帝的目光盯着心爱之人眼角恐惧的泪,忽而长叹了一口气。 “李德全…传朕旨意,不必再派兵诛杀陈圆圆及吴家余孽,三日后班师回朝。” 皇帝的目光投向吴三桂染血的头颅,在这一瞬,逆贼原本死不瞑目的眼睛,竟然缓缓合上。 皇帝有一瞬间愕然,忽而又焦急道:“朕与你不同!” 他想证明给吴三桂看,即便他的结局与吴三桂一样,他心爱的女人也能好好活着,他绝不会永失所爱! 吴雅战战兢兢的踩着满地的鲜血,来到皇帝的面前。 “今日昆明城内为庆祝大捷,特准备泼水宴,替朕更衣,朕要微服出巡。” 吴雅:“……” 她真的会谢,皇帝让她踩着满地的血和死不瞑目的人头前来,就是为了让她更衣去城里玩泼水。 吴雅敢怒不敢言,伺候皇帝换上了一身摆衣人的装束,摆衣人就是后世的傣族。 吴雅和梁九功也换上了摆衣人的装束。 当梁九功看到乌雅氏穿着修身婀娜的摆衣裙褂,行走间小蛮腰若隐若现,吓得当即就取来了一件斗篷,美其名曰怕乌雅氏着凉。 他可不敢多看,就怕自己的眼睛被醋性大的万岁爷抠下来。 果不其然,入了城内之后,当乌雅氏将斗篷脱下,万岁爷顿时黑着脸将脱下的斗篷重新罩在乌雅氏的身上。 此时吴雅拿着水瓢来到了城中的湖畔,几个顽皮的孩子忽然笑着向她泼水。 吴雅被泼了一身水也不恼,毕竟泼水就是送福的意思,她巴不得多来点福气。 此时一个小男孩朝着板着脸的皇帝泼了一瓢水。 梁九功和身边的便衣侍卫们顿时大气都不敢出,面面相觑。 “呵,都拘着做什么?难道你们不想给爷送福?” “嘿嘿嘿,那哪儿能啊,奴才还巴不得爷多赐福给奴才呢。”梁九功嘿嘿笑着,反手就泼了皇帝一瓢水。 有了梁九功起头,吴雅也不再拘束,可劲的将平日里的憋屈一股脑的趁着泼水赐福的名头,一瓢接一瓢的泼向皇帝。 而皇帝也不甘示弱,装了一瓢水准备泼向乌雅氏,但手抬起来的时候,却避开了容易着凉的脑袋,将整瓢水都泼在了她的双脚。 “哈哈哈大哥哥在给漂亮姐姐洗脚呢。”一旁的小孩子开始起哄。 皇帝耳根泛红,俯身舀起一瓢清澈的湖水,还耐心的撇去浮萍,将水都泼在了乌雅氏的裙子上。 吴雅哪里能放过今日堂而皇之袭击皇帝的机会,当即就笑眼盈盈的舀了满水,统统泼在了皇帝的衣襟上。 此时侍卫们和梁九功都脱掉了湿透的上衣,与同样光着膀子的摆衣男子在打水仗。 满目都是坚实的肌肉和八块腹肌,吴雅羞的转过身,与几个摆衣女子一块泼起了水。 被水沾湿的斗篷早被她放到了湖边的栅栏上,此时吴雅浑身都被水浇透了,幸亏今儿她选择了一身银红的衣衫,否则早走光了。 此时湿漉漉的衣衫几乎贴着她的身子,将她的玲珑身型勾勒的一览无余。 吴雅边拧干裙子上的水,边缓缓地离开湖边,准备换一身备用的衣衫。 马车停在了斜对面的巷子口,吴雅边拧着裙子上的水渍,边朝着巷子口走去。 冷不丁她面前忽然多出两个穿着甲胄的八旗军,看甲胄颜色和花纹,应该是汉军镶黄旗的子弟。 “小美人衣衫怎么都湿了?” 吴雅看着那两个士兵淫邪的目光,顿时不悦的皱眉,她板着脸懒理这二人的骚扰,加快了脚步。 忽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一个魁梧的士兵将她连拖带拽的往巷子里拖去。 吴雅出自将门,自然会些拳脚功夫,哪里会惯着这些败类,当即就气的与那两个混账大打出手。 可修身的裙摆和衣衫却限制了她的拳脚,那两个卑鄙的混账似乎看出她穿着修身的衣衫行动不便,尽然无耻的撕扯起她的衣衫。 双拳终是难敌四掌,一道道让人心悸的裂帛声响起,吴雅只觉得身上一凉,她的裙子被撕扯开,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 就在其中一人揪住她的衣襟准备撕开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呵斥。 “放肆!” 一个水瓢砸在了那还在揪着她衣摆的狂徒手臂上。 吴雅趁着那狂徒吃痛的松手之际,拔腿钻入了马车内。 她吓得囫囵寻了一件斗篷裹紧,正要出去与那两个狂徒对峙,可马车帘子却被掀开,皇帝闪身入了马车内。 “可有受伤?” “多谢万岁爷挂怀,奴才并没有受伤,只是今儿这口恶气,奴才着实咽不下去。” 吴雅正要掀开马车帘子报仇,却听到梁九功说那两个狂徒的上司隆科多大人前来。 “奴才隆科多给万岁爷请安,奴才方才听闻属下冒犯了一个摆衣女子,特来请罪。” “方才奴才听属下禀报,说那摆衣女子穿着暴露不正经,二人以为她在暗送秋波,蓄意勾引,才会发生误会。” 吴雅听着隆科多为了下属贬低女性的话,忽然觉得阵阵恶寒。 什么叫因为她穿着暴露不正经,所以才会产生误会? 难道因为女人穿的暴露,就能违背女子的意愿,对女子施暴?简直是强盗逻辑。 吴雅知道在古代说女子穿衣自由,穿什么都只是为了取悦自己,而不是取悦男人这套说辞很可笑。 可她此时她憋屈的要命,正委屈的红了眼眶之时,忽而听到皇帝幽幽开口。 “隆科多!难道女子长得好看就是原罪?女子喜欢穿什么是她们的自由,这不是你们犯罪的借口!” “她今日并未施粉黛,只洗了把脸,若她今日涂脂抹粉,你们是不是彻底沦为禽兽了?深处乱世,难道女子连洗干净脸出门都是错?朕的子民若活得如此为难,还要你们这些八旗做什么!” “你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而非将魔爪伸向大清子民的畜生!” “梁九功,杀无赦!” “万岁爷,这二人是佟家子弟,他们今日喝了不少酒,脑子醉糊涂了,求您饶他们一命。” “喝了酒就不当人?喝酒误事罪加一等,这二人家眷即刻发配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 “万岁爷…”隆科多从未被皇帝表哥如此不留情面驳了面子,此时尴尬的想要继续求情,却被梁九功悄悄拉到了一旁。 “大人您还是别求情了,您知道这二人方才调戏的是谁吗?是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乌雅氏。” 一听到受害人是乌雅氏,隆科多顿时愤怒的拔出了长剑,转身亲自将那二人斩首示众。 此时隆科多懊悔的看着已然离开的马车,他素来护短,尤其袒护家族的子弟,可他没料到今日受害的是他心爱的女人。 乌雅氏定恼了他方才的所作所为,隆科多顿时心如刀割。 马车内,吴雅吸着鼻子不让自己落泪,她没有料到方才皇帝会说出那番袒护女子的话。 难怪他是一代圣君雄主,层次和高度简直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伤着哪了?” 皇帝说话间,将乌雅氏准备好的干净衣衫递给了她,并转过身回避。 “奴才没伤着,奴才只是感激万岁爷方才替天下弱女子做主,奴才很感动万岁爷方才那番为弱女子护短的话。” 吴雅边换衣服,边真心实意对皇帝说着感激涕零的话。 此时她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和踏实,只因她知道皇帝是个正人君子,他永远不会回头冒犯她。 吴雅将那身惹火的摆衣服饰收好,正准备丢掉,却被皇帝阻拦:“朕说了不是你的错。” “可这身衣衫奴才也没机会再穿了,太过修身了,挡不住身形,不好看。” “谁说不好看?朕觉得甚美,你先收着,今后有机会再来此地,朕再陪你泼水。” “奴才遵旨。”吴雅将衣衫收起来,乖巧的跪坐在了皇帝的身侧。 回到幄帐之后,吴雅正伺候皇帝用晚膳,梁九功垂着脑袋入内,说隆科多大人来给万岁爷请安。 吴雅福了福身子,赶忙跟着梁九功离开。 掀开帘子之时,她正好与入内的隆科多照面。 吴雅垂眸毕恭毕敬的朝着隆科多福身见礼,闪身就跟着梁九功离开了。 其实她对隆科多也并没有到一往情深,非君不可的地步,经过昨日那番风波,吴雅对隆科多的感觉更是很难形容。 自从那日与隆科多在幄帐照面之后,直到皇帝拔营回京,她都没有再见到隆科多。 入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这日,梁九功笑呵呵的准备了铜炉火锅给万岁爷尝鲜。 吴雅瞧着当地特色的各种菌子和肉类在铜炉火锅里翻滚,渐渐的山珍独有的鲜香飘散在幄帐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万岁爷,这牛肝菌和见手青味道鲜美,奴才们昨儿尝了尝,简直比肉还好吃。” 梁九功将各种蘑菇都放了些在铜炉火锅里。 第48章 第048章 “公公, 所谓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奴才怎么瞧见有红伞的蘑菇在锅里?” “嘿嘿嘿, 你这什么歌?怪好笑的, 杂家从没听过, 这红色的是红菇, 是补血气之物, 好些地方的女子坐月子才舍得吃的好东西。” “原来如此。” 吴雅在后世不喜欢吃这些山珍,哪里吃过什么红菇, 此时更是好奇的站在了梁九功身侧,帮他一道煮火锅。 待到铜炉火锅里的食材都煮熟之后,梁九功取来避毒牌子亲自试吃,又过了一会,才夹了食材,让乌雅氏伺候万岁爷用膳。 “奴才去洗些果子来,乌雅氏, 你先伺候万岁爷用膳。”梁九功说完就离开了幄帐内。 吴雅乖巧的走到了皇帝身侧, 开始伺候皇帝用膳。 “你先吃。”皇帝下意识将碗推到乌雅氏面前。 “奴才遵旨。”吴雅此刻心里乐开了花,埋头就夹了一满筷子的菌子大快朵颐。 爽脆滑嫩的菌子带着山珍独有的鲜香在味蕾中炸开,简直比肉还香, 吴雅悄摸的又夹了一筷子,这才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 重新拿碗给皇帝装了一碗。 “万岁爷,奴才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菌子, 您快些尝尝。” 皇帝嗯了一声, 正要接过汤碗,忽而李德全着急忙慌的冲进了幄帐内。 “万岁爷且慢!梁九功方才中毒了, 您千万别吃!” 跟在李德全身后的太医赶忙冲上去给万岁爷把平安脉,却见皇帝忽然抓住乌雅氏的手,让太医先给乌雅氏诊脉。 “朕没吃,先给她看!” “万岁爷息怒,火锅里的见手青必须要煮久些,否则有微毒,人会被毒的产生幻觉,奴才已熬了汤药,服下汤药之后,歇息一晚即可。” “此毒并不致命。” 皇帝闻言,这才松开了乌雅氏的手,可皇帝转头去看乌雅氏之时,却愣怔了。 “小蘑菇,我是一只小小小蘑菇。” 此时乌雅氏正双目迷离的在笑着转圈。 “小哥哥真好看,快来吃小蘑菇呀,嘻嘻嘻……” “小鱼,好多小鱼啊,我是小鱼…” “……” “真的没事?她不会变成傻子,对吗?”皇帝面色凝重,将乌雅氏伸进他衣襟,喊着要抓大灰狼的手握紧。 “回万岁爷,她这会估计毒性发作了,并无大碍,她服下汤药之后,估摸着还要迷糊几个时辰。” “都下去。”皇帝无奈的抓住她乱挠的手。 此时幄帐内只剩下吴雅和皇帝二人。 “哇,好多帅哥哥,快让我摸摸你们的腹肌,嘿嘿嘿,都有都有,真没白来啊,排队哈,我一个个都摸…” “帅哥,这么热的天,你穿什么衣服啊,脱掉脱掉,我爱看,嘻嘻嘻。” “……” 皇帝此时满脸通红,一把抓住正在撕扯他龙袍的女人。 “好多?不知羞!你还想看谁的身子,嗯?” “小哥哥别生气呀,你快让我摸摸,哎呀你怎么不给摸啊,那我去摸别人去。” “不准去!” 皇帝被乌雅氏恼人的话,气的一把扯开了身上的龙袍,将她不安分的手按在了他的怀里。 咕嘟一声清脆的咽口水声传来,皇帝被乌雅氏那直白炙热的眼神看的心慌意乱,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 “种地,我要种地,都是我的,种…草莓…” 皇帝捂着眼睛,哭笑不得,就这么被乌雅氏给轻易推倒在了床榻上。 不待他起身,忽而感觉到身上一沉,皇帝惊的伸手想要将她推开,可触手间竟是滑腻的肌肤。 她…她竟然不知在何时,野蛮的撕碎了她自己的衣衫,正在撕扯他的衣衫。 皇帝本就衣襟大开,此时更是轻易被她脱的一干二净。 此时她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皇帝克己复礼闭上眼睛,但感官却变得愈发敏感,她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忍不住颤栗。 此时皇帝只觉得煎熬无比,喉结都在极速滚动。 “吧唧,草…莓…吧唧……” 皇帝只觉得心口一阵阵酥麻和温热,她…原来这就是她说的种草…莓… 皇帝素来隐忍克制,但在心爱的女人不断的靠近和热吻撩拨中渐渐崩溃。 皇帝横亘在她后背的手顿在半空,他的手掌时而克制的攥紧,时而发颤的忍不住触碰心爱的女人。 但即便被疯狂咆哮叫嚣的欲念撕扯煎熬,他仍只是克己复礼,情到浓时,也只是将无尽的缱绻爱恋,尽数化为迷乱的深吻。 他不想趁人之危,不想伤害她半分。 这场漫长的煎熬和缱绻的错误厮磨,终是在乌雅氏呜咽着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牙印而告终。 “李德全,备水,准备她的衣衫。” 皇帝此时隐忍的难受,眼尾都洇着一抹欲色的红。 而乌雅氏折腾累了就沉沉入睡,今晚被煎熬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罢了。 皇帝苦笑着又伺候她沐浴,期间她又对他张牙舞爪了一回。 待到将她沐浴更衣,放回到床榻上,皇帝终是没忍住绕到了屏风后。 他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被心爱的女人如此撩拨,怎么可能不动情。 安静的幄帐内只剩下吴雅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此时屏风后传来皇帝阵阵压抑的轻喘。 “玛琭…玛琭…” 也不知过去多久,随着皇帝一声缱绻的低呼,紧接着又是一阵低沉愉悦的喟叹,幄帐内再次恢复了静谧。 清晨时分,梁九功晕晕乎乎的来与正在打哈欠的李德全交接班。 此时幄帐内忽然传来皇帝沙哑的声音,让梁九功进来收拾。 梁九功挠头,这大半夜的收拾什么? 可当他掀开帘门,一股欢爱气息扑面而来,梁九功脚下一踉跄,再偷眼看向床榻上穿戴整齐,连发丝都没乱的乌雅氏,愈发茫然了。 皇帝伸手指了指屏风,就背过身拥着乌雅氏入眠。 梁九功:“!!!!” 应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梁九功震惊的疾步绕到了屏风后,果然… 梁九功捂着嘴巴,感觉天都要塌了。 打从万岁爷知晓人事之后,总是对那档子事儿淡淡的,平日里宠幸女人也只是为了安抚各方势力。 即便万岁爷十天半月不入后宫,哪怕是御驾亲征数月,也不曾这般自亵过。 梁九功忽然很心疼万岁爷,明明乌雅氏就躺在他怀里,他竟然这般作贱自己的龙体。 梁九功默然的将屏风后沾染了龙精的了事帕悄悄收拾干净,苦着脸守在了外头。 天将即白之时,他又将还在没心没肺沉睡的乌雅氏抱回了隔壁帐篷里歇息。 梁九功留了心眼子,并没有直接触碰乌雅氏的身子,而是翻下了箭袖,隔着布料才敢将乌雅氏抱回去。 否则万岁爷满是独占欲的森冷眼神都能将他看杀。 吴雅直到傍晚时分才苏醒,此时梁九功正坐在她床边嗑瓜子。 “哎呀你终于醒了,现在如何了?可要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奴才头还有些晕,嘶…奴才的嘴唇是不是肿了,疼的厉害。” 吴雅腾的龇牙咧嘴。 梁九功眯瞪着眼睛看着乌雅氏红肿的嘴唇,心里猜到了她的嘴唇是被万岁爷吻肿了,只因万岁爷的嘴唇肿的更厉害,甚至被吻的破皮了。 “嗯对,太医说有的人中毒后嘴唇会被毒肿,你和万岁爷的嘴巴都被毒肿了,万岁爷比你严重,他脖子都揪了好些痧祛毒。” 梁九功一脸严肃的胡说八道哄骗乌雅氏。 “奴才今后再不敢吃菌子了,呜呜呜,疼死了…”吴雅捂着嘴唇欲哭无泪。 她忍着嘴唇上火烧的疼,跟着梁九功来到幄帐值夜。 当看到皇帝被毒的破溃的嘴唇之后,吴雅顿时觉得自己嘴上那点伤压根不算事儿。 此时皇帝的脖子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刮痧痕迹,猛一看还以为是吻痕呢。 若非皇帝身边并没有女人侍寝,吴雅都要怀疑昨晚哪个侍寝的彪悍嫔妃生啃皇帝了哈哈。 此时皇帝的面色看着极为疲惫,似乎昨晚没歇息好,见她端茶来了,只慵懒的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就继续埋头处理奏折。 今晚皇帝困顿的厉害,早早的就准备就寝。 第二日一早,御驾开始拔营回京,皇帝几乎一路上都在接见沿途的大小官员。 打从那日蘑菇中毒之后,吴雅再没有机会试吃了。 但皇帝也没亏待奴才们,他用过膳之后,就将用过的御膳赐给奴才们享用。 皇帝用过的御膳最多只动三筷子,老祖宗规矩食不过三,否则皇帝永远都见不到那道食过三的菜肴。 那些几乎原封不动的精美御膳,兜兜转转还是便宜了奴才们。 这日,吴雅吃饱喝足之后,本想趁着皇帝忙碌之时,悄悄的去瞧瞧弟弟白启,可却被告知白启所在的镶黄旗拔营去了北边驻防。 吴雅若有所思的朝着北边远眺,皇帝似乎在筹谋什么大事,竟然将皇帝亲掌的满汉两黄旗调遣到了北边抗击准噶尔。 他为何不让蒙军旗回老家驻防?草原又将风云变幻,迎来何种巨变? …… 康熙十八年,十月十六,吴雅随圣驾回到了阔别数月的紫禁城。 吴雅背着行囊从神武门入了紫禁城里。 可她还没来得及踏入后宫,忽而被慈宁宫的苏麻喇姑挡住了去路,说是太皇太后召见。 吴雅被凶神恶煞的两个大力太监一左一右抓着,几乎将她一路拖拽到慈宁宫。 此时吴雅有些忐忑的被大力太监连拖带拽的往慈宁宫的方向前行。 “姑姑,不知太皇太后召见奴才有何要事?” 吴雅压下满心的恐惧,悄悄的塞了一张面值不菲的银票给苏麻喇姑。 意外的是苏麻喇姑这一回却并未承她的情。 吴雅顿时紧张兮兮的咬着唇,一路上苏麻喇姑都没有说话,只沉默的领着吴雅前往慈宁宫。 吴雅踏入慈宁宫之时,看见太皇太后和太后二人正在葡萄架下对弈。 纵横阡陌间,白子已然将黑子逼得穷途末路,再无转圜余地。 太后最先抬眸觑了她一眼,眼眸中满是不屑与桀骜。 而太皇太后正执白子在低头看着棋盘思索良久。 “奴才承乾宫一等掌事宫女乌雅玛琭,给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请安。” 吴雅曲膝跪在地上见礼,可她跪的膝盖都麻了,却仍是等不到喊她起身的指令。 此时她匍匐在地上不知所措,她在来的路上,已然将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统统都复盘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那么今日慈宁宫的下马威究竟是为何事? 太皇太后似乎意犹未尽,一盘棋结束之后,紧接着又继续开局。 吴雅从旭日东升之时,一直跪到了午膳之后。 此时她独自跪在慈宁宫的小花园里,仰头看着逐渐阴冷铅灰色的苍穹。 簌簌的雪花渐渐模糊视线,两个扫雪的太监撑着伞避开了她跪着的位置,正埋头在扫雪。 吴雅今日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到慈宁宫莫名其妙的罚跪,甚至来不及戴上护膝。 此时刺骨森寒的冷意从膝盖蔓延周身,吴雅冷的缩着脖子直哆嗦。 与此同时,皇帝从回宫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在御书房里召见近臣商议政务。 梁九功此刻刚得了乌雅氏被罚跪于慈宁宫的噩耗,顿时急的团团转。 他顾不得万岁爷嘱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议政的旨意,端着一盏茶就推门入了御书房内。 此时几名满汉文武重臣正在与万岁爷商议政事,万岁爷见他来了,顿时不悦的凝眉。 梁九功壮着胆凑到了万岁爷身边说悄悄话。 不出所料,万岁爷顿时腾的从龙椅上站起身来。 “今日之事搁置再议。” 皇帝拔腿就朝着寝宫的方向疾步前行。 回到寝宫之后,皇帝满脸愤恨的扫视着寝宫内一切如旧的陈设,忽而取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藏在龙榻暗格里的小箱子。 当匆匆赶来的梁九功看到小箱子里不翼而飞的两封册封圣旨,顿时眼前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了。 完了!慈宁宫定是发现了那两封册封乌雅氏的圣旨。 “呵,顾问行,杀!” “万岁爷…”梁九功此时痛心疾首。 顾问行曾经是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更是第一位敬事房大总管,还是梁九功和李德全二人的师父。 万岁爷御驾亲征期间,顾问行和两个老嬷嬷一道看守乾清宫。 顾问行曾是万岁爷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没想到会背叛万岁爷,投靠了慈宁宫。 梁九功此时颓丧着脸,再不敢替师父求情,只因受株连之人,是乌雅氏,谁来求情都是徒劳。 “传朕旨意,翊坤宫郭络罗氏即刻杖杀!” “传皇贵妃。” 皇帝接连颁布了让人震惊的圣旨,梁九功胆战心惊的亲自去执行,从万岁爷的旨意中不难窥探出一二来,许是翊坤宫宜嫔背信弃义,暗地里投靠了慈宁宫。 宜嫔将当初在乾清宫发生之事,告诉了慈宁宫,所以今日乌雅氏才遭此劫难。 宜嫔这个蠢东西,竟然背叛了万岁爷。 而此时皇帝召见皇贵妃去乾清宫的消息也传来,皇贵妃放下了手里看不完的账册,施施然来到了乾清宫里。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皇贵妃二人在御书房里说了什么体己话。 皇贵妃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径直乘着步辇来到了慈宁宫。 已是夜寒风急之时,太皇太后和太后正坐在暖炕上继续下棋对弈。 听到皇贵妃前来,太后忽然冷哼了一句:“哼,该来的不肯来,不该来的倒是巴巴儿的来了。” 太皇太后轻轻一抬手,太后就噤声了。 此时太皇太后放下黑子,揉着眉心幽幽道:“皇贵妃来做甚?” “回太皇太后,皇贵妃来请罪,她说对奴才教导无方,惹怒了您,特意来请您降罪。” 太皇太后有些恼怒,竟然将手里的黑子丢回了棋篓子。 “告诉她,这个奴才留在慈宁宫,哀家亲自教导她规矩。” 苏麻喇姑应了一声,转身将跪在慈宁宫外的皇贵妃给打发走了。 此时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太后二人继续对弈。 “你也早些回去吧,这件事哀家亲自处理即可。” “老祖宗,您怎么还将那狐媚子留在身边了?这狐媚子应该立即就地正法才对。”太后听出老祖宗在下逐客令,顿时不悦的开始劝说。 “蠢材,你当年也杀了董鄂妃,福临对你回心转意了吗?” “这奴才活着更有用。” “可…” “哀家让你回去,这件事哀家自己处理!你不得插手!” 太后吃瘪的诶了一声,起身委屈的离开了慈宁宫。 待到太后离开之后,太皇太后让奴才准备了一桌皇帝喜欢吃的点心,还亲自沏了一壶茶,等待皇帝大驾光临。 “主子,万岁爷来给您请安了。” “这孩子比哀家预想中来的更早,真没想到,哀家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急眼的时候,真是造孽啊。” 太皇太后自嘲的摇了摇头。 此时皇帝板着脸入了慈宁宫内,从踏入慈宁宫那一瞬,皇帝的眼角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跪在海棠树下的乌雅氏。 看到她肩上覆盖的残雪和冻的发白的嘴唇,皇帝咬紧牙关,默然入了殿内。 “玄烨来啦,哀家正有件事要告诉你一声,哀家瞧上了承乾宫皇贵妃身边伺候的奴才乌雅氏,觉得这丫头机灵还乖巧,想将她留在哀家身边伺候。” 梁九功忍不住皱眉,太皇太后素来独断专行,她字里行间用的是告诉一声,而非商议,压根不给万岁爷选择的余地。 “皇玛嬷,皇贵妃大病初愈,一时半会离不开这奴才,方才还到孙儿面前哭着求孙儿将那奴才要回去,您看在皇贵妃素来孝顺的份上,将那奴才…” 皇帝话说到一半,忽而太后重重的将茶盏放回了桌子上。 “玄烨,你从前绝对不会为了后宫的女人如此忤逆哀家。” “哀家倒不知你如此钟情于你的表妹佟佳氏,甚至对她言听计从。” 大殿内火药味十足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瑟瑟发抖的吴雅耳朵里。 皇贵妃对她这个奴才还真是情深意重,方才皇贵妃亲自来慈宁宫跪求无果之后,竟然还去乾清宫请皇帝当救兵。 此时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正要继续偷听皇帝祖孙二人的对话,可苏麻喇姑却将殿门关的严严实实。 待到殿门再次打开之时,梁九功急急忙忙的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搀扶起身。 “乌雅氏,杂家带你回承乾宫。” 梁九功搀扶着乌雅氏离开了慈宁宫,吴雅回到承乾宫之时,皇贵妃竟然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她归来。 “娘娘,奴才该死,连累了您。”吴雅忍不住热泪盈眶。 “回来就好,说什么连累,你是本宫的福将才对。”皇贵妃握紧了乌雅氏的手,赶忙让人将乌雅氏抬到了她的暖炕上。 此时太医和医女都已经准备就绪,纷纷凑上前查看乌雅氏身上是否受伤。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皇贵妃亲自端着一碗驱寒的姜汤,坐在了床榻边。 吴雅简直受宠若惊,赶忙准备起身,却被皇贵妃按回了暖炕上。 “本宫很欣慰,幸好那人是你,也只能是你,否则本宫第一个不服气。” 皇贵妃忽然满眼欣喜,眸中含泪的看向她。 吴雅被皇贵妃云里雾里的话说的一头雾水,什么叫幸好是她,只能是她? “娘娘,您这是何意?” “今后你就知道了,你好好在本宫身边呆着,本宫定会护着你周全。” 此时彩星施施然入内,语气有些焦急和气愤:“娘娘,方才万岁爷下旨大封后宫了。” “哦?高位嫔妃都晋了谁?” “万岁爷晋了咸福宫格格博尔济吉特氏和永寿宫钮祜禄氏为贵妃,咸福宫格格还专门赐了封号,于今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以大学士马齐为使,诏封为宣贵妃。” “永寿宫钮祜禄贵妃无封,万岁爷对咸福宫贵妃还真是宠爱,今晚还翻了她的牌子。” “另外万岁爷还晋了宜嫔、惠嫔、荣嫔为妃位。” “啧,郭络罗氏怎么还没死?呵,这哪儿是表哥的旨意。”皇贵妃戏谑道。 而此时吴雅却是满眼震惊。 历史上康熙共大封后宫两次,第一次大封后宫,册封了一后、一贵妃、七嫔。 而第二次大封后宫,在康熙二十年,这一次大封后宫,册封皇贵妃,和钮祜禄贵妃,还有赫赫有名的德荣惠宜四妃。 可如今才康熙十八年,皇帝竟然提前了两年大封后宫。 还有咸福宫的格格博尔济吉特氏,她入宫始终是格格,直到三十一年后,在康熙五十七年才被册封为宣妃。 宣妃一生无宠,无儿无女,是科尔沁在紫禁城里最后的吉祥物。 从康熙帝开始,与蒙古联姻的主要方式不再是皇帝广纳蒙古后妃,而是把大清的公主、和宗室贵女嫁到蒙古抚蒙。 一代代的大清贵女前仆后继入草原,渐渐将曾经不可一世,与爱新觉罗家歃血为盟友,一道打天下的黄金血脉驯化,彻底臣服在了爱新觉罗氏的脚下。 而如今,咸福宫格格却一跃成为了宣贵妃? 吴雅其实隐隐感觉到皇帝对草原极为忌惮,甚至在筹谋如何彻底收服草原。 可如今皇帝册封宣贵妃又是何意? 难道是皇帝为了麻痹草原势力?他准备出什么杀招了? 吴雅正纳闷之时,忽而皇贵妃幽幽叹了一口气:“表哥为了救你,牺牲还真大啊,都快将自己逼成了楚馆里以色侍人的小倌了啊。” 吴雅正在出神,猛然听到皇贵妃如此陶侃皇帝,忽然觉得气愤和难以置信。 “娘娘这是何意?” 皇贵妃将汤碗放下,笑着看向乌雅氏。 “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 第49章 第049章 “娘娘, 您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奴才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吴雅捂着狂跳的心口,紧张的冷汗涔涔, 皇贵妃素来不说废话, 定是另有所图。 此刻她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 堵得有些窒息。 皇帝竟然是为了救她, 才会对蒙古势力妥协, 这不可能! 皇帝心思缜密,肯定有别的阴谋, 毕竟他对蒙古势力虎视眈眈,甚至早已在暗中筹谋布局。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慈宁宫盯上? 吴雅抬眸看向还在温柔朝她笑的皇贵妃,愈发茫然。 “娘娘,奴才愚钝,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惹怒太皇太后。” “别紧张,太皇太后素来看不惯本宫, 自然也看不惯你, 本宫派你去前线照料万岁爷,违背了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规矩,你是在代替本宫受罚。” “你也别多想, 本宫去乾清宫里苦苦哀求,将本宫那苦命的儿子都抬出来说叨, 简直声泪俱下,万岁爷本就对本宫心存愧疚, 自然愿意帮着本宫。” “乌雅氏, 本宫将你当作救命恩人,本宫的恩人自然也是万岁爷的恩人, 本宫发誓,今后绝不会让人伤你半分。” “娘娘,奴才何德何能,万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不知为何,皇贵妃说出的答案,竟让吴雅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瞬间土崩瓦解,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吴雅一问才知道,皇贵妃将才搬到偏殿没多久的两个低等嫔妃迁出了承乾宫。 “娘娘,您不是想让那二位小主留下来固宠吗?怎么又给打发走了?” 吴雅诧异的问道,皇贵妃心心念念杀母留子,怎么忽然将那两个妃子给赶走了。 “那二人成日里叽叽喳喳的烦人,两个废物留着无用,本宫让人将西配殿收拾出来,回头你住进去,那边敞亮,你住着正好。” “啊?娘娘,奴才住在庑房即可,哪里敢住在西配殿?” 吴雅被皇贵妃这般示好吓得不知所措,心想皇贵妃该不会将杀母留子的主意打到她身上了吧… 毕竟历史上孝懿仁皇后的确抢了德妃的四阿哥。 “你离本宫近些,本宫可随时唤你来身边伺候。”皇贵妃伸手轻轻拍了拍乌雅氏的手背。 有了眼前这位表哥心上人,她不愁佟佳一族数代人的梦想不实现。 “奴才遵命。”吴雅简直如蒙大赦,原来皇贵妃让她住在西配殿,是想方便随时随地让她当牛马。 “你身子骨可好些?”皇贵妃愈发对乌雅氏关怀备至。 “多谢娘娘挂怀,奴才并无大碍。” “那就好,万岁爷如此帮着承乾宫,本宫无以为报,特意做了一盘豌豆黄,你替本宫送去承乾宫,顺便你也给万岁爷道声谢,免得让人觉得本宫身边的奴才没规矩,不知恩图报。” 皇贵妃想起表哥当时央着她去救乌雅氏那焦急万分的样子,就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也该让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表哥尝尝情爱滋味了,看他还能不能再说情爱是庸人自扰的洒脱之言。 嘲笑情爱之人,注定也会为爱生泪!她可太想看表哥掉泪了! “奴才这就去。” 吴雅拎着食盒,冒着鹅毛大雪前往乾清宫。 今晚皇帝翻了宣贵妃的牌子,此时接宣贵妃的凤鸾春恩车恰好被抬入乾清宫。 宣贵妃博尔济吉特氏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乌雅氏那狐媚子。 晌午她才从宁寿宫回来,竟然惊闻万岁爷被这狐媚子迷住了心智,甚至写下了册立皇后的诏书藏在乾清宫。 一个下贱的包衣奴才何德何能,竟敢迷惑皇帝。 吴雅感觉到了宣贵妃的审视和轻蔑的眼神,她全程垂着脑袋,恨不得寻地缝藏起来。 她将手里的食盒子交给梁九功之后,就战战兢兢的转身逃离了乾清宫。 宣贵妃看着那灰溜溜离开的狐媚子,不禁捂着嘴角偷笑。 此时她正要转身去准备除衣侍寝,忽而梁九功垂着脑袋来到了她的面前。 “贵妃娘娘,万岁爷这会还在处理政务,这天寒地冻之时,万岁爷让您今儿先回去,明晚再来。” 宣贵妃的面色顿时一沉,嘴角浮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国事要紧,那本宫明晚再来伺候万岁爷。” 宣贵妃说完,转身就匆匆离开了乾清宫,她心里明白,一定是那狐媚子和梁九功串谋了什么,撺掇着万岁爷驳了她的脸面!这口恶气她哪里能咽下…… 吴雅正走在昏暗的夹道内,她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她,但转身之时,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这个时辰各宫的宫门早就落锁,四周围安静的只剩雪落下的簌簌声,偶有残雪压断树枝的哔啵声传来。 吴雅绕过一段幽深的夹道之后,身后的声音愈发迅疾,她吓得正要转头,忽而被人兜头蒙住。 她的嘴巴被人捂着,将她拖拽着前行。 她拼死挣扎却抓不住半片衣阙,绝望之际,吴雅忽然双脚腾空,整个人直直往下坠去。 噗通一声,冰冷刺骨的水席卷而来,吴雅挣扎着扯落头上的破麻袋,却发现自己被人丢进了幽井中。 刺骨的冰水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她仰起头正要喊救命,忽而头顶上方唯一的光亮被黑暗覆盖。 有人将井口封住了。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只能用双脚撑着井壁,想要靠自己爬上去。 可井壁却湿滑无比,压根没有着力点,吴雅没爬两下就再次跌入水中。 这边厢皇贵妃正在承乾宫里等着乌雅氏从乾清宫回来,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乌雅氏的身影。 她担心表哥沉不住气,会强幸乌雅氏,于是急急忙忙的叫来步辇,冒着大雪前往乾清宫要人。 此时梁九功正准备伺候万岁爷洗漱,忽而听到承乾宫皇贵妃来乾清宫要人,顿时一头雾水。 “乌雅氏不是早就回去了吗?娘娘怎么这时候来要人?” 梁九功正纳闷,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焦急的将手里的铜盆丢给身边的小太监,拔腿就入了浴池。 “万岁爷,乌雅氏估摸着出事儿了,两个时辰前,奴才亲自送乌雅氏离开了乾清宫大门,但皇贵妃这会却来要人。” “狗东西,今后务必亲自将她送到皇贵妃面前!立即搜宫!” 皇帝连打散的湿漉漉辫子都来不及整理,就匆匆披衣亲自搜寻乌雅氏的踪影。 “今日她遇到何人?” “回万岁爷,乌雅氏离开乾清宫之时,咸福宫宣贵妃正好前来侍寝。” 皇帝顿时怒不可遏,握着天子剑就怒气冲冲的前往咸福宫兴师问罪。 她在紫禁城里素来循规蹈矩,对人宽厚,人缘颇佳,压根不会得罪什么人,只能是慈宁宫的人在作祟! 此时宣贵妃博尔济吉特正在窃喜终于帮着太后解决了那狐媚子,忽而殿门被人狠狠踹开。 “贱妇!她在何处!” 暴怒的皇帝飞身跃起,将锋利的天子剑横亘在博尔济吉特氏的脖子上。 “万岁爷何故来臣妾这兴师问罪?臣妾根本不知道万岁爷在说什么。” “啊~~”宣贵妃话还没说完,只看见眼前寒光一闪,她的左边胳膊就这么被皇帝生生砍了下来。 “她在哪!!” “臣妾真不知啊!!” 宣贵妃来不及捂住血流如注的断肢,就再次难以置信的捂着被皇帝毫不留情划破的脸。 完了,没了这张脸她今后该如何争宠。 她从未料到皇帝会对博尔济吉特氏的嫔妃如此不客气,此时宣贵妃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帮着太后铲除那狐媚子了。 随着宣贵妃惨叫连连,被皇帝砍断了手脚变成人彘,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蠕动,她终于崩溃的嚎啕大哭起来。 “在…在井里,可将她投井的奴才被臣妾灭口,臣妾也不知她在哪个井里。” “呵,很好!” 皇帝寒着脸冷笑一声,挥剑砍下了那毒妇的头颅。 “将这贱妇大卸八块,立即送到慈宁宫和宁寿宫。” 皇帝丢下染血的天子剑,逆着风雪开始搜寻整座紫禁城里的水井。 乾清宫的奴才们也四散搜寻紫禁城里的水井,可紫禁城总共有七十二口水井分布在各宫,于是今夜整座紫禁城都闹的人仰马翻,不得安生。 没有人知道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乾清宫丢了很重要的东西,万岁爷震怒,下旨搜宫。 随着各处水井都被底朝天的搜寻和打捞,却始终并没有见到乌雅氏的身影,皇帝开始变得慌乱不安。 天将破晓之时,紫禁城里的水井都被搜查了个遍,甚至有些沉在荒僻水井里的陈年老尸都被翻了出来,却始终没有见到乌雅氏的身影。 此时皇帝忽然拔腿朝着景仁宫的方向狂奔。 梁九功也猛然想起来乌雅氏曾经请旨在景仁宫后殿打一口竖井,后来乌雅氏离开景仁宫之后,那竖井打了一半就被废弃封了。 梁九功顿时心急如焚,领着乾清宫的心腹奴才们才敢往景仁宫拔腿狂奔。 入了景仁宫,梁九功就看见万岁爷竟然直接跃进了井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将准备好的绳子丢入狭窄的水井里。 当看到万岁爷抱着脸上都是冰碴子,生死未明的乌雅氏之时,梁九功浑身都在恐惧的发颤。 他不敢想象乌雅氏若今日死了,万岁爷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又有谁还能平息天子一怒。 “传太医!备热水!准备炭火!” 皇帝抱着浑身冰冷的乌雅氏冲入了黑漆漆的景仁宫里。 奴才们七手八脚的准备热水和炭火,此时浑身湿漉漉的皇帝正要给乌雅氏煺去满是冰碴的衣衫,却见她痛苦的呜咽着,嘴里直喊着很热。 神智不清乌雅氏挣脱皇帝的怀抱,开始焦急的脱衣服。 “玛琭…” 皇帝正要上前抱住她,忽而梁九功惊呼了一声:“万岁爷,不好了,她得了失温症,这会脱衣服是生命垂危的症状,快快快,快让她身上热起来!” 梁九功是穷苦人家出生,熬过饥荒雪灾年,他见过太多在冰天雪地里冷的反常的开始喊热脱衣服的人。 那些人因为极度寒冷造成了失温症,精神错乱开始脱衣服,最后在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 此刻乌雅氏正在脱衣服,嘴角还挂着诡异的微笑,让人毛骨悚然。 “热水!!” 皇帝失态的咆哮道。 正在打热水的奴才们被皇帝的怒喝声吓得加快了脚步,此时皇帝除去二人的衣衫,将乌雅氏抱紧,入了浴桶内。 “梁九功,水再热些。”皇帝说话间,双手不停的搓揉乌雅氏发僵冰冷的身子。 “玛琭,醒醒…” 梁九功拎着烫手的热水,听到万岁爷染着哭腔的声音,也忍不住哽咽了。 随着皇帝几乎将乌雅氏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搓揉的发红,甚至连她原本苍白的脸此刻都红扑扑的。 可乌雅氏却并没有苏醒,可梁九功却细心的发现乌雅氏的眼睫翕动了好几下。 难怪她怎么都醒不来,原来是不肯醒,装睡之人,又如何能叫醒。 而此时吴雅却尴尬至极,皇帝几乎将她揉进了胸膛,此时皇帝粗粝的大掌正在一寸寸的揉着她每一寸敏感羞人的地方。 此刻她终于明白过来,皇帝对她存了男女之情的念头。 耳畔一阵阵哀婉焦急的柔声细语,刺得她心尖阵阵酸楚的剧痛。 吴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皇帝,只能没出息的装睡回避。 梁九功忽而咬紧了牙关,低声道:“万岁爷,奴才瞧着乌雅氏似乎快苏醒了,不如让皇贵妃来照料如何?恕奴才直言,万岁爷您这会的情绪有些太过了…” “好。” “今晚之事,封锁消息。” “奴才遵旨。” 闭着眼装睡的吴雅感觉到皇帝将她抱出了浴桶里,竟然还抱着她开始仔细替她擦干净头发,还帮她穿衣服。 皇帝的指尖从她发丝间穿过之时,带来的酥麻颤栗感让她无所适从。 此时皇帝将她抱到床榻上,似乎离开了,吴雅支着耳朵偷听四周围的动静,直到再不曾听到任何动静,才敢缓缓睁开眼睛。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皇帝正负手静立床榻边上。 吴雅与皇帝就这么尴尬的对视了,她竟然从皇帝的眼神里看到了他来不及收敛的失落和伤感。 显然皇帝发现了她在装睡。 此时皇帝忽而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吴雅尴尬的扯着被子,蒙住了脑袋不知所措。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在被子里热的满头大汗,倏然被子被人一把掀开。 “皇帝正在慈宁宫受家法呢,你不去瞧瞧?他为了你,搜遍了整座紫禁城里的水井,还把欺负你的宣贵妃大卸八块。” “你不知道吧,方才他出门的时候,身上还穿着跳井里救你的那身带着冰碴子的龙袍,辫子都结冰了。” 皇贵妃抱着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娘娘,奴才绝无半点攀龙附凤之心,请娘娘明鉴。” “乌雅氏,你若在忌惮本宫大可不必,满后宫里的女人有几个是因为真心实意爱慕皇帝才入宫承宠的?左不过都是为了利益而已。” “娘娘是不是也如此。”吴雅哑着嗓子问道。 “本宫没入宫之前,是世家贵女,是主子,入宫是妃妾,是奴才,在紫禁城里当奴才有什么好开心的?” “本宫没逼着你去攀龙附凤,本宫只是将皇帝现在的处境顺便告诉你一声,让你也乐呵乐呵。” “本宫悄悄和你说,太皇太后对皇帝表哥素来严格,每回惩罚他都是用鞭子抽打。” “本宫记得有一回姑母刚崩逝,万岁爷年岁还小,当时病的厉害,半夜三更闹着要去孝陵看姑母,你说一座冷冰冰的陵墓有什么好看的?” “太皇太后训斥表哥妇人之仁,表哥哭闹着坚持要去,最后被鞭挞了好几下,后背都是伤,后来他再也不闹着要去见姑母了。” “娘娘,求您别说了…” “本宫只是念起了表哥小时候的事情,随口唠叨几句,哦对了,你的好姐妹章佳氏和万琉哈氏来瞧你了。” 吴雅听到皇贵妃说好姐妹,顿时警惕的噤声。 “娘娘,奴才与那二人曾经在乾清宫共事,我们三人家里的长辈认识,再无别的交情,许是奴才家里请求她二人来探望奴才。” “不必解释这些,你能猜到本宫的心思,本宫也能猜到你的。” 皇贵妃笑着起身离开。 此时章佳氏和万琉哈氏红着眼眶急急忙忙入内。 “姐姐,方才皇贵妃派人来传话,我们才知道你出事儿了,姐姐你身子骨如何了?” 章佳氏含泪握紧了乌雅姐姐的手掌,仔细打量起来。 “清婉,妞妞,你们喜欢皇上吗?” 章佳清婉和万琉哈妞妞对视一眼,万琉哈妞妞起身去关好了门窗。 “姐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竟然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我们入宫承宠自是为了家族荣光,为何要喜欢万岁爷?” 吴雅:“……” “就是就是,若有门路能落选,谁愿意来紫禁城里为奴为婢,即便如今当了皇帝的女人,可还是奴才,若我不入深宫该多好啊。” 万琉哈妞妞怅然叹气道。 “姐姐,所谓帝王无情,紫禁城里最不能有的就是情爱,我们该想着如何光耀家族门楣,你怎么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来折辱我们二人。” 章佳清婉无奈的摇头道。 “折辱…”吴雅忽然哭笑不得。 她意识到皇帝虽然深处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周围都是人,但却前所未有的孤独,只因所有人都只当他是能赏赐荣华富贵的皇帝。 “姐姐,你别这样,你是不是病糊涂了?” 章佳氏二人看到乌雅姐姐又哭又笑的在摇头,顿时吓得伸手去拍打乌雅姐姐的脸颊,想让她尽快回魂。 “我想去慈宁宫…”吴雅含泪哽咽道。 ……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气的面色铁青,正挥着马鞭狠狠的抽在玄烨那混账的后背。 她亲自培养的皇帝,优秀得让她骄傲多年的明君,今晚却变成了暴戾恣睢的昏君,竟然不顾体统斩杀了蒙古嫔妃。 此时苏麻喇姑施施然入内,说是那小宫女前来谢罪。 原本还跪的笔直,一声不吭的皇帝忽然站起身来。 “皇玛嬷,是孙儿之过,与旁人无关。” 太皇太后忽而气的嗤笑一声:“无关?若无关你就不会开口求情。” “跪下!哀家今儿就用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祖宗家法打醒你这不肖子孙!” 皇帝咬紧牙关,再次曲膝跪在了大清列祖列宗的画像前。 吴雅跟着苏麻喇姑入内的时候,就看到太皇太后正愤怒的挥舞着马鞭,在鞭挞皇帝的后背。 此时皇帝的龙袍早就被打破了,后背更是皮开肉绽。 吴雅看的眼角酸涩,曲膝跪在了皇帝身侧,匍匐在了地上。 “太皇太后,奴才特来恳请您赐死奴才。” 原本狂暴的鞭子忽然顿在半空,太皇太后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匍匐在地上的瘦弱身影。 “皇玛嬤,一切都是孙儿的错,今后孙儿再不会忤逆您任何事情,孙儿求您放过不要殃及无辜。” 太皇太后听到孙儿这番话,更是火冒三丈,抡起鞭子就朝着那狐媚子狠狠的抽去。 吴雅微微仰头间,看到鞭子落下,她哪里敢躲,赶忙低头领罚。 可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她的后背一暖,皇帝竟然将她护在了怀里。 呼啸的鞭子重重的砸在皇帝的后背,皇帝只隐忍的闷哼了一句,将她搂的更近了些。 “玄烨,哀家命令你放开这狐媚子!” “皇玛嬷,孙儿愿替她受罚,求您放过她。” “你!!放开她!” 愈发暴烈的鞭子不断落下,太皇太后怒喝着让皇帝松手,可皇帝却倔强的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 吴雅此时热泪盈眶,皇帝此时并不曾看她,只垂眸沉默忍受着惩罚,他嘴角都溢出点点猩红,却依旧倔强的不肯松手。 “皇上…”吴雅心中五味杂陈,心痛的忍不住潸然泪下,赶忙伸手拼命推开皇帝。 “皇上,奴才无意攀龙附凤,求您放过奴才可好?” 吴雅感觉到皇帝的身子僵了僵,只闷闷的说了句好,却依旧没有松开她。 “与她无关!那哀家问你这是什么!” 太皇太后愤怒的甩过来明黄之物,吴雅定睛一眼,竟然是两封诏书,此时那两封诏书滚落在地上,正好摊开在眼前。 当看清楚诏书上的内容之后,吴雅只觉得晴天霹雳,那竟然是皇帝册封她为德贵妃和皇后的册封诏书。 皇帝到底什么时候写的册封诏书?她竟然完全不之情! “玄烨,你还有何要狡辩的吗?” 此时苏麻喇姑忽然俯身抓住了吴雅的左手腕,攥住她手腕上的青丝镯子。 “太皇太后,奴才瞧着这镯子很眼熟,这不是前些时日,您去乾清宫探望万岁爷,无意发现万岁爷在亲自雕琢的镯子吗?当时您还在陶侃镯子丑。” 吴雅顿时满眼震惊的瞪着手腕上的镯子,只觉得那镯子顷刻间仿佛千斤重,她的手腕都勒得生疼。 “拿来给哀家瞧瞧。” 眼见苏麻喇姑即将从她手腕上拿走手镯,吴雅情急之下挣脱开,扬手将那镯子重重的砸在了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青丝镯子本就易碎,顷刻间就被砸的四分五裂。 “太皇太后恕罪,这镯子是奴才在南锣鼓巷路边摊随便买的,岂敢污了您的眼。”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马鞭一丢,拔步走到了那奴才的面前。 “呵,你倒也是个硬骨头。玄烨你也真是的,强扭的瓜不甜,哀家都能瞧出这奴才压根对你没心思,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你是皇帝,岂能入此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皇帝此刻面色惨白,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吴雅迫不及待想立即与皇帝撇清关系,忍不住再次开始替自己辩驳。 “太后明鉴!奴才压根就不知道诏书一事,奴才若真存着攀龙附凤之心,岂会还是个宫女?” “说出来不怕太皇太后笑话,奴才的阿玛曾让奴才出宫后寻个良人入赘,奴才家境虽贫寒,但也想风风光光的坐着八抬大轿嫁人。” 吴雅战战兢兢的匍匐在了太后的脚下。 “哦?是吗?”太皇太后一个眼神示意,苏麻喇姑就立即去寻乌雅氏的阿玛对质。 没过多久,苏麻喇姑就回来禀告确有其事,还说威武最近选了好几个青年才俊,准备等女儿回去先相看相看。 “太皇太后,奴才若真有心勾引万岁爷,奴才在万岁爷御驾亲征数月伺候在跟前,多得是机会,毕竟当时万岁爷身边只有奴才一个女人。” “万岁爷若真心喜欢奴才,又如何会将奴才赶出乾清宫?” “奴才倒是记得从前在景仁宫伺候之时,万岁爷有一回醉酒还在处理政务,当时奴才看到万岁爷在写册封圣旨,就借着万岁爷酒醉的机会,求万岁爷给奴才择佳婿赐婚,当时万岁爷问了奴才的名字,许是万岁爷醉糊涂了,写错了…” “太皇太后您瞧瞧,万岁爷若真要册封奴才,哪里会同时封奴才为皇后和德贵妃的,奴才难道还能既当贵妃,又当皇后不成?” “奴才愿对长生天发毒誓,若奴才对万岁爷有非分之想,奴才定肠穿肚烂,挫骨扬灰,不得好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不得往生…” 吴雅并不怕毒誓应验,只因她现在就身处地狱,没什么好怕的。 她必须尽快和皇帝撇清关系,否则定会连累家人。 她知道皇帝喜欢她,所以不会伤害她的家眷,可太皇太后就难说了。 可她正口若悬河发毒誓,却被皇帝沉声打断。 “够了!呵…” 皇帝垂眸压下失落绝望的情绪,她焦急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戳进了他的心口,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嗯,是朕写错了。”皇帝哑着嗓子说道。 “玄烨,你也对着长生天和大清的列祖列宗发誓吧,若这册封圣旨是你心之所向,亲笔所写,那这奴才发的毒誓将会应验,她会不得好死,挫骨扬灰!” 皇帝满脸愤恨,正举起来准备赌咒发誓的手指,在听到皇玛嬷这句话之后,猝然收紧。 “皇玛嬷,孙儿知错,不必再惊扰鬼神和大清列祖列宗,求您到此为止,可好?!” “既如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太皇太后其实完全不相信这奴才的狡辩之言。 但她了解孙儿的脾气,孙儿甚至舍不得发誓,担心那奴才发的毒誓真的应验,若今日真的将他逼上绝路,只能玉石俱焚。 如今将这奴才留在慈宁宫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她终于拿捏了玄烨的软肋和逆鳞。 “玄烨,今后这奴才就在哀家身边伺候!此事不得再议!哀家乏了,你跪安吧。” “孙儿告退!”皇帝踉跄起身,转身拂袖而去。 此时苏麻喇姑搀扶着太后入了屏风后,吴雅满脸震惊和错愕,一个人羞愧万分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皇帝该是对她无情无义见风使舵的嘴脸,失望透顶了吧,二人如此结局也未尝不可。 可皇帝转身离开时最后看她的眼神满是破碎与失落,让她的心都跟着一阵阵抽疼。 百转千回的复杂情绪悉堆眼角,她含泪看着被她亲手砸碎的镯子,忍不住将那些碎玉悄悄藏了起来,这是她和皇帝之间最后的瓜葛。 只是为何她多看一眼那碎镯子就是一阵窒息的心痛呢,她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 对于皇帝,她不敢爱…… 第50章 第050章 皇帝回到乾清宫之后, 终是妒火中烧,立即连夜召见了隆科多。 隆科多这几日正在发愁该如何哄心爱的姑娘开心,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他决定今日趁机向皇帝表哥提出用军功换乌雅氏的请求。 乾清宫的奴才将他直接领到了皇帝练习摔跤骑射的布库房里。 此时皇帝表哥正执剑矗立在擂台上, 见他来了, 竟然二话不说就抡剑袭来。 隆科多赶忙拔刀应对, 也不知道表哥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几乎对他招招致命。 二人连过数招之后,隆科多渐渐落了下风, 而此时愤怒的皇帝发现了表弟腰间革带挂着的剑穗。 她的手艺皇帝再熟悉不过,皇帝顿时勃然大怒。 隆科多此时气喘吁吁的正准备求饶,可表哥忽然再次朝他袭来。 眼见表哥的利剑即将触碰他腰间的剑穗,隆科多顿时闪身回避,曲膝跪在地上求饶。 “皇帝表哥饶了奴才吧,这是奴才的心上人亲手做的剑穗,奴才答应过她不能再弄坏了, 奴才不想再让她伤心, 求您成全。” 皇帝的剑锋抵在那剑穗上,只要稍微一用力,那剑穗就会瞬间四分五裂。 “表哥, 奴才想用军功换一人,她与奴才两情相悦许久, 求您成全奴才…” “隆科多!”皇帝忽然开口打断隆科多的话,他的语速很快。 伺候在一旁的梁九功诧异的挑眉, 万岁爷着急了。 “表弟, 你还年轻,朕还需要你尽心辅佐, 明年再说吧。” “奴才遵旨。”隆科多隐约感觉到表哥语气里的不悦,于是识相的不敢再继续强求。 是夜,皇帝顶着湿漉漉的衣衫,经历一整晚的风雪侵扰和情绪大悲大喜的冲击,终于还是毫无征兆的病倒了,皇帝开始高烧不退,可他却拒绝太医准备的汤药。 眼见万岁爷因高烧几度昏厥,但仍是让奴才们拿酒饮醉,梁九功只能胆战心惊的来慈宁宫求太皇太后去劝劝万岁爷。 太皇太后忽而无奈的笑出声来:“狗奴才,你到底想让哀家去劝皇帝,还是旁人?” 梁九功挠挠头,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罢了,让乌雅氏随你去乾清宫走一趟吧,照料皇帝两日再回来。” 梁九功差点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之后,就火急火燎去后殿寻乌雅氏。 此时吴雅正在后殿里扫落叶,听到梁九功说皇帝高烧不退还在饮酒,她顿时忧心忡忡的攥紧了手里的扫帚。 “乌雅氏,杂家求你了,你就去劝劝万岁爷吧…”梁九功忍不住悄悄抹泪祈求道。 吴雅话到嘴边的拒绝之言压根说不出口,她的双脚比她的心更快行动,等到她反应过来之时,她的双脚已然跨入了乾清宫大门。 梁九功将皇帝寝宫门打开半扇,就将吴雅一把推入了殿内。 鼻息间都是刺鼻的浓烈酒气,皇帝正坐在地上,抱着一个大酒坛子在仰头豪饮。 “酒…拿酒…” 吴雅端着汤药,坐在了皇帝的身侧。 “万岁爷,喝酒伤身,奴才伺候您服药可好?” 此时皇帝忽然抱紧了酒坛子,眸色迷离的与她对视。 他真是醉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摇摇欲坠的坐不稳。 此时皇帝醉醺醺的折腰朝她靠近,墨色深沉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嗤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汤药,仰头喝了起来。 皇帝喝了几口,就拉着她的手,将剩下的大半碗药放到她手里。 “你…你等会再喝…别…别再中毒了…” 听到这句话,吴雅脑袋顿时嗡的一声。 她忽然想起自从那日吃蘑菇中毒之后,皇帝都不准她再试吃,而是每回将他吃过的御膳赐给她吃。 她还在一路吐槽皇帝挑食难伺候,原来…… 吴雅顿时热泪盈眶,此时皇帝还在温声叮咛着让她一会再喝,别再中毒了。 吴雅已是泪流满面,忽而苦涩的笑道:“哪儿有皇帝给奴才试毒的道理,你若死了,我哪儿还能活…” “你别对我这般好,求你了…”吴雅潸然泪下,终是控制不住扑进了皇帝的怀里。 此时皇帝服下汤药之后,整个人都有气无力,就这么生生被她推倒在地上,不曾反抗半分。 吴雅吓得伸手垫着皇帝的后脑勺,就怕他磕疼了。 而醉醺醺的皇帝却下意识的护着她的脑袋,将她紧紧揉在怀里护着。 此时皇帝又在闹着要酒,在门外伺候的梁九功被方才万岁爷那番话感动的眼眶泛红。 他就说万岁爷为何御驾亲征之时,吃的反而与他平日里一贯喜欢的清淡口味截然不同。 万岁爷素来节俭,一条毯子都能用十几年不换,可御驾亲征之时要求的御膳却奢靡极了。 从前万岁爷独自用膳几乎不让御膳房做太多,哪儿会那般奢侈的几乎原封不动的赏给奴才们。 梁九功越想越心疼万岁爷,他实在不甘心,为何乌雅氏和万岁爷的结局只能如此? 梁九功愤愤不平的转身取了鹿血酒来,今日的鹿血他加的前所未有的足。 待到将鹿血酒调配好,梁九功推门就入了殿内。 此时乌雅氏正垂着脑袋坐在皇帝身侧,梁九功将大酒坛子放在了乌雅氏的面前。 “杂家拗不过,若再不拿酒来,万岁爷该让人将杂家拖下去砍了,你一会帮着万岁爷喝些吧。” “是。”吴雅打开了酒坛子,她不想让皇帝喝太多,于是想帮着皇帝多喝些,再多喝些。 梁九功倒是个贴心的,拿来的酒并不是割喉烈酒,而是醇香绵甜,温润回甘的口感,这酒还怪好喝的,温润淡雅的酒香还带着柔和的清甜。 吴雅抱着酒坛子仰头猛灌了好几口,这般温和的酒,她自然想着替皇帝多喝几口,免得他伤了身子。 小半坛子的酒喝下之后,吴雅只觉得浑身暖和起来了,那温暖的感觉直达腹底,渐渐的开始有些酥麻难耐的燥意蔓延周身。 此时皇帝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坛子,仰头就开始豪饮起来,三两下就将那半坛多的酒喝光了。 而已然醉醺醺的吴雅却呼吸愈发急促,艰难的喘息起来。 她只觉得身上的衣衫就像枷锁似的,甚至衣料轻擦过肌肤,她就浑身忍不住轻轻颤起来,发出让她觉得羞耻的嘤咛声。 此时皇帝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吴雅羞赧的咬唇,不让羞人的声音从口中溢出。 她克制的屏住呼吸,但却莫名其妙的期待和渴望皇帝更多的亲密触碰。 真的很热,吴雅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于是忍不住开始煺去衣衫,直到后背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可她却依旧觉得浑身酥痒,口干舌燥。 “玛琭,地上凉,到朕…怀里…” 皇帝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吴雅睁开迷离的眼,这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已将他身上的龙袍扯下,与她的衣衫揉在了一块。 皇帝的声音满是让她狂乱不安的蛊惑。 吴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时,身子已然缠了上去。 皇帝略带凉意的指尖所过之处,让她忍不住颤栗和欢愉。 他的指尖无处不在,就像解药般,让她忍不住想要更加贴近,想要更多的触碰和纠缠。 迷乱中,她彻底沦陷在皇帝狂乱的吻和抵死的缠绵里。 “玛琭…玛琭…你是我的…我的,给我…”皇帝用舌尖缱绻描摹她的眼角眉梢,最后轻轻咬着她的唇瓣,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呢喃道。 此时吴雅的双手在皇帝的肩背上游移,紧张的无处安放。 就在她茫然无措之时,撕裂的剧痛让她忍不住疼的躬起身来,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她疼的忍不住低声啜泣。 “对不起,玛琭…” 皇帝忽然放缓了动作,俯身吻着她的眼泪。 在皇帝温言软语的诱哄和极尽温柔中,疼痛渐渐被无尽的欢愉取代。 吴雅从没料到皇帝在床榻上是这般模样,初次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极乐之时,皇帝忽然咬住了她的耳珠,急迫的让她叫他的名字。 吴雅羞红着脸柔柔唤了一句万岁爷,可他却不满意,惩罚似的沉了沉身,吴雅忍不住轻呼出声,于是伸手搂紧他的脖子,贴着他耳畔叫着玄烨。 “玛琭,朕喜欢你叫朕的名字,很喜欢…” 皇帝哄着她不停的叫着他的名讳。 站在门外的梁九功听着乌雅氏僭越的叫着皇帝的名字,甚至还在侍寝的时候发出那些羞人的动静,吓得捂紧了耳朵。 此时一旁的李德全瑟瑟发抖的推了推梁九功。 “这…这正值当午,万岁爷从不曾在青天白日里白日宣淫宠幸女人,这该如何处理?” 此时殿内的的动静才将将平息,不待梁九功说话,殿内再次传来了男女情动之声,从前侍寝之时哪里有这般天雷勾动地火的动静,万岁爷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乌雅氏。 梁九功龇着牙,又高兴又害怕,仰头看着烈日当空,半晌没吭声。 他默默良久,决定还是尊重乌雅氏的意见,毕竟他算计了乌雅氏一回,他不敢再乱作主张。 殿内的动静直到酉时才平息,此时梁九功打着哈欠看着落日熔金,夕阳余晖将乌雅氏娇小的身影拽到了门外的地砖上。 此刻吴雅走路都踉踉跄跄的虚浮,更是心虚的将领子都立了起来。 梁九功早有准备,将一身干净的宫女服连带着放在板凳上的毛领荣华领巾递给了乌雅氏。 “东配殿准备了热水和止疼消肿的药,你辛苦了,先去歇息歇息。” “乌雅氏,今日这事儿着实突然,杂家都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杂家一时没了主意,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公公…”吴雅的声音沙哑无力,她羞的满脸通红,赶忙捂着嘴巴,清了清嗓子。 “公公,今儿奴才只是伺候万岁爷用药,再无旁的事情发生,万岁爷醉的厉害,您快些进去收拾收拾。” 梁九功诧异的张了张嘴,没想到乌雅氏侍寝后甚至不想让万岁爷知道。 此时看到乌雅氏含泪曲膝跪在他的面前磕头请求,梁九功长叹一口气,挥挥手让她下去歇息。 “成吧,你放心,善后事宜杂家会办的妥妥帖帖的。” “奴才谢过公公。”吴雅忍着浑身酸痛,尤其是那传来的疼,缓缓的来到了西配殿里。 梁九功贴心的准备了洗澡水,还有初次侍寝后止疼的药膏,吴雅还看到了桌上有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那是避子汤。 吴雅脚下一踉跄,忍着疼疾步上前,含泪端起避子汤一饮而尽,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孩子牵绊这段孽缘。 …… 皇帝苏醒之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此时他捂着发胀的脑门,脑海里忍不住回味那场迷乱旖旎的梦,与那人缱绻厮磨的点滴。 这一次的梦前所未有的逼真,他甚至记得每一次触碰带来的悸动和震颤。 “万岁爷,您觉得如何了?”梁九功端着一碗醒酒汤站在龙榻前。 “尚可,现在什么时辰?” “现在子时刚过,您睡了整整一日,万岁爷,太后娘娘派乌雅氏前来给您侍疾,天色已晚,奴才刚让人先歇息在了偏殿,可要让她来伺候您?” 皇帝疲惫的揉着眉心,沉默片刻,哑然道:“让她滚。” 皇帝的语气凉薄而不耐烦。 皇玛嬷似乎将乌雅氏当成了他乖乖听话的奖励和筹码,这是对他最大的折辱和尊严的践踏。 他压根不屑于用强权来强迫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屈服。 梁九功苦着脸诶了一声,转身准备让乌雅氏连夜离开乾清宫,可他才走出两步,忽而皇帝叫住了他:“明日天亮,让她等雪停了再走。” …… 吴雅歇息了一晚,浑身依旧是酸疼的要命,这一晚她睡的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苏醒。 此时房门被敲响,门外小太监的声音传入耳中,说是奉了梁公公的吩咐,来给她送药。 吴雅打开房门接过食盒子,打开食盒一看,竟然发现又是一碗避子汤。 她猜测是皇帝的意思,显然梁九功将昨日的事情告之了皇帝,此时吴雅赌气的将那避子汤一饮而尽。 这个时辰皇帝已去上朝,既然皇帝已痊愈,吴雅也没有呆在乾清宫的必要,于是她于梁九功说了一声,就回到了慈宁宫里。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正在葡萄架下练太极,吴雅将在乾清宫侍疾的点滴禀报,但刻意隐瞒了侍寝一事,太皇太后并未为难她,而是让她继续到后殿里扫雪。 一切似乎再次回到原点,吴雅日日都躲在慈宁宫后殿扫雪,再也没见过皇帝。 这日,慈宁宫里在统计申请出宫过年的奴才名单,吴雅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哪里敢提出宫回家,她压根就过不了验身那一关。 还有更为致命的一件事,这几日她总觉得身上不对劲,总是睡不醒昏昏沉沉的感觉,偶尔还想干呕。 细想来,自从那次和皇帝尝了禁果之后,她的月事到现在都没有来。 她体寒,月事本就紊乱,加上那日在乾清宫喝下两碗避子汤,她压根就没往怀孕那方面想。 算算日子,宝宝差不多有两个多月大了。 吴雅直觉她怀的是小皇子,而且一定是四阿哥胤禛,她的命运终于还是和历史重合了。 吴雅忐忑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想放弃这个孩子,可却没有能力抱住孩子。 她侍寝压根没有任何记录,倘若被人知道她珠胎暗结,定会被扣上秽乱后宫的帽子,让她一尸两命。 她正心不在焉之时,忽而太皇太后和太后走到了廊下,似乎在抱怨皇帝几个月都不曾宠幸后宫。 此时太皇太后凝眉看向那正在扫雪的狐媚子,忽而计上心来。 “苏麻喇姑,让那狐媚子跪在树下,没有哀家的准许,不准离开半步。” 吴雅听到了太皇太后莫名其妙的责罚,于是乖乖的曲膝跪在了满是积雪的地面上。 自从呆在慈宁宫,她连睡觉都戴着护膝,就怕随时要挨罚。 今日有了护膝,幸而还能熬下去。 她抱着手臂跪在残雪中小半日,正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忽然看到了明黄的熟悉身影。 皇帝下了御辇之后,只冰冷的觑了她一眼,就迈步入了慈宁宫内。 太皇太后将冲好的砖茶亲自放在了皇帝的面前,面色凝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儿,哀家听闻你近来忙于国事,从御驾亲征回来到现在都不曾入后宫,你本就膝下子嗣单薄,眼下恰好春假封笔歇息,你该多入后宫开枝散叶才是。” “皇玛嬷,三藩之乱初定,孙儿还有许多琐事未处理,过些时日再说。” 皇帝笑着回应道。 此时苏麻喇姑恰好入内,朝着皇帝福身见礼之后,就幽幽道:“太皇太后,乌雅氏那奴才已然跪了小半日,奴才看她脸都被冻青了,是否让她明日接着跪?” 太皇太后缓缓放下茶盏,又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拭了嘴角,这才不悦的呵斥道:“她既犯了错就要承受后果,让她接着跪,跪死也罢,草席子卷了丢出紫禁城便是,一个奴才而已,哪儿那么多矫情。” “孙儿,哀家乏了,国事要紧,你先去忙你的吧。” “孙儿告退。” 皇帝将愤怒的攥在身后的手掌松开,面上仍是平和安静的离开了慈宁宫。 皇帝回了乾清宫,太皇太后送来的药酒也紧随其后,皇帝似乎在赌气,拿起酒坛子就不管不顾喝起来。 此刻皇帝心不在焉,还沉浸在失落之中,全然没有意识到这酒的味道不对劲,待到他回过神来,眸色变得愈发迷离失焦… 梁九功换班入内之时,闻到久违的让人心悸的药酒味,顿时胆战心惊。 很多年前太皇太后为了让万岁爷早日诞下皇子,竟然暗中给万岁爷喝这种药酒催生。 当时万岁爷才十二岁,喝了那药酒之后,就这般屈辱的早早知晓了情事,早早当了阿玛。 只可惜万岁爷当时都还是个发育不成熟的孩子,生下的皇子几乎都没活过来。 今儿万岁爷又误喝了那药酒,此时梁九功战战兢兢来到龙榻上,就看见太皇太后派来的三四名嫔妃在一起给早就失去清醒意识的万岁爷侍寝。 此刻万岁爷就像失了心智的骡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正心疼万岁爷,忽而再看空空如也的大酒坛子,顿时眼前一黑,从前只是一碗,万岁爷就能折腾两日,今日可是整整一大坛子! 太皇太后究竟将万岁爷当成什么了! 眼看着那几个嫔妃无法满足万岁爷,梁九功只能头皮发麻的去请更多的嫔妃给万岁爷降火。 晚膳之后,苏麻喇姑面色焦急的来禀报,说皇帝今夜召幸了八名嫔妃。 “什么!!”太皇太后惊的站起身来,继而涌出无尽的愤怒。 “好,好啊!他是不是把那些药酒都喝了!他不要命了!他竟然在赌气的报复哀家!很好!哀家倒要看他能赌气到何时!” 此时被罚跪一整日的吴雅正瑟瑟发抖的被两个小太监搀扶起身,惊闻皇帝夜御八名嫔妃,她顿觉如遭雷击。 历史上就有康熙帝“九妃连珠”和“八嫔临御”的风流传闻,说是康熙帝一晚上可以宠幸九个妃级的女人和八个嫔级的女人。 历史记载康熙好色,晚年更是因为纵欲过度终于精尽而亡,死于畅春园。 吴雅当时还在嘲笑皇帝是大种马,如今却只觉得心如刀绞,终是她连累了皇帝,将皇帝拖累成了魔。 连着四五日,皇帝仿佛不要命的夜夜都宠幸数名嫔妃。 这日甚至连太医院的人都前来找太后诉苦,说皇帝晚膳后吐血了,却仍是执意翻了九个嫔妃今晚侍寝。 太皇太后听到皇帝吐血昏厥,再也坐不住了,于是赶忙将乌雅氏那狐媚子叫来,让她立即去乾清宫侍疾,一月内都不准皇帝再沾染女人,让皇帝好好养养身子。 吴雅一路上忧心忡忡的来到乾清宫,才跨入乾清宫大门,就听到了歌舞声和女子的嬉笑声从皇帝寝殿传出。 “梁公公,奴才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给万岁爷侍疾,请梁公公立即将侍寝的娘娘们送走,太皇太后有令,万岁爷需静养一个月,戒骄戒色。” 梁九功看到乌雅氏就像看到了救星,这几日万岁爷简直疯了,可劲的作贱龙体。 他当即就冲进去将今夜侍寝的九个主子娘娘们立即送出了乾清宫。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吴雅忐忑入内,此时皇帝已然清醒,只穿着宽袍,衣襟大开,正风流不羁的躺在地上。 他的发辫都散乱开,身上都是女人的口脂印子,只一张脸还是干净的。 吴雅取下衣襟上的帕子,跪在皇帝身侧,俯身替他擦拭身上欢爱的痕迹。 “呵,你也想给朕侍寝?那就脱了衣衫,自己上来动。” 这才几日不见,皇帝的脸颊愈发苍白消瘦,眼下更是因为纵欲无度显出让人心疼的乌青。 “皇上,奴才求您赐死奴才,奴才不想再回慈宁宫了,奴才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吴雅能想到的方法,就是以她的死来结束这场孽缘,她已经无路可退,她知道自己被太皇太后利用,变成一把能摧毁皇帝的利刃,她都知道。 “呵呵,乌雅氏,你只是一个下贱的奴才,别自作多情,你在朕眼里一文不值。现在,脱!” 皇帝愤恨的起身撕扯她的衣衫,吴雅垂着脑袋没有反抗。 此时皇帝一把扯开她的衣襟,眼前赫然出现一支镯子。 她脖子上挂着那支被她不屑的摔碎,与他割席的青丝镯子,那四分五裂的镯子被粗糙的铜丝重新嵌在一起,被她贴肉藏着。 “呵呵,怎么?隆科多没钱给你买首饰?” 吴雅纳闷皇帝怎么莫名其妙的提起隆科多,于是赶忙解释道:“奴才与隆科多大人并无任何私情,他为何要给奴才买首饰?” “没有私情……好一句没有私情,是不是你在慈宁宫被人洗脑,也想在朕身上图谋别的东西?所以…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奴才只想要万岁爷爱惜龙体,这一个月奴才都会在乾清宫给万岁爷侍疾,若万岁爷还要召人侍寝,那就先从奴才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吴雅说完,就匍匐在了地上,给皇帝磕头之后,起身站在了寝殿门口守着。 “梁九功!朕要翻牌子!现在就要!” 皇帝气的将酒坛子狠狠的扔了出来,迸裂的碎瓷片擦过吴雅的脸颊,她吃痛的捂着脸颊,却依旧没有离开门口。 此时梁九功战战兢兢的端着装满嫔妃侍寝绿头牌的银盘匆匆赶来,却被乌雅氏含泪掀翻在地。 梁九功脸上虽然惶恐,但心里早就悄悄给乌雅氏竖起来了大拇指。 “放肆!!”皇帝怒喝的在寝宫里拍桌子。 梁九功正要入内安慰一番,却见乌雅氏忽然捂着嘴角在干呕。 梁九功顿时骇然,继而是狂喜,赶忙压低声音激动的询问:“乌雅氏,你…你是不是…” 此刻梁九功激动欢喜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吴雅捂紧了嘴巴,难受的含泪点点头,又很快着急的朝着梁九功摇摇头,示意他别声张。 “滚!让她滚!” 皇帝愤怒的声音震得人脑瓜子嗡嗡响。 吴雅却不为所动,接过梁九功递过的汤药,推门入内。 忽然迎面飞来一个茶盏,吴雅惊的伸手去挡,忽而眼前一花,皇帝竟然飞身跃起,挡在了她的身前。 溅起的茶渣打湿了皇帝的龙袍,此时他转过身板着脸开始训斥她。 “笨奴才!也不知道躲!要你何用!” “奴才死了也好,免得让万岁爷看着烦心厌恶。” 吴雅抿嘴压下笑意,自从知道皇帝喜欢她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发现皇帝似乎总是对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50-60 第51章 第051章 “滚!去找你的隆科多, 朕即刻给你二人赐婚,不必在朕面前惺惺作态。” 吴雅纳闷皇帝为何总是提及隆科多,于是再次解释道:“奴才和隆科多大人清清白白, 万岁爷不许污蔑奴才。” “呵, 朕忘了告诉你, 朕拒绝了隆科多求娶你, 你是不是很伤心。” “乌雅氏, 求朕,朕或许能开恩赐婚。” 吴雅诧异垂眸, 压下震惊之色,她没想到隆科多竟然真的向皇帝求娶她。 此时吴雅心中对隆科多产生了愧疚,她决定找个时间,与他说清楚,免得再耽误他。 “你二人还真是郎情妾意,你亲手做的剑穗他竟当成宝贝护着。” 听到皇帝这句酸溜溜的指责,吴雅顿时会意, 皇帝这是醋了。 “皇上, 那是隆科多大人搭救奴才的谢礼,并无别的意思。” “哼!朕没闲暇管闲事。” 皇帝没有理会乌雅氏的狡辩,转身拂袖而去, 躲到养心殿里继续生闷气。 吴雅被皇帝独自丢在寝宫里,于是百无聊赖的让梁九功帮忙准备了些做剑穗和汗巾的明黄料子, 准备亲自做几个剑穗和一方汗巾。 梁九功听到乌雅氏要给万岁爷亲手做汗巾,顿时喜上眉梢。 汗巾是传情之物, 而且是相当私密的随身物, 乌雅氏给万岁爷做汗巾,心思已昭然若揭。 梁九功准备好乌雅氏要的丝线和宝石东珠之后, 就欢天喜地的去乾清宫旁的养心殿给万岁爷报喜。 此时梁九功端着茶盏入了养心殿内,边走边笑着说叨:“万岁爷,乌雅氏这会正在乾清宫里亲自给您做剑穗呢,还有汗巾。” 听到汗巾,皇帝执笔的手顿了顿,满不在乎道:“让她滚,朕不稀罕。” 梁九功嘿嘿笑了两声,正准备将乌雅氏有孕的喜讯告知万岁爷,忽而觉得脚下开始虚浮,摇晃间四面八方都在地动山摇。 “万岁爷,地震了!”几个穿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飞身冲入养心殿内,护送万岁爷离开摇摇欲坠的金殿。 梁九功跟着万岁爷冲出养心殿,后脚才踏入养心殿前的空地,忽而急的捶胸顿足。 “不好了,乌雅氏还在乾清宫里!” 梁九功拔腿就朝着养心殿对面的乾清宫狂奔,但万岁爷总是比他快一步。 此时紫禁城的亭台楼阁都在剧烈的歪斜摇晃,养心殿更是轰然倒塌了大半。 乾清宫主殿的楼宇正在急速的坍塌,渐渐土崩瓦解。 此刻天地将倾,地底如鸣巨炮,又似万马飘沓而至。整座紫禁城都在摇荡,梁九只觉得整个人如小舟在风浪随波逐流,走路都在东倒西歪。 当看到成为废墟的乾清宫寝殿,梁九功吓得跌坐在地。 “呜呜呜…万岁爷,乌雅氏还怀着龙嗣呢,糟了糟了!!” 此时皇帝来不及深究梁九功莫名其妙的话,急迫的让奴才们立即搜寻乌雅氏的踪迹。 乾清宫正殿几近沦为废墟,随着一具具染血变形的尸首被发掘出,皇帝眸中涌动的情绪不断瓦解与崩溃,最后沦为暴戾与焦躁不安。 …… 废墟之下,吴雅被弥漫开的烟尘呛得连连咳嗽,举目望去都是漆黑一团。 此时她后背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呼吸间都觉得剧痛无比。 历史上康熙十八年七月,京城周围曾经发生过八级大地震。 历史记载京城更是因为强烈的地震而房屋倒塌众多,城墙坍毁甚多,甚至官廨、民居都倒塌数万,死伤无数。 也许是因为她的出现改变了历史,所以才产生了蝴蝶效应,地震的时间才会改变。 吴雅没想到自己离开的清朝方式,竟然是死于地震。 此时她后背剧痛,小腹部更是腹痛难忍,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孩子正在一点点从她生命中流逝。 “对不起,四阿哥,下辈子你再投胎当我的孩子,这一回我决不食言,我们母子一块离开也有个伴儿,别怕,额娘陪着你。”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里竟然全部都是皇帝,他喜怒哀乐的脸,他情浓之时,眼角泛红,在她耳畔一遍遍的呢喃说喜欢她。 他板着脸护在她身前,他忍着难吃的药盐,借口带她出去逛集市,被她嫌弃粗制滥造的青丝镯。 她竟然想不起来,究竟他到底在什么时候就已悄悄走进她的心。 这悖逆的情愫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疯长的? 此时吴雅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将贴身藏着的青丝镯子从脖子上取出来,紧紧的攥在手心。 其实这般生离死别,才是这段孽缘最好的结局。 历史将拨乱反正,她和皇帝相遇,从初见就是错的。 吴雅绝望的闭上眼,压下所有的遗憾,静静等着一切回到原点。 此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敲击声,一道刺目的光将她逼得忍不住睁开眼。 借着熹微的光线洒下,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根拦腰折断的蟠龙柱间隙。 此刻那柱子正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随时都会被压下的残檐断壁彻底压垮。 “玛琭!!” 皇帝焦急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竟然戴着恐惧的哭腔,吴雅心疼的抬头,看见皇帝满身满脸都是尘土,狼狈不堪。 在这一瞬,吴雅竟然下意识闪躲,她慌乱的抓过手边能触及到的任何东西,一股脑的盖在脸上。 此刻她甚至有一种荒谬的错觉,皇帝会来救她,如果他来救他,那么她这辈子将彻底与皇帝纠缠不清。 她被这种强烈的感觉吓得浑身颤抖,赶忙抓住被压死在她身侧的那名侍卫的手掌。 “皇上,奴才心仪的侍卫已蒙难,奴才再不想独自苟活于世,求皇上成全奴才与心爱之人一起离去,奴才不愿独活!” 她故意说这些违心的话,可那种不安和无奈的感觉却愈演愈烈。 “玛禄,隆科多还活着!” 此时狭窄的缝隙露出隆科多忧心忡忡的面容,当隆科多看到吴雅氏被压在随时都会坍塌的夹缝中,顿时面色煞白。 在这一瞬间他脑海里忽然全都是家族荣耀和与家人团聚时温馨的画面,眼下他最重要之事,是护着佟佳一族仰仗的最大荣耀。 他有太多太多没有施展的抱负,他有太多挂念的亲人和朋友,他肩负着家族的使命,他没有资格为了儿女情长殉情。 此时他将皇帝护在了身后,不舍的凝了最后一眼心爱的女子,含泪道了句对不起。 “万岁爷,此地随时都可能二次坍塌,奴才先护送您离开,再…表哥!!!” 隆科多满眼震惊错愕的看到皇帝二话不说跃入了摇摇欲坠的废墟之中! 他忽然很羡慕表哥的洒脱,继而是羞耻和愤怒,难道表哥此生没有在乎之人吗!竟如此任性妄为! 可他绞尽脑汁,愕然发现表哥总是孤家寡人,似乎真的没有让他在乎之人。 在看到皇帝跳下来那一瞬,吴雅彻底崩溃了。 “皇上!求您别再自作多情自我感动可好!奴才真的很烦!为什么皇上总是不放过奴才!” “奴才不想要您的恩宠,奴才讨厌当妃妾!奴才有心上人了!为何皇上总是这般死皮赖脸!没脸没皮的纠缠不清!奴才真是受够了!” “奴才不喜欢满脸麻子的皇上,每回见到皇上您脸上和身上的麻子,奴才就恶心的想吐!奴才宁愿一死,咳咳咳…” 吴雅攥紧了藏在掌心的断镯子,心如刀割的说着违心的恶毒之言。 她知道皇帝喜欢她,所以更知道怎么伤他最痛。 她只觉得呼吸一窒,忍不住呕出一口腥甜来,她赶忙垂下脑袋不敢抬头。 “万岁爷!你想逼死我吗!快走!别逼我现在就咬舌自尽…求你快走吧…” 吴雅快被皇帝的举动逼疯了,此时看到他艰难地朝她爬过来,她顿时崩溃的嚎啕大哭。 皇帝终于爬到她身边,竟躬着腰将后背紧紧抵着那歪斜的断柱,将她护在了身前。 他全程板着脸,没有对她说一个字。 此刻数名拿着盾牌的侍卫也飞身而下,帮着皇帝一块救人。 “求你走啊…” 眼看着残檐断壁正不断的落下粉尘,吴雅急火攻心,崩溃的推开了皇帝抓紧的手,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吴雅被一阵刺鼻的药味熏醒,她疲惫的睁开眼睛,竟然看见皇帝正坐在床边,胡子拉碴的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她。 见她醒了,皇帝竟然寒着脸松开了她的手,一言不发的转身出了幔帐外。 隔着幔帐,吴雅瞧见外头似乎隐隐约约跪着数道穿着官服的官员,此时皇帝正在安排地震后的赈灾事宜。 吴雅在梁九功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此时吴雅下意识恐惧的伸手去摸肚子。 “别担心,你腹中的小阿哥还在,小阿哥都两个多月啦,太医说你动了胎气,需卧床静养四个月才成。”梁九功压低声音小声安慰道。 “公公,奴才这是在哪?”吴雅看着陌生的明黄色天子幄帐,有些忐忑的扯了扯被子。 “你在万岁爷身边呢,别怕。” 此时两个医女施施然入内,给吴雅请脉,又开了些安胎的药给她喝,吴雅浑身疲惫,只由着梁九功和医女们照料着。 从午膳后到入夜,皇帝都在幔帐外召见大臣商议赈灾事宜。 吴雅此时心如擂鼓,她还记得自己作死的对皇帝说了些什么,皇帝一整日黑着脸不曾看她,更不曾对她说过一个字。 临近子时,皇帝才散朝,此时小太监伺候皇帝更衣之后,统统都退了出去。 吴雅抓紧了被角,紧张兮兮的背对着皇帝不敢吭声。 她能感觉到皇帝此刻正站在床榻边,吴雅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睡在龙榻上,皇帝不说话,肯定是是在等她识相的自己离开。 于是她赶忙起身,穿好鞋子准备离开。 “万岁爷息怒,奴才现在就出去。” “还想去哪!今后除了朕的身边,你哪都不准去!” 吴雅正不知所措,忽而腰上一暖,她被皇帝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龙榻里侧。 紧接着皇帝侧身躺在了她身边,一只手仍是环抱着她的腰,将她搂紧入怀中。 吴雅此刻半张脸都紧紧贴着皇帝的心口,听着他愈发狂乱的心跳声。 她忍不住仰起脸,看着皇帝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口是心非的,板着脸但却割裂的心跳狂乱。 “看什么?朕的麻子没吓着你?” 皇帝的语气凉飕飕的满腹怨气。 吴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顿时不知所措。 于是她再次将脸颊紧紧贴着皇帝的胸膛,他的心跳依旧在为她狂乱的跳动。 她知道再多解释也是苍白多余,于是鼓足勇气凑上去吻皇帝的脸,用行动证明她没有嫌弃皇帝脸上的痕迹。 “万岁爷恕罪,奴才当时没想那么多,奴才只是不想再连累旁人,奴才蠢笨,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奴才没别的办法了…当时看到万岁爷跳下来,奴才真的崩溃了,所以只能口不择言…” “万岁爷可让侍卫来救,何必亲自冒险!若万岁爷出了岔子,奴才万死难赎。” 吴雅想到那一瞬的绝望就忍不住后怕的捂着脸低声啜泣。 兀地,她的指尖忽然被轻轻咬了一下,吴雅惊的瞪圆眼睛,愕然发现皇帝正含着她的指尖在轻吻。 吴雅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惊的羞红脸,赶忙抽回了指尖。 “他们救朕与救你是两种态度,救朕,他们会拼尽全力,即便身死也算救驾有功光耀门楣,可朕不能保证他们会拼尽全力救你,只因是你,朕不敢赌人性!” “对不起,朕来晚了。” 吴雅没有料到皇帝会给出这个答案,顿时潸然泪下,不知该如何回应皇帝的一腔深情。 “玛琭,留在朕身边可好?” 皇帝充满侵占性的吻,不断的烙印在她的眼角眉梢,最后逗留在她的唇上,甚至开始蛮横地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的舌缱绻纠缠。 “万岁爷,乌雅氏还怀着小阿哥,太医说小阿哥满六个月之前,不能行房。” 梁九功听到了幄帐内的动静,赶忙硬着头皮提醒道。 此时皇帝呼吸紊乱的松开她的唇,将鼻尖抵在她的眉间,再没有旁的动作。 吴雅并没有回答皇帝,此刻她心情矛盾至极。 她的价值观不允许自己沦为康熙后宫的妃妾之一,她不想因为嫉妒搞雌竞,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她做不到大度的与后宫的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男人。 她甚至不想留在皇帝身边,她想带着肚子里的孩子离开紫禁城这座牢笼。 “皇上,奴才不想当嫔妃。” “说什么胡话,朕岂能让你无名无份,朕已下旨诏封你为德妃,你先委屈当德妃,待朝局稳定之后,朕将册立你为皇后!” “朕与你的孩子,赐名为胤禛。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为禛,你可喜欢?” 吴雅嘴角的笑容顿了顿,心内五味杂陈。 “奴才替小阿哥谢过万岁爷赐名。” “胤禛,是朕第一子。” 听到皇帝这句话,吴雅顿时惊的伸手捂住了皇帝的嘴巴。 只因顺治爷的宠妃董鄂氏也曾为顺治生了一个皇子,那位皇子排行第四,称皇四子。 但顺治却公然将四皇子称为“朕第一子”,俨然是不将别的嫔妃所出的皇子当成自己的儿子。 “皇上,奴才只想我们的小阿哥平平安安的在身边长大,再无旁的杂念。” “玛琭,到如今朕才理解汗阿玛的心情,若非真情流露,又如何不想让自己宠爱的女人和孩子当皇后和太子。” 从前汗阿玛说出那句朕之第一子之后,玄烨曾经怨恨多年,如今才发现这是人之常情。 “皇上,太子宽厚良善,奴才私心想着今后让太子帮忙照料和教导胤禛,兄弟二人也有个伴儿。” 皇帝并未回话,大清并未遵循嫡长子继承制度,他必须为了大清选出最优秀的新君,他正值春秋鼎盛之时,有些事情不必操之过急。 此时皇帝将心爱的女人搂紧,与她相拥而眠。 吴雅苏醒之时,枕边早就空空如也,此时幔帐外头传来皇帝训斥臣公的声音。 吴雅支着耳朵听了一阵,皇帝正在申斥赈灾不利的大臣,同时让礼部草拟罪己诏。 此时皇帝转身看见了站在幔帐后的朦胧身影,原本暴戾的眼神顿时柔和几许。 皇帝掀开幔帐,他的目光温柔的落在那人尚且平坦的肚子,忽而又转身出了幔帐。 “传朕旨意,朕欲大赦天下,让礼部一并拟旨详阅。” 臣公们听到万岁爷刚开口说要下罪己诏,忽而又要大赦天下,一个个顿时面面相觑。 大清皇族只会在新皇帝登基、全国性的大灾难、更改国号或者册封太子之时才会大赦天下。 万岁爷素来严谨刻板,甚至连册封太子和立后都没有大赦天下,怎么一场地震就忽然要大赦天下了! 不过大清朝的臣公们却很快接受了皇帝大赦天下的旨意,毕竟大清历代帝王都比康熙爷离谱,康熙爷算是明君了。 老臣们早就被顺治爷摧残的包容性无比强大。 他们见过更离谱的,比如皇太极为了海兰珠诞育皇子曾经大赦天下。 而顺治爷就更离谱了,为了册立董鄂妃为皇贵妃而大赦天下,再为了董鄂妃诞育皇子再次大赦天下。 此时皇帝忽然幽幽道:“此天灾之下,天地同悲,灾民本就惶惶然,大赦天下与罪己诏皆可安民心,稳固江山社稷。” 大臣们听到皇上都扯出了江山社稷,再不敢有任何质疑的声音,只梁九功若有所思的偷眼看向乌雅氏尚且平坦的肚子。 他决定今后一定找机会让自己最得意的小徒弟苏培盛到四阿哥身边伺候,他有预感,今后坐在龙椅上的新君,未必就是当今太子爷。 因着地震和余震的波及,紫禁城各宫室都在昼夜不停的修葺,紫禁城里的主子和奴才们都暂时安置在了帐篷里,以防再有余震。 这场地震的影响很快被雷霆万钧的皇帝压下。 康熙十九年三月初三,紫禁城各宫室早就修缮一新,就待钦天监择吉日回迁。 此时吴雅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正在天子幄帐内给皇帝缝制汗巾,忽而梁九功着急忙慌的入内。 “哎呀娘娘,您快些躺下,一会无论如何您都记得说身子骨不舒服,起不来。” “梁公公,您别喊奴才娘娘…” 梁九功诧异的皱眉,乌雅氏这是何意?可他来不及细想,就着急的将乌雅氏搀扶到龙榻上躺好。 梁九功刚掖好被子,太皇太后就亲自掀开了帘门。 “来人,将这狐媚子拖出来,她是哀家宫里的奴才,留在皇帝身边不合适。” “太皇太后息怒,乌雅氏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呢,她如今因地震动了胎气,太医说不能挪动半分。” 梁九功和御前的奴才们统统跪在了太皇太后身前,不敢让她靠近龙榻上的乌雅氏半步。 拉扯间,御前的奴才们与慈宁宫的奴才们开始动起手来。 眼看着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力太监将梁九功掀翻在地,打得他鼻青脸肿,吴雅再也坐不住了,于是缓缓站起身来,从幔帐后走出。 她正要给太皇太后曲膝跪下,忽而帘门再次被掀开,吴雅看到皇帝气喘吁吁的疾步入内。 她正要继续下跪请安,可皇帝忽然三步并两步来到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准她下跪。 “传朕旨意,乌雅氏今后不必向任何人下跪,包括朕。” 听到皇帝这句悖逆之言,太皇太后顿时满脸怒容。 “这狐媚子怀的孩子是不祥之兆,大清不需要一个带来天灾人祸的孽障,来人,立即准备落胎药和绝子汤。” “放肆!谁敢!”皇帝顿时暴怒的呵斥道。 此时帘门再度被掀开,皇贵妃踩着花盆底笑眼盈盈入内。 “太皇太后,其实带来地震灾祸的孽障,也并非是乌雅氏的孩子,这些时日万岁爷忙着前朝之事,臣妾都来不及通报喜讯。” “太皇太后,万岁爷大喜啊,钮祜禄贵妃,宜妃和平贵人,良贵人、成贵人、镶贵人、袁贵人和郭贵人,还有定答应、敏答应、吴雅格格、通格格都有喜了,其中宜妃的姐姐郭贵人还怀着龙凤胎的祥瑞。” “托太皇太后给万岁爷送药的福,那几日万岁爷听了您的谏言大肆宠幸嫔妃,臣妾算了算日子,这些嫔妃们受孕的时间都在十二月中,这些嫔妃怀龙嗣的时间可比乌雅氏怀的时间更晚,还更接近地震的时辰。” “太皇太后若真要寻孽障,估摸着得从这些嫔妃怀的子嗣里查查看,倒是与乌雅氏母子并无太大的关联。” “太皇太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帝,只献祭乌雅氏的孩子,还是献祭那些嫔妃们的孩子?孰轻孰重,应该不用哀家提醒你吧?“ “既如此,那就选几个距地震发生时间近的孩子祭天吧!都杀光也未尝不可!” 皇帝在听到这个消息之时,下意识攥紧了乌雅氏的手,忍不住慌乱的用眼角余光偷看她。 当时他以为乌雅氏对隆科多情根深种,他彻底绝望,只想着救她,然后自暴自弃的死,反正已生无可恋,不知为何活着,甚至觉得活着可笑。 皇帝此刻忐忑不安,就怕看到乌雅氏失望伤心的神情。就怕她嫌弃他滥情,觉得他肮脏。 “皇帝!你是不是疯了!那些可都是你的子嗣!”太皇太后被皇帝冷血无情的话惊的面色苍白。 “呵,皇玛嬷该不会觉得朕会对这些孩子有什么深厚的父子骨肉之情吧!” “那些都只是您心心念念的曾孙,您自己做主即可。”皇帝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笑意。 “你!!你真是爱新觉罗家的好儿孙!简直比皇太极和福临更混蛋!罢了罢了,哀家不想再管你们爱新觉罗家的污糟事!” 太皇太后忍不住老泪纵横,她想不通为何她的丈夫,儿子,孙子,通通都为了狐媚子不管不顾。 而此时吴雅只觉得天旋地转,因为她产生的蝴蝶效应还在加剧。 那些孩子都是在皇帝为了救她的时候,与太后赌气的结果,此刻她对皇帝只有心疼和愧疚。 她原以为四阿哥出生的时间晚了一年,那么历史上惨烈的九龙夺嫡也许不会发生,可如今那些皇子却都跟着提前降生。 贵妃钮祜禄氏腹中怀的肯定是草包老十。 宜妃怀的是五阿哥胤祺还是九阿哥胤禟,还是早夭的十一阿哥胤禌?良贵人腹中怀的肯定是八阿哥胤禩。 而成贵人戴佳氏怀的是七阿哥胤佑,而定答应万琉哈氏怀的肯定是老十二胤祹。 敏答应章佳清婉腹中的是十三阿哥胤祥,还有几位嫔妃怀的是公主。 还有那位吴雅格格,她甚至都没听过这个人,历史上康熙的后宫除了德妃乌雅氏,再无别的乌雅氏的嫔妃,她又将是谁的生母? 如今九龙夺嫡的参赛选手,除了她的小儿子十四阿哥胤禵之外,全部都聚齐了,历史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找补,让一切回归原点。 太皇太后懊恼的咬了咬牙,皇帝与她赌气,那几日大肆宠幸后宫嫔妃之时,她下令敬事房停了避子汤。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盼着皇帝开枝散叶,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曾孙,但却阴差阳错的将她除掉乌雅氏母子的借口一并化解。 此时苏麻喇姑急急的入内,附耳与太后说了些什么,太后的面色忽而瞬间煞白。 “玄烨!是不是你做的!” “你们都滚出去,哀家有事要与皇帝说!” 众人纷纷退出了天子幄帐,吴雅正要跟着皇贵妃离开,可皇帝忽然攥住她的手。 “乌雅氏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吴雅忐忑的站在了皇帝的身侧,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太皇太后再也绷不在了,抡起龙头拐杖狠狠的朝着皇帝砸了过去。 “爱新觉罗玄烨!你告诉哀家,为何此次地震蒙军旗的重臣死伤最为惨烈,大内侍卫死伤多为蒙军旗子弟,蒙军旗的武官死伤惨重,甚至有蒙军旗重臣一家四十三口,包括猫狗都死无全尸!” “难道地震还分军旗看人杀吗?” “皇玛嬷,地震是天灾而非人祸,孙儿不知您在说什么。” 太皇太后被皇帝这番云淡风轻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指着皇帝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啊!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哀家管不住你了,既如此,哀家干脆回科尔沁了此残生吧,免得哪天你屠刀伸到慈宁宫里。” “玄烨,哀家最后问你一句,草原内乱是不是与你有关!你到底想做甚!” 太皇太后气的再次抡起了拐杖,这一回却被跪在地上的皇帝伸手抓住了,皇帝抓住拐杖缓缓站起身来。 “皇玛嬷。”皇帝忽而幽幽冷笑了一声。 “大清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朕才是主宰,如今草原内乱,兵戈四起,朕早已安排人平乱。” 听到这句话,太皇太后顿时怒不可遏:“你想安排谁!北边距离草原最近的驻军是汉军旗的南蛮子……” “不对!!玄烨!你到底想做甚!” 第52章 第052章 太皇太后忽而满眼恐惧的瞪着眼前这个她亲自培养的皇帝。 “玄烨!蒙军旗的儿郎还在云贵善后, 三藩之乱打光了草原精锐,如今与满汉军旗一道在北边戍守的蒙军旗,都是老弱病残!” “呵, 你真是哀家亲手培养的好皇帝, 原来三藩之乱, 打的是三藩和我们草原的势力。” 皇帝负在身后的手, 始终与吴雅的手攥紧, 此时皇帝的指腹正在从容缱绻的摩挲着吴雅的手心。 “皇玛嬷,爱新觉罗一族和成吉思汗后裔的黄金血脉家族永远都是一道打天下的盟友。” “朕岂会不看重蒙军旗, 前些时日,朕已下旨令盛京将军招募优秀的蒙古儿郎入伍扩充蒙军旗。” “你!!为何是盛京将军招募蒙军旗新兵,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那些被你们女真人驯化的软骨头不配入蒙军旗!” 自从三藩之乱开始,太皇太后在军中的势力随着大量蒙军旗将士沦陷在战场上,渐渐式微。 若换成从前,她哪里会成为今日这般睁眼瞎。 吴雅听着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唇枪舌战,压根不敢抬头。 皇帝在大清的龙兴之地招募早年间被女真驯化的蒙古人入伍, 就和汉军旗里被女真驯化的汉人如出一辙。 这些被驯化的汉人和蒙古人一代代被女真人洗脑, 骨子里都以当爱新觉罗家的奴才为荣。 骨子里都是奴性的蒙古人,哪里还能与满人是打天下的盟友,只能是君臣与主仆的关系。 “皇玛嬷, 您别忘了您是大清的太皇太后,您总教育孙儿一切以江山社稷为重, 为何您却口是心非?” “今日朕还有一件事想告诉皇玛嬷一声,自朕开始, 大清将不再委屈草原派贵女千里迢迢前来与皇族联姻, 朕将派大清宗室贵女,甚至是朕所出的公主远嫁草原, 以视爱新觉罗一族对草原的尊重。” “皇帝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你这是在告诉哀家,大清后宫将永远不会再出博尔济吉特姓氏的皇后,你要将草原的血脉从后宫彻底赶出去,是吗?” “皇玛嬤,朕只是觉得从前总是委屈博尔济吉特一族的女子背井离乡前来联姻,可爱新觉罗一族却并未回礼,朕心难安,毕竟朕身上也流淌着博尔济吉特氏的黄金血脉。” “爱新觉罗一族既容得下博尔济吉特一族的女子为后为妃,难道草原就容不下爱新觉罗一族的皇族贵女?还是…皇玛嬷您觉得朕的公主配不上草原的王公?” “哀家何曾如此说过!”太皇太后被皇帝一番咄咄逼人之言堵的哑口无言。 “既如此,今后朕不会委屈草原贵女背井离乡,爱新觉罗一族的女子将远嫁示好。” “朕的几位公主年岁尚且小,过些年再行赐婚于蒙古王公,恭亲王常宁长女抚养宫中,为朕养女,朕过几年将册封她为和硕纯禧公主,赐婚蒙古科尔沁部台吉博尔济吉特氏班第。” “皇玛嬷,您辅助三代君王劳苦功高,如今您也该颐养天年,无需再如此操劳,孙儿不忍您再为了大清江山社稷呕心沥血。” “玄烨,哀家从不恋权,只要你答应哀家那件事,哀家再不想管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破事。” “绝不可能!”皇帝斩钉截铁的拒绝。 “疯子!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疯子,只为了情爱和女人而活,哪里有半点雄才大略的圣君风范!” “玄烨!只沉沦情爱的皇帝,不仅是江山的悲哀,更不可能护住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皇太极和福临为了女人连江山都不顾,如今连你都在重蹈覆辙!玄烨,你别忘了海兰珠和董鄂氏的下场都是绝后,不得善终。” “所谓情深不寿!集六宫宠爱于一身,自然也集六宫怨恨于一身,帝王之爱并非谁有命承得,定会折寿!” “够了!皇玛嬷!您还是趁早死了那份心吧,朕绝不会妥协那件事!” “梁九功,慈宁宫早已修缮一新,立即送太皇太后回去歇息。” 此刻太皇太后垂头丧气的转身,忽而顿住脚步,咬牙切齿道:“皇帝,乌雅氏只是个卑贱的奴才,她娘家更是破落户,拿什么底气撑起贵妃的门面?” “你是皇帝,难道还将乌雅氏背在身上护着,到哪儿都带在身边不成?” “万岁爷,奴才觉得太皇太后所言甚是,奴才无德无能,岂敢当贵妃之尊,奴才斗胆求万岁爷收回成命。” 吴雅作势就要跪下求情,手腕却被面色阴鸷的皇帝攥紧,不准她跪下。 “你若执意要册封,那就不必来请哀家的懿旨,不必在册封圣旨里写什么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了,一切与哀家无关。” “哼,命安亲王岳乐与侍郎额星格为册封使,诏封乌雅氏为德妃,不必再议!” 吴雅本来还想拒绝,但皇帝此刻正在和太皇太后博弈,她哪里能在此时再拆皇帝的抬,于是只能乖乖的领旨。 冥冥之中,历史似乎开始渐渐拨乱反正,兜兜转转间,她终于还是成为了德妃。 而此时梁九功眼睛都瞪圆了,万岁爷竟然下旨让亲王持节为册封使,这是在给乌雅氏这个德妃增添无上荣光。 此时梁九功愈发对乌雅氏毕恭毕敬起来,看来储君之位他也不必再去揣测了,只能是乌雅氏所出的小阿哥。 待到太皇太后离开之后,皇帝冷哼一声,轻轻甩开了她的手。 他连生气的时候对她都是如此好脾气,吴雅感动之余,赶忙主动凑上去抓住了皇帝的袖子。 “皇上,奴才不想当嫔妃,奴才想在乾清宫里陪着您,再不想分开一刻。” “这与你封妃并不冲突,自有朕来筹谋。”皇帝伸手轻轻刮了刮她隆起的肚子,牵着她的手来到御案前。 此时皇帝摊开一张明黄绢纸,开始笔走龙蛇,皇帝竟然在亲笔御书她的封妃诏书。 此时梁九功忽而谄媚的领着一众奴才曲膝道贺。 “奴才们恭贺德妃娘娘晋封大喜,万岁爷拢共亲笔写了三封册封诏书,三封都是娘娘您的名字。” 皇帝的圣旨未必都是亲自书写,时常都是礼部草拟代笔之后,给皇帝详阅,再绶玺盖章。 皇帝亲笔所书的册封圣旨并不多,但全都给了乌雅氏一人。 “传朕旨意,即刻让内务府准备大封后宫事宜,一个月后集体行册封礼…” 皇帝的语气顿了顿,又道:“德妃尚在安胎,册封礼延后再议。” 梁九功愈发对乌雅氏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万岁爷素来册封嫔妃总喜欢集一批后一起封赏,不会单独册封妃子,但却唯独德妃娘娘是例外。 万岁爷真是宠爱乌雅氏,甚至让乌雅氏单独行册封礼,与其他的嫔妃区别对待,让她享受独一份的恩宠。 原以为这就算泼天隆恩了,可当万岁爷下旨赐居德妃景仁宫之时,梁九功惊得下巴都合不拢了。 景仁宫对万岁爷有特殊的意义,从前皇贵妃佟佳氏求万岁爷赐居景仁宫,万岁爷都拂了娘娘的面子。 可如今万岁爷却将景仁宫赐给了乌雅氏。 但这却仅仅只是开始,当万岁爷以景仁宫损毁严重,需精心修缮为借口,让乌雅氏暂居于乾清宫之时,整个后宫都炸开了锅。 此时梁九功欲哭无泪的看着万岁爷正亲自抱着德妃回乾清宫,心中终于有了答案,难怪万岁爷说不着急修葺景仁宫。 估摸着景仁宫可能要修葺好几年,也有可能永远都修不好了。 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当吴雅被皇帝带回乾清宫才回过神来,她总觉不安和焦虑。 觉得此时的一切如梦幻泡影,美好的不切实际。 她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晚上更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吴雅穿好衣衫,准备去看看皇帝,忽而看见梁九功端来了侍寝的绿头牌,顿觉如遭雷击。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安和焦虑的源头在哪了,她不想成为他众多女人的其中一个,她想要唯一。 而此时御书房内,梁九功笑呵呵端着银盘捧到了万岁爷面前,万岁爷许久不入后宫,也该劝着他翻牌子了。 今日银盘里的嫔妃皆出自汉军旗,她们的父兄在平定草原和三藩之乱都有功,皇帝自然要赐雨露奖赏。 此时皇帝头也没抬,随便翻了一个绿头牌。 梁九功嘿嘿笑着去通知安嫔娘娘前来侍寝,万岁爷近日来都在忙着赈灾事宜,许久没好好松快松快了。 可梁九功才迈出两步,忽而皇帝沉声叫住了他:“她可曾歇息?” 梁九功知道万岁爷口中的她是德妃,于是赶忙低声道:“娘娘一早就说累,早早的就歇下了。” “嗯,今儿翻的是谁的牌子?让她不必来乾清宫,朕去她宫里即可。” “万岁爷,您今儿翻的是安嫔娘娘的牌子。” “嗯。” 皇帝主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的都被吴雅听到耳中,吴雅忽而无奈的苦笑摇头,她是不是该庆幸皇帝宠幸别的女人还想着不让她知道。 原来他也怕她伤心难过啊。 此时吴雅只觉得心如刀割,皇帝离开后,她绝望而失落的枯坐在床前,今晚的遭遇将是她漫长余生的缩影。 这种日子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显然不是,此时一滴滴无措绝望的眼泪忍不住落下,吴雅捂着嘴角低声啜泣。 殿内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值夜的嬷嬷,当即就有人悄悄的去通知了梁九功。 吴雅正蒙着被子在哭,忽而听到外头的奴才在给皇帝请安,她下意识焦急的站起身来,慌慌张张的将门窗都给锁死了。 此时她抱着手臂蜷缩在门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前一刻还在对她山盟海誓死生契阔的爱人,这一刻却刚从别的女人床上耳鬓厮磨回来。 可这些都是她自甘堕落,自取其辱,没有人逼着她爱上皇帝。 但她也没有想到帝王之爱虽然热烈,但也短暂的如昙花一现。 此时吴雅捂着嘴角,忍不住伤心欲绝的啜泣。 此时匆匆赶回来的皇帝焦急的推门,却发现房门被锁死,皇帝凝眉,转身去推窗,可窗户也纹丝不动。 她抽噎的啜泣声传入耳中,皇帝的心尖针扎似的疼,他再顾不得体统,取来佩剑将窗户劈开。 皇帝心急如焚飞身跃入屋内之时,竟看见她蜷缩在门口,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玛琭…” 吴雅听到皇帝在叫她,于是慌乱的抬头,看见了衣衫不整的皇帝,他的龙靴都穿反了,衣衫盘扣都扣错了。 此时皇帝气喘吁吁的来到她的面前,俯身要抱她。 皇帝一靠近,一股绵柔的苏合香气就扑面而来,那是安嫔李氏最喜欢的香粉。 “呕…”吴雅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开始狂吐起来。 感觉到皇帝在轻轻用手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吴雅下意识抗拒的瑟缩起来。 “皇上…奴…臣妾想自己待会…” 吴雅忍着恶心缓缓说道,她不敢作死的和皇帝争吵,毕竟她只是皇帝的小妾之一,她不想连累家人。 “呕…” 吴雅吐的昏天黑地,她对皇帝的靠近甚至产生了生理性的抗拒和排斥。 最后实在没得吐了,她甚至开始吐起了酸水。 玄烨岂会不知道乌雅氏气性小,她显然在嫌弃他宠幸别的女人,顿时恼怒道:“朕没有碰她!你安心了吧!” “臣妾不想知道您到底是没有碰还是来不及碰谁,没什么安不安心的,一切都是臣妾自己的问题!” 吴雅忍不住哽咽,是她自甘堕落自食恶果,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你……”皇帝哑口无言,见她还在吐,只能无奈的转身去沐浴更衣。 玄烨急急沐浴更衣之后,乌雅氏已然吐得昏厥,此时医女正在给她扎针。 “万岁爷,太医说娘娘不能再这么吐下去了,否则龙胎怕是保不住了,娘娘的身子骨更是熬不住,方才娘娘吐的痉挛见了红。” 此时梁九功听到德妃娘娘再虚弱的呓语,于是赶忙凑上前去,可当听到德妃娘娘说了什么之后,梁九功顿时瑟瑟发抖。 “万岁爷…娘娘说…说她想住永和宫,说现在就想去。” 如今空置着没有主位嫔妃的宫殿只有永和宫和景仁宫,景仁宫距离乾清宫最近,而永和宫距离最远。 后宫里的嫔妃巴不得有机会住在乾清宫里,可德妃倒好,竟然宁愿住在距离乾清宫最远的永和宫。 皇帝此刻满脸怒容,薄唇紧抿,无奈道:“准奏。” 吴雅被连夜送到了永和宫里,第二日苏醒之时,吴雅看着梁九功皱着脸站在了床榻边。 她环顾四周,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娘娘,万岁爷这会去上朝了,一会就来看您…” “呕…” “哎呀哎呀,娘娘您保重身体啊,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了小阿哥保重啊。” “谢谢梁公公。”吴雅捂着嘴角虚弱的说道。 此时几个乾清宫里脸熟的奴才来请安,说是今后留在永和宫里伺候。 吴雅哪里能容这些乾清宫的眼线堂而皇之的在她面前晃悠,于是当即说了几个名字。 那些都是曾经与她在景仁宫里共患难的奴才。 梁九功愣怔片刻,转头就将那些奴才一个不落的带来了。 此时几个宫女太监看到乌雅姐姐,一个个满心欢喜,却又不敢太过僭越,统统跪在地上给她请安。 “从今儿开始,小安子就是永和宫太监管事,小春子为副管事,兰翠和清荷为掌事大宫女,袭香为管事嬷嬷。” “还有小德子,小东子,春婵、锦绣嬷嬷、芷兰,今后就麻烦你们照料本宫和小阿哥了。” 众人还是头一回听到主子娘娘客客气气的说麻烦他们,一个个顿时受宠若惊。 送走梁九功和乾清宫送来的奴才之后,吴雅就让人去敬事房以她要安胎为由,让敬事房将她侍寝的绿头牌摘了。 才吃过晚膳,她就让人将永和宫大小宫门早早的就落了锁。 她如今是德妃,有资格将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 她的人生未必就一定要有皇帝参与,她和四阿哥母子二人过日子也挺好的。 皇帝一整日都在养心殿内议政,此时刚回乾清宫用膳。 “朕要翻牌子。”皇帝没来得及更衣,就催着梁九功把膳牌拿来。 梁九功顿时大喜,难得皇上如此积极的翻牌子,于是赶忙让人将银盘端上来。 可当梁九功检视了所有的绿头牌,想将德妃的绿头牌放在正当中之时,却被敬事房告知,德妃娘娘今儿以安胎为由,主动撤了绿头牌。 梁九功顿时哭丧着脸,完了,他自然知道万岁爷如此破天荒的主动要翻牌子,只能是为了翻德妃的牌子。 如今德妃的绿头牌没了,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梁九功硬着头皮端着银盘来到了膳桌前,皇帝正在用膳,此时放下筷子,抬眸扫视银盘内的绿头牌。 “嗯?”皇帝不悦的凝眉。 听到万岁爷在质询,梁九功赶忙瑟缩的匍匐在了地上:“万岁爷,德妃娘娘说要安胎,今儿让人主动撤掉了绿头牌。” “哼!”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万岁爷龙颜大怒打翻了银盘,数不清的绿头牌散落一地。 梁九功和一众奴才们俱是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喘。 皇帝心里窝火,还从未有女人敢拒宠,也只有她才敢如此放肆,她就是仗着他的宠爱。 但他是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他来说就是个笑话。 旁的都好说,唯独这件事,皇帝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处,他是皇帝,必须要有皇帝的威严。 他要让自己的女人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皇帝越想越气,可即便再生气,但满脑子却都是她昨夜苍白的脸和如泣如诉的眼睛。 也不知道她今日好些没有。 最终对她着了魔般的疯狂思念,还是轻易就浇熄了本就零星的怒火,皇帝起身前往永和宫。 可当皇帝看到永和宫紧闭的大门之时,顿时气的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梁九功也被永和宫的闭门羹吓傻了,万岁爷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德妃真是不要命了。 皇帝回到乾清宫之后,就赌气的让人再拿银盘来,他看都不看随手翻了一个牌子。 可翻完之后,他却再不想敷衍那些女人,只矛盾的让她们唱曲跳舞。 他完全不想碰她们,还莫名其妙涌出无尽的心虚、愧疚,仿佛他在背叛和偷情! 皇帝甚至开始没出息的满脑子想着乌雅氏。 可他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对女人低头,于是皇帝别扭的冷着她,即便再想她,也忍着不去见她。 第二日一早,吴雅正在用膳,就听兰翠说昨儿夜里万岁爷翻了禧嫔娘娘的牌子。 吴雅瞬间没了胃口,于是寒着脸吩咐道:“你传话下去,今后不必去问皇帝翻了谁的牌子,本宫不想听。” “再有,留神打听皇帝出了乾清宫的动向,尤其是他第二日要去哪。” 兰翠应了一声,心想娘娘估摸着心里醋了万岁爷翻别的嫔妃侍寝,但娘娘不好意思说,所以才会巴巴儿的让奴才们留意万岁爷去哪了。 乾清宫自从被皇帝整顿一番之后,就像铁桶般密不透风,但凡是皇帝不想让消息传出乾清宫的,就一个字儿都漏不出去。 梁九功惊闻永和宫的奴才悄悄来打听万岁爷这几日的行程,顿时喜不胜收。 看来德妃娘娘还是在乎万岁爷的恩宠,这不,她按捺不住让人悄悄打探万岁爷的消息了。 梁九功喜滋滋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正怏怏不乐生闷气的万岁爷。 皇帝嘴角的笑容压不住,但语气仍是冷冷的:“谁稀罕!朕明日酉时去御花园,给小狗摘槐花解馋。” 梁九功记得德妃娘娘前些时日说嘴巴没味,想吃槐花煎饼来着,原来万岁爷都记着呢。 他发现万岁爷对德妃的宠爱压根就是非卿不可的独宠,只是万岁爷碍于面子不想认怂罢了。 如今他也就一张嘴硬,昨儿夜里即便翻了禧嫔的牌子,仍只是单纯与禧嫔下棋了一整晚,再无旁的亲昵举动。 万岁爷的心和魂儿早就飞去永和宫了,瞧今儿他高兴的对谁都是好脸色。 吴雅得了皇帝明日要去御花园的消息,赶忙就改变了出行计划,甚至打算绕开御花园,走远路去佛楼诵经祈福。 后日是皇贵妃的小阿哥冥诞,吴雅想去佛楼给那孩子早晚诵经超度两日,她到现在还记得小家伙拼尽全力抱着她的手指的样子。 如今四阿哥投胎到了她的肚子里,也算结了善缘。 第二日傍晚,皇帝早早的就处理好政务,酉时还没到就来到了御花园里摘槐花。 可两个时辰之后,却依旧不见那人的踪影。 此时皇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怒不可遏,气的将装满槐花的篮子丢给了梁九功。 “拿去喂狗!明日酉时,朕还来御花园!” 梁九功抱着一篮子的槐花不知所措,最后一咬牙,将槐花亲自送到了永和宫里。 此时吴雅刚从佛楼回来,正在院子里遛弯,听到梁九功说皇帝在御花园里摘槐花给她送来,顿时百感交集。 她想起来前段时间曾经向皇帝撒娇,说要吃槐花烙饼,他这是…在哄她开心吗? 送走梁九功之后,吴雅闷闷不乐的坐在桌前,看着那一篮子洗干净尚且还戴着水珠的槐花出神。 她默默良久,此刻无助、心如死灰、失望,心酸、彷徨、哀怨、懊悔、多种情绪汇聚在一起,所有的复杂情绪层层叠叠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吴雅缓缓地抓了一把槐花吃起来,眼泪缓缓落下。 此时兰翠打听到了乾清宫的消息,前来禀报,见德妃娘娘正在囫囵吃着生槐花,顿时吓了一跳,赶忙冲上前去阻拦。 “娘娘,槐花性寒,您还怀着身子,吃多了会脾胃虚寒腹泻的。” “嗯。”吴雅垂首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痕。 “娘娘,明儿万岁爷酉时要去御花园。” “好,明儿本宫还要去佛楼。” …… 第二日吴雅早早的吃过午膳,来到了佛楼,她刚诵经没多久,忽而兰翠来报,说皇贵妃来了。 皇贵妃一进来就看见乌雅氏正跪在佛像前,手里还拿着一卷超度的金刚经。 “本宫方才去永和宫找你,他们说你来佛楼诵经了,这会再看到你手里超度的金刚经,本宫有愧,那孩子的亲额娘都没给他超度诵经过,难为你有心了。” “只可惜那孩子再也没机会与本宫做母子,本宫甚至再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娘娘,您若不嫌弃,臣妾的孩子就是您的孩子,我们一起抚养小阿哥长大可好?” 第53章 第053章 “玛琭…”皇贵妃顿时喜极而泣。 “不瞒你说, 本宫前不久刚做了一个梦,梦到本宫可怜的小阿哥说要报恩,嗖的化成一道金光就钻到你腹中, 没过多久, 本宫就听说你有孕的消息。” “本宫…真的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小阿哥吗?” 皇贵妃有些紧张的伸手, 轻轻抚着乌雅氏隆起的肚子。 “娘娘, 臣妾愚钝, 不知后宫生存之道,更不知如何教导好皇子, 若有娘娘一道照拂小阿哥,是臣妾和小阿哥的福份。” 其实吴雅并不排斥多一个人疼爱四阿哥胤禛。 毕竟历史上胤禛的养母就是佟佳氏,她对胤禛并不坏,反而是原主德妃与胤禛母子不合。 她的性子在紫禁城里都活得艰难,她的娘家是小族,更无法给四阿哥什么靠山。 还不如顺着历史的轨迹,让皇贵妃这个真正的古代贵族成为四阿哥的养母。 但是吴雅也有自己的底线, 平日里她可以带四阿哥一道多和皇贵妃亲近, 二人一道抚养四阿哥。 但四阿哥必须让她这个亲额娘照料起居,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她的儿子。 “玛琭,你让我很意外。”皇贵妃扬手间, 奴才们统统都退了出去。 吴雅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娘娘,臣妾出身微贱, 其实一无所有,眼下只有万岁爷一时的宠爱。” “但帝王之爱如梦幻泡影, 臣妾不敢指望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 如今只想和小阿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过日子。” “今后臣妾在紫禁城里若有个三长两短,就求您将臣妾留在人世间的遗孤收做养子, 求您照顾胤禛这孩子。” “臣妾自知是个薄命之人,且过的一日是一日吧。”吴雅哽咽道。 “玛琭,你这番托孤之言吓着本宫了,你别如此悲观,没有情爱更得海阔天空,你…你是不是不喜欢表哥了?” “你别怪他,表哥也是身不由己,这紫禁城如今才真正算是表哥的紫禁城。” “他也不容易,你别看他平时看着聪明,但遇到感情却笨得可怜,凡事都憋在心里…” “娘娘,臣妾还是喜欢紫禁城外的神仙日子。” “你…”皇贵妃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脸落寞的乌雅氏。 吴雅沉默,忽而点头承认:“臣妾爱过,但…太痛苦了,臣妾一想到他身边有那么多女人就痛苦嫉妒的发疯,倒不如断情绝爱。” “玛禄,其实表哥那般绝情之人都为你动了情,你该努力抓住他的心固宠才是。” “娘娘,若需要拼尽全力巩固的宠爱,不要也罢,臣妾如今无欲无求,只想和您一起抚养四阿哥长大。” “咳咳咳,德妃,你别说了…”皇贵妃忽而咳嗽着朝她挤眉弄眼。 吴雅只觉得后背发凉,她感觉到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她咬了咬唇,转身准备下跪请安,可她垂着脑袋正准备跪下,忽然手腕被皇帝攥紧。 “不准跪!”皇帝脑海中还在回荡方才她那番生无可恋的厌世之言,心口仿若针扎似的,酸楚的要命。 “臣妾遵旨。” 吴雅垂着脑袋不敢去看皇帝的面色,不用看都能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压抑的怒火。 “咳咳咳怎么好好的忽然下起雨来了…万岁爷,臣妾忽然想起来窗台上还在晒书呢,臣妾先回去看看。” 皇贵妃看到表哥板着脸面色阴鸷,赶忙溜之大吉。 他并不担心表哥责罚乌雅氏,表哥爱惨了乌雅氏,他即便伤害他自己,也不会伤害乌雅氏半分。 “万岁爷,臣妾忽而觉得有些不舒服,臣妾也告退了。” 吴雅说着就要将手腕从皇帝指间挣脱开,可皇帝忽然靠近,伸手搂紧了她的腰肢,强迫她贴在他的怀里。 她下意识用手护住孕肚,此时皇帝忽而俯身折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梁九功,速传太医!!” 吴雅被皇帝的举动惊的说不出话来,于是赶忙小声嘟囔说这会没事了,请皇帝把她放下来。 可皇帝却依旧我行我素,抱着她出了佛楼:“别怕,万事有朕在。” 梁九功撑着宽大的御伞跟着,一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奴才,奴才们纷纷背对着宫墙跪着回避圣驾。 吴雅将脑袋藏在皇帝怀里,再不敢抬头说话。 皇帝抱着她一路疾行,来到了永和宫里,径直入了她的寝殿内,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当皇帝忽而含情脉脉的俯身要吻她的时候,吴雅吓得伸手挡在了二人之间。 “万岁爷,太医说臣妾需安胎满六个月,求您为了小阿哥…” “玛琭,朕没有想与你行鱼水之欢的意思。” “哦,如此也好。”吴雅赌气的准备从床榻上起身。 忽而皇帝焦急的将她拽入怀中抱紧,忍不住解释起来:“方才朕说的不对,朕的意思是,朕想你,也想与你情浓时行鱼水之欢,但朕不只是想与你欢好。” “皇上,臣妾的绿头牌四月中就能挂回去了,到时候您可以翻臣妾的牌子。臣妾定尽心尽力伺候皇上。”吴雅心中冷笑,他就是图她的身子! “玛琭…”皇帝将脸颊贴近乌雅氏的肚子,听着她腹中小家伙的动静。 “别再闹了,可好?” 吴雅被皇帝这句温柔宠溺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她抬眸朝着皇帝柔柔笑道:“万岁爷,从前是臣妾不对,臣妾今后再不无理取闹了。” 皇帝此刻双眸一瞬不瞬盯着心爱的女人眸中冰冷的疏离。 他见过她温柔缱绻的眼神,又如何能容忍她如今这般疏离淡漠。 此刻她的眼里染着温柔笑意,但那笑意却陌生的让人胆寒,此时明明二人相拥在一起,但皇帝却觉得二人之间横亘着千山风雪,万里关山。 “玛琭,朕知道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朕是皇帝,朕肩负着江山社稷的重担,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人,但朕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你一人。” “朕的玛法和汗阿玛即便多宠爱海兰珠和董鄂妃,也都不曾为了她们废黜六宫,独宠一人。” “朕对那些人只是逢场作戏,压根不想正眼瞧她们,朕只要你!今后朕的子嗣只会给你一人,但你需大度些。” “好,从前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今后再不敢拈酸吃醋,万岁爷今晚歇在永和宫吗?臣妾伺候您就寝。” “还是万岁爷要翻哪位姐姐妹妹的牌子,臣妾让梁九功准备绿头牌。” “玛琭!不准再闹了!”皇帝无奈的叹气道。 吴雅此时笑的腮帮子都发酸,她垂眸揉着脸颊故作镇定。 “臣妾拈酸吃醋不对,臣妾宽容大度也不对,那请万岁爷告诉臣妾,臣妾该如何做,才不算闹?” 素来能言善辩能舌战群臣的皇帝,被心爱的女人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他顿时愤怒的站起身来。 “倘若万岁爷能接受臣妾移情别恋,朝三暮四,还能对臣妾一往情深,臣妾就能与后宫的姐妹们一道给万岁爷侍寝…唔…” 恼羞成怒的皇帝忽而伸手捧着她的脸,愤怒的以吻封缄,她就是仗着他喜欢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放肆。 皇帝这一吻初时还是惩罚的意味,渐渐的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化为缱绻和缠绵的吻。 一想到她会移情别恋,皇帝就脑海一片空白,继而狂怒和不安。 吴雅被皇帝狂暴的吻吓傻了,顿时忍不住眼泪汪汪的睁眼看向皇帝。 这才发现皇帝接吻的时候竟然睁着眼睛,此时一双眼睛正染着暴怒的血丝,正直勾勾与她对视。 吴雅心中骇然,他真的很割裂,人怎么能将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完全割裂开,表达截然相反的情绪。 他的吻明明是温柔缠绵的,但他的眼神却冰冷而愤怒,是不是皇帝都是如此擅长伪装情绪,她真的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有时候她真的很佩服梁九功这个狗腿子的,明明皇帝在笑,梁九功却能看出皇帝生气了。 而明明皇帝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梁九功却能看出皇帝此刻难过或者高兴。 “玛琭…” 皇帝此时松开了她的唇瓣,将唇贴在了她的耳畔: “你只能是我的!不准不爱我。” 吴雅颤了颤身子,皇帝说的是我,而非朕。 “朕愿意等你想通,这期间你需要朕做什么都可以。” “倘若你想通了,随时来乾清宫,朕等你。” 皇帝说完,伸手亲昵的刮了两下她的孕肚。 “皇上…” “臣妾从来没有改变过心意,您若真的这么想,臣妾也没办法!” “臣妾该说的都说了,万岁爷若不信也没办法,若您不再冤枉臣妾,这期间您让臣妾做什么都可以,倘若您想通了,随时来永和宫,臣妾恭候圣驾!” 此时吴雅伸手抚着肚子,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素来伪装的很好,方才她明明在心里不断的暗示自己用深情的眼神看皇帝,绝对不会露出任何纰漏。 此时皇帝忽而失落的轻嗤道:“那就看谁先想通吧。朕拭目以待。” “臣妾遵旨。”吴雅是真的想通了,既然无论她怎么做,皇帝都不满意,那干脆摆烂得了。 反正按照历史发展,她只要无功无过呆在德妃这个位置上,一直熬到康熙下线,然后她就能荣升太后,成为躺赢的宫斗冠军! 她并不是什么恋爱脑,但也并不否定自己年少轻狂,她既享受了错误的情爱,就会承担所有后果。 可如果时光倒流,当时她一定不会在乾清宫里帮皇帝喝酒,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与皇帝酒后乱性。 但如今木已成舟,她当个推动历史正常发展的工具人也好。 只要她断情绝爱,无功无过,又有皇子傍身,娘家还不强势,不争不妒,不搞雌竞,好好养崽,她就不信历史还会继续偏离轨道。 当务之急,她只需要和四阿哥的母子关系融洽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吴雅越想越开心,当即就决定提前体验一下太后的惬意日子。 于是当即叫来了小姐妹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二人,又拉上兰翠,四人一块搓麻将。 万琉哈氏和章佳氏在惠妃那住得也不如意,吴雅当即就去承乾宫求了统摄六宫的皇贵妃,第二日万琉哈氏和章佳氏就搬进了永和宫。 永和宫虽算不得紫禁城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但前后殿都是面阔各五间大玻璃锦支窗的敞亮瓦屋,两侧还带耳房。 前接抱厦三间,西南角还有井亭一座,还算宽敞。 吴雅是永和宫的主位娘娘,按照规矩住在永和宫正殿里,五间宽敞的屋子足够她和胤禛母子二人使用。 而后殿的同顺斋面阔五间,吴雅给万琉哈氏和章佳氏各分了两间,剩下一间给她们二人放杂物用。 自此有两个好姐妹日日陪伴,吴雅原本郁结的心情豁然开朗。 三人几乎日日同吃同住,有说有笑。 这日,三人正在前殿的抱夏纳凉,章佳氏忽而开口说再过几天就是万岁爷的万寿节,问该送什么好。 吴雅放下了手里的核桃仁,复又送入口中咀嚼道:“一会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各宫都送什么,再看看皇贵妃送什么,咱凡事都不能越过皇贵妃。” “依照我的意思,从前咱在乾清宫当差之时,那些娘娘送最多的是寝衣。” “咱就让内务府的绣娘准备一身苏绣的寝衣做贺礼,咱满女只会艳丽的满绣,万岁爷素来喜欢清新淡雅之物,咱做的东西他也瞧不上,送了也白瞎。” 吴雅说的头头是道。 “啊?姐姐,我瞧着您放在针线篓子里快绣好的汗巾就不错,还能让万岁爷知道姐姐的情意…” 万琉哈氏被章佳姐姐在桌子底下踩了一下脚,当即就噤声了。 “就送寝衣吧,别折腾了,回头若送别的东西未免太显摆,免不得被别的嫔妃嫉恨上,何必呢。”吴雅又捻了一块苹果,喃喃道。 皇帝生辰之日,吴雅还在安胎,并没有去皇帝的万寿宴上,听万琉哈氏回来说皇帝今儿挺高兴,喝了很多酒。 吴雅心下一沉,他高兴的时候不喜欢喝酒。 此时细心的章佳氏发现乌雅姐姐的神情不对,于是赶忙岔开话题。 “姐姐,明儿就是你的生辰了,我们二人也不知送些什么,就亲手做了小阿哥的襁褓,还有你的寝衣。” “我们二人又做了些虎头帽子,小袜子鞋子之类的,还有小阿哥玩的布老虎,明儿一并都送到你屋里去。” “明儿晚上来我屋里一块吃饭,我让小厨房多准备几个菜,当是我感谢你们二人亲自做的生辰礼物。” “姐姐,太医昨儿还说让你吃的清淡些,你今儿又胖了一斤,明晚我们吃的清淡些即可。” 章佳氏就是个小管家婆,此时又忍不住担忧道。 “哪有胖,我这是水肿了。”吴雅心虚的悄悄捏了捏腰间软肉。 三人说笑间,吴雅唤来了识文断字的小太监小德子开始字正腔圆的念三字经,论语这些书籍,给腹中的孩子做胎教。 “姐姐,你说孩子们听得懂吗?” 章佳氏懵然的问道,她不懂姐姐口中的胎教是何意,但姐姐说的都对,跟着做肯定错不离。 “姐姐,小德子念的虽好,但声音却女里女气的,别回头小阿哥们生出来也翘着兰花指说话吧…”万琉哈氏抚着肚子忧心忡忡道。 “啊这……” 吴雅被万琉哈氏的话惊着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可后宫里唯一的真男人是皇帝,她哪里敢让皇帝陛下给她的儿子做胎教。 “那还是我们三人轮流念吧。”吴雅犹豫道。 …… 乾清宫里,皇帝此时正独自一人枯坐在龙椅上批阅折子。 梁九功正如往常每一日那般,向万岁爷事无巨细的禀报德妃母子的日常点滴。 “今儿早上娘娘在卯时一刻起身用膳,吃了一碗燕窝鸡丝小米粥,又各吃了一个白面饽饽卷子、什锦火烧、梅花包子,还吃了半个苹果和一个水煮鸡蛋。” “约莫一个时辰后,太医来诊平安脉,娘娘母子均安,只不过娘娘又比昨儿胖了一斤,娘娘又吃了些豌豆黄和两块炸糖糕,并一小把核桃当零嘴儿。” “吃过点心之后,娘娘在辰时一刻和二位答应在遛弯了半个时辰,然后又吃了一碗甜杏仁酥酪,吃苹果之时不小心打碎了一盏白瓷碗,幸而没伤着自个儿。” “午膳之时,娘娘吃了三块海参烩猪筋、七八个葱爆大虾,半盘子爆炒凤舌,小半只清炖肥鸭腿,一碗鲜蛏萝卜丝羹,半碗蒸熟的金齑鲈鱼脍,两块蒸饼,后又吃了一盏血燕羹。” “从未时一刻到申时结束,娘娘在午睡,醒来后又喝了一盏冰镇紫苏饮和一扇冰镇西瓜,又吃了一个苹果和两根儿香蕉,还有一把樱桃。” “酉时三刻娘娘开始用晚膳,今晚娘娘似乎口味不佳,只吃了小半碗的鸭血羹和一盘炒豆芽,一把瓜子儿和花生,半个橘子。” “用过晚膳之后,太医又来请平安脉,娘娘的龙胎温养的甚好,太医说从今儿开始直到娘娘胎满八个月,都可适度行房侍寝。” “如此可增加小阿哥的愉悦感、会辅助促进小阿哥的智力发育,行房时娘娘的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小阿哥还可以吸收到母体提供营养,利于成长发育。” “太医走后,娘娘自个在廊下纳凉,绣了一会汗巾,发呆了半个多时辰,后又被宫墙柳乱飞的柳絮给呛着了,咳嗽了好一会。” “方才暗桩子传消息来之时,说娘娘让小太监念书给小阿哥听,说是做胎教,可娘娘担心小阿哥听多了太监的声音没有阳刚气,就闷闷不乐的作罢了。” “嗯,她不爱吃青菜和粗粮,奶制品、虾皮、蘑菇、芝麻,让厨子把这些东西做的精细些,掺入日常饮食中,顿顿都需吃些。” “再把馒头和糕点那些主食撤去一半,甜食里的糖统统减半,她吃的太多了,清蒸鸭子记得把肥油去干净再下锅。” “撤掉冰饮和寒凉的水果。” “立即砍了紫禁城里所有的柳树和容易飘絮的树木,改成矮化方便摘取的果子树,用结果的桃树柿子树、樱桃树、杏树和石榴树替代吧。” “是。” 梁九功写的满头大汗,拿笔记录的速度,都赶不上万岁爷说话的速度了,那些果子树都是德妃喜欢吃的水果,万岁爷简直心细如发。 皇帝批阅奏折的朱笔顿了再顿,忽而又从抽屉里拿出被摩挲的字迹褪色的绿头牌,放在御桌上。 他已三日半没见她了,这场他绝对不能输的赌局,他即便赢了也输的一败涂地。 皇帝没有说话,但梁九功看到了万岁爷拿出了德妃的绿头牌。 德妃的绿头牌特殊,万岁爷让敬事房送来好些时日,但却只是在批阅奏折之时,腾出一手在把玩摩挲,从不曾召唤德妃侍寝。 “奴才这就去请德妃娘娘前来侍寝。” “不必侍寝,寻个理由让她来御书房几日。” 梁九功诧异的诶了一声,转身就琢磨着一会用什么借口去请德妃来御书房抄书,最好能抄到小阿哥呱呱坠地才好。 万岁爷还真是怂了,甚至给他自己找台阶下,也要巴巴儿的见到德妃娘娘。 梁九功才走出两步,忽而皇帝又叫住了他。 “适度,是几次?” 梁九功:“……” 梁九功挠挠头,他就知道万岁爷会问这个让人亢奋而邪门的问题,所以机灵的悄悄派人寻太医去打探了一番。 “回万岁爷,奴才问过太医了,说只要不压着肚子,万岁爷您动作温柔些,间隔一日要一二回也无妨,但八个月后一直到生产,是绝对不能再任性的。” “嗯…” “一回最长多久算适度?” 梁九功:“……” 果然!幸亏他厚着脸皮连这个问题都做了功课,于是嘿嘿笑道:“一个时辰尚可,哦对了,龙精可不能留在身内。” “嗯…” 梁九功偷眼看到万岁爷耳根都红了,窃笑着亲自去永和宫请德妃娘娘。万岁爷哪儿是想着小阿哥,分明是想德妃了。 梁九功突然来到永和宫之时,吴雅正在廊下赶制汗巾,这明黄汗巾只有皇帝御用,她留着也碍眼。 况且她答应过皇帝,他生辰之时要给他做汗巾和寝衣的,她已食言了寝衣,好歹不能再食言汗巾。 听到梁九功来了,吴雅顿时懊恼的没让人早些将永和宫大门落锁。 此时梁九功满脸堆笑的被永和宫的小太监领到了德妃面前。 “哎呦奴才给德妃娘娘请安,奴才是来通知一声,因娘娘在给万岁爷写的万寿节贺词里写错了两字儿,万岁爷震怒,让娘娘每日酉时之后,都去御书房里抄书,以儆效尤。” “不可能!本宫岂会在如此重要的庆贺折子里写错字,劳烦梁公公将本宫的折子拿来瞧瞧!” 吴雅记得她给皇帝递的生辰庆贺折子是饱读诗书的小得子写的,她还校阅了好几回才敢交出去,她绝对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这…娘娘,万岁爷看到您写的错字儿之后大为震怒,当即就撕碎了,奴才拿不出啊。” 吴雅:“……” 她听懂了,皇帝是故意想找借口骗她去乾清宫,吴雅气的皱眉,但却无计可施,她哪里敢抗旨! 于是她不情不愿的准备起身去乾清宫。 此时梁九功看到了针线篓子里做好的明黄汗巾,赶忙将那汗巾拿在手里。 又笑呵呵道:“哎呦娘娘有心了,这么晚还在亲自给万岁爷赶制汗巾,奴才瞧着这汗巾快做好了,也一并带去收针吧。” 吴雅白了一眼梁九功,转身就去更衣了。 她来到乾清宫之时,皇帝正在寝宫里伏案处理折子,今儿倒是怪了,他怎么没在御书房里?反而跑到寝殿里处理折子? 吴雅正准备跪地请安,可皇帝忽而抬眸看向她,皇帝凝眸那一瞬,吴雅就没再敢下跪,只因皇帝说过她无需给任何人下跪,包括皇帝。 “过来,坐在朕身边写字儿,朕来念,你誊抄。” 吴雅诶了一句,施施然前往皇帝身侧,她正要走到皇帝身侧,忽而听到一旁伺候的宫女哎呦了一句。 她正诧异那宫女毛手毛脚打碎了茶盏,抬眸却看见皇帝叫了一声玛禄,也在朝她看过来,复又低头继续看折子。 他方才的语气带着焦急之色,该不会是误以为她在疼的喊叫吧,所以皇帝才下意识抬头瞧她,见她没事才继续忙碌。 “主子们息怒!”梁九功皮笑肉不笑将那惊扰主子的奴才撵了出去。 忽而皇帝沉沉说了句:“换年纪大些,沉稳持重的奴才在御前伺候。” “奴才遵命!”梁九功忍不住惋惜,今后乾清宫里怕是再见不到貌美如花的小宫女了,他必须找又老又丑的嬷嬷来当差。 万岁爷从不说废话,他当着乌雅氏的面前说这句话,就是在告诉小肚鸡肠醋性大的乌雅氏,他不要别的女人在身边伺候。 吴雅岂会听不懂皇帝的示好,可她并不想接茬,于是故意岔开话题。 “万岁爷,臣妾已准备好了,万岁爷您可以开始念了。”吴雅捉笔坐在了皇帝身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吴雅:“……” 她第一瞬就知道永和宫里藏着皇帝的眼线,紧接着忽而感动不已。 此时皇帝腾出一手,边念《三字经》,边轻轻抚摸她的肚子。 小阿哥很喜欢皇帝的声音,今晚在肚子里动的欢快。 吴雅有些紧张,繁体字她还写的不熟悉,反正她在皇帝眼里,只是个不学无术不知汉字的满女,她索性就开始涂涂改改的写简体字。 皇帝看到心爱的女人三字经三个字都能写错,顿时哭笑不得。 “梁九功,把躺椅抬过来。” 第54章 第054章 “别写了, 躺着歇会儿。” “皇上既嫌弃臣妾粗俗没学问,那就让饱读诗书的汉军旗嫔妃来吟诗作画得了,何故来挖苦臣妾?” 吴雅感觉到了皇帝的嫌弃, 忍不住嘟囔道。 “汉女擅长吟诗作画, 满女只知骑马挽弓射箭, 您让汉女来写满文, 未必有奴才写得好。” 吴雅逞强的为自己挽尊。 “玛禄, 朕觉得你很好,你永远都无需改变自己, 不必妄自菲薄。” 此时皇帝听着心爱的女人伶牙俐齿的在逞强,却又心虚的在不住的眨巴眼睛,顿时忍不住伸手将她搂紧。 吴雅正准备找个借口推开皇帝的靠近,忽而耳畔传来皇帝低沉喑哑的声音:“这几日朕一个人在乾清宫,没翻牌子。” 皇帝并没有说实话,他前些时日与她赌气翻了那些嫔妃的牌子,却并没有碰她们。 他只要一靠近那些女人, 就想起乌雅氏含泪的眼睛。再没有任何心思去敷衍那些女人, 他不想告诉她这些,怕她以为她赢了赌局,怕她骄傲, 觉得他的宠爱一文不值,觉得他非她不可。 可如今……他似乎真的沦为非她不可的地步了。 皇帝这些时日, 都在痛苦和煎熬中渡过,可思念疯长, 今日再顾不得那些事, 他只想见到她。 吴雅顿时忘了挣扎,皇帝的话她听明白了, 皇帝今晚哪里是来罚她抄书的,根本就是想睡她!! “你放心,在胤禛诞生之前,朕只碰你一个女人,行了吧。”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听到万岁爷又给他自己找台阶下了,甚至还学会了吹牛,顿时低头忍笑。 估摸着四阿哥生出来后,万岁爷又该傲娇的吹牛说等四阿哥长大成人再碰别的女人,最后又巴巴儿的沦为妻奴。 吴雅才被皇帝前半句话感动,却被行了吧三个字堵的心口难受。 什么叫行了吧? 仿佛天大的恩宠,可这昙花一现的恩宠只会让她觉得耻辱。 吴雅想反抗,可却发现自己压根无力反抗。 于是她索性摆烂,就当给胤禛找一个移动胎教机好了。 至少君无戏言,在四阿哥诞生之前,他还能短暂的为她守身如玉。 至于等到四阿哥生下来之后,她都有孩子了,还要脏男人做甚? 就当皇帝给她侍寝得了,反正她也不亏。 吴雅开始笑着起身,走到了床榻上,开始自顾自的脱衣服:“万岁爷,臣妾今晚沐浴更衣过了,那臣妾今晚给万岁爷侍寝。” 吴雅此刻衣衫煺尽,跪坐在了龙榻床尾,依照规矩,嫔妃要跪在床尾,从皇帝的脚下钻入被子里,爬到皇帝身上侍寝。 可她一想起来这张床皇帝不知道和多少女人翻云覆雨过,忽而觉得反胃,于是赶忙起身来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万岁爷,臣妾在软榻上侍寝可好?”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部都被敏锐的皇帝尽收眼底。 皇帝哪里会不知道乌雅氏醋性大,定在小肚鸡肠的嫌弃他的龙榻上睡过别的女人。 皇帝顿时恼怒的起身来到软榻前,方才还在愤怒的情绪,在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和含泪的眼睛,顿时烟消云散。 皇帝板着脸,转身取来了一件斗篷,将不着寸缕的女人裹紧。 眼看着皇帝将她抱在怀里出了乾清宫,吴雅吓坏了,不知道皇帝又要做什么。 “万岁爷,您给臣妾穿的是龙纹,让人瞧见可如何是好,臣妾该成祸国妖妃了……” “无妨,朕喜欢!”此时皇帝抱着她一路疾行,来到了乾清宫旁边的养心殿。 皇帝除了召见大臣很少歇息在养心殿里,更不会在养心殿里召嫔妃侍寝,他带她来养心殿到底做什么! 直到皇帝将她放在养心殿的龙榻上,除去衣衫与她拥吻缠绵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皇帝看出了她的嫌弃。 所以特意在养心殿里宠幸她。 李德全和梁九功急急忙忙的跟到了养心殿里,李德全手里还拿着一壶鹿血酒。 万岁爷每回召幸嫔妃,事前都会喝一壶鹿血酒助兴。 此时李德全听着养心殿里的男女欢好之声,诧异的张大了嘴巴。 “万岁爷今儿怎么不喝鹿血酒了?”李德全纳闷的挠挠头。 “还能因为啥,因为侍寝之人是这位娘娘,万岁爷看到娘娘就把持不住,情难自持,哪里还要这东西助兴?” 梁九功心里门儿清,面对心爱的女人,万岁爷都恨不得二人的血肉时刻都揉在一起,再不用敷衍的用鹿血酒来麻痹自己。 此时吴雅被皇帝极尽温柔缱绻的攻势化为了一滩春水。 严格来说,今晚才是她和皇帝的初次,二人的神志都处于清醒中,这一回的感觉比上一回更让人脸红耳热。 他果然是阅女无数的皇帝,那些取悦女人的方式简直让她瞠目结舌,却忍不住沉沦其中。 情浓之时,吴雅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哭着问他是不是都这般取悦后宫所有的女人。 皇帝沉了沉身,惩罚性的咬了她的耳朵,声音愈发喑哑: “朕从不浪费时间取悦不喜欢的女人。” “嗯…玛琭…你…你没有心…嗯…” 皇帝吻着她的唇,加重了惩罚的力道,吴雅被皇帝撞的忍不住发出愉悦的声响。 她本想忍着,但却故意贴着皇帝的耳朵让他听着,听着他到底是如何欺负她的。 二人正情浓缠绵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句尖细的声音:“万岁爷,是时候了。” 皇帝没有理会,见她走神,转而开始温柔的吻她的眉眼。 又过了一会,门外的声音再次传来:“万岁爷,是时候了。” 吴雅赶忙推了推还在意犹未尽的皇帝,她记得敬事房的太监只会提醒三次,第三次就会按照规矩推门而入,将她抬走。 她可不想在这种场景被人看见,简直侮辱人格。 “万岁爷想让臣妾的身子被旁人瞧见吗,臣妾面皮薄,求万岁爷给臣妾体面可好?” 皇帝的吻停了下来,但仍未停止动作,只不耐烦的抬眸看向紧闭的殿门:“再敢惊扰,杀无赦!” 守在门外的敬事房彤史太监顿时慌了神。 打从万岁爷知晓人事开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从前万岁爷绝不会等奴才们提醒第二回,就迫不及待偃旗息鼓。 今晚真是奇了怪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咳咳咳,郑公公您也算老人儿了,万岁爷难得松快一回,谁有胆子再拿祖宗家法说事儿啊,不要脑袋了?”梁九功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 此时他拿出了西洋怀表开始看时辰,又笃定道:“娘娘还怀着龙胎,你放心,折腾不了多久,顶多一个时辰。” “啊??那若娘娘生下龙胎之后呢?”李德全好奇挠头。 “这…反正到时候你敢去提醒万岁爷,敢冲进去将德妃娘娘强行带走的话,杂家算你是一条好汉,你放心,杂家定会年年清明时节到你坟头拔草的。” “呸呸呸,你个碎催!”李德全苦着脸,伸出拳头打了梁九功这个老搭档一拳,再不敢吭声。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吴雅软着身子被皇帝抱到了浴池里沐浴。 她满身都是羞人的痕迹和黏腻,真不敢想象她生下孩子之后再侍寝,皇帝放开性子要她,她会不会骨头都被皇帝折腾的散了。 “今晚可尽兴?还想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臣妾很尽兴。”皇帝的爪子落在她的柔软,吴雅捂着通红的脸,咬唇点点头。 她有孕在身,今晚与其说她在侍寝,倒不如说皇帝在卖力的给她侍寝。 “对不起,玛禄朕以为那一回又是梦,毕竟好几次午夜梦回,朕都空欢喜一场,是不是让你疼了?” “头一回臣妾也醉得厉害,初次承宠哪儿能不疼,疼死了,第二日还被万岁爷敢走,都没来得及歇息,疼了几日才好些。”吴雅老实巴交回答道。 “怪朕,今后朕再不会喝酒误情事。” 听到皇帝愧疚的语气,吴雅于心不忍,赶忙补了一句:“只是开始疼。” “哦,那…后来呢?”皇帝忽而笑着在心爱的女人耳畔啄吻呵气。 吴雅哪里会料到素来一本正经的皇帝竟然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调情。 此时她抓住皇帝还在她身上游移的手掌,却反手被他扣紧。 “万岁爷,臣妾乏了。”她感觉到了皇帝尚未平息的欲念,再不敢与他说什么情话。 “玛琭,生辰快乐,愿岁岁年年都能与你相守。” 皇帝竟然还记得她的生日,吴雅愣怔之时,手腕上一沉,多出一只青丝镯子。 这只镯子与她脖子上挂的这只破镯子极为酷似,但是工艺却突飞猛进。 “你先戴着,朕得空再做更好的来。” 此时皇帝解下她脖子上那破镯子,却被吴雅一把夺回。 “嗯?碎玉锋利,你若喜欢,朕回头再给你做。” “臣妾回去收起来,这镯子虽然破了,但却依旧珍贵。” 在吴雅的心里,这破镯子的地位比皇帝送的新镯子更珍贵。 只因碎镯子藏着她对皇帝的旧情,她和皇帝之间,今后再也不会有那般炙烈而纯粹的感情了。 皇帝今晚将她留在了养心殿里,吴雅实在累得慌,几乎倒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苏醒之时,皇帝吃过早膳并未去上朝,吴雅想起来皇帝生日休沐三日,可今晚约了两个小姐妹吃饭,她想早些回永和宫。 她本来借口要回去更衣,可当皇帝牵着她的手来到了紫檀衣柜前,吴雅打开衣柜看到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宫妃衣衫,她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那些衣衫都是她喜欢的颜色和款式,甚至鞋子都是她喜欢的软底鞋,而非难穿的花盆底鞋。 皇帝又将她带到衣柜边上的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放着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还有妃用的五凤钿。 可五凤钿边上还放着皇后才能佩戴的九尾凤钿。 大清朝规矩繁多,甚至连旗头两边的流苏都有规矩,嫔妃只能带一边流苏。 吴雅正盯着九凤钿出神,忽而脑袋一沉,皇帝竟然将九凤钿给戴到了她脑袋上。 吴雅心下一惊,该不会是皇帝以为她存了想谋取后座的野心,在用凤钿故意试探她吧。 此时她惶惶然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赫然发现那九凤钿竟然格外合适,显然就是为了她量身打造的。 “皇上,臣妾岂敢用此等逾矩之物,臣妾惶恐。”吴雅吓得赶忙将那九凤钿取下。 “先试试看,迟早都得戴着。” “那…那臣妾今后在养心殿戴给万岁爷看可好?”吴雅听出皇帝不容置喙的语气,于是退而求其次。 “可,今日你生辰,寿星做主。”皇帝今日心情颇好。 如今三藩之乱已平息,草原也势力彻底臣服在爱新觉罗氏脚下,他不再是仰人鼻息的少年天子,而是真正成为乾坤的主宰。 心爱的女人陪伴左右,她的腹中还孕育着他的骨血,谁说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如今江山与美人他终是统统握在了手中。 皇帝此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此时皇帝抚着乌雅氏的肚子,开始温柔的念起《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吃过午膳之后,皇帝边看折子边开始背《论语》给小阿哥听。 皇帝自幼聪慧,经史子集、天文地理、甚至精通勾股定理几何算数,简直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全才。 难怪康熙朝九龙夺嫡那么惨烈,有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皇帝父亲,皇子能差到哪儿去?一个个自然都是人中龙凤。 此时吴雅听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句昏昏欲睡,正打瞌睡之时,却感觉到腰间一紧,她被皇帝打横抱到了床榻上午睡。 皇帝口中念的诗词歌赋就像催眠曲,吴雅在低沉温柔的声音中渐渐入睡。 小阿哥似乎也很怕皇帝,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他连胎动都比在永和宫温柔多了,是以吴雅在养心殿里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实。 吴雅是被饿醒的,她起身之时,皇帝还在伏案处理奏折。 “哎呦娘娘您醒啦,杂家让人准备了点心水果,这就让人拿来,娘娘您先稍做片刻。” 梁九功说完就转身去准备点心了,吴雅心中骇然,梁九功竟然对她的日常作息和饮食规律了如指掌。 她惊骇之余又觉得感动,皇帝日理万机还特意分出心来关注着她的点滴日常。 此时见皇帝有些咳嗽,吴雅赶忙倒了一杯果茶给皇帝润嗓子。 “皇上,要不您歇息会儿再忙可好,龙体要紧。” “晚膳前就能处理完,你先吃点心。” 皇帝停笔伸手亲昵的揉了揉她的脸,吴雅看到皇帝疲惫的眼神,下意识主动将脸颊凑到皇帝的掌心。 “太医说你不能吃太多,你需管着嘴巴迈开步子多走动走动。”皇帝将手掌下移,宠溺的揉着她腰间的软肉。 吴雅顿时警铃大作,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隐晦的提醒她太胖了吗? 哼!她为了皇帝生孩子,他还嫌弃她身材走形,真真是渣男! “万岁爷若觉得臣妾胖,就去寻婀娜的女子来伺候,何必来撩拨臣妾。” 皇帝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于是又补了一句:“胎儿若太大,你生产之时会吃更多苦,乖些。待出了月子,你只要身子骨康健,吃什么都成。” “你胖些好,抱起来舒服,胖瘦皆可。” 吴雅被皇帝的解释气的哭笑不得,什么叫胖起来抱着舒服,皇帝真是个钢铁大直男,都不知道怎么说女人爱听的情话。 估摸着他从前也不曾说这种油腻讨好之言,毕竟他是皇帝,哪里需要说这些话来讨好谁。 皇帝此时一边在批阅奏折,另外一只手却在不安分的揉捏她腰间的软肉,吴雅坐在一旁吃点心,被他揉的脸都红了。 吴雅满脸通红的埋头吃点心,期间还不忘喂皇帝几块,二人腻腻歪歪的吃完点心之后,皇帝忽然搁笔朝她凑来。 “吃饱了?” “万岁爷,臣妾饱了。”吴雅乖巧的点点头。 “好,现在轮到朕吃了。” “啊?呜…”吴雅还没来得及问皇帝要吃什么,皇帝已然含住了她的唇,他的手也早就伸进了她的衣襟里肆意游走。 此时梁九功正端着茶盏准备入内,冷不丁听到殿内传来的动静,赶忙背过身去。 有了上一回万岁爷猝不及防的在养心殿里宠幸嫔妃,闹的人仰马翻,让所有奴才们措手不及之后,御前和敬事房的奴才这一回学乖了。 一得知万岁爷在青天白日宠幸德妃娘娘,敬事房的奴才闻着味儿就追来了。 梁九功已然习惯了万岁爷宠幸德妃之时闹出的动静。 甚至还能在那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欢好声中,一脸淡定的看着负责彤史记录的敬事房管事太监在记录德妃侍寝的时长和次数。 “啧啧,你们到底怎么听出万岁爷要了几次的?真是奇了。” “咱管彤史册的太监自然有一套法子,您听,万岁爷这会刚赐了娘娘一回雨露。”那管事太监在册子上开始认真记录下万岁爷赐龙精的时辰。 “哎呦我的天菩萨,回头杂家得空了一定去找你好好取经,你可说好了,必须倾囊相授。” “好好好,您真是好学上进,难怪您能大大总管。” 那敬事房管事太监默默的给梁九功竖起大拇指,和该他能当御前第一奴才,上进心简直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皇帝浅浅的要了她一回之后,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吴雅最怕吃皇帝的御膳,御膳房准备的御膳都是提前做好许久,天热的时候经过一道道流程送到皇帝面前,有些菜吃起来的味道简直一言难尽。 紫禁城里每天只吃两顿正餐,称为早膳和晚膳。 早膳通常固定在早上六点至八点半左右,晚膳则在十二点至下午两点左右吃。 夏秋两季会提早一个小时用膳。 在早晚膳的间隙,会各加一顿小点心。 吴雅在永和宫里是主位娘娘,她换成了后世的饮食作息方式,一日三餐到点就吃,在紫禁城里也只有吃能让她欲罢不能了。 许是皇帝也知道御膳房做的膳食难吃,她在养心殿里吃的都是乾清宫的小厨房里单独做的。 可皇帝却是不能任性的,通常只能传御膳,否则御膳房总管就得战战兢兢,哭天抹泪的来请罪了。 吴雅吃过晚膳之后,皇帝的御膳才摆齐。 无论紫禁城里多喧闹繁华,皇帝吃饭永远都只能是一个人。 嫔妃要伺候用膳就必须站着伺候,或者皇帝赐座,否则不得与皇帝同座。 吴雅看着皇帝眼神看向一道菜,梁九功就将那道菜夹了一筷子。 许是那道菜不大好吃,吴雅偷眼看见皇帝有一瞬都忍不住皱眉了。 难怪末代皇帝在《我的前半生》里都说御膳难吃,说他饿得抢太监的吃食,抓起肘子就拼命往嘴里塞。 这御膳该有多难吃啊,末代皇帝甚至宁愿饿着也不吃。 难怪电视剧里皇帝都喜欢没事就去宠爱的嫔妃宫里吃嫔妃小厨房里做的菜。 可眼下…皇帝最宠爱的嫔妃是她… 吴雅开始觉得愧疚和汗颜,她似乎从来没有主动为皇帝做过什么,甚至没有让皇帝来永和宫吃过一顿饭。 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皇帝赐给她的荣华富贵,除了为他生孩子这件事,她甚至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为皇帝付出了什么,做过什么。 浓烈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她顿时如坐针毡。 “皇上,不如今晚歇息在臣妾宫中可好?臣妾前些时日新学了几道菜,想让您品鉴一番。” “不必如此操劳,你怀着孩子,不准接近油烟。” “你没吃饱?梁九功,让小厨房…” “万岁爷,臣妾想去小厨房里瞧瞧有什么好吃的,您陪臣妾一起去可好?” 吴雅起身主动牵起皇帝的手,将他带到养心殿的小厨房里。 此时小厨房里放着一排排的小炉子,炉子上放着一道道御膳房提前不知多久就提前做好的御膳,只待皇帝需要时,随传随到。 “万岁爷,可否让他们都出去一会。” “好。”皇帝指尖在她手背缱绻摩挲。 梁九功诶了一声,就领着一众奴才们离开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除了御膳房拿来的御膳,并没有准备太多食材,吴雅看见一块皇帝喜欢吃的鹿肉似乎刚送来,正用冰镇着。 于是她随时拿起了挂在墙角的袖套,正准备拿菜刀,却被皇帝一把夺过。 “菜刀锋利,你想做什么?朕说了不需要你做饭。” “万岁爷喜欢吃鹿肉,臣妾想做一碗西蕃柿鹿肉烩面。” 皇帝自小就克己复礼循规蹈矩,从不曾泄露自己的喜好,没想到她竟然知道。 此时皇帝莞尔,取来那块鹿肉帮忙切肉。 “想要薄肉片还是肉块?” “皇上会切菜?” “嗯,从前在景仁宫小厨房,常看额娘做,朕偶尔也会帮忙。” “难道不是万岁爷半夜饿得慌,悄悄来小厨房里自己下厨吃夜宵吗?” 皇帝面无表情,依旧是镇定从容道:“你看错了。” “那晚在景仁宫小厨房里煮面的就是皇上,臣妾都瞧见了。” “嗯,朕只会做鹿肉汤面,从前额娘病着的时候说想吃面,朕就悄悄学了这道菜,朕也只会做这一道菜,如果煎鸡蛋也算一道菜,那朕就会做两道菜。” “后来被皇玛嬷发现朕半夜入厨房,训斥朕君子需远庖厨,为君者更要严于律己。” “她罚朕在奉先殿跪了两日,朕从奉先殿出来之时,额娘也死了,额娘也再没机会吃了,朕就偶尔得空悄悄做给自己一个人吃。” “今后,朕还能做给你和胤禛吃,我们一家三口一块吃,玛琭,朕不喜欢一个人吃面,也不喜欢一个人呆在紫禁城里,真的很孤独。” “朕当了皇帝,可朕也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连妻儿都并非心之所向,朕身边只有想利用朕之人与敌人,朕甚至做好与那些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玛禄,你为何不早些来朕身边?朕此生幸能遇你,甚好。” 听到皇帝这句话,吴雅彻底绷不住眼泪。 她发现自己真的堕落了,她坚定的价值观正在被皇帝一点点用温情蚕食。 此时吴雅从皇帝身后抱紧他,将脸颊贴近他的后背,他的心跳渐渐加速。 记忆里皇帝每回都会因为她的靠近而乱了方寸,但他总是隐藏的很好,只有狂乱的心跳才会暴露他的真性情。 “你做的饭很好吃,朕很喜欢,但想到你要在厨房切菜烧菜,可朕想到你为了满足朕的口腹之欲而操劳,又觉得不好吃了。” “那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吗…”吴雅含泪听着皇帝前后矛盾的话,他连说哄女人开心的花言巧语都是笨拙的。 “嗯,好吃。” “那臣妾今后每天给万岁爷做晚膳可好?” “不好,朕不喜欢你在厨房里瞎忙。” “那今后万岁爷一个月给臣妾和胤禛做一次面,臣妾也一个月给万岁爷做两回晚膳可好?” “好,可眼下太医说你不能多吃面,会胖。” “皇上,臣妾不想与谁分享你,臣妾会沦为妒妇甚至毒妃,难怪海兰珠和董鄂妃会红颜薄命,也许她们也如臣妾这般,是妒妇,也不想心爱之人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所以被活活气死了。” “对不起,臣妾试过改变,但太痛苦了,其实臣妾觉得红颜薄命挺好的,至少不会再这般痛苦折磨到白头……” “不准说胡话!你不需要改变!朕会解决一切问题!” 第55章 第055章 “那今后臣妾变成大胖猪, 回头万岁爷又该嫌弃了。” “不会,朕会努力吃胖些,你我一起变成胖猪, 谁也别嫌弃谁, 胖猪玛琭。” 守在小厨房外头的梁九功听着小厨房里再寻常不过的夫妻闲话家常, 顿时感动的悄悄抹泪。 真好, 今后万岁爷有伴儿了, 再不用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乾清宫里了。 吴雅后知后觉,说好的她下厨, 结果反而是皇帝为她做了一碗面。 皇帝做的面算不得多美味,甚至有些咸,但吴雅吃的心里阵阵暖意。 此时她夹了一筷子鹿肉递到坐在身侧的皇帝嘴边,柔声细语道:“万岁爷明晚来臣妾宫里用膳可好?” “明日朕休沐,带你微服出宫,回娘家省亲。” “皇上,臣妾受宠若惊…”吴雅没想到皇帝在万寿节休息的三日里, 几乎都在陪她, 甚至还赐给她回娘家省亲的机会。 皇帝真的很懂她,甚至知道她不喜欢兴师动众的省亲,要陪她微服出宫。 “早些歇息, 明日一早需出宫。” “一会你先回永和宫准备一番,朕晚些时候去你宫里歇息。” “皇上, 我们晌午已经欢好过一回了,太医说不能过度呢。”吴雅咬唇, 含羞伸手戳了戳皇帝的心口。 “哼, 你觉得朕找你就是为了这种事?”皇帝气的抓住她还在乱撩拨的手。 “那…万岁爷难道心如止水,不想要臣妾吗?”吴雅故作娇嗔, 伸手在皇帝心口时轻时重轻抚打旋儿。 “别闹了。”皇帝垂眸避开她刻意的勾引。 “就要闹。”吴雅含羞抓住皇帝早就觉醒许久的欲念。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倏然见听到小厨房里传来难以言喻的奇怪声响,顿时震惊的瞪圆了眼睛。 这这这,万岁爷宠幸德妃还真是在哪都有可能,这二人怎么就在小厨房里也能那样… 梁九功彻底慌了手脚,赶忙让人去准备干净衣衫和了事帕子送过来备用。 可当梁九功万事具备之时,忽而听到万岁爷低沉愉悦的喟叹。 梁九功:“……” 他大概猜到了主子们在玩什么花花路子,顿时瞠目结舌。 万岁爷素来克己复礼,绝不会玩的这么野路子,只能是德妃撺掇的万岁爷破了戒。 啧啧,德妃可真是忒大胆了。 小厨房,吴雅满脸通红,此刻皇帝的脸上尚且带着未煺去的潮红,耳根子都红了。 此时梁九功尴尬的敲了敲门:“万岁爷,慈宁宫苏麻喇姑求见。” 吴雅惊觉梁九功从始至终都在外头偷听,顿时将手里的黏腻统统拍到了皇帝的掌心。羞的推开了皇帝。 “万岁爷的东西臣妾都还给万岁爷了,臣妾先回去了。” “总是要给你的,不必还。”皇帝笑着伸手想将她抓回来,可她却捂着脸溜之大吉。 梁九功岂会不知道万岁爷和乌雅氏云里雾里的哑谜是腻歪的荤话,只敢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万岁爷真不知羞!” 吴雅洗干净手,捂着脸开门,再不敢去直视梁九功,转身就离开了养心殿,幸而皇帝准备了轿子,否则真是没脸见人了。 轿帘放下那一瞬,她脸上的笑容却僵了好一会,她觉得自己就像大清版的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梦醒之前,她想好好享受与皇帝相处的时光。 等到四阿哥降生之后,皇帝是谁?她才懒得理会。 如果此时梁九功听见乌雅氏的心声,定会嘲笑一番,这两口子的嘴简直一样硬。 待到目送她离开之后,皇帝整理好龙袍上被揉乱的折痕,脸上温柔的笑容瞬间收起:“苏麻喇姑何事寻朕?” “说是太皇太后病着,为表孝道,让高位嫔妃皇贵妃,钮祜禄贵妃,德容惠宜四妃到慈宁宫轮流侍疾。” “呵,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朕不是汗阿玛,不吃她那一套,去告诉她!朕与皇贵妃亲自去侍疾,不必劳烦旁人。” 先帝爷的董鄂妃在诞下皇四子不久,太皇太后就在南苑行宫大病一场,按照孝道,皇帝与后妃需给太后问安侍疾。 但皇后和其余四位蒙古嫔妃却称病不出,最后只有才出月子没多久的董鄂妃为了先帝的孝道名声,废寝忘食衣不解带的伺候在跟前。 彼时还是太后的太皇太后可劲的在人前夸董鄂妃孝顺,舍不得董鄂妃离开自己身边一步。 结果太皇太后痊愈之后,董鄂妃却累的落下了病根,她的孩子也莫名夭折。 没过多久,董鄂妃也撒手人寰,香消玉殒。 董鄂妃为了博得贤惠的虚名,即便是先帝爷的后妃生病,也要逞强的带病去伺候几天,就怕被人指摘说先帝选的妃子不贤惠。 太皇太后如今故技重施,估摸着是想再对皇帝宠妃下黑手。 如今慈宁宫甚至不顾及德妃腹中的龙胎,吃相着实难看。 难怪万岁爷此刻龙颜大怒,毕竟这些年来慈宁宫的所作所为,早就消弥了万岁爷与太皇太后祖孙间那点淡薄的亲情。 比起被称为情种的先帝爷,万岁爷才是真情痴,他压根就舍不得德妃娘娘去趟慈宁宫的混水。 吴雅回到永和宫没多久,兰翠就来禀报,说是慈宁宫的苏麻喇姑求见。 吴雅对慈宁宫发怵,下意识就让兰翠找个理由把人打发走。 “娘娘,苏纳喇姑说您若念着万岁爷重孝道的名声,就需去一趟慈宁宫。” 吴雅顿时骇然,于是赶忙走到了永和宫大门口。 如今紫禁城是皇帝的紫禁城,紫禁城内的蒙军旗侍卫早就被皇帝清理干净,留下的都是皇帝亲自掌管的最为忠心耿耿的满汉两黄旗子弟。 甚至连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帝大换血了一遍。 慈宁宫和宁寿宫再无法在紫禁城里呼风唤雨,永和宫各处墙角都有皇帝派遣的大内侍卫把守。 除了皇帝之外,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人敢让她离开永和宫半步。 吴雅再不用担心在自己的宫里被人拖走,此时她镇定从容的扶着肚子来到了永和宫门口。 “您请回吧,臣妾身子骨不爽利,一切以龙胎为重,若伤了龙胎,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苏麻喇姑客客气气福了福身子,一言不发转身就离开了。 吴雅才不会蠢到怀着孕去给太皇太后侍疾。 皇帝若学顺治帝那般愚孝的让产后虚弱的董鄂妃去伺候他母亲,害得董鄂妃母子早亡,她就敢说身子不适,龙胎不稳,在永和宫里非死不出,再不想见以爱之名沽名钓誉的皇帝。 幸而皇帝是个理智的明君,没过多久,皇帝要亲自给太皇太后侍疾的消息就传来。 皇帝要亲自去侍疾,吴雅愈发不放心了。 是夜,她亲自下厨炒了两盘下酒菜,等皇帝来就开始絮絮叨叨让皇帝去慈宁宫当心些,吃的喝的都别沾,熏香也要注意,甚至入了慈宁宫就让敞开门窗通风透气。 皇帝喝了些温润养生的药酒,却并未贪杯,只笑着听她在叽叽喳喳的叮咛嘱咐。 “放心,朕能应付她,如今这紫禁城是朕的紫禁城。” “也是,万岁爷素来心思缜密,是臣妾多虑唠叨了。”吴雅夹了一块炙烤鹿肝送到皇帝口中。 “无妨,朕喜欢。” “这几日朕琐事繁多,朕已让梁九功明日亲自接你娘家人入宫探望。” “万岁爷,章佳氏和万琉哈氏也许久没见到家人了,臣妾想替她二人一道求个恩典,如果能让她们的额娘入宫伺候她们坐月子就更是天大的恩典了。” 后宫嫔妃在即将临盆之时,可让家中的额娘或者女眷入宫陪伴直到孩子满月,吴雅自然不会放过给两个小姐妹谋福利的好机会。 “为何你不替自己求吗?” “臣妾家中额娘和玛嬷早就过世了,两个妹妹尚且年幼,压根不适合陪产这种血淋淋之事,最亲的婶母要忙于照料家中琐事,故而没有合适的女眷陪伴臣妾坐月子。” 皇帝默然,只握紧了她的手没再说别的。 “万岁爷,臣妾还是想回家瞧瞧,您前些时日赏赐的宅邸,臣妾还没瞧过呢。” “万岁爷这几日政务繁忙,要不还是臣妾自己回去吧。” 吴雅打心眼里不想让皇帝去她家里,省的她家里人又要诚惶诚恐的屈膝下跪,闹得人仰马翻。 “哦,也可…”皇帝其实明日着实抽不开身,心里念着等他尽快忙完,就去接她回宫。 “那…臣妾可否在家多住两日?” “好,那就多住两日。” 皇帝意识到她不想回宫的心思,顿时心口闷闷的钝痛,他心不在焉的与乌雅氏说了几句体己话,就早早的与她就寝。 今晚是皇帝头一回留宿在永和宫里,此时吴雅正准备亲自伺候皇帝更衣,可皇帝却自顾自的开始脱冠更衣,速度之快,她甚至没来得及伸手。 吴雅既腾出手来,就转身来到了梳妆台前,准备每晚的必修课。 她从梳妆台上取出一盒淡粉色的药膏,这是太医院调配的防治妊娠纹的药膏,从五个月开始,她每晚都必须擦一遍。 在这紫禁城里,只有她自己才能永远爱自己,所以这些时日,她的吃穿用度都按照妃的等级顶配来安排,绝不亏待自己半分。 五个月的孕肚已显怀,尖尖的像半个倒扣的小西瓜似的,此时她打开盒子,正准备伸手去揩药膏,可皇帝却抢先一步。 “朕来。” 皇帝将药膏均匀涂抹在指尖,双手在她的肚子上轻抚涂抹药膏,小阿哥真的很喜欢和皇帝互动,这会又欢快的动了起来。 皇帝也忽然童心未泯,伸手去摸偶尔鼓起的小包,眉眼间染着温柔的笑意。 皇帝今晚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纯情的搂着她睡觉,每回她躺在皇帝怀里睡觉,总能睡的很沉。 吴雅苏醒之时,天刚蒙蒙亮,睁眼就看见皇帝俊逸的睡颜近在眼前。 趁着皇帝睡着,吴雅悄悄打量起他。 她在后世见过许多康熙皇帝年轻时的画像,总觉得那些流传后世的画像虽威严,但却没有画出皇帝的真容。 许是他身上有一半汉女血统,他生的更俊美无俦,若在后世也妥妥是颜霸一枚。 吴雅正在欣赏皇帝的颜,忽而皇帝的眼睛刷的睁开与她对视。 皇帝的唇角威扬,露出一丝浅笑:“不多睡会?在想什么?” “臣妾昨儿睡得好,不困了。” “臣妾在想万岁爷的真人比宫里的画像好看多了。” “嗯,朕的画像都刻意修饰过,帝王形象在乎威严与庄重,若画的俊美,有损帝王威严仪态。” “那后世岂不是就难再睹天子真容?多遗憾啊。”吴雅忍不住感慨道。 历史上似乎康熙和他的好大儿雍正帝留下的画像都威严有余,却相貌平平,原来是因为皇帝觉得画得太俊美影响帝王威严。 吴雅开始期待四阿哥今后的盛世美颜了,毕竟她和皇帝的基因都是颜霸。 此刻她还窝在皇帝的怀里,忽而清晰的感觉到和晨起的男人一起苏醒的可怕之物。 她赶忙红着脸挪了挪腰,不敢靠的太近再撩拨他。 “天色尚早,不如做些别的。” “啊,万岁爷想做什么呢?” 当皇帝三两下煺去她的衣衫,吴雅瞬间亲身经历了答案。 今儿梁九功值早班,他刚来换班,正在查看早膳的膳单,却冷不丁听到殿内传来的动静。 梁九功对这种响动早习以为常,他淡定的用一只手捂住耳朵,继续查看膳单。 此时吴雅含羞仰头吻住皇帝的薄唇,可情浓之时破碎的吟哦还是忍不住从口中溢出。 她意识到自己违背了侍寝的规矩,于是压抑着咬紧了唇。 忽而皇帝将唇移到她的耳畔呼吸急促道:“哪不舒服?” “没,臣妾只是…只是想起…侍寝的规矩,不能发声…” “无妨,朕喜欢。” 听到皇帝说喜欢她这样,吴雅被皇帝深深浅浅的侵袭,本就情难自持,再没有任何顾及,回吻他的耳朵,在他耳畔哑着嗓子喃喃。 极乐之时,不用她提醒,皇帝就自觉的没有宣泄于内。 吴雅赶忙从床榻里侧的小柜子取出了事帕子伺候皇帝,这了事帕子是紫禁城里侍寝后专门用来擦身子的帕子。 自从吴雅当了嫔妃之后,按照规矩也备了些,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松快之后,面色尚未褪去潮红,也取来了事帕子替她擦干净秽物。 吴雅红着脸将沾满龙精的了事帕子放在了特殊的器皿里。 龙精会有专门的太监处理,以免哪个错了主意的女子,利用这了事帕子大做文章。 此时皇帝将气息喘匀,这才沉声摇铃让奴才准备热水。 二人一道沐浴之时,皇帝又浅浅的要了她一回。 吴雅今日要回娘家省亲,心情本就不错,也就半推半就的由着他胡闹。 皇帝吃过午膳之后,就去养心殿召见臣公了,吴雅则将两个小姐妹叫来,告诉了她们皇帝恩准她们家眷入宫陪产的喜讯。 章佳氏和万琉哈氏二人俱是喜极而泣,她们都快两年没见到家里人了。 从前当宫女之时,个把月还能有机会隔着栅栏见见娘家人。 可自从当了皇帝的女人,若没有皇帝或者皇贵妃恩准,压根就没有机会见到家人,二人怎能不欢喜。 二人送乌雅姐姐出宫省亲之后,就相约在永和宫里遛弯。 “跟着乌雅姐姐的日子简直就像在做梦,我巴不得乌雅姐姐当皇后。”章佳氏仍在感动的悄悄抹泪。 “可不是吗,我现在日日早晚都在祈祷满天神佛,让乌雅姐姐盛宠不衰,如此咱才有好日子。”万琉哈氏忍不住感慨道。 “清婉姐姐,我总觉得今后龙椅上那位,也未必就是毓庆宫那位,太医说乌雅姐姐肚子里八九不离十就是小皇子,说不定今后还能争一争。” “姐姐的孩子若真能坐上那个位置就好了,反正我肚里的孩子一定要跟着乌雅姐姐的孩子,如此我才能放心。”章佳氏轻抚着肚子,语气笃定。 紫禁城里嫔位以下的低等嫔妃没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通常低等嫔妃所出的孩子都被送到高位嫔妃或者太后膝下抚养。 章佳清婉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过些时日求着乌雅姐姐务必将她的孩子收到膝下抚养。 万琉哈氏却是沉默的没有接话,听闻太皇太后和太后有意抚养几个小皇子在膝下承欢,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多少也要试一试。 若不成的话,她还能退而求其次,求乌雅姐姐将她的孩子收到膝下照拂。 乌雅姐姐虽然如今得宠,但恩宠有时尽,太皇太后和太后却永远都是万岁爷的长辈,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 她这辈子虽然没有指望飞上枝头,但她的儿子一定要出类拔萃,如此才能让家族崛起。 这边厢吴雅微服来到了新府邸。 家里人一早就得到宫里的通知,此时一家人早就在灯草胡同口等她回家。 二叔一家子今儿也穿着体面的绸衫前来团聚。 吴雅还是头一回来到新家,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感觉什么都新鲜有趣。 皇帝赐的院子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内湖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不少精巧的西洋物件。 她玛法去岁已致仕,如今闲赋在家养老,养养金鱼和鹩哥,逗一逗蛐蛐,亲自教导两个妹妹读书识字,日子过的悠闲自在。 吴雅的阿玛再不是一等侍卫,而是被皇帝赐了闲职,事少钱多,正好适合不求上进的阿玛。 而她弟弟白启年纪轻轻却已是正四品的指挥使,如今在西北军中效力,这辈子爬到正二品大员已是十拿九稳。 “弟弟你从前不总是说要考状元,当大清第一个满人文状元光宗耀祖的吗?怎么如今却投笔从戎了?” 吴雅记得他弟弟从前最喜欢舞文弄墨,后来被家里安排到军中还怏怏不乐,可如今却转了性子,着实让人好奇。 “长姐,时移势易,如今你在紫禁城为妃,妃子注定要争宠,我若只知道握笔杆子,今后你哪有底气争宠?你放心,长姐,再过几年我必定在军中有所建树,你和小侄儿放心在紫禁城里挺直腰板。” “弟弟,我不需要争宠,你明儿就继续握笔杆,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 “长姐,我喜欢打战,我在军中过的快意洒脱,还结交了一个当军中笔帖式的挚友,他是汉军镶白旗的子弟,叫年遐龄。” 吴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弟弟这是在暗示她有机会要帮着提携这个人,可她总觉得这个年遐龄的名字很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 “弟弟,你若觉得他靠谱能干,今后就让他在你麾下做事,一道谋前程。” “那白启先谢过长姐。” 入了后宅,吴雅再不准家里人见外的跪拜,赶忙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家常。 “娘娘…女儿,前几日富察一族的本家托人来说亲,说是本家的一位姑奶奶与白启年岁相仿,尚待字闺中,想与咱家结亲。” “阿玛正准备让人将这件事告诉你,今儿正好也让你拿拿主意。” 吴雅诧异,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一在紫禁城里得宠,这些勋贵人家就开始主动交好了。 既然富察氏乐意结亲,她自然也不会打脸,毕竟弟弟也需要家世好的世家女联姻,今后在朝堂上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阿玛,若那富察家的格格脾气秉性纯良,与白启般配的话,倒可以联姻。” “你弟弟前些时日看过了,他没什么意见。” 吴雅抬眸看到弟弟红着脸低头,顿时莞尔一笑,也笑着点头应允了。 “那大妹妹的婚事定了吗?” 如今弟弟和小妹的婚事都有了着落,吴雅把心思都放在了大妹妹玛颜珠的身上。 “哼,这丫头成日里就和你海宽叔家的臭小子厮混,哪儿还有别人要?” “前些时日你海宽叔已让媒婆上门提亲,下个月准备下定过聘,明年选个好时辰,让你弟弟和玛颜珠前后脚的办喜事。” “阿玛您怎么能这么说卿尚哥哥,哼!”玛颜珠顿时红着脸开始护短。 海宽叔家的长子章佳卿尚打小就喜欢和她妹妹一块玩,没想到这二人最后竟然看对眼,凑成了一对儿,也算是佳偶天成。 如今家里的日子阔绰了,甚至还有不少丫鬟仆妇和家丁常随伺候着,吴雅心中欢喜,至少她入宫为妃,能让家里人过的风光。 午睡之后,趁着日头西坠的丝丝凉意。吴雅陪着两个妹妹在宽敞的后院里放风筝,二妹妹玩的不亦乐乎,一时间忘了收线,那风筝竟然飞到了隔壁院子里。 两家的院子只隔着一道狭窄的三尺巷,吴雅心想不能让邻居帮着找风筝掉在哪,于是让人拿来了竹梯子,先大致看看风筝的位置,如此才能请邻居帮忙捡风筝。 此时小安子蹭蹭爬上了梯子,忽而从对面的墙头冒出个脑袋,梁九功正笑嘻嘻的拿着风筝,将风筝递给了吓傻的小安子。 吴雅看到梁九功那一瞬,先是一惊,再是莫名的欢喜。 梁九功是那人身边最为贴身的心腹奴才,不用猜就知道隔壁邻居是谁。 吴雅心微动,倏然很想看看他眼下正在做什么,于是转身换了软底鞋,缓缓地爬上了梯子。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梯子,趴在墙头上,一抬眸却冷不丁与皇帝四目相对。 第56章 第056章 “胡闹!” 皇帝板着脸飞身跃起, 吴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皇帝抓住肩膀,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面上。 “狗奴才!怎么看顾的!”皇帝面色阴沉的怒斥道。 在场伺候的都是永和宫里的奴才们, 一个个俱是面面相觑, 吓得不知所措。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闻讯赶来的乌雅威武边整理衣衫, 边匆匆小跑着前来。 威武正要屈膝跪地请安, 却被皇帝亲手搀扶着不准他跪下。 “岳丈不必多礼。” 听到岳丈二字, 威武简直受宠若惊,他女儿是妃妾, 他压根没资格当皇帝的岳丈,此时他感动的微微欠身,不敢太过僭越。 皇帝忽然驾临,还是让吴雅全家上下都战战兢兢的,吃晚膳之时,甚至没人敢落座,吴雅也被紧张的氛围影响, 怏怏的站在了一侧不敢乱动。 直到皇帝说了句赐座, 众人才拘谨的落座,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甚至安静的能听到杯盘偶尔触碰的轻响声。 入夜皇帝自然而然歇息在了她的闺房中。 “皇上, 时辰还尚早,臣妾难得出一趟紫禁城, 不如咱去南锣鼓巷散心。” “好。”皇帝伸手将她鬓间的碎发挽到耳后。 吴雅换上了一身她最喜欢的正红短褂子,这般僭越的颜色, 也只能在家里穿穿。 入了皇帝的马车, 吴雅忽然想起皇帝那年在南锣鼓巷马车里强吻她的画面,忍不住捂着发烫的脸颊。 “你热吗?” “万岁爷, 只是臣妾想起有个醋皇,当年在马车里强吻臣妾,就在拐角那条巷子口。” 皇帝扶额,耳根子都忍不住泛红,他为数不多的孟浪之事,几乎都与她息息相关。 吴雅看到皇帝的表情,忽而瞪圆了眼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当时并没有醉酒,而是在扮猪吃老虎。 “好啊,皇上装的还真像,原来那时候臣妾早就被惦记上了!” 皇帝将还在笑的手舞足蹈的女人搂紧,贴着她耳畔温言低语:“也许…还更早些。” 吴雅顿时愣怔,皇帝的意思是说,他更早的时候就在惦记她了。 她忽然很好奇,皇帝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存了心思。 “那是何时?臣妾很想知道。难道是臣妾去乾清宫,帮皇贵妃给你量体裁衣之时那意外的吻?” “不是。” “啊?那是…臣妾在孝昭皇后身边伺候之时?” “再猜。” “一定是臣妾在景仁宫给万岁爷暖床那次。” “不对。” 吴雅彻底瞠目结舌,该不会是她初次入乾清宫当宫女的时候吧? “朕也不知,也许…是一眼万年的喜欢,只是朕爱而不自知,你是不是在笑话朕?嗯?” 吴雅没想到皇帝竟然那么早对她动心,忍不住伸手搂紧了皇帝的脖子。 “皇上,您初次吻臣妾该不会也在很早之前吧。” “……” “一会想吃什么?朕记得蓑衣胡同有家豌豆黄做的尚可。” 吴雅听到皇帝在转移话题,顿时来了兴致,于是愈发好奇这个答案,可紧接着她又开始好奇皇帝的初吻给了谁这种狗血的问题。 “皇上,你第一个吻的女子是谁?是赫舍里皇后还是荣妃?” 皇帝沉沉笑道:“敬事房没教过你规矩?侍寝时不准索吻,不准触碰龙颜,否则杀无赦。” 这下轮到吴雅愣住了,她记得搬到永和宫之后,敬事房的嬷嬷好像曾经来教导过两三日。 只不过嬷嬷给的侍寝规矩小册子太厚了,她当时心情郁郁寡欢就没来得及仔细翻阅。 好像隐隐约约有这么一条规矩。 可她侍寝的时候都是随心所欲,皇帝哪里有半点不高兴的样子? “那…今后臣妾侍寝是不是不能再吻皇上,不能再僭越的触碰皇上的龙颜了?” 吴雅心想皇帝是不是在暗示她要遵守侍寝规矩,于是忍不住询问道。 “那…还能发声吗?” “……” “朕说过,朕喜欢。” “万岁爷喜欢什么?臣妾不知,要不万岁爷还是明示可好。” “哼,不知羞。”皇帝知道心爱的女人在存心戏弄他,他实在说不过她,索性以吻封缄,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二人吻的痴缠,直到梁九功在马车外头提醒到地方了,皇帝才呼吸紊乱的松开她的唇。 此时皇帝忽而将准备从他怀中离开的女人再次搂紧。 皇帝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喑哑道:“康熙十六年十月初九,亥时前后,在乾清宫,朕第一次吻一个没心没肺的宫女,她当时吐的满身都是血,朕以为她死了,就…偷亲了她。” 吴雅的脑袋嗡的一声,皇帝竟然记得如此清晰,那个时辰她还在孝昭皇后身边当差,和皇帝没有任何交集。 亏她一直以为二人第一次亲吻是在量体裁衣那次。 “那…万岁爷今后能否别撤掉侍寝时不准索吻,不准触碰龙颜,否则杀无赦的规矩…” 吴雅小心翼翼的说出口,却惶恐的不敢抬头与皇帝对视。 “臣妾是不是太贪心了?万岁爷恕罪…”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皇帝看到她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就酸涩难受至极。 “臣妾私心想要只属于臣妾的一份宠爱,不想与旁人分享的宠爱,看来也只不过是奢望,万岁爷息怒,臣妾知错。” 吴雅心里苦闷,她越靠近皇帝,就发现自己越贪心,越想奢望那份不可能的感情。 “好。” “啊?”吴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到皇帝的承诺,整个人都是恍惚错愕的。 坐在马车前头的梁九功将马车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他默默帮还在逞强吹牛的万岁爷补上了旁白:好好好,不光只吻你,还只让你侍寝。 “出去逛逛。” 皇帝牵着她的手,亲自将她搀扶下马车。 正值暮春,熙熙攘攘的巷子口两侧,满目都是新芽的苍翠。 吴雅跟着皇帝边走边逛,沿途逛吃逛吃不亦乐乎。 皇帝入口之物,依旧被梁九功特殊处理,撒上了那些难吃的药盐。 吴雅凝眉看着皇帝,渐渐的没了欢欣的兴致,于是草草买了些首饰和妹妹们喜欢的珠花,就拉着皇帝回去了。 入了马车内之后,吴雅迫不及待的从宽袖里取出一个长长的油纸包,放到了皇帝面前的矮几上。 这是她方才借口更衣,让店家帮忙偷买的。 “谁让藏着!烫着哪了?” 皇帝语气慌乱,转身去暗格里寻烫伤药膏。 “没呢,臣妾今儿偷买的是糖葫芦,不烫。” “万岁爷,这家的糖葫芦可好吃了,他家在糖衣上加了炒熟的黑芝麻,别家没有。” “咱一块尝尝可好?” 吴雅将糖葫芦递到皇帝的唇边,可皇帝忽然伸手将整串都夺了去。 “有孕之人不能吃山楂。”皇帝张嘴咬了一颗糖葫芦,眼中笑意愈甚。 “万岁爷这都知道。” “嗯。”自从知道她有孕之后,皇帝闲暇之时,会见缝插针看诸多关于妇人胎产的书籍,免得被人糊弄,照顾不好她们母子二人。 皇帝将她送回了府邸之后,站在门口停步不前。 “朕要先回宫处理政务,明日上朝诸多琐事需朕亲理,明晚朕再来接你回宫。” 皇帝眼神一扫,梁九功抬头来到德妃身侧,准备亲自搀扶娘娘入府邸。 吴雅看到皇帝眼下的乌青,显然今日忙碌了许久,才有空来看她。 一想到他今晚可能要通宵达旦处理政务,明晚才能来接她,吴雅顿时于心不忍。 “要不臣妾今晚先与万岁爷一起回宫可好?臣妾不想让万岁爷来回奔波。” “万岁爷再许臣妾寻个日子让臣妾的家人入宫探望也可。” “无妨。” “咱还是早些回宫吧,臣妾困了。” 皇帝莞尔,柔声说了句好。 吴雅和皇帝连夜回了紫禁城里,可皇帝并未将她送回永和宫,而是径直来到了养心殿。 “万岁爷,可是臣妾寝宫睡得不舒坦?” 吴雅其实在明知故问,紫禁城里讲究藏风聚气,宫里的床更是又长又窄,与长寿谐音,取“长寿”的美好寓意。 即便她贵为德妃,也只能睡大概一米宽,两米长左右的单人床。 毕竟嫔妃侍寝多被驮妃太监带去乾清宫,不允许单独与皇帝过夜,而皇帝也需遵循祖宗规矩,除了皇后,不能在任何一位妃子寝殿留宿过夜。 嫔妃侍寝之后,一个人回宫睡单人床也绰绰有余。 皇帝的龙榻宽敞些,毕竟妃嫔在龙榻上给皇帝侍寝,若用单人床,情浓之时稍一动作都免不得摔趴在地。 昨晚…她坐在皇帝身上侍寝之时,也差点摔着了,当时皇帝脸都吓白了,她何曾见过他那般惊慌失措过。 “朕已命内务府准备宽敞的床榻,你先在养心殿暂住。” 梁九功低头龇牙,深藏功与名,他方才已经悄悄地让人去嘱咐过了,这张床估摸着短期内一定准备不好。 于是吴雅从这日起,再次被皇帝连哄带骗的安排在了养心殿里暂住。 临近端午,吴雅扶着快七个月的肚子,准备去乾清宫里给皇帝送午膳,这几日他忙的几乎到深更半夜才回养心殿歇着,白日都不见人。 可他无论多忙,一定会在晚膳后雷打不动的给她腹中的小阿哥念一个时辰的书。 今儿他都没回来吃午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吴雅坐不住了,于是拎着食盒来到乾清宫里给他送饭。 她才踏入乾清宫,就听到正殿里大臣们的惊呼声和梁九功的劝架声。 “哎呀别打了,万岁爷您息怒啊,马齐大人你做甚!你快放下拳头啊!!来人啊!” 吴雅吓得加快了步伐,走到正殿门口就看见皇帝正在与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大臣拳脚互殴。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不怕死之人,此时看到皇帝被揍了一拳,吴雅顿时心惊肉跳,吓得赶忙踏入了殿内。 此时侍卫们也将那还在推搡的大臣按倒在地,那大臣看到她来了,忽而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万岁爷,今日您即便将奴才凌迟处死,奴才也要死谏到底,此等魅惑君上的妖妃岂可再留在君侧,万岁爷您瞧瞧您已然被她迷惑得失了智,养心殿是何等尊贵之地,岂能容许此等妖魔横行。” 原来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马齐!马齐是皇帝的哈哈珠子伴读,自幼就与皇帝关系甚佳。 吴雅记得历史上马齐在九龙夺嫡之时参与了皇子党争,后来在朝堂上当众和皇帝互殴。 没想到他年轻的时候更彪悍,此时他被皇帝打的鼻青脸肿,仍是桀骜不驯的继续谏言。 “来人,将这混蛋拖出去砍了。” “万岁爷息怒,是臣妾恃宠而骄,马齐大人所言极是,臣妾今后再不敢僭越,求万岁爷饶过马齐大人。” 吴雅想都不想,就扶着肚子屈膝跪地求情。 她娘家式微,朝堂上压根不会有人力挺她,若今日马齐被皇帝诛杀,她将彻底成为前朝与后宫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乃朕之家事,尔等无需再议,否则杀无赦。” “万岁爷息怒。” 群臣见皇帝龙颜大怒,一个个赶忙匍匐在地。 马齐此时也被侍卫松开,笔直的跪在地上,却是不肯开口求饶。 皇帝心里窝着火气,伸手捂着方才被那混蛋擦破的嘴角怒不可遏。 这二人是发小,几乎从小打到大,马齐性子耿直火爆,仗着与皇帝的发小之情,有时跋扈些。 可他今日说的也没错,的确是皇帝做的不对,她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宿在养心殿里,本就不合规矩。 吴雅当着众人的面再次态度谦虚的告罪,就自请禁足于永和宫闭门思过。 眼看着皇帝要强出头,吴雅赶忙含泪朝着皇帝摇头。 皇帝顿时面色铁青,挥手散朝。 此时吴雅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药膏,仔细涂抹皇帝嘴角的伤口。 她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万岁爷是明君,本就是咱理亏,怎么还不让忠臣谏言了,今后谁还敢在朝堂上说实话?” “天子无家事,统统都是关乎国本的国事。” 吴雅见皇帝还在生气,于是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柔柔道:“万岁爷,臣妾眼下月份大了,也不方便再侍寝,不如让臣妾回永和宫,您常来瞧瞧臣妾可好?” 皇帝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点头应允。 “你再等等,朕一定要立你为皇后!朕就要与你同吃同住,看他们能奈何!” 吴雅没接话,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当皇后的概率几乎为零。 而且历史上德妃乌雅氏一生都是德妃,再无晋封,到雍正登基才被尊为太后。 她压根没机会当皇后,她也并不在乎皇后的地位。 “万岁爷,臣妾有您的宠爱足矣,臣妾只是小姓之家,就怕没命坐稳那位置。” “不必担心,朕能扶持一个佟家,就能再扶持乌雅氏一族。” “皇上,外戚太盛未必是好事,臣妾娘家如今丰衣足食,小富即安,再不敢妄想那些泼天富贵。” 吴雅有自知之明,乌雅氏一族男丁都不超百人,压根上不得台面。 她记得历史上康雍乾举三代帝王之力,才勉强捧出一位乌雅一族的名人——乌雅兆惠。 乾隆年间的名将兆惠大将军堪称清代汉尼拔,虽然骁勇善战,但却杀人如麻,还传言他有吃人的恶迹。 “你早些回去歇息,近来北边军情严峻,朕过几日翻你的牌子。” 皇帝岔开了话题,他已下定决心,亲自为心爱的女人培植外戚势力和党羽靠山,今后即便他驾崩,乌雅氏母子也能靠着这些势力坐稳大清江山。 吴雅被皇帝劝回了永和宫,她不敢太过张扬,于是让人将她在乾清宫被皇帝责罚,禁足于永和宫的消息散播出去,以此平息众怒。 这些时日,北边的草原彻底乱作一团,这当中估摸着皇帝没少在浑水摸鱼。 皇帝几乎日日忙到深夜才前来,期间还要去慈宁宫侍疾,简直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日吴雅苏醒之时,枕边早就空空如也,若非兰翠告诉她夜里皇帝来就寝过,她压根就不知道皇帝来过。 转眼到了七月流火之际,此时吴雅扶着八个多月的肚子,低头都瞧不见自己的脚尖了。 吴雅解了自己的禁足,准备去找两个小姐妹准备一道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安。 这几个月若不是章佳氏和万琉哈氏在永和宫里陪着她禁足,她都会憋疯。 此时吴雅扶着肚子去后殿寻二人,见章佳氏和万琉哈氏正在鱼缸边投喂金鱼儿,于是吴雅屏退左右,缓步靠近。 万琉哈氏正准备转身拿些鱼食,忽而眼角余光瞧见一阙华贵衣角,她不动声色的开口装作闲聊道。 “姐姐,你说万岁爷熬得过去吗?若熬不过去是不是太子就要继位了?幼主登基,太皇太后和太后估摸着又得出山主持朝政了吧?” “我也不知道,这几日闹得人心惶惶,听我阿玛传消息说万岁爷病危,太医都束手无策,朝中已经在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都选好了五大顾命大臣。” “太子前几日都被接去了慈宁宫,这几日皇贵妃还不准各宫随意外出,也不知道发正何事了。” “好了别说了,一会还要去陪姐姐,万岁爷嘱咐不能让她知晓,你可别说漏嘴了。” 章佳氏忧心忡忡的转身,却愕然发现乌雅姐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 “姐姐您怎么来了?我们正好要去找您呢。”章佳氏的神情忍不住慌乱,也不知道方才姐姐听去多少。 “万岁爷怎么了?” 吴雅含泪盯着章佳氏闪躲的眼神。 “姐姐,呜呜呜,万岁爷月初染了打摆子的瘟疫,太医统统束手无策,眼下万岁爷在养心殿里养病,听说前儿夜里几度昏厥,内务府昨儿都将冲喜的梓宫送入了养心殿里。” 万琉哈氏凄凄呜呜地和盘托出。 吴雅只觉得眼前一黑,忽而肚子开始一阵阵的发紧,此时万琉哈氏吓得惊呼了一声姐姐见红了。 章佳氏吓得赶忙大喊奴才们前来,吴雅被奴才们七手八脚的搀扶入了寝宫内。 守喜的嬷嬷前来查看之时,羊水也破了。 幸而皇帝早就安排好了医女和稳婆值守,众人都有条不紊,各司其职,伺候德妃生产。 吴雅被医女扎了几针之后,就幽幽转醒。 “玛琭,你早产了,现在你必须撑着力气生产,如此才能母子平安。”皇贵妃端着参汤坐在了乌雅氏的身侧。 “娘娘,若臣妾身死,四阿哥就拜托您抚养了。”吴雅有气无力的说道。 “万岁爷如何了?”吴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旁的都不重要。”皇贵妃垂眸道。 吴雅看到皇贵妃也这般讳莫如深,心下更是一沉。 “如今在万岁爷身边照顾之人都有谁?” “都是信得过的太医们,还有梁九功这些心腹奴才,你不必担心。” “哪位嫔妃在御前侍疾?” “万岁爷得的是瘟疫,谁敢去?”皇贵妃此时露出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乌雅氏,忽而又惊恐的瞪圆了眼。 “你别犯傻,现在你们母子的安危最重要,我答应过表哥,必须确保你们母子平安。” “你放心,表哥已留下传位诏书,立胤禛为新帝。” “表哥担心你家世寒微,镇不住朝堂,令本宫为皇后,如此胤禛登基后,你就能成为圣母皇太后。” “今后你我为两宫皇太后共同抚养新帝,定能稳固朝纲,别担心,我们佟佳一族如今在朝堂上还是有振臂一呼的实力。” “对了,表哥派人密报,说前些时日派人把兵符和玉玺,还有传位诏书都藏在了你的宫里,你需藏好。” 吴雅没想到皇帝在她不之情的情况下,带病为她筹谋了这么多事,顿时感动得泣不成声。 “娘娘,胤禛今后就交给你抚养了。” 皇贵妃听到这句话,心中暗道不妙,乌雅氏这是在托孤,若表哥驾崩,她估摸着也不会独活了。 皇贵妃有一瞬间哽咽,紫禁城里竟然真有嫔妃为了情爱主动给皇帝殉葬。 “好,本宫答应你。”皇贵妃含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吴雅担心自己遭遇不测,于是绞尽脑汁的回忆皇帝会将玉玺那些重要的信物藏在哪儿。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皇帝前些时日亲自做的小木马上。 皇贵妃将那脸盆大小的木马带走之后,再回来之时,果然含泪朝她点头。 吴雅又向皇贵妃恳求照拂她的家人之后,就压下满心的悲切,开始配合嬷嬷生产。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窗外华灯初上,伴随着一阵难忍的腹痛,吴雅咬牙惊呼了一声。 “哇哇哇哇…” 一声洪亮的婴孩啼哭声打破压抑的气氛,小阿哥终于平安降生。 此时吴雅面色惨白,含泪将襁褓中的小阿哥捧到了皇贵妃面前。 “娘娘,臣妾想去乾清宫侍疾,四阿哥就交给您了,倘若臣妾回不来,四阿哥就拜托您照料。” “不成,本宫答应过表哥,必须保全你们母子二人,你自己的孩子自己照料,本宫才不管,又不是本宫的亲骨肉,与本宫何干,你的孩子自己照顾,本宫先回去了。” “紫禁城里一堆破事等着处理,本宫没这闲工夫管你的孩子。” 皇贵妃含泪就要将怀里的小阿哥还给乌雅氏,可此时乌雅氏却匍匐在地朝着她磕头不止。 眼见她磕的头破血流,皇贵妃顿时潸然泪下:“你今日刚生完,走路都走不稳,本宫不答应,你好好将养身子,后日酉时之后,本宫派轿子送你去养心殿。” 此时门外有人在问皇贵妃小皇子的情况,皇贵妃边擦眼泪边开门离开。 开门那一瞬,吴雅看到殿外站着许多身披甲胄佩戴兵器的男子,她甚至还惊鸿一瞥看到了身穿铠甲的隆科多。 这些人竟然齐聚在这,等候新帝降生,却没有人想着去乾清宫拯救皇帝。 这些人一个个就像跟在垂死挣扎之人身后等待食腐的兀鹫,就这么眼睁睁等着皇帝驾崩,他们好携幼主以令诸侯。 吴雅绝望苦笑着摇头,接下来的两日她度日如年,央着太医和医女调配能快速恢复体力的汤药。 最后太医想到了前朝禁宫的禁药,吴雅没有犹豫,让人立即准备。 晚膳之时,兰翠含泪端来一碗漆黑腥臭的汤药。 “娘娘,这汤药虽能快速恢复体力,但对身子骨损伤极大,太医说药性凶猛,定会折损寿元,奴才求您别喝可好?” 第57章 第057章 “给我。”吴雅朝着兰翠伸出手来, 夺过那碗药一饮而尽。 她产后虚弱,浑身酸痛连骨缝都没合拢,甚至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若要去乾清宫侍疾, 她别无选择。 倘若她有去无回也好, 至少随着她的死亡, 历史将不再偏移。 她不想再连累皇帝了, 没有她,皇帝才能成为历史上的明君圣主, 而非这般朝不保夕。 “把这红丸准备三十颗,本宫要随身携带。” “娘娘!万万不可!这红丸熬煮后药效已十分显著,若生服后果不堪设想!求您三思!” 兰翠吓得匍匐在地,奈何娘娘心意已决,她只能含泪准备好红丸。 “玛琭,你是不是疯了!那是禁药,你怎么…哎…玛琭!” 此时闻讯赶来的皇贵妃看到玛琭手中早已空空如也的药盏, 顿时忍不住泪目。 难怪表哥如此爱重乌雅氏, 他的确没有爱错人。 “娘娘,臣妾服了药,现在就想去乾清宫侍疾。” 皇贵妃哽咽的点点头, 很快一顶轿子被直接抬入了殿内。 吴雅看到抬轿子的都是汉军镶黄旗装束的侍卫,顿时警铃大作。 此时隆科多忽而身披甲胄入内, 看着斜坐在床榻边面色煞白憔悴的乌雅氏,有些于心不忍。 “德妃娘娘, 乾清宫如今凶险万分, 您不顾及自己的身子,难道连四阿哥也不要了吗?” “奴才发誓, 今后定会舍身忘死效忠于四阿哥,力保娘娘母子此生荣华。” “隆科多大人,今后您就是胤禛的舅舅了,也请您务必帮本宫照顾好四阿哥。” 吴雅并未回应隆科多许她今后荣华富贵的明示,只答非所问,说出托孤之言。 吴雅心中愧疚,因为她的出现,蝴蝶效应甚至影响到了皇帝,历史上康熙帝并没有病入膏肓到这种地步。 不对!! 吴雅忽然想起来康熙三十二年之时,康熙得了一场很严重的疟疾,该不会… 吴雅此刻死寂的眼中顿时燃起希望,她踉踉跄跄的起身钻入轿子里,催促快些送她去乾清宫。 一路上吴雅都在思考如果皇帝真得了疟疾,她该如何救治。 吴雅在心中罗列出需要药材,准备一到乾清宫确认是疟疾之后,再让人准备药材。 此时耳畔传来铿锵的甲胄声,吴雅的思绪被拽回。 她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为何抬轿子的会是汉军镶黄旗的子弟,甚至是佟家的子弟,而非后宫的太监。 虽然如今紫禁城里风云变幻,但为何皇帝没有让他的母族子弟戍守乾清宫? 吴雅越想就越觉得皇帝肯定看出了什么端倪,不信任他的母族,所以不让隆科多把守乾清宫。 那么此时佟家子弟亲自抬轿子送她去乾清宫,真的只是单纯的送她一程吗? 还是说他们想借着将她抬入把守森严的乾清宫的机会,意欲图谋不轨? 吴雅越想越害怕,此时恐惧的捂着心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那禁药的威力惊人,她只觉得浑身的精力异常充沛,她甚至开始觉得亢奋。 吴雅掀开轿帘子,就看到隆科多站在轿子前头引路,她凝眉苦思许久,决定还是先试探一番再说。 “隆科多大人,本宫有几句体己话要私下与您说。” “奴才遵命,先停轿,你们转身行出百步,听我指令再回头。” 吴雅瑟缩的躲在轿子里,直到轿帘子忽然被一把掀开,隆科多半个身子忽然探入轿子里。 吴雅被隆科多僭越狂悖的举动惊着了,下意识往后仰。 “娘娘有何事?” “大人,你们佟佳一族到底想做什么?” “娘娘,我们奉了万岁爷的旨意,务必不计代价保全娘娘母子周全,并无不妥之处,难道您觉得我们是乱臣贼子不成?” 吴雅愕然,瞬间泪如雨下。 她没有想到这是皇帝的旨意,皇帝知道佟家迫切需要一个能把控的新帝,所以不会伤害她们母子,反而还会对她们母子鼎力相助。 “大人,本宫只是想与大人说一声,若万岁爷有不测,本宫愿为万岁爷殉葬,绝不独活,求大人成全。” 隆科多此时心内五味杂陈,眸中满是痛苦与心疼,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足以让他懊悔一生的珍宝。 隆科多看着轿子里瑟缩的憔悴女子,她的裙摆上还满是血污,甚至蓬头垢面来不及梳妆打扮。 但这幅梨花带雨的凄楚容颜,却疯狂拨动他的心弦。 隆科多心如刀割,他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乌雅氏。 他默默良久,忽而哑着嗓子哽咽道:“娘娘,既如此…那接下来的路,您可能要自己走,奴才不方便再送了。” “谢谢大人!”吴雅此刻浑身都在恐惧的发颤,隆科多这番明示,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没想到佟家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想背刺皇帝,妄图挟持幼主把持朝政。 也难怪如此,佟家虽贵为天子母族,却依旧只是汉军旗,被满蒙勋贵嘲讽血统不纯多年,他们真是对血统着魔了,才敢对皇帝生出怨怼和不满。 吴雅感激地含泪朝着隆科多欠了欠身,出了轿子就踉踉跄跄的往乾清宫的方向狂奔。 隆科多目送心爱的女子离开,直到看见她跑到乾清宫大门口,才转身准备离开。 他一转身,迎面却飞来一巴掌。 隆科多嘴角瞬间溢出血迹,他捂着脸愧疚的低下头。 “父亲…” …… 吴雅一路上见到的兵士比宫女太监还多,佟佳一族完全把持了除乾清宫和慈宁宫之外的紫禁城各处。 而靠近慈宁宫的方向,赫舍里一族和蒙军旗装束之人影影绰绰藏在暗处。 此时吴雅踉踉跄跄捂着肚子跑到乾清宫门口,乾清宫已然被身穿黄马褂的满军两黄旗兵士重重包围。 正门口,几个男子正端坐在长椅上,手执长剑目不斜视。 吴雅看到了前些时日与皇帝互殴的马齐,还有纳兰容若、曹寅,这三人都是皇帝的发小,还有几个皇族的王公也忧心忡忡的在门口团团转。 众人看到德妃娘娘身上染血,步伐漂浮的站在乾清宫大门口,一个个俱是面面相觑。 吴雅下意识整理了仪容,拽了拽皱巴巴的袖子。 “本宫要进去给万岁爷侍疾,求诸位让本宫进去。” “娘娘,您刚诞育下小皇子,理当回去坐月子,怎么能独自前来。” 安亲王岳乐是皇帝临时授命的顾命大臣之一,多少知道新君内幕。 他没有料到德妃诞下新君没两日,就拖着虚弱的身子前来主动请缨为万岁爷侍疾。 “让她进去吧,万岁爷可能也想见见娘娘,见一面少一面。” 五大三粗的马齐眼眶都潮了,忍不住哽咽道。 “娘娘对万岁爷的缱绻之情,着实令人动容。”纳兰容若是个性情中人,忍不住钦佩的屈膝跪下了。 马齐咬了咬牙,也跟着匍匐在德妃脚下:“娘娘,从前奴才愚昧无知,口无遮拦,冲撞了娘娘,奴才该死。” “本宫该谢谢诸位在此时对万岁爷依旧忠心耿耿。”吴雅含泪屈膝,对这些忠臣良将行了满女最隆重的叩拜礼。 众人无不动容,但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待到吴雅被搜身之后,才被小太监领入了乾清宫里。 此时乾清宫里烟火缭绕,喇嘛和道士还有僧侣在梵唱,吴雅听得头疼欲裂,迫不及待的加快脚步,踏入了皇帝的寝殿内。 当看到皇帝那一瞬,吴雅心疼的泪如雨下,在挥汗如雨的盛夏,皇帝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正有气无力的躺在龙榻上,身上甚至盖着三四床被子。 此时皇帝还在不断的发抖,他的嘴唇发紫,眼窝凹陷,满头都是冷汗。 此刻数名太医正在给皇帝诊脉,即便如此嘈杂的环境,他甚至连抬起眼皮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娘娘!!您怎么来了!快走,娘娘您才刚生完孩子,怎么能来这!”梁九功陡然看到德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万岁爷出事儿的消息已对德妃全面封锁,她竟然在这时候舍命前来。 “梁九功!立即将万岁爷的病症详细告知本宫,脉案何在?本宫要亲自查看。” 梁九功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疲惫双眼,在这一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赶忙凄凄呜呜的将万岁爷的病症告诉了娘娘。 “娘娘,七八日前,万岁爷总是畏寒怕冷,浑身酸痛还头疼发热,原以为是风寒,可没两日的功夫就开始呕吐咳嗽,心口疼腹痛,甚至食不下咽,一下就一蹶不振起不来床了。” “太医说万岁爷发疟子了,服了几日的鳖甲煎丸都不见好,病况还急转直下。” 吴雅此刻心中狂喜,果然是疟疾。 此时吴雅一目十行,翻阅皇帝的脉案。 顿时有了主意。 “不必熬煮青蒿,换黄花蒿的茎叶捣烂,榨取生黄花蒿汁液生食。” 历史上康熙身患疟疾药石无灵之时,是被西洋传教士的金鸡纳霜拯救,因金鸡纳霜含有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奎宁。 但是奎宁并非最佳的治疗疟疾特效药,反而奎宁治疗疟疾的副作用极强,服用奎宁后会出现腹泻和呕吐,甚至还有耳鸣耳聋、头痛、视力障碍等恶果。 严重的还会出血,白细胞下降而亡。 抗疟疾最佳的特效药是在1972年才问世的青蒿素,而且黄花蒿的茎叶才含有青蒿素,但若需要提纯,则需要低温溶剂□□提取青蒿素,眼下她压根没办法低温提取青蒿素。 这些御医虽然也知道用青蒿治疗疟疾,但却用传统的熬煮方式,简直大错特错。 只因青蒿种类繁多,只有黄花蒿的茎叶中含有青蒿素。 且青蒿素既不耐热,也不溶于水,即便御医用对了黄花蒿,但熬煮之后,青蒿素早就荡然无存,无论皇帝喝多少都是无用功。 疟疾的主要传播方式是蚊虫叮咬,且潜伏期长。 平定三藩之乱时,大清八旗军到南方打战,许多人感染了疟疾。 这些人回京之时,京城里的蚊子吸食了含有疟疾的血液,近来疟疾由此在四九成扩蔓延开,可皇帝身在紫禁城里,又怎么会染上疟疾? “万岁爷这些时日都去过哪里?” “万岁爷日日除了上朝,给太皇太后侍疾,给太后请安,就是在御膳房里看折子,闲暇之时几乎都去娘娘宫里。” 吴雅顿时柳眉倒竖,她潜意识里认定皇帝的病与那两个老妖婆有关系。 “娘娘,您要不先歇息一会吧。” 梁九功看到娘娘好好地忽然开始流下血泪,紧接着鼻孔和耳朵也在渗血,顿时吓得惊呼了一声。 “没事。”吴雅此时精神抖擞,甚至察觉不到浑身的酸痛,那禁药果然威力惊人。 “娘娘,您真的没事吗?奴才看着害怕。” “嗯,不必惊慌,你去伺候万岁爷服黄花蒿汁液,将这汁液当水,内服外敷。” 吴雅忍不住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一颗红丸,熬煮后稀释的禁药效果不长久,在这节骨眼上,她不允许自己因体力不支而分心,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咽下了红丸。 “梁九功,宫里可有金鸡纳霜?” 吴雅很担心服黄花蒿汁液没有用,毕竟黄花蒿汁液里的青蒿素并没有提纯。 “啊?这是何物?”梁九功一头雾水。 金鸡纳树原产地在南美洲,十九世纪中叶才会被移植到世界各地。 吴雅头疼扶额,让他们找洋人问一问,毕竟哥伦布早就发现了新大陆多年,大航海时代已然拉开序幕许久。 连着几日,皇帝都高烧昏迷,时常浑身抽搐,全身滚烫,汗如雨下。 吴雅不得不加了些带抗生素的汤药,日日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皇帝。 即便昼夜不歇,她甚至感觉不到疲累,只麻木的坐在龙榻前,握紧他苍白枯槁的手。 “娘娘,奴才求您去歇息歇息吧。” 梁九功看着德妃这几日红润到诡异的面色,心里直发毛,她才诞育孩子没几日,怎么就开始健步如飞面色如常了。 娘娘已经四五日没有睡觉了,甚至没怎么吃东西,但每日依旧红光满光,就像…就像是回光返照般。 “本宫没事!”吴雅背过身,再次取出一颗红丸服下。 这日,吴雅正难受至极,忽而昏迷中的皇帝在虚弱的呓语,吴雅含泪凑像皇帝。 “玛琭…玛…玛琭…” 几个太医赶忙上前给皇帝诊脉,吴雅此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顿时屏住呼吸。 眼看着几个太医凝重的神情渐渐消散,一个个满眼喜色,吴雅捂着嘴角喜极而泣。 “咳咳咳…”她忽然忍不住痛苦咳嗽起来,赶忙捂紧了嘴巴,躲到寝殿门口。 “娘娘,大喜啊,太医说万岁爷已无性命之忧,再过一会就将苏醒,将养七八日就能痊愈。” “娘娘!!”梁九功抬眸就看到有殷红的血迹从德妃捂着嘴巴的指缝间溢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好好照顾万岁爷,别告诉他本宫来过,梁公公,今日玛琭拜托你一件事可好?” “让他尽快习惯我不存在。” 吴雅总觉得这红丸不大对劲,她这几日浑身疼得厉害,一不吃那红丸就开始发作。 这几日,她趁着照看皇帝的间隙,悄悄翻阅了皇帝收藏的医书典籍,学着医书里的法子给自己切脉,竟然探出了绝脉! 所谓绝脉,就是将死之人的脉相,而她探到的脉相,是血枯气衰,气不运血的绝脉。 可皇帝生死未卜,她只能强撑着继续服用那红丸,她开始还日日留心自己的脉像,后来渐渐绝望,索性不再自己吓自己。 皇帝还没苏醒,她必须不择手段,让自己不在这节骨眼倒下,如今皇帝脱离生命危险,她再撑不下去了。 再不离开乾清宫,太医们该来抢救她了,她担心皇帝被她吓着,她不想再连累他了。 梁九功听到这句话,顿时满眼惊恐的盯着德妃煞白的脸,他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什么,吓得不敢开口问,只能含泪点头答应。 吴雅踉踉跄跄的出了乾清宫,又嘱咐众人不必告诉皇帝她来过,众人看到德妃那副奄奄一息的虚弱模样,哪里会猜不到德妃的身体状况怕是不好了。 此时马齐满眼愧疚,跪在地上目送德妃的步辇离开,可回应他的,只有消散在风中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掌灯之时,皇帝幽幽转醒,他哑着嗓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永和宫如何了。 “回万岁爷,德妃娘娘七日前,诞育下小阿哥,母子均安。” “什么?!”皇帝下意识起身,忽而虚弱的眼冒金星,躺倒在龙榻上。 “万岁爷您别着急,娘娘和小阿哥好着呢,如今就等您龙体大安了。” “嗯,不必告诉她朕的情况,就说朕去盛京未归。” 梁九功忍不住带着哭腔诶了一声。 “狗奴才,怎么回事?”听到梁九功的语气不对劲,皇帝下意识紧张的坐起身来。 “万岁爷您快些躺下歇息,奴才只是高兴,奴才差点以为万岁爷…呜呜呜…奴才这是高兴……” 梁九功口中在不断的说着高兴,但却哭的声泪俱下。 “朕知道你忠心,赏一年俸禄,朕再赐你和李德全宅邸一座,黄金万两。” “呜呜呜呜呜……”梁九功匍匐在了皇帝的脚下,顿时泣不成声。 此时有奴才来报,说德妃娘娘知道了万岁爷病重的消息,并发现了藏在木马里的传位圣旨,准备立即前往朝堂上公布圣旨的内容。 梁九功顿时止住哭声,忽而阴阳怪气道:“啊…德妃娘娘也真是的,知道万岁爷病重,第一时间竟没想着来瞧瞧万岁爷,而是尽想着去朝堂上公布传位圣旨,她也太着急了吧…” 皇帝此时莫名觉得失落,只垂眸不语,半晌才幽幽道:“你去永和宫将玉玺和兵符,还有那些圣旨一并收回来。” “奴才遵旨。”梁九功边抹泪边前往永和宫。 皇帝苏醒的消息,很快就在紫禁城里传开,皇贵妃第一时间将玉玺和兵符还有皇帝留下的所有圣旨都送回了永和宫。 梁九功来到永和宫之时,皇贵妃正满眼惊恐的用帕子擦拭乌雅氏满嘴仿佛永远都止不住的血迹。 “娘娘,呜呜,德妃娘娘如何了?” 皇贵妃还在用帕子拼命擦血迹,只含泪摇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早就泣不成声的兰翠喃喃道:太医说娘娘怕是不大好,探出了绝脉。怕是不超过两年光景,就会血枯而亡。” 梁九功低头抹泪,将东西都带回了乾清宫。 一回到乾清宫,梁九功就换上了幽怨的嘴脸,在万岁爷面前添油加醋。 “万岁爷,奴才方才去永和宫之时,德妃娘娘连太后的凤袍都换上了,皇贵妃还好心的劝她别操之过急,可德妃却说她才是新帝的生母,让皇贵妃别僭越,皇贵妃都被气哭了…” 皇帝凝眉,幽幽道:“她…没说别的?” “有,她想说来给您侍疾,可奴才一说您的病会传染,她就不吱声了。” “哦,朕乏了,都下去吧。” …… 一连数日,梁九功都在拼尽全力搬弄是非,他打小就伺候在万岁身边,自然最清楚万岁爷最忌讳的地方。 直到皇帝龙体痊愈,开始临朝听政,紫禁城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日,皇帝御驾前往永和宫,却并未让人提前通传。 吴雅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将准备多时的皇后凤冠凤袍拿来,让人替她换上。 此时她穿着一身华贵的凤袍,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她的妆容很厚重,看不出气色如何。 皇帝进来之时,就听到殿内传出欢欣的小调,他沉着脸,缓缓踱步入了殿内。 入目是一身刺目的明黄,此刻皇帝眼神中满是失望和窒息。 吴雅恰到好处的转身,故作满眼惊慌,就像被人撞破了她的秘密般,吓得手足无措。 “万…万岁爷您怎么来了…” 吴雅动作慌乱的开始脱掉凤袍,但眼神时不时的落在凤袍上,丝毫不掩饰迷恋的神态。 “朕来看看你。” 皇帝的语气淡然,吴雅却听得心如刀割,他从前对她说话总如和风细雨,温柔缱绻。 “万岁爷,臣妾如今给您生了儿子,臣妾有资格当皇后了,还有我们的四阿哥胤禛,是不是可以当太子了。” “不急,朕自会筹谋。”皇帝嘴角浮出一丝浅笑,但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万岁爷,您是不是不想让臣妾当皇后了?” “您答应过臣妾的,君无戏言啊,臣妾为了万岁爷生孩子,差点就死了,身上现在还疼。” “哪里疼?”皇帝看她难受的蹙眉,下意识凑到了她的身边。 吴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赶忙油腻的陶侃:“臣妾心痛,万岁爷方才看到臣妾穿凤袍竟然都不夸臣妾美。” “甚美。” 皇帝将手负在身后,往后退了一步。 “胤禛在何处?” 吴雅忽而捂着嘴角窃喜道:“臣妾将小阿哥送到了承乾宫给皇贵妃带着,等到孩子大些再带回来,三岁前的孩子最难带了,总是哭闹不止,太烦人了。” “总是臣妾的亲骨肉,即便给她带又何妨,臣妾还能多些时日陪伴万岁爷。” “皇贵妃反正也生不出孩子,帮臣妾带孩子是她的荣幸。” 吴雅忍不住窃喜的笑出声来。 “皇上,臣妾明日出月子,明儿就让敬事房把臣妾的绿头牌挂回去,明晚臣妾去养心殿侍寝可好?” “爱妃,朕还有诸多琐事没处理,过两日再来看你。” 皇帝失落的起身,她说了这么多,但却一句话都没有问过他的病况,始终在在眉飞色舞明里暗里催他封皇后。 就连他们的孩子,她似乎也并不是很挂心,竟将孩子交给表妹抚养,全然没有半点舐犊之情。 皇帝忽而有些后悔太早让她知道他的心思,无上的权势总能让人冲昏头脑,原来连她也不例外。 皇帝怏怏不乐的独自回到乾清宫里,那种久违的孤独感再次侵袭,皇帝忍不住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日一早,皇帝尚且宿醉未醒,梁九功就急急忙忙来报,皇贵妃来乾清宫告状,说德妃为了争宠,竟然给四阿哥悄悄喝酒,为的就是让四阿哥生病,嫁祸于人。 “传朕旨意,将四阿哥胤禛交给皇贵妃抚养,德妃立即禁足永和宫!” 皇帝扶额,只觉得头疼欲裂。 禁足的消息传来之时,吴雅正抱着四阿哥在亲吻他的小手。 她才吻了几下,就开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悄悄…把四阿哥送回承乾宫,务必亲自交到…交到皇贵妃手里。” 兰翠含泪将四阿哥藏在镂空的食盒里,转身离开了满是浓烈熏香的正殿内。 此时吴雅将针线篓子里快收针的汗巾和寝衣拿起来继续赶制。 期间兰翠又含泪端来了那种可怕的禁药,眼睁睁看着那禁药一点点的蚕食娘娘的生机。 第二日晚膳之后,吴雅穿着盛装,来到了乾清宫里。 梁九功压抑着悲切情绪来到皇帝面前通报,可皇帝却冷漠的摇头,拒绝召见。 梁九功出来之时,一个劲的朝她摇头,继而又重重点头。 吴雅挤出一丝笑容,也含泪朝着梁九功点点头。 “梁公公,这是本宫亲自做的寝衣和汗巾,记得转交给万岁爷。” 梁九功哽咽的诶了一声,忽而看见娘娘一个踉跄,虚弱的站不稳,顿时吓得要去搀扶。 第58章 第058章 “没事儿, 本宫先回去,咳咳咳…万岁爷是不是最近都在喝闷酒?今晚…咳咳咳…今晚你让他喝尽兴些吧。” 梁九功满眼骇然,顿时含泪点头应允, 转头就让人去拿最烈的酒给万岁爷喝。 吴雅在兰翠的搀扶下, 缓缓地坐在了步辇上。 紫禁城里打更的太监正敲着梆子, 口中喃喃着亥时将至,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此时那太监看见德妃娘娘的步辇,赶忙背过身面对红墙回避。 永和宫内, 皇贵妃正领着心腹在朝永和宫正殿内浇火油,两个太监正将一具穿戴乌雅氏衣衫首饰的女尸抬入殿内的床榻上。 前几日,吴雅已经将万琉哈氏和章佳氏挪到别的宫殿居住,曾经伺候的奴才也被她找各种理由给打发走了。 如今永和宫里都是皇贵妃安排的心腹。 吴雅依依不舍的抱着四阿哥,含泪在他手背吻了两下。 “玛琭,隆科多来了,他会送你出宫, 你快些躲到马车暗格里。” “娘娘, 此去即为永别,臣妾的胤禛就拜托给您了,今后您就是胤禛的额娘。” “你放心, 本宫定将他视若己出,可本宫宁愿与你一道抚养那孩子。” 吴雅忍不住捂着嘴角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转头钻入了马车内的暗格里。 乾清宫内,皇帝总觉得今夜心绪不宁, 焦躁不安。 这种不安的情绪渐渐弥漫周身, 他开始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于是忍不住端起酒坛子继续豪饮。 一坛接一坛的割喉烈酒灌下, 那种心灰意冷心慌意乱的感觉才勉强压下。 随着一坛接着一坛烈酒饮下,皇帝终于醉的不省人事。 梁九功正在值夜,今晚他始终魂不守舍,总是下意识的往永和宫的方向偷眼望去。 三更天之时,梁九功正伸着脖子心烦意乱的往永和宫的方向偷看,忽而看见冲天的火光映入眼帘。 梁九功赶忙偷偷躲到廊下漆黑处,悄悄的抹泪。 来禀报永和宫走水的奴才瞧不见梁大总管,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也不知梁九功到底去了哪里,五更天才捂着肚子前来。 此时永和宫正殿早就化为一片火海,来禀报的太监浑身焦黑,吓得瑟瑟发抖。 梁九功拔腿入了万岁爷的寝宫内,他顿在原地平复心绪,顺便让火烧的更旺些。 “万岁爷,大事不好了,永和宫走水了!” 梁九功装作不敢大声喧哗,只压低声音反复的呢喃了许久。 皇帝被吵醒之时,尚且眼神迷离,猛然听到永和宫走水,皇帝顿时惊醒,下意识起身往永和宫的方向狂奔。 此时永和宫正殿被烧的支离破碎,只剩下坍塌的木头桩子还在熊熊燃烧。 “玛琭!!”皇帝此刻目眦欲裂,浑身都忍不住恐惧的颤抖,连呼吸都带着窒息的剧痛。 皇帝忽然含泪冲进火海,侍卫和奴才们吓得一股脑的扑上去,将悲痛欲绝的皇帝围住。 梁九功此时跪在地上死死抓住万岁爷的双腿,吓得腿都软了:“万岁爷,娘娘若在天之灵,看见您如此不管不顾,定无法含笑九泉啊。” “滚!都滚!”皇帝拼命全力挣脱开所有束缚,泪流满面冲向火海中。 肆虐的火舌顷刻间就将皇帝探出的衣袖点燃,皇帝正要继续不管不顾,却被人从后打晕。 皇贵妃打晕表哥之后,浑身都在颤抖不停。 …… 养心殿内,皇贵妃正愁眉苦脸,急的团团转,乌雅氏猝然长逝,对表哥的打击堪称毁灭性。 表哥大病初愈没多久,又遭逢巨变,如今再次缠绵病榻。 此时看着表哥空洞的眼神和绝望的神情,皇贵妃将心一横,把四阿哥胤禛抱到了表哥的身侧。 “表哥,乌雅氏的孩子毕竟不是臣妾所出,如今她忽然被烧死,近来谣言四起,说我这个皇贵妃用了恶毒手段在杀母留子。” “要不这孩子还是交给后宫别的姐妹抚养吧,或者交到慈宁宫也成,总之我不想在l趟混水了。” 皇贵妃将四阿哥放下之后,就忧心忡忡的离开,她开始怀疑自己协助乌雅氏离开紫禁城,究竟是对是错了。 表哥这般生无可恋的样子,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传朕旨意,将乌雅氏棺椁,安放于养心殿寝宫内。” 才走出两步的皇贵妃眼前一黑,顿时吓得没站稳。 “表哥!你把德妃的尸首留在养心殿内做甚?你该不会要与尸首同床共枕吧。” 皇贵妃想到表哥要与那陌生的烧焦女尸同床共枕,顿时毛骨悚然。 “都滚出去!”皇帝怒喝道。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皇贵妃离开了殿内。 此时皇帝身侧正在酣睡的四阿哥忽然发出哇哇的嘹亮哭声,显然是被汗阿玛方才的怒吼惊醒。 皇帝以为自己会泪流满面,但却愕然发现他竟没有流泪,终是大悲无泪。 此时他心如刀割,灭顶的哀伤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皇帝捂着心口,忍着万箭穿心之痛,伸手将四阿哥抱在怀里。 这孩子这几日又长开了些,胤禛的容貌与他酷似,一双眼睛更是像极了他,丝毫没有半点她的影子。 此时李德全来报,说答应万琉哈氏求见。 “滚!” 李德全挠挠头,硬着头皮又道:“万琉哈氏说事关德妃娘娘,她不得不亲自来向您禀报。” …… 康熙十九年八月十五,皇贵妃抱着正酣睡的四阿哥,踏上了回娘家省亲的马车。 第二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佟府后门驶出,径直往蓑衣胡同而去。 蓑衣胡同里,威武家曾经的旧宅子前几日搬来一户人家,估摸着是哪个有妻室的男子偷养的外室。 左邻右舍几乎都不见那家人出门,只日日有丫鬟和一个俊俏的不像话的年轻公子频频进出。 隆科多纵马疾驰来到了大门口,手里还拎着油纸包和装在竹筒里的热豆汁儿。 入了屋内,一股热浪袭来,如此闷热之时,屋内却依旧燃着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暖炕上更是躺着个盖着三四层被子的人。 “吴雅,快些起来吃早膳,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牛肉包子,炸焦圈儿,还有豆汁儿,豌豆黄。” 隆科多满眼温柔,将早膳放在了桌子上,拆开了油纸包,却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此时隆科多的呼吸一窒,拿筷子的手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他含泪转身,疾步冲到暖炕前,颤抖着手,将手指探向她的鼻息。 “呜…” 虚弱的嘤咛声传来,隆科多收回手指,后怕的擦着脑门上的冷汗。 “今儿怎么来的如此早?” 吴雅缓缓地坐起身来,用被子裹紧,仍是觉得冷,忍不住打寒噤。 “嗯,前些时日,我当了九门提督步军副统领,明日开始,这一片的地界今后都归我巡防,晚上我就在你家门口巡逻可好?” “大人愈发威风凛凛,前途不可限量。” 吴雅咳嗽了两声,忽而凝眉将手掌伸到眼前晃了晃。 “这才几更天?天都没亮,黑漆漆的,大人怎么不点灯啊?” 隆科多忽而满眼惊恐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她的眼神却依旧空洞无神。 “玛琭,你…” 吴雅听到隆科多的语气,忽而苦笑的摇头。 “没事儿,有你买的小丫鬟伺候我,我摔不着。” “你再将养些时日,待到你的身子适合长途跋涉,我立即带你去江南。” “这禁药是前明宫廷之物,江南那么多明朝余孽,听说还有不少朱氏后人藏匿,我定能找到解药的。” “好,都听你的,太医说我还有两三年光景,倘若我哪一日成为活死人,隆科多大人千万要提前将我送走,我不想到最后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 吴雅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摸索着来到了桌边坐稳。 隆科多没有接话,而是将包子递到了她的嘴边。 吴雅摸索着接过包子,含笑吃起来。 “今儿是不是中秋了?大人不回家过节嘛?” “嗯,今晚我值夜,就在这附近巡逻,晚膳我们一块吃,我昨儿买的月饼你吃了吗?” “我没忍住偷吃了两块五仁馅儿的,五仁馅儿的比豆沙馅的好吃。” “好,一会我去多买些五仁馅月饼,你慢慢吃。” 此时大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乔装的皇贵妃抱着四阿哥,在奴才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她正要推门而入,忽而看到拐角处李德全正朝着她点头哈腰。 皇贵妃顿时满眼惊恐,抱紧了四阿哥磨磨蹭蹭的往李德全身后的黑色马车走去。 隆科多离开之后,吴雅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忽而耳畔传来一阵婴孩啼哭声。 她立即就认出了那哭声是四阿哥,顿时激动的站起身来,寻着声音缓缓摸索着上前。 “玛琭,你眼睛怎么了??” 皇贵妃惊讶的捂紧了嘴巴,此时藏在门外的表哥第一时间悄无声息的冲到了她的身侧。 “娘娘,别管这些了,四阿哥呢,我的胤禛在哪,快让我瞧瞧…快让我抱一抱。” 吴雅急的开始胡乱摸索,情绪起伏之下,她忽然血气翻涌,忍不住捂着刺痛的心口蹲在地上。 “玛琭,你怎么了!” “快让我抱抱孩子。”吴雅干脆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难受的喘息起来。 “好好好,你且抱紧了。” 皇贵妃忽然牵着她的手,将小阿哥塞到了她的怀里。 小家伙刚才还在啜泣,此时却在她怀里安静的躺着。 吴雅伸出手想要摸小阿哥的脸,却又怕戳到他的眼睛,她正着急之时,忽而小阿哥的手似乎被皇贵妃抓着,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吴雅只敢小心翼翼的吻小家伙的手,可鼻息间却嗅到一股让她心悸的沉水香气。 吴雅顿时慌乱的伸手抓住一片衣袖,将孩子塞了回去。 “我怎么闻到沉水香的气息,娘娘…”吴雅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她隐隐感觉到身侧似乎还有别人。 “你在想什么呢,我串通你欺骗表哥是死罪,我哪儿敢告诉表哥?” “只不过是四阿哥时常去乾清宫,表哥时常抱着他的襁褓闷闷地发呆,也不说话,染上沉水香也不稀奇。” “今儿我就和家里信任的马夫和小阿哥的一位乳母前来,总要有人驾马车和喂饱小阿哥吧。” 皇贵妃一边瞎诌,一边慌乱的看向站在一侧的表哥,大气都不敢出。 “表哥赏了本宫中秋回娘娘省亲,家里的长辈都没见过四阿哥,我正好趁机带着四阿哥回娘家,然后悄悄来寻你。” “今儿中秋,你们母子总要团聚片刻,如此本宫才能安心。” “多谢娘娘,我再抱抱胤禛成吗?”吴雅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 毕竟她已经主动把孩子送给了皇贵妃,她怕自己对孩子太亲近,让皇贵妃觉得不舒服,于是努力克制着母亲的天性。 “本就是你的孩子,你如此见外做甚。” 吴雅手上一沉,她再次嗅到了霸道的沉水香气息,此时她顾不得多想,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一会我让马夫去置办一桌席面,我们吃了中秋团圆饭再走,午膳我必须出现在府邸。” “都听娘娘的。”吴雅此时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抱着孩子爱不释手。 皇贵妃朝着马夫表哥抬了抬头,又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示意他顺便沐浴更衣换一身衣衫再来。 皇帝眼眶发红,不舍的凝了一眼那母子二人,转身疾步出了院子。 再回来之时,他换了一身衣衫,身上也再没有任何味道。 吴雅始终抱着四阿哥舍不得放开,小家伙期间寻了乳母一次,吃饱喝足就乖乖的入睡了。 吴雅和皇贵妃闲聊了一会,准备将睡着的小阿哥抱回到她的床榻上歇息。 可她又担心房间里的炭盆和暖炕太热,于是只能讪讪抱着小阿哥不曾撒手。 “玛琭,小阿哥睡着了,先让乳母把他抱到你房里歇息吧。” “我屋里太热了,不适合小阿哥呆。” 皇贵妃诧异的跟着表哥走到了乌雅氏的屋内,一阵热浪袭来,她顿时热的直冒汗。 暖炕上还放着好几床被子。 “玛琭,你是不是很难受?” “娘娘,我不难受,隆科多大人说过些时日,就带我去江南寻医问药,这禁药出自前明的禁宫,说不一定前明遗老知道如何化解,您别太担心。” 吴雅搂紧了小阿哥,侧耳倾听他的呼吸声,将脸颊小心翼翼的贴近了小阿哥的额头。 她疯狂的想看看她的孩子,生下孩子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四阿哥的样子,就被皇贵妃抱走了。 此时她将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不计代价也要看一眼小阿哥。 “春晓,帮我把放在床头的药拿一颗来。” 一旁不敢吭声的小丫头听到主人开口要吃那药,顿时吓得拼命摇头。 “主子,那药吃不得,隆科多大人嘱咐过,那药您实在撑不下去才能吃半颗熬煮后的汤药。” “我让你去拿!” 小丫头垂头丧气瑟瑟发抖的去到屋内,转头拿出一颗红丸。 “你吃的什么?”皇贵妃将小丫头手里的药一把夺过,才靠近鼻息,就吓得将那红丸给丢了出去。 “玛琭,你不要命了,还敢吃这禁药,这禁药就像滚烫的的热水浇在冰上,会彻底让你的身子千疮百孔,粉身碎骨。” “娘娘,就这一回,我就吃这一次,吃完我就能精神抖擞看到小阿哥了,就让我吃吧,求你了。” 吴雅心急如焚,惹不住开始啜泣。 此时皇贵妃看到乌雅氏好好地竟然开始泣血,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她正要让丫鬟将那红丸递给乌雅氏,却被面色煞白的表哥一把夺过。 “乌雅氏,本宫不准你吃,胤禛这孩子长得随表哥,一点都不像你。” “啊…娘娘您再仔细瞧瞧?怎么能不像我呢?眉毛眼睛嘴巴,总有一点像我的吧。” 吴雅顿时失落的啜泣,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影子都荡然无存了。 “你…你一定要养好身子,今后与表哥多生几个就是,一直生到像你的孩子为止。”皇贵妃边用帕子擦拭乌雅氏眼角的血泪,边哽咽道。 “不了,我再不想见到他,活着也要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他,还不如就这么去了。” 吴雅的语气顿了顿,又忍不住询问:“他…还好吗…” “嗯,他啊,你一死就把你忘了,转头就纳了五六七八个漂亮嫔妃,夜夜笙歌不亦乐乎。” 皇贵妃含泪接过小阿哥,抱在怀里,看着表哥焦急的瞪着她,警告她不准胡说八道,顿时腰板都挺直了。 “他哪里是真心喜欢你,如今不知道多逍遥快活,他…” “放肆,住口!” 皇帝被表妹颠倒黑白的诬陷气的七窍生烟,此时看到乌雅氏在咬唇啜泣,忍不住心疼的怒喝出声。 “朕没有!!” 听到皇帝狂怒的呵斥,吴雅吓得站起身来,转身就朝着前方狂奔。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他真的追来了。 此时吴雅吓得不知所措,却不知道门口在哪里,边跑边伸手拼命摸索着。 忽而腰肢一紧,她整个人被拦腰扛了起来。 吴雅吓得伸手乱抓,却抓到了辫穗,没有人敢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对她这般亲昵,只有他自己。 没想到皇贵妃不守承诺把她出卖了,吴雅又气又急,愈发五内俱焚,她难受的咳嗽起来,头晕目眩间,瞬间失去知觉。 吴雅苏醒之时,绵密的吻正不断的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她有气无力的推搡了几下,可却触及到坚实的胸膛,不用猜就知道是皇帝。 “这样呢?还冷吗?”皇帝沉了沉身,与她贴的更紧了。 他…他竟然用欢好这种事情驱散她身上的寒冷,吴雅顿时苦笑不得。 “不…不冷…” 她的手腕忽然被皇帝抓住,大掌游移到她掌心,与她十指紧扣。 “手很凉,还不够。” 皇帝将她再次揉进怀里,手掌无所不在的游移在她身上,渐渐的吴雅的脸颊开始发烫,被他带着沦陷在其中。 情浓之时,吴雅伸手找寻皇帝的脸,她才伸出手,皇帝的脸颊就主动贴到了她的掌心中摩挲。 “玛琭,不准再骗我,不准再离开玄烨。” 皇帝的动作愈发急迫,吴雅伸手去摸索皇帝的唇,正准备仰头主动吻他,可他却主动吻住她。 这种羞人的方式的确很快就让人升温,她的手脚渐渐开始冒汗,直到她忍不住开始咳嗽,皇帝才吻着她的耳朵宣泄。 此时幔帐外头伸进来一只端着汤药的手,皇帝与她还融在一起,只轻喘着接过汤药含在口中,俯身就吻住她的嘴。 吴雅忽然感觉到皇帝把苦涩的水送入她的口中,顿时皱着眉头慢慢咽下。 “皇上,臣妾可以自己喝。” “别动,很快就好。”皇帝又含了一口汤药,吻再次压下。 也不知那汤药到底是什么,吴雅喝完之后就开始昏昏欲睡,很快就窝在皇帝怀里睡着了。 皇帝又要了她一回,直到她脸颊发红才抽身而退。 此时皇帝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干净身子,才多久没见,她已然瘦的肋骨清晰可见。 皇帝含泪俯身,轻轻趴在她心口,听着时快时慢紊乱而并不强健的心跳声,顿时泪如雨下。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恐惧,就怕连这微弱的心跳都绝望的停止。 皇帝将锦被裹紧她的身子,这才让太医进来请脉。 伺候的太医一个个瞠目结舌,没想到万岁爷用了这种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暖身,疏通娘娘壅滞的血气。 “万岁爷,德妃娘娘身子骨孱弱,怕是再难生养。” “无妨,朕只想知道怎么让她活着。” “万岁爷息怒,娘娘这幅身子即便精心照料温养着,至多也就两三年的光景,而且后期她会很痛苦,简直生不如死,后期娘娘只要一日不吃红丸,都会气血翻涌猝然长逝。” “可娘娘一旦再沾染红丸,又免不得加剧娘娘的病情,如此更快…薨逝…” “为今之计,只能尽量让娘娘别冻着,娘娘体虚体寒,日日都需在温暖的环境里呆着,且娘娘没坐好月子,不能吹冷风,否则定会迎风流泪,头疼欲裂。” 今日来的是第二批太医,皇帝早就知道她再难有孕,所以才敢那般宣泄,此时听到同样让人绝望的答案,皇帝痛苦扶额。 那胆敢给她服用红丸的太医,事发后就暴毙而亡,一切种种都藏着阴谋。 怪他没有保护她,帝王之爱也是催命符,终是他害了心爱的女人。 此时皇帝懊悔不已,忍泪伸手轻抚她苍白消瘦的脸颊。 “把这红丸,也给慈宁宫和宁寿宫送去,让她们一起下地狱吧,呵呵呵呵……” 伺候在幔帐外的李德全战战兢兢的诶了一声,转身去吩咐人悄悄的把红丸送去给那二位。 晚膳之时,吴雅忐忑的坐在皇帝的怀里,时而感觉到筷子和勺子触碰她的嘴唇。 皇帝在亲自伺候她用膳。 耳畔时常传来李德全的声音,告诉她皇帝正喂她什么食物。 兀地,吴雅发现今日都没听到梁九功的声音,顿时忧心忡忡。 “皇上,梁九功何在?” “回娘娘,梁九功被下了慎行司大狱,秋后即刻斩立决。” 李德全见缝插针,忍不住替老伙计说话,被皇帝一记眼刀之后,再不敢说话了。 “皇上,别怪梁九功,是臣妾胁迫他,他也是为了皇上好,求皇上将他叫回养心殿伺候可好?臣妾要他伺候。” 吴雅推开皇帝触碰到她嘴唇的食物,转身扑进皇帝的怀里求情。 “皇上,咳咳咳咳…” 皇帝边伸手轻轻拍她的背,边无奈的让李德全将梁九功那狗东西带回来。 李德全险些喜极而泣,赶忙一溜烟的跑去慎行司救人。 第59章 第059章 吴雅担心梁九功的安危, 于是使了小性子,闹着要等梁九功回来继续伺候,她才肯吃。 也不知过去多久, 梁九功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吴雅甚至感觉到梁九功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声响。 “娘娘, 奴才回来伺候您用膳了。”梁九功的语气依旧是毕恭毕敬。 吴雅嗅到一股子药酒味道, 顿时愧疚的忍不住落泪, 梁九功肯定在慎行司受了刑, 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 “不吃了,都被气饱了, 有些人真不知好歹。梁公公,是本宫对不住你,本宫连累了你,本宫也代他道歉。” “朕自己道歉,梁安达…对不起,朕只是…气昏头了…”皇帝忽而感到羞耻,他只对自己的女人道过歉, 可还是头一回向自己的奴才道歉。 “哎呦, 万岁爷折煞奴才了,哪儿有主子向奴才道歉的,奴才犯了欺君之罪, 万岁爷没将奴才立即五马分尸,已是隆恩。” 梁九功一瘸一拐的往后挪了挪, 匍匐在地上谢恩。 “皇上,臣妾饿了, 你们主仆二人别谢来谢去的了。”吴雅娇嗔道。 皇帝嗯了一句, 搂紧怀着的女人,继续喂她用膳, 梁九功则继续报菜名。 养心殿里放着好些炭盆,梁九功和皇帝穿着单薄,但仍是热的直冒汗。 最后梁九功实在受不住了,于是赶忙挽起袖子,一个劲的擦汗,他再偷眼看向万岁爷,此刻他的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晚膳之后,皇帝趁着乌雅氏昏睡的间隙,到御书房里召见群臣商议政事。 等到皇帝离开之后,装睡的吴雅忽然坐起身来。 “哎呦娘娘您怎么不多睡会儿?您可是要起夜?奴才让兰翠来伺候您可好?” 梁九功的声音从幔帐外传来。 “本宫回宫之时,可曾将行囊一并带回来?” “回娘娘,李德全只把娘娘日常用的首饰给带回来了,旁的万岁爷不让拿回来,说太粗糙。” “首饰在何处?” “放在养心殿梳妆台还没来得及整理,娘娘您要寻什么?奴才去取来。” “本宫有一个最喜欢的鼻烟壶,上头画着一只小白猫,你把鼻烟壶拿来。” 梁九功诶了一声,转头去将那鼻烟壶给取来,他特意留了心眼检查了一番,这才敢交给德妃。 此时吴雅拿着那鼻烟壶,转身侧躺在了龙榻上,她悄悄的打开鼻烟壶底部的盖子,倒出一颗药丸,几乎没有犹豫就咽了下去。 她不想浑浑噩噩的当个不体面的瞎子苟延残喘,她想看看四阿哥和皇帝再走。 皇帝忙到子时才回养心殿歇息,沐浴更衣之后,皇帝仍是被养心殿里火盆的热浪侵袭得满身大汗,索性光着膀子来到了龙榻上。 此时她正裹着厚重的被子,蜷缩成一团,还带着暖帽。 皇帝侧身躺在她身侧,后背都是汗珠,此时她忽然睁开眼,取了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汗珠。 “皇上要不臣妾还是回永和宫后殿住吧,后殿并没有焚毁。” “不可能!除了朕身边,你哪都不准再去!”皇帝抓住她冰冷的手掌,吻了吻她寒冷的让人心悸的指尖。 兀地,皇帝忽而满眼震惊瞪着她的眼睛,此时她的双眼正炯炯有神与她对视。 “玛琭!你做了什么!梁九功!速传太医!!”皇帝的语气虽暴怒,但眸中却蕴着担忧与恐惧。 “你别对臣妾这么凶巴巴的可好?皇上从前都没这么吼过臣妾。”吴雅吓得抱紧皇帝的脖子。 此时皇帝的呼吸局促,胸膛剧烈起伏着,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很快驻守在养心殿外的太医就匆匆忙忙赶到,当太医准备给她悬丝诊脉之时,吴雅死活不让皇帝将丝线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梁九功,她今日吃过什么!” “万岁爷,您离开之后,娘娘就始终在沉睡,后来娘娘让奴才拿来了她的鼻烟壶…不对,肯定是那鼻烟壶有问题!” 此时梁九功面色惨白的在龙榻角落的靠枕下,寻到了那鼻烟壶,他摸索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鼻烟壶的机关暗格。 当看到几颗鲜红如血的红丸从鼻烟壶里滚落,梁九功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 “万岁爷…是红丸!” 梁九功战战兢兢的将鼻烟壶捧到万岁爷的面前。 吴雅顿时着急的要去抓,却听皇帝怒喝一声,扬手将那鼻烟壶打翻在地,血红的红丸骨碌碌四散滚落在地。 此时皇帝忽而歇斯底里的怒喝着,半跪着身子,抡起拳头将那些红丸狠狠的砸扁。 吴雅被皇帝发狂的举动吓得捂住了嘴角,赶忙踉踉跄跄的扑到皇帝身侧,抓住他染血的手掌。 “把她拖走!”皇帝的语气染着哭腔,仍是不知疼痛的拼命抡拳砸向满地的红丸。 猩红的血迹瞬间在地砖上炸开一朵朵血红的花来,花心处的红丸也被砸成了粉末。 吴雅又惊又惧的被梁九功和兰翠搀扶到了龙榻上,眼看着皇帝的拳头都被砸的满是血。 她顿时头疼欲裂的惊呼一声,血气翻涌间,喉头溢出了阵阵猩甜,她忍不住眼前一黑… 吴雅苏醒之时,只觉得头疼欲裂,脑袋里像是有一只手在搅动脑浆子,她稍一动就开始头晕目眩。 此时皇帝正坐在床榻边上批阅奏折,他两手关节都缠绕着染血的布条。 见她醒来,皇帝只抬眸凝了她一眼,就起身离开。 吴雅知道皇帝生气了,赶忙起身走到坐回龙椅的皇帝身边,准备坐在他怀里撒娇哄哄皇帝。 皇帝再起身,她瞬间扑了空,一个趔趄眼看要跌坐在硬邦邦的龙椅上,皇帝忽而焦急的伸手搀扶住她。 等到她在龙椅上坐稳,皇帝这才一言不发,板着脸转身离开。 吴雅自知理亏,于是又巴巴儿的凑到正在自顾自更衣的皇帝身侧。 “皇上,臣妾帮您更衣可好?” 皇帝没理她,继续自顾自的更衣。 “万岁爷,您该起了。” 门外梁九功的声音传来,吴雅见皇帝不理她,于是准备去开门。 可皇帝却把她拽到身后,沉沉唤了句进来。 殿门打开半扇,梁九功领着几个伺候梳洗的奴才准备伺候万岁爷梳洗,见德妃也起了,于是梁九功又转头让人再去准备一份梳洗用具。 “娘娘,夜寒风大,您仔细别吹着冷风,离门边远些。”梁九功见德妃站的距离殿门太近,于是赶忙温声提醒道。 吴雅莞尔,难怪他方才那么着急把她护在身后,原来是担心她吹风着凉。 此时皇帝转身亲自取来洁牙漱口的竹盐和鬃毛刷走到她面前。 “张嘴!”皇帝依旧板着脸,语气冰冷。 “皇上,臣妾自己来吧,臣妾的手能动。” “呵,是能动,还能乱动,乱拿毒药吃!”皇帝忽而不悦的嘲讽道。 吴雅心虚的不敢顶嘴,只能乖乖的张嘴让皇帝伺候她刷牙。 待到漱口之后,皇帝又板着脸拧干帕子,仔细替她擦脸,更衣,又把她按在梳妆台上,开始笨手笨脚的为她涂脂抹粉,描眉画眼。 皇帝画眉的技术着实让人不忍直视,最后吴雅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去洗了一回脸,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化妆。 而皇帝则在替她挽发,吴雅戴好一耳三钳之后,正坐那偷看皇帝替她挽发,忽而瞧见皇帝皱了皱眉,悄悄把什么东西藏到了袖子里。 吴雅心下一惊,赶忙把发丝抓到手里,这才发现青丝间竟然夹杂了不少白发。 这些白发到底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她才二十一岁,怎么就疯长了这么多白发,吴雅顿时急的去扯白头发,可白发却仿佛永远都拔不完。 此时吴雅盯着手里那团白发伤神,脸颊却被皇帝捧起,皇帝俯身折腰与她平视,眸中满是缱绻深情。 “只要是你,玄烨都喜欢,不必在意这些。” 皇帝说完就吻了上来,他接吻的时候始终睁眼看着她,吴雅也学着皇帝睁眼接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与他拥吻。 此时梁九功在外头提醒皇帝该用膳了,吴雅红着脸推了推皇帝。 “嗯。”皇帝重新拿起玉梳,继续替她挽发。 待到用过早膳之后,吴雅正想着一会去看看四阿哥,却被皇帝牵着手,来到了养心殿议事厅里。 皇帝将她安排在了龙椅后的软榻上,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放着好些她喜欢吃的零食。 一道厚重的幔帐隔开了龙椅和软榻,吴雅隐隐约约看到群臣入了殿内。 皇帝开始议政,吴雅则坐在软榻上听皇帝说话,他真是开始不信任她了,甚至上朝都要带着她,就怕她再胡作非为。 议政琐事繁多,吴雅听了一会,就忍不住在软榻上打瞌睡,等到睡醒之时,皇帝还在上朝。 吴雅悄悄的吃了些点心和甜杏仁露,又去更了一回衣,此时更是无聊的开始偷听皇帝议政。 连着数日,吴雅几乎日日都与皇帝形影不离。 这日,大臣们在商议皇帝下月御驾去江南巡查之事,如今三藩初定,北边还在打仗,朝臣们几乎都在反对皇帝劳民伤财的南巡。 吴雅诧异凝眉,历史上康熙帝总共六下江南,最早的一次在康熙二十三年。 皇帝怎么忽然要提早下江南了? 而此时正在朝堂上的隆科多却满眼愕然,他意识到表哥一意孤行下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帝开始与群臣激烈的争执起来,尤其是皇帝的发小马齐,俨然化身大清的魏征,毫不留情的抨击皇帝下江南的想法。 此时龙椅的幔帐后忽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皇帝忽然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入了幔帐之后。 群臣瞬间鸦雀无声,谁都知道龙椅的幔帐后,藏着后宫第一宠妃乌雅氏。 万岁爷对她极尽宠爱,到哪都带着德妃。 吴雅正听的着急,急火攻心忍不住咳嗽起来,她正吓得捂住嘴巴,忽而看见皇帝撩开幔帐疾步来到她面前。 “再等一会儿就能回去了。” 皇帝喂她喝了几口水,直等到她不再咳嗽,这才转身回到龙椅上。 “万岁爷,奴才方才仔细思量,原是奴才鼠目寸光,南明余孽盘踞江南多年,万岁爷忧心江南乱局,百忙中还需抽身去江南稳固社稷,奴才们无能,令圣心不安,无法替万岁爷排忧解难,却不反思己过,如今还在百般阻拦万岁爷下江南,实在惭愧。” 马齐忽而一反常态,站出来振振有词维护皇帝,甚至开始帮着皇帝舌战群臣。 很快隆科多和纳兰明珠,安亲王等臣公也开始大力赞颂皇帝下江南的决策,于是皇帝下江南的时间,被敲定在了康熙十九年九月十六。 散朝之后,吴雅吃过午膳就焦急让人去把四阿哥抱到跟前。 皇贵妃亲自领着四阿哥前来,吴雅有些时日没见到皇贵妃,于是二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这几日本宫忙得脚尖不着地,上个月郭络罗贵人诞育了五阿哥和六公主。紧接着乌雅贵人又诞育了六阿哥,成贵人诞育下了七阿哥,可那孩子却天生腿疾,左腿短了一截。” “良贵人的八阿哥倒是模样俊俏,月初宜妃诞育了九阿哥,后半夜血崩了,她没能救过来。永寿宫贵妃前些时日也平安生下了十阿哥,昨儿郭络罗答应诞育了十一阿哥。” “这两日,定妃也说肚子坠坠的,估摸着也快了。” “定妃?”吴雅诧异凝眉,万琉哈氏竟然从答应一跃封妃?她离开的这些短暂时日里,万琉哈氏究竟做了什么? “玛琭,小心你这个好姐妹,她不简单,宜妃一死,她就搬进了翊坤宫里成了主位娘娘。”皇贵妃压低嗓子说道。 “你另外一个好姐妹章佳氏倒是个老实人,知道你被烧死,她还担心的动了胎气,如今还躺在床上养胎。” “求娘娘帮忙对章佳氏多加照拂。”吴雅担心清婉的身子,如今万琉哈氏当了妃子,清婉形单影只,她怕清婉被欺负。 “本宫如今统摄六宫,自然会不偏不倚的照拂所有人。” “万岁爷这几日与礼部和内务府商议完善后妃制度。今后估摸着再没有什么庶妃了。” “听内务府漏出消息,今后只有一后,一皇贵妃,二贵妃、四妃、六嫔、贵人和常在、答应则无定数。” 吴雅顿时骇然,她记得一直到乾隆才完全确认完善的后妃制度,没想到康熙竟然提前了! 她还来不及震惊,却又听皇贵妃开口道。 “万岁爷欲册封你为皇后,内务府这几日在草拟封后大典流程事宜。” 吴雅看到皇贵妃语气中难掩的落寞,愣怔了片刻,忽而腾出手来,亲自给皇贵妃斟了一杯茶。 “娘娘,臣妾承诺过,永远不会越过您,但倘若皇后不是娘娘,臣妾即便拼尽所有,也不会让旁人坐上皇后之位,骑在娘娘头上。” “玛琭…对不起,其实本宫并不想当皇后,只不过为了佟家满门荣耀,佟家需要再出一位皇后。” 皇贵妃羞愧万分,拉着乌雅氏的手尴尬的赔礼道歉。 “娘娘,臣妾不想当皇后,万岁爷的两位皇后都短寿,若臣妾这病秧子再当皇后,定也是红颜薄命,到时候万岁爷肯定会被人嘲笑他克妻。” “他可不是克妻么,就连本宫当了他的妃子,都觉得哪哪儿都不舒坦。” “娘娘不许嘲笑万岁爷!”吴雅忍不住开始维护皇帝。 “玛琭,你……” 黄贵妃正要与乌雅氏多说两句体己话,忽而看到表哥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表哥的手里还攥着批阅奏折的朱笔。 “佟素媛,你近来似乎很闲,后宫愈发乌烟瘴气,你就是如此替朕分忧的?” 皇贵妃恐惧的攥住了乌雅氏的手,表哥震怒之时,就会连名带姓的直唤她的闺名,她听到表哥叫她名字就忍不住发抖。 “皇上,臣妾就不能与娘娘说女儿家的体己话吗?臣妾在紫禁城里本就没多少相熟之人,您难道要让臣妾孤家寡人没个知心好友吗?” 此时皇贵妃也蔫坏的绞着帕子,阴阳怪气道:“玛琭,你可管管表哥吧,他平日里总教训我,本宫辛辛苦苦帮他打理后宫那些邪祟,他还嫌弃本宫闲得慌。” “佟素媛!没事早些回自己宫里!” “哎哎哎…”皇贵妃慌了神,四阿哥都不抱走了,起身就小跑着溜走了。 吴雅早就习惯了皇贵妃和皇帝之间不像夫妻,更似兄妹的相处方式。 她忍不住好奇皇贵妃的秘密,于是试探性的开口问皇帝。 “万岁爷…” “玛琭,朕说了不必如此生疏,叫朕的名字。” “是…玄烨,皇贵妃是不是有心上人?” 皇帝嗯了一句,将她怀里的胤禛抱到他的手里,伸手摸了摸胤禛胖乎乎的脸蛋。 “我好奇…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她的暗卫。” “哈??” “佟佳一族嫡支会选出最优秀的嫡出孩子,家族都会在他们五岁之时,为他们千挑万选出三名暗卫,嫡女有一男两女三名暗卫,而嫡子则有两男一女。” “她自幼就与那暗卫不清不楚,朕早就提醒过她,爱上卑贱的奴才没有好下场。” 吴雅鼻子一酸,却没有说话。 皇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顿时懊恼的扶额,焦急将胤禛交给梁九功带走。 “别气了,朕错了。” “万岁爷说的没错呢,臣妾本就是包衣奴才宫女出身,也是卑贱的女人,如今也的确落得个生不如死的地步,的确没好下场。” 皇帝懊恼的抓住了乌雅氏的手,重重的拍打他的嘴唇。 吴雅看到皇帝的嘴唇都被打红了,赶忙挣扎起来。 “好了好了,臣妾不气了,别打了,臣妾手疼。” 吴雅话音刚落,皇帝就松开了她的手掌,用自己的手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子。 “玛琭,玄烨错了。” 吴雅心疼的伸手去揉皇帝发红的嘴巴,可皇帝却再次抓住她的手。 “为何手如此冰凉?梁九功!多拿些炭盆来!” 皇帝把她的双手捂在掌心里搓揉,又忍不住把她的手伸到了短褂下,贴着他的腹部捂热。 “方才胤禛和皇贵妃在这,臣妾担心捂着孩子,让他们撤掉了炭盆。” 吴雅担心冰冷的手贴在皇帝的腹部,会害他着凉,于是再次挣扎起来,可皇帝却把她的双手按在了腹部贴紧。 吴雅拗不过皇帝,于是准备使坏。 此时皇帝与乌雅氏相对而坐,正心无旁骛想着怎么让她尽快暖和起来,忽而闷哼着浑身绷紧。 “玛琭,把脚挪开。” 皇帝再次隐忍的闷哼,可她的手却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玄烨,我喜欢你取暖的法子…”吴雅娇笑着放下作弄的脚,主动投入皇帝的怀里。 皇帝被心爱的女人如此撩拨,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就这么情难自持的抱着她滚落到龙榻上青天白日的开始胡闹。 “玄烨,皇贵妃和那暗卫后来呢?” “专心些…”皇帝沉声道。 吴雅赶忙羞的仰脸吻他的唇。 站在门外伺候的梁九功只乖乖的缩在门口,也不敢去提醒万岁爷到时候了。 直到听见四阿哥在隔壁间的哭声,吴雅轻轻推了推皇帝,皇帝不满的翻身离开。 吴雅着急去看看四阿哥,可起身之际,顿时红着脸再次躺到皇帝的身侧。 “嗯?”皇帝的眼尾尚且洇着一抹尚未退去的红,语气都染着慵懒与喑哑。 吴雅羞赧的伸手取来了事帕子擦洗。 “臣妾残破之身,再难孕育子嗣,万岁爷的雨露浪费再多在臣妾身上也无用,要不…万岁爷还是去别的姐妹宫里歇息可好?” “不可能!你若觉得那些女人碍眼,朕可立即废黜六宫,今后只独宠你一人可好?” “别别别,是臣妾说错话了,万岁爷别恼了。” 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若皇帝真的那么做,前朝肯定炸开锅,影响江山社稷稳定。 如今皇帝并没有宠幸别的女人,吴雅私心想着她也没几年好活,就自私的霸宠几年吧。 估计后宫那些嫔妃也这般想,所以都不屑与她这个短命鬼争斗。 此时四阿哥的哭声渐渐停止,吴雅清理干净,正准备起身,忽而皇帝板着脸再次欺身而来。 她知道他这些时日只守着她一个女人,憋的有多难受,于是心疼的反身再次抱紧了皇帝。 吴雅陪着皇帝又胡闹了一回,他这才勉强偃旗息鼓。 午膳之时,兰翠来报,说敏答应章佳氏即将临盆。 吴雅求着皇帝让她去瞧瞧章佳氏,皇帝无奈,让人准备了一顶轿子,送她去见章佳氏。 产房内,章佳氏正疼的不住啜泣,见到乌雅姐姐来了,赶忙焦急的抓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你怎么来了?你身子骨虚弱,别来这,你快些回去。” “清婉你怎么样了?你放心姐姐在这坐镇,你一定能母子平安。” 吴雅亲自端来一碗提神的参汤伺候章佳氏服下。 “姐姐,若我今日有不测,求姐姐帮忙照顾我的孩子。” “我才不帮你照顾孩子,你自己照顾,别怕,我在这。”吴雅含泪帮章佳氏擦拭额头的冷汗。 “好好好,姐姐在这,我不怕的。”章佳氏的情绪渐渐稳定,开始配合接生嬷嬷。 入夜之时,梁九功奉旨来催促德妃尽快回养心殿歇息。 此时章佳氏忽而惊呼一声,紧接着传来一声婴孩啼哭声。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常务副皇帝胤祥终于平安降生。 第60章 第060章 “清婉妹妹, 十三阿哥长得真俊俏,眉眼与你酷似,今后定也是个面馆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吴雅将清理干净包在襁褓里的十三阿哥抱到了章佳氏面前。 章佳氏抱着孩子吻个不停, 吴雅不免动容, 于是转身让梁九功去请皇帝给十三阿哥赐名。 梁九功有些为难, 只因为除了四阿哥胤禛的名字, 其余皇子公主的名字素来都是慈宁宫定好, 再借皇帝的名义赐下。 万岁爷不喜欢那些皇子公主,甚至懒得去引经据典赐名。 可今儿是德妃娘娘求情, 于是梁九功硬着头皮去请旨,没过多久,梁九功就苦着脸在产房外头回话。 “德妃娘娘,万岁爷让您给小阿哥赐名。” 吴雅尴尬的不敢去看章佳氏,可章佳氏却忽然满眼欣喜,抓住她的手腕求她给孩子赐名。 吴雅看到章佳氏真心欢喜,并没半点虚伪奉承之意, 于是沉吟许久, 道出胤祥这个名字。 “妹妹,祥乃吉祥之兆,又能引申和善之意, 你若觉得不好,回头我让内务府再引经据典拟更好的名字来可好?” “姐姐, 胤祥这个名字极好,满后宫那么多皇子公主的名字都是慈宁宫赐的, 唯独我的胤祥, 是他德额娘亲自取的名字,我们母子都很欢喜。” “姐姐, 今后胤祥就记在您的名下抚养可好?” “好好好,你若信得过我,今后胤祥就由我来抚养,但是我现在身子骨不好,你先自己养着,对外就说我让你先养着。” “姐姐,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呜呜呜……” 章佳氏顿时喜极而泣,她只是个小小的答应位份,早就做好了与孩子母子生离的准备,可如今乌雅姐姐却好心的将孩子留在了她的身边,她再不用与胤祥分开了。 “好了好了,坐月子不能哭哭啼啼,否则你就会像我这般,迎风流泪。” “妹妹,回头我悄悄在万岁爷面前进言,替你争一个嫔位,嫔位可亲自抚养孩子,你再不用担心将孩子寄人篱下。” “姐姐,我有自知之明,我这披甲人出身的家世,熬到头最多就是个贵人,哪里敢想主位的嫔位娘娘。” “妹妹放心,万事有我。”吴雅知道章佳氏心心念念着光耀门楣。 她既得了皇帝的独宠,就该力所能及的为了章佳氏筹谋,免得她死后,章佳氏母子遭人欺辱白眼。 吴雅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了章佳氏母子,又叮嘱了伺候章佳氏的奴才们一番,这才入了轿子回养心殿。 吴雅一回来,就看到皇帝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等她,顿时苦着脸捏着鼻子不想喝。 眼看皇帝又准备嘴对嘴的喂她喝药,吴雅赶忙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玄烨,我给十三阿哥取名胤祥,祥瑞之祥,可好?” “你拿主意即可。” “那…敏答应诞育皇嗣有功,可否晋一晋她的位份?只要能让她顺理成章抚养亲生骨肉即可。” “臣妾想着先将她们母子二人安顿好,否则臣妾始终不安心。” 皇帝蹙眉,将她带入怀中搂紧。 “朕不喜欢你总是这般着急的为身边之人铺后路,让朕觉得你在安顿后世,乌雅玛琭,那么,你又该如何安顿朕?” 吴雅被皇帝看透了心事,顿时不知所措。 “皇上,时间会冲淡一切恨天情海,紫禁城里的女人就像春花似的开不尽,等皇上阅尽繁花,那些年轻貌美的妹妹们自会帮臣妾安抚皇上,再说皇上左右四海,哪里还需臣妾筹谋安顿。” “哼!” 皇帝忽而面色一沉,转身拂袖而去。 吴雅捂嘴,她发现自己在皇帝面前愈发松弛,时常真情流露说大实话。 可她刚才明明就没说错什么话,康熙一生的女人数不胜数,如今还有一多半在历史上有名分的女人没有被他纳入后宫。 历史上康熙直到驾崩前夜,都不曾空虚寂寞过,还在宠幸女人,他在后期更是疯狂的迷恋裹小脚的汉女。 吴雅心想要不要悄悄的去准备一些年轻貌美的三寸金莲,提前打开皇帝钟情汉女小脚的大门,转移他的注意力。 可一想到皇帝与那些三寸金莲浓情蜜意,吴雅又忍不住矛盾的吃醋。 她越想心里越是泛酸,于是怏怏不乐的早早熄灯歇息。 皇帝不在身边,吴雅辗转难眠,最后一骨碌爬起来,枯坐在了暗夜中惆怅。 推己及人,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自己的确说错话了。 如果换做皇帝对她说那番话,她肯定会心寒难过。 吴雅担心皇帝恼了她,越想越着急,她渐渐的开始觉得心口堵得慌,忍不住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她才捂着嘴角咳嗽两声,就看到明黄身影几乎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 皇帝手里还抓着帕子,此刻那帕子都被皇帝失控的力道揉皱了。 皇帝看到她没咳血,这才舒了一口气,将入内的太医屏退。 “哪里不舒服?” “又冷了?” 皇帝见她气色好了些,于是板着脸准备离开,可袖子忽然被抓住,皇帝低头,就看见她正抓着他的袖子。 “皇上,臣妾知错了,方才臣妾说的不对。” “呵,你既知错,那就立即说一遍对的给朕听听。” 皇帝坐在她身侧,面上笑容仍是淡淡的,显然还在生闷气。 “皇上,时间会冲淡一切恨天情海,若臣妾不在了,再不能陪伴君侧,求皇上忘记臣妾曾经来过,愿吾皇日日长乐无极,龙体安康。” “乌雅玛琭,住口!朕不想再听这些措辞!错错错!这次更错的离谱!” “皇上…呜…” 皇帝此刻又气又急,慌乱的吻住她还在喋喋不休,说那些让他心碎的丧气话的嘴,再不准她诅咒她自己不在了,这种让他绝望和无助的话。 这一晚,皇帝前所未有的强势和急迫,吴雅都有些招架不住。 她清晰感觉到了皇帝的不安和恐惧彻底肢体化,她头一回在情事上对皇帝喊了疼。 原本狂风暴雨般的侵占渐渐极尽温柔,逐渐平息。 宣泄后,皇帝沉默的抱着她沐浴更衣之后,将她搂在怀里,二人躺在床榻上,谁也没先说话。 “明日准备好行装,朕后日提前带你去江南。” “为何要提前半个月去江南?不是定在九月十六…” “朕等不及。” “皇上…”吴雅哽咽的唤了一句,可皇帝却没有回应她。 “玄烨。” “朕在。” “我不想去江南,我怕给你希望,又让希望化为泡影,你我都会崩溃,我们不去江南了,就在紫禁城里可好?” “总要试试,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朕也不想错过。朕已令曹寅在江南秘密搜寻南明遗老,他寻到了八大山人。” “八大山人?是哪八位世外高人?”吴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奇怪的名字。 皇帝低沉笑道:“八大山人是同一人,号八大山人,他叫朱耷,本名朱统筌,乃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 “这几日,朕在御书房里参详他的画作与米体小楷书法,琢磨此人的心性。” “啊?不会那些向天翻白眼的鸡鸭鱼虫画,就是朱耷所画的吧。” “嗯,此人在国破家亡之后削发为僧,后又由僧入道,画作中亦满是绝望与孤独,那些向天翻白眼的动物,岂是在向天翻白眼,根本就是在怨恨唾骂我大清。” “那向你进献红丸的太医,乃江南人士,朕怀疑他是在朝廷蛰伏多年的南明逆党,你服下红丸,并非偶然,而是被人误导。” “是朕大意了,那人在汗阿玛时期就于太医院蛰伏,他更是朕最信任的太医之一,只不过朕日常服药都需多名太医汇诊,且用药都需多人尝药,那人没机会插手,玛琭,是朕连累了你。” “臣妾该庆幸,这居心叵测的太医当时没在乾清宫给皇上侍疾,而是在臣妾这撺掇臣妾服下红丸,否则万岁爷有个好歹,臣妾也绝不会独活。” 吴雅着实没想到,她只是服用了前朝的禁药,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的阴谋诡计,甚至还关乎到江山社稷和前朝的逆党。 “朕一定会与你白头偕老,别说傻话。” “当年董鄂妃也服了这红丸,朕当时年岁尚小,只记得有一回在慈宁宫看书累的睡着了,被汗阿玛与皇玛嬷的争吵声惊醒,汗阿玛说董鄂妃服了红丸,要带她去江南,皇玛嬷几乎咆哮嘶吼,不准汗阿玛去。” “后来不知为何没有去成,董鄂妃也香消玉殒。” “是不是逆党用红丸解药威胁先帝爷,可先帝爷和太皇太后没答应,所以董鄂妃就死了?” 可究竟是什么要求,能让深爱董鄂妃的顺治帝都不肯答应,宁愿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逝去,他宁愿难过的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也不曾妥协。 吴雅顿时开始慌乱无比,她总觉得这件事肯定天地不容,让皇帝被唾骂万年,她愈发抗拒去江南。 “玄烨,我不去江南,我不想去!” “睡吧,朕想更早些去江南,明日正午就启程。” 玄烨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此时梁九功在外头小声提醒,说太皇太后请他立即到奉先殿一趟。 皇帝起身披衣,来到奉先殿里。 许久不见的皇玛嬷正坐在软榻上,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咳嗽声。 梁九功和奴才们将奉先殿里外都检查了一番,又掐灭了可疑的香烛,换上了从乾清宫带来的香烛和跪拜的蒲团,待将奉先殿门窗打开透气之后,这才统统退出了奉先殿。 “玄烨!你干脆直接退位吧,让太子继位。” “如果皇玛嬷说的只是这句废话,那朕就先回去了。” “玄烨!!你是不是疯了!你去江南做什么!” 皇帝此时镇定从容的给奉先殿里的列祖列宗敬香,并未理会皇玛嬷的怒喝声。 “当年那些逆党也是这般用董鄂妃的命威胁你汗阿玛,可你汗阿玛即便再混账,可为了大清江山,他最后都没妥协,你难道还不如你汗阿玛贤明?” 太皇太后气的面色惨白,终于开始忍不住将当年那些逆党的意图和盘托出。 啪嗒一声,皇帝满眼震惊与错愕,手里的三柱清香应声掉落在地。 ……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太皇太后在奉先殿里都说了什么,皇帝回到养心殿之后,就怏怏不乐的让人拿酒来,在偏殿独自喝的酩酊大醉。 第二天一早,吴雅苏醒之后,听说皇帝昨晚宿醉,歇息在了偏殿,她顿时忧心忡忡的来到偏殿里。 此时皇帝正躺在软榻上沉睡。 吴雅囫囵吃了早膳,就取来针线篓子,坐在皇帝身边,开始缝制衣衫鞋袜。 皇帝苏醒之时,就看到她正在熹微晨光下缝补衣衫。 “醒啦?那先来试试臣妾给万岁爷做的暖帽。还有这夏日用的汗巾,也一并看看喜不喜欢。” 皇帝揉着眉心坐起身来,接过暖帽戴在头上,但神情却在游移走神。 “是不是还没酒醒?臣妾让人拿醒酒汤来可好?” “嗯,脑袋还有些晕,帽子很好。” 皇帝摘下帽子,却看见针线篓里还有好些四五岁半大孩子穿的衣衫。 “不必劳神做这些,胤禛的衣衫多的穿不完。” 吴雅莞尔一笑:“那不一样,这是他额娘亲手做的,臣妾每个月给胤禛做一身衣衫鞋袜,若运气好的话,臣妾能做好他二十四岁前穿的衣衫鞋袜和暖帽。” 吴雅偷眼看到万岁爷闷闷不乐,以为皇帝听到她没给他做,在吃儿子的醋,于是又咬着唇,小心翼翼道:“万岁爷别气了,臣妾错了,臣妾也给万岁爷做衣衫和汗巾了,春夏秋冬四季都有,再不能多了,万岁爷不能和小孩子争宠。” “呜…” 吴雅正在哄着皇帝,可皇帝忽然拥她入怀,带着酒气的吻,熏得她头晕目眩。 她睁着眼睛与皇帝拥吻,竟然发现皇帝的眼神里带着浓烈的哀伤和愤恨。 此时皇帝忽然闭上眼抱着她躺在了软榻上。 “玛琭…” 皇帝忽而贴着她的耳朵嘶哑的呢喃道。 “若不去江南,你…会怪朕吗?” 吴雅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语气里会染着哭腔和悲伤的意味,于是她伸手抚着皇帝的眉眼轮廓,吻了吻他的下巴。 “其实臣妾也不想去,臣妾怕空欢喜,更怕江南有比让臣妾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臣妾总觉得惴惴不安,臣妾不想去江南。” “嗯,那…那我们不去江南,朕陪你出宫散心可好?” “皇上,臣妾想自己出宫玩三日,若皇上不放心,可让梁九功在臣妾身边伺候。” 一些事情她想提前安排好,这些时日皇帝总是与她形影不离。 趁着今日皇帝说要出宫,吴雅先让那些事情尽快尘埃落定才安心。 “好,那就让梁九功在身边伺候吧,记得早些回宫。”皇帝闭眼揉着眉心,语气染着浓重的鼻音。 “皇上,臣妾回来给您带好吃的,您想吃什么?” “糖葫芦吧,就那家有芝麻的。” “嗯嗯,臣妾记住了,那臣妾现在就出发了哦?” “嗯。” 吴雅激动的转身就走,就怕皇帝忽然反悔,说要与她一起去,如果她此时转身,就会看到皇帝正含泪目送她离开。 两个时辰之后,吴雅带着梁九功和兰翠二人,还有一个大胡子侍卫一道出了紫禁城。 吴雅先去首饰铺子给未来的弟媳和两个妹妹买了好些头面首饰,镯子珠钗都拣着最好最贵的买。 “梁九功,以后…等我弟弟妹妹成婚之时,记得将新婚贺礼都送到她们手里。红色这包是我弟媳的礼物,紫色是给我大妹妹的,蓝色是给我小妹妹的,你别搞错了。” 梁九功笑呵呵的刚想说让娘娘自己去,可忽然看到娘娘苍白的脸颊,他脸上的笑容僵硬极了,赶忙含泪点头。 “错不了,奴才的记性是紫禁城里奴才最好的,绝对不会错的,您放心吧。” “哦对了,还有这些,这些是送给我未来侄儿侄女和外甥,外甥女的,我不知道他们有几个孩子,反正你都送长命金锁吧。” “我买了二十个,不够的话你再去找胤禛要钱,那孩子肯定不差钱,那时候他也该懂事了。” “还有这个,这是送胤禛的,每年他生辰的时候,你都拿一封给他。” “我写好了标记,你记得按照标记给。” 吴雅趁着今日出宫,将她藏了好久的信也一起给了梁九功,免得将信放在紫禁城里被皇帝发现,发现她没给他留信,皇帝肯定又要生气了。 可她压根不想让皇帝记住,所以不想留下太多给他添堵的东西。 梁九功是她在紫禁城里最为信任的奴才,与其说是奴才,倒不如说是大哥哥,所以她今日把梁九功带在了身边。 吴雅又与梁九功交代了一番,又买了好些给阿玛和玛法的生辰礼物,就领着众人一起去酒楼里吃了一顿像样的席面。 此时吴雅正与兰翠和梁九功二人吃的不亦乐乎,可看到站在门口形单影只的便衣侍卫,她忽而觉得那侍卫很孤独。 “主子,侍卫在站岗,不能坐下与我们一起吃,万一我们被饭菜毒倒了,侍卫还能护着我们不被刺客伤害。” 吴雅哦了一声,起身去街边买了一块白糖糕,递给了那侍卫。 侍卫一大半的脸都长满了络腮胡子,吴雅甚至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吃吧,这是我在外头买的,和我们吃的不一样就不会出问题。” 那侍卫垂头没有接过她的白糖糕,直到梁九功发话了,让他吃些,他才接过那块白糖糕,背过身去慢条斯理吃起来。 吃过晚膳之后,吴雅又来到了四九城里最贵的寿衣店。 “主子,大晚上的您来这做什么,自有内务府…有家里替您打点一切。” “家里做的我早就仔细瞧过两回,不喜欢。” 吴雅抬腿跨入寿衣店里,寿衣店里的伙计正昏昏欲睡等着一会关门回家,冷不丁看见一雍容华贵的夫人带着三个仆从入内,顿时殷勤的凑上去。 因着职业特殊,那伙计压根不敢眉开眼笑,只绷着脸问询:“这位夫人,您要买男子寿衣还是女子用的?老的还是少的?” 吴雅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给自己买,让我瞧瞧你们店里最贵的寿衣,我要正红色的。” “啊??”那伙计顿时吓傻了,哪有人大半夜给自己买寿衣的,若非看到那夫人脚下踩着影子,他还以为自己撞邪遇到鬼了。 “有吗?” “啊?有有有,您楼上请。” “能试穿吗?” “……” “夫人,从前也没人试穿这玩意,您若不怕不吉利的话,倒也可以试穿。” “好。” “有骨灰坛子嘛?我要红色的。” “……” “夫人,装骨灰的坛子有黑白灰,靛蓝、还有诸多深沉之色,只不过唯独没有红色,这红色是喜庆之色,怎么能装骨灰啊,着实对死者不敬,这不是欢天喜地盼着人死的意思吗?” 伙计看那夫人年岁不大,估摸着不知道这些丧葬的礼仪,于是忍不住提醒道。 “我就要红色,就要这种款式的,我可加钱定做。” 吴雅看向放骨灰坛的架子,指着右上角第一排第一个秀气的白色骨灰盒说道。 “对了,封骨灰坛的盖子要带一圈刷红漆,用金纱织的坠子,就像出嫁的红盖头。” “这…这种料子铺在逝者身上居多,可千年不腐。” “那再好不过。” 吴雅试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衫,觉得不满意,打算明日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但是爽快的定做了红色骨灰坛。 出了寿衣店,梁九功实在绷不住了,于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那些内务府都会准备,您到时候会与爷合葬在一块,要骨灰盒做什么?” “我不想孤零零躺在地宫里,我更不想与他合葬在景陵,待他万年之后,你记得嘱咐胤禛把我从棺材里取出来,烧成灰,装在今日我定做的骨灰坛,再把我悄悄埋在景陵外随便一棵松柏下就行。” “那也不用焚毁您的遗骸,奴才不敢从命。”梁九功被德妃的话惊的热泪盈眶,忍不住悄悄抹泪。 “那时候我都臭了,说不定就剩一副骨头架子,你再把我放在他身边,他怕是会吓得诈尸,哈哈哈哈,那时我都臭了,他那么挑剔爱干净之人,哪里容得下我啊。” “再说我也不想死了还和那么多女人一起分享他,倒不如不要他了。” 吴雅记得历史上康熙帝景陵合葬了四位皇后,一位皇贵妃,着实太过拥挤。 “哈哈哈,有个笑话说一个皇帝把宠妃挂在城楼上,后来问王妃认错了吗?你猜他的奴才怎么说的哈哈哈哈…” “他说王妃早死了,都臭了…” 梁九功只觉得德妃这个笑话很冷,但仍是开始强颜欢笑起来。 “对了,你记得让胤禛务必在他的墓室里建几层假墓,说不定后世盗墓者猖狂,会来盗取帝陵。” “这一条务必照做,一会我写进给胤禛的遗书里!他若不照做,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吴雅态度坚决,只因她记得后世康熙帝景陵的确被盗掘,他的尸首和几位皇后的尸首被泡在水里七八十年才被抢救性保护起来。 吴雅又来到一家寿衣店,才勉强选到一件满意的寿衣。 此时梁九功再次忍不住哽咽发问:“您那时候都一把火烧成灰了,还买这个做什么?” 吴雅又忍不住捂嘴笑道:“虽然那时候我只剩下骨头架子,那我也要穿漂漂亮亮的才能烧。” 此时天色已晚,吴雅让梁九功带着她去她娘家旁边那座皇帝的私宅歇息一晚。 “主子,明日我们去哪里?” “去上回我们去的城郊集市,我想再去一次。” 梁九功诧异的偷眼看向身侧始终沉稳寡言的侍卫,哑着嗓子诶了一声。 吴雅回到私宅,就坐在墙角,听着隔壁两个妹妹的欢声笑语。 紧接着他又听到阿玛在说玛法,让他别买那么多的蛐蛐儿,大半夜吵闹的厉害。 然后她又听到阿玛在唉声叹气,说想她了。 直到夜深人静,隔壁的喧闹归于静谧,吴雅才草草洗漱入睡。 这一晚,她抱着皇帝的枕头辗转难眠,后半夜之时,兰翠见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让梁九功取来了宁神香。 60-70 第61章 第061章 许是奴才们担心她的身子骨, 刻意在宁神香里加了药,困意顷刻间席卷而来,她渐渐陷入沉睡。 此时屋内只剩下她呼急呼沉的呼吸声。 房门被打开, 那个络腮胡子侍卫缓步入内, 坐在了床榻前。 皇帝卸下所有伪装, 眸色复杂的将她怀里的枕头拿开, 将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 “对不起…” “对不起…”皇帝眼中布满血丝, 哑着嗓子轻轻在她耳畔痛苦呢喃着。 …… 一夜好梦,吴雅苏醒之时, 怀里还抱着皇帝用过的枕头。 简单吃过早膳之后,梁九功带着她来到城郊的早市。 吴雅寻着记忆来到那家排队的小摊子前,买了与皇帝吃过的那些糕点。 可当她欢喜的吃过几口,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怏怏不乐的转身准备离开,竟又看见那家开在石碑前的鹿肉馅饼摊子。 吴雅三步并两步来到摊子前,买了一份烤鹿肝和鹿肉馅饼,她竟然下意识往怀里藏, 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腕。 “哎呦主子您这么糊涂了, 刚出锅的烤肉烫得很,可不能往怀里揣。” 梁九功的语速很着急,他的话说得比乔装成侍卫的万岁爷慢些, 差一点就露馅了。 “是我糊涂了…” 吴雅尴尬的笑了笑,打开油纸包开始自顾自吃起来, 入口都是齁咸的肉腥味,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当时怎么都给吃光了? 吴雅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连买个吃的都仿佛在对他投毒,她忍不住愧疚的捂着眼睛低声啜泣。 梁九功初时还有些无措,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忽然伤心哭泣的德妃,时不时用眼神探询乔装打扮成侍卫的万岁爷。 兰翠第一时间发现了娘娘在泣血,顿时吓得用帕子擦拭娘娘脸上的血泪。 “主子您泣血了,别再哭了。” “嗯,这烤鹿肝太难吃了…我真是笨,怎么买这种东西害他,我真是…什么都做不好,总是在连累他,当他的累赘。” 眼看德妃开始咳血了,梁九功和兰翠吓得脸都白了,而万岁爷更是彻底乱了方寸,要不是梁九功拦着,万岁爷早就不管不顾凑到德妃面前。 此时马车内,兰翠伺候娘娘服下稀释许多倍的红丸,娘娘才勉强好转。 原本苍白灰暗的面容在红丸水入口没多久,忽然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在早市耽搁了半日之后,吴雅又在马车里歇息了许久,又忍不住饮下红丸水,才勉强缓过神来。 待到回四九城内,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今夜还是歇息在皇帝的私宅里。 吃过晚膳之后,吴雅将梁九功叫到了面前。 “梁公公,其实我很想唤您一句梁哥哥,自从我入宫,您就像哥哥般照拂我,我都还没来得及感激您。” “娘娘折煞奴才了,从前奴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个趋炎附势的玩意罢了。” “梁哥哥,今后还需劳烦您多在他身边规劝一二,他不高兴就会喝闷酒,你回头把给他的酒都换成养生的药酒,实在糊弄不过,就在酒里多加白水。” “他就是个闷葫芦,不开心也不知倾诉,你费心多对他唠叨几句,他其实很喜欢旁人对他嘘寒问暖。” “今后皇子们大了,免不得遇到糟心事,你记得提醒他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看开些,别自己生闷气。” “他…以后可能会不节制女色,你记得搬出祖宗家法多规劝,让他保证龙体。” “他秋日火气大,你多给泡些胎菊和决明子这些清肝明目的药茶,催着他多喝些。” “娘娘,这些奴才记不住,您今后自己提醒万岁爷吧。”梁九功哽咽的悄悄抹泪。 “没有以后了,咳咳咳…” “待我走后,你想办法把我从前做的汗巾、剑穗、寝衣、暖帽、帕子那些东西统统毁了,一件都别留下,如此就不会睹物思人了。” “其实四阿哥不像我挺好的。” “娘娘饶了奴才吧,那些都是万岁爷最喜欢的东西,宝贝似的收着,奴才若真敢毁坏,定会被万岁爷砍了脑袋。” 吴雅尴尬点点头,哑着嗓子道:“你说的也是,我回去自己处理吧。” “兰翠,扶我去墙根那坐一会,阿玛说今儿要给妹妹们烤肉,不知开始了吗?” “开始了,方才就吃上了,烤肉的味道都飘到咱这来了。” “那快去看看,我阿玛烤的鹿肉可好吃了。” 梁九功忍不住凑上去插话:“娘娘,万岁爷烤的鹿肉也好吃,去狩猎之时,奴才曾经有幸吃过万岁爷烤的鹿肉,味道真是一绝。” “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吃了,下辈子吧。” 梁九功听到这句话,慌乱的看向站在门边的侍卫,此刻那侍卫正仰头看天,久久都不曾低下脑袋,像极了抬头将眼泪生生逼回眼眶。 吴雅坐在墙根边上听了一会两个妹妹嬉闹着抢肉吃,也跟着捂嘴笑了起来。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不期而至。 眼看着雨势愈发迅疾,吴雅无奈的早早回屋歇息。 秋风渐起,阵阵凉意侵肌入骨。 夜里她忍不住让兰翠多加了些炭盆,又让拿来两个汤婆子,却依旧冷的瑟瑟发抖。 一夜无眠,吴雅早早的就打开窗子,坐在窗户前静静听着雨落下的声音。 她凝眉看见那络腮胡子侍卫站在她的房门前,他身姿挺拔欣长,仰头正在看雨。 雨势渐甚,今儿吴雅索性哪都没去,就这么裹着被子坐在软榻上,沉默的听雨。 她忽而随口呢喃起后世自己喜欢的歌,名字好像叫《雪落下的声音》: 假装那只是叮咛,泪尽也不能相信 此生如纸般薄命,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 闭着眼睛幻想它不会停,你没办法靠近,决不是太薄情 只是贪恋窗外好风景,我慢慢地品雪落下的声音,仿佛是你贴着我叫卿卿 …… 兰翠听着那如泣如诉悲凉陌生的曲调,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还是头一回听到娘娘唱歌,可这首歌太过悲凉凄楚,听的人心里堵得慌,她宁愿这辈子都不听娘娘唱歌。 “我们回宫吧,我想陪皇上一起用晚膳了,记得去南锣锅巷南边巷子口买几串带黑芝麻的糖葫芦。” 梁九功垂着脑袋诶了一声,就去准备车马。 回到紫禁城之时,才刚华灯初上,满目恢弘的亭台楼阁与红墙琉瓦,被蒙蒙雨丝冲刷的不再那般寒冷与庄严。 回到养心殿之时,李德全说皇帝还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吴雅趁机来到了皇帝的寝宫里,将放在抽屉里那些她做的帕子悄悄藏在了身上。 她又将给皇帝做的剑穗从天子剑上取下藏好。 她给皇帝做的零碎物件并不少,此刻她绷着神经四处翻找,却听到外头兰翠在提醒万岁爷来了。 皇帝入内之时,还在整理箭袖,许是方才换了一身常服。 “玩的可还尽兴?”皇帝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还成,万岁爷这两日都在做什么呢?” “在处理政务,过两日给自己休沐两日,都陪你。” 皇帝忽然欺身压下,迫不及待吻着她的眉眼,吴雅赶忙推了推皇帝。 “玛琭,朕想要你,现在就想要…” 皇帝的语气带着哭腔。 他这是怎么了? 吴雅再舍不得推开他,由着皇帝将她抱到了龙榻上。 皇帝今日很奇怪,只逮着她的眉眼和嘴唇忘情吻了许久,紧接着才缓缓下移,又开始吻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很急迫,仿佛在争分夺秒似的,最后吴雅忍不住抱住了皇帝的脖子,仰头贴紧了他的脸颊。 “皇上…玄烨,你这辈子不准再吻别人了,否则下辈子我即便化为风雨,不入轮回,也不想与你相遇了。” “好。”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当个好皇帝。” “嗯…” “你不准宠幸那么多女人,我会醋的。” “不会了。” “玄烨…” “嗯…” “对不起…我不会再拖累你了。” “玛琭,你没有…” 皇帝开始愈发急迫的要她,甚至低头吻住她的嘴,不准她继续说话。 …… 第二日一早,吴雅苏醒之时,皇帝已经去上朝了。 趁着艳阳高照,吴雅准备在紫禁城里溜达溜达。 她在紫禁城里数年,每回都低着头行色匆匆的当差,还没抬头仔细观察过这座她住了许久的地方。 她从养心殿出来,被兰翠搀扶着往永寿宫方向缓缓前行,来到咸福宫前的宫道之时,却看见成贵人戴氏正抱着七阿哥含泪疾行。 历史上成妃戴佳氏所出的七阿哥胤佑虽然天生腿疾,但却是个行军打仗的悍将,在军中颇有地位,且七阿哥虽然拥兵,但却没有参与九龙夺嫡。 如此良善谦逊的性子,教导他的额娘肯定也差不到哪儿去。 “成贵人,你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兰翠得了主子的眼神暗示,赶忙开口询问。 “回德妃娘娘,臣妾的七阿哥在安嫔膝下抚养,可他发烧数日,臣妾着实忧心,想着今日带七阿哥回去照料几日,待痊愈了再送去安嫔娘娘宫里。” 吴雅抬眸看了一眼瘦削的七阿哥,忍不住跟着心疼。 小家伙本就腿有残疾,安嫔仗着是诸嫔之首和显赫的家世,性子素来跋扈。 估摸着被安排抚养一个残疾的小阿哥,所以压根没有尽心尽力照料。 她看到安嫔就想到章佳氏,若她以后离世,章佳氏定也会这般举步维艰,母子生离。 “小安子,送成贵人和七阿哥歇息,本宫今日就与你结个善缘吧,今后七阿哥长大了也可与本宫的四阿哥多走动走动,一块玩耍。” “臣妾叩谢娘娘救命之恩,只是七阿哥天生残疾,臣妾哪里敢让他污了四阿哥的眼。” “成贵人,你是七阿哥的亲额娘,若你也觉得他只是个残缺之人,那这世间就再没有人瞧得起他。” “本宫并不觉得天生残疾就是罪过,说不定长生天只是为七阿哥关上了一扇小窗,却会在将来为他打开一扇更敞亮的大门。” “不能妄自菲薄。” “娘娘,呜呜…是,臣妾记住了。” 吴雅俯身将成贵人搀扶起身,看到她素净的首饰和略显褪色的袖口,吴雅转头让兰翠去她的私库里取七八匹锦缎送去给成贵人。 “你让内务府把成贵人屋里的东西都换新的,再换一波奴才伺候她,就说是本宫的意思。” 成贵人身边都没个奴才跟着,显然她身边的奴才也因为七阿哥残疾,而对成贵人伺候的不尽心。 “臣妾叩谢德妃娘娘大恩大德!” 戴氏入宫没多久,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后宫第一宠妃,从前她还嫉妒对方得宠,如今看尽人情冷暖,她却只剩下无尽的感激和钦佩。 难怪她能得宠,德妃就是个活菩萨,浑身都仿佛发着让人忍不住靠近和折服的光。 只可惜这样好的娘娘,却是个红颜薄命的。 成贵人忍不住惋惜,当即就准备回去日日早晚给德妃诵经祈福,希望好人活长久。 今日是成贵人这一辈子最幸运的日子,她才回到居所,乾清宫就派来了传旨太监,万岁爷下旨大封后宫。 她的活菩萨德妃被晋为德贵妃,而她也被晋为成嫔,嫔位就能将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成嫔顿时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皇帝为了安抚家世显赫的安嫔,也晋了她的位份为安妃。 而敏答应也被晋为敏嫔,章佳氏却并没有觉得欢喜,她知道是姐姐为她求来的嫔位,可若姐姐能长命百岁,她宁愿一辈子当个小答应。 皇帝大封后宫的同时,还同时下旨限定了高位嫔妃的数量,规定废止庶妃和小福晋制度。 后宫嫔妃等级按照一后,一皇贵妃,二贵妃,四妃、六嫔、贵人、答应、常在、官女子品级。 从皇后到嫔级有定数,死后才能替补,而嫔以下则无定数。 如今除了皇后,高位嫔妃都四角齐全了,再无替补的空缺。 此举意味着再显赫的世家今后若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承宠,若不能为皇后,初封最尊贵的品级只有贵人,再无所谓的享受妃级别待遇的庶妃制度。 吴雅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永和宫门口摘石榴吃。 历史再次发生了偏移,但这种后妃制度并不会影响历史进程,毕竟九龙夺嫡的全部参赛选手都被历史强行就位。 后宫变动,皇贵妃第一个坐不住了,于是拎着食盒来乾清宫刺探表哥的意思。 “表哥,你怎么只封她当贵妃?我还以为你会封皇后呢。” “表妹,朕很担心…” “你说的对,朕克妻,朕不敢封她为皇后,朕怕克着她…” 皇贵妃张了张嘴,愕然得不知该如何安慰表哥,他甚至开始相信这些戏言了。 “表妹,一会把那匣子带回去藏好。” “什么宝贝?表哥今日怎么神神秘秘的。” 皇贵妃好奇的打开了御案上的黑匣子,却震惊的瞪圆眼睛。 “表哥你这是何意?” 皇贵妃看着匣子里的虎符玉玺和传位诏书不知所措。 “朕要带她去江南。” “表哥,江南到底有什么?你到底要去江南做甚?我总觉得江南凶险万分,你还是别去了。” “表妹,朕若回不来,你就好好辅佐胤禛登基,在朕驾崩的消息传来之前,你将这匣子藏好,谁都不能说。” 皇贵妃忽而捂着嘴角哽咽道:“表哥,你从前那么讨厌我,怎么这会忽然如此信任我了?” “从前讨厌你,是因为你总是为了佟家做一些蠢事,现在…是因为她相信你,所以朕也信你。” “表哥,你放心,我就是舍了命,也会护着胤禛,要不您还是别去江南了可好?我听着害怕。” “表妹,今后当了太后,不准再偏袒娘家了,他们对你不好,你需善待自己。” “表哥…”皇贵妃没想到表哥会说出这般关切之言,顿时潸然泪下。 “你去江南到底做什么!” “去做一件…数典忘祖,人神共愤,动摇国本,天下唾骂之事…” …… 吴雅在永和宫门口摘了好些石榴和柿子之后,就来到承乾宫看四阿哥。 小家伙才即将满百日,被皇贵妃照顾的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此时皇贵妃正拎着食盒不知从哪里回来。 彩星见娘娘回来,凑上去要接过娘娘手里的食盒子,可皇贵妃却沉着脸径直入了寝殿内。 待更衣之后,皇贵妃这才满眼笑意的来到乌雅氏身边。 “玛禄,这几日紫禁城里琐事繁多,不如你在承乾宫里陪四阿哥几日,让本宫抽出空来理一理这些乱七八糟的账目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兰翠,你去乾清宫与皇上说一声。” 皇贵妃忽而开口道:“不用去了,我方才用胤禛为借口,把你借来承乾宫三四日,表哥答应了,他这些时日,正为了北边的战事焦头烂额,哪里有功夫陪你?” “那臣妾这几日就在承乾宫打扰您了。” “说的什么话,不许如此见外。” 吴雅这几日身子骨愈发不舒坦,正好躲在承乾宫几日,免得皇帝看到她憔悴的容颜又要伤神。 皇贵妃近来忙的不可开交,白日里都不怎么见着人,吴雅只一心一意的陪着四阿哥,不让皇贵妃分心。 这日一早,皇贵妃又说去看看奉先殿的祭祀准备的如何了,此时吴雅抱着四阿哥在晒太阳。 彩星端着一盘茶果子施施然来到她面前。 “娘娘…”彩星忽而欲言又止。 “咱从前也共事一场,有些事情奴才觉得还是要告诉您一声,万岁爷前两日已动身下江南了,可皇贵妃却下令对您封锁消息,不知是何意,您自己留神些吧,奴才先行告退。” 吴雅闻言,顿时惊得站起身来,忍不住开始头晕目眩。 兰翠赶忙接过娘娘怀里的小阿哥交给乳母。 “小安子,去打听打听万岁爷圣驾到哪了,立即备船,本宫要立刻去江南!” “小春子,你立即将四阿哥抱到皇贵妃面前。” 吴雅急急忙忙的就回到乾清宫里,梁九功正指挥小太监将万岁爷的藏书拿出来翻晒。 万岁爷将他留在紫禁城里,就是为了与德妃娘娘斡旋,不让娘娘知道万岁爷的动向。 可此时看到德妃面色惨白的朝他走来,梁九功意识到瞒不住了,于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吴雅看到梁九功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曲膝跪下,顿时心口都凉了半截,当即决定立即下江南。 吴雅乘坐楼船从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 梁九功被小安子和小春子二人盯死了,压根就没机会传递消息给万岁爷。 楼船一路劈波斩浪,连夜里都在疾行。 第四日,两艘直隶水师的舰船忽而将吴雅的楼船夹击在当中。 “娘娘,来人说是奉旨送您回京。” “不必理会,继续南下。” 吴雅坐在甲板上,裹紧了被子。 “让他们滚,若再敢阻拦,本宫就从甲板上跳下去。” 梁九功听到这句话脸都吓白了,赶忙让水师衙门的船跟在楼船后头护送。 接下来的行程异常艰难,时不时有渔船堵住河口之事发生,吴雅知道,皇帝在阻拦她去江南。 她愈发忐忑不安起来,于是让人从陆地上赶路,可陆地上不是滑坡就是断桥。 吴雅气的再次登上楼船,却被告知前方河道在清剿水匪,朝廷封河了。 “继续开!” 吴雅气的走进船舱,拿刀横在了舵手的脖子上,楼船缓缓驶入浓雾迷漫的河道内。 也不知过去多久,楼船忽而冲出了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竟是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御驾龙船在前方不远处缓缓航行。 江岸上无数纤夫正倾斜着身子在拖动沉重的龙船。 当看到皇帝站在龙船甲板上看向她之时,吴雅捂着心口松了一口气。 幸亏浩浩荡荡的御驾队伍拖慢了皇帝的行程,否则她压根就追不上。 可皇帝瞒着她,兴师动众带着文武百官去江南究竟要做什么? 吴雅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于是赶忙来到龙船边上,准备登上龙船问清楚。 可李德全却为难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娘娘,万岁爷有旨,让您立即回紫禁城,不得有误。” “本宫要见万岁爷。”吴雅愈发变得不安,皇帝甚至开始不愿意见她,还想赶她回京。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李德全皱着眉头不敢看德妃苍白的脸。 “好,既不见,那本宫今日就自请废妃,自逐于天下!此刻开始,我再不是帝王妃妾!” “梁九功,滚去龙船!” “哎呦哎呦,娘娘,您还是让奴才跟在您身边伺候吧,求您了。” 梁九功把万岁爷交代的差事给办砸了,此刻哪里敢离开德妃身边半步。 可他无论怎么求饶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被德妃身边的小太监给推到了岸边。 眼看着德妃的楼船与御驾分道扬镳,绕过支流南下,梁九功顿时急的捶胸顿足。 楼船之上,吴雅让舵手全速前往江南,此时她裹紧被子,坐在甲板上,愈发担心皇帝。 “小安子,立即去信曹寅大人,说本宫要见朱耷。” 皇帝那几日都在研读朱耷的画作,吴雅猜测皇帝此行肯定与朱耷有关。 而朱耷是南明余孽,皇帝为何要研读朱耷的画作,还说要参透朱耷的脾气秉性? 那只能说明皇帝此去江南,与朱耷有关。 满人的皇帝和南明余孽有何关系?二人唯一的联系,恐怕就是她服下的明朝宫廷禁药。 皇帝说先帝爷的董鄂妃也曾经吃过这种禁药,最后董鄂妃死了。 吴雅心下骇然,这些凌乱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她隐隐约约猜到了皇帝去江南的真实目的! 吴雅愧疚落泪,他一意孤行去江南还能为了什么,他终究还是被她给拖累了。 这让她无地自容的致命一击,刺得她心口一阵剜肉剔骨的剧痛。 “主子…”兰翠看到娘娘又在迎风泣血,身型愈发摇摇欲坠,顿时吓得伸手要去搀扶。 “你们都到二楼船舱内候着,本宫想自己在这冷静一会。” “是。” 此时三层甲板只剩下吴雅一人,她寻来纸笔刷刷刷写下不要怪罪奴才的遗言,用镇纸将遗言压在石桌上。 她含泪远眺在天际渐渐靠近的一线明黄色,缓缓走到楼船边缘,她实在没脸继续苟活着,将他彻底拖累,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一言不发,含泪闭上眼,再无半点犹豫,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二楼船舱内,兰翠和小安子正在商量一会二人互相打掩护,到甲板上去守着娘娘。 她担心风急浪高,娘娘身形不稳,会失足跌入江中。 此时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巨响,众人吓得拼命往甲板上狂奔,可哪里还有娘娘的身影。 “娘娘!!”兰翠腿都吓软了,瘫坐在地上,死死抓住护栏,心急如焚往江面上逡巡。 可湍急汹涌的风浪裹挟着飘摇的楼船浮沉,哪里还能寻到娘娘的身影。 梁九功跟在万岁爷身后,乘着小楼船一路追来,远远的就看见德妃的楼船正停靠在江心,此刻楼船上的奴才们正绑着粗绳子,纷纷跃入江中在搜寻什么。 梁九功心下一沉,顿时头皮发麻,赶忙嘱咐让楼船开块些,再开快些。 待到楼船靠近些,就听到甲板上兰翠和清荷在哭嚎着喊娘娘。 梁九功眼前一黑,完了! 不待他站稳脚跟,就听噗通一声巨响,他一抬头,就看见万岁爷已然不管不顾的跃入江中。 兰翠看到游过来的万岁爷,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的指着湍急的江水唤着娘娘。 小安子在江中浮沉,紧张的呛了好几口水,浑身都在恐惧的颤抖。 “万岁爷,德妃娘娘…落水了…”小安子的语气染着恐惧和愧疚的哭腔。 他们护主不力,娘娘甚至担心他们被牵连,还留下了遗言绝笔,护奴才们周全。 此刻小安子压根不敢说娘娘有可能是自戕,就怕被万岁爷灭了九族。 小安子狠狠的甩了自己两耳光,他就不该离开娘娘半步! 他再次潜入幽暗的水底拼命搜寻娘娘的踪影。 梁九功问清楚兰翠之后,正准备跃入江中一道搜救,忽而瞧见不远处隐隐约约浮着一阙红衣。 “万岁爷!奴才看见一阙红衣浮沉在您西北角两丈。” 皇帝闻言,当即一头扎入江水中,当众人看到皇帝抱着一道红色身影,全都松了一口气。 玄烨铁青着脸,将乌雅氏抱到船舱内,灭顶的绝望和恐惧狠狠撞击周身,他疼的不敢用力呼吸。 她会凫水,从前与他在浴池内缱绻厮磨之时,她甚至还躲在水中闭气吓唬他。 她会水却溺水于江中,显然心存死志,她要寻死!! 皇帝此刻浑身湿漉漉,一身狼狈,剧烈喘息着。 他目露沉痛,盯着太医在救治她。 此时原本面色惨白的女人忽而难受的吐出几口水,开始痛苦的捂着心口咳嗽。 吴雅被水呛的鼻腔里都是火烧般的酸楚,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搀扶着缓缓坐起身来,紧接着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榻边上,浑身湿漉漉的皇帝。 皇帝的眼眶发红,眼眸中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情绪,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吴雅垂下脑袋不敢再与他对视,任由奴才们伺候她喝汤药。 此时兰翠和清荷留在了房内,将她湿漉漉的衣衫褪尽,搀扶她起身去洗热水澡驱寒。 皇帝依旧站在原地,他的眼神让吴雅头皮发麻,吴雅只敢低头看着地面,不着寸缕的被兰翠搀扶前行,坐在了浴桶里。 兰翠和清荷二人替她沐浴,又一寸寸的将她僵硬冰冷的肌肤搓热,最后将她周身擦干,伺候她躺在床榻上。 待二人离开后,房内只剩下吴雅和皇帝二人。 皇帝依旧顶着湿漉漉的衣衫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暴怒的前兆,就是这般冷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已是深秋,吴雅担心皇帝着凉,忍着恐惧艰难坐起身,却依旧心虚的不敢看皇帝。 “呵…乌雅玛琭,你可知嫔妃自戕是株连你家人的死罪!” “臣妾…臣妾没有自戕,臣妾只是失足落水。” 吴雅笃定她身边的奴才不是蠢货,不会将她自戕的事情挂在嘴边。 “告诉朕,为何你会水却还溺水?” “万岁爷,人都说淹死的都是浪里白条的好手,臣妾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朕不想再听你砌词狡辩,立即回紫禁城!” “皇上,臣妾可不为嫔妃,但臣妾必须去江南。” “胡闹!!”皇帝万般无奈与愤怒只化为这一句怒喝。 “我们一起回紫禁城可好?玄烨。” 吴雅伸手抓住皇帝湿漉漉的袖子,却被皇帝板着脸甩开。 “梁九功,送她回京。” 皇帝二话不说转身拂袖而去,可他才走出几步,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顿时满眼恐惧,焦急转身,就看到她一只脚已然跨出了甲板围栏。 “玛琭!!” 皇帝目眦欲裂,心跳都随着她的动作而变得狂乱起来。 “回来,不准再动!好好好,朕带你去江南…” 吴雅一只脚已然跨出了围栏,听到这句话,只含笑朝着皇帝点点头,准备再次跃入水中,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腰肢被攥紧。 咚的一声,皇帝抱着她跌落在甲板上。 “乌雅玛琭!你不准死!朕不准你死,再敢寻短见,朕就与你一起去。” 听到皇帝这句威胁,吴雅顿时不敢再挣扎,再不敢去想自戕。 “玄烨,你究竟去江南做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娘娘…其实是…曹寅大人患了疟疾,万岁爷忧心不已,决定亲自去给大人送药。” 李德全忽而壮着胆子说道。 “可江南山高水长,万岁爷不想让您长途跋涉,这才瞒着您,您不信去瞧,曹寅大人的药都带着呢。” “还有就是…就是曹寅大人在江宁城给万岁爷准备了江南瘦马,万岁爷…万岁爷怕您拈酸吃醋。” “您若不信,奴才这就去龙舟上把那几个瘦马请来作证。” 梁九功暗暗松一口气,给李德全这个机灵的老伙计默默竖起大拇指。 吴雅记得历史上曹寅的确得了疟疾,皇帝着急的八百里加急给曹寅送药。 她再联想到皇帝对曹寅的特殊,甚至连在奏折上都画暧昧的小红花。 她又联想到后世那些关于康熙和曹寅男男酱酱酿酿爱情的野史,顿时腾的涨红脸。 只要皇帝在她死后还有精神寄托,只要皇帝与那人两情相悦,对方是男是女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只是吴雅心里却矛盾的隔应,原来她的情敌竟然是曹寅…… 吴雅捂脸,她开始满脑子黄色废料,猜测皇帝和曹寅谁是1谁是0这么无聊的问题,皇帝那么强势和霸道,应该是1吧… 曹寅是皇帝的伴读哈哈珠子,又因为是汉人,生的神清骨秀,俊美出尘。 古代的伴读书童本就并非是单纯的伴读作用,偶尔还要给主子解决生理问题泻火用。 吴雅再不能直视书童这个词儿了。 皇帝和曹寅自幼相识,是竹马竹马… 吴雅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场少年皇帝与俊俏书童之间的爱恨纠葛,忽而就释然了。 历史上皇帝六下江南,几乎都住在了曹家,对曹寅还真是千恩万宠,若非二人之间的爱恋是禁忌,皇后也未必就是女子。 此时皇帝沉默的将她抱回了船舱内,又在梁九功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吴雅侧躺在床榻里侧,闭着眼睛在暗自伤感,可伤感过后,她却又在劝说自己不能斤斤计较,她都快死了,不能再拈酸吃醋了。 此时皇帝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侧。 “在想什么?” “曹寅…”吴雅下意识脱口而出,顿时尴尬的捂嘴。 皇帝忽而伸手将她翻过身来与他对视。 “你与子清很熟?” 子清是曹寅的表字,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这么叫,吴雅被皇帝温柔的子清二字噎的说不出话来。 “不算熟,之前去乾清宫侍疾之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曹大人生的俊朗非凡,万岁爷着实好眼光。” 皇帝不置可否的笑着点头道:“嗯,他与朕亲如一家。” 听到这句让她嫉妒的话,吴雅顿时如鲠在喉。 “万岁爷着实有眼光。” “那自然。”被自己的女人夸赞他慧眼识人,皇帝不免飘飘然。 可听在吴雅眼里,却是皇帝很满意她夸赞了曹寅。 “万岁爷和曹大人,何时在一起的?这次去江南,臣妾可替你们二人掩人耳目,以解您和曹大人相思之苦。” “????” 皇帝被乌雅氏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气的坐起身来,恼怒的瞪着她。 “谁告诉你朕与曹寅有私情?” “好好好,是臣妾说错话了,您与曹大人清清白白,是臣妾说错话了。” 吴雅心想皇帝肯定觉得被她当面戳破他与曹寅的禁忌之恋很丢面子,于是赶忙讨好的附和道。 “乌雅玛琭!朕不是兔儿爷!不准污蔑朕!可恶!” 皇帝被她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她到底哪只眼睛看到他与曹寅有私情! “没心没肺的女人!迟早被你气死!” 皇帝再不想去做任何徒劳的解释,伸手撕扯开她的衣衫径直入内。 吴雅被皇帝的举动惊着了,以为皇帝恼羞成怒,吓得抱紧了皇帝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皇帝今晚真是气坏了,一个劲的让她道歉,吴雅嗓子都喊哑了,可皇帝却责备她道歉没有诚意。 这一晚,清醒与昏沉不断交替往复,直到清晨时分,皇帝再次咬着她的耳朵宣泄,吴雅最后没出息的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时日,皇帝几乎与吴雅形影不离,甚至在召见大臣之时,也让她坐在幔帐后陪伴。 他并没有继续解释与曹寅之间的关系,反而授意身边的奴才故意误导乌雅氏,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知道真相后,不堪重负。 康熙十九年十月二十一,恰逢孟冬时节,秦淮河上。 吴雅站在甲板上,伸手接住江南细雪,忽而感慨了一句:“都说江南春好,偏我来时不逢春,偏我去时春满城,真是恼人。” “那就春日里在江南多留几日,让你阅尽江南春色,你喜欢江南?” “臣妾不喜欢江南,江南太多吴侬软语的美人儿,臣妾这五大三粗的满女哪里敢在美人堆里献丑。” 吴雅正酸溜溜的说着,忽而看见河畔站着许多大小官员,远远的就看到了英俊潇洒的曹寅站在最前方。 皇帝此刻也在看想曹寅,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还真是一眼万年啊… 吴雅默默的退到了皇帝的身后,免得耽误二人望眼欲穿一解相思之苦之苦的对视。 皇帝下了龙船,就与曹寅说笑着离去,吴雅则被曹家的女眷簇拥着,前往江宁织造署下榻。 皇帝一夜未归,只说与曹寅秉烛夜谈,吴雅这一晚失眠了,不用猜都知道皇帝和曹寅二人肯定在你侬我侬。 此时吴雅烦躁的起身披衣,让小安子去安排一番,她要连夜见见朱耷。 既然她来了江南,索性问问朱耷红丸一事。 “记得避开万岁爷身边的奴才。” 小安子诶了一声,很快就来回话了,还聪明的带回来一身太监的衣衫。 吴雅换上太监衣衫之后,跟着小安子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处竹林内的草舍。 寒夜里雪压竹枝,发出哔哔啵啵的细碎响声。 草舍茅庵大门敞开,一个衣衫褴褛,脸颊消瘦,可目光却炯炯有神的道士正在泼墨挥毫。 吴雅缓步凑上前去,果然看见了几只向天翻白眼的死鱼眼。 “小太监,狗皇帝答应了吗?” 第62章 第062章 朱耷跛拉着一双草鞋, 狂放不羁的仰头灌下一壶酒,又开始哼哼唧唧的涂涂画画。 此时吴雅看到朱耷左手边有一沓废稿,顿时好奇的探头。 啧啧果然是清代有名的书画大家, 竟然会画素描和立体画。 只不过拟态而非求真的写意国画, 与力求逼真写实的素描和立体画大相径庭。 朱耷的水墨画虽颇有意境, 但却没有抓住素描和立体画的光影规则, 简直是东施效颦一塌糊涂。 此时看到朱耷又在疯疯癫癫的吟诗, 吴雅索性取来一张白纸,用朱耷做的不规则炭笔, 开始在白纸上涂涂画画。 画完之后,她漠然将画作放在了朱耷的右手边。 此时朱耷哼哼唧唧了几句江南小调之后,忽而来了灵感,于是伸手去捉笔。 兀的,他的手穿过了放在桌上的黑色羊毫笔。 朱耷不以为意,再次伸手去捉笔,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朱耷难以置信的揉着眼睛, 将那画的惟妙惟肖以假乱真的毛笔画捧到眼前。 “奇才, 奇才啊,你…这是你画的?” 朱耷满眼震惊和兴奋的冲到了那小太监面前,语气满是欣喜。 “嗯, 我还会画洋人的画像,也可以假乱真,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我都快死了,画这些没用。” “你得什么病了?”朱耷伸手抓过小太监的手腕为他切脉, 顿时诧异的凝眉。 “你不是太监, 你是女子,你是谁?你为何会身中此毒?中毒之人不应该是你才对。” “不对, 你是那个满狗的宠妃!” 吴雅听到朱耷一口一个满狗,顿时不悦的凝眉。 “滚!那满狗一日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不会给你解药,你就等死吧!” “死又何惧?先生若非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人?” 吴雅施施然走到书桌前,又开始涂涂画画,不一会,朱耷气急败坏的脸就跃然纸上。 “粗俗不堪的满女也能如此精通工笔,还真是罕见。” “那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你毒死了?先生,紫禁城里那么多嫔妃,为何你就逮着我一人迫害?你不知我日日都泣血吐血的多煎熬,差点没命到江南。” “因为皇帝喜欢你,就像皇太极喜欢海兰珠,顺治喜欢董鄂妃那般沉沦。” 吴雅莞尔:“先生,那又如何?你们当年也给董鄂妃下毒,可曾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哦也对,若你们得到了想要的,哪里会再对我下毒啊。” “可这一回,估摸着您又要失望了,我并没有那么您想象中那么重要。” “那也未必,没想到满狗异族也能出情种,谁能想到呢,我也没想到。” 此时朱耷忽而癫狂的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胜负未定,说不定你就是那匹黑马呢?你若不重要,满狗又为何会来江南,可他还是来了,哈哈哈哈。” 听到朱耷这句话,吴雅顿时心下一沉,于是焦急追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没告诉你啊?啧啧,还真是痴情种子。” “什么意思?”吴雅此时紧张的浑身绷紧。 “啧啧,你瞧,满狗派人送消息来了,今夜你来,让我现在能确定一定是好好消息了。” 吴雅顺着朱耷的目光,看到梁九功提灯往草舍走来,她惊的当即躲到了书桌下。 朱耷此时满眼兴奋,拔步迫不及待的走到了门口。 “朱先生,万岁爷答应了那件事,明日午时,您可前往明孝陵。”梁九功语气愤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我终于在有生之年看到了!哈哈哈哈!好啊!” 朱耷忽而癫狂的又蹦又跳,继而在雪中转圈跳舞。 梁九功眼眶发红,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 此时朱耷愈发癫狂,开始边喝酒变唱着靡靡之音,在雪中狂舞。 吴雅此刻被恐惧充斥周身,她钻出桌底,冲到了朱耷的面前,抡起拳头将他一拳打倒在地。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朱耷依旧在高歌,却没有理会她。 吴雅情急之下,抓过放在桌上的毛笔,狠狠的戳到自己的心口。 “朱耷!我不管你们想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如愿的,我不会成为他的把柄!” “满女!你疯了!不不不!你现在还不能死,你必须熬过明日!” 朱耷没想到这满狗的宠妃疯起来比他还不要命,竟然生生的将半截毛笔都戳到了心口,压根不给自己留活路。 他吓得面色煞白,顿时取来银针替她止血。 他们这些遗民数代人前仆后继的愿景,还指望着眼前这满女实现,无论如何这满女都不能死! 待替那满女处理伤口之时,朱耷更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吓得跌坐在雪地里。 “你你你…你来真的啊!你可知你再多用一分力气,你的心脉就会被戳断,你会死的!” 吴雅看到朱耷焦急的眼神,顿时绝望的潸然泪下。 原来皇帝一意孤行来江南,的确与她有关,亏她还被所有人误导,以为皇帝真是来江南看曹寅的。 所有人都帮着皇帝骗她,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为了她才来江南,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她矢志不渝。 此时吴雅绝望愧疚的伸出食指,咬牙就要狠狠的戳向心口。 她虽然不知道朱耷让皇帝做什么,可那段时间皇帝的痛苦和绝望,她却感同身受。 能让皇帝如此为难和痛苦,定是什么身败名裂之事,她绝对不能再拖累皇帝了。 忽而虎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吴雅的手被朱耷用银针戳了几下,她再没有提起手的力气来。 她又气又急,正准备张嘴咬舌自尽,可朱耷却似乎料到了她想寻死,扬手一记手刀将她劈晕。 朱耷气喘吁吁的坐在一侧,盯着那倔强的满女,眸色复杂。 难怪满人的铁蹄能踏碎大明河山,满人女子这般气势着实让人折服。 吴雅被抬回来之时,皇帝也匆匆赶到。 看着她心口还在渗血的窟窿,听着她的奴才在声泪俱下的诉说,她是如何决绝的将毛笔戳向心口,又是如何准备用手指继续自戕。 皇帝攥着心爱的女人愈发冰冷的手,将她的手掌贴紧了脸颊,沉默的在床榻边守了一整晚。 …… 吴雅苏醒之时,梁九功正守在她床边,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她顿时慌了手脚。 “梁九功,万岁爷何在!!” “娘娘,您身子骨不好,万岁爷让您先歇息,晚膳之时,万岁爷就回来了。” “我问你万岁爷在哪?”吴雅语气慌乱,忍不住伸手抓住梁九功的衣襟拼命摇晃。 吴雅愈发心慌,梁九功越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心里就越慌张与恐惧。 “娘娘,万岁爷已下罪己诏,承认大清入关之时,满人在江南对汉人实行的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有罪,并下旨减免这两地赋税十年。” “什么??” 吴雅满眼震惊与惊恐,皇帝是满人的皇帝,他此举,无疑是推翻和打脸先祖南征的功勋,数典忘祖,也彻底打脸了所有满蒙军旗勋贵的脸面。 他发布罪己诏,承认了满人在江南的残暴战争是错的! 吴雅捂着剧痛的心口绝望恸哭,他此举无疑会让满蒙军旗失望,他今后该如何坐稳大清江山!他竟然连江山都不顾了。 历史上康熙对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很是避讳,只象征性的减免这两地的赋税,并没有下罪己诏,可如今皇帝却…难怪他那段时间如此意志消沉,若换成是她,早就被逼疯了。 “娘娘,万岁爷眼下…正在明朝朱元璋的明孝陵…带着群臣在棂星门外下御辇,并对明朝十三座帝王陵,行三跪九拜之礼。” 梁九功再也绷不住眼泪,曲膝跪在地上哭诉道。 吴雅眼前一黑,险些被这噩耗吓晕,天下人都知道三跪九叩对大清皇帝意味着什么,他亲手打断了大清皇帝站着的尊严,跪在明朝皇帝的陵墓前认罪。 吴雅捂着嘴角泪流满面。 此时她才愕然反应过来,为何顺治爷宁愿眼睁睁看着心爱的董鄂妃死,宁愿与心爱的女人一起死,也不愿意妥协。 难怪皇帝那段时间如此痛苦和煎熬,他要被迫做这数典忘祖被人戳脊梁骨之事,与全天下满蒙人为敌之事,怎能不痛苦和煎熬。 吴雅正伤心欲绝,忽而止住了哭声。 她忽然想起来,历史上在康熙二十三年,康熙帝的确跪拜过朱元璋的陵墓,可如今他却要对十三座帝王陵行三拜九叩之礼!吴雅崩溃无助的啜泣。 不不不,她不能自乱阵脚,吴雅伸手用力掐自己的手背,迫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她沉吟许久,忽而附耳在梁九功耳边密语了许久。 紧接着她又让人立即准备一身汉女的白衣,匆匆赶往明孝陵。 吴雅一路纵马,在孝陵外下马之后,就解开了斗篷,露出一身汉女的所穿的白色中衣,又开始当众脱簪脱鞋。 此时孝陵早就聚集了大批江南百姓,有好奇的百姓甚至爬到数丈高的梧桐树上眺望陵内。 “快看快看,这是谁啊?” “这是康熙爷的宠妃德贵妃,好像是奴才出身。啧啧,她怎么东施效颦,效仿我们汉人除服脱簪,赤足请罪了?” 此时乔装成老百姓的梁九功忽而忍不住惊叹了一句:“哎呦,大清的皇帝都来拜谒大明的皇帝了,看来他的确很想让满汉一家亲。” 打扮成村姑的兰翠忍不住慨叹:“当今陛下励精图治,登基没多久,就开始整顿吏治,重用汉人,你瞧瞧如今朝堂上的高官,汉人重臣都好多。” “哼,只不过是惺惺作态,从前满人不也是这么装腔作势?” “我才不管谁当皇帝,我只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比从前过的滋润,古往今来王朝更迭频繁,难道天下万民宁愿效忠玩蟋蟀和当木匠的皇帝,也不愿让异族明君治理天下?”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仍是历历在目,我如今孤家寡人,都拜满人所赐,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不能被满人的装腔作势迷惑。” “当年豫亲王多铎亲率大清铁骑攻陷扬州城,满蒙联军在扬州城内十日不封刀的杀人。 彼时扬州城变成了修罗屠场,城内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一切社会秩序和准则都不复存在。” “听侥幸活下来的的收尸和尚说,扬州女子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跌,遍身染血的被满人糟蹋致死。满地皆惨死的扬州百姓尸首,满城甚至安静的听不见哭声。” “我们没有资格替逝去之人原谅。” “你这句话我不敢苟同,那你怎么不恨蒙古人?还有胡人,胡人都快把咱汉人吃灭种了。” “魏晋还吃人呢,咱汉人都快被胡人快吃光了,汉人女子甚至被胡人充作军粮,魏晋时期女人少的甚至盛行分桃断袖男风。” “当时咱北方的汉人被杀的只剩下几百万人,胡人每到一城便大肆屠城,吃掉城中的汉人。” “咱汉人的肉都被分成了具体的类型,小孩的肉嫩,连骨肉都煮烂了叫和骨烂,女人的肉叫不羡羊,甚至胡人还把你们汉人的肉做成肉干,称为两脚羊。” “怎么你就如此厚此薄彼,只记恨满人,这不公平。” “这不一样,女真人欺辱咱汉人不是一两回,女真的的大金国,对待宋朝战俘的方式更是气人。” “女真人建立的大金国,甚至将宋徽宗的尸首都炼了尸油。还将宋徽宗的头盖骨当酒具来用,还有牵羊礼,如果你想被牵羊,就当我没说。” “亡国灭种的仇恨,岂能真的满汉一家亲,谁人不知满蒙才是真的一家亲。” 人群中的江南仕林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大明朝是闯王李自成灭的,满人为了大明报仇雪恨打败了李自成,又不是大清推翻大明,古往今来王朝更替是常事,大清只是顺应天命,何错之有?” “呵呵,你祖上没有扬州和嘉定的亲戚吧,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都死光了,你听过十日不封刀吗?知道是何意吗?意思就是满人当年拿着屠刀,屠尽一切扬州城内的活物。” “我说句公道话成不?明成祖的靖难之役,死的人也不少。” “就是就是,大清朝到如今都没有昏君。明朝的昏君可多了,明朝嘉靖皇帝崇信道教,迷信方士,专注炼丹修仙,差点因壬寅宫变死在宫女手里。” “还有那明光宗,更是荒唐的服下红丸暴毙而亡,简直荒唐至极。” “对对对,听说前朝的万历皇帝在位四十八年,其中竟然有二十八年不曾上朝。” “你可别忘了大明还有了大名鼎鼎木匠天启帝,他重用阉党,制造了多少起冤狱啊,我祖上就是死于当年的乙丑昭狱。” “那大明最后一位君主崇祯帝,更是因猜忌多疑的性情,让无数忠臣良将成为刀下亡魂,这才让闯王李自成攻破紫禁城,自缢于景山!” “大清还替大明报仇了,又不是大清推翻的明朝,明明就是闯王李自成害了大明朝。” “啊快看,皇帝的宠妃跪下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满人皇帝的宠妃在明朝皇陵前脱簪请罪,赤足拜谒。 古往今来,汉人王朝的后妃只有犯下过错,才会摘去簪珥珠饰,散开头发,换上白衣素服,下跪脱簪请罪。 而今日这满人宠妃不但素服脱簪,甚至还赤了足,汉人女子重视双足不能随意裸露。 露足是一种侮辱性惩罚,更是最为崇高的请罪方式,相当于“负荆请罪”。 而在场的满蒙百姓却有些羞耻和愤恨,他们尊贵的皇妃,竟然素面朝天脱簪请罪,身着白衣,甚至赤足叩拜前朝帝王陵墓,把大清的面子和里子,亲手丢了个干净。 “丢死人了,她祖宗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一个旗人女子忽而捂着眼睛眼不见为净。 “朝廷总说满汉一家亲,今日…我倒是真真儿的看见了。”一个汉人老翁忍不住热泪盈眶。 而在场的江南士族豪绅却一个个面色凝重。 那满人宠妃今日若成事,将让江南百姓归心,满汉彻底一家亲。 皇帝正接过奴才递来的三柱清香,准备三鞠躬进香,忽而身后传来嘈杂的惊呼声。 皇帝转身,忽而满眼震惊。 当看到心爱的女人除服脱簪,披头散发,一步一叩首朝他走来,皇帝攥紧了手里的清香。 皇帝含泪急步冲到她面前,此时身后的百姓开始纷纷下跪,山呼吾皇万岁。 皇帝愕然看向匍匐在他脚下的乌雅氏,忽而释然的松了一口气。 他屈膝跪在心爱的女人身侧,与她一道行三拜九叩大礼。 此时人群中又发出了一阵阵惊呼。 “快看,皇上竟然给明朝帝王陵行三拜九叩大礼!” “啧啧,大清皇帝真的下跪了,还有两江总督,还有好多一品大员和亲王,他们都在跪大明朝的皇帝。”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万岁爷是满人异族,竟然用这至尊之礼,拜谒前朝帝王陵,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天呐!那可是当今天子啊!听说皇帝只有祭拜先祖,才会用三拜九叩的大礼。” 江南仕林们深谙儒家礼仪,此时更是被这位异族帝王宽广的胸襟和对汉人发自肺腑的尊敬,深深震撼。 皇帝和宠妃真诚的放低了姿态,用拜谒汉人建立的明朝帝王陵,郑重安抚汉人,怎能不让人动容。 时隔多年,他们终于等来了道歉,等来了满人的统治者来拜谒明朝帝王陵,自从大名亡国之后,明朝帝王陵就成为天下汉人对正统的精神寄托。 古来异族统治从不会被坚韧的汉人认同,上一个异族政权元朝,仅仅维持了数十年短暂的统治,就千疮百孔的走向了覆灭。 江南的官绅和士大夫们因万岁爷领着满朝满蒙权贵,三拜九叩明朝帝王陵,一个个感动的热泪盈眶。 明朝帝王陵,是汉人被满人踩在脚底多年,最后的气节和精神寄托。 今日万岁爷在明十三陵这惊天一跪,彻底跪进了汉人士绅的心里,终于有一位大清皇帝,不再只是将满汉一家挂在嘴边说说而已。 许多汉臣和江南百姓开始含泪跟在万岁爷之后,一道拜谒明朝帝王陵。 此刻开始,他们才真正在朝堂上有了归属感,打心眼里想要效忠大清,想要让自己的国家成为歌舞升平的盛世国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此起彼伏的山呼万岁爷和万民臣服在地,旗人们也渐渐的后知后觉,万岁爷这惊天一跪,跪出了今后江南的盛世长安。 大清将士再不用在江南统治的岌岌可危,枕戈待旦。 他们忽而很自豪,能为如此深明大义的万岁爷效忠,一个个骄傲的跟着匍匐在地。 突兀的站在人群里的朱耷气的破口大骂。 “混账!你们都是混账!软骨头!” 他想不明白,他绞尽脑汁想的办法,明明是羞辱大清皇帝的妙计,怎么会阴差阳错,让清廷成功收服江南仕林的忠心? 朱耷站在匍匐在地的万民中,眼睁睁看着无数匍匐在地的走狗,气的直跺脚。 完了,大明最后一片净土,此刻彻底将不复存在。 人群中不知是谁伸手将他拽倒,将他的脑袋按在了地上。 在阵阵嘹亮的山呼万岁中,吴雅渐渐因为体力不支,吐血昏厥,让在场的众人无不热泪盈眶。 吴雅苏醒之时,下意识要起身跪下,忽而手掌被攥紧。 她这才回过神,抬眸就看到皇帝坐在她身边,此时皇帝面色苍白,额头都是淤青。 她心疼的伸手去抚摸皇帝额间渗出的血,感动的潸然泪下。 她才祭拜两三座陵寝就如此难受,皇帝却对十三座大明帝王陵寝,行最隆重的三拜九叩之礼。 “我们分开可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嫁别人。” 吴雅愧疚的含泪收回手,这一次的危机已经让她胆战心惊,她实在不想让自己成为旁人攻击皇帝的靶子。 “乌雅玛琭,除非朕驾崩,否则你此生只能待在朕身边。” 皇帝的脑海里浮现她为了他的江山,不管不顾的赤足脱簪请罪,满头散落的青丝落在泥泞浑浊的污泥浊水中,忽而百感交集的俯身与她拥吻。 吴雅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彻底沦陷在这段感情中,面对心爱之人,她哪里会不想靠近与亲昵。 情浓之时,皇帝竟开始小心翼翼的吻着她心口的血迹。 吴雅正觉得有些酥酥麻麻的发痒,忽而感觉一阵阵发热,她仰头竟然发现皇帝正将脸颊轻轻贴在她伤口旁,悄无声息的落泪。 “是臣妾受伤,万岁爷为何哭?万岁爷想让臣妾主动献吻就明说嘛,呜…” 皇帝以吻封缄,沉身与她融在一起,二人再难舍难分。 此时梁九功愁眉苦脸的正准备敲门,忽而听到屋内久违的男女欢好之声,于是压下担忧,安静的与李德全一道守在门口。 也不知过去多久,主子们极乐的喟叹之后,就摇铃唤水了。 皇帝沐浴更衣后,看梁九功欲言又止,正准备起身离开,忽而袖子被攥紧。 “皇上,您和梁公公眉来眼去许久,是要背着臣妾说什么悄悄话呢?” “哎…”吴雅什么都没多说,只捂着心口蹙眉,委屈的叹息了一声。 皇帝凝眉,再次坐回了她的身侧,扣紧她的手掌。 “何事?” “万岁爷,咱被那朱耷耍了。他说解药早就被药人吃光了。” 万岁爷素来谨慎,他是见过同样服下红丸的药人在吃下朱耷给的解药之后痊愈,才会不管不顾的去拜谒明朝帝王陵。 可如今朱耷却出尔反尔,着实让人恼怒。 “呵,立即把他带到校场。” “玛琭,朕自会解决,你先歇息,一会朕带解药来看你。” “皇上…” 吴雅还想说什么,可皇帝却俯身吻了上来,此时她其实身上也不好受,于是只能乖乖的躺回床榻上。 皇帝面色肃杀的来到校场,但见朱耷那混账还在拿着酒葫芦癫狂跳舞。 皇帝轻蔑的冷笑了一声,振袖扬手间,校场里一人高的靶子忽然统统转了过来。 “朱耷,朕今日必须得到解药。” “狗皇帝,你不可能江山与美人兼得,你既得了江南万民归心,就不能再贪心美人,天下间哪儿有两全法。” 朱耷醉醺醺的转了个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忽然传来阵阵孩子的哭声,朱耷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颤抖着转过身,却看见靶子前统统站着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又少,统统都是他熟悉之人,那些都是朱家族人。 “满狗!你这断子绝孙的王八蛋!襟裾马牛,衣冠狗彘!你到底想做甚!” 皇帝嘴角始终浮着一丝轻蔑的冷笑,开始挽弓射杀那些明朝皇族余孽。 随着几声凄厉的箭矢破空声和痛苦的哀嚎声传来,朱耷满眼惊恐的瞪着被皇帝一箭爆头射死的族人。 “朕还需感谢你,朱耷,若非你羞辱朕下跪,朕也无法如此迅速挖掘出潜藏在江南多年的明朝皇族。” 皇帝嘴角嗜血的冷笑愈甚,再次挽弓,三箭齐发。 此时梁九功也开始皮笑肉不笑:“朱先生,感谢您为大清作出的贡献啊,你既出尔反尔,咱总要以牙还牙吧。” “哎呦哎呦真没想到,潜藏在江南的明朝皇室竟然这么多,我们在人群里抓都抓不完,还跑了好多。” “可惜了,今儿在校场有名有姓的明朝皇氏近远支,才五十多人呢,啧啧,那四十多个孩子是不是还没来得及上你们老朱家的族谱啊?回头您记得把名字写清楚,免得不知道如何给他们立碑。” “哦,忘了告诉您,今儿这校场着实不宽敞,只能让您一百三十二个亲戚来这,还有六百三十一个没地站了,还关着呢。” “畜生!你们入关就已经屠杀我们大明皇族一万余人,连李自成那莽夫都尚且人性未泯,没舍得杀崇祯帝三个皇子,却被你们杀了干净!你们一定会断子绝孙的。” 皇帝还在沉默的挽弓射杀那些明朝皇族,眼看着一个个至亲倒在血泊中,朱耷彻底崩溃了,开始歇斯底里的怒骂喊叫。 错错错,他错的离谱,原以为能折辱满人,到头来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时皇帝开始焦躁不耐烦,拔出腰间佩戴的天子剑来到靶子前,如切菜砍瓜般,开始对那些余孽进行屠杀。 “住手啊!”朱耷被几个侍卫按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血流成河,那屠夫浑身浴血,正在抡屠刀杀害他的族人。 “传朕旨意,将明朝余孽中的宗室女统统灌绝子汤,发配军中为妓,犒赏我大清满蒙儿郎。” “另将男子统统阉割,发配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 梁九功听到万岁爷的旨意,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复而幽幽道:“哎呦宁古塔为苦寒之地,披甲人哪里见过这般貌美的汉人啊,又是锦衣玉食的前朝皇族子弟,即便是男子,披甲人也定会殷勤怜爱疼惜的。” “你…”朱耷意识到眼前这暴君的恶毒,愈发胆战心惊。 “狗皇帝,你还是杀了他们吧!你这个恶魔!” “呵,朕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皇帝说话间,并没有停下砍杀的屠刀,此时他满脸溅满血迹,就像是地狱来的嗜血罗刹。 朱耷被狗皇帝这句令人发指的话吓得浑身发抖。 “来人,把朱三太子朱慈焕全家带上来!将他们五马分尸!” “够了!!”朱耷跌坐在地泪流满面,俨然已经崩溃了。 朱三太子一脉,是崇祯皇帝最后的直系血脉,随着朱三太子全家在他面前被五马分尸,朱耷绝望而凄厉的开始尖叫,崇祯皇帝正统一脉全部后代,今日彻底消灭殆尽。 他们这些皇族隐姓埋名多年,若非他们怨念太重,哪里会遭遇今日这般灭族的劫难。 再没有人能阻拦这暴君的恶行了吗?绝望之际,朱耷忽然听到一句轻呼。 “玄烨,你在做什么?快些住手,那只是个和胤禛一般大的孩子,她是无辜的!” 吴雅不放心的前来校场找皇帝,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 此时浑身染血的皇帝正在发狂的砍杀活人,甚至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曾放过。 吴雅满眼惊恐和心疼,飞奔到皇帝的面前,抱住了他的腰。 “玄烨,你别为我杀人可好,我害怕。” “梁九功,你快些把这些人统统待下去,好生对待,不得怠慢。”吴雅走到皇帝的面前,伸手夺过血迹斑斑的佩剑。 “玄烨,我们回紫禁城吧,我不要你为我杀人,我想立即回家看胤禛。”吴雅扑进皇帝满是血腥气息的怀抱,抱紧了他的腰。 原本狂怒的皇帝嗜杀暴戾的眼神渐渐柔和几许,他正要伸手拥抱心爱的女人,却皱眉张开双手,舍不得触碰。 梁九功会意了,于是取来帕子伺候万岁爷擦干净满手的血迹,这才见万岁爷伸手将娘娘搂紧。 此时朱耷忽而癫狂的仰天大笑起来,继而含泪指着吴雅,开始笑得前俯后仰说不出话来。 “啊哈哈哈,疯子,疯子,你是疯狗,哈哈哈疯狗,疯狗要狗绳拴住,啊哈哈哈,你是他的狗绳,啊哈哈哈。” “狗绳,狗绳不能死啊哈哈哈哈。” 朱耷晃晃悠悠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摘下了挂在腰间的酒葫芦。 此时他踉踉跄跄的赤脚踏着族人的血,来到堆叠成山的族人尸骸前,开始采集看着像是童女尸骸的血。 梁九功一扬手,就有几个小太监上前帮着一起搜寻童女尸骸。 也不知过去多久,朱耷捧着染血的酒葫芦走到了吴雅面前。 “这是解药,你…一定要长命百岁,至少一定要熬死暴君!” “朱先生,是你们做的太过分了,不给人活路,王朝兴衰更替古来有之,明朝也并非一夕而亡,如今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大清并未亏待汉人,我们万岁爷并非暴君。” 吴雅忍不住替皇帝辩解道。 “总之你一定要熬死皇帝。” 吴雅皱眉,不悦道:“无论生死,我总要陪着他,无需朱先生关心。” 梁九功将那壶酒倒出一碗,给服了红丸的药人试药。 真没想到取材自处子血的红丸,解药竟然也是处子血。 只不过这药引是朱家女子的处子血,难怪太医查探出解药是以人血为药引,但即便用尽各种血,却依旧无计可施。 “皇上,这红丸药引特殊,您今日若将朱家人赶尽杀绝,万一今后臣妾再中毒可如何是好啊,就再无朱家血脉为解药了。” 吴雅仰头看向皇帝。 皇帝哪里不知道她的妇人之仁,无奈的扶额,最后抬眸与她对视。 “嗯,朕会为他们寻一处隐居之所安居乐业。” “那臣妾谢过万岁爷。”吴雅知道皇帝宠着她,才会对这些人网开一面,于是乖巧的窝在皇帝的怀里。 “万岁爷,那朱耷疯疯癫癫的,但字儿写的真好看,臣妾喜欢他画的画。” 皇帝无奈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他画的都是死鱼眼厌世脸,” 吴雅尴尬的朝着皇帝挤眉弄眼:“那臣妾现在忽然就喜欢上了。” “无妨,朕也会画。” 吴雅见皇帝不依不饶想赐死朱耷,于是也不再装了,在皇帝怀里胡乱蹭着,开始撒娇。 此时梁九功端着一盏猩红的药前来,方才药人已经试过,这药并无不妥。 吴雅捏着鼻子喝下了那晚腥臭的药,只觉得一股暖意直达五脏六腑,整个人如洗髓伐毛,通体舒畅。 “她今后还会比寻常人更畏寒怕热,这是后遗症,无解,温养得当,活个三四十年无碍。”此时朱耷忽而幽幽说了一句。 眼看着皇帝的眼神逐渐暴怒,吴雅赶忙抓住了皇帝的手。 “万岁爷息怒,臣妾白赚了三四十年正好,三十年后臣妾都五十多了,也活够本了,若臣妾今后七老八十,白发苍苍一身褶子,还在万岁爷面前晃悠,万岁爷该看烦了臣妾。” “说什么胡话,谁敢嫌弃你。” “古人云,色衰而爱弛,眼下万岁爷都不爱臣妾了,臣妾只是不想万岁爷杀人而已,万岁爷连这点小要求都不答应臣妾,哎……” “看来万岁爷的确是不喜欢臣妾了,前些时日,臣妾看到曹寅大人又给万岁爷送了好些娇美的汉女,难怪那几日夜里都没回来陪臣妾,呜呜呜……” “玛琭,朕绝对没有碰那些女人,朕只是想误导你,让你…” “好啊,万岁爷用女人误导臣妾?我看万岁爷是让她们侍寝了吧,难怪你回来之时一身脂粉气,呜呜呜……” “玛琭,那都是故意骗你的…” “真好,万岁爷都会骗臣妾了,臣妾不知万岁爷现下是不是又在骗我,臣妾先告退了。” “玛琭!” 眼看着心爱的女人满眼愤恨拂袖而去,皇帝顿时方寸大乱,急急追着她的脚步离开。 “哈哈哈哈……”朱耷看到方才还杀人如麻的皇帝,此时憋屈的放下身段,跟在女人身后哄女人,顿时揶揄的大笑起来。 梁九功抱着手臂,看着万岁爷眉眼间宠溺温柔的笑意,也跟着欢喜的咧嘴笑起来。 “朱先生,你差点自掘坟墓了,知道吗?你还差点顺便把我们所有人的救命稻草也害了。” “万岁爷若真要对你们朱家赶尽杀绝,满朝文武都劝不住,只有娘娘可以,若没了娘娘,那就是你我的末日。” 梁九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乐呵呵追着万岁爷的脚步,离开了血流成河的校场。 吴雅担心皇帝留在校场继续杀人,所以此刻脚下的步伐飞快。 她不用猜就知道皇帝肯定会紧随而来,于是捂着嘴角偷笑。 “玛琭,杭州下雪了,朕带你去看断桥残雪可好?” “去夫子庙逛集市也好,江宁美食琳琅满目,朕带你去品尝一番。” 吴雅停住脚步,转身朝着皇帝张开了双臂。 皇帝箭步来到心爱的女人面前,折腰搂紧她的腰肢,将她托举着抱在了怀里。 紧随其后的奴才和太医们看到万岁爷抱着娘娘在雪地里转圈,于是安静的退到一旁等候。 此时吴雅心口忽而有些难受,忍不住蹙眉捂着心口,皇帝顿时骇然,焦急让太医前来诊脉。 随着太医几针落下,壅塞在心脉许久的毒淤随着吴雅几声咳嗽,被呕出了体外。 此时吴雅再没有从前窒息的感觉,她能清晰感觉到身体渐渐恢复从前的生机,顿时欣喜不已。 “万岁爷,臣妾想去夫子庙吃江南美食。” 第63章 第063章 皇帝正要回应, 忽而梁九功焦急提醒:“万岁爷,今晚您和曹大人,马齐大人和纳兰大人有政务要商议, 可要奴才去更改时间?” 皇帝愣怔片刻, 忽而摇头:“不必改时间。” “玛琭, 今日风饕雪虐, 你先歇息歇息, 朕明日再带你去出去游玩。” 此时替德贵妃诊脉的太医一个个的都满眼喜色,显然娘娘的身子骨大安。 “万岁爷, 娘娘大病初愈,不免有些气虚,并无大碍。” “甚好。” 皇帝龙颜大悦,所有奴才统统都赏赐了厚礼。 而此时吴雅却有些忐忑不安。 “那…本宫还能有孕吗?”吴雅忍不住焦急追问。 后宫里都是多子多福,她才胤禛一个孩子,今后免不得被人指摘。 “这…”太医为难的看向万岁爷。 “无妨,朕不在意这些。”皇帝将她散开的披风拢紧, 牵着她的手一道回了居所。 “皇上, 对不起,臣妾再无法为你延绵子嗣。” “玛琭,朕要你并非只想让你延绵子嗣, 你不用做任何事,只需陪在朕身边。 你已经为朕诞育了未来新帝, 还有,朕不喜欢孩子, 你该知道。” “那臣妾的孩子也不喜欢吗?” “玛琭…朕只是不想让你再遭受孕育子嗣的艰辛。” “朕从前以为海兰珠和董鄂妃命薄无福, 所以子息单薄,直到朕有了你。” “啊?”吴雅被皇帝这句话说蒙了。 “汗阿玛舍不得让董鄂妃再遭生产之痛。朕亦如是。” 吴雅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顺治帝舍不得让心爱的女人生孩子,所以在董鄂妃生下四皇子之后,顺治又和别的女人诞育了五六七八皇子和一堆公主。 这都是什么神仙出轨逻辑。 吴雅压下心中不适,与皇帝吃了午膳之后,又情不自禁与皇帝温存缠绵了两回。 云收雨歇之后,皇帝换了一身微服。 此刻吴雅软着身子,身上只裹着毯子,诧异凝眉道:“万岁爷不是要商议政事?” “嗯,涉及机密,朕与他们约在外头商议。” 吴雅困顿的揉着惺忪睡眼,慵懒哦了一声,就闭眼补眠。 皇帝出门之时又忍不住与她拥吻片刻,这才离开。 晚膳之时,吴雅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用膳,兰翠禀报说马齐的福晋西林觉罗氏求见。 “快让西林姐姐进来说话,多加双筷子。” 马齐的福晋西林觉罗氏性子爽朗率真,下江南之时,吴雅常常与她一块闲聊说体己话,每回都能相谈甚欢。 西林觉罗氏一进来,吴雅就看到她忧心忡忡的直皱眉。 “奴才西林觉罗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西林姐姐无需多礼,怎地今日看你心事重重?” “娘娘,奴才家那位一早就穿的花枝招展出门去了,说是要与万岁爷商议政务,可奴才与他夫妻十几载,何时见过他今日这般孔雀开屏般的显摆?所以奴才就悄悄跟了去。” “娘娘,秦淮河畔还真是纸醉金迷,让君王不早朝的温柔乡啊,眼看那一个个娇滴滴吴侬软语,唱小曲裹小脚的江南美人儿,奴才真是自惭形秽。” 吴雅心下一沉,顿时听明白了西林氏的暗示。 “他们现下在哪?” “奴才回来之时,几个爷们正在花船上与莺莺燕燕好不快活,现在估摸着都滚到床上去了吧,奴才担心,马齐他们皮糙肉厚倒是不打紧,可烟花柳巷的姑娘若过了脏病给万岁爷该如何是好?” “娘娘是唯一陪伴君侧南巡的嫔妃,按照祖宗规矩,您该去规劝规劝才是。” 吴雅只觉得心如刀割,他出门前还与她温存缠绵,沉沦情事,可转头却在花船上寻花问柳。 而她身为妃妾,反而还要自取其辱的去规劝狎妓的君臣。 吴雅只觉得伤心欲绝,含泪让人更衣。 秦淮河畔,历经几世繁华竞逐,首尾相连的花船时不时传来嬉笑声和靡靡之音,简直歌尽盛世繁华。 此时吴雅坐在船头,让人将乌篷船的灯笼统统熄灭,悄无声息的靠近独自停在芦苇遍的花船。 几艘护卫在暗处的小舟划来,见坐在船头之人是德贵妃,于是悄然划走。 靠近些,女子娇媚的嬉笑惊呼声不绝于耳。 吴雅抬眸看到数名美艳的汉女光着莲足,穿着半遮不遮的纱衣,正被几个小太监拿假蛇吓唬的花容失色,迈着翩跹莲足躲避。 此时马齐和曹寅二人正左拥右抱好不惬意,曹寅更是醉眼迷离的在抚摸汉女的小脚。 而皇帝的身侧,则坐着两个最为美艳清丽的女子,他倒是正襟危坐,可目光时不时的落向汉女的小脚,似是很好奇。 当看到皇帝用手握住三寸金莲把玩之时,吴雅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捂着嘴角开始干呕。 历史上清初孝庄太后曾经下旨反对缠足女子入宫,违令者斩,大清也曾颁布缠足禁令,可到了康熙七年却作罢。 原来是大清的皇帝喜欢缠足,难怪缠足之风愈发盛行,屡禁不止。 他若拿出留发不留头的狠劲来,哪里还会禁不住缠足陋习! 历史上康熙就很喜欢小脚女人,康熙帝晚年更是广纳裹小脚的嫔妃。 吴雅此刻心如死灰,难道历史轨迹无法改变,皇帝终将沉沦在汉女的三寸金莲之下吗? “娘娘,听说曹寅特意甄选了数名民籍汉女赠予万岁爷,估摸着要送入宫中承欢。” 西林觉罗氏忍不住提醒,她才不想看到南蛮子狐媚子入宫当主子娘娘,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兰翠,去准备裹脚布来。”吴雅含泪赌气道。 此时花船上,皇帝正与几个发小挚友在夜游秦淮河,与他们在一块游玩自是惬意,不必拘束。 此时看着曹寅和马齐在与美人儿嬉戏打闹,皇帝只笑着开始自顾自的喝酒。 皇帝低头时,忽而有些好奇为何汉臣都喜欢莲足,于是好奇的伸手去查探,此时他并无半点欲念,只是好奇这莲足为何如此让汉臣着迷。 忽而梁九功贱兮兮的凑上前,笑嘻嘻道:“爷,奴才听说裹脚女子那儿紧致异常,是男人都喜欢,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心驰神往…” “爷,后头准备了雅间,您要不也试试?”梁九功压低声音,暗示皇帝可以试试莲足的玄妙。 皇帝闻言,脑海里瞬间浮现乌雅氏泪眼盈盈的委屈模样,顿时惊的松开那莲足,再不敢去探究半分。 此时皇帝满脑子都是她今日婉转承欢的娇柔模样,渐渐的开始心不在焉,想着早些回去陪她。 就在此时,耳畔忽而传来一声痛苦的啜泣。 皇帝抬眸竟然看见不远处的小舟上,有人在拿着布带,似乎在缠足,可待到看清楚那缠足之人的容貌之后,皇帝顿时惊的起身冲到了甲板上。 “玛琭,你在做甚!快住手!” “小安子小春子,你们没吃饭吗?今儿高低必须把我的脚板压断,爷既喜欢三寸金莲,我就必须懂事儿。” 众人哪里敢窥视,一个个吓得面面相觑,统统背过身去。 此时只剩下吴雅和皇帝在对视,吴雅别开眼不去看他,赌气的开始挽裤腿。 “哦,我在这打扰爷们商议政事了吧,那我去别的地方继续缠。” 吴雅把裤腿挽起,一直挽到膝盖之上,露出莹白的双腿,直到彻底不能往上卷才作罢。 此时她膝盖上还是皇帝今日落下的绵密吻痕,就这么大剌剌的展露在皇帝的面前。 “看什么?我又不是汉女,我的脚你们随便看,不打紧。” “爷,我本不欲打扰您的雅兴,可祖宗家法摆在那,我不得不来啰嗦两句,但我知道您也是不会听的,那就这样吧,各过各的,如此甚好,我也去处理政事了。” 吴雅边赌气的坐在船头继续缠足,边让小安子把小舟开到秦淮河西边的小倌楼船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各自寻欢作乐也好。 轻便的一叶扁舟穿梭在楼船间隙,很快就没了踪影。 梁九功此刻压根不敢去看万岁爷的脸,德贵妃被万岁爷专宠之后,愈发恃宠而骄了。 这会也不知道去哪了。 “梁九功,传令,江宁城立即宵禁。” …… 此时西林氏站在满是俊俏小倌的花船上,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她们满女本就直率,可这还是她头一回逛花楼。 “娘娘…德妹妹,要不咱还是回家吧,若要爷们知道我们来这,定会大发雷霆。” “西林姐姐怕什么?我们行得正坐的直,又不似那些臭男人行龌蹉事,怎么就不能来?” “姐姐,这家楚馆的绝技是美容揉肩,咱今儿干脆去试试吧,找最俊俏的小倌来伺候咱。” “这…你一说美容我就走不动道了,不瞒你说,我在京中也会偶尔去敷面美容,那些简直就是销金窟,但效果着实立竿见影,太医院里拿来的珍珠粉都没那么好的效果。” “那咱这就去,今儿我请客。” 吴雅领着众人入了花楼内,不得不说,不管在什么朝代,女人的钱永远最好赚。 此时不大的楼船俨然挤满了人,小安子打点了许久,吴雅才被领入一间雅室内。 吴雅豪气的让伙计将最受欢迎的项目都来一遍,除了那种搂搂抱抱的贴身服务之外。 她还有理智,气归气,但哪里敢给皇帝戴绿帽子。 “这位姑娘,我们卖艺不卖身,您若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就请您离开了。” 此时一个丹凤眼的白皙少年忽而板着脸说道。 吴雅尴尬的点头道歉,没想到这家花楼还是正经人开的。 此时一个俊逸潇洒,剑眉星目的青年温柔款款朝她走来。 “姑娘,在下卿冉,现在开始伺候姑娘。” 吴雅忍不住偷眼看那生的面冠如玉的翩翩公子,这家店真是精准的拿捏了她的喜好,竟然猜到她喜欢这一挂的男子。 此时卿冉松开她的发髻,开始帮她洗头。 他全程保持着温柔的笑意,还时不时的温言软语问她水够不够热,洗头的手法是否舒服。 如果他话再少些,别一个劲的给她推销他们店里畅销江南的香膏就更完美了。 果然是吃这行饭的,卿冉的洗头指法舒服的吴雅眯瞪起了眼睛,顿时满眼笑意。 美人一笑,卿冉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恢复职业笑容,只是今晚这位女子,美得简直摄人心魄,让人脸红心跳。 他在这花楼上见过莺莺燕燕无数,也有大家闺秀和达官贵人家的女子前来,却从无一人能及眼前姿容绝美的女子一半美貌。 可他再偷眼看那女子身边那些穿着华贵绸衫的仆从们,就知道这女子非富即贵,是他压根不敢肖想的层级。 可越是靠近这女子,他就越发意乱情迷,最后忍着悸动,开始帮她揉肩。 她的身子很软很软,薄肩细骨,他指尖所过之处,都是前所未有的滑腻莹润。 此时他开始用调制好的药膏仔细替她敷面,越是靠近,他越是震惊于那女子绝美的容颜。 他忍不住低头俯视美人的脸,愈发心醉神迷。 而此刻吴雅被小倌伺候洗头敷脸和揉肩,整个人都松弛惬意极了,她开始闭目养神,纵情享受放松时刻。 小倌说了句开始伺候她洗脚,吴雅舒服的哼哼了句,就感觉到双脚被小倌轻轻抓着,放进了洗脚盆,她似乎还触碰到了花瓣。 “您的身子骨似乎有些虚,一会揉脚之时可能会有些疼,若难受就哼两声。” 皇帝匆匆赶到之时,看到她与马齐的福晋正披散着头发,靠在躺椅上敷面。 此时一个陌生男人正在把玩乌雅氏的玉足,联想到汉臣把玩女子玉足的龌龊含义,皇帝顿时气的面色铁青。 而此时吴雅正好被小倌按到了脚底板的某个穴位,顿时疼的嘤咛了一声,她的声音本就娇媚,放松后更是带着慵懒的妩媚。 她尴尬的抿紧了嘴巴。 只听那小倌低沉的嗯了一句,就开始用帕子替她搓脚。 可他的指法忽而变得狂暴起来,吴雅疼的直皱眉,忍不住睁开眼睛,顿时吓得坐起身来。 此时雅室内哪里还有旁人,只剩下她,和正发狠搓揉她双脚的皇帝。 “皇上,轻些,臣妾的脚都要被搓破了。” 吴雅看着被皇帝搓红的双脚欲哭无泪,想要抽离,可皇帝却抓住了她的脚踝。 “他还碰过你哪里!乌雅玛琭,你到底想做甚!” “呵,只许皇帝放火,倒是不许我点灯了,臣妾光明正大在洗头敷面洗脚都不成了?” “放肆!!”皇帝气的扬手将洗脚盆掀翻在地。 “放肆就放肆吧,要不您还是废了我吧。”吴雅边哭边随便挽起发髻,连袜子都顾不得穿,起身准备离开。 她再不想月黑风高之时,吹着冷风来抓奸,还要大度的规劝皇帝别狎妓。 “玛琭…朕只是与挚友夜游,男人间免不得调笑几句,所以约好都不带女人,没想到今晚曹寅那小子召了瘦马助兴。” “朕没有乱性,朕一整晚都只想你,别气了,朕错了…”皇帝自知理亏,拉下脸面主动道歉。 “皇上,臣妾方才也没有乱性,臣妾也只想万岁爷,对不起,行了吧。” “若无别的吩咐,臣妾先告退。” 吴雅开门径直离开,又随手抓了一坛酒,边走边仰头借酒浇愁。 半坛子酒喝下之后,她整个人都开始晕晕乎乎,难怪皇帝心情不好之时,喜欢买醉,还真是一醉解千愁。 吴雅拎着酒坛子踉踉跄跄的坐在了小舟船舱内。 “走,今晚我也要夜游秦淮河,现在就走啊…走…”吴雅醉醺醺催促道。 奴才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梁九功挑起了大梁,猫着腰拿起了船桨,站在了船头。 船舱内,吴雅醉眼迷离仰躺着,正看着被四方的窗户束缚的星空。 此时皇帝忽而俯身钻入船舱内,吴雅含泪转身,再不想去看他。 随着酒意逐渐上头,她开始藏不住情绪,捂着眼睛痛哭流涕。 “我想回家,呜呜呜……” “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想要,我全都不要了,连你和孩子都不要了,我要回家呜呜呜…” “为什么爱一个人全部都是痛苦和背叛,全都是欺骗和谎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呜呜呜…”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吴雅醉眼迷离的爬起身,踉踉跄跄的就要冲出船舱,一跃而下。 “玛琭!玄烨错了,玄烨真的知错了,别不要我。” “我不是乌雅玛琭,我是吴雅,我不是放开我,你让我走吧,我走了乌雅玛琭就能回来,求你让我走吧…” “不要了,我都不要了,好痛,我好痛苦啊呜呜呜……”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身心不能只属于彼此,你走开别碰我,脏…” “我…我不要你了,玄烨,呵呵呵呵…” 皇帝正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流泪的乌雅氏,却见她忽然扑到他怀里,坐在了他的身上。 “玛琭…对不起,玄烨该死,今后不会了,对不起。” 皇帝抓住她的手,让她躺在他怀里。 她喝醉之后,竟然反常的开始主动的求欢,此时她褪去自己的衣衫之后又开始拼命撕扯他的衣衫。 皇帝顿时哭笑不得,配合着她对他用强。 “玄烨,说你只爱我一个,快说啊。” 坐在船头的梁九功被船舱里的动静惊的瞠目结舌。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乌雅氏这般侍寝的时候。 此时小舟晃荡开来,梁九功被晃荡的有些头晕,于是抓了两个棉花团堵住耳朵。 一整晚他都在听皇帝哑着嗓子不断重复着说只爱玛琭,梁九功还是头一回遇到皇帝被嫔妃用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咬着唇拼命憋笑。 直到天将破晓之时,极速漾起的水波渐渐平息,梁九功朝着停在不远处的楼船招招手,楼船缓缓而来。 梁九功取来干净的衣衫和斗篷、了事帕子等一应物件,背着身,将东西送入了船舱内。 此时江面上渐渐热闹起来,百舸争流间,皇帝穿戴整齐,怀里抱着用斗篷裹紧,只露出半张脸的女人,踏入楼船内。 吴雅苏醒之时,只感觉头晕目眩,迷糊间,忽而感觉到那传来丝丝凉意。 她吓得睁开眼,就看见皇帝正拿着一盒药膏在帮她那上药。 她惊的缩回双脚,忽而红着脸吃痛的轻呼了一声。 “昨晚…朕孟浪了些,这是消肿止疼的药,一会你记得再擦一次。” 吴雅捂脸,昨晚她喝断片了,只记得零星不堪入目的片段,她大概记得孟浪之人不是皇帝,而是她。 此时她红着脸夺过皇帝手里的药膏,躲进了被窝里装死。 “可要喝些醒酒汤?” “不…不用…” “朕不喜欢那些女人,朕只是好奇为何汉臣都喜欢三寸金莲,再无别的杂念。” “不许缠足折腾自己,朕喜欢你的玉足,很可爱。” 吴雅感觉到皇帝在把玩她的双脚,顿时惊的开始挣扎。 “万岁爷还是别口是心非了,若不喜欢缠足,为何废止缠足禁令!您明明就很喜欢。” “玛琭,满汉矛盾本就水火不容,剃发留头更是激化满汉矛盾,缠足是汉女千年陋习,岂能一招废止,朕可下旨不准命官与宗室女缠足,缠足者不封诰命夫人,官员皇族不得纳娶莲足女子。” “但缠足不可一刀切,会引起汉人逆反心态,不利江山社稷。” “皇上又是在骗臣妾的吧,反正皇上没少骗臣妾。” “哎呦娘娘,万岁爷方才已下旨昭告天下了,绝对没骗您。”梁九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吴雅闻言,这才破涕为笑,掀开被子看向皇帝。 此时见皇帝还在摸她的脚,吴雅俏皮的把脚掌按在皇帝的怀里。 “皇上,臣妾的天足与三寸金莲,孰美?” “朕更喜欢这个。”皇帝勾唇笑着,却并未回应,而是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咬痕。 吴雅顿时满脸通红,昨晚她真是中邪了,拉着皇帝要与她做啮臂盟,在皇帝的手臂上咬了好几口。 此时看着好几个清晰的血红牙印子,吴雅又忍不住心疼的轻轻吹气。 啮臂盟就是男女海誓山盟,私定婚姻之约,情浓之时在手臂上啮咬留下的痕迹。 还有个成语叫啮臂之盟,用来形容男女之间坚定的爱情承诺,这不是虐待的咬人,而是暧昧的情咬。 此时吴雅挽起袖子,羞涩的看着自己左臂上清晰的咬痕,不敢再去看皇帝两只手臂的咬痕。 相比于情咬,她身上更多的是皇帝忘情时留下的密密麻麻“嘬俏痧”,又叫吻痕。 “皇上,臣妾乏了,臣妾想再睡会。” 吴雅满脸通红,再次盖住脑袋装死,耳畔传来皇帝低沉愉悦的笑声,她把脚伸出被子,悄悄的踹了踹皇帝,却被他抓住脚踝轻轻摩挲起来。 皇帝的手竟然顺着她的脚踝游移而上,声音愈发喑哑低沉:“可还疼?” 吴雅心中淬了一句,紫禁城里的太医们救人的医术一般,但捣鼓这些闺房之物倒是人才,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想起皇帝明日要去江南水师绿营里巡视,又要两日不见,吴雅掀开了被子,目光灼灼与皇帝对视:“要不…皇上帮瞧瞧…” 皇帝眸中笑意愈甚,俯身拥着心爱的女人再不舍松开。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早就习惯了万岁爷面对乌雅氏之时,总是情难自控,只能乖乖的守在门口。 皇帝要了她两回,吴雅与他吃过早膳之后,他就去忙政事了。 吴雅还没睡醒,送走皇帝之后,又倒头继续补眠。 日薄西山之时,吴雅刚沐浴更衣完,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皇帝恰好也回来用晚膳。 吴雅此刻正拿着篦子在打理满头青丝,见皇帝回来,于是赶忙让兰翠帮忙挽发。 “挽汉女妇人发髻,今晚朕带你去夫子庙逛夜市。” “真的啊~”吴雅可太高兴了,来江南这么多日,都没有好好出门游玩。 于是她赶忙催着兰翠梳头,就怕皇帝又被乱入的政事拖住脚步。 为了多吃点好吃的江南美食,吴雅晚膳都在敷衍,并没有认真吃饭,最后被皇帝发现,让她喝下一碗燕窝粥才肯作罢。 梁九功最怕女人逛街了,德贵妃今晚可谓是满载而归,奴才们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马车里都塞不下了。 而此时吴雅边吃梅花糕,边走进了一家胭脂铺里。 不得不说江南秀美,连江南的胭脂水粉都染着江南温婉的韵味,此时吴雅正在雅间里试用口脂。 为了节省时间,吴雅在两边唇瓣涂抹的口脂不同,此时她满心欢喜的指着嘴唇上的口脂看向皇帝。 “爷,哪个更美?” “都买。”皇帝有些为难,实在看不出红色的口脂有何区别。 “不成,爷今儿必须帮着掌掌眼,上唇是嫩吴香,下唇的口脂颜色叫石榴娇,哪个好看?” 皇帝头一回纠结的扶额,在他眼里女人的口脂只有红色一种,就比如她此刻说唇上有两种不同的口脂颜色,可在皇帝眼里却只能红色,并无太大的区别。 此时看着她莹润的唇,皇帝心微动,忽而眸色一闪。 吴雅见皇帝凑向她,于是极为配合的主动嘟唇,让皇帝看仔细。 兀地,她的后脑勺猛的被皇帝扣住,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吻了过来。 唇齿相依间,皇帝的唇开始轮番扫过她的唇瓣,甚至还暧昧的咬了几下。 吴雅被皇帝孟浪的举动惊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推开皇帝。 此时皇帝轻抿了抿唇,温声道:“石榴娇更好些。” “……” “哪里好??” “爷尝起来味道更淡雅些。” “……爷,哪儿有人这么选口脂的。”吴雅哭笑不得取了帕子,擦干净皇帝薄唇上的口脂印子。 “虽是你用,但最后还是爷尝你唇上的口脂多,爷觉得石榴娇好吃些。” “嘤嘤嘤,快别说了,也不怕人笑话。”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和兰翠此刻拼命憋笑,兰翠憋的眼泪都挤出来了,赶忙伸手掐自己的胳膊,不敢笑出声来。 万岁爷跟娘娘二人私下在一块之时,就像个妻奴似的,但却是个对娘娘百依百顺千恩万宠的好夫君。 “都买。”皇帝扶额,决定不再给她任何刁难自己的机会。 “好好好,爷我们快走吧。” “不看胭脂水粉了?”皇帝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吴雅想到皇帝那暧昧的测试方法,哪里还敢继续测试,顿时捂着脸溜之大吉,皇帝开窍后真是越来越会了。 一整晚二人都在闲逛买买买。 期间吴雅悄悄的买了好些点心藏起来,不让梁九功乱撒盐,回到马车后,吴雅笑眯眯的将藏好的食物拿给皇帝。 皇帝下意识慌张的去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显然上一回烫伤的经历,让皇帝印象深刻。 “不准再带,朕不喜欢吃这些。” “真不喜欢吗?”吴雅看见皇帝还在嘴硬,于是咬着一块花影糕,凑到皇帝面前。 “你…”皇帝眉眼含笑,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俯身与她一起享用那块糕点。 眼看着她又咬着一块点心,皇帝笑着再次吻住她的唇。 二人就这般一道分享了江南美食,别有一番缱绻风味。 回到居所之后,吴雅与皇帝一块沐浴更衣,就累的相拥而眠,再没有精力做别的。 第二天一早,吴雅才睁开眼,皇帝就忍不住欺身覆了上来。 想着他两日都在军营里见不到人,吴雅愈发殷勤的取悦他。 可最后看到皇帝离开的身影,吴雅却绷不住了,她许久都没和皇帝分开那么久了。 此时她难受的在忍泪揉眼睛,一抬头,却看见皇帝不知何时站在面前。 “怎么又回来了?”吴雅纳闷,以为皇帝忘了带东西,于是起身准备帮着皇帝一起找找。 “换上太监衣衫,跟在朕身边可好?” 皇帝刚才一出门就反悔了,一想到要与她分开两日,他就觉煎熬无比。 待到反应过来之时,他已控制不住转身回到了她身边。 此时看到她也在难过的泪眼盈盈,皇帝愈发坚定不想与她分开。 “皇上,女子不得入军营,臣妾不能坏了规矩,臣妾这两日寻马齐的福晋一块出去逛逛,消磨消磨时间等皇上回来。” 皇帝轻叹一口气,又道:“玛琭,别总是生疏的唤皇上,只你我二人可直接唤朕的名字。” 吴雅点点头,推了推皇帝:“玄烨你快些去,早去早回,一会我让马齐的福晋与我去鸡鸣寺进香。” 皇帝闷闷的应了一句,这才转身不舍的离开。 吴雅送别皇帝之后,就把马齐的福晋西林觉罗氏请来下棋。 二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臭棋篓子,才下了几局就索然无味起来。 此时马齐的福晋忽而开始聊起了家常,不觉间提起了曹寅家的八卦。 “曹大人府里的事儿,连话本子都不敢那么编排,听说他们家里一个女眷和公公爬灰,还真是臊的慌。” “人都说曹大人家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前几日曹夫人送了奴才一颗合浦明珠,有拳头大小,可稀罕了。” “他们家后宅的污糟肮脏事简直不堪其说,估摸着唯一干净的只有曹寅家门口那两尊石狮子。” 吴雅看着马齐福晋叽叽喳喳的在编排曹家,无奈的垂下了眼帘。 马齐和曹寅都是皇帝的发小,这二人素来交好,可坏就坏在曹寅曾赠送给马齐戏子和瘦马,气得马齐福晋回了娘家。 眼下马齐福晋在她面前碎嘴,估摸着也是想离间她和曹家的关系。 “这些事儿咱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左不过是人家关起门来的家事,对了那日离开花船之后,你和马齐还好吗?没被本宫连累吧。” 吴雅忍不住岔开话题。 “娘娘不必担心,他这个人虽然脾气火爆,但从不打女人,与我拌嘴两天就好了。” “娘娘,曹夫人前来觐见。”此时兰翠在门外提醒道。 西林氏忽而掩嘴笑了一声。 “娘娘,这曹李氏前来,估摸着是想来讨好您的,娘娘,奴才在这估摸着她不敢说体己话,奴才先回避一番。” 吴雅点点头,马齐福晋就被小太监领着从后门离开。 曹寅的原配顾氏早卒,后娶了李煦父李士祯族弟李月桂之女李氏。 这曹李氏精明能干,难怪能撑起曹家那些污糟的里子和荣耀的门面。 “奴才曹李氏,给娘娘请安。” “曹夫人快些免礼。” 吴雅一开口,兰翠就亲自上前,将曹夫人搀扶起身。 “娘娘,奴才前些时日偶然得了一对儿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想着此等华贵之物才能勉强配得上娘娘高华气度,就想着立即把这对儿东珠送来给娘娘。” 东珠对满人有特殊的地位象征和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鸽子蛋的诱惑。 此时看到眼前这对璀璨的东珠,吴雅都忍不住捂着嘴角满眼震惊和欢喜。 曹家还真是有心,竟然将鸽子蛋大小的东珠镶嵌在了花盆底绣鞋上,那绣鞋用的也是最好的苏绣,穿在脚上简直熠熠生辉。 只可惜这两颗东珠的大小规格远超过贵妃的制式,俨然是皇后才能用的规格,吴雅哪里敢收下这僭越之物。 曹家还真是天子宠臣,连东珠这种贡品都能拿到,难怪今后曹家会被抄家。 此时曹李氏看到德贵妃并不愿意收下那僭越之物,于是又取出了三对儿花生米大小的东珠耳坠子。 满女一二三钳,三对正好是一副。 吴雅见曹李氏着实殷勤,方才自己已经拒绝了她的鸽子蛋珍珠,再不好意思继续拒绝了。 虽然花生米大小的东珠耳坠子也算僭越之物,但没有鸽子蛋珍珠那般夸张和逾越。 她私心想着不能再驳人的面子,于是让兰翠取来一套头面首饰回礼。就收下了耳坠子。 送走曹夫人之后,吴雅就百无聊赖的坐在软榻上给胤禛绣暖帽,再过几日就要启程回家了,待做好了暖帽,刚好给胤禛过年戴。 一整日她都没出门,是夜,吴雅沐浴更衣之后,正独自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忽而看到今儿曹夫人送来东珠耳坠子。 她最喜欢的珠宝就是针织,尤其是珍珠耳坠耳钉之类的饰物。 此时吴雅忍不住开始臭美的将耳坠子统统戴上,她正在独自欣赏秀雅别致的珍珠耳坠子,忽而门外传来奴才给皇帝请安的声音。 吴雅顿时做贼心虚的焦急脱下耳坠子,可随着皇帝的脚步越发清晰,吴雅越是手忙脚乱,最后不小心失控一扯,顿时疼的眼泪汪汪。 她正要将染血的珍珠耳坠子藏好,可皇帝却在此时推门而入。 她吓得赶忙将耳坠子窝在了手心里,另外一只手着忍不住吃痛的捂着抽疼的耳朵。 皇帝推门而入之后,就看到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正捂着淌血的耳朵。 “玛琭!传太医!!”皇帝顿时目眦欲裂,以为她余毒未清,再次发作,惊得一个箭步冲到了她面前。 “玄烨,我没事,我只是刚才摘耳坠子的时候,耳朵不小心刮了一下。” 吴雅心虚的准备取帕子擦拭干净耳朵上的血迹,忽而手一松,一个染血的东珠耳坠子就这么咕噜噜滚到了皇帝的脚下。 吴雅此刻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垂头丧气的站在皇帝的面前。 “我…今儿曹夫人送了东珠耳坠子,我…我方才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偷偷佩戴了一会,就一小会儿…” 完了完了,皇帝肯定觉得她狼子野心,私藏僭越的东珠。 此时吴雅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忽而恼怒的取来帕子擦拭她滴血的耳朵,继而抬腿将那耳坠子踹飞。 “哼!这般普通成色的东珠,曹家也敢送来!你若喜欢东珠,紫禁城多的是,你尽管去内务府要。” 吴雅听到皇帝这句宠溺的话,顿时喜极而泣,赶忙扑到皇帝的怀里。 “玄烨,你别误会曹家,今儿曹夫人还送来了鸽子大那么大的东珠,镶嵌在花盆底鞋面上,我没敢要。” “这还差不多,朕就说曹寅这小子何时如此愚钝,梁九功,明日让曹家把那双绣鞋送来。” 门外伺候的梁九功诶了一声,曹家素来出手阔绰,连他们这些奴才们都得了曹家不少的好东西,免不得在御前为曹家说好话。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军营待两日?” “朕怕有人哭鼻子。” 吴雅娇嗔的伸手戳了戳皇帝的心口,正要帮皇帝拂开落在肩上的残雪,却被皇帝轻轻推开手。 “朕自己来,你别着凉。” 皇帝说着,就自顾自的绕道耳房沐浴更衣。 吴雅方才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于是红着脸悄悄的入了耳房。 此时皇帝正褪去衣衫,坐在浴池内沐浴,见她来了,于是凫水朝她靠近。 单薄的寝衣滑落,吴雅不着寸缕入了浴池内,钻进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已然能熟练替她挽发髻,用玉簪发。 吴雅散开皇帝的发辫,仔细替他清洗擦拭辫子。 此时忽而看到皇帝手臂上的牙印,她顿时心疼的伸手轻抚。 “明知我是醉鬼,都不知躲开些。” 吴雅正心疼,忽而腰肢被皇帝搂紧,压向他的怀里贴紧。 第64章 第064章 “今日, 朕去江南绿营巡查,见过十一批大小官员,朕巡查了二十三艘各式战船, 今日雪停了四次, 又下了四次。” “玛琭…” 皇帝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腮边唇上, 眼角眉梢, 最后游移到她耳畔, 喑哑道:“其实朕想说…今日朕甚是想…你。” 吴雅心间漾开甜丝丝的悸动,他说情话的样子笨拙而忐忑, 甚至把他自己都说脸红了。 她感觉到皇帝在努力尝试着好好爱一个人,他甚至开始放下身段哄她,说寻常夫妻间缠绵的情话。 她笑眼盈盈,朝皇帝怀里挪了挪身子,主动盈满他的壮硕。 “玄烨,我也很想你…” 随着浴池里传来的男女欢好声传来,守在门外的梁九功麻溜而熟练的取出棉花团, 堵住耳朵。 此时兰翠正端着一盏茶准备入内, 却被梁九功嘿嘿笑着拦阻。 兰翠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她羞赧的看了梁九功一眼,顿时涨红脸。 她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棉花团子, 堵住耳朵。 忽而兰翠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半旧的荷包递给梁九功,低声细语:“你的荷包缝好了, 昨儿就想着给你。” “有劳兰翠妹妹,对了, 这是昨儿杂家在路上看到的珊瑚手串, 你皮肤白皙,杂家觉得你戴着显白。” 梁九功将一串做工精致的红珊瑚手串递给了兰翠。 兰翠诶了一句, 就把手串戴在左手腕上。 皇帝宣泄之后,吴雅就软着身子任由皇帝伺候,此时二人换上寝衣,正依偎在床榻上说体己话。 “梁九功那狗奴才近来不对劲,与你身边的奴才眉来眼去许久。” 皇帝忽而幽幽道。 他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异于寻常人,即便在欢好之时,他也会下意识保持对身周环境的警惕性。 是以,方才那两个奴才即便刻意压低声音,也悉数传入了皇帝耳中。 吴雅心下一惊,其实梁九功和兰翠之间的勾勾搭搭,她哪里会不知情,她私下里甚至暗示过兰翠,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她可赐婚。 可那丫头却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 有一回吴雅看见她在绣男子用的荷包,最后那荷包挂在了梁九功的身上,吴雅这才惊觉这二人有私情。 “玄烨,太监虽不算男人,但也是人,人都有七情,就许你我二人两情相悦,让身边的奴才们形单影只,这不公平。” 皇帝本还对梁九功这狗奴才觊觎宫女之心耿耿于怀,听到她吹的枕边风,却是释然了,索性不再理会那二人之间的龃龉。 只要梁九功不仗着御前奴才的身份强迫那奴婢,二人又的确两情相悦,就随他去吧。 此时皇帝忽而想起一件事,于是起身披衣,踱步来到桌案前。 吴雅见皇帝在研墨,顿时好奇的起身来到皇帝身边。 “万岁爷要写什么?” “给朱元璋陵墓题字。” 皇帝笔走龙蛇写下“治隆唐宋”四个大字。 “哼,你心里定不是真如此觉得朱元璋比肩唐宋盛世,为明朝歌功颂德,肯定又在牟足劲筹谋什么。” 见自己的心思被心爱的女人点破,皇帝也不否认,只轻蔑笑道:“朕意欲访察朱氏皇族后裔,授以职衔,俾其世守打理明陵祀事。” 吴雅心下一惊,顿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在钓鱼执法,用授以职衔打理明朝的帝陵,来做样子给江南的汉人看,顺便将潜藏在暗处的朱家人引出,再一网打尽。 看来皇帝在明朝帝王陵的三拜九叩,虽收服了全天下汉人的心,但皇帝却与朱家皇族后裔彻底结下梁子。 吴雅本还想劝说几句,但看到皇帝脸上阴鸷的表情和阴测测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再不敢说任何话了。 毕竟朱家实在做的太过分,将皇帝逼得差点丢了江山,甚至逼着皇帝下跪,尊严沦丧。 皇帝将那墨迹未干的宣纸随手一折,就沉声让梁九功拿走,明日挂在明孝陵。 再转身之时,皇帝脸上依旧是款款温柔,与她对视。 “玄烨,只你我二人之时,你不要总是戴着面具,你歇会吧。” 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郑重的点点头,折腰将她打横抱入床榻。 夜色尚浅,只浅尝即止的一回,压根无法浇熄他的欲念。 眼看着皇帝再次不知疲惫的索取,吴雅羞的抱紧了他的脖子。 皇帝自幼习武,体魄健壮,体力更是充沛的惊人,他除了处理国家大事,也并没有太过热衷的消遣方式,唯一热衷的只有她,总要让他的旺盛的精力宣泄才是,免得憋坏了身子。 到最后吴雅累的手指头都抬不动了,开始默默吐槽,难怪历史上康熙帝的生育能力超强,她真的快招架不住了。 他在床榻上的时候,与平日里温文尔雅,不苟言笑的刻板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这种强大的反差感,让吴雅又忍不住沉沦其间,乐不思蜀。 第二日一早,当吴雅苏醒之时,枕边早就空空如也,兰翠说皇帝一早就去军营了。 吴雅裹着被子坐起身来,青丝散落间,又是一身新旧交叠的欢爱痕迹。 吴雅红着脸,让兰翠先出去,她自己清理好之后,才让她继续伺候。 如今江南乱局已初定,皇帝留下两位亲王继续善后安定江南事宜,后日即将启程回京。 回京恰好也到了年关,吴雅赶忙拉上马齐的福晋,二人在繁华似锦的江宁城里逛了一整日,买了好些新春礼物,准备带回宫去送人。 回到居所之时,马齐福晋身边的嬷嬷忽而匆匆来寻她。 主仆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吴雅眼看着西林氏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逐渐被愤怒取代。 此时西林氏垂首施施然来到她面前,愤然道:“娘娘,曹家还真是有心,准备了江南的美人儿送给万岁爷和那几个发小,奴才家也被送来两个貌美如花的民籍汉女。” “听说曹寅送给万岁爷的汉女那才真叫国色天香,其中知县王国正之女更是生得闭月羞花,倾国倾城。” 吴雅想起来历史上康熙帝那些小脚汉女嫔妃,大多数都是曹寅这家伙在江南甄选,给皇帝拉皮条。 此时听到知县王国正之女,吴雅顿时愣怔在原地。 历史上康熙帝的密嫔王氏就是苏州民籍,康熙对她极尽宠爱。 密嫔甚至诞育下康熙帝第二十五皇子多罗愉恪郡王胤禑、第二十六皇子和硕庄恪亲王胤禄、第二十八皇子胤衸。 此时吴雅听到王氏,顿时开始窝火的冒酸气。 按照历史轨迹,皇帝注定会将这几个汉女带回去,然后宠幸王氏,让她怀孕生子。 而曹寅着实好心办坏事,他压根就不知道万岁爷在明朝皇陵的惊天一跪,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再说那日,他明明看到皇帝很是痴迷温婉的汉女和三寸金莲,德贵妃甚至还拈酸吃醋的要缠足,可见皇帝对三寸金莲的喜爱。 曹寅回去之后,就让人立即去物色姿容绝佳的小脚美女,进献给皇帝和要好的发小好兄弟当新春礼物。 此时马齐的福晋欲哭无泪,只愤恨的跺脚,直嚷嚷说留下没意思,她现在就要自己回京城,免得打扰了马齐和那些汉女的雅兴。 此时马齐福晋忽而幽幽道了一句:“听说万岁爷收下了那些汉女,娘娘您可得留神些,别让南蛮子把万岁爷的心勾走了。” 吴雅听到皇帝收下了王氏,顿觉如遭雷击,她垂下脑袋,伤心的悄悄忍泪。 皇帝没有拒绝曹寅送江南美人,显然是贼心不死,显然他说的那些承诺都是空诺。 吴雅伤心欲绝,一想到回去之时,皇帝又会像骗傻子似的哄骗她,回头又与王氏缠绵悱恻,她再不想继续留着自取其辱。 于是当即就与马齐福晋二人乘坐楼船,黯然回京。 奴才们都傻眼了,昨儿夜里万岁爷还和娘娘蜜里调油,今儿娘娘听到曹寅给万岁爷送江南美人,就拈酸吃醋的独自回京了。 吴雅身边的奴才都是她自己选的心腹,哪里敢去给皇帝通风报信,于是收拾了行装,依照娘娘的吩咐,留下一个小太监等万岁爷今晚回来再告知一声,一行人就悄悄离开了江宁织造署。 吴雅临走前,出于礼节,让人带着礼物去给曹夫人践行。 曹家很快就得了贵妃离开的消息,此时曹夫人顿时乱了手脚,担心给皇帝送美人,得罪风头正盛的德贵妃。 奈何夫君曹寅正在御前伺候,她一时没了主意,于是赶忙去请婆母曹孙氏拿主意。 孙氏是康熙爷的乳母,康熙爷对她极为尊敬,甚至称她是“吾家老人”。 前些时日,皇帝还御笔亲书“萱瑞堂”匾额,亲自赠予孙氏,表示她如同母亲一般重要。 如今曹家有这般荣景,孙氏可谓是功不可没,曹家大事,几乎都要问过老祖宗孙氏的意见。 此时曹孙氏正在与孙儿一道吃茶,听到曹家献给万岁爷美人之后,德贵妃就托词提前回京,再听到乌雅氏竟敢拒绝曹家送的礼物,顿时怒不可遏。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包衣奴才出身的奴婢还敢拿乔,不必理会,我就看她能猖狂到几时。” “皇上是我哺育的,我还不了解皇上的性子吗?如此善妒跋扈的女人,皇上宠不了多久。” “子清还是太年轻,竟然觉得这种卑劣德行的女子会生出什么好孩子,你让子清再多权衡一番,良禽择木而栖,曹家今后总要跟着最有前途的皇子,才能永世辉煌。” “那王氏是我依照万岁爷的喜好精心挑选,他一定会喜欢的紧,放心吧,出不了错,若有王氏分宠,乌雅氏失宠只是迟早之事。” “你该想着法子让王氏尽快给皇上侍寝,再多准备些助孕之药,让王氏早日怀上皇子,今后我们曹家在后宫,也能多几个在御前锦上添花的喉舌。” “王姑娘今后就记在我名下当干孙女。” 曹夫人初时还有些忐忑不安,待被婆母一顿说教之后,也觉得是自己眼皮子浅,鼠目寸光。 毕竟从前婆母出的主意从没错漏过,才有了如今江南新贵曹氏举足轻重的地位。 于是曹夫人再没把德贵妃离开之事放在心上,转头就去婆母千挑万选的王元春姑娘身边照应去了。 殊不知今日婆媳二人揣摩错了圣意,曾经煊赫一时的曹家,终是因今日的疏漏,在不久后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 这边厢马齐正陪伴在御前视察河堤,忽而小厮来报,说他那大嗓门的福晋因曹寅送来的两个美妾大发雷霆,气的自己回京了。 这不打紧,要命的是福晋她竟然撺掇德贵妃一块回京了。 此时马齐吓得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喘。 马齐不敢直接和皇帝说,于是拐弯抹角的寻到梁九功,支支吾吾的将这个要命的消息告诉梁九功,请他委婉的转达万岁爷。 梁九功一听到德贵妃被曹寅送来的汉女气跑了,顿时也惊出一身冷汗,他就说那几个汉女不能收,一定会出事儿的。 可曹家老夫人是万岁爷半个额娘,素来亲厚,万岁爷拗不过老人家,只能无奈收下。 万岁爷算盘倒是打的如意,说是紫禁城里不缺那几双吃饭的筷子,收下养着便是,不打紧,不能辜负老人家一番心意。 如今倒好,醋坛子倒是没翻,直接被气跑了。 梁九功又悄悄的知会了老伙计李德全几句,让他一会帮着顶顶雷,这才敢将此事告诉万岁爷。 皇帝此时正趁着接见官员间隙在饮茶,忽而听到乌雅氏因为乳母送来的女人不知分寸的独自回京,顿时怒不可遏。 “放肆!!” 皇帝气的砸碎了手里的茶盏,梁九功和李德全二人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谁也没敢吭声。 “哼!朕是不是太过骄纵她了?” 梁九功和李德全偷眼对视了一番,俱是面面相觑,心想哪里是骄纵,简直就宠得无底线了。 “万岁爷,奴才们觉得…好像似乎的确是有些骄纵了…” 皇帝自觉没有任何错处,他已独宠了她,难道收下几个唱曲儿解闷的汉女都不成了?他并无半点背叛她的行为! 皇帝此刻气的来回踱步,最后一咬牙,决定振一回夫纲,不能再如此骄纵她。 “她既要先回去,那就先回去吧,沿途多派人护送,不必再来报朕。” 梁九功听出万岁爷这是想给贵妃下马威,敲打贵妃收着骄纵的性子。 他不敢再劝导,但转头却让人提前准备好车马和干粮,没准用得上。 皇帝压下怒意,并没有遂了她的心思,巴巴儿的去追赶她的脚步,而是继续巡视。 而此时吴雅则与马齐的福晋乘坐楼船,沿着京杭运河一路北上。 下江南之时一路阻拦重重,回去之时却顺风顺水。 吴雅身边的奴才们都觉得万岁爷一定会追来,可直到楼船停在京西码头,都不见万岁爷的踪影。 吴雅一路上都怏怏不乐,此时她正心不在焉的下楼船,忽而看见码头上有几个凶神恶煞之人,在殴打一个衣衫破烂的清隽男子。 那男子看着很是熟悉,竟然是那日在花船上伺候她的男子,好像叫什么卿来着,一听就知道是花名。 此时她看到那男子被几个彪形大汉围殴,怒骂他吃白食,要打断他的手脚,那男子一个劲的在辩驳。 为了一顿饭就要被打断手脚,若他有钱,岂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吴雅转头让小安子去替他解围,并送上一百两银子,毕竟那人那日被她连累,让皇帝身边的奴才揍了一顿。 吴雅吩咐完之后,转身就入了马车内。 可马车还没走两步,忽而马车外头传来那小倌的声音。 “姑娘,在下赴京赶考时盘缠在路上被偷了,今日因实在饿的走不动道,才想着吃几个包子,再帮店家洗碗抵债,不成想折辱了读书人的斯文。” “这一百两算是在下向您借的,在下可立字据,不知今后去哪里还您的银子?” 没想到这小倌还挺有气节,吴雅不免高看了这风尘男一眼。 “不必客气,那日也是因为我才让你挨了打,这就算赔礼道歉吧。” 吴雅将马车帘子放下来,并没有再和那穷书生再有任何交集。 “在下本名田文镜,今后无论姑娘在何时何地听到这个名字,可随时来寻我,在下愿意为姑娘做任何事。” 听到田文镜这个名字,吴雅顿时惊的捂着嘴角。 没想到未来权臣田文镜年少时竟然是个托尼…不是,竟然是个伺候女人的正经小倌。 原来他并非堕落,而是为了凑进京赶考的盘缠。 吴雅当即就激动的让小安子再取一千两银票给田文镜。 这位权臣虽然在康熙朝不知为何,始终被打压在底层当无名小吏,可到了她儿子雍正朝,却一飞冲天,成为一代权臣。 为了胤禛,她今日必须卯足劲结善缘。 “田先生,我姓乌雅氏。幸会,这一千两您拿着吧,祝您本届春闱科考一鸣惊人,金榜题名。” “姑娘,一百两足矣,在下无功不受禄,在下就此别过,珍重。” 听到田文镜拒绝她的好意,吴雅赶忙掀开马车帘子,可只能看到那人笔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吴雅回到紫禁城之后,就有太医要来诊平安脉搏,其实就是来检查她是不是把紫禁城外头的疾病带入宫,早发现早治疗。 此时吴雅随手拿起一个小香梨,放到腋下夹紧。 “娘娘您在做什么呢?为何把香梨藏在腋下?” 吴雅莞尔一笑:“紫禁城里多少人盼着本宫这病秧子一命呜呼,总要让她们有个盼头,免得她们生出别的歪门邪道心思,让本宫防不胜防。” 吴雅深知紫禁城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只是念在她是短命鬼,懒得与她争斗。 她也乐得在人前当个随时会升天的病西施,躲避明枪暗箭。 谁不让她舒坦,她就在那人面前呕几口鸡血,再倒下碰瓷,吓死她! 手臂腋下是动脉,用东西夹紧在腋下,就能压迫动脉,让血液暂时不通畅,就会让太医把脉的时候感觉道她的脉搏虚弱无力,跳动不明显,断定她是个病秧子。 果然几名太医来请脉之后,一个个都忧心忡忡的回去了,没有人知道德贵妃到底得了什么病,但她的脉像却是让人胆战心惊的死脉。 有头脑灵活的老油条太医开始盘算着避开给德贵妃请脉,就怕轮到他给德贵妃请脉之时,孱弱的德贵妃忽然死在他面前。 只因她的脉象的确看着随时会死,谁在她死的时候恰好遇上,就算谁倒霉。 皇帝并未下旨修葺永和宫,而是将景仁宫赐给她。 如今景仁宫已然修葺一新,吴雅当日就住进了熟悉的景仁宫里。 安顿好之后,她带着礼物立即赶往承乾宫接胤禛。 原以为小半年没见到那孩子,他会认生,可当看到伺候胤禛的奴才们脸上都顶着她的画像,吴雅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胤禛刚满六个月,此时带着围兜满嘴的哈喇子,照顾的嬷嬷说他快萌乳牙了。 皇贵妃原本在奉先殿和坤宁宫里忙碌年关祭祀琐事,听闻乌雅氏独自归来,顿时诧异的匆匆赶回承乾宫。 此时皇贵妃看乌雅氏情绪低落,正在把玩她手里的面具画像,于是缓缓走到了她身侧。 “是不是将你画的惟妙惟肖?颇具神韵?这是表哥出门之时亲自画的,让伺候胤禛的奴才平日里都戴着你的画像伺候胤禛,如此胤禛就不会对你生疏。” 吴雅含泪抱着正在她怀里笑个不停的胤禛,忍不住在儿子的脑袋上吻了几下。 “你是不是和表哥吵架了?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本宫得到的消息是表哥五日后才回京。” “没吵,只是他新纳了好些小脚美人,我不想扫他的兴致,就提早回来陪胤禛了。” “玛琭,本宫并未帮着表哥说话,但表哥好歹是皇帝,压根不可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需看开些。” “如今你有了胤禛,凡事都需为了胤禛着想。” “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妾贪心不足,今后再不会这般任性了。” “对了,方才本宫听太医院说你身子骨不好了,你怎么样了?” “臣妾只想当个病秧子,如此能省去不少麻烦。” “吓死本宫了,你没事就好。” 皇贵妃听出乌雅氏在装病,于是松了一口气,又温柔的取了帕子,擦干净胤禛嘴角的口水。 “玛琭,本宫实在分身乏术,既然你回来了,要不你就把胤禛带回去自己照顾可好?本宫想腾出手来,好好打理后宫琐事。” “娘娘…”吴雅满脸错愕,她没料到皇贵妃竟然会主动提出把孩子还给她。 此时她对皇贵妃愈发愧疚和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她的恩情。 “玛琭,本宫肩上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子,本宫入宫并不是为了当妻妾或额娘的,你无需自责或者内疚,难道你今后再不让胤禛来本宫这玩了吗?那本宫可就不依了。” “娘娘,臣妾和胤禛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等您得空了,臣妾就将胤禛带来陪伴在您膝下。” “一个月少说也要见上您十天半个月的才够。” “有你这句话足矣,本宫没白疼胤禛一场,你快些回去吧,本宫还有一堆烂账要处理呢。” “娘娘,臣妾闲着无事,不如和您一块处理琐事可好?” 皇贵妃正揉着眉心头疼,此时听到乌雅氏这句话,顿时眼前一亮,当即让人将承乾宫西配殿收拾出来,让乌雅氏母子入住。 于是这日开始,吴雅就住在了承乾宫西配殿里,边带孩子边帮着皇贵妃处理后宫琐事,日子倒也充实。 这日晚膳之后,皇贵妃又急急忙忙去坤宁宫盯着喇嘛祭祀的流程。 吴雅正独自在承乾宫里与胤禛玩耍,忽而慈宁宫的苏麻喇姑前来,说太皇太后请她去一趟。 吴雅正要找借口推搪,可苏麻喇姑却眼疾手快的抱起来四阿哥,转身疾步离开,吴雅顿时吓得追上前去。 苏麻喇姑是练家子,此刻简直是脚下生风,一溜烟就看不到人影。 吴雅又气又急,一路狂奔到了慈宁宫里。 到了慈宁宫门口,吴雅装作体力不支,忽而痛苦的咳嗽起来,待到在嘴角擦了些血迹,她才踉踉跄跄的入了慈宁宫里。 皇帝不在紫禁城里,慈宁宫就说了算。 吴雅此刻头皮发麻,但为了胤禛,还是忐忑来到了太皇太后的面前。 此刻太皇太后正抱着胤禛在看鱼缸里的金鱼儿。 只是她抱着孩子的时候,时不时的把他往空中抛起,再抓着他的胳膊,让胤禛如倒栽葱似的落在她的手里。 小家伙此刻被吓得哇哇大哭,吴雅心疼的只落泪。 “太皇太后,胤禛还是孩子,求您宽恕,有什么事情臣妾这个额娘愿意领罚,咳咳咳咳…” “怎么?你不是服了解药?还在哀家面前装模作样?”太皇太后抓着胤禛的一只脚,将孩子径直丢给乌雅氏。 吴雅吓得惊呼一声,赶忙起身一把抱住四阿哥,忽而脚下一崴,她的左脚踝顿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哀家倒是看走眼了,此次江南之行,倒是让皇帝歪打正着,彻底收服了江南汉人的民心,你倒也没那般罪无可恕。” 吴雅一看到太皇太后就毛骨悚然,此时她抱紧还在吓得哇哇大哭的胤禛,颤抖着手,轻轻拍着胤禛的背安抚孩子。 “不知太皇太后今日寻臣妾母子前来,有何要事?” “你与董鄂妃那只知狐媚皇帝的矫揉造作女子,似乎不一样。”此时太皇太后眸色复杂看着眼前的满女。 她一直就知道乌雅氏很聪明,可却从未想过乌雅氏身上的聪慧通透和深明大义,比她这个见惯风浪的太皇太后更甚一筹。 她不免产生强者间的惺惺相惜。 只是这般狡猾聪慧的女子,甚至能蛊惑人心,着实不能再留在她的孙儿身边。 是以今日得到乌雅氏回来的消息,她已然装都不想再装了,当即就让人将她带来慈宁宫,准备将她处置了,免得她迷惑孙儿。 如今南边的乱局一定,玄烨已然能腾出手来全心全意处理草原乱局。 为了草原能最后苟延残喘,她必须戳痛玄烨,让他彻底一蹶不振,再无心思觊觎草原,就像福临那般,为了女人沦为废物。 她要让玄烨和皇太极那般,为了海兰珠舍弃入关称帝的机会,最好让玄烨学他汗阿玛,为了女人甘心退位让贤,自甘堕落。 女人最能打击雄主明君,尤其是大清的君王,一个个更是仿佛中了女人的魔咒,触之即死。 眼看数名大力太监凶神恶煞朝她扑来,吴雅绝望的搂紧了胤禛,拔出发簪自保,命悬一线之时,她只能为自己的孩子活到最后一刻。 没想到回紫禁城就要面临一场杀局,此时吴雅对孩子愧疚万分,今日怕是要连累胤禛与她一道赴死了。 那些个大力太监都是练家子,吴雅抱着孩子全无半点招架之力。 此时她将胤禛紧紧的抱在怀里,拼命挥舞着手里的发簪。 可孤儿寡母哪里是这些魁梧太监的对手,吴雅只觉得手腕一阵吃痛,她的手腕就被大力太监打的脱臼了,发簪也应声落地。 她索性双手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忽而肩膀传开咔哒一声脆响,她的胳膊被打的脱臼了。 这些人显然是想拽断她的胳膊虐杀她和孩子。 绝望之际,大门忽而传来一阵轰鸣声。 “放开她!!” 吴雅搂紧孩子转身看去,就看到皇帝气喘吁吁的冲向她。 太皇太后此刻懊恼至极,早知道皇帝会忽然提早三日回来,方才她就不该想着将乌雅氏母子大卸八块虐杀泄愤,而是该立即将这对母子斩首示众。 皇帝此刻目眦欲裂,冲到乌雅氏母子身边,将身上染血和嚎啕大哭的母子二人拥入怀中。 此刻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一双墨眸阴鸷地看着他的皇玛嬷。 “传朕旨意,宁寿宫除太后,其余人等全部斩杀,慈宁宫,除苏麻喇姑和朕的皇玛嬷,其余人等,杀无赦。” 太皇太后忽而扶着拐杖冷笑起来:“孙儿,南方才刚平息,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要把手伸向草原了吗?” “如今连哀家的脸面都不给了,真是哀家的好孙儿。” 此时慈宁宫里都是正黄旗兵士在穿梭,时不时传来惨叫和哀嚎声。 皇帝将受惊吓的小阿哥交给一旁的太医和啼哭的皇贵妃,搂紧怀里瑟瑟发抖的女人。 吴雅此刻惊魂未定,紧紧抱着皇帝的腰,依偎在他怀里浑身发颤。 鼻息间都是浓烈的血腥气息,很快一具具尸首被拖出了慈宁宫。 “皇玛嬷,早知今日,您是不是后悔没将解药交给朕?感谢您的铁石心肠,才能让朕腾出精力整顿草原。” 此时太皇太后面色颓丧,只苦笑着摇头否认:“哀家不知你在说什么。” 皇帝冷笑着垂眸,折腰将心爱的女人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皇玛嬷,您和太后将是草原留在紫禁城里最后的荣光,在朕彻底让草原归心之前,请您务必在慈宁宫生不如死的活着!” “朕会日日将草原捷报送到您面前,让您看到您的荣光是如何熄灭,彻底沦为朕的奴才!” “您若想不开,朕就将博尔济吉特一族统统送到地狱,让他们亲自告诉您,朕是如何斩断尊贵的黄金血脉。” “你!!”太皇太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此刻万般后悔没有立即要了那对母子的命。 完了,今后再无人能阻拦玄烨染指草原,全完了! 梁九功目送万岁爷离开之后,一扬手,就有数名伺候的新奴才鱼贯入内,顶替那些死去的奴才,留在慈宁宫里监视。 太后颓然跌坐在地上,今后她和太皇太后将被软禁,再无任何权力。 “老祖宗,皇帝方才那句话是何意?他是不是都知道了?早知道当初就该将解药给她,哎…” “哀家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疯子,比福临还疯狂的疯子!完了…草原完了…” 太皇太后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脚跟,她没料到当年甚至连福临都没选择去江南求解药,可玄烨却数典忘祖,一意孤行。 当年她用红丸要了董鄂妃的命,就料定福临不会为董鄂妃彻底弃江山而不顾,结果证明她赌对了。 原以为福临为江山舍弃董鄂妃,在董鄂妃死后,会幡然醒悟成为一代雄主,可万万没想到,他却在董鄂妃死后大彻大悟,为女人殉了情。 原以为她最骄傲的孙儿不会做的比福临更差,没想到他才是真情种。 福临虽对不起董鄂妃,但却并未辜负大清江山社稷。 可如今她呕心沥血辅佐的孙子,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时太后甚至开始后悔选择一身反骨的玄烨为新帝。 若当初选择别的皇子为新君,哪怕是忍着恶心选择董鄂一族的皇子为新帝,也不会是如今这般作茧自缚,养虎为患的下场。 此时养心殿内,吴雅死死咬着唇,忍受脱臼复位的剧痛。 皇帝贴着她耳畔,时不时哽咽的亲吻她的耳鬓,温声安慰着。 皇帝此时还在后怕,要不是接到她脉象病危的噩耗,他悲痛欲绝星夜兼程赶回紫禁城,他将彻底与妻儿天人永隔。 此时皇帝懊悔不已,颤着指尖擦拭她满头的冷汗。 小阿哥服下定惊散之后,已沉沉入睡,玄烨看着胤禛小手腕上的青紫掐痕,目光怨毒抬眸看向慈宁宫。 吴雅此刻愧疚万分,抱着小阿哥浑身还在瑟瑟发抖。 “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去找小阿哥,我不该回宫,我该死…对不起胤禛…对不起…” 吴雅无助呢喃着。 “玛琭,今后紫禁城里再无人敢威胁你们母子二人,朕发誓!”皇帝的语气满是愧疚与哽咽。 “不必了,帝王之爱就是催命符,臣妾如今只想为了四阿哥好好活着,皇上身边不缺臣妾一个女人,求皇上放过臣妾。” 吴雅失魂落魄的抱紧胤禛。 “你还在怪朕?孙氏对朕有恩,是朕的乳母,若没有孙氏,朕早就死于天花,朕只是不想让她老人家伤心,朕并不打算临幸那些汉女,你不必耿耿于怀。” “皇上,臣妾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是皇上的第一选择?” 吴雅忽而含泪绝望的冷笑起来。 “臣妾母子今日九死一生,身心俱疲,请恕臣妾无法伺候皇上,臣妾告退。” 吴雅将小阿哥小心翼翼交给乳母,自己则一瘸一拐的缓缓离开养心殿。 可紫禁城虽大,却依旧是个牢笼,她又能躲到哪儿去? 今后还有无数个赵钱孙李氏给皇帝送女人,他都会权衡利弊之后照单全收。 他今日不碰那些女人,那以后呢?永远都有数不清的女人靠近他。 甚至他如今才集齐不到一半历史上有名有姓有记载的妃妾。 只是这些女人,她就已经崩溃了,可这只是开始,只是冰山一角。 吴雅不想永远都活在背叛和谎言里,她幻想自己能被坚定的选择,而非权衡利弊后的抉择,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窒息和疲惫。 也许过了今晚,她该顺应历史轨迹,好好当他的妃妾,彻底断情绝爱。 只是好遗憾啊,她和他,似乎也只能如此结局了。 “玛琭,朕已经把那些女人送给岳乐那些亲王宗室,朕没有带她们回宫。” 皇帝的心中有怨气,甚至觉得憋屈,他是皇帝,却为了她一再忍让,可她却变本加厉要得更多。 “皇上,臣妾以后都不会再任性了,皇上不必再有任何怨气。” 吴雅忍着脚踝钻心剧痛,缓缓往门边挪去。 就在此时,她忽而脚下一轻,被皇帝打横抱到了龙榻上。 “你为何会出现死脉?哪里不舒服?” “方才回宫之时,朕买了你喜欢吃的豌豆黄,还有带芝麻的糖葫芦,要不要尝尝?” 吴雅抬眸忍泪看向皇帝,他竟然开始僵硬而别扭的岔开话题了。 “你别气,朕错了,玄烨错了,玛琭。” 吴雅满眼无奈看向皇帝,忽而哽咽道:“你不要再哄我了,我很贪心,我要的是妻,不是皇后也不是贵妃,我要的是妻。” 皇帝愕然看向她,他从未料到她在意的是当他的妻子,而非至尊的皇后。 “今后臣妾再不会痴心妄想,也请皇上不要做出任何让臣妾误会您将臣妾当妻子的举动,臣妾会自作多情信以为真,到最后只会让臣妾自取其辱。” “与万岁爷过去种种,都是臣妾心甘情愿,臣妾不悔更无怨,万岁爷不必弥补臣妾任何事情,臣妾愚钝,始终认为若两情相悦之时,无需计较得失,衡量利弊。” “万岁爷若觉得为臣妾受了委屈,可将对臣妾的种种付出罗列成册,回头臣妾定逐一对照偿还。” 皇帝此刻无地自容,她竟然察觉出他对她的怨气和憋屈。 可权衡利弊是帝王之术,是他唯一的行事准则。 虽然她是他唯一的例外和孤注一掷。 但他是皇帝,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任何人与他平起平坐,不允许任何人拂逆他。 即便是他心爱的枕边人,也必须臣服于他,不准忤逆他的意思。 皇帝这些时日憋着怨气,她总是胆大包天的忤逆他,今日他终于寻到了根源。 原来她只是将他当成相濡以沫的夫君,而非生杀予夺的皇帝。 她竟然觉得夫君比皇帝更珍贵,甚至不屑当他的皇后,而是心心念念想着当他的妻子。 他觉得最珍贵的地位和宠爱,原来在她眼里一文不值,甚至没有妻子的身份珍贵。 原来她想当他的妻。 皇帝此刻无地自容,甚至觉得羞耻。 她爱的纯粹而炙热,而他,却始终高高在上的用帝王之心,俯视她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第65章 第065章 “皇上, 今日是臣妾最后一次说糊涂话,请您恕罪,臣妾今后会努力当合格的妃妾, 请给臣妾一些时间。” “今后, 也请万岁爷您不必浪费时间训练臣妾的服从性, 臣妾再不会忤逆您任何事。” 吴雅哪里看不出皇帝其实在欲擒故纵, 他可是十四岁就亲政, 十六岁就能智擒鳌拜的狠角色! 如今他更是彻底没有任何束缚,成为手握实权的主宰, 他怎么可能是只沉溺情爱不可自拔的情种? 就连他在跪拜明朝帝王陵之时,都还在对朱家后人赶尽杀绝。 只要他不愿意,曹寅哪里能让那些瘦马放在御前献媚? 曹孙氏又如何能将小脚美人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却照单全收。 他真的很有心机,甚至在一步步的试探她容忍的底限和服从性。 如果她对瘦马和小脚美人没有作出任何抗拒的举动,那么皇帝就会循序渐进,接下来就会一步步用处心积虑的手段, 对她进行更过分的试探。 皇帝从不做无用功, 也很少说废话,他所做的每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其实都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在哪。 他想让她在不知不觉间, 接受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结果,而且她还得心怀感激, 求着皇帝的恩宠。 在阴谋和算计里,吴雅自认比不上皇帝的帝王之术。 可在感情里算计和筹谋, 却是让她最无法容忍之事。 他一步步咄咄逼人的试探, 让她觉得失望,变得愈发不安和患得患失。 不是因为皇帝身边不断有女人出现, 她不信任他,她并没有这般是非不分,歇斯底里。 而是…她意识到皇帝在驯服她,一点点的试探和摧毁她的底限,他就像驯狗般,想让她在不经意间丧失自我,彻底被同化。 吴雅始终明白她和皇帝之间的阶级差距。 皇帝做的一切,都会经过权衡利弊和深思熟虑。 他是古代的皇帝,宠谁爱谁,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即便是武则天,唐高宗愿意与她并立为二圣,与她一道上朝让她干政,爱的甚至愿意与她共治江山,都不影响李治宠幸武则天的亲姐姐和外甥女。 还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朱元璋与马皇后,甚至皇太极和海兰珠,顺治与董鄂妃,即便再爱又如何? 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又出了几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高皇后与宋英宗、明孝宗朱祐樘与张皇后? 他只是纯粹的古人,他的思想也是古人的思想,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古人的逻辑。 他才是符合这个封建时代的正常人思维,异类从来只是她自己! 皇帝才是正常人,而她才是世所不容的疯子,一个正常人又如何会被同化成一个疯子? 她这个现代人的灵魂被生搬硬套在古人的躯壳里,被封建教条主义不断的鞭挞和同化。 她始终在拼命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灵魂也彻底沦为古人。 她和皇帝之间的感情是真的,但这段感情就像触之即碎,满是裂隙的琉璃脆玉,经不起任何风浪。 二人之间仿佛错位时空相爱的恋人。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生不逢时。 在错误的时间爱上彼此,二人相爱,都只能让彼此痛苦,除非一方被对方彻底同化。 吴雅含泪仰头看向窗外孤月,她不是个只为爱情活着的恋爱脑,皇帝一步步处心积虑的试探,击碎的是她所剩无几的尊严,让她很失望。 她不是野性难驯的狗,或者丧失自我的附庸品。 她可以当皇帝的走狗奴才,但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被枕边人当奴才和听话的狗驯服。 如今她有了孩子当寄托,没有爱情也能好好过每一日。 她想给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所以不想再投入感情,让这段错爱的孽缘继续,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面目全非的狰狞样子。 “皇上,您没有错,错的从来都是臣妾,是臣妾痴人说梦,痴心妄想,今后不会了,臣妾告退。” 吴雅抱紧了四阿哥,含泪转身离开。 忽而脚下一轻,她被皇帝打横抱起,她怀里还抱着胤禛,不敢太过挣扎,怕吓着孩子。 此时她垂着脑袋,将胤禛抱给站在一侧的梁九功之后,就闭上眼,任由皇帝将她抱到龙榻上,她的宠妃之路,就从今晚这场与爱无关的侍寝开始吧。 皇帝将她抱到龙榻上,从后抱紧了她,将脸颊贴在她耳畔,再无旁的举动。 二人就这么侧躺着,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吴雅只感觉到皇帝灼热的呼吸始终落在她的耳畔,湿热温暖,就像她和皇帝笑中带泪的感情,让人唏嘘。 此时皇帝从后抱紧心爱的女人,他尚未从愕然和愧疚中回过神来。 她要的竟然是天下普通男子都能给的东西。 但却是他这个帝王觉得最为离经叛道,永远不可能给的东西。 他可以给她至尊的皇后之位,今后还能让她当太后,可…她要的却是妻。 皇后不等妻子,他的前两位皇后,只是皇后,但从不是他的妻子。 他宁愿她的执念是皇后,可她要的竟然是妻的身份。 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非他在偷换概念,温水煮青蛙的训练她习惯和服从他妻妾成群。 可他已经够宠爱她了,他已然在独宠她,让后宫形同虚设,他不能再做出任何荒谬之事。 为了巩固前朝安定,他不会停下充盈后宫的脚步。 可他不允许自己再做任何出格之事。 他是皇帝,他还有许多抱负和雄心壮志未实现,不能只守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团团转,再无任何彪炳史册的千古功绩。 爱一人很简单,但没有人能保证一生只爱一人,他也不例外。 只是原来他权衡利弊和处心积虑的驯服,她都知道,却从不曾戳破他的谎言。 此刻皇帝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不再回应她咄咄逼人的诘问。 她是他现在最喜欢的女人,他不想虚伪的欺骗她一生只爱她一人,她总要慢慢的适应她的身份和责任。 一夜无话,吴雅今夜服了汤药,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苏醒之时,枕边已经空空如也,这个时辰皇帝该去上朝了。 吴雅也默然回到景仁宫,年关将至,死气沉沉的紫禁城里,也渐渐的开始有了些许年味儿。 吴雅正在景仁宫廊下抱着小阿哥晒太阳。 “兰翠,一会去问问承乾宫娘娘身边的奴才,看今儿有没有空,本宫要请娘娘来景仁宫过小年。” “娘娘喜欢吃辣菜,你准备几道娘娘喜欢吃的川菜,再去酒窖温一壶药酒。” “你别忘了吩咐小厨房做麻辣手撕鸡的辣椒用小米辣,娘娘爱吃。” 兰翠诶了一声,转身去了承乾宫。 皇帝下朝之时,下意识往景仁宫的方向走,却被李德全提醒,说皇贵妃正在景仁宫里。 皇帝闷闷的哦了一声,折步回了乾清宫。 入夜之后,吴雅有些心神不宁和忐忑不安,她并没有再让人去敬事房撤掉她的绿头牌,毕竟为了胤禛,她也不能让自己彻底与皇帝对立。 她绝定当个走历史剧情的配角,一个不会再动情的npc。 是夜,皇帝翻了皇贵妃的牌子。 当兰翠把皇贵妃今晚侍寝的消息告诉她时,吴雅诧异凝眉,忽而又苦笑的摇头,这不就是她今后每一日在紫禁城里的缩影吗? 她必须尽快适应今后每一个凄清孤独的冷夜,毕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煎熬。 清醒之后,吴雅不再困守于情爱,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于是取来布老虎与胤禛戏耍起来。 奴才们也在使尽浑身解数逗小阿哥,母子二人俱是发出欢快的笑声来。 景仁宫与乾清宫就隔着一条宫道,母子二人嬉戏的笑声,隐隐传到了乾清宫里。 梁九功听到有嬉笑声惊扰,正准备让人去提醒一番,可听清楚那嬉笑声从哪儿传来之时,顿时也跟着眉开眼笑。 乾清宫内,皇贵妃正打着哈欠,与表哥下棋打发时间,准备到点就回自己的承乾宫歇息。 今晚表哥始终板着脸,此刻却忽而手上一松,罕见的落错了棋子。 此时表哥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嬉笑声,嘴角顿时噙着笑意,眉眼说不出的温柔。 “表哥,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皇帝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忽而沉沉道:“朕即便再喜欢,也有不容触碰的底线和原则,朕会耐心等她自己想通。” 皇贵妃默默的在心间翻了个白眼,她就等着表哥到最后彻底沦为妻奴。 皇贵妃“侍寝”离开之后,皇帝独自枯坐在龙椅上,最后闷闷不乐的独自就寝。 梦里他总是被怀里空空如也的冰冷惊醒,下意识伸手要将心爱的女人搂紧入怀。 半梦半醒间,皇帝数次惊醒,无奈的扶额,睁着眼躺到了上朝之时。 皇帝卯足劲不准备妥协,他坐拥四海,让天下都臣服在他脚下,他决不允许自己征服不了自己的女人。 他有信心,她迟早也会臣服于他,再不去想着那些离经叛道,让他丢了夫纲,沦为可耻妻奴之事。 吴雅夜里抱着胤禛入睡,一夜好梦。 吃过早膳之后,兰翠来报,说咸福宫的成嫔前来,紧接着又说永和宫敏嫔前来。 吴雅欣喜不已,赶忙让人将二人一道请入正殿内。 此时成嫔抱着七阿哥胤佑,敏嫔抱着十三阿哥胤祥有说有笑的入内。 吴雅去江南之时,曾经撮合过章佳氏和戴佳氏二人时常走动,显然这二人如今的关系不错。 “姐姐,前些时日,臣妾的娘家给臣妾送了一块火狐皮料子,臣妾给您绣了一副暖手筒,今儿正好带来给您瞧瞧,若绣的不好,臣妾再带回去改改。” 戴佳氏将一副精致的毛绒暖手筒捧到了她的面前。 “二位妹妹来的真巧了,本宫正准备这几日将从江南带来的礼物送给你们。” 吴雅一抬手,小太监就将吴雅从江南采买的礼物统统搬上来。 章佳氏忍不住欢喜的看着半人高的檀木箱子里琳琅满目的稀罕物件,登时牵着乌雅姐姐的手不住的感谢。 “二位妹妹,胤禛一个人难免无聊,你们平日里多带小阿哥来与胤禛一块玩耍,或者打从今儿开始,我们带孩子互相串门也好。” “那敢情好,姐姐明儿来我宫里可好?我宫里小厨房的厨子是江南人,做的淮扬菜比御膳房做得好。” 此时三个孩子在吴雅做的软垫围栏里正咿咿呀呀的说婴语,小七和小十三二人跟着胤禛在围栏里爬来爬去,煞是可爱。 “哎呀,小十三昨儿还爬的不利索,今儿都能四肢协调爬这么远了。” 章佳氏欢喜的疾步走到围栏前,俯身给小家伙擦口水。 章佳氏替小十三擦好口水之后,就笑着继续落座。 “姐姐,除夕家宴你准备穿什么衣衫首饰?紫禁城里那些人这段时间都在打听你那日的行头,都不敢与你争锋,那些人都悄悄的问到我宫里了,我也得避讳避讳。” 吴雅端茶的手顿了顿,她原本还想去除夕宫宴打卡完成任务的,但没想到后宫那些女人都盯着她,她若再要去,岂不是在出风头显摆? 她无奈的摇摇头:“本宫才从江南回来,这两日身子骨总觉得不爽利,一会本宫就去向皇贵妃告假,就不去了。” 敏嫔和成嫔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担忧之色。 “姐姐,这两日万岁爷都翻了旁人的牌子,你是不是和万岁爷吵架了?” 章佳氏最知晓乌雅姐姐的脾气,她担心姐姐性子直率,会惹怒皇帝,失了宠爱。 吴雅忽而朗声笑起来:“帝王恩宠有时尽,万岁爷想宠谁,想让谁侍寝,我们做妃妾的又如何能有微辞?难道我失了宠,你们就不与我往来了吗?” “姐姐,君恩如流水,谁知道会流到哪儿去,您若真的失了宠,我们姐妹三个今后就一块守着小阿哥做伴儿。” “就是就是,如今有皇子傍身,我们熬到小皇子长大就能享清福,这日子都有盼头了。” 二人心中隐隐猜到乌雅姐姐可能失了宠,于是不住的说好话安慰她。 章佳氏甚至还庆幸乌雅姐姐早日清醒,不会被虚伪的帝王之爱蒙蔽双眼。 “除夕夜你们早些从宫宴回来可好?我在景仁宫里准备一桌席面,我们一块热闹热闹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姐姐不知道除夕宫宴吃的有多难受,我甚至都不敢多吃,就怕众目睽睽之下失了规矩。” “对了姐姐,你安排何时让家里入宫探亲,我想着你大妹妹和我弟弟明年开春即将成婚,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出宫喝喜酒,想着请你们一家来我宫里,与我家里吃顿饭。” “我家里明日晌午会入宫,两家人聚在一起最好不过,咱两家人许久没在一块吃饭了。” 吴雅忍不住感慨,从前章佳氏一家和她家时常会小聚,还会相邀去野营和打猎。 自从入宫之后,再回不去从前惬意的生活。 “成,那我这就去和皇贵妃说,我也明日让家里入宫探亲。” 三人又叽叽喳喳的开始聊着育儿,时间愈发飞逝。 第二日是吴雅的家人入宫探亲的日子。 她弟弟白启特意领着未来的弟媳富察青芳一道前来,她二妹妹也带着章佳氏的弟弟章佳卿尚一道前来。 她阿玛和玛法为了抱四阿哥,父子二人都争红了眼,吴雅直捂着嘴角偷笑。 吴雅头一回见未来的弟媳,她看着珠圆玉润,说话和和气气,该是个好相与的。 富察氏羞哒哒的唤了句长姐,又毕恭毕敬的奉了茶,吴雅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弟媳。 大妹妹的未婚夫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凡事都与大妹妹有商有量,二人敬了茶之后,吴雅将准备好的礼物一并送给二人。 今日二叔一家也来了。 吴雅瞧着二婶婶时不时的看着她手腕上的紫玉镯子,索性将那镯子直接送给了二婶婶。 全家人都欢声笑语的,吴雅却发现二妹妹有些怏怏不乐。 趁着家里人在景仁宫里参观,吴雅将小妹叫到跟前。 “有心事?家里谁欺负你了?还是阿灵阿欺负你了?” “才不是,他对我可好了,只是…只是他上个月就到宫里当差了,他家里让他在紫禁城当侍卫磨砺,我都一个多月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吴雅瞧着二妹妹眼睛发红,不住的捂嘴啜泣,顿时于心不忍,于是立即将兰翠叫来,让她去打听打听钮祜禄贵妃的弟弟阿灵阿在紫禁城哪儿当差。 八旗子弟免不得会入宫当侍卫历练,顺便与皇帝套近乎表忠心。 阿灵阿入宫哪里会吃苦,再说他还有个贵妃姐姐,就更不会受累。 兰翠很快就打听到阿灵阿在太极殿当差。 吴雅本想让人将阿灵阿请来,可阿灵阿毕竟是钮祜禄贵妃的弟弟,她不好意思使唤,于是拉着妹妹的手,与妹妹去看一眼阿灵阿。 妹妹离开时,还悄悄的将家里带来的豌豆黄用帕子包好,藏在了手心里。 太极殿就在永寿宫边上,想来是钮祜禄贵妃想将弟弟放在眼皮子底下照拂。 姐妹二人逆着无尽风雪,来到了太极殿大门口,远远的就看到正在太极殿门口站得笔直的阿灵阿。 才几年不见,他已然长成了清俊少年,此时她的二妹妹几乎飞奔着朝那少年冲去。 二妹妹哭着扑进阿灵阿的怀里,而那小少年眉眼温柔,正忍不住要吻她的脸颊,却舍不得触碰,只克制的轻抚着她的袖子,柔声细语的与二妹妹说话。 二妹妹似乎被阿灵阿提醒了,此时红着脸依依不舍从他怀里离开,又取出藏在手心一路的豌豆黄喂他,似乎还塞了帕子和香囊给他。 少年眉眼满是宠溺笑意,脸颊染着一丝微红的羞意,俯身折腰,方便心爱的姑娘投喂。 吴雅并没上前打扰这对恩爱缱绻的少艾男女,反而忍不住感动和羡慕。 “娘娘,二小姐和阿令阿大人还真是年少情深。”擒伞的兰翠忍不住羡慕道。 “本宫也很羡慕,本宫希望妹妹被阿灵阿这般宠爱一生,最好将妹妹宠得一辈子天真烂漫,不用算计那些琐事之事,本宫希望妹妹就这般纯粹的与心爱之人厮守一辈子。” 吴雅低头,用帕子悄悄擦拭眼角的泪痕。 此时阿灵阿也发现了她站在远处,远远的朝着她跪下行了礼,她二妹妹忽而也挽着阿灵阿的手,与他一道行了跪拜礼。 吴雅朝着阿灵阿含笑点头,就转过身回避。 她一转身,就看到皇帝坐着御撵不知何时停在了她身后。 显然方才阿灵阿和妹妹在向皇帝行礼。 吴雅正要下跪行礼,可皇帝忽而冷哼了一声,梁九功眼疾手快的将她搀扶着不让她跪下。 此刻皇帝居高临下看着她,心里愈发置气,这几日,她不在他身边反而过的愈发滋润,呼朋唤友笑逐颜开。 此刻皇帝忽然意识到,她的生命里似乎没有他参与,也能过的很好,他俨然成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反而是他,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孤枕难眠。 皇帝越想越气,于是板着脸,微抬下巴让奴才们继续前行。 吴雅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对皇帝的出现毫无波澜,她知道皇帝的征服欲又在作祟了,他妄图征服她,让她丧失自我,沦为他的附属品。 可一旦她从这场错误的情爱里清醒,开始渐渐抽身而退,她甚至可以试着亲自给皇帝挑选女人用来固宠。 御驾路过景仁宫,正准备入乾清宫之时,皇帝听到景仁宫里嘈杂的男女低语笑声,忽而想起来今日是她家人入宫探望的日子。 皇帝抿唇不语,默默良久,忽而叹口气,让奴才摆驾景仁宫,他竟然在担心他不出现,会让人觉得她失了宠,让她委屈。 妹妹与阿灵阿二人缱绻道别之后,吴雅带着妹妹回景仁宫里。 转过宫道,她却愕然发现皇帝的御驾竟停在了景仁宫门口。 吴雅有一瞬间愕然,心口忍不住弥漫开酸涩的疼痛。 不知他今日的温情,又是在筹谋什么驯服她的手段。 吴雅苦笑摇头,再抬头之时,脸上也换上一副虚伪的笑容,皇帝的演技精湛,她也不能示弱。 乌雅威武初时还在担心紫禁城里流传德贵妃失宠的消息是真的,可今日看到皇帝对女儿如珠如玉的宠爱,一颗心顿时放下。 可离开紫禁城之后,乌雅额森却将儿子威武叫到了书房,面色凝重。 “今日在紫禁城里,你瞧出雅雅不对劲了吗?” 威武挠头,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皇帝甚至还给女儿夹菜,甚至亲自剥虾,极尽宠爱。 “阿玛,我倒是没瞧出哪里不对劲,只不过雅雅身子骨孱弱,再无法孕育龙嗣却是致命的硬伤,她如今还年轻貌美,再过几年,若年老色衰,估摸着也不复如今的恩宠。” “你真没瞧出来?雅雅今儿的笑容虚伪极了,就像戴着面具似的,她不开心。” 额森最是疼爱这个孙女,小家伙从小就善于伪装情绪,入了宫之后伪装情绪的功夫更是如火纯青。 若非她不高兴之时,偶尔会笑着咬筷子头,他也看不出孙女的心思。 额森今日都见孙女不经意间咬了两下筷子头,显然她心情很低落。 “啊…我今儿只顾着看外孙,还真没认真去看女儿神情,是我疏忽了。” 乌雅威武懊悔的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阿玛,这该如何是好?” “哎,这丫头将两个亲妹妹从紫禁城那大染缸里摘出来,但自己却陷入紫禁城里的漩涡和争斗,哪里会真的开心?” “哎,那可怎么办?急死我了,若她嫁的是寻常人家,我现在就冲过去接她回娘家,我养着她们母子二人,绝不让雅儿受委屈。” 乌雅威武急的直跳脚。 “她一人在紫禁城里也没个依靠,你回头让海宽家的悄悄去与敏嫔说一声,让敏嫔去开导一番。” “你让二丫头在宫里多陪陪她长姐,别着急回家。” …… 景仁宫里,吴雅看二妹妹临走之前满面愁容,就知道二妹妹舍不得阿灵阿,于是借口留她在紫禁城里解闷,将她留在了景仁宫。 才吃过晚膳,这丫头就巴巴儿的拎着食盒去寻阿灵阿。 吴雅担心妹妹在紫禁城里人生地不熟,会冲撞了哪位嫔妃,于是挽着妹妹的手一道前去。 二妹妹走的着急,又没穿花盆底,很快就被残雪融湿了鞋面。 阿灵阿却是比二妹妹更着急的,惊得背起二妹妹就往景仁宫去。 吴雅赶忙让兰翠和小安子去给二人打伞和引路,她踩着花盆底鞋,缓缓地跟在二人身后。 今夜风雪肆虐,宫道上埋头扫雪的奴才扫雪的速度都赶不上残雪堆积的速度。 吴雅小心翼翼踩着松软的残雪,扶着朱红宫墙往景仁宫赶去。 路过乾清宫夹道之时,身后传来凤鸾春恩车的银铃声。 吴雅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而是继续扶着墙角前行。 前几日开始,她就让兰翠不必告诉她皇帝又翻了谁的牌子。 待到凤鸾春恩车离开之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温婉的声音:“德贵妃姐姐妆安,这大下雪天,姐姐怎地一人在这踽踽前行?” 吴雅抬眸,就看到定妃万琉哈氏正坐在步辇上对她行礼。 “嗯,本宫想自己散散心,妹妹近来可好?” 吴雅的语气淡淡的,她对万琉哈氏的态度很生疏,毕竟她没有料到万琉哈氏背后的靠山,会是皇帝。 她很后悔离开紫禁城之前,悄悄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二人。 原本想着不让两个好姐妹担心,没想到却让她自己再次画地为牢。 “姐姐还在怪我吗?如今你我二人都是万岁爷的女人,何必在意那些?妹妹也是身不由己不是么?” 万琉哈氏对乌雅氏愈发怨怼,若非她当时对皇帝通风报信,乌雅氏哪里能得今日贵妃的恩宠? 可她非但不感激,对她的态度也开始生疏起来。 早知道皇帝这般宠爱她,她就不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去乾清宫通风报信。 原以为乌雅氏是为和皇贵妃的弟弟隆科多私奔,她还想着一石二鸟,可没想到她回宫就当了贵妃,真真是造化弄人。 此时兰翠和小安子急急忙忙的朝她赶来,吴雅朝着二人招招手,示意二人快些。 “妹妹,你我二人都是万岁爷的妃妾,本宫哪里有半点在意从前种种,是你多心了。” 万琉哈氏是皇帝驯服的走狗,吴雅才不想与她有太多的交集。 “更深雪重,本宫就先回去了。” 吴雅被小安子和兰翠搀扶着头也不回的离开。 万琉哈氏如今是妃位,膝下抚养着十二阿哥和八阿哥,与抚养九阿哥胤禟的安妃交好。 这二人又与永寿宫钮祜禄贵妃交好。 八九十和十二阿哥,这四个皇子今后免不得沆瀣一气。 也不知今后九龙夺嫡又该如何惨烈,吴雅无奈叹气,忧心忡忡回了景仁宫里。 阿灵阿早离开了,此时妹妹正在灯下缝制暖帽,一看就知道是缝制给男子的。 “长姐,阿灵阿说除夕一早接我出宫回家,他可以回家歇息到正月十五呢。” 吴雅莞尔:“你这小没良心的,有了心上人就不要长姐了,回头记得把我准备好的东西让阿灵阿一道带回去。” “才不是,长姐永远都是我最亲的长姐,对了长姐,您今年春节会回娘家省亲吗?” “估摸着不能,哪儿能年年回娘娘省亲。” “长姐是不是和皇帝姐夫吵架了?为何这几日都没见皇帝姐夫来瞧您?” “没有,年末万岁爷忙,哪儿能天天来我这。” “好了好了,你快些去歇息吧,我也要哄胤禛歇息了。” 吴雅心虚的催促妹妹快些离开去歇息。 这日一早,皇贵妃竟然亲自前来。 “玛琭,本宫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 吴雅见皇贵妃的语气焦急万分,顿时也跟着忧心忡忡。 “娘娘,出什么事儿了?” “今年开春选秀,表哥并未取消,而是让选秀照常举行,本宫那个庶妹也在选秀之列,本宫想让你一块想办法,让她一定要落选。” “本宫是佟家人,家里已然派人知会本宫,必须让妹妹中选入宫承宠,本宫实在不方便动手。” 听到皇帝要选秀女充盈后宫,吴雅心口刺痛了许久。 “玛琭,表哥选秀女并不意味着会宠幸那些女人,这些时日,他翻牌子只是气你的,压根没碰任何女人,他巴巴儿等着你去乾清宫主动求和,你别多心。” 皇贵妃看到乌雅氏的面色不对,于是赶忙开口替表哥辩驳。 吴雅没有回应,而是岔开了话题:“娘娘让臣妾如何帮忙?” “此次选秀本宫会亲自主持,两位贵妃和四妃协助选秀,你能否去求求表哥,让表哥别让那贱人入宫?” “她若入宫,本宫的额娘都会在九泉下死不瞑目!”皇贵妃愤恨的咬牙切齿。 “还有一件事,估摸着只有你说才有用,你能不能帮着劝劝隆科多那混账,他…他太过分了,竟然抢了本宫舅舅的小妾!” “今儿命妇入宫给本宫请安,隆科多竟让那小妾李氏入宫请安,全然不把他的嫡福晋放在眼里。” “什么?”吴雅惊得瞪圆眼睛。 隆科多几个月前成婚,没想到这才多久,他就真的如历史记载,抢了岳父的小妾李四儿。 吴雅此刻瑟瑟发抖,幸亏当时她没和隆科多走到一起,否则今日被宠妾灭妻的人就是她。 “娘娘,这毕竟是隆科多大人的家事,臣妾去劝说也不妥。” “本宫都知道,可本宫更知道我弟弟对你有情,一会隆科多会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并没有让你做出格之事,你只需让隆科多不准那李氏今后再入宫即可。” “娘娘,那李氏显然是隆科多大人的心上人,臣妾一个外人去多不好。” “玛琭,本宫很少求你,今儿能否与本宫去一趟承乾宫,你去了就明白了。” 吴雅见皇贵妃苦口婆心,念着皇贵妃的恩情,她哪里好意思再拒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皇贵妃前往承乾宫里。 二人前脚才入承乾宫,就有小太监将这消息告诉了正在与安妃闲聊的定妃万琉哈氏耳朵里。 此时万琉哈氏忽而捂着嘴笑。 “妹妹何事如此开心,说出来让本宫也乐一乐。”安妃将顽皮的九阿哥抱给乳母,好奇看向万琉哈氏。 “安妃姐姐前几日归宁省亲有所不知,昨儿外命妇入宫给各宫主位请安,其中有一位命妇看着极为面善,竟与德贵妃姐姐极为神似,我差点认错了,闹出了笑话来。” “再一问那命妇竟然是皇贵妃的弟弟隆科多大人的小妾,真是稀奇。” “娘娘,奴才听说德贵妃在承乾宫当宫女之时,与皇贵妃弟弟二人走得很近,承乾宫里的奴才们私底下都在传二人关系匪浅,奴才的二姐就在承乾宫当差,后来就死了……” 此时定妃身边的奴才清月忽而幽幽说了一句。 “今儿听说隆科多大人会入宫给皇贵妃请安,怎么德贵妃在此时去了承乾宫…” 定妃顿时凝眉面色不悦道:“主子之事,奴才不准乱嚼舌根,自去慎行司领三十板子。” “姐姐你别听奴才捕风捉影嚼舌根。” 定妃尴尬的看向若有所思的安妃。 此时安妃雀跃不已,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她早就看不惯景仁宫那贱婢。 原本以为那贱人病怏怏的很快就会死,可如今却依旧霸着贵妃之位。 安嫔李氏出自汉军正蓝旗,是总兵刚阿泰女,是曾经的七嫔之首,若非她汉军旗的出身,早就为妃,再不济当个贵妃也绰绰有余。 她从前没有儿子,不敢争抢什么,如今九阿哥胤禟养在她膝下,她既有儿子,那就必须要放手一搏,好好争一争前程。 如今她更是无法容许自己被乌雅氏那包衣奴才踩在脚下。 此时安妃心不在焉的与定妃闲聊了几句,又到好姐妹敬嫔完颜氏宫里嚼舌根去了。 敬嫔因脾气火爆愚笨,在孝昭皇后面前没少吃瘪。 敬嫔几乎平等的怨恨孝昭皇后身边的所有奴才,她这个老姐妹这些年来,可没少在暗地里报复曾经伺候过孝昭皇后的旧人。 安妃并不蠢,不到关键时刻,她压根不可能自己亲自出手。 脾气火爆性子愚钝的敬嫔哪里肯放过如此振奋人心的传言,当即就悄悄的打发人去打听打听承乾宫的消息。 待安妃离开之后,敬嫔又着急的让奴才立即去打听万岁爷现下在何处。 一听到皇帝正在紫禁城对面的景山,敬嫔眼珠子转了转,当即让人将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千里目镜带上。 此时皇帝正在景山上的万寿亭独自赏雪,忽而听到外头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万岁爷,敬嫔今儿恰好也来景山赏雪,这会娘娘说要给您请安。” “不必。”皇帝冷冷道。 梁九功诶了一声,就去给敬嫔回话。 敬嫔此刻正在捣鼓手里的西洋千里目镜,梁九功看她懵懵懂懂的捣鼓半天,都找不到打开的千里目镜的盖子,于是殷勤凑上去帮忙。 “娘娘,万岁爷这会正在处理政务,您先回吧。” “这千里目镜您需先打开盖子,再把目镜拉长了,一只眼像这样,往千里目镜里瞧。” “有劳梁公公了,本宫就说怎么总是瞧不见,原来没拉长啊,对了梁公公,这洋鬼子的千里目镜真有如此稀奇吗?” “景山到本宫的寝宫老远的距离,真能瞧见?” “娘娘,奴才瞧得真真儿的,仿佛就在…哎…”梁九功的语气忽而忍不住恐惧的发颤。 “怎么了梁公公?你快些让本宫也瞧瞧。” “没呢,奴才只是想起来万岁爷方才说不准任何人靠近景山打扰圣驾,要不娘娘还是先回去吧,您的千里目镜的确坏了,奴才一会让人拿去内务府修好了再送到您宫里。” “梁公公,本宫自己拿去内务府修理就好,不必打扰你。” “娘娘,不碍事的,奴才这会还得去万岁爷身边回话,小秋子,你替杂家亲自送娘娘回去。” 梁九功说完就皮笑肉不笑的入了万春亭内。 “万岁爷,要不您还是瞧瞧这千里目镜可好?” “嗯?”皇帝诧异挑眉,这奴才如此欲言又止,想必是大事。 皇帝赶忙起身来到门边,接过千里目镜,第一时间往景仁宫的方向搜视。 此时几个小太监和嬷嬷,正在与胤禛和她的妹妹小乌雅氏在廊下玩耍,却独独不见她的身影。 “万岁爷,您且往承乾宫瞧瞧?”梁九功战战兢兢的提醒道。 …… 吴雅此时正坐在廊下与皇贵妃在晒太阳,彩星来报,说隆科多带着妾李氏前来请安。 当隆科多领着妾室出现之时,吴雅顿觉如遭雷击。 此时她只觉得难堪和尴尬,只因那小妾李四儿活脱脱就是她的低配版。 吴雅尴尬的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去看隆科多。 “李氏,你来一下,本宫有体己话要与你单独说。” 李氏胆怯的抓紧了夫君的手,见夫君温柔的朝她点头,这才战战兢兢的跟着皇贵妃入了殿内。 此时廊下只剩下吴雅和隆科多二人。 “本宫还没来得及庆贺大人新婚之喜,回头本宫就让人准备贺礼给大人送去。” “娘娘何必如此见外,是在怪奴才成婚吗?奴才钟情于谁,娘娘心中再清楚不过。” “大人,如今你我都各自婚嫁,往事不必再提,免得让人误会。” “表哥待你不好,即便你是贵妃又如何?你过的快乐吗?玛琭,你看看你眼眸里的伤感和落寞,我很心疼你。” 吴雅没想到会是隆科多这个外人一眼看穿她的伪装,顿时忍不住潸然泪下。 “再不快乐也得过下去,若是寻常人家还能合离回娘家,只可惜我在帝王之家。” “你想合离?我就知道你过的不好,玛琭,我可以帮你离开紫禁城,我们二人到海角天涯隐居,做一对厮守一生的神仙眷侣可好?” 吴雅被隆科多这番话说的又是感动又觉得好笑,他到底是怎么有底气在娶了一妻一妾之后,还对她说出一起私奔的话。 “大人,这辈子你我注定无缘,下辈子再说吧,听闻您强抢了岳父的小妾,皇贵妃娘娘让我来规劝您。” 吴雅越听越心慌,总觉得隆科多今天怪怪的,就像被人下了降头或者下了蛊,他说话都激动的红了眼。 第66章 第066章 吴雅不想再和隆科多攀扯过去的旧情, 于是索性直入主题。 “大人,您宠妾灭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您的福晋毕竟是正妻, 怎么能让妾室越过她入宫, 娘娘说让您今后别带妾室入宫, 免得丢了佟家的脸面。” “吴雅,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你是不是在为我拈酸吃醋?你别生气,我只是把她当成解闷的小玩意而已, 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看,你送的剑穗我时刻都佩戴在身上,从不离身。” “它时时刻刻都陪着我,就像你。” 吴雅被隆科多越发僭越和暧昧的话吓着了,顿时方寸大乱,下意识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巴, 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腕与她贴近。 吴雅吓得往后挪了一大步, 方才她被迫靠近隆科多之时,似乎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显然他此刻脑子不清醒,才会说这些暧昧的话。 “大人, 本宫如今好歹勉强算您的小表嫂,请大人自重。” “你若心中真没有我, 今日又如何会为我拈酸吃醋?玛琭,你还记得你我二人在承乾宫偏殿里拥吻吗?那日, 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一日。” “我时常在想, 若那日我鼓足勇气当场要了你,再求长姐和表哥赐婚该多好, 说不定你我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大人,本宫觉得大人今日不是很清醒,本宫先走了。” 吴雅真的被隆科多说的话吓得胆战心惊,当即就起身离开了承乾宫。 乌雅氏才刚离开,隆科多就觉得头晕目眩,他今日心里憋得难受。 方才控不住自己真情流露,也不知道吓着她没有,此时他头痛欲裂,踉踉跄跄的入了偏殿内歇息。 可他才刚用冷水洗了脸勉强清醒,却被乾清宫派来的奴才请他去见表哥。 此时隆科多也醒了七八分,于是跟着太监前往乾清宫里。 而此时吴雅正在景仁宫里陪着胤禛晒太阳,忽而见梁九功皮笑肉不笑的前来,说皇帝请她立即去乾清宫。 梁九功欲言又止,方才万岁爷铁青着脸,在景山拿着那千里目镜看了许久,最后面色愈发阴沉。 景山虽与紫禁城隔着老远,可万岁爷会唇语,也不知道万岁爷究竟都看到了什么,一回到乾清宫就愤恨的掀翻昨儿隆科多大人送来的云母琉璃屏风。 吴雅入了乾清宫内,忽而迎面扑来一阵浓烈的酒气。 她正要尽职尽责的劝导皇帝爱惜龙体,猝不及防间,面色阴鸷的皇帝忽而猛的抱起来她,将她径直丢到了龙榻上。 自从她成了皇帝的女人之后,从不曾在乾清宫里侍寝,皇帝也只会在养心殿里要她。 可此时他却铁青着脸,毫无温柔可言的用力撕开了她的衣衫。 没有缱绻温情可言,皇帝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 吴雅顿时吃痛的惊呼了一声。 可皇帝却愈发的横冲直撞,吴雅又羞又怒,却不敢反抗,只能无助的抱紧皇帝的肩膀忍受狂风暴雨。 此时梁九功忽而在门外低低提醒:“万岁爷,隆科多大人来了。” 隆科多在外头? 吴雅顿时又羞又怒,外头站着皇帝的表弟,可他却在这与她欢好,成何体统。 于是她忍着羞意,轻轻推了推皇帝,可皇帝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变本加厉。 她无奈之下,只能咬牙承受,可皇帝却越来越狂暴,最后她忍不住疼的哭出声来。 跪在门外的隆科多哪里会料到表哥让他来,竟然是让他跪在外头听他宠幸女人。 他正在心中揶揄表哥风流,忽而听到熟悉的哭声传来。 是乌雅氏! 乌雅氏在承宠,可她的声音却是痛苦的啜泣,为什么! 为何表哥夺走了乌雅氏,却并没有善待她! 此时隆科多愤恨的垂下脑袋,将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压下狂怒的怨恨。 也不知过去多久,吴雅死死咬着唇,疼的麻木了,皇帝终于咬着她的耳朵宣泄。 此时皇帝依旧没有离开她的身子,只哑着嗓子让隆科多离开。 不待吴雅松一口气,皇帝再次卷土重来。 从白天到深夜,一整日都是酷刑般的惩罚,皇帝不曾停歇,清醒与昏迷不断交替,也不知过去多久,吴雅再次被疼醒之时,皇帝还在欺负她。 此时吴雅终于崩溃的捂着眼睛绝望哭泣。 “玄烨,我到底是你泄欲的工具,还是你向旁人炫耀的玩物?” “今后你若遇到视为妻子的女子,也会这般对待她吗?该是不会的吧,毕竟素来只有妾才会被主人在客人面前毫无尊严的取乐把玩。自古以来只有赠妾换妾把玩,也不曾有赠妻一说。” “那么万岁爷您玩腻了臣妾之后,会将臣妾赠给谁把玩?” “乌雅玛琭,他都亲吻过你哪里?这…这里…还是这里…” 皇帝语气森寒,让人毛骨悚然,此刻他的吻不断落在她的身上,吴雅无助的闭上眼,任由他发狂的吻遍她周身,蛮横霸道的留下他的烙印。 真没想到在把守森严的承乾宫里,竟然也有皇帝的眼线,皇帝掌控欲已然病态,她早该想到的,今日是她大意了。 显然今日隆科多与她的对话,悉数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所以他才会羞辱了她一整日。 “我很疼…”吴雅终于还是没忍住再次哭出声来,此刻哀莫大于心死的疼痛,盖过身体的疼痛。 皇帝忽而顿住,板着脸起身离开,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盒药膏。 吴雅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助的闭着眼,让皇帝擦药膏。 她才勉强喘一口气,皇帝却再次压下。 此时皇帝忽而暴怒的瞪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 “你想合离?” 吴雅苦笑反问道:“可以吗?” “不可能!乌雅玛琭,你生生世世只能属于朕,下辈子也只能是朕的!” 吴雅有一瞬间的错愕与无奈,她是不是该庆幸皇帝没有觉得她背叛他而龙颜大怒,而是因为她想与他合离,她随口给隆科多许下来世,而如此羞辱她? “臣妾忽然希望这一世过后能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转世。” “皇上,按照祖宗规矩,妃妾不得留宿乾清宫,若皇上已尽兴,臣妾先行告退。” 吴雅伸手推了推皇帝,可皇帝却忽然沉了沉身,再次与她融在一快不分开。 “玛琭,朕输了,你赢了。” “皇上,感情里没有对错输赢之分,您输了,臣妾也没有赢,我们都输得一败涂地。” “如今这般相处也好,欢迎万岁爷随时翻臣妾的牌子召幸臣妾,只求万岁爷别让臣妾和别的女子一起侍寝就好,臣妾怕会扫兴。” “当然,若万岁爷能继续驯服臣妾,让臣妾接受与姐妹们一起侍寝也未尝不可。” “毕竟万岁爷您已成功将臣妾驯化的很乖了,臣妾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只是妃妾,需与人共事一夫的事实,再不敢痴心妄想,臣妾甚是感恩戴德,感念万岁爷隆恩。” 皇帝被她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她近来的确乖巧,甚至他故意不翻她的牌子,冷着她,她都不曾来乾清宫找他撒娇,找他抱怨。 她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的宠爱,她甚至开始如他所愿,表现的大度和乖顺。 可皇帝反而开始慌了神,他甚至开始期待她来乾清宫撒娇争宠,渐渐因为她对他的冷漠,而变得不安和狂躁。 今日更是被隆科多与她的接触,而轻易引爆憋屈许久的怒火。 此时皇帝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些时日,他卯足劲想驯服自己的女人,结果驯服的是他自己。 皇帝终于败下阵来,语气染着讨好的温柔:“玛琭,别闹了,朕输了,今后你想如何过日子,朕都陪你,就如寻常夫妻那般,可好?” “臣妾已经幡然醒悟,再不敢愚蠢犯错,不必万岁爷再费心了。” 吴雅的语气依旧保持妃妾的谦卑,她才不会相信皇帝的话,他肯定又在憋着坏水想着如何驯服她。 吴雅话音刚落,趁着皇帝失魂落魄之时,闪身挣脱他的怀抱。 “皇上,祖宗规矩妃妾不得留宿,臣妾先告退。” 吴雅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碎,只能取来挂在屏风上的披风随便裹紧身子,就这么踉踉跄跄的出了乾清宫。 “梁公公,敬事房的驮妃太监何在?本宫要去围房沐浴梳洗,另外本宫难孕,若不放心的话,也可给本宫送一盏避子汤,绝子汤就更好了。” 吴雅此刻心如止水,按部就班的依照嫔妃侍寝流程严格执行,绝不再行差踏错半步。 奴才们面面相觑,梁九功正不知所措之时,忽而万岁爷腰间只裹着薄毯子,就这么冲到了门边,将乌雅氏抱回了寝宫内。 殿门砰地一声再次被关上。 吴雅今日身心俱疲,再不想防抗了,于是满目破碎,由着皇帝将她抱到浴池里,仔细洗干净他留下的满身秽物。 她只疲惫的闭着眼睛,最后累的彻底昏睡过去。 吴雅苏醒之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养心殿的龙榻上。 皇帝这些时日早就挂印封笔休春假,不必再早起上朝。 此时皇帝搂紧她的腰肢,一双深邃墨眸正温柔缱绻盯着她。 吴雅歇息了一晚上之后,身上恢复气力,于是缓缓坐起身来,屈膝跪在龙榻上,缓缓朝着皇帝的脚下跪着爬行,准备按照侍寝的规矩,爬到皇帝脚下,再毫无尊严的爬下龙床。 可她才趴下,准备跪着却步,却被皇帝一把抓住肩膀,轻轻一带,她再次跌入皇帝的怀抱。 “还早,再多睡会儿,朕已让人将胤禛接到养心殿。” “臣妾遵旨。”吴雅乖巧依偎在皇帝的怀里。 “玛琭,是朕错了,朕只是…朕也是寻常男子,也会为心爱的女人失智,朕只是恼怒你许他来生,朕只是…只是嫉妒你吻过他…” “对不起……” 皇帝昨日在千里目镜亲眼目睹她说她不快乐,她想合离,瞬间心如刀割,再听到她许下隆科多下辈子,皇帝顿时妒火中烧,瞬间失了理智。 他只想拼尽全力,不择手段向所有人宣示主权,让所有人都知道乌雅玛琭是他爱新觉罗玄烨的女人,谁都不准觊觎他的女人。 只是被愤怒和嫉妒冲昏头脑之后,他做出了幼稚可笑的事情,却事以愿违,伤害了心爱的女人。 皇帝发现他在她面前,总能轻易方寸大乱,丧失理智,做出幼稚可笑的行为,就像个蠢小子。 如今她终于如他所愿,做个乖巧听话的女人,不争不妒,不吵不闹,不无理取闹的闹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他却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慌乱,他能清晰感觉到心爱之人正在拼命逃离他,她在拼命努力尝试抛弃他,她准备不要他了。 他处心积虑准备的驯服和臣服的筹谋,最终竟然是他彻底被爱驯服,彻底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他被驯服了,她却开始不要他了。 皇帝没有爱过别人,不知道为何情爱是这般搓磨人心,却又让人甘之如饴,为爱沦陷期间。 他只知道,若不是她,他谁都不想要,他甚至不想孤独终老。 她在哪,他就必须随她而去,即便死生契阔,天涯海角。 吴雅发现皇帝开始变得让她无所适从。 此刻她坐在梳妆台前,皇帝竟然罕见的替她画眉,还会问她好不好看,需不需要修改,从前他总说画眉麻烦,总不耐烦的让奴才来伺候。 她和孩子在软垫护栏里玩耍,皇帝会坐在一旁看折子,偶尔还会坐在护栏里与孩子嬉戏片刻。 他再不会用女人来试探她的底限,甚至当着她的面取消了开春的选秀女。 对于皇帝假惺惺的变化,吴雅愈发防备,总觉得他在憋大招,对她进行致命一击。 于是她吃过早膳之后,就带着胤禛去御花园里蹓跶,避开与皇帝太多的接触。 此时她正在千秋亭内投喂金鱼,兰翠说隆科多求见。 吴雅顿时警铃大作,此时隆科多施施然来到她面前,忽而屈膝跪在了她的脚下。 “娘娘,都是奴才连累了娘娘,奴才该死…娘娘您可还安好?” “大人,本宫自然很好,大人若没什么事的话,请速速离开,免得人言可畏。” “你送的礼物我昨天收到了,我很喜欢,谢谢你,玛琭。”此时隆科多忽然压低了声音温柔款款的看向她。 “什么礼物?”顿时顿时吓得胆战心惊,昨日那场风波,她压根没来得及送出庆贺隆科多新婚的贺礼。 “我一定贴身收着一辈子,定不负相思意。” “???” 吴雅意识到自己和隆科多似乎落入了圈套之中,于是赶忙追问起来。 “大人为何忽然来御花园?为何知道本宫在此?” “不是你派人给我传话?让我务必来御花园相见?我见那荷包的确是你的手艺,这才前来。”隆科多此时面色凝重,也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 吴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于是赶忙让隆科多将礼物拿出来。 当看到隆科多从怀里取出一个绣着男女交缠,鸳鸯戏水的荷包,吴雅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脚跟。 这荷包的绣工与她极为相似,粗看就是她的手艺,显然对方很熟悉她的刺绣。 吴雅正要将那荷包接过,准备毁尸灭迹,忽而听到一阵温婉笑声。 “德贵妃妹妹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啧啧,是戏水鸳鸯荷包啊,一定是送给万岁爷的吧?” 吴雅冷着脸,对这种卑劣的宫斗戏码不厌其烦。 此时荣妃惠妃和安妃,敬嫔,端嫔、通嫔、禧嫔、襄嫔和好几个她记不住名字的贵人、常在,正站在假山旁,一个个都满眼震惊在窃窃私语。 荣妃和惠妃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自己今儿被人给利用了,于是赶忙借口有事,不动声色准备溜之大吉。 安妃则捂着嘴巴,满眼震惊和探究。 其余几个妃子也低着头在窃窃私语,吴雅知道今日若她解释不清楚这传情的荷包,就会彻底身败名裂。 “啊这,隆科多大人毕竟是皇贵妃的弟弟,要不还是请皇贵妃来裁断?说不定另有隐情?要不还是算了吧,今儿就当我们姐妹几个没来过这。” 敬嫔的语气带着阴阳怪气。 御花园的消息不消片刻就传到了皇贵妃的耳朵里。 此时皇贵妃心急如焚的来到御花园里,后宫素来由她打理,她必须赶在表哥震怒之前处理好,否则若表哥下场干预后宫之事,她将被无能打脸。 皇帝处理前朝之事,素来不会主动干预后宫琐事。 可一旦皇帝干预,就说明执掌后宫的后妃无能,皇帝不满意,才会亲自下场处理后宫之事。 此时御花园内,吴雅却是不慌不忙。 后宫素来是非多,今日这场杀局,显然幕后黑手筹谋许久,此时她镇定自若想着如何破局。 她并没有表现的惊慌失措或者哭闹,她在脑海里抽丝剥茧,将最近与隆科多遇到的种种都串联起来。 “诸位姐姐妹妹今儿如此有雅兴?到御花园赏雪都不拉上本宫。”皇贵妃紧赶慢赶的来到千秋亭,将乌雅氏母子护在身后。 吴雅将四阿哥交给兰翠,走到了皇贵妃的身侧。 “要不…我们还是都散了吧,毕竟是皇贵妃您的家事,我们外人在这也不好意思。” 敬嫔忽而欲言又止,为难说道。 “后宫无家事,本宫只是纳闷了,本宫让乌雅氏给万岁爷绣的荷包,不慎被本宫的奴才拿错了,阴差阳错送到本宫弟弟手里,怎么本宫弟弟来归还拿错的荷包而已,你们一个个就像抓奸似的。” “娘娘您说的是,既然是拿错,那我等就先退下了。” “只不过…为何隆科多大人会把剑穗儿挂在腰上?哎呀…”敬嫔忽而惊慌的捂着嘴巴。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隆科多将剑穗挂在了腰间,那剑穗的做工竟然与荷包如出一辙。 “那剑穗都旧了,大人还真是节俭清正。”安妃忽而满是赞赏的看向隆科多。 此时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荷包会拿错,那用旧的剑穗呢?若还是说拿错,岂不是欲盖弥彰? “对啊,这是德贵妃早年间在本宫身边当宫女之时,本宫让她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皇贵妃也知道今日这招杀局,是想杀乌雅氏的名声,让她身败名裂,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护着乌雅氏。 是敬嫔和安妃! 吴雅始终保持沉默,就是为了观察众人的表情,此时看着上蹿下跳的敬嫔,和时不时冒出零星几句话,却都能将她不贞的事实锤死的安妃,她终于确定了幕后黑手。 吴雅已然想好自圆其说,忽而听到皇帝驾临的提醒。 她顿时噤声,此时她改变了自证的想法,反而想看看皇帝到底会怎么对待她。 此时她屏住呼吸,忐忑看向匆匆赶来,甚至没换下朝服的皇帝。 皇帝此刻目不斜视,径直来到了她身边。 “皇贵妃,你就是这般为朕分忧,为朕打理后宫?” 皇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愠怒。 “万岁爷息怒。” 众人纷纷匍匐在地请罪,皇贵妃此刻浑身抖如筛糠,恨不得活剐了那些贱人,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乌雅氏。 “朕没闲工夫因你的无能,管后宫这些破事,梁九功,开始吧,快些!”皇帝不耐烦道。 梁九功诶了一声,一招手,就有十来个拿着不同刑具的大力太监排队来到了嫔妃们身侧。 大力太监们二话不说,抓着嫔妃们身边的奴才就开始当众行刑。 众人哪里会料到万岁爷竟然会不顾祖宗家法,公然插手后宫嫔妃间的纷争。 原以为万岁爷只是震怒的杀鸡儆猴,可那些闻所未闻的可怕刑具被轮番用上。 奴才们一个个被扒皮抽筋,点天灯,行梳洗之刑,将后背的肉一条条血淋淋的梳下来,有胆小的嫔妃吓得忍不住啜泣。 众人从未见过万岁爷动刑,此时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此时,忽而敬嫔的奴才春秀惊呼了一声:“是敬嫔,是敬嫔暗中给隆科多下药,让他神智不清,是敬嫔故意去景山给万岁爷送千里目镜,呜呜呜,别再打了,万岁爷饶命啊!!” 此时浑身煞白的敬嫔顿时换上凄楚的面孔。 “万岁爷,臣妾压根不知道春秀这奴才在说什么,她定是被人指使,才这般陷害臣妾。” “今儿此事与臣妾绝对无关,什么下药?大可以让太医来给隆科多大人请脉,臣妾愿用母族发誓,臣妾绝无任何龌龊行径。” 敬嫔期期艾艾跪在地上啼哭不止。 “再说隆科多大人腰间的剑穗,一看就知道是旧物,想必许多人都见过,您一问便知。” “是啊,万岁爷,臣妾们只是想着德贵妃的名声,所以不免多想了一番,万岁爷恕罪。”安妃温柔晓意的请罪。 “如今这事儿闹的,臣妾觉得可以请长生天来裁断,长生天的眼睛雪亮,定不会断错。”敬嫔决定孤注一掷。 吴雅忽而很想笑,这些人见栽赃不成,准备不问苍生问鬼神了。 不用猜就知道一会请神明的过程又会有幺蛾子。 此时皇帝忽而有些不耐烦,伸手扣紧她的十指。 “来人,将这二人打入冷宫。” 安妃和敬嫔二人听到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将她们打入冷宫,顿时吓得面色惨白。 “皇上,乌雅氏若行得正坐的直,为何就不能请神明辨清白?臣妾今儿即便入了冷宫,也要替万岁爷忧心一二。” 敬嫔急眼了,今儿她即便死,也必须拉个垫背的。 皇帝忽而嗤笑道:“杀!” 吴雅很感动皇帝对她堂而皇之的偏宠,他并没有怀疑她的忠贞。 此时见皇帝准备将今日在场之人统统杀了以绝后患,吴雅忍不住开口阻拦。 “万岁爷,臣妾清清白白,眼里心里只有万岁爷一个男子,臣妾也想看看长生天是如何说的。” 她这句话让皇帝方才还阴鸷的神情,瞬间柔和起来。 皇帝本不想浪费时间让她费心思无谓的自证,此时见她柔柔朝着他笑,讨好的握紧他的手,皇帝无奈点头。 只要她高兴,这些东西一会再杀也无妨。 “好。” 敬嫔和安妃此时已然孤注一掷,瞪圆眼睛期待的看向前来问神的撒满。 吴雅抱着手臂,盯着撒满们在跳大神。 此时一个穿着兽皮和羽毛的撒满忽然请她走到神坛前,又将诸位嫔妃也一并请来。 众人面前都放着一碗鲜红朱砂。 吴雅凝眉,发现碗里的并不是朱砂,而是被朱砂染红的沙子和白糖,似乎还有一些白色细沫。 她诧异观察一旁皇贵妃面前的朱砂,发现和她一样,顿时放下心来。 那撒满唱唱跳跳许久,忽而喝下一口符水,继而拿来火把,将口中的符水喷向火把。 轰的一声闷响,燃烧的火龙涌出,众人面前的朱砂碗纷纷被点燃。 此时吴雅面前的朱砂碗忽而开始冒出漆黑之物,那漆黑之物疯狂膨胀扭曲,就像黑色的长蛇般,不断的从巴掌大的小碗里迅速膨胀变大,翻滚着身躯爬出小碗。 只是巴掌大的小碗,却仿佛永无止尽的从碗里爬出黑蛇,那黑蛇此刻正拼命的翻滚,变得愈发狰狞。 众人吓得惊呼着远离她。 “是淫蛇!万岁爷!是淫蛇现世祸主啊!” 请神的撒满纷纷吓得匍匐在地。 吴雅被这些拙劣的怪力乱神气笑了。 这些都是化学反应而已,但古代人都能被醋和油的混合物哄骗油锅取物,更何况是这种复杂些的化学反应,显然所有人对这种所谓的天降异象深信不疑。 此时皇贵妃却闹着要再来一次,在众人站定之后,点火那一瞬,皇贵妃忽然与乌雅氏换了位置。 没想到即便换了位置,依旧只有乌雅氏碗里会出现神明警示的祸蛇。 吴雅捂着嘴角偷笑,偷看向正对面看向她的皇帝。 此时皇帝却是不慌不忙的呷一口茶,嘱咐梁九功不知做什么,梁九功拔腿就离开了。 皇帝学贯中西,尤其对西洋之物颇感兴趣,更是微积分的狂热爱好者,皇帝偶尔心情不错之时,还会奖励他自己做两道微积分算术题。 皇帝是个好学之人,无论天文地理还是物理化学都不差,妥妥的理工直男,显然皇帝已经看出了端倪。 见皇帝为了维护她的名声,亲自为她证明,方才还不管不顾的对她偏听偏信,吴雅忽而有些感动。 若换做前几日,皇帝肯定会忍不住猜忌她和隆科多的关系,毕竟隆科多的剑穗是铁证。 此时梁九功取来了数个新碗,让众人再测一次。 这一回,所有人的碗都爬出了那条可怕的黑蛇,皇帝抬手,连话都懒得说。 梁九功顿时会意,拿着侍卫的长刀,砍杀了装神弄鬼的撒满。 剩下的两个撒满几乎没怎么动刑,就招出了敬嫔。 “皇上,这只是西洋的奇技淫巧罢了,怎么会有人信?臣妾曾经看过街边卖艺杂耍的用过此戏法,在西洋叫法老之蛇。” “这种骗人的小把戏,连臣妾都会做,皇上,臣妾能做出更大的法老之蛇,不如今日让姐妹们也开开眼?” “好。”皇帝眼前一亮,没想到她也知道这些奇怪之物。 吴雅转头让人取来小苏打和白糖,按照一比四的比例混合,又让取来烈酒和玻璃管。 她让人取来炉子开始将酒加热,随着酒液不断加热,沸点比水低的酒精慢慢蒸腾析出,随着玻璃管子落在一旁的容器内,提纯出酒精。 此时吴雅将冷却后的酒精倒进了沙子搅拌均匀,再与小苏打和白砂糖混合物搅拌在一起。 随着火苗燃起,连皇帝都惊的站起身来,只见巴掌大的碗口冒出的金蛇,仿若金龙般盘旋而上,仿佛要飞上九天。 “皇上,臣妾能召唤出金龙,那么臣妾算不算祥瑞?”吴雅眉眼弯弯,笑着看向皇帝。 “是,玛琭是朕的祥瑞。”皇帝忽而低沉愉悦地笑道。 此时众人恍然大悟,敬嫔还真是好手段,在大清朝没有人敢质疑长生天,她竟然如此亵渎神明! “敬嫔贬为庶人,赐死!” “安妃,杀!” “佟佳氏!掌管后宫无能,罚俸一年!” 皇帝不耐烦的说完,就拉着乌雅氏离开。 吴雅还在震惊,历史上以尊贵身份入宫的安嫔和敬嫔,曾经是七嫔之首。 可这二人大概在康熙二十年前后就不知所终,历史上对二人下落,只寥寥记载四个字:下落不明。 甚至在后世查阅清史,都再找不到这二人的记录,她们死后甚至没有灵位,仿佛人间蒸发。 没想到这二人之死,竟与她有关。 此时皇帝将她径直带回了养心殿内。 “玛琭,此生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信,无论你问何事,朕此生都会用心回应,你无需费心自证。” 吴雅没想到皇帝的情话,竟然是承诺此生对她偏听偏信和偏宠。 她才不信皇帝的花言巧语,于是当即决定打脸皇帝。 皇帝虚伪,她只需要用幼稚简单的游戏,就能让他虚伪的嘴脸暴露出来。 “皇上,臣妾许久没玩过躲猫猫了,不如皇上陪臣妾玩?” “皇上躲,臣妾找可好?” “梁公公也一起玩可好?” 皇帝嘴角噙着笑容,难得她童心未泯,索性今日陪着她当一回孩子。 皇帝和梁九功主仆二人分别寻了隐秘处藏匿,皇帝初时还用轻功躲在房梁暗处,可担心她找不到,又飞身跃下,藏身在了门后。 吴雅数到二十下,转身开始寻找,轻易就发现了门后露出的一炔明黄龙袍,她忽而扯着嗓子发问:“万岁爷藏好了吗?” 藏在幔帐里的梁九功捂紧嘴巴,心想傻瓜才会回答,忽而听到皇帝沉沉答了一句:藏好了。 吴雅嘴角嘲讽的笑容僵了僵,没想到她本想嘲讽皇帝一番,可他却用笨拙的行动回应了她。 她垂下眼帘,忽而抱怨了一句:“臣妾是诈您的,万岁爷真笨…” “朕说过此生都会用心回应玛琭,决不食言,开始找朕吧。” 吴雅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他似乎真的很怕她找不到他,甚至缓缓将半个肩膀都挪出了门后,故意让她看见。 她再也没有了戏耍作弄皇帝的心思,含泪狼狈的逃离乾清宫。 梁九功偷眼看到乌雅氏忽然跑出乾清宫,顿时惊的从幔帐后走出。 待看到乌雅氏头也不回的离开,梁九功忐忑走到门边,战战兢兢道:“万岁爷,娘娘走了…” 躲在门后的万岁爷久久都不曾出来,半晌之后,忽而失落的嗯了一句。 皇帝此刻慌乱极了,连呼吸都是难忍的剧痛,她似乎将交给他的心,再次藏了回去。 吴雅跑回景仁宫,就心不在焉的抱着胤禛玩耍。 她正在盯着胤禛把玩的小铃铛发呆,忽而兰翠提醒,说皇帝来了。 此时皇帝来到围栏里,与胤禛玩了一会,又俯身在她脸颊吻了一下,就起身往景仁宫小厨房走去。 很快小厨房内就飘散出馋人的肉香,闻着味道该是话梅排骨。 这是吴雅最喜欢吃的菜之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悄悄学的。 吴雅心中鄙夷,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在诱哄她就范,他既然想做饭,就让他做吧,等到他觉得自讨没趣,自然不会再处心积虑的讨好她。 皇帝似乎卯足劲想用温柔攻势逼她就范,竟然做出了一桌像模像样的午膳,有荤有素,摆盘精致,吴雅忍不住瞠目结舌。 面对美食,她索性将计就计,让他知难而退。 吃过午膳之后,吴雅抱着胤禛玩了一会,准备去午休。 她才抱着孩子躺下,皇帝就紧随其后,贴了上来。 吴雅往床榻里侧挪了挪,皇帝也跟着靠近,总是要与她贴的严丝合缝才肯罢休。 吴雅不再理会,闭着眼开始午睡。 恰逢春假,他不用上朝闲得慌,等到开春他上朝就不会这般折腾了,她暂且忍一个月。 吴雅如是想着,很快就沉沉入睡。 耳畔传来妻儿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从他入景仁宫,她就没与他说一句话。 皇帝很欢喜,觉得二人的关系开始破冰,至少她不会再敷衍的用柔顺的虚情假意对待他。 而是开始对他使小性子了。 他愈发怀念和喜欢她使小性子,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 此时皇帝一手撑起身子,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她的眼睫翕动起来,显然是在装睡。 皇帝的心间一窒,难过的红了眼眶。 他忽而赌气的将她背过身,搂紧在怀里,不安的吻不断的落在她的眉眼,可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回应。 皇帝愈发慌乱,想要与她贴得更近,于是忍不住开始焦急褪去她的衣衫。 直到二人之间再无任何阻隔,皇帝开始前所未有的急迫的要她。 装睡的吴雅快被皇帝气死了,她都装尸体了,他怎么还对她兴致勃勃。 她忍着羞意,让皇帝在她身上自娱自乐,无论皇帝如何做,甚至她忍不住发出声响,她也不曾睁眼去看他。 此时皇帝忽而不断的吻她的耳朵:“玛琭,玄烨错了,别不要我,求你…” 皇帝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在耳畔乍然响起。 吴雅此时心内五味杂陈,他竟然在卑微祈求她爱他,祈求她别不要他。 一滴滴灼人的眼泪不断落下,吴雅很快就泪流满脸,可那不是她的眼泪,而是皇帝。 他在哭,他哭的很无助,就像个被抛弃,无家可归的孩子。 吴雅此时心如刀割,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绝对不能上当,绝对不能被他欺骗。 他就像男狐狸精,总是在诡计多端的勾引她欺骗她,等到她傻傻的相信他,他又回再次对她露出利齿将她嚼碎。 她依旧没有睁眼,也不知过去多久,皇帝伸手帮她擦掉落在她脸上的眼泪。 此时四阿哥饿醒了,开始哇哇哭。 皇帝将四阿哥抱走之后,吴雅睁开眼睛,忐忑起身沐浴更衣。 待到她沐浴更衣之后,小厨房里再次传来梁九功的声音,这对主仆又开始唱双簧骗她了。 吴雅懒得继续内耗,索性由着皇帝折腾。 没想到晚膳竟然做的比午膳还精致,若非吴雅偶尔偷看小厨房里皇帝在切菜做饭,她都要怀疑皇帝找御膳房作弊了。 吃过晚膳之后,吴雅带着胤禛去皇贵妃那串门。 踏入承乾宫就听到皇贵妃在摔东西的声音。 此时彩玉入内通报,皇贵妃很快笑眼盈盈的出来,将小胤禛抱到怀里逗着。 “娘娘何故大发雷霆?”吴雅记得皇贵妃的情绪素来很稳定,几乎没见她大发雷霆过几次。 “本宫家里还是把那贱人送入宫了,表哥因着本宫没打理好后宫,方才又派人申斥本宫一顿,表哥说让那贱人入宫帮本宫协理后宫!” “哼!表哥就是想将那贱人当搅动死水的鲶鱼,等着吧,那贱人入宫也是守活寡,这辈子死了都是老处女。” 皇贵妃气的直跺脚。 “本宫巴不得你当皇后执掌后宫,你快别和表哥闹了,你快去和表哥说你要当皇后!” 面对那来势汹汹的贱人,此时皇贵妃甚至顾不上自己能不能当皇后了,总之不能让那贱人钻空子。 她素来佛口蛇心,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阴险至极。 吴雅赶忙摆手拒绝,她压根就不想处理后宫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这皇后只能您来当,臣妾才服气,臣妾才不当皇后,成日里都是紫禁城那些蝇营狗苟的风波,臣妾看着就难受。” “那贱人入宫初封就是妃!你要小心那贱人,她心仪之人,是表哥。”皇贵妃忽而面色凝重提醒道。 吴雅莞尔,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能抢走的心爱之人就不是真心爱我,若他被别人抢走,就说明他不爱我,既然不爱我,为何我要在意?” “你说得倒是挺有道理的…”皇贵妃发现乌雅氏活得愈发通透,仿佛跳出红尘断情绝爱的老僧般。 第67章 第067章 “对了, 本宫还没尝过表哥做的菜,好吃吗?要不…一会本宫去景仁宫与你一起用膳?” 吴雅没有接话,她并没有病态的炫耀欲, 并不想向别人炫耀英明威武的皇帝陛下会为他洗手作羹汤。 皇帝是为了她做这些事情, 她不能用皇帝对她的情意当作炫耀的资本, 践踏皇帝的真心。 说到底, 这是皇帝和她两个人之间的私事。 “还是算了吧…我怕表哥会让我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皇贵妃想到表哥阴测测的全名全姓叫她名字, 就不寒而栗。 “玛琭,今儿是本宫那好妹妹入宫第一日, 今日可否帮个忙,无论如何,你要将表哥留宿,把表哥留足三日即可。” 皇贵妃虽然知道表哥并不会对那贱人做什么,但仍是想恶趣味的让那贱人彻底下不来台。 “好。”吴雅准备不作为,倘若小佟佳氏能把皇帝勾走也好,她反而眼不见为净。 吴雅与皇贵妃闲聊片刻, 皇贵妃却是执意要把胤禛留在身边陪伴几日, 吴雅知道皇贵妃私心想让她不遗余力,务必给皇帝侍寝,只能无奈回了景仁宫。 吴雅谨记皇贵妃嘱托, 今晚务必要将皇帝留宿在景仁宫里。 于是她嘱咐兰翠悄悄寻来助兴的鹿血酒,准备喝下鹿血酒后, 糊里糊涂的给皇帝侍寝。 此时皇帝将做好的膳食摆好,见她在倒酒, 皇帝先是诧异, 待看清楚是鹿血酒之后,板着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鹿血酒。 吴雅才刚抿了一口, 手里的酒盏就被皇帝夺走。 “你若不愿,朕不会强迫你,朕…想你清醒时与朕欢好。” “嗯…”吴雅红着脸低下头,甚至接下来只埋头吃饭,再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灼灼目光。 吃过晚膳之后,没有孩子在身边缓冲她和皇帝的尴尬,吴雅愈发无所适从。 皇帝吃过晚膳之后,就回御书房处理朝政琐事。 紧接着皇帝今晚翻德贵妃绿头牌的消息就传来。 吴雅磨磨蹭蹭跟着太监来到养心殿里准备侍寝。 此时她正在沐浴,忽而皇帝竟闯了进来。 她甚至下意识没有想着遮羞,而是愣愣的在浴池里仰头看他。 “朕只是忽然想起你侍寝要除衣,被驮妃太监抬到朕面前。” 吴雅心里一暖,从前她侍寝的时候,不曾遭遇这种羞辱尊严的规矩,皇帝这是怕她受委屈,才匆匆赶来。 皇帝说出安抚的话之后,忍不住目光下移。 吴雅哪里会看不出皇帝动情了,此时耳尖都发红,她甚至还能清晰听到皇帝紊乱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她以为皇帝会情不自禁在这要她的时候,他忽然背过身,笔挺的站在原地背对着她。 吴雅顿时哭笑不得,他…这是在站岗保护她? 她忽然蔫坏的想作弄皇帝一番,于是吴雅缓缓从浴池内走出,不着寸缕走到皇帝面前。 肉眼可见,皇帝眸色都染着迷离的欲色,他的喉结都忍不住极速滚动。 他已经隐忍到了极限,吴雅都知道,于是她又朝着皇帝靠近。 此时皇帝却忽然低头闭上了眼睛回避。 吴雅哪里见过皇帝这般纯情害羞的模样,此刻她的心情很怪异,就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口,带来酥酥痒痒的颤栗。 此时她赤足踩在了皇帝龙靴上,伸手主动勾住皇帝的脖子。 “玄烨,我洗好了呢…” 她的声音娇软可爱,皇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面对心爱的女人,他本就不多的自制力,轻而易举就彻底土崩瓦解了。 这一晚,她卯足了力气,不让皇帝离开她半分,情浓之时,她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完成皇贵妃的任务,还是另有所图,彻底沦陷在他温柔的攻势下。 到最后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他离不开她,还是她贪恋皇帝的温柔缱绻,只由着自己的心,将自己全身心交给他。 这一场让皇帝雀跃的情事,直到清晨薄暮之时,随着皇帝再次宣泄,才堪堪将歇。 此时吴雅半梦半醒,被皇帝搂在怀里。 她迷迷糊糊的在皇帝怀里寻了个舒服的角度,就依偎在皇帝怀中,累的沉沉入睡。 而此时皇帝却狂喜至极,全然没有半分睡意。 他抱着心爱的女人,忍不住吻她的眼角眉梢,他还想要她,可却担心吵醒她,于是一整晚都在隐忍,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当吴雅睁开眼睛,就看到皇帝正目光灼灼看着她。 皇帝这种充满侵占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吴雅正准备揉眼睛,就被皇帝迫不及待再次占据。 他还真是对情事乐此不疲,吴雅顿时哭笑不得,仰头吻住了他的薄唇。 后日就是除夕,皇帝才要了她一回,门外李德全就催着皇帝起来写福字,赐给各宫和王公大臣。 吴雅推了推还意犹未尽的皇帝,二人起身沐浴更衣,又一道吃过早膳之后,吴雅就陪着皇帝去御书房写福字。 皇帝今日一整日都会在御书房里御笔亲书福字,吴雅粗略数了数,还没到午膳的时辰,皇帝都快写了不下七八十个福字。 皇帝亲笔写下的第一个福字,毫无悬念属于她。 她愈发贪心了,还央着皇帝亲自画了年画娃娃和锦鲤,她要给娘家送去。 皇帝挥毫泼墨间,竟然画了两份,笑着说其中一份给她留着,除夕要亲自帮她贴春联和福字。 吴雅笑眼盈盈含羞点头。 她此刻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对皇帝到底是在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 她开始沾沾自喜,也许自己的演技是不是愈发精湛,所以能骗过自己的心。 一直到除夕这日,吴雅接连霸宠三日,几乎与皇帝形影不离。 这日,她正陪皇帝在乾清宫里贴福字,忽而一个容貌温婉,与皇贵妃有三分相似,但长相更为明艳的少女站在了乾清宫大门口。 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入宫三日,却依旧没有承宠的小佟妃吧。 她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来乾清宫争宠了。 “皇上,佟妃妹妹来了,您还陪臣妾去景仁宫贴福字儿吗?” 玄烨凝眉,才想起入宫的小表妹。 若非表妹掌管后宫不力,让乌雅氏受委屈,他压根不想将小表妹接入紫禁城。 皇帝深知两个表妹之间针锋相对,但帝王之术讲究权衡。 表妹在紫禁城里浸淫多年,愈发惫懒,他必须选择一个刺激表妹奋发图强的工具。 而眼前的小表妹,就是最好的工具。 此时那小佟佳氏看皇帝的眼神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爱慕之情。 难怪历史上小佟佳氏熬到二十四岁都不肯嫁人,依旧坚持等着入宫承宠,原来是对皇帝情根深重,才对皇贵妃的阴谋将计就计。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臣妾用从家里带来的梅花入馔,亲手做了姑母最喜欢吃的梅花糕,不知表哥可否品尝一二?” “表妹,朕对你寄予厚望,后宫交给你打理,朕很安心。” “这梅花糕,既是额娘爱吃,你拿去供奉在额娘灵位前即可。” “表哥,今晚可否来延禧宫,臣妾新学了一曲残谱,想请表哥指正。” 吴雅看到小佟佳氏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柔弱小白花模样,有些无奈的转身不去看她。 “梁九功,把小表妹送去承乾宫,让皇贵妃亲自教导规矩。”皇帝不悦凝眉,忐忑看向转身背对他的乌雅氏。 吴雅忽然很感动,又很想笑。 她发现自己似乎不用亲自下场撕逼宫斗,皇帝几乎没给她宫斗的机会,甚至暗中帮她铲除了后宫里明里暗里的对手。 如今后宫一片祥和,再没有人敢来挑衅她。 她感动之余,又忍不住给了皇帝笑脸回报。 待到小佟佳氏期期艾艾的离开之后,吴雅才不管皇帝自己招惹的烂桃花,拿着御赐的福字转身准备回景仁宫。 她已然完成皇贵妃安排的任务,使劲浑身解数留住皇帝三日,她再不想看那些女人对皇帝献媚,于是急急忙忙的去承乾宫接胤禛回来。 她才将胤禛接回景仁宫,就看见皇帝正在认真贴福字。 正在牙牙学语的胤禛似乎对汗阿玛的举动很好奇,半个身子都倾斜着探向皇帝。 吴雅抱着胤禛站在了皇帝的身边,小家伙这才破涕为笑。 “朕将下旨废太子,册立胤禛为太子。” 吴雅顿时惊得瞪圆眼睛,皇帝竟然毫无征兆的下旨废黜太子,册立胤禛为太子。 “万岁爷,太子才六岁,年岁尚小并无过错,为何忽然要废太子?” 吴雅潜意识里不想让胤禛小小年纪当太子,历史上康熙的太子活得战战兢兢,熬到快四十岁还是个老太子。 就像陷入死循环复读四十年的高三复读生一样,看不到希望,他一生都被强势多疑的康熙帝忌惮和打压。 而太子的兄弟也暗地里对他落井下石,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能超长待机苦熬近四十年没疯,可见太子并非是庸才,反而异常出类拔萃。 胤礽当太子后期,甚至精神紧绷,变得愈发不正常,甚至殴打平郡王,海善贝勒,普奇公,就连她的宝贝儿子胤禛,都曾经被太子一脚踹晕。 她顿时歇了替太子说情的圣母心。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若当上太子,也将会变成疯子,吴雅顿时急眼了。 “皇上,胤禛还小,可否等他成家立室了再说?” 吴雅私心不希望胤禛太过劳累,毕竟胤禛是历史上出名的肝帝,才当了十三年皇帝就累的一命呜呼。 “玛琭,他是未来的新帝,必须尽快磨砺帝王心性,你不准妇人之仁。” “可胤禛才一岁,到六岁开智蒙学还早,他还那么小,懂什么家国天下。” 吴雅趁机把软糯糯的小胤禛往皇帝怀里放。 旗人规矩抱孙不抱子,意思是父母对儿子不能表达的太过宠爱,而是对孙子可以表达宠爱。 所以皇帝在她面前很少抱孩子,近来才有所改变,但也不会抱太久。 皇帝抱着软乎乎的小家伙,也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他才半岁多,皇帝也觉得操之过急,于是索性不再主动提及。 “要不让臣妾帮着照料太子可好?”吴雅想着把太子给教育好,走上正道,顺利当上皇帝也好。 她要让太子和胤禛成为雍正和十三爷那般亲厚的兄弟。 今后说不定能让她的胤禛好好活着,不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皇帝,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还被后世黑的体无完肤,遗臭万年。 随着慈宁宫的倒台,太子如今在紫禁城里身份极为尴尬。 太子的母族赫舍里氏在赫舍里皇后崩逝之后,也曾扶持赫舍里一族的僖嫔和平贵人,可这二人却并不算聪慧,甚至还有些愚蠢,竟然起了内讧。 这些时日,太子身边时常有奴才被赐死,而太子本人好好地走在御花园,竟然能数次落水,明眼人都能看出有人想要太子死。 首当其冲被猜忌的对象就是吴雅,毕竟她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又诞育了四阿哥,有充分的动机为了自己的儿子谋夺太子之位。 可吴雅知道,在紫禁城里有一人更希望太子死。 或者不止一人,而是多个世家对太子之位的觊觎。 既然不管是谁动了太子,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对象永远都是她,还不如将孤苦无依的太子养在膝下,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十恶不赦到哪去? “你想照顾就照顾吧,只是别累着。” 皇帝扶额,他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太子情绪很复杂,太子已然被皇玛嬷教唆得将他当成了竞争对手。 此时皇帝忽而萌生出一个主意,那就是先不动太子,古往今来太子之位总是伴随血雨腥风,兄弟残杀,他忽然舍不得最爱的四子吃苦。 太子已年满六岁,开春就要到南薰殿里蒙学。 傍晚时分,太子就被送到了景仁宫里,吴雅开始负责他日日的膳食,和日常的琐事。 几年不见,从前可爱的小太子如今却显得有些阴郁。 太子被皇帝教导的很好,即便只有六岁,但却依旧彬彬有礼。 “太子,该用晚膳了。”吴雅亲自来请太子用膳。 “德额娘,眼下并非紫禁城里用晚膳的时辰,孤已经吃过晚膳了。” 太子口中的晚膳是下午两点多的饭,紫禁城里一天只吃两顿饭,满人的陋习觉得人不能吃太饱,尤其是孩子,更是只能吃半饱,所以太子看着小身板瘦弱。 吴雅才不管满人这些陋习,她甚至开始潜移默化的改造皇帝,让皇帝渐渐习惯一日三餐。 “太子爷,今后来景仁宫,我们改成三餐用膳,下午还有一顿点心,只临睡前不能吃点心。” 太子乖巧的哦了一声,跟着德贵妃去前厅用膳。 此时伺候的奴才都被德贵妃赶出去,厅内只剩下太子和德贵妃二人。 胤礽藏在袖子里的手紧张的攥住,后背满是冷汗。 她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在他来的第一日,就想毒死他? 才六岁的孩子,即便心机深沉,也并不能完全掩盖情绪,此时太子浑身都开始恐惧的冒冷汗。 吴雅正纳闷为何太子不动筷子,是不是习惯了奴才伺候,忽然发现太子满脸恐惧盯着面前的饭菜。 吴雅凝眉,小家伙该不会以为她在饭菜里下毒吧… 吴雅不想费心解释,而是拿起筷子,将桌上所有菜都试吃了一遍,又把自己面前的饭吃了一大口。 “现在可以吃了吗?” “孤…还不是很饿,可以吃德额娘那碗吗?” 吴雅忽而很心痛幼年丧母的太子,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吃过的饭,放到了太子面前,又端起他的饭吃起来。 “太子,我不知旁人都对你说过什么,但我希望胤禛今后的亲王之位,能由你来亲自册封。” 啪嗒一声,胤礽吓得将手里的筷子都掉落在地。 此时他满眼惊恐,不知为何德贵妃用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来试探他。 “孤…孤并无此意。”太子忐忑辩驳道。 “不,我希望太子励志当明君,今后让胤禛当闲散王爷,照顾他一辈子。” “…”太子不敢回话,谁都知道汗阿玛最宠爱德贵妃,最喜欢德贵妃所出的老四。 他们都说他这个太子坐不长久,汗阿玛迟早都会废了他,改立四弟为太子。 德贵妃今日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是想替汗阿玛来试探他? 可太子的位置本来就是他的,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汗阿玛废太子。 太子此刻如履薄冰,愈发谨小慎微。 许是今日被惊吓过度,出了一声冷汗,太子在后半夜竟然开始发烧流鼻涕。 吴雅正准备和皇帝就寝,顿时惊的推开皇帝,到后殿去照顾太子。 可怜的太子在最脆弱的时候,都在哭嚎着要汗阿玛皇额娘,吴雅忍不住含泪抱紧了小家伙,温言软语哄着小家伙吃药。 喂完药之后,吴雅正要将空碗放在矮几上,忽而手上一轻,皇帝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将空碗接过。 夜里太子反复发烧,吴雅和皇帝二人轮流照顾太子,直到清晨之时,太子忽而听到有人在耳畔温柔唱着哄小孩睡觉的小调。 他一睁眼,就看到德贵妃正抱着他,一脸憔悴的哼着小曲。 显然她照顾了他一整晚。 她似乎与传说中阴险歹毒恃宠而骄的宠妃不一样。 不对,皇玛嬷说乌雅氏表里不一,佛口蛇心,她一定是装的! 胤礽板着脸,轻轻推开乌雅氏的怀抱。 吴雅正半梦半醒间,忽而被推了一下,她睁眼就看见小太子正用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他。 吴雅赶忙伸手去测小太子的额温,没有再发烧了,她顿时松一口气。 今儿是除夕,吴雅早早的就在小厨房里开始忙碌着。 太子还在病中,所以吴雅没让他去嘈杂的除夕夜宴,她也没去,留在太子身边照顾。 小太子其实早就好利索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在景仁宫该如何与汗阿玛的宠妃相处,于是干脆装病。 此时他正揉着小脑袋,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忽而嗅到馋人的肉香。 祖宗规矩,小孩子不能吃太饱,需要半饥半饱才能健康,所以胤礽每天几乎没吃多少肉。 一阵阵馋人的香气不断侵袭而来,小太子终于咽着口水坐起身来,朝着香气四溢的小厨房走去。 他走到小厨房门口,却被小厨房里的景象惊呆了。 汗阿玛正挽着袖子,拿着锅铲在做饭,而德贵妃正笑眼盈盈的坐在灶膛前添柴。 四弟胤禛正抱着个不知道是烤番薯还是苹果之类的食物啃得满脸都是。 此时四弟忽而抬头看向他,把手里烂糊糊的东西朝他递过来。 胤礽看着胖乎乎像个莲藕精的四弟,嘴上流着哈喇子朝他咯咯咯笑。 他忽而很想哭,他没料到汗阿玛在景仁宫是这般样子。 此时德贵妃见他站在门口,竟用火钳子从灶膛里扒拉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剥开之后,露出黄灿灿的内瓤递给他,原来那是烤番薯,和四弟手上吃的一模一样,甚至比四弟手上的大了许多。 胤礽乖乖坐在了温暖的灶膛前,忍不住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甜丝丝的烤地瓜软软糯糯,一直甜到心底。 胤礽偷偷看正在洗手作羹汤的汗阿玛,原来汗阿玛也会做饭,他还没吃过汗阿玛做的饭呢。 胤礽此刻雀跃欢喜,时不时偷看汗阿玛在切菜切肉。 此时皇帝将做好的汤面亲自端到八仙桌上,吴雅则用帕子将太子和四阿哥的手擦干净,将两个小家伙带到饭桌前。 “太子,你汗阿玛从除夕夜宴回来再与我们一道过节,他做了牛肉面,一会我们先吃些垫肚子。” 胤礽轻轻的诶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香甜的烤地瓜。 汗阿玛做的面并不算好吃,可德贵妃却吃的眼睛都亮了,满眼笑意。 胤礽以为是自己生病味觉不好,又仔细吃起来,依旧觉得不好吃。 吃过午膳之后,汗阿玛就离开了,可小厨房里的炊烟依旧不曾断过。 此时德贵妃又挽着袖子开始忙碌着准备今晚的年夜饭。 胤礽则被安排照料胖乎乎的四弟。 四弟还真是黏人,此时傻乎乎的抱着他的胳膊在啃,还时不时的捂着眼睛逗他。 皇玛嬷说他是太子,别的皇子都是他的竞争对手和敌人,不是他的兄弟。 可四弟这般可爱,哪里有半点敌人的样子? 此时小家伙忽然抓住他的手指啃了一口,痒痒的触感让胤礽忍不住眉开眼笑,俯身抱起小家伙走到小厨房里。 他忽然很羡慕四弟,有额娘这般疼爱。 此时德贵妃见他来了,竟然柔柔笑着从锅里捞出一块肥瘦相间的卤肉,径直塞到他口中。 猝不及防间,馋人的肉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太子忍不住欢喜的咀嚼起来。 四弟这个小馋猫,连牙齿都没长出来,竟然也馋肉吃,此时着急的咿咿呀呀,伸出小胖手在扒拉他的嘴抢肉吃。 太子无奈的在四弟带着奶香的怀里亲昵蹭了蹭。 华灯初上,德贵妃才刚将丰盛的菜肴摆好,汗阿玛就回来了。 此时汗阿玛还穿着厚重的吉服,就迫不及待坐在了桌前用膳。 奴才们都退了出去,只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德贵妃的厨艺比汗阿玛精湛许多,桌上的每一道菜胤礽都喜欢得紧,许久都不曾停下筷子。 在景仁宫没有人会拦着他吃饱,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守岁之时,汗阿玛还取来了爆竹,胤礽兴奋的小脸红扑扑,他还是第一次与汗阿玛和别的兄弟一块放爆竹。 砰砰砰~~ 随着绚烂的烟花在紫禁城夜空绽放,迎来了康熙二十年大年初一。 早就开始犯困的小太子和胤禛兄弟二人被奴才带下去歇息了。 此时吴雅依偎在皇帝怀里,看着漫天璀璨的烟火,忽而仰头笑着看向皇帝,不巧,皇帝此刻也正目光灼灼与她对视。 或者说,皇帝从始至终都没有看烟花,而是在看她。 “玄烨,新春大吉!” “玛琭,新春大吉!玄烨心悦你,愿年年岁岁,生生世世与你相守。” 皇帝缱绻说着,就将一对儿青丝玉镯套在她手腕上。 相比于之前送的两个青丝玉镯,皇帝这一回送的愈发精致。 吴雅将给皇帝绣的新荷包挂在了皇帝腰间革带上,理了穗子。 却是在低头含笑,他真是送礼物都这般专一,数年如一日的送青丝镯子。 “玄烨,等我白发苍苍,你就送白玉青丝镯子可好?我陪你从青丝到白发。” 吴雅将亲手做的暖帽取来,正准备踮起脚尖替他戴上,他却先对她折下腰。 待到帽子理正,玄烨眉眼染着缱绻笑意,将心爱的女人揉进怀里,吴雅迎来了与皇帝在康熙二十年的第一个缠绵拥吻。 奴才们纷纷背过身回避,毋庸置疑,康熙二十年,德贵妃拔得头筹,成为后宫侍寝第一人。 此时雪越下越大,皇帝呼吸急促的松开她的唇,忽而再次朝她折腰。 “上来。” “啊?” “朕背你回养心殿。” “为何忽然要背臣妾?臣妾自己能走…” “免得你眼馋你妹妹,快上来。”皇帝笑着催促道。 吴雅捂脸,她想起来那日,她满眼羡慕的看到阿令阿背着二妹妹回景仁宫的场景。 他还真是心细如发,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都记下了,还刻意选在同样的大雪天里要背她。 “谁眼馋了,我也有。”吴雅红着脸趴在皇帝坚实的后背。 她的双脚惬意的轻摇着,笑眼盈盈问皇帝:“这双新做的花盆底鞋好看吗?鞋面上绣了你最喜欢的兰花。” “好看,朕的玛琭穿什么都好看…”皇帝欲言又止,耳尖发烫,其实她不穿最好看。 他正忍不住浮想联翩,忽而被轻轻咬住了耳朵。 “玄烨,你不穿最好看了。”吴雅娇憨的喃喃道,皇帝的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肌理分明。 即便二人都生了孩子,可她每回都还是会因为看到皇帝的身子而脸红心跳,是的,她很馋皇帝的身子。 她的声音俏皮娇媚,皇帝脑袋瞬间一片空白,脸颊腾得通红。 “不知羞…”皇帝虽依旧保持云淡风轻的端方仪态,但脚下的步伐却开始加快。 可尴尬的是,吴雅这一晚来了月事。 自从她服下红丸之后,她的月事就再也没来过,无法行经,自然就无法孕育子嗣。 此时吴雅满心欢喜,连夜唤来太医为她诊脉。 当太医提到她能正常受孕之时,她顿时抱着皇帝的脖子喜极而泣。 可皇帝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待到乌雅氏沉睡之后,皇帝辗转反侧,他不想让她怀孕生子,女人生孩子就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他不愿她再涉险。 皇帝愈发忐忑不安,连夜让梁九功悄悄寻男子用的避子药来,需无色无味,方便携带。 她来月事总是腹痛不止,皇帝才吩咐完梁九功,转头就看见睡梦中的女人一头冷汗,面色惨白,此时皱着眉头痛苦嘤咛。 吴雅是被疼醒的,她痛经很严重,生完孩子似乎也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此时她疼的捂着肚子,钻进了皇帝的怀里。 “太医准备了止疼药,你喝下就能好受些。” 皇帝递过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吴雅哼哼唧唧的皱眉服下,这才勉强能忍着疼不叫出声来。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皇帝去祭拜祖宗之后,就回到了景仁宫照料她。 吴雅每回来月事都要五天,头三天最煎熬。 此时她正疼的捂着肚子躲在被窝里哭,忽而被子被掀开。 小太子手里拿着一颗粽子糖递给她。 “德额娘,孤生病之时,吃一颗粽子糖就不那么疼了,你也试试?” 吴雅道了声谢谢,将粽子糖送入口中,甜丝丝的虽然没有缓解疼痛,但她心里却愈发觉得欣慰,太子似乎在慢慢改变。 他刚来景仁宫时,太子周身的戾气和阴郁渐渐消散,渐渐恢复孩童该有的纯真。 “孤要去读书了,德额娘您好好歇息。” 胤礽说完就转身离开。 入夜,皇帝躺在了她身侧,吴雅正难受,于是随口说了句:“万岁爷,臣妾身子不适,要不万岁爷还是回乾清宫让别的姐妹伺候吧,让皇贵妃陪着下棋解闷也好。” “乌雅玛琭,朕说过,朕到你身边,并非只想欢好,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朕没那么禽兽。朕只要你!” 吴雅听到皇帝生气了,顿时急的坐起身来。 她只是让皇帝找皇贵妃下棋而已,又不是逼着他宠幸别的女人,他什么时候如此守男德了?? 眼见皇帝板着脸,背过身不理她,吴雅赶忙翻身钻到皇帝的怀里。 “玄烨,我疼,揉揉…” “哼!” 皇帝冷哼,但却乖乖的将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肚子上搓揉。 也不知皇帝到底是什么体质,冬暖夏凉,到了冬天身上就暖和的像火炉子。 吴雅忍不住贴到皇帝的怀里蹭了蹭。 “玄烨,你身上好暖。” 面对心爱之人的靠近,玄烨此刻绷直了身子,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很烫,他平常并不会如此反常,可一旦靠近她,就忍不住燥意,血脉翻涌。 “快些睡觉。”皇帝哑着嗓子沉沉道。 吴雅服下汤药,此刻依偎在皇帝温暖的怀抱,渐渐的有了睡意。 此时她半梦半醒间,抬脚准备趴在皇帝身上,忽而触碰到了…… 她顿时腾的涨红脸。 她知道皇帝忍得难受,此时皇帝眼尾低垂,尴尬的用手遮住脸颊的羞红。 男子的本能使然,他已经在尽力克制,可他的小兄弟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 “你先睡,朕冷静冷静,一会就好,不用理它…” 吴雅红着脸,忍着羞,开始用自己的法子替皇帝松快。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正惬意喝茶,冷不丁听到万岁爷的声音,瞬间没了睡意。 也不知过去多久,万岁爷极乐地喟叹低呼着乌雅氏的闺名,乌雅氏突兀的咳嗽声传来,似乎被呛着了。 梁九功捂嘴偷笑,万岁爷这会估摸着舒坦了,紧接着屋内再次归于平静。 吴雅歇息到大年初三才缓过劲来。 今日皇帝将本该大年初一就该举行的祭拜补上,一大早皇帝就在皇宫内三十多处殿堂前进行上香叩拜,然后在皇极殿接受百官的各种朝拜,直到晚膳结束才能回来。 午膳之时,吴雅领着太子和胤禛到敏嫔宫里吃饭。 敏嫔看到乌雅姐姐把太子也带来,一时有些惶恐,可看太子似乎挺随和,只抱着四阿哥在玩耍,也就放下了戒心。 来到敏嫔宫里,太子顿时头大如抖,他的兄弟一下子从四弟一个变成了三个。 七弟和十三弟似乎很怕他,一靠近就嗷嗷哭。 还是四弟可爱,此时还贴心的抓了一大把糖,可劲的往他这个兄长怀里揣,太子一下就被懂事可爱的四弟逗乐了,开心的将他放在肩上兜了一大圈。 七弟和十三弟也开始抱着太子的腿,眼馋的咿咿呀呀求抱抱。 很快到了用膳的时候,敏嫔准备的膳食看着像是她亲手准备的,没有德额娘做的好吃,出于礼貌和涵养,太子仍是慢条斯理的吃了好些菜肴。 吃过午膳之后,几个孩子在软榻上打闹了片刻,就沉沉睡去。 此时章佳氏支开了戴佳氏,将乌雅姐姐叫到了屏风后说体己话。 “姐姐,你怎么把那位带在身边?你糊涂啊!” “现在那位俨然是烫手的山芋,你瞧瞧连出自赫舍里一族的僖嫔都不敢多与那位接触,你怎么在此时将他留在身边?” “妹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雅心下一沉,该不会最近对小太子下狠手的势力,也包括章佳氏吧… 毕竟在紫禁城里有皇子的嫔妃,都有可能对太子不利。 “姐姐,你就不为四阿哥考虑前程吗?那位和四阿哥注定是死敌,皇位只有一个,不如趁着那位羽翼未丰,咱们何不趁早将他结果了?永绝后患?” 吴雅没想到素来温婉的章佳氏竟然也有狠辣的一面。 她知道章佳氏做的事情都是为她好,于是忍不住规劝。 “妹妹,你只需照顾好十三阿哥即可,当皇帝未必就是天下第一美事,我倒是希望胤禛今后能当个无忧无虑的闲散王爷。” “姐姐…”章佳氏被乌雅姐姐一番话惊的瞠目结舌,怎么会有人不想让自己的亲骨肉当皇帝的? “今后太子就由我亲自照料,我与他同吃同住,即便是一块糕点,也必须我亲自尝过才能给他吃。” 吴雅知道章佳氏听懂了她的暗示,于是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二人就绕出屏风后。 殊不知此时躺在软榻上熟睡的太子,正用袖子挡着眼睛。 待放下袖子之时,小家伙的眼睫有些湿润。 孩子们在里间午睡,吴雅则和两个好姐妹在廊下边晒太阳,边说笑着打络子。 此时梁九功满脸堆笑的前来,说是万岁爷的暖帽找不着了,让贵妃娘娘回去帮找找。 章佳氏和戴佳氏二人捂嘴偷笑,没想到皇帝竟然会用这般幼稚的借口催乌雅姐姐回去。 二人虽觉得好笑,但却一点都不羡慕乌雅姐姐,她们见识过帝王无情,更见识过皇帝雷霆万钧的手段,如今有儿子傍身,她们压根就不想去接触皇帝这种薄情寡恩之人。 世间也就乌雅姐姐将皇帝当成宝。 吴雅哪里会料到皇帝竟然用这么粗糙的借口催她回去,于是红着脸,让人将孩子们带回景仁宫。 吴雅担心皇帝等的着急,于是先行一步,留下奴才们照料太子和四阿哥。 可她才出永和宫,却被皇贵妃身边的彩玉拦住去路,说皇贵妃娘娘有要事与她商议。 吴雅无奈的让梁九功回去安抚皇帝一番,她立即折步去了承乾宫里。 此时皇贵妃依旧在侍弄那盆绿箩。 见她来了,皇贵妃屏退了奴才们。 “娘娘有何要事?万岁爷方才在催臣妾回去,臣妾估计只能陪娘娘小坐片刻。” “玛琭,你怎么将太子给养在膝下了?你想做什么?” “娘娘,臣妾只是觉得太子孤苦可怜,我知道娘娘和宫里的许多人都想让他死,可…他毕竟只是六岁的孩子,臣妾实在于心不忍。” “哼,本宫就知道你妇人之仁,生在皇家本就是原罪,算他倒霉,更何况他还霸着太子的位置,表哥并没有废黜太子,这对我们来说并非好消息。” “为了胤禛,太子必须死!” 皇贵妃忽而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吴雅顿时毛骨悚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吓得拔腿就往外走。 “玛琭,今儿本宫都安排好了,太子会不慎落水而亡,水底下也都安排了练家子,绝对不留破绽。” “你且在本宫这待一会儿,洗脱嫌疑。” “娘娘!” 吴雅顿时急眼了,拔腿就冲出了殿内。 与此同时,小太子胤礽路过荷花池边,方才脚下莫名踩到什么东西,竟然跌入覆着薄冰的冰窟内。 小家伙在冰下乱窜,竟然距离冰窟越来越远,渐渐的迷失在冰下。 奴才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敢贸然下荷花池,就怕薄冰承受不住重量。 众人一个个脸上带着恐惧,但偶尔有沉不住气的露出麻木和慌乱的神情。 如今这后宫是皇贵妃和德贵妃的后宫,即便有人会水,也没人敢去救。 此时四阿哥胤禛被奴才抱在怀里,哭的满脸通红,嘴里含糊不清的唤着锅锅。 没想到四阿哥人生中说出的第一个词是哥哥。 眼见四阿哥哭的越来越伤心,兰翠伸手捂住了四阿哥的眼睛。 第68章 第068章 嘭的一声巨响,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湖蓝身影飞扑到冰面上。 此时吴雅气喘吁吁,满眼惊恐看着冰下若隐若现的明黄色小小身影, 拼命伸手敲打结实的冰面。 这冰面少说有二十公分厚, 她的手打的生疼, 但却愈发焦急, 拼命捶打着。 “都死了吗!快来救人!今日若太子有事, 尔等都要陪葬!” 吴雅扯着嗓子怒吼,接着又继续拼命捶打冰面。 此时奴才们才纷纷跳下来帮忙, 不消片刻,冰面就被打碎,显然这些人都在眼睁睁等着太子死。 吴雅咬牙切齿,将奄奄一息面色惨白的小太子紧紧搂在怀里。 “传太医!!” 此刻吴雅焦急的给小太子按压心肺,做人工呼吸。 直到小家伙吐出几口水,抱着她的脖子伤心啜泣,她才气喘吁吁的抱紧小家伙。 “太子别怕, 我在这, 谁都不能欺负你,别怕。” 吴雅轻轻拍着小家伙发颤的后背,温声安慰道。 “今日伺候的奴才, 统统到慎行司领三十板子,若再出现此等疏忽, 杀!” 吴雅本就是宫女出身,所以很少随意打杀身边的奴才, 可今日她却破了例。 只因她必须要让身边伺候的奴才知道她对太子的真实态度。 回到景仁宫之时, 皇帝正挽着袖子,拿着锅铲从小厨房里出来。 吴雅担心挨骂, 拔腿就往后殿狂奔。 可皇帝却并未责备她没照顾好太子,而是将做好的饭菜带到后殿给太子吃,又拽着她去换了一身衣衫。 似乎皇帝对他的子嗣淡漠极了,难道帝王对自己的子嗣都是这般天家无父子,只有君臣尊卑的威严吗? 吴雅不想冒昧指摘和干预皇帝的育儿方式,毕竟皇帝的眼界和谋略比她高远,于是她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教导孩子。 打从这日开始,后宫众人都知道景仁宫对太子的真实态度,再无人敢对太子落井下石。 而皇贵妃本来还在忐忑,可皇帝表哥却并未苛责她半分,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也渐渐想明白表哥对储君的真实意图。 皇贵妃是个蕙质兰心之人,瞬间就想明白这当中的弯弯绕绕,乌雅氏的谋算比她深远,她将太子教导好,今后手里就有两个皇子。 万一今后胤禛出了什么岔子,还能握紧太子这张底牌。 皇贵妃不禁感慨,没想到乌雅氏跟了表哥之后,也愈发老谋深算,她愈发自叹不如。 小太子许是惊吓过度,回来就开始发烧和梦魇,吴雅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两日,小家伙才恢复气色。 后日是吴雅回娘家省亲的日子,吴雅担心小太子一个人在紫禁城里有危险,于是斟酌许久,准备带着太子一起出宫。 可在去之前,她还要好好给皇帝吹吹枕边风,皇帝许久都没带她出宫玩儿了,她想央着皇帝带她出去玩。 是夜,皇帝简直喜出望外,她前所未有的主动。 皇帝甚至解锁了许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福利。 她面子薄,从前无论他怎么哄她,她都耍赖不愿意。 可今晚她却主动极了。 此时吴雅扶着老腰,取来两个软垫,垫在腰下,又将双脚抬高,放在了皇帝的肩上。 “在做什么?” “人家都说事后这般…能多承些雨露,增加受孕机会。” 吴雅其实也不知道这种道听途说有没有根据,但她今晚如此卖力,如果还不能怀上孩子,那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孕不育了。 此时她忽而又懊恼的扶额,她忽然想起来所谓的前七后八,月事前七天和后八天是安全期。 “呜呜,浪费了,过几日再战!” 皇帝见她如此迫切想要怀上他的子嗣,感动之余却心虚的垂下了眼帘。 他已服下避子药,她此生都不会再受累孕育子嗣。 此时听到她说要过几日再要她,皇帝着急了,他哪里肯依,他几乎一日都离不开她,哪里能忍受过几日才能要她。 皇帝瞬间将那碍事的软垫子挪开,纵着自己再次与她缱绻缠绵起来。 “玛琭,朕的雨露只给你,别急…” “玄烨,后日我要带太子一起回娘家省亲,听说后日护国寺附近有庙会,可热闹了,你还没带我去那逛过呢。” “好,后日带你去。”皇帝沉了沉身,俯身与她继续拥吻。 皇帝这几日都在忙着北边渐渐狼烟四起的乱局,吴雅不想让皇帝费心陪她回娘家,于是与皇帝约好酉时接她去逛庙会之后,就早早出宫回了娘家。 小太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紫禁城。 德额娘家里人一个个看着都面善,此时小太子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德额娘的袖子。 吴雅看出太子紧张,于是将四阿哥抱到太子怀里,让他陪着四阿哥缓解尴尬。 “锅…” 四阿哥忽而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句。 “是二哥,二哥,不是锅。”太子笑着纠正道。 吴雅将花椒木做的磨牙小玩具塞给胤禛,就让奴才们带兄弟二人去院子里玩会儿。 家里在商量今年秋天的两场婚事。 她弟弟白启的婚事定在八月十一,而她大妹妹玛颜珠的婚事定在八月十八。 前后脚只差了十日,这几日家里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吴雅身为贵妃,自然被家里安排做主婚人。 其实她心里有预感,即便她不主动提,皇帝也会亲自主持她弟弟妹妹的婚事。 她未来的弟媳早就开始打理家里的琐事,嫁过来就能开始当掌家主母。 富察家嫡支一脉的女子多入宫为妃或者嫁入宗室,所以家族都是按照嫔妃的标准来培养女儿,差不到哪里去。 期间吴雅的玛法和阿玛也悄悄问过她为何要抚养太子,吴雅只推说她生不出孩子,多一个孩子傍身也好筹谋。 玛法和阿玛竟高兴的夸赞她有智谋。 吴雅并没有解释太多,至少家里人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心安理得接受太子当她的养子。 小太子出宫之后愈发欢脱了,几乎疯玩了一整日。 晚膳过后,当小太子踏上回宫的马车之时,却发现汗阿玛正穿着微服,坐在马车里看折子。 “太子,奴才帮您换一身衣衫。” 梁九功手里捧着一身月白的常服,将太子领到后头的马车里换衣衫。 待到太子离开之后,吴雅熟练的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一身正红色的短褂子,外罩毛领的夹袄换上。 此时皇帝忽然打开了放在矮几上的食盒,将一盏还冒着热气的血燕羹放到她面前。 “先吃了再去逛庙会。” “臣妾在家里都吃过了……”吴雅低着头,语气虚得慌。 “呵呵!”皇帝舀一勺雪燕羹递到她嘴边。 她有个坏习惯,若要去逛街,一定空着肚子不愿意多吃饭,然后在路边摊吃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吃,回来之后指不定又要肚子疼。 别的都好商量,唯独她这个臭毛病,皇帝从来不惯着。 吴雅知道皇帝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于是只能乖乖的将整碗雪燕羹吃完,这才见皇帝沉声下令出发。 马车距离护国寺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就被拥挤不堪的人群堵得寸步难行。 皇帝下了马车,习惯性的将四阿哥放在肩上坐稳。 吴雅扯了扯皇帝的袖子,皇帝嗯了一声,单手将胤礽放在另一侧肩上。 人潮如织,但她们一家四口身周总能与人群隔开间隙。 此时躲在暗处的便衣侍卫们却是一个个紧张的拱卫在万岁爷和娘娘身周,随时隔开人群。 吴雅则被琳琅满目的小吃摊吸引,简直目不暇接,时不时的买些新奇的小吃尝鲜。 她还趁机悄悄的给兰翠安排了任务,不准梁九功今晚再用那难吃的药盐荼毒皇帝。 此刻小太子坐在汗阿玛的肩上,笑眯眯抓着一串糖葫芦吃着,时不时也给馋嘴的四弟尝尝糖衣。 短短的几百米巷子竟然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走到尽头。 “下回咱趁着人少的时候再来吧,今儿还有好几条巷子没挤进去呢,可惜了。” 吴雅尝了半块刚出锅的小酥肉,等了一会,才将剩下的半块小酥肉塞到皇帝的口中。 “好吃吗?我尝着可酥脆了。” “好吃,再来一块尝尝。”皇帝眉眼染着笑意,侧首与她对视。 跟在身后的梁九功都没来得及拧开药盐的盖子,就被兰翠一把夺过。 “人家一家子好好地,你偏要在这时候扫兴做甚!装什么大尾巴狼!” 梁九功挠挠头,只能悄悄抓住兰翠的袖子,再不敢吭声。 一家子又在六必居吃了宵夜才回宫。 幸亏有嬷嬷帮着伺候两个孩子,此时吴雅沐浴更衣之后,就累的斜躺在软榻上懒得动。 再看皇帝,依旧坐姿端方雅正,明明他今晚扛着两个孩子走了一路,应该比她累才对。 “过来练字。” 吴雅听到皇帝让她练字,顿时皱起脸来。 自从她时常在写给皇帝的小情书里写错字,甚至连她自己四个字的名字都能写错两个半之后,皇帝终于下定决心督促她好好写字。 从前日开始,吴雅每晚都必须练习写一百个汉字,还得交给皇帝审阅。 “玄烨…要不先欠着成不,我今儿脚都走麻了。” 吴雅最怕皇帝让她练字,皇帝教导她扫盲的时候,与平时温柔款款的模样大相径庭。 甚至她写错字,皇帝还会用小竹枝打她的手心。 “不行!” “哦~~” 吴雅期期艾艾的坐到书桌前,皇帝将蘸好墨汁的毛笔塞到她手里,纠正她握笔的姿势。 吴雅开始苦着脸,默写三字经,可写着写着,她的字迹开始从勉强能看沦为鬼画符, 就连勉强能看明白的几个字,有一多半还是缺胳膊少腿的错别字。 其实也不怪吴雅,她写的是简体字。 繁体字的笔画多还不好记,她宁愿一辈子用满文写字。 此时吴雅涂涂改改半天憋不出下一句,最后耍赖的把笔一搁,坐到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正在埋头看密折,下意识将她搂在怀里,抬眸看向书桌上的宣纸。 “……” “再练一张。” “玄烨,我知道你嫌弃我没文化,粗俗,不会舞文弄墨,琴棋书画,可我不喜欢这些。” 吴雅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准备和皇帝摊牌。 “呜呜呜你就是嫌弃我。” “谁敢嫌弃你,只是今后胤禛瞧见他额娘写自己的名字乌雅玛琭,四个字都能错三个半,免不得会被人嘲笑他额娘大字不识。” 皇帝总能精准戳到她的痛楚,吴雅顿时来劲儿了,于是再次坐回了书桌前。 皇帝见她开始认真写字,于是边替她研墨,边低头继续看密折。 再抬头之时,宣纸上工工整整写满了她的名字,还有他的名字。 很好,乌雅玛琭四个字终于写对了三个,他的名字爱新觉罗玄烨,写对了一半。 此时吴雅忽而吓得捂嘴嘴角,赶忙将皇帝的名字涂掉。 “哎呀不好了,写错皇帝的名字要砍头的,呜呜呜,你别看,我再练练。” 皇帝被她欲盖弥彰销毁证据的迷糊样子气笑了。 于是取来宣纸,握住她的手开始亲自教导她写字。 吴雅被皇帝握住手背,初时还有模有样的认真练字,可随着皇帝的半个身子压下,她开始心猿意马。 于是蔫坏的往后挪了挪腰。 “别闹…”皇帝顿时绷直身子,哑着嗓子低声道。 “是臣妾写的不好吗?还是做的不好?嗯…” 吴雅又挪了挪腰,感觉到皇帝的呼吸开始紊乱,她反而又开始乖乖的继续写字。 皇帝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她就是在故意撩拨他。 但他偏就对她的美人计无计可施,只能乖乖中计。 吴雅正在假装练字,忽而被皇帝打横抱起,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不练了?臣妾还想发愤图强多练会呢。” “嗯…练别的…” 皇帝三两下就褪去阻隔二人的衣衫,与她拥作一团。 门外,梁九功伸着脖子,看敬事房的太监在彤史册上记录德贵妃侍寝的记录。 一整页的记录都是德贵妃侍寝,德贵妃俨然一枝独秀霸宠许久。 可德贵妃承再多的雨露又如何?她压根就生不出孩子来,真真是可惜了。 皇帝今日估摸着也累的够呛,要了两回之后,就沉沉睡去。 吴雅却失眠了,许是今晚在庙会上喝了一竹筒的奶茶,她一喝奶茶就失眠,可今晚那奶茶着实可口,她没忍住喝多了。 此时吴雅蹑手蹑脚起身披衣,准备去耳房里的浴池,将方才情浓之时被皇帝弄脏的肚兜悄悄洗了,免得被奴才看到笑话。 她来到浴池,凑巧看见皇帝今日穿的常服,她记得胤禛不小心将糖渍沾染在皇帝的天青色荷包上。 那荷包是吴雅新做的,皇帝喜欢的紧,走哪儿都必须随身戴着。 反正都要洗,她顺便把荷包一起洗了,免得糖渍隔夜留下洗不掉的印子。 吴雅打开荷包,准备取出荷包里的东西,免得沾湿,却发现荷包里放着一个青瓷瓶。 吴雅好奇打开青瓷瓶,赫然发现瓷瓶里装满了一颗颗红色的药丸。 吴雅顿时骇然,难道皇帝龙体不适?她甚至不知道皇帝哪儿不舒服,显然皇帝在瞒着她吃药。 吴雅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很担心皇帝生病却在瞒着她,肯定是要命的病。 若她现在去追问皇帝或者梁九功,他们肯定不会告诉她真相。 吴雅面色煞白,愈发忧心忡忡,当即就藏起两颗药丸,准备明日让小安子悄悄带出宫去,找人问问这是什么药。 此时吴雅心如刀割,迫不及待回到床榻上,扑进了皇帝的怀里。 皇帝的警惕性异于常人,瞬间清醒,见她扑到他怀里低声啜泣,顿时惊的坐起身来。 “玛琭,告诉朕,谁欺负你?” 吴雅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赶忙摇摇头。 “方才臣妾做噩梦了,臣妾很怕。” 吴雅抱着皇帝的脖子忍不住啜泣,如今的历史走向愈发扑朔迷离,连她都不知道皇帝和自己的未来。 她很怕皇帝会离开她,此时她才正视自己的心,她和皇帝之间,从来不是她自以为是的逢场作戏,她爱他,无可救药的爱他。 一想到他病了,还刻意瞒着她,吴雅就忍不住恐惧的啜泣。 “梦境与事实相反,不必担心,别怕,万事有我。”皇帝心疼的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肩,温声细语安慰。 “玄烨,永远别离开我可好?” “好,你也是,永远不准离开朕。” “好。”吴雅哑着嗓子喃喃道。 她依偎在皇帝的怀里一整晚都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趁着皇帝沐浴的间隙,吴雅心慌意乱唤来小安子,让他立即带着药出宫一趟。 小安子才离开,吴雅就开始魂不守舍,时不时的朝着门口张望。 皇帝发现她今日总是焦躁不安,以为她被梦魇惊着了,于是让太医来给她请脉。 直到太医说她忧思过重,并无大碍之后,皇帝才去养心殿接见使臣,准备回来之后带她散散心,排解忧思。 直到午膳之时,小安子才回来。 吴雅早就望眼欲穿,心急如焚,当即就让小安子立即到跟前说话。 “娘娘,奴才悄悄到四九城里几家老字号问过了,都说此药是男子用的避子药。” “什么?!”吴雅顿时诧异的瞪圆眼睛。 她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却又被皇帝的小动作气笑了,紧接着却又感动的红了眼眶,悄悄抹泪。 原来他曾经说舍不得让她再生孩子,说的是真的。 她还以为皇帝只是哄她开心而已,当时还在心里嘲讽皇帝肯定是为了与别的女人欢好,才找的出轨逻辑。 她忽然很担心这药会不会伤害龙体,又忍不住继续追问。 “小安子,这药对身体可有害?” “娘娘,奴才问过大夫了,说是药三分毒,若长期服用,定会对身子有损伤,偶尔服用还不打紧。” 吴雅忍不住心疼的掉泪,他每晚都和她在一起,肯定每天都在服药。 “小安子,你立即再出宫一趟,让大夫照着这药丸的味道和形状,配置强身健体的药来,一定要让人辨别不出区别。” 小安子诶了一声,转身又出了紫禁城。 入夜,皇帝回来之时,吴雅借口要去看看胤禛,避开了与皇帝共浴。 她在胤禛身边待了一会,估摸着皇帝沐浴更衣好了,于是急急忙忙的回到正殿内。 此时梁九功正在伺候皇帝梳辫子,吴雅转身入了浴池内沐浴。 她焦急找到皇帝的荷包,将荷包里的药统统换成小安子带回来的药,这才长舒一口气。 待到沐浴更衣之后,皇帝正穿着寝衣,坐在床榻上看折子,见她来了,皇帝将折子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 “玄烨…”吴雅缱绻唤了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 皇帝没料到她如此用力,整个人竟被她扑倒在床榻上。 眼见她开始替他解衣衫盘扣,皇帝却轻喘着按住了她的手背。 “等等,朕先去净手,方才沾了墨水。” 吴雅哼哼的翻身躺到床榻里侧,并不戳穿皇帝的谎言。 难怪他最近事前忽然都要去净手,哼!! 吴雅气的转身不想理他,她正在生闷气之时,皇帝就贴了上来。 此时皇帝的手正在解她的衣衫盘扣。 吴雅又气又心疼他吃那些药伤害龙体,最后百感交集的转身抱住皇帝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第二天一早,吴雅罕见的让人端坐胎药来。 梁九功早就得了万岁爷的吩咐,若今后娘娘要坐胎药,就换成补气血的药。 于是打从这日开始,吴雅除了月事,几乎天天都要喝坐胎药。 一直到四月末,吴雅这几日总觉得身上懒懒的不想动,时常犯困。 此时皇帝沐浴之后亲昵的贴近她,吴雅今日实在是不舒服,于是轻轻推开了皇帝。 其实前几日,她就觉得不舒服,只是还能忍。 “不舒服?让你别贪凉偷吃酥山就是不听,你这个月的月事已迟了四五日。” 吴雅正心口恶心得慌,直冒酸气,此时听到皇帝提醒她月事推迟了四五日,顿时欢喜的抱住皇帝的脖子。 “说不定我遇喜了呢?快些让太医来瞧瞧。”吴雅满是雀跃。 “不可能!”皇帝的语气极为笃定,她压根不可能怀上孩子。 “早些歇息。”皇帝的手忍不住探入她衣襟下,缠绵的吻也忍不住落在她脖颈上。 “为何连太医都说臣妾能正常受孕,皇上却似乎很笃定臣妾怀不上呢?” 皇帝正有些心醉神迷,猛然听到她的阴阳怪气,眼神瞬间恢复清明。 “朕不强求子嗣,顺其自然即可。” 吴雅学着皇帝的语气,冷哼了一声,推开皇帝,起身坐在玫瑰凳上。 “兰翠,去传太医,就说本宫遇喜了。” “玛琭,朕不在乎子嗣,你别折腾自己,早些歇息。” 吴雅却是眉开眼笑,抓住皇帝的手放在了她的脉搏上,她知道皇帝略懂岐黄之术。 玄烨初时还微眯着眼神情淡然,待切脉之后,顿时惊得站起身来。 皇帝满脸震惊,愤而转身入了浴池内。 吴雅捂嘴偷笑,他倒是没第一时间质问孩子是谁的,而是直接去浴池怀疑他的药有问题。 眼看着皇帝满脸怒容,抓着药瓶子急步而来,吴雅赶忙绷起脸。 “乌雅玛琭!!你换了朕的药!” 皇帝气的将手里的药瓶子狠狠砸在地上。 一颗颗小药丸滚落在地,吴雅被皇帝大发雷霆的样子吓着了。 她满脸错愕,委屈的含泪看向皇帝。 “只许你吃那些伤身子的药,就不许我换药了?” “皇上若担心臣妾怀孩子,今后就别来景仁宫,如此臣妾这辈子都怀不上。” “今后都别来了,省的你再吃药,早早的驾崩,我还得巴巴儿得为你殉葬。” 吴雅越哭越大声,皇帝最见不得她掉泪,她知道该怎么捋顺炸毛的皇帝。 果不其然,皇帝此时急步走到她面前,着急伸手替她擦眼泪。 吴雅顿时破涕为笑,可又不敢笑,只绷着脸垂着脑袋不看他。 此时太医也来了,毫无悬念,吴雅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怀的是个小公主。 吴雅顿时满心欢喜,却看到皇帝还愣怔着面无表情。 她心下一沉,该不会是皇帝听到她怀了女儿不高兴吧,毕竟古代人都喜欢儿子。 她正凝眉伤心,忽而皇帝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眉眼温柔。 吴雅顿时傻眼了,原来他并非不高兴她怀的是小公主,而是高兴坏了,没回过神来。 “朕…有女儿了…” “朕儿女双全了…玛琭,朕是不是在做梦…” “玄烨,你放开些,别压着小公主。” “今后我们的小公主能不去抚蒙吗?能不能让她自己择婿?” “好,但择婿需朕掌眼甄选过,小姑娘知道什么?定会被空余皮囊之人诱骗。” 皇帝将乌雅氏打横抱起,缓缓走向床榻,轻轻放在床榻上。 此时看着柔媚的娇妻,玄烨忽而有些无奈的扶额,看来从今日开始,他要当戒骄戒色的苦行僧了。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捂着嘴偷笑,万岁爷怎么还像头一回当阿玛似的,明明他早有数名公主可和皇子了。 可笑着笑着,他却笑不出来了,他忽然想起来万岁爷曾经说过四阿哥是朕之第一子。 梁九功垂下脑袋,压下眼底震惊,他终于意识到,万岁爷竟然只给乌雅氏的孩子序齿。 这意味着,只要乌雅氏的孩子活着,即便是庸才痴儿,将来也能继承江山,除非她没有子嗣。 梁九功越想越激动,原本这几日,他见万岁爷没有废黜太子,还在琢磨着到底将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苏培盛安排在太子身边还是四阿哥身边。 此刻他彻底打定主意,明儿就去求着德贵妃,将苏培盛安排到四阿哥身边伺候。 正值换班之时,李德全也琢磨出了圣意,暗自得意自己押对了宝,年前就将他的干儿子柴玉送到了四阿哥身边伺候。 如今柴玉已是四阿哥身边的掌事太监,前途愈发不可限量。 第二日一早,景仁宫德贵妃怀上小公主的消息就传遍六宫。 许多人都暗暗松一口气,幸亏她怀的是不值钱的公主,若她再怀上皇子,说不定皇后之位都能唾手可得。 而也有人对乌雅氏怀上公主也怨恨不已,比如延禧宫佟妃,此时正躲在隔间里扎大肚子小人。 她将大肚子小人扎满绣花针之后,又急急忙忙让人梳妆打扮,她要去乾清宫送羹汤。 乌雅氏怀孕,也未必全都是坏消息。 如今乌雅氏有孕在身,自然无法伺候表哥,她就能趁此机会俘获表哥的心。 显然后宫里的女人们都是这般打算,佟妃来到乾清宫门口,就看到早就挤满门口的各宫贱人。 她那个生不出蛋的嫡姐倒是沉得住气,端着身份没来凑热闹。 今日除了皇贵妃,钮祜禄贵妃、年长的荣妃和惠妃,还有与乌雅氏交好的那几个贱人之外,后宫的女人几乎都齐聚在乾清宫门口。 站在最前头位份最高的定妃正袅袅婷婷候着,偷眼看到佟妃前来,于是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吴雅此刻正坐在皇帝怀里啃苹果。 “啧啧,万岁爷今后日日都群美环伺,艳福不浅,臣妾要不还是先回去了,免得打扰姐姐妹妹们来瞧万岁爷。” 皇帝哪里不知道她醋了,在故意说酸话。 皇帝头疼扶额,思索片刻,决定带着妻儿去畅春园过清净日子。 听到皇帝说带她去畅春园,吴雅顿时反应过来,皇帝说的是圆明园的前身。 历史上康熙帝就是在畅春园驾崩的。 自康熙开始,清代的皇帝为了躲避紫禁城的严苛规矩,时常躲在圆明园躲清静,顺便猎艳,养小脚美人,炼丹之类的。 吴雅还没去过畅春园,当即就高兴的让人立即从角门回去收拾行装,她还求着皇帝把太子和四阿哥一并带上。 于是乎,皇帝当日就动身去前往畅春园,后宫众人统统扑了空。 最后还是皇贵妃霸气的将后宫那些不安分的女子叫到承乾宫,劈头盖脸的训斥她们无能,无法拢住帝心,害得德贵妃有孕在身,还要不辞辛劳陪伴在君侧。 皇贵妃又当场责罚了几个在乾清宫门前吵闹的小答应,再没有人敢开口说要去畅春园伴驾一事。 当然,除了佟妃,她本就是家族送入宫中,接替无法孕育子嗣的嫡姐在紫禁城里的地位,她身上背着孕育龙种光耀门楣的重任。 于是佟妃后脚就将皇帝去畅春园的消息传回了家中,只要皇贵妃点头,后宫的嫔妃就能去畅春园。 但皇贵妃甚至来不及点头,就被家里通知,第二日佟妃要去畅春园伴驾。 皇贵妃只冷笑的淬了一句:“她这是上赶着找死的吧,那就祝她心想事成,只盼着别连累本宫。” 皇贵妃骂过之后,愈发觉得不妥,于是当即修书一封,让人立即送去畅春园给乌雅氏和表哥,免得让人误会是她的主意。 皇帝得到消息之时,只冷笑了一声,唤来梁九功:“传朕旨意,擢升纳兰明珠为内务府总管大臣,擢升乌雅额森之次子乌雅·岳色为内务府副总管大臣。” 梁九功听到万岁爷的旨意都惊着了。 如今内务府的大小管事几乎都是佟家人,万岁爷这是不高兴了,要将佟家掌管的内务府拿回来。 事关万岁爷母族佟佳氏,梁九功谨慎的多嘴问了一句。 “万岁爷…那原内务府总管大臣佟大人该如何安置。” “摘顶戴花翎,降为四执库管事。” 梁九功吓得诶了一声,怎么回事?佟大人这是被一撸到底了,他愈发好奇佟家到底做了什么。 皇帝处理完折子之后,就到狮子园里陪伴在妻儿身边。 将满十个月的胤禛已经在蹒跚学步,但走的还不利索,可却在上个月开始清晰的发出字眼来。 小家伙念叨最多的就是二哥。 几乎都没怎么听到他唤额娘,更不曾听到小家伙叫阿玛。 此时皇帝负手入了殿内,小家伙正踉踉跄跄追着太子手里的布老虎,一个劲喊着二哥。 见他来了,胤禛忽而朝他张开双臂。 “阿麻…” 吴雅正在给孩子削苹果吃,听到胤禛竟然在叫阿麻,顿时吓得头皮发麻。 皇帝的脸上因为年幼时得天花,而留下几颗麻子,麻子是不能说的禁忌。 皇帝先是一怔,忽而笑着将胤禛抱在怀里。 “阿玛,玛,玛玛…” “汗阿玛,四弟唤您阿玛。”太子此时也惊出一身冷汗,担心四弟被汗阿玛责备,于是硬着头皮,替四弟说话。 “无妨,胤禛牙牙学语口齿不清,需多教导他说话。” 太子应了一声,怕四弟又说错话,赶忙牵着四弟的手溜之大吉。 此时皇帝忽然坐在了镀银玻璃镜前,盯着镜子发呆。 吴雅担心皇帝多想,于是焦急坐到皇帝的怀里。 “你和孩子置气做甚?我又不是瞧你好看才喜欢你的。” “无论你是何面貌,我都心悦你。” 吴雅见皇帝惆怅的神情,知道他被宝贝儿子一句阿麻整破防了,竟然产生容貌焦虑。 皇帝从前对容貌并不是很在意,帝王讲究威仪,而非俊美容貌。 此时却开始担心,心爱的女人会不会觉得他有麻子,不够俊美。 吴雅见皇帝的神情愈发幽怨,无计可施之下,她只能捧起皇帝的脸不停吻着。 “玄烨,倘若我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妪,浑身都是褶子,你还会对我如初吗?” “说什么傻话,只要是你,朕都喜欢。”皇帝搂紧她的腰肢回吻。 “那你在意这些做甚?你本就俊美,这麻子正好让我有安全感,若太过俊美,我怕是会成日里驱赶那些莺莺燕燕,烦死了。” “你若觉得我太过貌美不放心,那明儿我让人给我黥刑,在脸上刺字,你说该刺什么字儿好呢…” “别闹。”皇帝一扫阴霾,只要她不在乎就好,他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他是皇帝,没有人敢不要命的妄议天颜。 “就闹,我回头让人在心口刺你的名字,你说刺左边还是右边,要不…刺那…” 吴雅咬了咬皇帝的下巴。 “……” “玛琭,你别再闹了,朕还要处理政务,晚膳再回家…”皇帝被心爱的女人撩拨得面红耳赤,当即站起身来逃离。 他已经隐忍到极限,再不敢与她单独相处。 面对心爱的女人,他压根没有任何抵抗力,无法成为君子。 吴雅哄好皇帝之后,就去寻太子和胤禛,此时兄弟二人正在摘桃花,说要给她编花环。 见吴雅来了,太子将编好的花环捧到了她的面前。 “德额娘,孤要去习功课,晚些时候回来用晚膳。” “太子,要不把你四弟带上吧,让他听你念书也能学说话,免得下次在你汗阿玛面前说错话。” 胤禛很黏太子,太子读书的时候,胤禛乖乖的坐在一旁咿咿呀呀学着念。 吴雅起初还担心胤禛吵闹,影响太子读书,可看胤禛乖巧的跟着念书,也不再干预。 太子还对方才那件事惊魂未定,顿时忧心忡忡的点头应下,满眼笑意带着四弟一道去书房习功课。 此后孤独的太子身后,就跟着一个小尾巴,后来又成了三个小尾巴,兄弟四人和睦相处,形影不离,比之一母同胞更为亲厚。 这是后话,权且不提。 如今的圆明园还在扩建,趁着皇帝去处理政务的间隙,吴雅戴着孩子们编的花环,惬意在桃林内漫步散心。 此时兰翠将皇贵妃派人飞鸽传书送来的火漆密信交到她手上,吴雅展信一看,原来是佟妃要来畅春园。 “佟妃要来,你去把狮子园西边的厢房打扫出来。” 兰翠转头就去让人打扫,可却被告知西边被万岁爷安排给了太子,再问东边的院落被安排给了四阿哥。 兰翠又问了别的院落,毕竟畅春园里院落众多,难道都满了不成。 最后还是梁九功悄悄的把她拉到一边,让她别理会佟妃,万岁爷自有安排。 兰翠被点醒了,顿时欢喜的回去给娘娘传话。 却说佟妃还在延禧宫里收拾明日去畅春园的行装,却被家里派人告知,她不必去了。 佟妃气的将手里的织锦纱衣撕碎,又砸了准备带去畅春园的食盒,紫禁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明儿要去畅春园伴驾。 可如今却忽然又被通知不让她去,明儿后宫里那些爱嚼舌根的碎嘴贱人,估摸着都会笑掉大牙。 佟妃又气又急,最后决定孤注一掷,执意前往畅春园。 富贵险中求,无论她做什么,都有佟家兜底,她怕什么! 她可没嫡女那矫揉造作的性子,也担不起佟家满门的荣耀。 家中姨娘就是趁着主母有孕,爬了父亲的床,才生下她,摇身一变成为风光的良妾。 只要她获得皇帝的宠爱,再诞育皇子,今后家族还得举全族之力,推举她的儿子当皇帝,她将是皇帝的母亲,是皇太后,再不是卑贱的庶女。 当皇贵妃知道那小贱人执意去了畅春园之时,顿时笑逐颜开,将这个消息告诉家里,又向表哥告了密。 “扶不上墙的烂泥!淬!爬床贱婢生的庶女,能是什么好德行!” 畅春园内,吴雅正在玩秋千架。 此时吴雅头上戴的桃花随着秋千荡起,纷纷落下。 吴雅担心孩子们做的花环损坏,于是脱掉花环,又自己揪了桃花盘成花环,戴在头上继续荡秋千。 “兰翠,再推高些。” 秋千荡起的失重感,压下了吴雅堵在心口的恶心感,于是她催着兰翠继续推秋千。 “娘娘,眼看暮色四合,该回去用晚膳了,一会万岁爷该派人来寻您了。” 吴雅莞尔,陶侃道:“那不是正好,梁九功若来,你还能与他多说会儿体己话。” “娘娘瞎说,奴才没有。” 兰翠涨红脸,轻轻推着秋千架。 主仆二人正在说笑,忽而从桃林中窜出一头双目赤红,狂吠不止的松狮犬。 第69章 第069章 吴雅身边伺候的大力太监第一时间挡在娘娘身前。 “这不是从前宜妃养在畅春园里的雪团吗?这狗怎么回事?看着不大对劲。” 随侍在一侧的畅春园奴才咕哝道。 “娘娘, 这狗看着有古怪,您和兰翠先离开这,奴才们来对付!” 小安子领着一众身手不凡的大力太监拿着棍子朝那松狮犬围了上去。 此时不知是谁惊呼一句:“不好, 这狗像是狂犬症!” 众人一听是狂犬症, 纷纷吓得四散逃开, 毕竟狂犬症能要命, 几乎是绝症。 吴雅身边的奴才们虽然也发怵, 但仍是壮着胆挡在了娘娘身前保护。 只见那疯狗动作敏捷,撒腿间左突右冲, 竟灵巧避开阻拦的奴才们,朝着吴雅飞奔而来。 吴雅此时身上压根没有任何防身的利器,顿时惊的捂着肚子准备跳进湖里躲避。 身后疯狗的喘息声和狂吠声简直就在耳边,吴雅吓得面色煞白。 “额娘小心!” 一道稚嫩的声音乍然响起。 吴雅一回头,竟看到太子飞扑向那疯狗。 可恶,太子身边那些奴才该死!竟也不知拦着他,这些狗东西肯定贼心不死, 巴不得太子出事! 吴雅又惊又怒, 眼看着太子抓住疯狗的后腿,被那疯狗狠狠咬住手腕,她顿时目眦欲裂。 “太子!!”吴雅拔下发簪, 狠狠戳进那疯狗脑袋,贯穿了狗脑袋。 “速传太医!!” 此时吴雅吓得挽起太子的衣袖, 但见两排獠牙血印几乎深可见骨。 吴雅心疼的直落泪,赶忙清理他的伤口。 方才情急之下, 她竟听到太子唤她额娘, 而非德额娘。 此时太医也匆匆赶来,一个个看过疯狗之后, 却是面面相觑,只说太子服药之后,若百日内不出现恐水怕光的症状,即可无碍。 吴雅早就习惯了这些秉承少做少错,不冒进的咸鱼太医不作为,顿时气的面色铁青。 “晋代道教学家葛洪的《肘后备急方》有云,若为猘犬所伤,可取此猘犬脑髓液敷于伤口以毒攻毒,尔等立即用此方救治!” 在更有效的狂犬疫苗出现之前,用咬人的疯狗脑髓液治疗狂犬病是民间最立竿见影的偏方。 这种偏方的原理是通过在体外敷疯狗脑髓液,从而引发人体免疫反应,抵抗狂犬病毒。 只是这偏方太过激进和极端,磨洋工的太医院压根不敢在皇子龙孙身上尝试。 毕竟一旦出错,就是灭九族的死罪。 若用固定的方子治疗无效,即便龙颜大怒,最多只会让救治的太医陪葬,而不会株连九族。 死一人还是死九族,太医们还是拎得清的。 太医们哪里会不知道这偏方,但是太医院里所有的药方都需备案,备案册里没有这种偏方记录,没有就不能冒用,否则是诛九族的死罪。 吴雅看到那些太医还在装死,顿时气得把药箱夺到手里。 “你们只说如何取脑髓液,本宫自己让人救治,如此就与你们无关。” 这才见一个老太医站了出来,吴雅本想亲自操刀,却被疼的面色煞白却不曾掉泪的小太子抓住了手腕。 “德额娘,狂犬症会传染,您身怀小公主,不能鲁莽,让…让奴才们来即可。” “没事,你先服下麻沸散,额娘很快就好了,别怕。” 小太子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只笑中带泪摇头。 吴雅无奈唤来最胆大心细的小安子,让他取疯狗的脑髓液替太子敷伤口。 小安子在太医们的指导下,很快就取出那疯狗的脑髓液,涂抹在太子伤口上。 此时穿着上朝衮服的皇帝也疾步而来,看到一地的血水,再看到心爱的女人眼泪盈盈看着他,皇帝顿时龙颜大怒。 “查!有关人等统统杀!” 梁九功和畅春园太监大总管崔玉树吓得浑身都是冷汗,战战兢兢匍匐在地上。 万岁爷的意思,就是查到但凡与这疯狗有关之人,哪怕是路过摸一把疯狗之人都要死。 万岁爷甚至懒得细查,而是宁可杀错。 这边厢皇帝正在气头上,忽而李德全来报,说佟妃娘娘前来。 吴雅此时压根没心思管皇帝的烂桃花,只让小安子将太子背回去。 吴雅忧心忡忡回到狮子园,就气的将伺候太子的奴才统统打发走,又将自己身边最信任的小春子和小夏子,袭香嬷嬷,清荷等人安排到太子身边贴身伺候。 皇帝虽然懒得查,宁愿杀光所有与那疯狗有交集之人,但吴雅却想揪出幕后黑手。 今日整件事都透着古怪,那疯狗仿佛会认人似的,竟然避开小安子一众奴才们,径直冲向她。 她从前从未见过这条狗,为何这狗不去攻击别人,反而好像只攻击她? 吴雅倏然心下一沉,她想起训猎犬的法子,甚至是后世专门用途的犬类都会专门训练,接受特定的指令。 倘若有人故意拿带着她气息的物件来训练狗,让狗一嗅到她的气息就咬她呢? 可自从她当上皇帝女人之后,她的东西都有专人管理,少一件都要追责,即便是破损不用,也有专人销毁,以防被心术不正之人拿去行巫蛊厌胜之术。 此时吴雅忽然想起曾经给万琉哈氏和章佳氏、戴佳氏的孩子绣过肚兜、可那肚兜都清洗过才送去,压根不可能留下她的气息。 吴雅一时间没了头绪,此时兰翠端来一盏花茶,吴雅盯着兰翠身上的宫女服若有所思。 她想起早年间,在乾清宫当差之时,她和万琉哈氏还有章佳氏三人同住,关系好的甚至会互相换衣服穿。 后来她离开乾清宫,因乾清宫伺候的宫女穿的衣衫与别宫有所区别,于是吴雅将自己的衣衫分给了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二人。 她记得刚穿来之时,自己的香囊被换到了章佳氏身上,而她身上戴的香囊,始终都认不出到底是万琉哈氏还是章佳氏的。 她记得自己当时将香囊留给了章佳氏,于是她焦急的让兰翠亲自回紫禁城,悄悄查探敏嫔是否还收着那香囊,若还收着,就让敏嫔无需声张。 吴雅又附耳在兰翠耳畔,兰翠先是一惊,继而面色凝重,点头离去。 此时皇帝也匆匆赶来,还带了一众太医给她诊平安脉。 待到太医诊脉之后,吴雅让奴才们都下去,期期艾艾含泪坐在了皇帝的怀抱。 皇帝知道她在故意撒娇,可他很受用。 “玄烨,我想回紫禁城,可能要杀个人…要不还是不杀了,让她生不如死活着可好?” “好,可要朕动手,你不必费心这些琐事。” 吴雅顿时止住娇滴滴的假哭声,她被皇帝的回答吓着了,却又感动至极。 他甚至都不问她要杀谁,竟一口答应。 “你…都不问我想杀谁吗?万一杀错你的小桃花呢…” 皇帝嗤笑一声,忽而捏了捏她腰间软肉。 “朕的桃花正在朕怀里当嘤嘤怪。” 嘤嘤怪是吴雅嘲笑胤禛哭鼻子的,没想到被皇帝现学现用来嘲笑她。 “嘤…” 吴雅被皇帝摸着腰间软肉,忍不住酥痒的嘤咛出声来。 “万岁爷就不好奇幕后黑手是谁?” 吴雅才不相信英明如皇帝,会看不出那疯狗的猫腻。 “左不过是后宫里的龌蹉事,朕已交给表妹处理,若朕再插手,将做实表妹无能,无法料理后宫之事,她被朕打了脸面,又该到你跟前拱火,烦人!” 吴雅忍不住憋笑,原来皇帝是担心他插手后宫之事,会让丢面子的皇贵妃到她面前诉苦,觉得皇贵妃啰嗦很烦人。 “后宫将不会出现新面孔,表妹会将那些女人管好,你别操心。” “吴雅点点头,又与皇帝说了几句体己话,就准备去照料太子,却被皇帝抓住不让她去。 吴雅知道皇帝担心狂犬病会传染,她毕竟还怀着孩子,于是乖乖的不敢再提去看太子。 她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回紫禁城一趟,经过一夜的发酵,大鱼该沉不住气了。 此时李德全来报,说佟妃娘娘来了。 “呵…没有佟妃了,立即将她退回佟家。” 吴雅惊的抱紧皇帝,他说的是退,而非送,嫔妃被皇帝退回娘家简直是奇耻大辱,佟妃丢了家族脸面,估摸着回去也活不成了。 将嫔妃退回娘家,比废黜和逐出紫禁城,甚至直接杀了她,更为羞辱。 吴雅此刻甚至在庆幸自己得到皇帝的宠爱,不会面对如此践踏自尊的奇耻大辱。 皇帝安慰她一番之后,竟早早的就开始给小公主胎教。 吴雅在皇帝字正腔圆的之乎者也里,睡得那叫一个香。 却说敏嫔听了乌雅姐姐身边奴才的耳语,立即让奴才去库房里取出姐姐从前在乾清宫里当差用过的旧物,送到了景仁宫里。 而这边厢定妃也得了消息,她头一回慌乱的打翻手里的茶盏。 她没料到乌雅氏竟然这么快查到旧衣,此时定妃屏退左右,打开了一个紫檀木的箱子。 对着箱子里的旧衣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午膳之后,万琉哈氏就派人将旧衣一并送到了景仁宫里。 晚膳之后,万琉哈氏和章佳氏二人被请到了景仁宫。 今儿皇贵妃和两位贵妃,荣妃惠妃都齐聚在了景仁宫正殿里。 皇贵妃沉着脸,罕见拍了桌子。 “本宫惊闻昨儿德贵妃在畅春园里被疯狗袭击,幸而母女无恙。” “那疯狗是宜妃从前养在畅春园的,只不过宜妃早就薨了多时,也怪不到她头上。” “只是…这狗养在畅春园里,怎么还只逮着乌雅氏袭击?真是奇了怪了。” 贵妃钮祜禄氏本就与乌雅氏是姻亲关系,自是明白了今儿乌雅氏怕是要开杀戒了,她也乐得借花献佛,铲除异己。 于是钮祜禄贵妃也开始帮腔道:“如此稀奇的疯狗倒是世所罕见,只不过皇贵妃这么一说,倒是让臣妾想起从前去木兰秋狝之时,家里的猎狗都分抓兔子还是獐子的,亦有专门训练来捕狐狸和老虎、梅花鹿的猎犬。” “左不过就是有人用动物的气息专门训练猎狗,让猎狗只会对熟悉气息的动物袭击而已。” 此时皇贵妃适时冷哼了一句。 “钮祜禄妹妹说的极为有理,只不过乌雅氏头一回去畅春园那疯狗就发狂只追着她咬,显然是训练许久。” “估摸着是有人用德贵妃的贴身之物来训练疯狗,其心可诛!”惠妃那拉氏帮腔道。 “是啊是啊,训狗岂是一朝一夕,此人定居心叵测,蛰伏许久。”荣妃跟着说道。 “宫里高阶的嫔妃身周物品都有专人看守,销毁也会由多人监督,且必须登记在册,一查便知。” 此时吴雅发话了:“诸位姐姐,臣妾无能,就是查不到可疑之处,才来请皇贵妃做主的。” “臣妾思来想去,想起从前在乾清宫当御前宫女之时,曾经与定妃和敏嫔二人互换衣衫,故而今日才打扰这二位妹妹将臣妾旧衣送来,免得旁人怀疑二人。” “二位妹妹,这旧衣,本宫今日就当着诸位姐妹的面收回来,免得今后被人盗走做坏事,回头连累你们二人有口说不清。” “现在,就请二位妹妹打开箱子吧。” 万琉哈氏和章佳氏昨儿就得了景仁宫的消息,让将乌雅姐姐的旧衣放在箱子里锁好再送来。 箱子的钥匙二人自己保管,此时二人打开箱子,取出两身一模一样的旧衣,又在众人面前摊开。 此时万琉哈氏却诧异的咿了一声。 “这件衣衫并非是臣妾藏的那身,臣妾曾经担心与敏嫔姐姐的衣衫拿错,在袖子里衬,用药水儿印了朵与衣衫同色的丁香花儿。” “啊…为何臣妾的衣衫会到敏嫔妹妹箱子里。” 此时万琉哈氏忽而抓住敏嫔手里那件袍子袖口惊呼道。 章佳氏愕然看向万琉哈氏,她原本不知乌雅姐姐为何忽然与万琉哈氏疏远了许多,这些年来,她与万琉哈氏依旧情同姐妹。 二人的孩子也时常会一起玩耍,今日她才发现原来乌雅姐姐早就发现了万琉哈氏究竟是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刻意疏远,还明里暗里暗示她别和万琉哈氏走得太近。 她甚至想逼死她! 二人今日只需证明乌雅姐姐的旧衣尚在即可,若她不说,谁会看到那融在衣衫颜色里的痕迹? 此时章佳氏失望透顶,万琉哈氏换走她的衣衫,甚至不仅仅是为自保,而是想让她当替罪羊横死! 而吴雅此刻也失望至极,念在曾经的姐妹情份上,她虽刻意疏远万琉哈氏,但却从不曾主动挑衅或针对她。 若万琉哈氏只是换了章佳氏的衣衫,只求自保,吴雅今日甚至想过只敲打敲打她即可,可她却对清婉动手了,这是吴雅无法容忍之事。 此时章佳氏忽而冷笑一句,又道:“巧了,这件衣衫还真是臣妾的,臣妾昨儿把衣衫送来之前,在衣衫上涂抹了些夜光粉末。” “请将殿内烛火吹熄,臣妾此身即可分明。” 随着店内烛火熄灭,众人在昏暗中看到一件散发荧光的衣衫。 待烛火再次通明,万琉哈氏依旧镇定自若,她早就料到乌雅氏虚张声势定有猫腻,正要开口抛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扭转乾坤,忽而看到乌雅氏身边的奴才拿着个浑身满是银针的大肚子布偶。 彩玉和兰翠将搜查定妃和敏嫔居所的消息禀报给皇贵妃。 奴才们搜查的极为仔细,凡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劈开了。 最后搜索许久,才在定妃寝宫一个看似不起眼衣柜暗格夹层里寻到一个浑身插满长针的大肚子布偶,那布偶上还写着德贵妃的生辰八字。 “不可能!这绝对不是我的!” 万琉哈氏一口断定,她从不屑也不敢用厌胜之术。 皇帝最忌讳有人行巫蛊厌胜之术,万琉哈氏从卑贱的小宫女一路摸爬滚打,靠着自己爬上妃位,她素来只相信事在人为,从不相信鬼神之说。 此时万琉哈氏气定神闲,正要有理有据反驳,忽而看到端坐在左侧的乌雅氏手里在把玩一个做工精巧的小木鱼。 那是!!她来景仁宫之前塞给小十二解闷磨牙的花椒木小鱼。 此刻她终于慌了神,含泪点头:“是!是臣妾猪油蒙了心,是臣妾嫉妒德贵妃得宠,所以用了贵妃旧衣,做布偶诅咒贵妃母女。” 死到临头,万琉哈氏仍在避重就轻,选择莫须有的诅咒罪名,却依旧不敢承认那疯狗与她有关。 吴雅收起手里的小木鱼,忽而无奈的摇摇头,她早就知道万琉哈氏会选择担下她不曾做过的诅咒之术。 毕竟这节骨眼上,她若都承认,估摸着万琉哈氏一族都将灰飞烟灭。 但这不重要,她必须将万琉哈氏拉下马,可她身后是皇帝,所以今日她才兵行险招。 方才兰翠拿出诅咒布偶之时,皇贵妃都慌神了,显然皇贵妃不想得罪万琉哈氏身后的皇帝。 若没有那布偶,皇贵妃肯定会大事化小,尽快息事宁人。 显而易见,万琉哈氏镇定自若的姿态说明她已有反杀后招。 可吴雅偏不给她机会出招,她要用让所有人都信服且证据确凿的厌胜之术,让万琉哈氏万劫不复。 “这…厌胜之术兹事体大,不如等万岁爷回来再处置万琉哈氏?”皇贵妃的语气带着不安。 “不必了,臣妾就是带着万岁爷的旨意来的,万岁爷发话了,将定妃打入冷宫,好生伺候,务必让她长命百岁。” “另外,将十二阿哥送到慈宁宫给苏麻喇姑照料。” “吴雅玛琭!!有事冲我来!放过小十二!你还是将我赐死吧,求你别把小十二送去慈宁宫给奴才抚养!” 万琉哈氏方才听到自己被打入冷宫都未曾落泪,此时却是吓得泪流满面。 小十二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更是万琉哈一族的荣光。 他是皇子!怎么能交给苏麻喇姑一个奴才抚养!他肯定会被教养成废物,就像养在太后膝下的五阿哥那般沦为庸才! 乌雅氏此举,简直杀人诛心! 皇贵妃听到乌雅氏说是表哥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时敏嫔含泪说要与昔日好姐妹万琉哈氏说几句体己话,众人看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再回想敏嫔平日里对万琉哈氏情同姐妹,可今日却被如此背刺,顿时唏嘘不已,纷纷离去。 此刻殿内只剩下吴雅和敏嫔站在万琉哈氏面前。 “呵呵呵呵…乌雅姐姐好手段,也不知万岁爷若知道你这般蛇蝎心肠,搬弄黑白,会不会后悔自己宠幸了一个蛇蝎美人。” “你用小十二的性命威胁我,我已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为何你连蹒跚学步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你敢用小十二和万琉哈氏一族的性命和荣耀起誓吗?你发誓那疯狗与你无关!” “呵…是或不是又如何?反正如今我已百口莫辩,只要姐姐能善待我儿,姐姐说是就是吧。” “那又如何!这些事情总与你分不开干系,既然找不到铁证,那本宫就为你量身捏造罪证,你又能奈我何?” “本宫知道你早就拆穿那两件衣衫的秘密,甚至说不定还准备好反杀的招数,本宫的杀招,从来不是故衣,而是厌胜之术。” 吴雅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万琉哈氏触碰了她太多底线,她不能继续心慈手软姑息养奸。 “万岁爷绝对不会将十二送到慈宁宫,也不知姐姐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万岁爷,臣妾有冤难诉,既乌雅姐姐要臣妾死,臣妾即便含冤莫白,也甘愿赴死。” 此时万琉哈氏忽而匍匐在地上,朝着吴雅身后叩拜。 吴雅呼吸一窒,皇帝来了… 其实她今日所作所为,也在试探皇帝对她的底限。 此刻她紧张咬唇,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皇帝的表情。 “赐白绫!” 皇帝低沉冷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章佳氏第一个反应过来,以为皇帝因假传圣旨要赐死乌雅姐姐,顿时吓得匍匐在地。 “万岁爷,都是臣妾教唆德贵妃,求万岁爷恕罪,臣妾愿意替德贵妃赴死,求您饶恕娘娘被臣妾唆使之罪。” 吴雅此时垂着脑袋,依旧不敢转身,却是准备倔强的背对着皇帝跪下,感恩皇帝赐死她。 “罪妃…乌雅氏,叩谢万岁爷隆恩。” 吴雅含泪曲膝,正要下跪谢恩,忽而手腕被皇帝搀住。 “谁让你诅咒自己和孩子!哼!” 跪在地上一脸得意的万琉哈氏和满脸恐惧悲戚的章佳氏,不约而同瞠目结舌。 待到万琉哈氏反应过来皇帝要赐死之人是她之时,她吓得正要惊呼求饶,却被两个大力太监捂着嘴巴拖了下去。 “敏嫔,晋妃位,晋成嫔为成妃。” 跪在地上没回过神的敏嫔顿时喜极而泣,幸亏皇帝没有责备乌雅姐姐,此时敏妃含泪谢恩之后,就跟着奴才们一道退了出去。 吴雅仍未转身,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 方才皇帝已然亲眼目睹她屈打成招,嚣张跋扈的奸妃嘴脸,她甚至假传了圣旨,她哪里还有脸面对皇帝。 “还愣着做甚?你犯错反倒给朕甩脸子?” “朕买了沈记汤包和煎包,再不吃就凉了。” 吴雅捂脸,转身扑进皇帝的怀中,认错态度诚恳:“玄烨,我错了。” “我是蛇蝎美人,你还会继续这般爱我宠我吗?” 吴雅依偎在皇帝怀里,忐忑询问,甚至害怕的不敢仰头看皇帝的表情。 “朕也并非善类,何必互相嫌弃?难道朕还要感激你不嫌弃朕歹毒,与朕长厢厮守?休想!” “咿呀咿呀,谁让你谢了…”吴雅娇嗔着抱紧了皇帝的腰。 “今后若再敢诅咒自己,朕定不饶你!混账!” “既看她不舒服,杀了便是,何必如此费心费力做这些无聊之事,你不嫌累?” “我还假传圣旨了…”吴雅决定主动坦白从宽。 皇帝忽而俯身吻着她的眉眼,发现她眼下因那些无聊的算计而染着疲惫的乌青,顿时不悦皱眉:“下回记得带上朕的天子龙佩,如此无论你说什么,都是谕令圣旨,谁敢不从。” 皇帝埋怨之后,就将挂在腰间革带那块象征天子亲临的龙佩,随手挂在她衣襟上,替代她衣襟上的十八子手串压襟。 “会不会太张扬了…”吴雅不安的抚着衣襟上的龙佩。 “不会。”皇帝不想再讨论那些无聊的话题,索性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仰起头来。 吴雅还在因为自己当奸妃反而得了天子龙佩而惴惴不安,回神之时,皇帝的吻已然压下。 “玄烨,小公主还没满三个月呢,不能欢好,你且忍忍。” “玛琭…可以再如那晚般…就一回可好?” 吴雅红着脸点点头,被皇帝打横抱起,径直入了床榻上。 此时奴才们也悄悄的入内熄灯。 昏暗的殿内,来不及收走的两件旧衣还放在地上,一件散发出柔和的荧光,若仔细看,另外一件旧衣竟然也开始散发出幽幽荧光来。 第二日一早,皇帝才去上朝,吴雅就被请到了承乾宫里。 还是昨天那些嫔妃,只不过曾经抚养在定妃膝下的八阿哥和十二阿哥被抱到了承乾宫。 此时皇贵妃被奴才搀扶着缓缓落座,皇贵妃振袖抬手间,众人才跟着落座。 “今儿请大家来,是想商议商议,养在定妃膝下的八阿哥该如何处置,万岁爷发话了,十二阿哥送到慈宁宫给苏麻喇姑教导。” 皇贵妃逡巡了一周,就低头吃茶。 钮祜禄贵妃已将九阿哥养在膝下,加上自己的十阿哥,压根不敢再开口多养一个儿子,毕竟紫禁城还有许多人没有孩子承欢膝下。 “娘娘,臣妾膝下已养着九阿哥和老十,这两个孩子已让臣妾心力交瘁,臣妾就不凑这热闹了。” “是啊,你和德贵妃膝下都养着两个皇子,德贵妃如今又将添一位小公主,着实不能再费神了。” 吴雅正想开口将万琉哈氏的十二阿哥养在膝下,却被贵妃这句话堵死了她开口的机会。 于是只能尴尬的低头吃茶。 荣妃和惠妃最为年长,早已韶华不再,故而这二人素来人淡如菊,才不会争强好胜。 此时只剩下新晋的成妃和敏妃,这二人看到乌雅姐姐低着头,于是也跟着低头喝茶。 “娘娘,要不还是您能者多劳,将八阿哥养在膝下可好?”惠妃哪里看不出皇贵妃有意抚养八阿哥,于是顺水推舟道。 吴雅端茶的手轻轻颤了颤,她意识到为何方才皇贵妃要话赶话的将她开口的机会堵死。 原来是皇贵妃自己想将八阿哥养在膝下。 她记得历史上八阿哥的确曾经被养在皇贵妃膝下,与同样养在膝下的胤禛并称为大小阿哥。 “既如此,那本宫就勉为其难了。” 众人闻言,于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待到离去之时,皇贵妃将吴雅留了下来。 此时皇贵妃抱着熟睡的八阿哥,忽而有些愧疚。 “玛琭,本宫也是身不由己,家里让本宫一定要得到一位皇子抚养,本宫思来想去,八阿哥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放心,八阿哥今后定争不过胤禛。” “娘娘无需愧疚,您能得到一位皇子承欢膝下,臣妾打心眼里为您欢喜,也请娘娘您放宽心,好好抚养八阿哥才是。” “本宫既将他抢来,就一定会将这孩子视如己出。” 吴雅又笑着与皇贵妃闲聊了几句育儿经,这才回乾清宫。 皇帝下朝之后,又带她回了畅春园里养胎。 吴雅回到畅春园没几日,就听闻八阿哥生母良贵人病故的消息。 她惊得捂住心口,皇贵妃终于还是下狠手杀母留子了。 只不过她很是不安,若今后八阿哥长大,知道自己的亲额娘是皇贵妃戕害,会不会生出怨恨之心。 …… 康熙二十年七月十九,今日是胤禛一岁生辰,小家伙如今走路稳稳当当,说话也利索的很。 只不过这孩子除了跟着太子念书之外,说话总是言简意赅,能说一个字就不会多说一句话。 “奴才苏培盛给贵妃娘娘请安,四阿哥这会刚跟着太子爷下学,爷今儿新学了一首诗,说要亲自念给娘娘听。” “儿子给额娘请安~” 胤禛的声音带着软糯的清冷感,板着脸就像个酷酷的小孩哥,活脱脱就是皇帝的迷你版。 “额娘,儿子今儿新学了《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吴雅欢喜的鼓掌,皇家的孩子果然都早慧,一岁的孩子还在忍不住尿裤子的年纪,都能摇头晃脑文绉绉念诗给她听了。 吴雅听着听着忍不住高兴的落泪。 “好好好,胤禛念得真好,今儿是你生辰,一会你汗阿玛和你太子哥要与你一起过生辰,今儿你还要抓周,你喜欢什么就抓什么。” 四阿哥贴身的太监苏培盛眼珠子转了转,赶忙笑着打趣道:“爷一会捡着方的拿准没错,嘿嘿嘿。” 吴雅觑了一眼苏培盛,梁九功送来的奴才的确机灵,但年岁尚小,沉不住气,回头她得提醒梁九功敲打教导一番才是。 吴雅扶着快八个月的肚子,牵着胤禛的小手来到布置一新的花厅里。 没过多久,皇帝也来了,吴雅看到梁九功手里捧着装玉玺的方盒子,顿时板起脸,让兰翠把玉玺悄悄藏好。 皇帝凝眉,正要发怒,却被乌雅氏一个吻就哄好了。 紧接着太子也来了。 太子带来了最心爱的毛笔,放在了放满各种抓周之物的八仙桌上。 此时皇帝俯身折腰,将胤禛抱到八仙桌上。 小家伙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一板一眼像个小古板,此时端坐在八仙桌上,逡巡一周,最后忽而转头,抓住了太子的手。 “儿子选二哥。” 胤禛将二哥的手抓紧,站在了八仙桌上。 吴雅捂着嘴角哭笑不得,却又忍不住感动,她有孕在身,身子骨时常不爽利,平日里无微不至照顾胤禛最多的竟然是七岁的太子。 看着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吴雅顿感欣慰。 “再选!”皇帝凝眉。 胤禛也跟着皱眉,忽而又笑着抓住汗阿玛的手举了起来。 “儿子也要汗阿玛和额娘。” 吴雅快被小家伙萌化了,于是凑上去抓住了胤禛的胳膊。 “再选一次。”皇帝依旧不死心。 “我们四阿哥都选了世间最珍贵之物,难道万岁爷觉得臣妾不珍贵,还想选别的不成?” 皇帝说不过自己的女人,只能无奈摇头,抱着胤禛坐到了饭桌上。 是夜,吴雅扶着肚子,坐在了寝宫内的秋千架上,红着脸哄皇帝。 之前皇帝知道她喜欢荡秋千,担心她日晒雨淋,竟然把秋千架挪到了寝宫里。 只不过如果吴雅早知道这单纯的秋千架被皇帝开发出羞人的功能,一定不会再玩秋千架了。 此时吴雅累的依偎在皇帝的怀里,不住的开口告饶:“玄烨,不要了,说好就一回的。” “乖,再来一次。”皇帝仍是意犹未尽,缠绵的吻不断落在她身上,温言软语哄着她。 “下个月就满八个月了…”皇帝忽而哀怨了一句。 吴雅愣怔片刻,反应过来太医说八个月后不能再沾情事。 看着皇帝委屈巴巴的模样,吴雅忍不住心软,于是被皇帝连哄带骗,半推半就从了他。 炎炎夏日,秋千架带起习习凉风,倒也惬意得紧。 …… 第二日一早,吴雅趁着皇帝去上朝,悄悄把太子和胤禛拐出去玩。 此时母子三人正头顶着荷叶,吴雅的鬓角还簪着朵半开不开的荷花。 “胤禛你抓紧了丝线,别让螃蟹跑了。” “嗯呐。”胤禛揪了揪丝线,继续遛螃蟹。 “德额娘快看,那莲蓬忒大,我去摘!” 太子浑身都是污泥,俨然成了泥腿子,此时小心翼翼的走到荷塘里摘莲蓬。 吴雅又瞧见荷塘边的梨树和海棠果,又领着孩子们去摘果子吃。 三人摘了果子,又发现树上有鸟窝。 苏培盛身手矫健,刺溜一下爬上树,很快就将一窝鸟蛋抱到主子面前。 “这鸟蛋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吴雅咽了咽口水。 胤禛:“……” 太子:“……” 太子把准备好的表达舐犊之情的诗作咽了下去。 太子:“看着是挺好吃的。” “嘿嘿,那我们烤了吧,苏培盛你再去荷塘里抓几条鱼,再去膳房抓两只鸡,看看有没有鹿肉和酥山,小羊羔,一并取来。” “你们来生火。” 于是皇帝赶来之时,就看到一大二小,三只泥猴子排排坐在火堆前烧烤。 也不知方才都吃了什么,满脸满嘴黢黑。 皇帝忍不住轻笑一声,折步走到肚大如盆的泥猴子面前,夺过她手里烤焦的鹿肉。 “今儿这么早下朝啊…不是说要到晚膳才回来?”吴雅心虚的不敢去看皇帝。 “朕若不回来,朕的畅春园都被泥猴子占山为王了。” “想吃烤鹿肉?” 皇帝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 “想试着烤给你的,试几次都失败了。” “朕来。” 皇帝将鹿肉和鹿肝调味之后,闲庭信步坐在火堆前烤制。 早就听说历史上康熙帝烤鹿肉和鹿肝很好吃,可吴雅都没机会陪皇帝狩猎,所以始终没吃到皇帝烤制的鹿肉。 此时吴雅扶着肚子,乖巧的坐在皇帝身侧,一手托腮看皇帝为她烤肉。 随着阵阵馋人的肉香四溢,太子和胤禛都忍不住围坐上来。 母子三人不约而同咕嘟着口水,伸着脖子。 皇帝被三人可爱的模样逗笑了,于是又让梁九功多准备些鹿肉来。 吴雅越看越饿,终于熬到皇帝烤好,她就迫不及待伸手去接。 皇帝却是不慌不忙,分了两串鹿肉和鹿肝交给太子和胤禛的奴才伺候。 此时皇帝站起身,将肉串举起来,满眼笑意看着他的馋猫抱着他撒娇要肉吃。 估摸着肉不烫嘴了,皇帝才将肉递给已经忍不住在张牙舞爪的女人。 吴雅早就馋得上头了,嗷呜一口咬住了鹿肝,她顿时眼前一亮,满足的眯瞪着眼睛狼吞虎咽起来。 “玄烨,我明儿还想吃你烤的鹿肉。” “好。”皇帝笑着点头,取下她衣襟上的帕子,仔细替她擦掉嘴角的油星子。 “今儿这鹿肉勉强算好,待明年秋,朕带你去北狩,北边的鹿肉最佳。” 吴雅正吃的欢,含糊不清的应了声好,又把烤肉递给皇帝一道分享。 吃过午膳之后,太子就被皇帝赶去畅春园无逸斋读书去了。 小孩哥胤禛自是要跟着二哥一块去读书,小家伙还真是卷王,打小就卷得让人害怕。 吴雅此时扶着肚子,又悄悄让兰翠把孩子们带回去午睡。 清朝的皇子是历朝历代最苦的皇子,六岁开始起早贪黑念书,甚至一年只有自己的生辰和皇帝的生辰,以及除夕才放假,其余时间都要读书。 吴雅觉得教育孩子要张弛有度,既然皇帝当严父,她就当慈母。 所以她对孩子们素来宽厚和蔼,偶尔还会带孩子们出去疯玩放松一番。 原本孩子们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来温习功课,早上五点到七点上课,七点到九点要被皇帝抽查功课,九点到十一点要写字背书,中午只能歇息两个时辰。 紧接着下午一点到三点要学习骑射,三点到五点皇帝又来抽查今天的功课,直到晚上七点左右,皇帝抽查皇子们的骑射之后,才能让皇子们回去歇息。 一日内从文到武,从凌晨三点到晚上七点…可怜的孩子们整整十六个小时都在学习。 第70章 第070章 皇子们回去之后, 还必须完成当日教习布置的作业。 吴雅心疼的给兄弟二人做了小书包,甚至都装不下他们一整日要用的书。 此时看着兄弟二人背着沉重的小书包,吴雅心疼的轻捶着皇帝的心口。 眼尖的苏培盛以为娘娘心疼四阿哥自己背书包, 于是要去分忧, 可四阿哥却板着脸, 不让奴才们碰额娘给他做的小书包。 太子胤礽亦是如此, 日日都必须自己亲自背着德额娘给他做的杏黄色小书包去学功课。 等到皇帝去处理折子, 吴雅又悄悄让人去告诉兄弟二人,明儿开始上课的时辰推迟两个时辰。 她实在担心兄弟二人睡眠不足, 发育不良。 尤其是胤禛,历史上胤禛喜静,甚至因为体弱,被嘲讽为四力半。 所谓的力,就是拉开弓需要的臂力,每“力”为九斤十四两,清代武举考核中, 步射最低要求为五力。 康熙用的是桦皮弓, 日常能拉十一力,大概在一百二十多斤,甚至他极限能拉到十五力。 菜如吴雅, 也能拉开五力。 所以她的儿子雍正帝武力值就是弱鸡,而且弱得可怕。 难怪历史上雍正帝登基后, 从没有以皇帝的身份参加过一次木兰秋狝。 为了让胤禛不被后世嘲笑为弱鸡四力半,吴雅连夜求着皇帝给胤禛做了一把小弓箭, 她则学着皇帝, 亲自给太子做了一把黄杨木硬弓。 胤禛别的功课她压根不管,唯独骑射, 吴雅决定亲自盯着,让儿子摆脱四力半的群嘲耻辱。 第二日,吴雅掐着胤禛上骑射功课的点去盯梢。 小家伙如今才刚满一岁,距离六岁开蒙还早,却也是有模有样的抓着他汗阿玛亲手做的小软弓,对着面前的小靶子练起来,权当是玩具。 皇帝难得看到她对孩子的功课上心,心情大好的亲自挽弓骑射。 吴雅还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欣赏皇帝骑射,他还真是文治武功都力求极致。 他甚至在马背上,都依旧是儒雅端方,挽弓射箭更是俊朗潇洒,皇帝今儿穿着修身的猎装,勾勒出精悍身型,吴雅看得愈发脸红了。 于是又忍不住央着皇帝她骑马,在附近逛逛。 吴雅原想着让人牵一匹马来,忽而皇帝朝着她纵马而来,俯身朝着她伸出手掌。 吴雅莞尔,将手掌放在皇帝的手心里,被他轻轻一带,就稳稳当当落在皇帝的怀里。 此时皇帝勒着缰绳放慢速度,与她骑马漫步在湖畔。 皇帝方才练过骑射,此时还有些微微喘息,气息不匀。 “明年秋,带你去木兰围场秋狝,你喜欢什么皮料?墨狐还是白狐,亦或是旁的皮料,朕让人多养些。” “真的吗?那臣妾想给你们父子三人做墨狐大氅,臣妾还要火狐毛做毛茸茸的龙华领巾,再给我们的小公主做一身白狐斗篷可好?” “其实我还想给你们做暖帽,会不会太多了…” 皇帝低沉笑道:“朕坐拥四海,还养的起你和朕的孩子们。” 吴雅莞尔,伸手握住了皇帝的手背。 九月初,吴雅临盆在即,皇帝带着一家人回到紫禁城待产。 今儿天朗气清,是钦天监选好的刨喜坑吉日。 此时皇帝正亲自拿着金锄,在钦天监选好的景仁宫后殿西南边刨喜坑。 太子和胤禛兄弟二人也乖巧的在一侧用小锄头一块帮着刨土。 皇帝将准备好的筷子、红绸子、金银八宝等物,亲自放在刨好的喜坑内,就待小公主降生后,再将分娩后的胎盘、脐带埋在一起。 皇帝还亲自甄选了儿女双全的“妈妈里”在景仁宫里上夜守喜。 易产石和大楞蒸刀也早早的被请到景仁宫里。 皇帝更是住在了景仁宫里。 这一胎万事俱备,只待小公主随时瓜熟落蒂。 皇帝似乎在用尽一切来弥补她生胤禛之时的缺漏。 有皇帝在身边陪伴,吴雅再不用担惊受怕,于是日日心情舒畅等着小公主降临。 这日,吴雅躺在床榻上,难受的扶着肚子翻身,脚却忽然开始抽筋,她疼的惊呼一声,皇帝的手很快就握住她的脚揉捏。 吴雅仰头,就看到自己浮肿得像大萝卜的脚,正被皇帝放在膝上,轻轻揉着,奏折都散落一地。 “还疼吗?”皇帝皱眉,满眼心疼。 吴雅看到皇帝蹙眉,于是缓缓坐起身,伸手压平皇帝眉宇间愁绪。 “疼,但我很欢喜。” 吴雅将皇帝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让他感觉到二人生命的延续。 皇帝嘴角噙着温柔笑意,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 二人正在说笑,忽而吴雅吃痛的低呼了一声,紧接着就感觉到暖流不受控制的涌出,她的羊水破了。 “太医!!” 皇帝攥紧她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慌乱,似乎比她还紧张。 吴雅忍着笑,让兰翠立即准备生产事宜。 接生嬷嬷端着热水和宁神的熏香入内。 此时接生嬷嬷褪去吴雅的裤子,吴雅正疼的直抽泣,忽而感觉到手掌被攥紧。 她一抬头,居然看到皇帝还在产房内,顿时大惊失色。 “玄烨,产房乃血腥污秽之地,你快些出去等着。” 皇帝岿然不动,甚至接过帕子开始擦拭她满头的冷汗。 “别闹,这不合祖宗规矩。”吴雅急眼了,赶忙推了推皇帝。 “朕就在这。” 吴雅顿时哭笑不得,却又感动的热泪盈眶。 “产房里都是你亲自安排的奴才,你别担心,快些出去等我。” 吴雅正要继续劝说,却被一阵阵宫缩的剧痛侵袭,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皇帝表现的很镇定从容,只不过偶尔给吴雅擦汗的手都在忍不住的颤抖,泄露他此刻紧张的情绪。 匆匆赶来的皇贵妃听闻表哥要陪产,顿时吓得面色煞白。 可惶恐归惶恐,她知道劝不住,再看景仁宫里外都是熟面孔,皇贵妃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表哥早就决心陪产,才会有今日这般安排。 皇贵妃再不敢吭声,只安静的寻来一把玫瑰凳,坐在门口等着好消息。 乌雅氏这一胎倒是个疼额娘的乖孩子,临近子时,皇贵妃守了大半日,正揉着眉心昏昏欲睡,忽而从产房里传出婴孩啼哭声。 而此时产房内,皇帝手里拿着金剪子无所适从。 “万岁爷,脐带在这呢,您抓的是小公主的脚丫子…”接生嬷嬷看到万岁爷呆呆地抓着小公主的脚丫子发呆,吓了一跳,赶忙提醒道。 “哦…”皇帝颤抖着手,亲自将脐带剪断,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女人生孩子。 从她开始喊疼的时候,皇帝一颗心就开始七上八下的恐慌。 她疼的撕心裂肺之时,皇帝更是自责的贴着她耳畔不住的道歉。 吴雅正疼的难受,竟然听到皇帝在对她说对不起,顿时哭笑不得,他这是因为让她怀孕道歉吗? 她被皇帝气笑了:“傻子!你再这般冒傻气,今后不理你了!” 这才见皇帝握住她的手,颤抖着唇,将脸颊埋在她的颈窝。 此时包在襁褓里的小公主被抱到了皇帝的手里。 吴雅已精疲力尽,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好啊,小公主虽然还皱巴巴,但眉眼却仍是与皇帝酷似,全无半点她的影子。 吴雅顿时欲哭无泪,皇帝的基因和他一样,简直霸道的可怕。 吴雅捂脸,打趣儿的推推皇帝父女二人:“带着你的宝贝公主快些走,没一点像我,哼!” 此时乳母前来,要抱小公主离开。 吴雅却是不依的,生下胤禛之时,因为她服下红丸的原因,所以并未亲自哺育胤禛,始终是她的遗憾。 如今有了条件,她哪里会错过亲自哺育女儿的机会。 吴雅抱着孩子缓缓背过身,扯开衣襟哺育。 “玛琭,朕准备了八个乳母,你无需操心孩子吃不饱,快些把公主交给乳母!不准亲喂!” “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养。” 此时小家伙奶凶奶凶的一口咬紧口粮,吧唧吧唧吃得香甜。 吴雅头一回哺育孩子,方才孩子咬住之时,她疼的差点掉泪。 “乳母过来教导本宫亲喂,兰翠,请万岁爷出去等候。” 吴雅压根就不给皇帝反驳她的机会,只侧身背对着皇帝,让乳母指导她如何躺着喂孩子。 身后传来皇帝无奈的叹气声。 紧接着皇帝接替乳母的位置,帮着她调节孩子的位置,方便亲喂。 吴雅的身子被皇帝精心温养的很好,乳母说亲喂没有任何问题。 皇帝此时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皇帝就宣布大赦天下。 吴雅被皇帝大赦天下的圣旨惊得久久都回不过神来,可紧接着皇帝又赐小公主为固伦温宪公主。 吴雅傻眼了,她虽贵为贵妃,但依旧是妃妾,只有嫡出的公主才能获封固伦公主。 历史上温宪公主只活了二十岁,还是中暑热死的,一出生就母女分离,被抱到了太后膝下抚养。 好像还嫁给了佟佳子弟。 想到女儿年仅二十岁就憋屈的中暑而亡,吴雅顿时心疼的抱紧她。 如今孩子被她留在身边照料,她一定会让自己的女儿长命百岁。 想到历史上温宪公主红颜薄命,吴雅又觉得自己的女儿理应得到固伦公主封号,便也没再劝阻皇帝。 这日一早,吴雅正在喂孩子,皇帝才下朝归来,衮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安静的坐在床榻边满是温情看着她们母女二人。 “玄烨,这都半个月了,温宪的小名你到底想好没?”吴雅忍不住催促道。 “叫…大妞?”皇帝的语气有些忐忑。 吴雅:“!!!” 她罕见的白了皇帝一眼,这名字实在是土掉渣了,亏他还引经据典,查阅古籍半个月,就想出这破名字? “或者叫大丫…”皇帝有些忐忑。 吴雅瞪圆眼睛,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的男人没文化… “她是朕之第一女,乳名需慎之又慎,要不还是叫大丫…” 此时小公主忽而舒服地哼哼了一声。 吴雅心下一惊,低头看到小公主嘴角弯弯,没想到小公主品味这么差,对她汗阿玛取笑掉大牙的乳名还挺满意。 吴雅凝眉,忍不住弱弱道:“玄烨,我先和你说好,大丫这个乳名是你起的,今后孩子大了如果因为名字不好听闹起来,你自己想法子哄她。” 她记得民间有给孩子取贱名好养活的说法,皇帝的孩子虽多,但死的更多,他这是担心小公主夭折,才慎重的取了这个乳名。 皇帝竟然罕见的腼腆一笑,郑重应了声好。 时值八月金秋,吴雅因在坐月子,所以没办法参加弟弟和妹妹的婚礼。 没想到皇帝竟然亲自主持了二人的婚礼。 吴雅要言谢,却被皇帝板着脸训斥了一顿,说她见外。 再过几日,吴雅就能出月子,近来紫禁城里风寒肆虐,吴雅让太医给皇帝和太子兄弟二人熬了些强身健体预防感冒的药,又给七阿哥和十三阿哥一并送了些。 风寒,大概就是后世的的病毒性流感,但古代人体弱,一场风寒就能轻易要命。 此时兰翠端着午膳入内,事无巨细的开始禀报紫禁城里发生的琐事。 “娘娘,昨儿六阿哥和十一阿哥薨了,前后脚没的。” 吴雅顿时惊得坐起身来,六阿哥胤祚和十一阿哥胤禌竟然没熬过这次风寒。 她心内五味杂陈,六阿哥胤祚是乌雅格格所出,这位乌雅格格是吴雅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压根没什么交集。 历史为了回正,将六阿哥胤祚安排给了别人当儿子,没想到六阿哥还是避不开早早夭折的命运。 吴雅心里堵得慌,她对六阿哥忽而涌出愧疚之情,六阿哥不足六岁,不能计入序齿。 她不忍心六阿哥今后在皇家玉碟里连名字都没留下,于是让兰翠去请示皇帝,就说乌雅格格与她是本家,她想将六阿哥记在她的名下,求皇帝给六阿哥序齿隆恩。 吴雅不想太特殊,又求皇帝将郭贵人的十一阿哥一并序齿。 皇帝压根不会拒绝她这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兰翠带来了皇帝应允的消息,却也带来乌雅格格也没了的消息。 吴雅心下一惊,总觉得这当中透露着古怪,如今有皇子的嫔妃里,位份最低位的就是乌雅格格和郭贵人。 为何偏偏死的就是两个低等嫔妃的皇子? 如今皇贵妃抚养八阿哥,大阿哥是惠妃所出,荣妃生了三阿哥和荣宪公主,吴雅自己膝下有太子和四阿哥,钮祜禄贵妃养着九阿哥和十阿哥。 加上成妃所出的七阿哥,敏妃所出的十三阿哥,还有被养在慈宁宫和宁寿宫里的五阿哥和十二阿哥。 加上早年间几个低位嫔妃所出的公主,皇帝的子嗣勉强不算单薄。 看来紫禁城里还是有人贼心不死,在蠢蠢欲动。 吴雅将目光投向承乾宫。 她总觉得那两个小皇子死得蹊跷,隐隐有承乾宫的影子。 皇贵妃,或者说是佟家,是在修剪那些母族卑贱的皇子,为八阿哥谋取储君之位扫除更多障碍吗? 吴雅心下一沉,赶忙吩咐兰翠,最近让太子和胤禛身边的奴才们都仔细些,除了景仁宫的东西,任何人给的东西都不能接触。 也不知道皇贵妃接下来要对付谁,谁又将痛失爱子。 如今剩下的皇子几乎都是九龙夺嫡的参赛选手,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吴雅本以为月末就能出月子,可皇帝却以她诞育四阿哥之时没温养好身子,竟押着她坐足了三个月的月子才放她出来。 直到十月初,吴雅才惆怅的捏着腰间一圈软肉,坐在皇帝的怀里叹气。 此时皇帝又让人送来了夜宵,吴雅连忙摆手:“不能吃了,从前的衣衫都穿不上了。” 吴雅极为自律,坚决不敢贪嘴,可一旁的乳母说这些都是催乳的汤水,她又皱着眉头乖乖清盘。 可今日小公主却不给力,吃的并不多,于是乎,是夜,吴雅被涨疼得坐起身来。 皇帝才沐浴更衣完,正坐在她身侧看折子,见她凝眉揉着胸口,于是让乳母进来瞧瞧。 乳母进来一瞧就知道娘娘残乳太甚,都拥堵结块了,于是催着娘娘揉散开,免得发烧。 可吴雅揉了半天,却愈发疼痛难忍,于是又唤来了乳母。 “娘娘,您必须尽快疏通才成,否则后半夜指不定发烧,您就不能再亲喂小公主了。” “可揉不开啊,本宫此刻觉得就像挂着两个烧红的大石头似的,一动就疼。” 吴雅疼的直抽泣。 “娘娘,其实若揉不开,您也能试试疏通疏通。” 吴雅看着摇篮里睡得香甜的小公主,于是让兰翠去把小公主摇醒,可小家伙却完全不给面子。 “咳…娘娘,也未必就一定是小公主帮忙。” 乳母意味深长看一眼坐在娘娘身侧看折子的万岁爷。 吴雅眼前一亮,当即就让兰翠把胤禛带来。 此时皇帝忽然放下折子,垂着眼帘看不清情绪,只沉声道:“都下去。” “哎哎哎,兰翠你快些把胤禛抱过来,本宫难受。” 兰翠红着脸,边捂嘴偷笑边抱着小公主退了出去,连她都听明白了,娘娘还没反应过来,还真是关心则乱。 吴雅还在难受的喊着兰翠,忽而衣襟被皇帝一把扯开。 “玄烨你做甚,我难受,你别碰我。” “呆瓜!”皇帝轻笑了一声,俯身凑了过去。 …… 后半夜之时,兰翠抱着饿醒的小公主站在门口,忽而听到里头娘娘哑着嗓子,懊恼的让她寻乳母喂小公主。 看来小公主的口粮被万岁爷给吃光,再没余粮了。 ……… 吴雅出月子之后,第一时间去拜见了皇贵妃,毕竟她如今是后宫之主。 今儿阳光明媚,不骄不躁,吴雅抱着小公主从承乾宫离开,准备去乾清宫看看皇帝。 这个时辰皇帝刚下朝不久,估摸着正在召见臣公,她担心打扰皇帝,于是带着小公主在紫禁城里闲逛。 路过永寿宫之时,吴雅瞧见数名太医着急忙慌入内。 娘娘抬眼看向永寿宫,兰翠就将永寿宫的情况告知。 “娘娘,永寿宫娘娘这些时日身子骨不爽利,汤药从不曾断过,太医都说估摸着不大好了。” 吴雅心下骇然,历史上温僖贵妃在孝懿仁皇后崩逝之后,一跃成为后宫第一人。 钮祜禄氏直到康熙三十三年才薨逝。 可如今才康熙二十年,她怎么忽然就病倒了? “你把小公主先带回去,再备些礼物,本宫要去看看贵妃。” 兰翠应了一句,抱着小公主回了景仁宫。 吴雅踏入景仁宫,就嗅到浓烈的药味,再看到贵妃,顿时吓得捂住了嘴角。 “你来啦,本宫本想去瞧瞧你,可总是病体沉疴,怕过了病气给你,也就没去。” 钮祜禄贵妃此时躺在软榻上,瘦的颧骨嶙峋,都脱相了。 “娘娘需尽快好起来,十阿哥还小,需亲额娘照看才放心。” 钮祜禄贵妃有气无力的摇头,扬手让奴才们都退了出去。 “本宫怕是不成了,只是实在放心不下小十,乌雅氏,若本宫熬不住,你可否帮本宫抚养小十?” “娘娘究竟得了什么病?” “本宫,怕是和长姐一样,被恶鬼缠身。” 吴雅瞪圆眼睛,满眼震惊盯着钮祜禄贵妃。 当年孝昭皇后住进坤宁宫就总说夜半鬼敲门,即便服下安神的汤药,请来做法驱邪的喇嘛都无济于事。 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 孝昭皇后死得蹊跷,吴雅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当中有许多势力意外加速皇后死亡。 “娘娘,子不语怪力乱神,您需看开些。”吴雅忍不住劝说。 “乌雅氏,你需小心些,这后宫里步步杀机,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钮祜禄贵妃忽而哽咽的抓着乌雅氏的手腕啜泣。 “娘娘…”吴雅不免动容,钮祜禄氏在危难之时,甚至还盼着她好。 贵妃小钮祜禄氏在她家落魄之时,没少以她弟弟阿灵阿的名义接济吴雅的娘家。 且她在入宫之后,也为人和善,从不曾刁难吴雅。 此时吴雅很纠结,她不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毕竟钮祜禄一族血脉的十阿哥血统太过高贵,甚至是除了太子这个嫡出之外,血统最为高贵的皇子。 若太子并非嫡出,血统甚至也比不上十阿哥。 就凭这一点,后宫里最想要钮祜禄母子出事之人,第一个就是皇贵妃。 吴雅若出手帮助钮祜禄贵妃,就是公然与皇贵妃站在对立面。 可钮祜禄贵妃是她的姻亲,是她妹夫阿灵阿最敬重的姐姐。 若钮祜禄贵妃母子出事,阿灵阿肯定会伤心,吴雅的妹妹也会跟着伤心。 吴雅此刻头疼扶额,直到钮祜禄贵妃让人将嚎哭的十阿哥抱到吴雅怀里,摇摇欲坠匍匐在地,求她带回景仁宫照料之时,她再也绷不住热泪盈眶。 “娘娘,我始终觉得永寿宫的风水不好,要不您还是移宫别居,所谓人挪活,说不定您就能不药而愈?” “咸福宫和储秀宫还空着,今儿天气不错,不如我陪您去这两座宫殿瞧瞧去。” 钮祜禄贵妃担心乌雅氏不抚养她的小十,于是强撑着病体,踉踉跄跄与乌雅氏去了咸福宫。 吴雅入了咸福宫,就径直来到咸福宫小厨房,再出来之时,面色凝重的直说咸福宫的风水也一般。 钮祜禄贵妃打趣道:“本宫竟不知,你倒是个风水先生。” “杂书看多了也会些皮毛。” 吴雅又带着钮祜禄贵妃来到储秀宫里,储秀宫曾经是定妃万琉哈氏的居所。 不得不说万琉哈氏的确冰雪聪明,若不是吴雅将万琉哈氏反杀,真不知她又能蛰伏在暗处,搅动多少阴谋诡谲。 万琉哈氏所居的储秀宫很干净,并没有那些加了黄鳝血的朱漆,甚至连养的花都是她生前精心挑选过,很难动手脚的花草。 “娘娘,您今日若信我,就立即住在储秀宫可好?” “可这储秀宫还没来得及修缮,娘娘怎么能住在这?”钮祜禄贵妃身边的奴才忽而提醒道。 倒是曾经伺候过孝昭皇后,与吴雅共事过的吟霜却在附和:“贵妃娘娘,奴才也觉得德贵妃选的好,储秀宫比永寿宫亮堂多了,奴才也瞧着欢喜。” “那…本宫就去与皇贵妃说一声。” 吴雅应了一声,又转头让小安子以景仁宫的名义去领取被褥和杯盏,桌椅板凳,甚至是一些琐碎的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 总之除了钮祜禄贵妃母子和她身边伺候的奴才,永寿宫里的东西统统都不带到储秀宫里,而是以景仁宫的名义重新置办,再直接送到储秀宫来。 是夜,钮祜禄贵妃竟震惊的发现那些恶鬼并没有再来敲门。 她并不是个蠢材,当即就猜到她住的永寿宫有猫腻。 而乌雅氏,在用风水的无稽之谈,悄悄救她,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可她今日显然也在避讳什么。 “会是谁?”钮祜禄贵妃凝眉苦思,确切说,还有谁? “还能是谁,承乾宫肯定有份。”吟霜倒了一盏清水捧到娘娘面前。 打从今儿起,娘娘说今后她和十阿哥只喝清水。 钮祜禄贵妃顿时气的狠狠拍桌,她在紫禁城里素来安分守己,为何那贱人还是不肯罢休。 既如此,那就斗吧! 她压根就不怕佟佳氏,在钮祜禄一族面前,佟佳氏就是个南蛮子血统的小族。 于是素来与世无争的钮祜禄贵妃,渐渐在后宫活络起来,同时钮祜禄一族和佟佳一族开始在军中和朝堂卯上劲儿。 佟佳一族在树大根深的铁血世家钮祜禄一族面前,逐渐被碾压,两大家族之间的恶斗愈演愈烈。 后宫里更是风云变幻,甚至从不站队的荣妃和惠妃都在蠢蠢欲动。 如今的后宫俨然形成了三股势力,一股最强大的势力是钮祜禄贵妃,另外一股则是皇贵妃,还有一股势力,则是景仁宫宠妃德贵妃。 可德贵妃无论是家世,还是在后宫拉帮结派的活跃度都不及那二位娘娘。 后宫与朝堂总是息息相关,德贵妃在朝堂并无强大的娘家支撑,俨然是三股势力中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直到赫舍里一族站出来力荐皇帝册立中宫继后,而赫舍里一族所举荐的人选,是抚养太子的景仁宫德贵妃。 众人才惊觉,原来德贵妃在朝堂上的底牌是赫舍里一族。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富察一族的天子近臣马齐也公然附议册立德贵妃为皇后。 紧接着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与钮祜禄氏一族旗鼓相当的瓜尔佳氏一族,也站在了德贵妃的身后。 要知道瓜尔佳氏可是八大世家里最源远流长的的家族,如今朝堂和军中许多重臣,瓜尔佳氏和钮祜禄氏的子弟几乎平分春色。 八大家族俨然有三大实力最盛的家族支持德贵妃为皇后,她已得到压倒性的优势。 局势愈发扭转,出自汉军旗的皇贵妃佟佳氏第一个败下阵,成了孤军。 毕竟其余七大家族都是纯血的满人血统,哪里会容许汉军旗女子将满人嫔妃压在脚下。 即便钮祜禄贵妃和德贵妃再不济,也无需掩耳盗铃的在汉人姓氏里加上佳字抬高身份。 继后之争,第一个出局的毫无悬念,是拥有汉人血统的佟佳氏,即便她是距离皇后仅一步之遥的皇贵妃又如何? 满蒙勋贵决不允许南蛮子血统当上大清的国母。 景仁宫内,吴雅有些心绪不宁,她完全没料到自己为救钮祜禄贵妃,无意中投下的小石子,竟然在前朝和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如今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她完全不想当皇后,可如今却被几大家族强迫着裹足前行。 此时兰翠忽而施施然来到她面前。 “娘娘,钮祜禄贵妃来了。” “嗯,请她到前殿,看茶。” 吴雅无奈的揉着眉心,更衣后去了前殿里。 与上个月奄奄一息的病容相比,如今的钮祜禄贵妃简直容光焕发。 “本宫今儿是来谢你给本宫寻了好住处。” “对了,下月初十,本宫家里会去你家下定过聘,本宫家里的意思是想尽快让阿灵阿与你妹妹完婚。” “这…我二妹妹和阿灵阿今年才十二岁,未免操之过急,不如等我妹妹及笄可好?” 吴雅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太早完婚,她担心妹妹太早生育会影响身体健康。 “你妹妹前两个月已来了月事初潮,如今都梳辫子扎了红头绳,是能当额娘的姑奶奶了。” 吴雅没想到钮祜禄家连她妹妹来月事这种事情都知道。 “我们满人哪里有汉人及笄的规矩,来了月事就能成婚了。” 吴雅还想推脱,可却找不到任何借口,于是又忍不住开口询问:“阿灵阿怎么说?” 钮祜禄贵妃呷一口茶:“他说你妹妹年岁还太小,不着急圆房,但还是想先娶回家养着。” 吴雅忍不住想起阿灵阿和妹妹相处之时温柔缱绻的模样。 再听阿灵阿这般说辞,竟是将二妹妹如珠如玉般宠着,甚至舍不得二妹妹太早圆房伤了身子,她再没理由阻拦二人完婚。 “那需请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方可,到时候你我二人去当主婚人可好?” “也许万岁爷会亲自主持我妹妹的婚礼。”吴雅提醒道。 钮祜禄贵妃顿时大喜,笑着点点头:“那再好不过。” 此时钮祜禄贵妃开始不动声色切入正题。 “乌雅氏,若你想当皇后,本宫可让贤。” 吴雅云淡风轻的摇头:“我从不想当什么皇后,我素来是散漫的性子,眼下还需抚养三个孩子,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当皇后。” 钮祜禄氏还以为乌雅氏在谦逊,于是又道:“只你我二人说体己话,出了这门,不管你我说些什么,我都是不认的。” “我说的就是体己话。”吴雅的表情严肃。 钮祜禄贵妃顿时也面色凝重,她点点头:“那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有本宫在一日,佟佳氏就当不上皇后!” “你好好过你的清闲日子,后宫里自是本宫与佟佳氏在斗法。” 钮祜禄氏如是说着,又与乌雅氏闲聊片刻,就离开了景仁宫。 吴雅才刚送走钮祜禄贵妃,又听兰翠说皇贵妃前来。 吴雅扶额,这二人是想拉拢她战队呢。 皇贵妃牵着八阿哥胤禩入内,一进来就让人将胤禛带来,让八阿哥和四阿哥多亲近亲近。 “胤禛素来由太子照顾,这会估摸着正跟着太子在布库房里练习摔跤。”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扬手让奴才们带着八阿哥到小花园里玩耍。 “玛琭,你一定要与本宫站在对立面吗?” 吴雅接过兰翠端来的茶盏,亲自放到皇贵妃面前。 “臣妾不知娘娘这是何意?” “钮祜禄氏有什么好的?你为何要帮她?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本宫汉人血统!” 吴雅忍不住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娘娘,臣妾不想当皇后,但臣妾也不想后宫乌烟瘴气,佟佳一族的手,伸得太长了!” “后宫是皇帝的后宫,不是吗?” “玛琭,表哥对后宫那些人的态度你还看不清吗?即便我杀光那些人,表哥也不会拦着,我在帮着你们母子二人铲除异己,你到好,竟然在拆我的台。” 吴雅被皇贵妃这句冠冕堂皇的话气笑了。 她倒是真会借力打力。 “娘娘,臣妾只想让后宫祥和,那些孩子是无辜的,只要您能保证不对紫禁城里的孩子下手,臣妾就能保证永远没有人能越过您。” “玛琭,你为何就不能体谅本宫也身不由己,你瞧瞧只是册立继后的风波而已,朝野内外多少人在羞辱我们佟佳一族是南蛮子血脉!” “本宫当皇后,并不为了自己的虚荣,而是为了将家族抬入满军旗。” “只要能让佟佳一族抬入满军两黄旗,本宫可以不当皇后。” 吴雅满眼惊愕看向皇贵妃,原来她入宫这般折腾,竟然是为了家族能抬旗。 吴雅本就是正黄旗包衣出身,所以对抬旗并不敏感,没想到佟佳一族对抬旗简直魔怔了。 此时看着皇贵妃捂着嘴角啜泣,吴雅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皇帝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把自己的母族抬入满军两黄旗,而是放在汉军两黄旗,自然有他的深意。 “玛琭,那今儿算是休战了吗?你若能说动储秀宫那贱人不争皇后,本宫就答应保持后宫现状。” “当然,若是你抬出表哥,本宫和那贱人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吴雅面色一凛:“娘娘,左不过是后宫女人之间的琐事,臣妾不会用这些小事让万岁爷烦心。” “知道了。”皇贵妃边擦眼泪边点头道。 她其实也不敢再惊动表哥,毕竟表哥对她和佟佳一族愈发不满,甚至已经不想再掩饰。 皇贵妃离开之后,吴雅喂过小公主,就钻到景仁宫小厨房里准备午膳,再过一会父子三人就该回来用膳了。 皇帝才下朝,就听闻景仁宫今日发生之事,顿时龙颜大怒,当即派人将表妹与钮祜禄氏训斥了一顿。 此时皇帝换上常服,折步入了小厨房里。 皇帝不喜欢她辛苦做饭,可她却嚷嚷着要减肥,要多动一动,皇帝无奈,只能由着她的性子。 但闲暇之时却一定会盯着她,不准她去小厨房里折腾。 小厨房,吴雅围着围裙,正将做好的番茄土豆焖牛腩盛到盘子里。 她做的这道菜皇帝和孩子们都喜欢的紧,皇帝尤其喜欢。 此时皇帝见洗干净的白菜还没切,于是挽起袖子开始切菜。 “一会做清炒白菜还是醋溜白菜?” 吴雅端着牛腩放到八仙桌上:“醋溜白菜吧,酸的开胃,最近太子没什么胃口。” 皇帝嗯了一句,开始洗锅,亲自下厨做醋溜白菜。 午时刚过,太子胤礽就背着小书包与四弟一道归来。 兄弟二人洗了手,就坐在饭桌前吃饭。 胤禛刚学习拿筷子,偶尔肉掉桌上,太子则会耐心的将掉落的肉收拾到渣斗里。 “二哥你快吃。”胤禛奶声奶气将一块二哥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夹到二哥碗里。 “四弟也吃。”胤礽夹了一块四弟喜欢吃的肉沫炖萝卜放进了四弟的碗里。 吴雅一低头,瞧见皇帝夹了一块她喜欢吃的红焖猪蹄给她。 吴雅笑着夹起一块皇帝喜欢吃的鹿肉递到他唇边,皇帝凤眸微眯,惬意笑纳。 太子和胤禛兄弟二人吃饱喝足之后,就被伺候的奴才带去歇息。 此时吴雅和皇帝还坐在饭桌前用膳,吴雅放下筷子,坐进皇帝的怀里。 “玄烨,我知道你写好了册立皇后的诏书,我昨儿都瞧见了。” 皇帝觑一眼梁九功那狗东西。 梁九功无辜的缩了缩脖子,皇帝给了德贵妃特权,可随意进出养心殿和乾清宫,真不赖他。 难怪那份立后圣旨不翼而飞,原来是德贵妃偷走了圣旨。 “那份圣旨还没绶玺,一会让梁九功把玉玺拿来,你自己盖。” “我不想当皇后,当了皇后就得累死累活处理后宫琐事,我想多陪伴在你和孩子身边,不如就维持后宫现状可好?” “哼,是不是佟素媛那混账对你说了什么!梁九功,让佟素媛滚过来!”皇帝怒不可遏。 “没呢没呢,臣妾和皇贵妃好着呢。” 吴雅急眼了,赶忙抱住了皇帝的脖子。 “朕的皇后之位只在你这一文不值,哼!你既不想当皇后,皇后之位就继续空悬,立后诏书你自己收着,哪日想当皇后,就自己去乾清宫拿玉玺盖印。” “臣妾谢万岁爷隆恩。” “可前朝那些立后纷争该如何是好?” 吴雅忧心忡忡的看向皇帝。 “无碍,他们不敢造次,朕自会亲自弹压。”皇帝语气仍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 70-80 第71章 第071章 如今他大权在握, 天下归心,再不复沦为慈宁宫的牵线木偶。 吴雅见皇帝心情不错,于是又试探性问皇帝佟佳一族抬旗之事。 “玄烨, 佟佳一族毕竟是你的母族, 为何不将佟佳氏一族抬入满军两黄旗, 也好为天子母族增添荣光。” 吴雅有些忐忑, 她鲜少在皇帝面前吹耳旁风, 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玛琭,朕留佟佳一族已是念在额娘的份上, 否则朕早就将佟佳一族统统送去给额娘陪葬。” 吴雅见皇帝面露戚戚然,再不敢开口提抬旗之事。 可她又忍不住好奇佟家到底做了什么? 皇帝虽然对佟家人宽厚,许高官厚禄,却始终不愿将他们抬入满军旗,让佟佳在成为权贵之时,落下血统卑贱的笑柄。 “玛琭,朕对你没有秘密, 佟家人当年为讨好寿康宫那贱妇, 保全佟氏一族,参与了对额娘的谋杀,额娘红颜薄命, 与佟家人脱不开关系。” 吴雅心下骇然,佟佳一族果然是骑墙派, 将趋炎附势的墙头草表现的淋漓尽致,难怪被满人勋贵诟病, 嘲讽佟家是投降大清的软骨头南蛮子。 而历史上的佟家, 也在九龙夺嫡里举棋不定,先是拥戴八阿哥, 后又对四阿哥趋炎附势。 “玄烨,可你似乎在和自己置气,毕竟你身上也流着佟家的血,你让自己的母族在汉军旗,岂不是也在昭告天下,你身上流着汉人的血?” 皇帝点头,却满是从容:“朕要满汉一家,并非说说而已,朕不藏着掖着身上流着一半汉人血统,反能让汉人归心,为朕所用,又能打压朕的母族,如此方能权衡满汉大臣之间的势力。” 没想到给自己母族抬旗这种小事,皇帝都要算计筹谋,将利益最大化。 吴雅自认没有皇帝看得深远,再不敢对皇帝抬旗一事指手画脚。 “朕知道佟家在想什么,也许…等后宫里佟氏一族的女子死绝,朕会考虑给佟家抬旗。” 吴雅吓得扑进皇帝的怀里,皇帝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皇帝已经给了佟佳一族女子位同副后的皇贵妃的尊荣,但却仍要用汉军旗的身份来压制如日中天的佟佳一族。 所以此次立后风波,位份最高的皇贵妃才会第一个败下阵来。 “玛禄,你太过单纯良善,朕总不放心你们母子二人!” “今后若朕驾崩,表妹有汉军旗出身的短板压着,而你是正儿八经的满军正黄旗出身,根正苗红的满人血统,若她和佟家还敢与你争斗,满蒙贵族世家与皇族宗亲第一个不饶她,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眼下麻烦的是钮祜禄氏母子,你无需担心太多,朕自会替你母子二人筹谋好。” “别说了…”吴雅含泪吻住皇帝的嘴。 没想到皇帝才不到三十岁,就开始筹谋他驾崩后该怎么让她和胤禛母子坐稳大清江山。 她听到驾崩两个字就心如刀割,浑身都忍不住恐惧的颤抖。 “你无需做别的,只需好好相夫教子,朕不指望你做那些权谋算计之事。” “这几日,朕要给胤禛挑选哈哈珠子,顺便也提前给大丫相看伴读。” “大学士张英出自汉臣清贵之家,世代簪缨,饱读诗书,其嫡次子张廷玉更是聪颖过人,年方九岁即可出口成章,此子不俗。” “马齐幼弟富察李荣宝乃户部尚书富察·米思翰之嫡子,年八岁,此子尚武,六岁即可百步穿杨。” 皇帝又说了瓜尔佳一族子弟和几个蒙军旗子弟的名字,吴雅却无心再听。 光是张廷玉就耳熟能详,富察李荣宝更是乾隆的白月光皇后富察氏的父亲。 而皇帝选择的小公主的伴读,更是出自上三旗的勋贵之家,一多半都是皇族宗室女。 “会不会太早了?胤禛才一岁半,皇子到六岁蒙学才会选伴读。” “无妨,胤禛早慧,朕已安排他提前蒙学。” 皇帝对孩子的教育比她全面,毕竟皇帝比她更清楚该如何教导出优秀的皇子公主,吴雅只能闭嘴,再不发表己见。 “下个月朕带你去木兰秋狝,再去盛京北巡祭祖。” 听到皇帝要带她去盛京,吴雅顿时来了兴趣。 她记得历史上看康熙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一日,皇帝会去盛京祭祖北巡,还会亲自巡视关外,甚至亲自去捕皇家供品鳇鱼。 一想到要去木兰秋狝,吴雅又开始担心她家四力办。 等皇帝回养心殿召见臣公之后,她就焦急的去找四力半…不是,是去找小胤禛练习骑射去。 免得秋狝之时他拉不开弓箭,被人嘲笑。 此次木兰秋狝和北巡,皇贵妃兴致缺缺,她素来不喜欢骑射,更喜欢在紫禁城里执掌乾坤。 成妃的七阿哥这几日正病着,加上七阿哥腿脚不好,更是对秋狝避之惟恐不及。 钮祜禄贵妃自是要在紫禁城里继续与皇贵妃恶斗,所以也没准备去秋狝。 荣妃和惠妃这两个老姐妹更是不爱出门,最后只剩下吴雅和敏妃,以及数名低位嫔妃随圣驾前往木兰围场。 出了京郊,太子就迫不及待用一匹枣红小马驹带着四弟驰骋。 有奴才们照看着,吴雅只需在马车里照顾小公主即可,此时她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兄弟二人玩的不亦乐乎,也忍不住笑起来。 小公主吃饱之后,就被嬷嬷抱下去歇息。 此时吴雅正和敏妃章佳氏在马车里继续做针线活打发时间。 “姐姐,胤祥方才还闹着要和四哥玩耍,可否让太子带着我们小十三一块玩耍?” “那自然是好的,多个玩伴也好,兰翠,你将十三阿哥带去与四阿哥一道玩耍。” “谢谢姐姐。”敏妃满眼欣喜,不住的开口道谢。 “谢什么?今后你家十三和成妃的小七还要与胤禛一块蒙学,兄弟几人互相扶持才有伴儿。” 吴雅看出章佳氏为了十三在小心翼翼试探她,于是开口安慰小姐妹。 “姐姐!那再好不过了,有胤禛带着小十三,这下我就放心了。” 章佳氏终于还是忍不住感动的热泪盈眶。 “妹妹不必如此见外。”吴雅也忍不住动容道。 二人正要继续说几句体己话,忽而马车外传来梁九功的声音,说万岁爷让德贵妃去伴驾。 吴雅红着脸,拿着自己的针线篓子去往皇帝的马车内。 入了马车,就看到李德全正将点心摆在矮几上,而且都是她喜欢吃的点心。 李德全摆好最后两叠果盘之后,就垂着脑袋离开了马车内。 皇帝眼皮子抬了抬,冷哼了一句:“还知道回来?” “我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呢!” 吴雅被皇帝气笑了,她才去章佳氏马车里闲聊不到一个时辰,粘人精就来催她回来了。 此时见粘人精板着脸,吴雅赶忙将他手里的折子放到一旁,跨坐在他怀里。 “玄烨,我还想做一条虎皮毯子,冬日里你在养心殿看折子的时候,膝盖上可以披着暖和的毯子。” “就小巧些,不必太大,大概这样。”吴雅伸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嗯。”皇帝将还在兴高采烈比划的女人拥入怀中,脸颊贴着她脖子上毛茸茸的银狐龙华领巾。 这才十月初,她却比寻常人更畏寒,早早就换上了皮料衣衫,身子骨愈发孱弱。 “冷吗?” 皇帝忽而哑着嗓子问道。 被皇帝提醒后,吴雅这才后知后觉,觉得双脚有些僵。 “好像有一点,许是外头风大,我用汤婆子暖暖即可。” 吴雅说着,就从皇帝身上离开,她正准备让人准备汤婆子,忽而梁九功机灵的将汤婆子递了进来。 吴雅接过汤婆子,脱了花盆底鞋,将脚底板按在了暖烘烘的汤婆子上,顿时暖的眯瞪起眼睛。 身上有了暖意,她悠哉悠哉斜躺在皇帝身侧,开始惬意的捻糕点和果子吃。 可她才尝了一块糕点,就忍不住皱眉,她冬日里吃的点心和膳食,都被皇帝下旨添加了好些补气养血的药材。 “多吃些。”皇帝忽而将汤婆子拿开,将她勉强温热的双脚放在了他膝盖上搓热。 吴雅实在不想吃,于是开始耍赖。 “玄烨,你怎么不用别的方法让我暖起来,你快用用可好?”吴雅伸出脚掌,在皇帝那蹭了蹭。 “……”皇帝绷直了身子。 “别闹。” 吴雅哪里肯依,反而开始变本加厉。 面对她处心积虑的撩拨,皇帝瞬间失去了理智。 吴雅正在蔫坏的继续戏弄皇帝,忽而被皇帝一把抓住脚踝。 “关门窗。” 皇帝的声音染着低沉喑哑的欲。 听到皇帝说要关马车的门窗,吴雅顿时涨红脸,着急的想跑,完了完了,她闹过头了。 “玄烨,我不闹了我错了,你快些放开我。我真的错了。” “晚了,朕不接受道歉,朕现在就用你最喜欢的取暖法子。” 皇帝褪去龙袍,将她身上碍事的毛绒氅衣三下五除二剥去,就将她压在了软榻上,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暖起来。 伺候在马车前头的梁九功嘿嘿笑着让小太监在马车底部的灶膛里多加些炭火,免得万岁爷不尽兴。 直到傍晚时分,兰翠抱着饿得嗷嗷哭的小公主来寻娘娘,却被梁九功赶到乳母那去喂养。 “太医说娘娘入冬后身子骨孱弱,万岁爷密令,趁着此次木兰秋狝,让乳母潜移默化接手哺育小公主。” 兰翠诶了一声,抱着小公主离开。 而隔音良好的马车内却丝毫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是以吴雅在皇帝处心积虑下,并没有意识自己今日吃的都是回乳的药材。 不到四五日,吴雅就一滴口粮都无法提供给小公主,此时她着急唤来乳母将小公主抱下去照料,转身将一个软枕丢向皇帝。 肯定是皇帝做了手脚,她和孩子们的入口之物,皇帝都会事无巨细的过问,除了他还有谁敢给她吃回乳之物! 皇帝扬手间,轻易接住软枕,往气鼓鼓的女人身边挪了挪。 “肯定是你!” 吴雅气的起身离开皇帝身侧,径直去了太子的马车里。 此时小太子正和四弟在看书,看到德额娘满脸怒容,太子顿时面色凝重,掀开马车帘子让奴才准备德额娘喜欢吃的糕点和花茶来。 “吵架?”小孩哥胤禛板着脸看向额娘。 “哼!”吴雅看着胤禛的脸,就仿佛看到了缩小版的皇帝,顿时愤愤的低头吃糕点。 还是太子贴心,还知道准备她喜欢吃的糕点。 “小古板,去找你汗阿玛去!”吴雅伸手轻轻敲了敲小古板锃亮的大脑门。 “嗯呐。”胤禛起身掀开马车帘子,被苏培盛抱着去寻汗阿玛。 吴雅看到小古板丢下她,又气的哼哼了两声。 再看太子,正在温柔晓意地亲自给她倒茶。 “德额娘,孤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汗阿玛总是最宠爱您,他做的一切也必定是为您好。” 吴雅低头,被小太子一语中的。 其实入冬之后,她就发现自己的身子骨不大好,许是红丸留下的后遗症,她比正常人更怕冷。 皇帝将她照料的非常好,她甚至不会因为体寒而头疼脑热过。 她吃那些难吃的药膳,皇帝也会陪着她一起吃。 而且身子骨孱弱也不方便亲喂小公主,皇帝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 吴雅想通了,就准备不和皇帝置气,于是与太子闲聊了几句,就掀开马车帘子,准备回到皇帝身边。 她一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皇帝正抱着胤禛,父子两人此时正齐刷刷的看着她。 机灵的苏培盛趁机将四阿哥抱回了太子爷的身边。 吴雅看皇帝板着脸,于是低头抓住龙袍一角,跟着皇帝回到了天子帐幄内。 御驾驻扎在了承德附近的草场,这个时候还没有热河行宫,也就是后世的承德避暑山庄。 康熙四十年以后,承德才会陆续建立二十多座行宫,逐渐形成热河行宫的雏形。 直到康熙四十二年到五十二年,热河行宫开始大规模修建,乾隆年间再次扩建。 所以她看的许多电视剧或者小说里,在康熙四十年之前,四阿哥胤禛或者他爹康熙在热河行宫里和女主酱酱酿酿都是胡编乱造。 眼下是康熙二十年十月,吴雅和皇帝只能住在帐篷里。 深秋时节,帐篷里却并不显冷,而是很温暖。 此时皇帝走在屏风后沐浴,在外不比紫禁城宽敞,皇帝沐浴只能用稍大的浴桶。 吴雅褪去衣衫,也跟着入了浴桶里。 不得不说御前伺候的奴才都是人精,似乎预判到她会和皇帝共浴,她入了浴桶,发现浴桶里的水刚好与浴桶齐平,还靠下些,一滴都没渗出。 吴雅取来放在边上的帕子和香胰子伺候皇帝沐浴搓背。 接着又转到皇帝面前,趴在了浴桶边缘,惬意的享受皇帝亲自搓澡服务。 “还冷吗?” “不冷不冷。”吴雅急的转身面对着皇帝,羞得连连摇头,满脸通红。 “朕冷。”皇帝忽而哑着嗓子贴了上来。 “浴桶里加了强身健体的汤药,太医说发汗之后效果最佳。” 不待吴雅反应过来,皇帝就将她的双脚打开,缠在了他的腰上。 …… 于是乎奴才们精心准备的浴桶还是撒了一地水。 吴雅被皇帝用羞人的方式发了一身汗之后,只觉得通体舒畅,困意渐渐袭来,于是躺在皇帝的膝盖上沉沉睡去。 皇帝正在处理折子,伸手将滑落到她肩上的毯子掖至她的脖颈儿,只露出她恬静娇美的容颜。 第二日一早,皇帝主持了木兰秋狝的开猎,紧接着男子和女子就分开行猎。 吴雅是此次伴驾的最高位嫔妃。 内外命妇和勋贵女子几乎以她为中心,毕恭毕敬伺候着。 为了不让她扫兴,木兰围场的奴才们倒是卯足劲讨好她,往往她才骑马走出两步,就能偶遇许多毛色鲜亮的狐狸,梅花鹿,白兔,貂之类的小动物。 大型的猛兽也不老少,可奴才们绝对不敢放出来惊吓这些娇滴滴的嫔妃贵女,只挑着毛色好的小动物放在猎场内。 第二日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各家都分别聚在一起围猎。 吴雅将娘家人请到了跟前一块热闹热闹。 今儿她娘家全家老小都穿着缺襟窄袖的猎服齐上阵,只唯独弟媳富察氏有孕在身,并未前来。 “玛法,我今儿猎了好些墨狐,一会我让人送过去,回头您和阿玛做两身大氅。” “娘娘,奴才…” “都是一家人,这没什么娘娘!我是威武家的长女。”吴雅听到年迈的玛法如此生疏的叫她,顿时板起脸来。 “好好好,雅雅,玛法也猎了几头火狐毛,毛色鲜红顺滑,你最喜欢红色,回头拿回去做一身红狐大氅。” “咳咳…阿玛您真是糊涂了,雅儿虽然是贵妃,但也不能僭越的穿正红色的衣衫,只有皇后能穿。” 乌雅威武诧异的看向阿玛,他素来谨慎,今儿竟然说出如此鲁莽之言。 吴雅哪里不知道她玛法在用正红色来试探她是否有争夺后座的念头。 她只笑而不语,她知道家里人也在关心她在紫禁城里的处境。 吴雅正有些惆怅不知该不该收下玛法送的火狐皮,忽而梁九功施施然前来。 “奴才给娘娘请安,万岁爷这两日新猎了好些毛色好的火狐皮料,特意让奴才们处理过后再给娘娘送来。” “万岁爷说娘娘穿红衣衫好看,让娘娘做身狐皮氅衣,再做一身红斗篷。” “替本宫多谢万岁爷隆恩,万岁爷现下在何处?” 吴雅一抬手,奴才们就将小推车上堆积如山的火狐皮推走。 “回娘娘,万岁爷今儿与蒙军旗的王公大臣在北边的林子里行猎,今晚要夜宴蒙古王公,明儿要会见科尔沁的王公大臣们,后日说要陪娘娘一道行猎。” “有劳梁公公,记得仔细照顾太子爷和四阿哥。”吴雅眼皮抬了抬,兰翠就将封好的银票塞给了梁九功。 梁九功嘿嘿笑着反手一推,又塞回了兰翠的手心里。 吴雅将梁九功和兰翠之间的勾勾搭搭看在眼里,越看越心惊肉跳,决定一会去提醒兰翠一番。 待到送走梁九功之后,吴雅看到阿玛和弟弟正将方才准备送给她的火狐皮一并放到了皇帝赏赐的火狐皮上。 皇帝的态度,已然给了她足够的体面,也给她娘家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雅雅,玛法带你去西边的林子里猎梅花鹿,一会让你阿玛烤鹿肉吃可好?” “玛法,一会我给您猎些鹿茸来泡酒。”吴雅笑着翻身上马,一家人齐齐纵马疾驰往西边的胡杨林奔去。 此时林内有许多青春少艾的男男女女在闲庭信步。 木兰秋狝虽说是皇帝组织文武百官与蒙古王公一道狩猎,促进交流的手段,但却衍生出了大型相亲名场面。 许多正值妙龄的达官贵人家的小公子和小姑娘趁着行猎之时,悄悄的相看适婚的对象。 许多达官贵人也乐得自家的年轻一辈在木兰秋狝多结识志同道合的朋友,与其说是志同道合,不如说门当户对更确切些。 毕竟能随御驾前来木兰秋狝的人家,几乎都是显赫之家,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重臣。 绕过一条浅溪之时,吴雅竟然看到了正与阿灵阿依偎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二妹妹。 眼看着那二人黏在一起,快亲上小嘴儿了,吴雅惊得掉转马头,就怕被阿玛看见了,又得唠叨一句成何体统。 …… 皇贵妃最器重的两个贴身掌事宫女彩星和彩玉年岁已不轻,是以皇贵妃虽没来木兰,但却让彩星彩玉前来,说是给二人安排了几个侍卫相看。 眼看眼皮子浅的彩玉被那侍卫迷得五迷三道,彩星顿时鄙夷的独自离开,准备去天子帐幄将娘娘给万岁爷写的书信交给万岁爷。 此时恰好梁九功和两个小太监搀扶着喝醉的皇帝回天子帐幄歇息。 彩星眼前一亮,峰回路转间,她终于盼到了机会,若今晚能把握住机会,她将与乌雅氏一样,从卑贱的宫女一跃成为后宫的主子娘娘。 她受够了当伺候人的奴才,再寻一个奴才生下一堆为奴为婢的小奴才! 这些年来,她在皇贵妃身边期盼多年,可皇贵妃宁愿扶持乌雅氏那贱人,也不帮衬她。 这些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在准备妥当,只待伺机而动。 此时彩星壮着胆子从发髻上拔下镂空的银簪,将银簪里的白色粉末倒入指甲缝里。赶忙三步并两步凑上前帮忙。 “快快快,快去取醒酒汤来。”梁九功见是皇贵妃身边的彩星,于是推开了她的手。 梁九功的话正中下怀,彩星赶忙将醒酒汤端来,可梁九功却谨慎的并未立即给皇帝服用,而是让小太监先尝。 彩星心中窃喜,那药无毒,只是催情之用,对没有子孙根的太监压根不起作用。 皇帝服下醒酒汤之后,彩星又顺手接过小太监端来的铜盆,拧了干净的帕子,凑上前替皇帝擦脸。 那帕子时不时的摩挲到皇帝的鼻息间,此时皇帝忽而呼吸急促,一把抓住彩星的手。 彩星娇媚嘤咛了一声,这声音让梁九功都起了鸡皮疙瘩,可再看皇帝似乎很受用。 此时皇帝已然迫不及待去扯彩星的衣衫,嘶啦一声裂帛轻响,彩星的衣衫就被皇帝扯破,露出鹅黄肚兜来。 万岁爷显然正在兴头上,奴才们哪里敢打扰万岁爷宠幸女人,于是纷纷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玛琭,给我…”皇帝眸色迷乱,俯身吻着心爱之人的香腮云鬓。 “皇上,臣妾在这,求万岁爷好好疼臣妾。”不着寸缕的彩星满眼欣喜搂紧皇帝的脖子。 “玛琭…”皇帝缱绻的吻不断落下,彩星甚至感觉到皇帝那已然蓄势待发。 就在她心醉神迷之时,忽而脖子被皇帝狠狠掐住。 方才还温柔款款的皇帝转瞬间一脸暴戾,恶狠狠瞪着她。 “皇上,臣妾是玛琭,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猛地拧断了脖子,一脚踹到了地上。 而此时吴雅手里捧着一大束挂满红彤彤野柿子的枝桠来到天子帐幄门口。 皇帝喜欢吃柿子,一会皇帝看到她带野柿子回来,一定会喜欢的紧。 此时兰翠忽而咿了一声:“娘娘,敬事房的太监在万岁爷的帐幄之外做甚?他们是不是来早了?” 吴雅眼看着敬事房的太监在彤史本上提笔,顿时伤心欲绝。 “不是他们来早了,是本宫来早了…”吴雅忍不住哽咽。 她早知道皇帝不可能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皇帝宠幸别的女人。 此时她心如刀割,丢下野柿子,转身离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背叛。 她不想像个疯子,歇斯底里的冲进去抓奸,对着正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的皇帝咆哮痛哭,祈求他的垂爱,她想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和成全。 她含泪走出两步,脚下却仿佛在刀尖上来回撕扯割裂,她痛的寸步难行。 此时她身后的帐幄忽而被一把掀开。 皇帝此刻满目猩红,脸上溅满血污。 此刻皇帝手里还提着尚在滴血的长剑,腰上只围着鸽灰色的薄毯,赤着脚冲向了德贵妃。 奴才们吓得纷纷背过身回避,兰翠听到身后呼哧呼哧急促的呼吸声,下意识转身,顿时被满身嗜血的皇帝吓得惊呼了一声。 而此时吴雅却是失魂落魄,绝望啜泣,举步维艰缓缓离开帐幄,压根没回过神来。 直到她忽而感觉到整个人失重,才缓缓回过神,她一抬眸,就看到满脸是血的皇帝。 吴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取了衣襟上的帕子擦拭皇帝满脸血迹,直到发现皇帝脸上没受伤的痕迹,她才咬着唇拼命挣扎。 入了昏暗的帐幄内,扑鼻而来一阵血腥气息。 吴雅吓了一跳,此时满地都是碎尸,桌上还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竟然是彩星。 此时彩星半边脸都被劈开,血肉模糊间,眼珠子都炸开了,吴雅顿时恶心的捂着嘴巴忍不住干呕。 此时她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皇帝身上很烫,皇帝的呼吸更是前所未有的紊乱,神情也异常迷离。 无论吴雅怎么叫他,都得不到皇帝的回应。 他只哑着嗓子不断的叫着玛琭,将她放在床榻上发狠的要她。 吴雅此时也顾不得羞耻,赶忙惊呼着让梁九功去请太医来。 很快太医就匆匆赶来,隔着幔帐,吴雅抓住皇帝的手腕绑紧天丝,让太医悬丝诊脉。 “娘娘,这…万岁爷正在与您交合,气息打乱,奴才把不准,但猜测万岁爷服用了过量的烈性催情之物。” “那…啊…那该如何让万岁爷恢复神智…” “奴才立即给万岁爷指尖放血,可还得靠万岁爷尽快纾解才是。” 吴雅此时羞得满脸通红,只能让太医尽快放血,再用自己给皇帝泻火。 从亥时到天已大亮,吴雅已然数不清这是皇帝第几回宣泄在内,此时她疼的抱住了皇帝的脖子,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皇帝终于再次宣泄,喘息着趴在了她的颈窝沉沉睡去。 吴雅不敢吵醒皇帝,只抱着皇帝与他一道沉沉入睡。 也不知过去多久,吴雅苏醒之时,天都黑了,帐幄内的血腥气息和尸块早就消失不见。 此刻皇帝正在给她那里擦拭消肿止痛的药膏。 吴雅疼的直掉泪,不用猜就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 “玛琭,朕没碰旁的女人,昨夜朕只想等你回来。” “朕失去神智间,险些被那贱婢蛊惑,她装成你,可你的味道朕都记得。” “那些狗东西统统去领了罚,再发生此事统统赐死,对不起,朕保证,今后再不会发生此等龌蹉之事。” “啊?臣妾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味道?臣妾从不熏香,也不佩戴香囊,哪儿有味道?” 被皇帝说她身上有味道,吴雅赶忙低头细嗅。 可此刻她身上全部都是皇帝留下的味道,霸道的沉水香夹杂着身上黏腻之物,都是皇帝留在她身上的印记。 “有,你从里到外都是朕留下的气息,朕今早才要过你。” 吴雅脸颊腾的烧红,淬了一声,转头捂着脸不去看皇帝一本正经的脸。 皇帝替她擦好药膏之后,就起身披衣。 吴雅听到皇帝在小声吃东西,于是转过身准备也吃些充饥。 可她才转身,顿时疼的直抽泣,可也看清楚皇帝究竟在吃什么了。 此时皇帝正在吃柿子,那些放在篮子里的柿子都摔裂口了,有的都已严重变形。 皇帝手边还放着一个梅瓶,梅瓶里放着她带回来的野柿子,此时只有零星几颗疏果悬挂在枝桠上。 “别吃了,昨儿我都丢地上摔坏了,一会该闹肚子了。”吴雅嗓音嘶哑道。 “无妨。” 皇帝摘下一个插在梅瓶枝桠上完好无损的柿子擦拭干净,递给坐在床边的吴雅。 吴雅接过柿子,与皇帝一道吃起来。 紧接着膳食也被送入帐幄内,吴雅整整在帐幄内躺了四五日,才勉强能骑马,却也不敢骑太快。 此时吴雅正在与皇帝用午膳,李德全来报,说皇贵妃求见,说是来请罪。 “万岁爷,皇贵妃现下正跪于帐幄外等候。” 皇帝并未抬眸,只继续给乌雅氏夹菜。 李德全瞬间明白了万岁爷的意思,于是垂着脑袋出了帐幄。 吴雅心里明白,皇贵妃在借着彩星爬龙床来固宠。 只是她无法原谅,皇贵妃竟然不顾皇帝的龙体安康,唆使彩星用下三滥的药伤害皇帝。 吴雅罕见的没有在皇帝面前替皇贵妃求情,而是默然与皇帝一起用午膳,并睡了午觉。 待到吃过点心之后,吴雅才施施然出了帐幄内。 皇贵妃此刻正跪在烈日下,见乌雅氏前来,下意识要起身,却又满眼羞愧,无地自容。 “玛琭,本宫知道解释也无用,但本宫还是要与你说清楚,彩星爬龙床并非本宫授意,本宫本意是让她与彩玉一道来相看侍卫,本宫可以用佟佳一族的荣耀起誓。” “娘娘,你知道我的底线是家人和皇帝,旁的我从不在乎。” 吴雅今日当着皇贵妃的面,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此时梁九功忽而皮笑肉不笑的从帐幄内踏出,朝着跪在地上的皇贵妃福了福身。 “娘娘,万岁爷口谕,让您滚回紫禁城,并谕令钮祜禄贵妃今后与您一块协理六宫之事。” “万岁爷,臣妾治下不严,罪该万死,求万岁爷息怒,给臣妾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好?” 听到表哥让钮祜禄氏族那贱人与她一起打理后宫,而非帮她协理后宫,皇贵妃彻底慌了神。 今后她在紫禁城里的权力将彻底被钮祜禄氏分走一半。 她在紫禁城里唯一有点盼头的就是位同副后的权力,表哥简直在要她的命。 此时皇贵妃急的直掉泪,忍不住抓住乌雅氏的手腕。 “玛琭,看在本宫素来对你宽厚的份上,可否帮忙求表哥网开一面,就这一回,再不会有下一回了。” “佟素媛,再不滚回紫禁城,就立即滚回佟家。” 皇帝的怒喝声从帐幄内传出。 “表哥息怒,臣妾这就滚,求您饶恕臣妾治下不严之罪。” 皇贵妃被表哥的话吓得面色煞白,顿时边哭边着急起身。 “玛琭,本宫已灭了彩星九族,还将本宫身边年轻的宫女统统给打发走,只让四十岁以上的老嬷嬷伺候,今后再不可能发生此等意外。” 皇贵妃此时吓得战战兢兢起身,表哥这回真是勃然大怒,她已经许多年没见到表哥发这么大火了。 上一回还是孝昭那贱妇算计表哥之时。 皇贵妃失去一半掌管紫禁城的权力,愈发焦急,于是悄悄的将乌雅氏叫到一旁。 “玛琭,本宫并非在挑拨离间,可那钮祜禄氏与她姐姐孝昭皇后一样,都不是好货色。” “当年孝昭皇后一早就看出表哥对你有意思,可却将你当诱饵来戏弄表哥。” “后来有一回她伤了你,害表哥伤心欲绝,可事后,那贱人却还在利用你吊着表哥的心,表哥震怒,为了你,孝昭皇后必须死。” “本宫想告诉你,本宫一定是表哥在后宫里最忠心耿耿的狗,本宫绝对不会背叛表哥。” 吴雅心下骇然,她没料到孝昭皇后的死,竟然是皇帝的手笔,她始终以为是皇贵妃出的手。 吴雅心下一沉,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帮着钮祜禄贵妃破了永寿宫里的杀局,岂不是在拆皇帝的台。 皇贵妃看乌雅氏满眼震惊的模样,就知道乌雅氏已然猜到个中原委。 “是的,我只是表哥的傀儡,你拆的是表哥的台,如今钮祜禄氏防备心极重,甚至都不喝玉泉山送来的泉水,而是只喝她宫里的井水,且井口都有专人日夜把守。” “但你不必担心,本宫自然能替你杀下这一局。” 吴雅愕然看向胸有成竹的皇贵妃,显然她已经想好了如何破局,说不定已然在实施她的计划。 “娘娘…打算如何做?”吴雅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忽然很庆幸与皇贵妃没有彻底反目成仇,庆幸自己得到了帝王之爱,否则早就被算计得粉身碎骨。 “这些你不必知晓,表哥说了不让这些事情污了你的眼,本宫自会筹谋。” “玛琭,念在本宫对你素来宽厚的份上,求你帮本宫在表哥面前多美言几句可好?本宫真的要回去了,免得表哥再龙颜大怒。” “臣妾恭送娘娘。”吴雅惊魂未定,浑浑噩噩的送别皇贵妃。 转身折步回到天子帐幄之时,皇帝正在亲自擦拭他的佩剑“亮银枪”。 皇帝的佩剑是纯银所制,削发如泥。 皇帝佩剑无数,最讨厌的剑是孝庄在他亲政之时送的碧玉剑,最喜欢的就是这把随他征战三藩的亮银枪。 “玄烨…”吴雅有一瞬间哽咽,她仍是有些心有余悸,没想到她才是害死孝昭皇后的真正原因。 “嗯?”皇帝抬眸,眸中染着缱绻柔情。 “你别再为我杀人了,我不喜欢。”吴雅捂着嘴角,含泪喃喃道。 “嗯。”皇帝应了一句,低头继续擦剑。 “可好些,今日带你去狩猎。” “还有些疼,估摸着没法自己骑马。”吴雅脸颊发红。 “那就不骑马,你坐朕怀里,与朕共骑。”皇帝伸手摩挲她的手背,眸中墨色翻涌。 这几日她在养身子,皇帝已多日不曾沾她的身子,他很想要她。 皇帝艰难将眼神从她身上挪开,沉声让奴才入内更换猎装。 今儿一家四口一道去行猎,吴雅依旧坚持自己骑马。 小太子年仅七岁就能拉开七力半的弓,猎得好些狐狸和雪貂。 再看她的好大儿胤禛,不愧是四力半,妥妥的战五渣,他骑着迷你小马驹,在奴才们的保护和簇拥下,有模有样的把玩手里的小弓箭。 射箭依旧次次不中,吴雅也不指望才一岁半的孩子能力拔山兮,于是嘱咐胤禛身边伺候的奴才,让抓些小兔子逗他玩儿。 此时山林内传来猛虎嘶吼咆哮之声,让人不寒而栗。 吴雅看皇帝身边伺候的侍卫都往密林内纵马疾驰,顿时吓得胆战心惊,于是策马扬鞭焦急冲入密林内。 入了密林内,吴雅就瞧见皇帝正用佩剑将一头斑斓猛虎一剑掼喉。 数名侍卫围上去按住猛虎四肢,很快那猛虎就奄奄一息倒地而亡。 此时太子身边的奴才也来禀报,说太子爷威武,方才猎得一头小老虎。 吴雅大喜,小老虎皮料柔软,正好用来给皇帝做条小毯子。 此时吴雅热得将罩在肩上的斗篷解开,丢给了一旁的兰翠。 忽而一声尖锐鸟鸣声传来,吴雅抬头竟然看见皇帝豢养的海东青在她头顶盘旋,径直朝她俯冲而来。 第72章 第072章 距离她头顶上方还有数十米之时, 那海东青忽然啄下一根尾羽抛向她。 吴雅下意识要去接,耳畔却传来一阵箭矢破空的呼啸声,那尾羽竟然被箭矢劈碎, 散落一地碎羽。 “哎呀娘娘, 许多鸟儿拔下的羽毛可不能乱收。”梁九功忙不迭提醒道。 “啊?这是为何?有何讲究?”吴雅一脸懵然。 梁九功瞅了瞅万岁爷, 眼见万岁爷将那只给娘娘赠羽毛的海东青愤怒射杀, 于是垂着脑袋饮马退到一边。 皇帝板着脸将那死鸟射杀之后, 马鞭一甩,就将懵懵然犯迷糊的女人卷入怀中, 纵马疾驰入了密林内。 “玄烨,我是不是闯祸了?”吴雅感觉到皇帝强烈的怒意。 “哼,你身上很热,温度刚好与有些鸟类燃情之时一致,方才那该死的海东青发了情,在向你赠羽求欢。” “啊???”吴雅捂脸,她哪里会知道这些奇葩的冷知识。 她顿时哭笑不得, 没想到皇帝连鸟的醋都吃, 还真是妥妥的醋皇。 此时皇帝纵马的速度愈发迅疾,吴雅被咧咧的秋风刮得脸颊生疼,于是转过身扑进皇帝的怀中。 皇帝忽而低沉闷哼一声, 吴雅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转身之时, 蹭到了皇帝那。 她顿时满脸通红,吓得弓起身回避。 “玛琭, 还疼吗?” “早不疼了, 今儿我都能纵马疾驰了。”吴雅老老实实回答道。 “甚好。”皇帝忽而喑哑道。 吴雅柔声细语应了一句是,话音未落, 竟然感觉到皇帝在解她的衣衫盘扣。 吴雅又惊又羞,赶忙按住皇帝不安分的手。 “玄烨,这…这是在野外,你需克制些才是,啊…” 皇帝哪里肯听,竟然撕开了她的短褂。 “玛琭,抱紧我。” 此时吴雅的衣衫早就不翼而飞,羞得抱紧皇帝。 跟在身后不远处的梁九功眼尖的发现水红的肚兜和一堆碎衣衫不断掉落马背。 而此刻万岁爷将已斗篷摊开,压根看不清二人在马背上做什么。 可梁九功一看就知道了,吓得赶忙让所有人统统转过身去,只让几个小太监跟着他上前伺候。 今儿这片林子早就被清空戒严,只万岁爷一家子在此围猎。 万岁爷还真是…… 梁九功都不免老脸一红,赶忙嘱咐奴才将太子和四阿哥先送回去,又让人立即在密林入口搭起临时帐幄,准备干净的衣衫和热水。 而梁九功则亲自猫着腰,沿路捡起撕碎的明黄龙纹猎装和女子的衣衫鞋袜,最后累的腰都麻了。 直到落日熔金之时,梁九功听到了马蹄疾驰声渐近。 他和奴才们统统背过身回避。 而此时吴雅紧紧抱着皇帝,脸颊通红,软着身子被皇帝带入了帐幄内。 二人沐浴之时,皇帝仍是意犹未尽的闹腾了一回。 回程之时,吴雅羞得低着头坚持自己骑马,再不想理皇帝。 接下来为期十日的木兰秋狝,除去开头的两日和她养病的三四日,皇帝竟然整整胡闹了三日。 吴雅初时还会劝导,可皇帝却愈演愈烈,她再不想开口提醒,只能由着他折腾。 终于熬到木兰秋狝结束。 敏妃的十三阿哥这几日总咳嗽不止,关外苦寒,敏妃请旨提前回了紫禁城。 皇帝又下旨让随驾前来木兰秋狝的嫔妃们一道跟随敏妃回京。 吴雅担心小公主抵御不了关外的严寒,又一并将小公主嘱托给章佳氏带回紫禁城照料。 康熙二十一年,皇帝平定三藩之乱,又彻底拢权在握,加之妻儿相伴,不免志得意满,于是开始进行第二次东巡。 此次东巡足足有两千余人随行。 皇帝还准备巡幸盛京后,再一路北上,拜谒大清祖陵——永陵。 既然来都来了东北,吴雅就撺掇着皇帝带她前往松花江上进行冬捕。 皇帝此次北巡,比历史上提早了三个月,抵达盛京皇宫之时,已是年关将至。 盛京皇宫并不及紫禁城宽敞,后宫也只有清宁宫、关雎宫、永福宫、麟趾宫、衍庆宫这五宫主位居住的宫殿。 吴雅原以为皇帝会安排她住在皇太极宠妃海兰珠所居的关雎宫,却不成想,皇帝竟将她安排进了中宫皇后所居的清宁宫。 她简直受宠若惊,正要婉拒,可梁九功却来传话,说万岁爷今晚翻了她的绿头牌。 吴雅顿时哭笑不得,皇帝身边只带着她一个嫔妃,还煞有其事的遵守起老祖宗侍寝的规矩。 他对她何时守过召幸侍寝的规矩了? 此时吴雅正要开口说要住到关雎宫里,却被梁九功告知除了清宁宫,其余四座宫殿正在修缮,无法住人。 吴雅无奈的跟着奴才们来到清宁宫里。 清宁宫是五开间前后廊硬山式的“筒子房”格局,东梢间是皇后的寝宫。 吴雅将太子和四阿哥安顿在了东次间之后,就坐在了宽大的支摘窗前,仰头看向清宁宫门外竖立着的祭天“索伦杆”。 皇帝安排了她主持索伦杆祭祀,这本是中宫皇后的职责所在。 索伦杆是满人的习俗,在索伦杆顶端会放置供奉神鸦的碎肉等食物。 所谓神鸦,就是乌鸦。 乌鸦在大清的地位简直被神话,传闻爱新觉罗氏的祖先曾经被敌人追杀,后来被一群乌鸦所救。 爱新觉罗氏的先祖对乌鸦起誓,今后爱新觉罗一族定会永世铭记乌鸦的救命之恩,永远不会伤害乌鸦。 为此大清在盛京皇宫和紫禁城里都立了索伦杆,用来祭祀和投喂神鸦。 每年腊月三十,皇帝还会亲自在索伦杆进行祭祀,在索伦杆上的锡斗中盛入动物内脏、五谷杂粮喂食乌鸦。 神鸦在大清地位神圣不可侵犯,紫禁城里任何人不得伤害神鸦,否则杀无赦。 皇帝一到盛京皇宫就不见人影,御驾才驻跸盛京皇宫,他就开始马不停蹄亲自主持祭祖事宜。 古代许多祭祀规矩繁多,甚至女人不被允许参与,是以皇帝只带着太子和胤禛一道前往。 吴雅百无聊赖之下,决定第二日到东北的早市逛逛。 她从前就想抽空去东北旅游,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往往是有钱的时候没时间,有时间旅游了却兜里没钱。 盛京正值严寒,说呵气成霜都不为过。 吴雅险些将自己裹成了球,又换上皇帝让人准备的小羊皮皂靴,戴上暖帽和毛领围巾,揣着小手才敢出门。 早市聚集在上冻的江面上。 原来东北的物价在古代就是物美价廉。 宽阔平坦的江面上,甚至还有男女老幼在冰嬉。 琳琅满目的东北特色小吃和山货延绵看不到尽头。 吴雅边逛边吃,嘴里就没停下过。 此时冰面上一队带着枷锁镣铐,穿着单薄囚服的囚犯吸引了吴雅的注意。 “主子,这些人是犯了重罪之人以及他们的家眷,正被发配往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入关。” 小安子将装在水囊里的热乎豆浆捧到娘娘面前。 吴雅顿时同情的看向那些囚犯,永世不得入关,意味着这些罪犯将世世代代为披甲人的奴隶。 只不过他们绝大多数人活不到有后代。 宁古塔并非是一座塔,满语里六的发音是宁古,而个的发音为塔。 所以被音译成宁古塔,宁古塔在满语里的意思是“六个”,宁古塔四季重冰积雪,简直苦不堪言。 大清入关之后,在宁古塔设立了宁古塔将军统辖披甲人,世代驻守边疆苦寒之地。 披甲人就是曾经被大清打败的部族降臣后代,其低位只比阿哈(奴隶)高一等,大清不放心将这些人带入关内,就让他们世代守护在极北苦寒之地。 披甲人大多祖上是战俘,又苦守在边疆,本就戾气重,那些给披甲人当奴隶的罪犯和家眷更是苦不堪言。 给地位低下的披甲人当奴隶,甚至还不如阿哈。 许多罪犯往往没过多久,都会被凶残的披甲人折磨致死。 为了安抚这些骁勇善战的披甲人,朝廷时常会送罪犯和罪臣家眷前往宁古塔给披甲人当奴隶驱使。 所以许多人一听到自己要被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隶,宁愿自戕而亡,尤其是女子,至少自戕还能留住清白的身子。 殊不知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发配宁古塔的路上,早就被押解的狱卒玷污,柔弱的女子能活着来到宁古塔的,只有十之二三。 毕竟发配之路艰苦,要翻山越岭还要渡河,即便病死在半路也无可厚非。 所以发配宁古塔是重罪,比之斩首还更杀人诛心。 此时河床上忽而传来一阵阵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紧接着上冻的河床忽而传来摧枯拉朽般奇怪的碎裂声。 “快跑,冰裂了!”不断有人惊呼起来。 众人纷纷四散逃开。 吴雅被矫健的太监和便服侍卫团团围在当中,也跟着人群一道逃离。 可才走出几步,忽而脚下传来清脆的咔擦咔擦声。 她的双脚间忽然裂开一道冰裂,吴雅吓得俯身趴在了冰面上。 “快散开跑!别聚在一起!”吴雅吓得惊呼道。 “主子!” 小安子和侍卫们立即分散开,吓得面色煞白,不敢贸然跳到娘娘身处的浮冰上。 于是着急的去寻长木棍,将浮冰拽到岸边来。 四周围都是咔擦咔擦冰块碎裂的声音,吴雅吓得趴在冰面上不敢乱动,只能随着碎裂的冰块在江中绝望浮沉。 此时一块块碎裂的浮冰在湍急的江中碰撞,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在浮冰的撞击下,吴雅趴着的这块浮冰渐渐生出许多蛛网般的裂痕。 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可即便如此,碎冰上的裂纹却渐渐开始密集若蛛丝。 “砰!”一块尖锐的浮冰在此时狠狠撞向已然岌岌可危的容身之地。 吴雅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她能清晰感觉到趴着的浮冰正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再难承受她的重量。 完了… 她眼前一黑,无助跌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湍急的河流带着冰碴儿急速涌动,浮沉间,吴雅的后脑勺磕到了一块浮冰,顿时血流如注。 江中一名趴在小舢板上的女囚犯和一名魁梧大汉正在激流中沉浮。 此时那魁梧大汉将肩上的包袱递给娇弱的女囚犯。 “快把囚服换掉。” 那女囚犯瑟瑟发抖接过包袱,却手腕一颤,包袱直直落入江中。 “郑郎,衣衫掉了,这该如何是好?” “不慌!”男子此刻恰好看到一袭红衣正在江中浮沉,一个猛子扎进了江中,再浮出水面之时,手里多出一身红衣。 “秋娘,把你的囚服脱下来,我给那替死鬼换上。” 女囚犯点点头,脱下了身上的囚服。 …… 康熙二十一年腊月二十五。 盛京广宁县。 田于氏捏着荷包,领着儿子田文镜去草市牙行买丫鬟。 儿子明年秋,即将去闽浙的长乐县为县丞,田于氏想着给儿子买个伶俐乖巧的丫鬟伺候着,若合适,再让那丫鬟开了脸,做个通房。 “抑光,眼看你为你父亲丁忧三年之期明年就到了,你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立业的事儿了,从前你说考取了功名再说媳妇,如今你也算事业有成,再不能如此孤家寡人。” “过了年你就二十二了,隔壁家春生比你还小三岁,孩子都三儿了。” “嗯,母亲开年后可张罗合适女子,她只需孝顺婆母,知书达理,家世清白即可。” “你表妹蒋月荞尚待字闺中,就是你三表姨家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五。” “她生的俊俏水灵,粉面桃腮肤如凝脂,身材也匀称,也曾跟着家里的哥哥读过书,知书达理更是不在话下。” “呵,从前倒是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些亲戚。”田文镜嗤笑道。 “如今你有功名在身,明年又要到南边当县丞,自然不一样。”田于氏讪讪笑道。 若非这些年儿子在金陵求学,他早该说媳妇了。 “嗯,母亲做主即可,过几日可安排相看了再说,择妻乃是人生大事,需慎之又慎。” 说话间,母子二人来到了草市里。 草市里卖的丫鬟大多数会比正经的牙行里卖的便宜许多。 母子二人囊中羞涩,准备到草市里瞧瞧行情再说。 母子二人来到草市西边,这附近聚集着好几家人伢子在撮合买卖奴仆,从中抽取报酬。 因存着给儿子挑选通房知晓男女情事的心思,故而田于氏打算挑容貌俊俏些的丫鬟。 此时她一双眼睛在一排坐于墙根下的年轻丫鬟脸上逡巡,忽而被一仰头靠在墙头,容貌绝艳的女子吸引住全部心神。 再看那女子头上插着三根草,田于氏却开始望而却步。 草市上奴仆的头上插一根草,代表贱卖,这类人通常生活困苦,连饭都吃不起,所以只要能管吃喝就能自愿卖身为奴。 有许多卖身葬父母之流,都会因为着急买棺材贱卖自己。 而头上插着两根草,则代表平价出售,价格略高些。 最让人头疼的是在头上插三根草之人,此等人都有一技之长,不是容貌尤其秀美,就是能识文断字,价格要的最高。 可田于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于是忍不住凑上前去问价。 田文镜正低头思索明日去衙署拿县丞官服,一抬眸就看到母亲正让人伢子在看奴仆的牙口。 待到看清楚那正被人伢子捏开嘴巴查看牙口好坏的女子容貌之时,他顿觉如遭雷击。 “乌雅姑娘!” 人伢子看到这家人的儿子眼睛都看直了,当即决定价格往高了抛,狠狠赚一笔。 可田于氏却是个精明的,很快发现这貌美女子不对劲。 “等等,这女子不大对劲,如此嘈杂怎么还睡得着?你快些叫她起来说话。” “啊这,实不相瞒,若她是身体康健的,哪里还会沦落到草市?早就入了花楼当吃香喝辣的花魁娘子。” “啊?竟然是活死人,可惜了。” “夫人,这姑娘虽然有残疾,但…但买回去也能赚钱,就凭她这容貌,总有人好那一口不是,您买回去打扮的漂漂亮亮,一回收个三五十个铜板,再不济收半斤猪肉,哪儿能亏呢。” “您瞧瞧这姑娘的牙口和肌肤,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 那矮胖的女人伢子简直唾沫星子都说干了,这活死人也不知转辗几手,听说是发配宁古塔逃出来的官家小姐。 她真是猪油蒙了心,脑袋被门夹了才傻乎乎的花五两将她买入。 如今过了七八日都卖不出去,彻底砸手里。 她已下定决心,若今儿还没人要,干脆就养在家里,专门给那些没见过女人的老光棍尝鲜,赚个半斤猪肉一斤酥糖也好。 这赔钱货,合该关进牛棚里夜夜换新郎。 “不必了,我是来买丫鬟伺候的,并非是来买活死人当祖宗伺候的,抑光,我们到斜对面瞧瞧,娘方才瞧见个水灵的姑娘。” “夫人您请留步啊,这姑娘五两您要吗?就五两,您好歹让我保本钱啊。” 人伢子见那对母子要走,顿时急的团团转,索性抛出了底价。 “好,我就要她!” 田文镜忽而疾步走到乌雅姑娘的身边,解下身上的棉袍裹紧她单薄的身子,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母亲,我要她,我先去马车里等你。” “抑光!你给我回来,你是不是疯了,买个活死人回去做甚!” 田于氏气的捶胸顿足,正要去追,却被人伢子拦住去路,最后不情不愿的数了五两银子,劈手接过女子的卖身契满脸怒容离去。 马车内,田于氏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数落儿子被女色迷惑,气的面色铁青。 再看那女子,即便昏迷,却依旧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田文镜心疼的将乌雅氏抱回卧房内的暖炕上。 才一年多未见,没想到曾经他触不可及仿若星辰的女子,却不幸跌入尘埃。 此刻,这颗璀璨的星辰,竟然落在了他的掌心。 母亲方才说她可能是宁古塔逃出去的罪奴,宁古塔那种地方,每年都有许多罪奴逃脱。 宁古塔条件之艰苦,甚至连一些披甲人都不忍追回那些逃走的可怜女子。 有些女子被抓回去后,披甲人还会帮忙作证说逃犯是迷路,并非逃跑,只不过此等善良的披甲人不过寥寥尔。 她既是改名换姓的宁古塔罪奴,说明她已家道中落,也不知她在宁古塔遭受了多少非人哉的虐待,竟被迫害成活死人。 此时看到乌雅氏凌乱的发髻还染着污泥,田文镜匆忙唤来母亲,让母亲帮忙给她沐浴更衣。 田于氏本就因儿子执意要买活死人而糟心,此时把心一横,索性让儿子自己去照料那活死人。 他都二十一了还没碰过女人,正好让他也开开眼。 于是田于氏取来一身她的旧衣,转身就摔门而去。 田文镜错愕尴尬的站在原地,最后只能无奈的亲自替她沐浴。 当褪去她单薄的衣衫,田文镜尴尬的别开眼不敢冒犯她。 可他即便想避嫌也无计可施,又是天寒地冻之时,他担心再这么别扭下去,会害她着凉,索性大大方方抱着不着寸缕的女人,放进了浴桶里。 他极为细心替她洗头沐浴,直到用光两锅热水,才将她洗干净。 她美得简直不似在人间,甚至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极美。 田文镜忍着男子的本能和悸动,替她沐浴更衣,换好衣裳,烘干满头青丝,放在了他的被窝里。 将她安顿好之后,田文镜又急急忙忙去请大夫。 没过多久,他就领回家一个鹤发郎中。 老郎中切脉之后,又在那女子的头顶扎了数针。 “田大人,这女子头部曾经受到重创,估摸着脑子里还有淤血压迫经脉,所以才无法苏醒。” “能治是能治,只不过需日日扎针,不知何时能苏醒,再有她服用的药也不便宜,一贴药五两半钱,日日都需服下一帖,少说要服个百日起。” “扎针简单,我教你,你自己就能给她扎针,可这药服下之后,我虽能保证她苏醒,但不能保证她身上能动弹,倘若耗费巨资,只不过是能让她睁眼说话,浑身动弹不得,这又何必呢。” “田大人,您想好再说。” 田文镜此刻前所未有的纠结和挣扎,难怪人伢子能贱卖她,许是知道她无药可医。 即便将她唤醒,也只能无法动弹的瘫子。 可那又如何?那么…她就能永远属于他一个人。 想到这,田文镜顿时激动的心潮澎湃。 就在此时,他的脑海里浮现乌雅氏带着笑意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他甚至能在她的眼睛里清晰的看到他为之倾倒的错愕。 不,他想此生再看到那双带笑的眼睛。 “陈大夫,劳烦您教我该如何施针,另外再帮我开十日…不,开足二十日疗程的药。” 田文镜转身从钱匣子里取出一百两银子,这些原本是他准备找机会还给乌雅氏的银子,如今正好给她治病用。 二十日后,若她还无法苏醒,他即便当掉过冬的棉袍,也不能断她的药。 于是连续三四日,田文镜都在夜以继日学习如何替她扎针。 虽然只是煎蛋的在头顶几处穴道施针,但他仍是谨慎的先扎过自己之后,才敢对乌雅氏施针。 田于氏看儿子几乎日日在屋里与那半死不活的丫鬟厮守,气的日日摔筷子,洗碗的时候更是把锅碗瓢盆砸的忒响泄愤。 大年三十,这日一大早,田于氏在厨房里气的将案板上的肉馅剁得梆梆响。 而此时她的儿子倒好,竟然将那丫鬟抱到院子里,温温柔柔替她挽发。 她这个母亲都不曾被儿子这般伺候过,还真是有了女人忘了娘。 “抑光,明日晌午,你表姨会带着蒋姑娘来家中相看,你记得把这丫鬟藏好,免得蒋家姑娘看到不舒坦。” “母亲,我…我不想相亲,我想要她。”田文镜忽而满脸通红低头。 田于氏顿时吓得瞪圆眼睛,拎着菜刀就冲到了儿子的面前。 “抑光,这女子这般半死不活又如何为你生儿育女?又如何做贤妻良母?你可以拿她来纾解和了解男女情事,但我绝不会答应你娶她。” “儿啊,有些事情本不该为娘来说,但你父亲亡故,为娘今儿不得不厚着脸皮说两句。” “其实男女之事,也就避火图里画的男男女女那么回事儿,今后你有了正经的妻,要什么没有?绝不能沉溺于情事,你可明白?” 田于氏张了张,欲言又止,有些事情合该男子来教导儿子开窍,可如今孤儿寡母,只能她自己厚着脸皮教导儿子。 “你别瞧她如今看着妖娆美丽,但如此经年累月的躺着,迟早就像发面馒头似的,身型走样浑身肥膘。” “为娘今儿就先把丑话撂下,除非她苏醒和彻底康复,否则为娘宁愿一根麻绳随你爹去了,也不会答应你娶个活死人。” 母子二人争执间,忽而传来一阵突兀的虚弱咳嗽声。 田于氏顿时惊的将手里的菜刀都掉落在地。 “乌雅姑娘,你醒了!”田文镜顿时欣喜若狂。 此时吴雅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昏昏沉沉没有气力。 她下意识想抬起手揉眼睛,忽而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她顿时吓得垂眸,发现自己手脚仍在。 可为何她完全控住不了自己活动手脚了。 此时吴雅满眼恐惧,忍不住啜泣出声。 “田…田文镜,我…我手脚动不了…” “对不起,乌雅姑娘,我救你回来之时,你的身子甚至比现在更糟糕。” “你等我一会儿,我立即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田文镜起身就要去寻大夫,可看到又将菜刀拿起来的母亲,于是尴尬的再次走到乌雅氏面前。 “我抱着你去找大夫可好?免得一来一回浪费时间。” 吴雅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瘫痪的绝望中,只能含泪点头,哑着嗓子道了声谢谢。 路上她又忍不住开口询问田文镜她正身处何地,今日是什么时间。 她就怕田文镜会说现在是康熙五十年或者四十年这种噩耗。 幸亏田文镜说出的时间,距离她落水只有七八日。 而她如今身处在盛京城附近的偏远小县城里。 也不知皇帝知道她落水下落不明,会不会吓坏了。 可当大夫说她康复的机会渺茫之时,吴雅顿时绝望啜泣。 此时她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到皇帝身边。 她不想胤禛和小公主有一个瘫痪的额娘,皇帝天天要面对一个瘫痪的女人。 此时吴雅甚至忍不住放声痛哭,为何如此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她宁愿就这么死在江中,也好比如今这般没有尊严的活着好。 “田公子,可否让大夫配一帖喝下之后能无知无觉死去的药来。” 田文镜正将五两半一副的药退给大夫,猛然听到乌雅氏说让他买无知无觉致死的毒药,顿时惊的转身看向她。 “我既救了你,又如何会让你再出事,乌雅姑娘,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痊愈。” “没用的,田公子,我可能一辈子只能这般苟活,我不愿!”吴雅哽咽道。 “乌雅姑娘,若真如此,田某愿照顾你一生一世。” 吴雅被田文镜这番看似表白的话吓着了。 她正要继续求着田文镜给她买药吃,可他却俯身折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乌雅姑娘,我不管你从前种种,今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愿意陪着你。” “就当你曾经对在下的救命之恩,在下囊中羞涩,还不起一百两银子,所以只能以此抵债,不知姑娘可否领情?” 听到田文镜说是为了偿还她曾经赠予一百两银子的恩情,吴雅顿时松了一口气。 感谢曾经的自己,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她帮助田文镜,如今他知恩图报,也对她施以援手。 “田公子,你可否…让我在你家修养几个月?就半年左右即可,若半年后我还是这般样子,你就帮我买药成不?” “我带你回家,今儿除夕夜,你想吃什么?”田文镜顾左右而言他。 “都成,我很好养,我吃的少,我只要能动弹,还能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吴雅弱弱说道。 忽而听到田文镜轻笑了一声。 “乌雅姑娘,在下家中虽不算富裕,但三餐白面馒头还是管够的,我每日再给你加两个鸡蛋,你想吃水煮蛋还是煎蛋?” 吴雅喜欢吃煎蛋,但想着煎蛋费油,虽然田文镜在报恩,但她也不能要求太多,于是随口说了句白煮蛋即可。 末了,她又补了句谢谢。 回到田家小院之时,田文镜的母亲正将刚出锅的热气腾腾饺子端到暖炕上的矮桌。 桌上还放着一海碗野鸡炖蘑菇和一盘红烧鱼,一盆酸菜粉条炖猪肉,一大盘豆角焖面,还有一小盘血肠。 母子二人除夕夜吃的还真丰盛,吴雅闻着饭菜香味就馋的咽口水。 显然田文镜也发现她饿了,竟然取来一个围兜,系在她的脖子上。 此时吴雅忽然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她昏迷这些时日,又是谁在照顾她的吃喝拉撒? 可她哪里敢开口问,显得她好像很挑剔似的,反正今晚就寝,她就知道答案了。 不得不说田文镜是个细心温柔还很有耐心的男子。 他不仅亲自伺候她吃饭,还细心的将所有带骨头的肉类统统耐心剔骨,用干净的小刀子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 昏黄烛火下,田于氏愈发被这女子的绝美容颜震惊,只可惜如此美貌的女子,却并未裹足,显然并非官家正经的小姐夫人。 吃过年夜饭之后,吴雅被田文镜抱回一处看着简朴素雅的屋子里。 屋子里只有一方暖炕,显然今晚她要歇息在这。 眼看着田文镜打来热水,熟练的替她漱口洁面,又替她洗手洗脚,吴雅顿时腾得涨红脸。 所以答案不言而喻,这些时日,都是田文镜这个大男人在贴身照顾她。 此时吴雅尴尬垂眸,轻嗅到身上和田文镜一模一样的淡雅松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乌雅姑娘,我母亲不晓得伺候人,你又需日日扎针,所以我不得不与你同出同住,你权且将我当成大夫,大夫面前并无男女区别,只有病人。” “嗯,那有劳田公子。”吴雅强装镇定。 此时田文镜忽然取来好些银针,竟然在他自己的四肢上扎针。 吴雅顿时骇然:“田公子为何要在自己身上扎针?” 田文镜正疼的皱眉,只柔声细语道:“在下并非经验老道的大夫,免不得要亲自测试过,方能替姑娘扎针。” “在下表字抑光,姑娘可与我母亲一样,唤我抑光。” 吴雅感动的道了声感谢,田文镜扎针之后,这才开始替她施针。 可即便她的双手双脚都被扎成刺猬,可吴雅却依旧无知无觉。 她顿时绝望啜泣:“时辰不早了,抑光,今儿就到这吧,别打扰你歇息。” 田文镜点点头,将她身上的银针拔出,起身就去铺床。 期间吴雅去净了一回手,她实在不好意思请田文镜年迈的母亲伺候她,于是只能彻底摆烂,放下尊严和羞耻,由着田文镜帮忙。 净手之后,田文镜将她抱回暖炕上,将她放在了床榻里侧。 此时田文镜除去外袍,穿着纯白中衣朝她做揖:“乌雅姑娘,在下冒犯了,家里只有两间屋子有暖炕,你先将就将就。” 田文镜的语气顿了顿,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母亲浅眠,不喜欢与陌生人共寝。” 吴雅其实早就察觉到田文镜的母亲极不喜欢她,甚至方才吃年夜饭之时,田母甚至还对她翻了好几回白眼。 她如今就是个瘫子,哪里还敢挑三拣四,主人家都愿意将暖炕分给她一半,她压根不敢再去矫情的追究什么男女大防。 田文镜是雍正朝的权臣,吴雅相信胤禛的眼光,若此人心术不正,胤禛也不会如此器重他。 苏醒第一晚,吴雅全无半点睡意,她在思考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最后决定先看看恢复情况,若她恢复无望,即便再痛苦,她也要忍痛与皇帝和孩子们分开。 可分开之后她又能去哪?她一个瘫子被田家逐出家门,只能等死。 有了亲情和爱人的牵绊,吴雅开始贪生怕死,留恋苟活,即便再不堪和狼狈,她也想活着。 第二天一早,吴雅就被窗外劈柴的声音惊醒,她听到田文镜在低声提醒母亲晚些劈柴,别吵着她歇息。 “矫情,这都日上三竿了,怎好意思懒起。” 田母阴阳怪气扯着嗓子说道。 吴雅尴尬咬唇,用力咳嗽了几声,很快就听到田文镜轻快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吴雅下意识要起身,兀地,她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伸到了面前。 她顿时欣喜若狂。 “抑光!我…我双手能动了!”吴雅顿时喜极而泣,用双手激动的摸着自己的眉眼脸颊。 “你别着急,现在能缓缓坐起身来吗?”田文镜也满眼喜色,疾步走到暖炕前。 “我试试。”吴雅微微侧身,用双手缓缓撑着坐起身来,可双手力气似乎还没完全恢复,她手肘忽然不受控制弯曲,顿时吓得惊呼一声。 猝不及防间,田文镜猛地扑到炕上,抱紧了她的上半身。 好巧不巧,他的手掌正好按住她的柔软,二人俱是尴尬的满脸通红。 “对不住,方才急于救你…” “不必道歉,我还得感谢抑光出手相救,否则我定跌倒在地上,免不得受伤。” “抑光,你饱读诗书,可知道有一种带轮子的座椅?” “你说的是行走不便之人用的四轮座椅?” “此物做起来不难,一会我去寻些木头来,两日就能做好。” 吴雅没想到古代就有轮椅了,顿时欣喜不已,赶忙对田文镜千恩万谢。 她双手能动弹之后,也免去许多尴尬的肢体接触。 此时她开始颤抖着手给自己洗脸,又替自己挽发。 她下意识想挽满人的发髻,可想了想,又拆开挽好的满女发髻,改成汉女妇人的牡丹髻,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田文镜极为体贴入微,甚至准备了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吴雅今儿心情大好,于是略施粉黛。 当田文镜入屋内抱她用早膳之时,忽而看见佳人回眸一笑,他顿时心跳都漏了半拍,赶忙垂下眼帘,掩饰惊艳神情。 田于氏初时还抱着手臂站在院子里,忽而看见儿子抱着那女子出了屋子,再看那女子今儿云鬓香腮,淡扫蛾眉已是倾城之姿,顿时瞪圆眼睛。 这般姿容卓绝的女子,今后与抑光诞育的儿女也一定不俗。 田于氏面上不免也柔和几许,甚至罕见地帮那女子盛了一碗浓粥和一把小咸菜。 靠近只是,田于氏忽而诧异的盯着那女子的挽的妇人发髻,心中暗道不好,她险些忘了查探那女子是不是完璧! 该死的人伢子打包票说那女子是犯官家的小姐,可如今这女子却挽了妇人发髻! 简直岂有此理!家里虽不算富裕,可她哪里容许儿子与不干不净的女子媾和,顿时气的摔了碗。 “抑光!你出来,我有话要与你说!” 田文镜尴尬的又替乌雅氏装了一碗粥,又递给她剥壳的鸡蛋和馒头,这才去了母亲的屋里。 那母子二人离开之后,吴雅有些忐忑的咬着筷子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怒了田母,希望她别将她赶走才是。 入了屋内之后,田母索性开门见山:“抑光,这女子身子是不是不干净了?我瞧着她梳了妇人发髻。” 田文镜垂着脑袋,语气带着不安:“母亲,这女子既是你买来给我知晓人事的女人,我提前要了她,有何不可?” 为了让母亲答应他娶乌雅氏,田文镜只能咬牙撒谎。 “啊…你…你…” 第73章 第073章 田于氏脸上臊得慌, 她哪会料到素来知书达理的儿子,竟也会如此沉不住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要了那女子。 可儿子血气方刚, 从前又没沾染过女人, 冲动也在所难免。 “母亲, 儿子是她第一个男人, 您放心。” 田文镜为让母亲别再对乌雅氏甩脸子, 只能用谎言暂时安抚她。 “你…你也真是的…要与她圆房也不让为娘去选个好日子…”田于氏尴尬道。 “对了,她本名叫什么?” 既然那女子的身子给了抑光, 也算是田家人,田于氏顿觉她亲切起来。 “她…叫乌雅。” “抑光,你既真心实意喜欢她,为娘也不为难她,这样吧,她若怀上孩子,为娘可答应你抬她做良妾, 你的正妻必须是体面人家的姑娘。” “只是为娘很担心, 她那孱弱的身子,估摸着再难孕育子嗣。” 田文镜又敷衍应了一句大夫说她孕育子嗣无碍,这才见母亲转忧为喜。 田于氏心中大喜, 能生就好,官宦人家一妻一妾正好。 她儿子年纪轻轻就是县丞, 今后少不得往上爬,若没个妾室, 定会被人瞧不起。 田文镜安抚母亲之后, 就取来工具,开始给乌雅氏做四轮椅。 可才做一会, 左邻右舍就来串门拜年,免不得迎来送往。 自然有人瞧见坐在院子里做针线的吴雅。 面对陌生人探究的眼神,吴雅只落落大方与他们打招呼说吉祥话。 临近午膳之时,从敞开的大门走进来一老一少看似母女的二人。 “于秀妍,你出来!” 那中年妇人柳眉倒竖,进来就开始嚷嚷,而她身后那十几岁小姑娘却是客客气气朝她见礼。 此时那中年妇人才将目光投向她。 “还真是狐媚子!正妻都还没入门,小妾就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田家的家风也不过如此。” “表姨母妆安。”田文镜从厨房里疾步走出,护在了乌雅氏身前。 “月荞给抑光表兄请安,祝表哥新春大吉。” 那少女红着脸,袅袅婷婷见了礼,吴雅一眼就看出那少女对田文镜有意思。 她正要开口解释自己只是借住在田家,和田文镜并无龃龉,可田母却忽而开口道:“表姐来啦,什么狐媚子不狐媚子的,我们抑光总要纳妾的,若你们家连个妾都容不下,那这亲不结也罢。” “你瞧瞧但凡有点能耐的男子身边,谁身边没个知冷暖的妾照拂?正妻需相夫教子,执掌中馈,更需有容人雅量,更何况还是官宦人家的正妻。” “我原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首选自己娘家的姑娘,可你家若容不下她,那就算咱两家无缘。” “不瞒表姐说,若非我私心先让娘家姑娘相看,多得是人争着要与我家结亲,表姐,我锅里还做着饭呢,若无旁的事情,你就先回吧。” 这下轮到那妇人急眼了,讪讪道:“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哪儿有妾先入门的道理。” “她是抑光的丫鬟,这几日我做主开了脸,让她在抑光屋里伺候。” “她腿脚不好,只不过趁着年轻貌美入了我的眼,今后正经的嫡妻入门,她能争得过谁?”田于氏阴阳怪气道。 “啊这…好妹妹,表姐我并非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两家的婚事尽早定下来最好,待来年秋,抑光要去南边赴任,也好带着月荞同去。” “表姐还是先回吧,今儿也算相看过了,待我和抑光商量商量再说。” 田于氏说完就拂袖而去。 此时那母女二人尴尬的站在院子里。 “表哥恕罪,我母亲也是为了我才如此唐突,这位姐姐,我…我容得下你,你放心。”小姑娘满脸通红低头喃喃道。 小姑娘说着,还将拎着的油纸包放在了吴雅的膝上。 “姐姐,这是我做的枣泥糕和花生酥糖,你且尝尝。” 吴雅本想解释自己的身份,却又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打脸田家母子,只能硬着头皮道了句谢谢。 待到那母女二人离开之后,吴雅顿时心乱如麻,她忽然有个胆大的念头,她…想名正言顺留在田家。 田文镜是雍正朝的权臣,所以一定会在官场上平步青云,那么她就能打听到更多皇帝和胤禛的消息。 她就能靠着这些只言片语的消息,了此残生。 她若要名正言顺的留在田家,不是当奴仆就是当小妾。 她双足不良于行,哪里能当伺候人的奴仆,只能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妾。 吴雅苦笑摇头,没想到她曾经心心念念想着逃离皇帝和紫禁城,如今倒真是阴差阳错的彻底逃离。 她这双腿这辈子怕是废了,哪里可能回去丢人现眼,于是她下定决心之后,她叫住正准备去厨房的田文镜。 二人入了屋内,吴雅有些忐忑不安,缓缓开口道:“田大人,我如今孤苦无依,离开你家也再无容身之地,若…若大人不嫌弃,我可为大人良妾…” “只是…只是我并非完璧,可否只挂着妾的名头,我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若大人觉得荒谬,可…” “好!” “啊…”吴雅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田文镜就毫不犹豫应承下来。 此时田文镜欣喜若狂,他没想到幸福来的如此突然。 他正愁该如何将心爱的女子留在身边,可她却主动开口要当他的女人。 田文镜私心想着徐徐图之,她如今已答应当他的妾,他就能循序渐进,让她渐渐接纳他,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此时田文镜呼吸都变得急促,当即就迫不及待转身让母亲定下蒋家的婚事。 他想尽快让乌雅氏进门,恨不得现在就与她名正言顺做夫妻。 是的,他想要乌雅氏当妻,今后只要她为他怀上骨血,无论男女,他都会将乌雅氏抬为平妻,他不想亏待她。 吴雅没料到留在田家了此残生的计划进展的如此神速,此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切实际的恍惚。 田于氏听到儿子看中了娘家的姑娘,顿时欢喜的出了门,去寻表姐商议婚事。 没想到田文镜竟然要求妻妾同日入门,给足她体面。 吴雅寄人篱下,只能由着田家安排,既不用同田文镜圆房,她乐的正妻早日入门,有正妻在房里伺候田文镜也好,免得他火气大,对她生出旖旎来。 婚事定在二月初六,距离婚期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着实有些仓促,显然两家人都想尽快完婚,以免夜长梦多。 第二日傍晚,田文镜将轮椅做好了,当即就将她放在轮椅上,说带她出去逛庙会。 她换上汉女的夹袄和马面裙,身上又被田文镜用厚实的毯子捂紧,坐着轮椅出了门。 田文镜的未婚妻蒋氏似乎得了消息,竟好巧不巧在巷子口等着。 吴雅偷眼看到田文镜有一瞬间皱眉,她赶忙开口缓和气氛。 “夫人妆安。” 蒋氏年岁尚小,听到那妾室恭恭敬敬唤她夫人,眉眼间忍不住染上羞涩腼腆的笑意。 “乌姐姐,婆母方才来我家,说让夫君带你我二人去添置一两件首饰。” “那再好不过,夫君。”吴雅朝着田文镜柔柔笑道。 田文镜初时还因蒋氏的唐突而不悦,此时听到乌雅氏温柔唤他夫君,他嘴角顿时噙起微笑。 “好。” 一路上吴雅都在和未来的当家主母蒋氏打好关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此时田文镜带着二人来到一处门面精致的首饰铺子里。 吴雅看到蒋氏在挑选汉人正妻才能用的簪钗,显然她是在不动声色宣誓正妻的低位,给她下马威。 于是她乖巧的拿起一个看着不贵的白玉镯子套在手腕上试戴。 “夫人瞧瞧妾选的这镯子可好?” 蒋氏对这妾室事事唯正妻马首是瞻,不恃宠而骄的性子极为受用,当即选了个成色更好的玉镯子,套在乌氏的手腕上。 “说起来我还没送乌姐姐见面礼,这对镯子今儿我买下,权当送给姐姐的见面礼。” “那妾身谢谢夫人赏赐。” 田文镜听着乌雅氏一口一个妾,心里不是滋味,于是转头选了两支一模一样的金钗,先别在乌雅氏的发髻上,再将另外一支金钗递给表妹。 “这对金钗你们一人一支,今后需妻妾和睦,后宅安宁。” “妾身谨记夫君教诲。”吴雅快哭了,她经营半日的乖妾人设,被田文镜一支嫡妻才能用的金钗给毁了。 此时蒋氏脸上虽然还挂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可那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一路上吴雅提心吊胆低着头装睡,再不敢吭声。 三人行至拐角处,与数辆马车擦身而过。 而此时马车内,兰翠正在悄悄抹泪。 都过了□□日,却依旧找不到娘娘的踪迹,都怪那对狗男女,若非那囚犯偷走娘娘的衣衫,他们又如何会被误导多日。 万岁爷将那二人五马分尸诛灭十族还算便宜了那二人。 一旁的小安子见兰翠在悄悄抹泪,也跟着唉声叹气。 奇了怪了,那人伢子说将娘娘卖到了草市,可他们在这小县城里搜寻了整整两日,都不见娘娘的踪迹。 小安子越想越心惊肉跳,能去草市那种地方买奴仆的压根不会是好人家。 一想到娘娘正在哪受苦受难,小安子就懊悔的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田文镜带着乌雅氏回家之后,就听说县里下了戒严令。 “儿啊,这几日没事儿别出门,方才官差在挨家挨户敲门搜查,说是有反贼逃窜到我们县,眼下城门都关严,只准进不准出。” “官差说抓不到反贼就不能出城。” “方才你表姨母来说,要不婚事先提到后日,免得戒严了不能办婚事。” “母亲做主即可。”田文镜的语气染着雀跃,他越早成婚,乌雅氏就能越早名正言顺进门,他巴不得现在就成婚。 田于氏见儿子点头,就当即出门去知会亲家。 是夜,田文镜被衙署派人抽调去当差。 当看到衙署里那两个面熟的男女仆从,田文镜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当县令说让田文镜领着那二人在他家所居的街巷连夜挨家挨户搜索之时,他意识到闭城抓反贼只是借口。 这些人在搜寻乌雅氏! 他顿时吓得面色煞白,当即就以准备婚事为由,向县令告假。 回到家里之后,田文镜坐在客厅里心如擂鼓,原来她不是逃犯! 此时他开始痛苦的挣扎,他是官,没有人敢搜查他的家。 可她的家人寻来,他若瞒着她,实非君子所为。 一整晚,田文镜都坐在黑灯瞎火的院子里痛苦煎熬,直到田于氏起来做早饭,竟然看到儿子正面色惨白的坐在院子里。 “抑光!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去衙门当差?怎么回来也不进屋歇息去,天爷啊,你身上都落雪了。” 田于氏心疼的抓住儿子的手不断搓揉。 “嗯,我现在去休息。”田文镜哑着嗓子入了屋内。 此时乌雅氏正坐在床头,似乎也刚起来。 “乌雅姑娘…你…你家里人似乎来寻你了,我昨夜去衙门,看到你的男女仆从来报官。” “你若想离开,在下可领你去见他们。”他枯坐一晚,还是不忍心伤害她。 吴雅心下骇然,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锁定了她的藏身之处。 所以全城戒严就是为了找到她。 吴雅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双腿,忽而哽咽道:“若大人不嫌弃,我愿意留在大人身边,只是不知会不会给大人惹麻烦?” 她话音未落,忽而被田文镜紧紧抱住。 “不麻烦,好,有你这句话足矣,我自会斡旋。” 田文镜说完,就面色凝重转身去寻母亲,以戒严令为借口,将婚事提前到明日。 田氏自是以为儿子得到了朝廷的内幕消息,于是赶忙开始张罗着婚事。 这一日,田文镜独坐在院子里应对了足足四五拨搜查的官兵。 所谓官官相护,那些搜查的官兵也知道这家人考取了功名,入秋即将到南方赴任,想着先结个善缘,所以只象征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并未唐突细查。 入夜,县衙内依旧灯火通明。 县令陈大人此时战战兢兢的跪在一辆黑色马车前。 此刻他的顶头上司也跪在他身侧,二人都得了京中的消息,让配合马车里神秘的权贵封城,所有衙役和官员,都需配合权贵身边的奴才搜索叛党。 对方很神秘,甚至前来搜寻叛党都并未给到画像,只让衙役领着贵人身边的仆从挨家挨户搜索。 大小官员们甚至到现在,都不知这神秘权贵如此兴师动众搜寻的叛贼,到底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官宦人家是否搜索过?” 此时马车内传来贵人低沉质询。 “回大人,从下臣到最末等的兵卒家里都搜过不下五回。” “继续搜,将本县官宦名册取来,包括候补人员,都需画像。” 陈县令战战兢兢的应了声是,转头就让人去准备相关人等的花名册和画像。 名册好准备,可画像却需现画,好在陈县令身边的得力助手赵师爷擅长丹青,连夜就开始画像。 每画好一张,贵人身边那皮笑肉不笑的仆从就将画像取走,入了后头的帐篷里。 直到第二日晌午,赵师爷才满眼疲惫的画完衙门里九十多个大小官员的画像。 此时赵师爷揉着疲惫的老花眼,又开始画替补官员的画像,画完之后又想起还有一位入秋要去南边赴任的官员田文镜,又揉着眼睛开始画他。 他才刚停笔,梁九功就入内,准备将画像拿去给昨日被抓住的人伢子辨认。 倘若这些画像都不是买走贵妃之人,那么万岁爷就要扩大范围,甚至将此地夷为平地,也要找出娘娘来。 此时梁九功凝眉看着跃然纸上的俊逸男子画像,总觉得在哪见过。 可她见过之人犹如恒河沙数,即便真的见过,此人也肯定微不足道,只是不值得他记住的小角色,否则他一定会有印象。 …… 田家后门,此时吴雅正坐在青顶小轿子里,听着正门处锣鼓喧天的声音,只待前厅里正妻拜了天地,她再以妾的身份被抬入田家。 妾没有资格三拜,只与夫君对拜即可。 透过粉红盖头的间隙,吴雅百感交集揉着粉红的嫁衣袖子。 她百感交集,自己这辈子都在拼命躲避沦落为妾的命运,没想到最终还是成为了旁人妾,甚至对方还不是她心爱的男子,真真是造化弄人。 “乌姨娘。”此时轿子外头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想必是喜娘。 “我在。”吴雅应了一句。 外头沉默了片刻,那女子再次开口道:“一会轿子会抬着你转一圈,你坐稳了。” “有劳。”吴雅应了一句。 她话音刚落,那小轿子开始晃晃悠悠,抬着她前行,也不知过去多久,吴雅甚至都听不到敲锣打鼓喜庆的乐声。 她初时还诧异,可想着也许是这的习俗,于是乖乖坐在小轿子里不敢乱动。 也不知过去多久,轿子终于停下来。 可吴雅等候许久,却并没有见人掀开轿帘子。 这是何意?是田家给妾的下马威?吴雅心中不悦,但却敢怒不敢言。 她耐着性子在轿子里静候,直到轿子里漆黑一片,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吴雅彻底坐不住了,该不会要让她今晚住在轿子里,等明日再入门给正妻敬茶吧…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许久,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扯开粉红盖头,掀开了轿帘。 映入眼帘的是富丽堂皇的陌生宅院,并非是田家的青砖小院。 此时她的轿子正被放在大堂中间。 吴雅正要喊媒婆,忽而看到昏暗的堂前站着一道熟悉的欣长身影。 她惊的将帘子迅速放下,捂着嘴角不敢出声。 漆黑的轿子渐渐被外头渐渐通明的烛火映照得一片让人心慌意乱的红。 “滚出来!” 皇帝愤怒的声音刺破耳膜。 吴雅只胆战心惊的抓住袖子,却是寸步难行。 “皇上,就不能放过我吗?”吴雅忍痛哽咽道。 “我已心有所属,能不能…成全我…求你。” “我夫君还等着我回家,我要回家。” 吴雅的语气苍白无力,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她甚至连走到他面前都是奢望。 “乌雅玛琭!为什么!为何你宁愿抛夫弃子,宁愿做妾!为何背叛朕!” 皇帝愤怒的嘶吼声让吴雅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吸了吸鼻子:“我受够了与紫禁城里那些女人争斗,我早就对田文镜情根深种,才会苦心孤诣策划假死遁逃,只不过没想到我又失败了…” “皇上,即便你把我带回紫禁城,也只能带走一具行尸走肉,念在…念在臣妾曾经尽心尽力伺候您的份上,可否放过臣妾。” 吴雅知道自己找的借口拙劣,可皇帝被嫉妒和愤怒气昏头,压根不会怀疑。 她只要坐在轿子里不动,皇帝一定会被她气跑。 可皇帝被她气走之后呢?她又该如何处理这乱局? 吴雅此刻头疼欲裂,又担心皇帝会迁怒田文镜,忍不住开口替田文镜脱罪:“是臣妾勾引和欺瞒田大人,田大人不知臣妾的身份,求万岁爷莫要迁怒无辜,臣妾可以死谢罪。” “乌雅玛琭!!” 皇帝忽然怒吼着冲入了小轿内,此刻他愤怒的满眼猩红,恶狠狠掐着她的脖子,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拽得腾空而起。 “呵,朕即便带回一具尸首也好,你死也得死在紫禁城!待你死后,朕即刻将你挫骨扬灰,骨灰洒在四九城门,让入京之人都践踏你的骨灰!” “赐田文镜宁古塔将军麾下从七品笔帖式,传旨宁古塔将军,将他视作低贱阿哈即可,不必善待!” “玄烨!他是无辜的!你若伤他,我即刻咬舌自尽在你面前!” 吴雅被皇帝暴虐的样子吓得浑身发抖,下意识要咬舌自尽,却被皇帝轻点了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回京。”皇帝将她扛在肩上,毫无温情可言的丢入马车内。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她又惊又怒,最后急火攻心,彻底被气晕了过去。 待她苏醒之时,正躺在马车内的软榻上,身上的粉红衣衫也换成了宫妃的旗装。 此时她缓缓坐起身来,痛苦的嘤咛出声。 皇帝下意识转头,却很快回身,不去理她。 “来人,我…本宫…本宫要净手,天寒地冻,本宫要在马车里净手。”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皇帝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马车内。 很快兰翠就取来了恭桶伺候娘娘净手,可娘娘此刻却依旧坐在软榻前。 “你也出去。” 兰翠却屈膝跪在原地:“娘娘,万岁爷有旨意,您身边必须有人照看。” 吴雅苦笑,他在担心她为保全别的男人殉情吗?所以才让人时时刻刻监视她? 她庆幸来的是自己的心腹兰翠,于是此刻吴雅哽咽的朝着兰翠招手,让兰翠靠近些。 兰翠毕恭毕敬的凑到娘娘跟前,与娘娘耳语,可当听清楚娘娘说了什么,兰翠顿觉如遭雷击。 “娘娘…”兰翠哽咽的轻轻抚着娘娘的膝盖。 她含泪搀扶娘娘起身净手,又伺候娘娘躺下,这才端着恭桶离开马车内。 坐在马车前头的梁九功本想偷眼看看兰翠,可忽然发现她眼眶发红,正在吸鼻子。 “怎么?”梁九功忧心忡忡低声问道。 “没,只是担心娘娘和万岁爷能不能和好如初。”兰翠哽咽道。 梁九功没有回答,而是准备悄悄找个合适的机会,提早替兰翠安排后路,德贵妃怕是要彻底失宠了。 为了不让心爱的姑娘被德贵妃牵连,梁九功当即就决定立即将兰翠从德贵妃支开。 没有男人能忍受女人不忠,更何况是万岁爷。 兰翠离开没多久,皇帝就回到马车内。 吴雅侧躺在软榻上,背对着皇帝,不敢看他。 一路上马车内安静的让人心惊胆战。 入夜,到了驿站,吴雅自是故意要闹腾的不肯罢休,果不其然被皇帝扛在肩上,丢到了驿站的床榻上。 皇帝将她丢在床榻上,就满脸怒容拂袖而去。 此时一个面生的嬷嬷入内伺候。 “嬷嬷…万岁爷去哪了?” 吴雅忐忑不安问道。 “万岁爷今晚要连夜召见臣公,御驾今夜会歇息在隔壁,可要奴才去请万岁爷?” 此时吴雅看到许多穿着舞服的曼妙女子被梁九功带着,从房门口翩跹离去。 没过多久,隔壁就传来了乐声和舞姬的嬉笑声。 吴雅闭眼,知道皇帝故意在羞辱她。 “不必,本宫累了,你出去伺候。” 那老嬷嬷应了一声,转身将房门关好。 吴雅听着隔壁屋传来的女子嬉笑声和皇帝放纵的笑声,顿时潸然泪下。 此时她缓缓坐起身来,准备靠自己去屏风后净手。 在嘈杂的乐声掩饰下,吴雅缓缓地用双手撑住地面,滑到地上,边落泪边艰难朝着屏风后爬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爬的浑身都冒汗,终于顺着恭桶的扶手缓缓坐起身来。 她连裤子都不知该如何自己穿,缓缓撑着身子准备坐在地上,原路爬回去。 就在此时,隔壁间传来皇帝清亮爽朗的笑声:“赐侍寝。” 她走神间,忽而身子一歪,整个人抓住恭桶就这么跌倒在地。 温热的秽物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衫。 她前所未有的狼狈和屈辱,顿时绝望的放声痛哭起来。 隔壁间,皇帝对于那人的失态,竟产生出报复的快意。 她背叛了他,却还在心心念念厚颜无耻想着他对她忠贞,简直恬不知耻。 此时皇帝随手将一个谄媚的舞姬搂紧,正要继续用更放荡的方式报复她,忽而听到她痛苦的啜泣声。 皇帝惊的面色煞白,下意识起身冲到隔壁间。 推门就嗅到一阵臭气熏天,皇帝凝眉,并未看见她在哪。 “娘娘,奴才来伺候您!”甩开梁九功匆匆赶来的兰翠一个箭步冲到了屏风后。 “没事儿的,娘娘只是打翻了恭桶,奴才来收拾即可。” “娘娘,奴才伺候您沐浴,快些准备热水来…”兰翠的语气忍不住哽咽。 屏风后,娘娘满身秽物,死死捂着嘴巴,早就泪流满面。 皇帝此时却觉心如刀割,他从未听到她如此绝望和无助的嚎哭过,皇帝下意识冲到屏风后。 竟见她一身秽物,裤子都煺下一半,正羞耻的将脸埋在兰翠怀里。 “皇上,可不可以先出去,让臣妾留些体面和尊严…” 她的声音哽咽而沙哑,显然偷偷啜泣许久。 可那又如何!是她先背叛了二人之间的感情,他不杀她,已是心慈手软。 “哼!” 皇帝板着脸拂袖而去。 这一晚,兰翠给娘娘沐浴了五回,才洗掉娘娘身上难闻的气味。 待娘娘挂着泪痕不安睡去之后,兰翠找到梁九功,以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威胁,让她继续贴身伺候德贵妃。 梁九功急眼了,只能无奈点头。 第二天,德贵妃崴脚的消息就传开。 吃过早膳之后,小安子正准备将崴脚的娘娘背到马车里,可万岁爷却板着脸将娘娘打横抱起,丢到了马车内的软榻上。 一路上二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康熙二十二年正月十六,吴雅回到了景仁宫里。 最先来瞧她的是太子和胤禛兄弟二人,听说她崴脚,兄弟二人还特意给她做了一副拐杖。 敏妃抱着小公主前来,看到乌雅姐姐病着,于是又将小公主带回去继续照顾着。 晚膳之后,吴雅早早的让人将景仁宫大门落锁,她知道皇帝今后都不会再来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十二,再过几日就是皇帝的万寿节。 梁九功将万寿节宫宴的名单呈给万岁爷过目。 皇帝心不在焉扫了一眼名单,却没有看到熟悉的名字,顿时不悦的皱眉。 “万岁爷,内务府在问今年还选秀女吗?” 去年选秀女事宜被皇帝否了,内务府今年忍不住还是要来问一嘴,毕竟后宫里许久没有新的龙嗣降生。 “可。” “万岁爷,永寿宫钮祜禄贵妃送来了亲手做的寝衣,那针线活叫一个精细。奴才看着龙须都根根分明。” 梁九功忙不迭的开始禀报各宫都送了什么贺礼。并趁机呈上各宫娘娘们亲笔写的万寿节庆贺折子。 皇帝耐着性子一本本翻找,最后勃然大怒,将折子统统甩到地上。 岂有此理!她甚至连敷衍他都不愿! 皇帝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当即决定去训斥她一番。 而此时景仁宫内,吴雅的双手正套着软底鞋,趴在让人做的滑板上,艰难前行。 办法总比困难多,如今景仁宫里的门槛统统被做成了活动式的。 平日里胤禛和太子在的时候,她永远娴静端庄坐在饭桌前或者玫瑰凳上等他们回来。 待他们去学功课,景仁宫里的门槛就会被取走,吴雅能用双手撑着滑板方便进进出出。 她不想躺在床上彻底沦为废物,如今这种方式也并不是那么难接受。 胤禛年岁尚小,自然好哄骗,可太子却聪慧过人,朝夕相处间,哪里会瞧不出德额娘不对劲。 吴雅好说歹说,才说服太子保密。 此时她正趴在滑板上,在庭院里给胤禛晒书。 忽而大门砰地一声,紧接着就听到了梁九功的怒斥声。 吴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软底鞋都来不及套在手上,就拼命朝着一旁的躺椅上滑去。 匆匆赶来的兰翠和小安子赶忙一左一右将娘娘搀扶起身。 兰翠正准备将娘娘搀扶到躺椅上落座,忽而看到皇帝满脸怒容冲了进来。 她惊得下意识欺身挡在了娘娘身前。 失去平衡的小安子手下一松,娘娘就这么生生的跪在了躺椅前。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兰翠机灵的匍匐在地上请安。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吴雅此刻背对着皇帝跪在地上。 皇帝看到她跪下,愈发气的火冒三丈,于是抬脚将那躺椅踢开,站到她面前。 “放肆!” 吴雅的双腿都在发颤,此时听到皇帝发怒,于是只能乖巧的说了声臣妾罪该万死。 希望皇帝发完脾气之后,能尽快离开,她的双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于是她干脆也学者兰翠匍匐在地上,用上半身的力道撑着身子。 “乌雅玛琭,给朕起来!” 皇帝看她还在装腔作势的匍匐在他脚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她的肩膀。 可他并未用力,她竟直接躺倒在地。 皇帝还在气头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不对劲,可心细如发的梁九功很快发现德贵妃似乎不大对劲。 “娘娘,您…还好吗?可要唤太医来瞧瞧?” 梁九功盯着躺倒在地,不让奴才搀扶她起身的德贵妃,若有所思。 “不必。万岁爷恕罪,臣妾方才一时间没跪好。”吴雅的语气有些慌乱,她感觉到梁九功发现了她的秘密。 “兰翠,你来搀扶本宫一把。” 兰翠诶了一声,与小安子二人搀扶着娘娘继续跪好。 此时皇帝也发现她不对劲。 “崴脚许久,还不见好?” “快好利索了。”吴雅垂着脑袋说道。 “梁九功,传太医。”皇帝愈发心慌意乱,甚至被莫名涌出的恐惧堵住心口,他下意识焦急伸手,要将她搀扶起身。 可她却闪身避开了他的指尖。 “乌雅玛琭!站起来,否则赐死!” “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她没有起身,而是将脑袋抵在地上。 “站起来!” 吴雅只含泪将额头抵在地面,不敢抬头去看他。 “要不还是赐死臣妾吧,皇上,臣妾自知对不起皇上,再无颜面对圣颜。” 此时梁九功领着太医前来,可乌雅氏却愈发抗拒,甚至不愿意让太医把脉。 皇帝愈发恐惧不安,当即将她打横抱到床榻上,可她虽然在伸手张牙舞爪的抗拒,双脚却怪异的不曾动弹半分,只无力垂着。 “我没病!我不需要太医!我真的没病,玄烨,能不能尊重我一次,就一次。” 吴雅此时急的拼命伸手去挡开皇帝伸过来的手,最后被皇帝一把抱紧,抓住了她在拼命挣扎的双手。 “查看她的双足是否有异!” 皇帝的语气染着恐惧和心疼的哭腔,她这般挣扎,可双腿依旧没有动弹半分,显然她的腿出问题了。 医女挽起德贵妃的裤腿,就看见她纤细得让人心惊肉跳的双腿。 “皇上,奴才必须替娘娘诊脉,娘娘的双腿问题不轻。” 听到这句话,皇帝顿时愧疚的潸然泪下。 他忽然想起那日,那晚他用歌舞伎气她,她倒在恭桶边浑身满是秽物,伤心绝望的嚎啕大哭。 “玛琭,对不起,玄烨该死…”皇帝愧疚的将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心疼的呢喃。 当太医开始切脉那一瞬,吴雅只觉得天都塌了。 完了,她今后该如何彻底丢掉脸面和尊严面对皇帝和孩子。 她很后悔贪生怕死苟活着,早知道当时就该狠下心,在田文镜家里自戕。 “滚!都滚出去!滚!”她捂着眼睛绝望的嘶吼道。 “玄烨,田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若被我连累而死,我将以死谢罪。” 吴雅说完,随手抓过锦被蒙住脑袋,无颜见人。 皇帝一定想起那日在驿站,她一身狼狈,浑身屎尿,裤子都没穿的丑陋滑稽模样。 她真的很想死。 可她若现在自戕,只会让他愧疚,愈发难过。 简直生不如死。 耳畔传来皇帝和太医在窃窃私语,吴雅蒙着被子听不清对话内容。 紧接着嘈杂的脚步声纷纷离开。 吴雅正在黯然垂泪,忽而被子被一把掀开。 “玄烨,你已经习惯了我不存在,不是吗?” “不必再可怜我什么,我不喜欢你用怜悯的眼神可怜我。” “这几个月你我都各自安好,你夜夜笙歌,我在景仁宫里过着舒坦日子,如此甚好。” “娘娘,奴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万岁爷这几个月都憔悴了,何来夜夜笙歌,夜夜独自饮醉才是真的。” “那些个舞姬都是气您的,万岁爷除了您,就没再要过别人。”梁九功忙不迭地在门外替万岁爷辩解。 “娘娘若不信,杂家这就去敬事房拿彤史册去。” 梁九功边说边看着对面兰翠好不容易露出的笑脸,顿时松一口气。 “不必说这些,这些时日,我落难才知患难见真情,只可惜我只见到假意。” 吴雅阖眼,不去看皇帝含泪的灼灼目光。 “乌雅玛琭,为何骗我!”皇帝气的一拳狠狠砸在床榻上。 床榻都开始吱吱呀呀的摇晃起来。 吴雅吓得闭紧眼睛。 “不骗你又能如何?你能接受自己的宠妃是个瘫子?甚至连净手都能打翻恭桶,沾一身臭烘烘的屎尿,你当时看到我那样狼狈,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笑。” “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呢,呵呵呵。”吴雅苦笑道,她一想起那晚的狼狈,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帝含泪轻叹道:“要朕如何做,你才会将心完全交给朕?” “朕从未嫌弃!” “嫌弃?呵呵呵呵…”皇帝被乌雅氏的话气笑了。 “朕可以立即让你知道,朕到底嫌弃与否!” 吴雅快被皇帝逼疯了,他竟然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了他不嫌弃她。 “玄烨,你…你快出来…” “玛琭,朕想要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是你。” 皇帝并未停下动作,而是愈发心醉神迷的要她。 皇帝今晚几乎一刻都不曾离开她的身子。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被他逼着一遍遍的说爱他。 天将破晓之时,皇帝将沉睡的女人裹紧,只露出纤细到病态的双腿,沉声让太医继续进来诊治。 第74章 第074章 眼睁睁看着一寸长的银针扎满她纤细的腿, 皇帝眼眶发红,忍不住仰头忍泪。 “皇上,娘娘的双脚需日日施针, 直到有痛觉之后, 再辅以锻炼行走的器具练习走路, 锻炼萎缩的肌理。” “只…恢复渺茫, 万岁爷恕罪。” 最年长的太医被同僚推举出来回话, 此刻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这些年来,太医院已然形成了隐形的规矩, 那就是后宫里凡事都以景仁宫优先。 只因为在景仁宫懈怠过的前同僚们,最低的坟头草都超过肩膀了。 “可有良方?不拘何物。”皇帝哽咽追问。 “有是有,只是太过歹毒,奴才不敢给娘娘试。”老太医依旧稳定的发扬太医院少做少错的优良传统。 “何法…”皇帝顿时大喜。 “湘西蛊师常用剧毒蛊虫救治此等病人,常有奇效。” “温和些的方式,就是用百年山参日日为娘娘调理气血,增加血气运转到四肢, 也可更快冲开壅滞穴道。” “但用山参活血化淤法虽好, 可百年山参罕见,即便是紫禁城里也只有两株…” “无妨,就用山参。” 皇帝几乎没有犹豫, 选择了最温和,最耗费银钱的法子。 老太医欲言又止, 紫禁城里那两支百年山参,是给万岁爷今后吊命用的, 极为珍贵。 “用山参法, 要多少山参?” “奴才不知道,若日日服下一支, 少说也要百支。” 百年山参弥足珍贵,并非用钱就能衡量价值,即便是皇帝,也只有两支百年山参收藏在养心殿,待危难时刻吊命用。 “好,梁九功到养心殿取山参,令曹寅立即在江南收集百年山参,八百里加急送来。” 江南自古就是富庶之地,若江南寻不到百年山参,皇帝准备去大清的龙兴之地,组织八旗军翻遍长白山。 “传朕旨意,张皇榜,若有人献山参,可凭山参捐官。” 门外的梁九功忍不住瞠目结舌,万岁爷真是爱重德贵妃,竟以天下娇养宠妃。 百年野山参世所罕见,即便耗费数万金银,也买不到一根参须。 万岁爷甚至失去理智,不顾纲常的用山参捐官的极端方式,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吴雅苏醒之时,下意识伸手要抓皇帝,这一回她并未扑空,几乎她手才伸出,温暖的大掌就主动握紧她的手。 “别怕,朕在。” 皇帝递过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凑到她嘴边。 吴雅捏着鼻子将那汤药灌下,满口都是浓郁的人参味。 “人参茶?从前倒是没喝过这么浓郁的人参。” “娘娘,那是万岁爷吊命用的野山参。”梁九功接过空碗,低声道。 “啊…现在吐出来还能用吗?着实暴殄天物。”吴雅急的要抠喉咙。 皇帝吊命用的野山参极为珍贵,通常是帝王病重之时续命的,或弥留之际压在舌头下吊命之用。 他怎么把如此珍贵的东西都给她用了,吴雅急的直掉泪。 忽而皇帝捧起她的脸颊吻住她的唇,此刻他满眼温柔,霸道的用舌侵占她的唇齿。 吴雅羞赧的推了推皇帝,这才见他松开她的唇。 “朕现在尝过了,没有暴殄天物。” “玄烨,我这辈子就呆在景仁宫里,哪儿也不去,你…别让旁人知道我是个瘫子。” 吴雅羞愧掩面,她真怕后宫那些长舌妇会乱嚼舌根,给皇帝和胤禛蒙羞。 “无妨,朕喜欢。” 皇帝说着,又将唇贴到她耳畔说缱绻之言。 吴雅脸颊通红,又开始对皇帝软磨硬泡,他对她素来狠不下心拒绝,很快就不情不愿答应。 第二日,吴雅再次尝到那让人难忘的浓郁参汤。 她并未多想,而是感动皇帝对她情深意重。 直到连续喝了四五日之后,吴雅彻底坐不住,开始焦急追问哪儿来的那么百年野山参。 岂止是百年野山参,这两日她喝的参汤甚至口味愈发浓郁,显然年份更久更珍贵。 “娘娘,奴才听梁九功说,万岁爷让曹寅大人在江南大肆采买山参,不拘多少银子,又下旨凡捐参者,可以参捐官,从四品起捐。” 四品!一个知府,相当于市长才从四品官衔。 有参就能捐官,只能招来一堆不学无术,逐利的商贾,吴雅顿时愧疚的拼命捶打双腿。 “兰翠,让太医院不必用山参入药,用旁的不费钱的方式。” “娘娘,奴才听太医说曾经对万岁爷提起过用苗疆的蛊虫治疗法,被万岁爷否了。” 吴雅皱眉,半晌才无奈扶额道:“去请太医,就用蛊虫法。” 皇帝才下朝,就惊闻她唤太医用蛊虫法,顿时又惊又怒,焦急运轻功来到景仁宫。 皇帝气喘吁吁推门而入,正看见她双腿上爬满毒虫。 两个医女正将几只狰狞的蜈蚣和蝎子,还有好些不认识的奇怪虫子放在她双腿和足底。 他一个男子都头皮发麻,再想起她从前看到菜青虫都吓得花容失色,此时却咬着帕子一声不吭,含泪看向他。 “拿走!谁敢给她用蛊虫,杀无赦!” “玄烨,你等等,我觉得蛊虫法甚好,我…我好像感觉到我脚底板疼。” 吴雅胡诌道。 “那也不成!”皇帝扬手间,医女赶忙将爬满娘娘双腿的蛊虫抓走。 “别动!”吴雅急得下意识剁脚,忽而感觉到腿肚子在收力和明显的抽搐。 “玄烨,我…我左腿肚子抽筋了,别动,我就要用蛊虫法。” “万岁爷,娘娘的左脚拇指的确动弹了一下子。”一名医女战战兢兢说道。 “蛊虫对她身子骨可有损伤?”皇帝继续追问。 “回万岁爷,只要控制得当,影响不大,只是娘娘估摸着会清瘦些,没什么胃口。待痊愈后调理肠胃即可恢复健康。” 一听到蛊虫的副作用都这么美丽,吴雅顿时眼前一亮。 “玄烨,我要瘦,我要瘦!呜呜呜呜!我不管!我要瘦!” “……” 皇帝实在想不通,为何女子都喜以纤瘦为美。 此时看到自己的女人听到能瘦,简直比带她出宫游玩更兴高采烈。 皇帝只能无奈答应蛊虫法,可仍是要他在场才能启用。 吴雅摸着腰间躺出的软肉,咧嘴朝着皇帝笑个不停。 “……” 此时她又满眼笑意把他拽到身边,端起一碗药递到他唇边。 “嗯?”皇帝眉峰微扬。 “喝了再告诉你,好吧,是毒药,你不喝就算了。” 皇帝莞尔,将那盏汤药一饮而尽,这才察觉到是山参汤。 皇帝急得扣住她的后脑勺,将没来得及咽下的山参汤悉数灌入她口中。 “呜…”吴雅被皇帝蛮横霸道的灌下一大口山参汤,差点呛着。 正在伺候的医女和奴才们一个个压根不敢抬头,却愈发清楚德贵妃并未失宠,而是愈发得了圣心。 可自从那日脚趾头动了一下之后,就再无任何的反应。 这日,是皇帝二十九岁万寿节。 吴雅愈发愧疚,她甚至不能起身拥抱皇帝。 原以为万寿节宫皇帝要待到夜深之时才能回来,可吴雅才吃过晚膳,正在用小木槌在捶打双腿,忽而看到穿着吉服的皇帝匆匆赶来。 “玄烨,生辰快乐,我准备了新奇的糕点等你回来。” 吴雅朝着皇帝张开双臂,皇帝折腰将她抱在怀里,感觉到她身子愈发轻盈,皇帝忍不住皱眉。 “是什么?” “是巧克力蛋糕。” “巧克力?是什么?”皇帝诧异,这奇怪的名字他从前闻所未闻。 吴雅伸手轻轻捏了捏皇帝的耳朵。 历史上好奇心重的康熙帝曾经在康熙三十二年前后,亲自尝试过洋人进献的巧克力,又被称为“绰科拉”。 可惜当时的巧克力只被当作药材,一股子中药的苦味,皇帝就此错过一道美食。 此时兰翠从冰鉴里取出一块圆圆的黑乎乎糕点,糕点上还写着生辰快乐。 而她正满心欢喜,在那黑乎乎糕点上插满奇怪的彩色小蜡烛。 皇帝数了数,那蜡烛正好二十九根,可能是对应他的生辰。 此时她将蜡烛统统点燃之后,开始唱着麻姑献寿。 “玄烨,快些许愿,愿望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不灵验了,再一口气吹熄蜡烛即可。” 皇帝虽然不理解这奇怪的方式,但还是照做,开始在心中祈愿。 “一愿吾爱乌雅玛琭身体康健,长乐无极。” “二愿与吾妻吴雅玛琭长相厮守,岁岁年年,永生永世。” “再愿胤禛与小女大丫,聪明伶俐,茁壮成长。” 皇帝许愿之后,一口气吹灭蜡烛。 此时她又拿来一把长刀,问他准备将第一块切下的蛋糕送给谁。 皇帝嘴角扬起,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悬念。 吴雅满眼笑意接过第一块蛋糕,尝了一口,满口都是巧克力的甜香。 接下来皇帝又给胤禛和小公主,太子一并切一块,让奴才送去。 就屏退奴才,坐在她面前,看她吃得像花脸猫。 此时吴雅见皇帝坐在那没动蛋糕,于是舀了一勺蛋糕,递到皇帝嘴边。 可皇帝却忽然凑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一股独特的甜香萦绕在舌尖,可更让他沉醉的是她柔软的唇舌。 “呜…不吃了吗?” 眼见皇帝开始解她的衣衫盘扣,吴雅赶忙催着皇帝吃蛋糕。 “嗯…正在吃。” 皇帝已然很熟悉她的身子,轻易就能撩拨她动情。 她于他,亦是如此,他素来对她没有任何抵抗力。 情浓之时,吴雅下意识想抬脚勾住皇帝,忽而见皇帝顿住身子,满眼欣喜看向她。 “嗯…别停呀…”吴雅正在兴头上,于是撒娇的催促道。 “嗯…”皇帝忽而发出低沉愉悦的笑容,继续与她缱绻缠绵起来。 直到风停雨歇,皇帝用了事帕子替她擦身子之后,忽而哑着嗓子让奴才进来掌灯。 “玛琭,站起来试试。” “别折腾了,明儿再说,玄烨…我还要…”吴雅羞的搂紧皇帝的脖子。 双脚也下意识缠住皇帝的腰。 咿??? 她顿时激动的坐起身来,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可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可她方才站起来了! 皇帝亦是龙颜大悦,当即就唤来了太医。 当听到自己的双腿恢复知觉,但尚且还需要练习走路才能恢复如初,吴雅顿时抱着皇帝喜极而泣。 她终于争气了一回,没辜负皇帝倾尽所有的挽救。 皇帝也高兴的赏赐了一众奴才们。 此时吴雅的双腿还有气无力,但她却能清晰感觉到皇帝在小心翼翼的抓着她的脚踝摩挲。 然后渐渐上移。 “玄烨,天色不早,早些歇息吧…” “方才某人说不尽兴,朕总要伺候周到才是。” 吴雅捂脸,用脚尖轻踹了皇帝的心口,他顺势就压了过来。 “玛琭,生辰快乐,朕给你做了镯子。” 皇帝握紧她的手腕,紧接着她手腕上就多一个带春彩的紫翡青丝镯子,工艺精湛到甚至能看到镯子上雕刻的宝相花纹。 吴雅在盛京落水之时,身上值钱的物件都遗失,包括皇帝送的两个青丝镯子。 没成想皇帝发现她偶尔对着空荡荡的手腕发呆,竟然在短短几日就准备了新镯子。 “玄烨,明年别送镯子了,我要耳坠子。”吴雅想着耳坠子小巧,他做起来更不费力。 他是皇帝,怎么能为了做这些女人用的首饰沦为工匠。 “嗯,是我思虑不周,下回都送。” 皇帝见她着急了,知道她心疼他做这些小物件,于是沉了沉身,不让她分心。 三更天之时,皇帝咬着她的唇再次宣泄之后,吴雅累的沉沉入睡。 皇帝替她擦了身子,就披衣起身,开始坐在桌前吃蛋糕。 这种西洋人送来的东西,他从前尝过,只不过苦涩难咽,难为她花心思让他尝鲜。 …… 第二日皇帝并未上朝,而是在景仁宫里陪她过生辰。 她在后世只比皇帝小一岁,但如今却比皇帝小五岁。 但无论前后世,她的生日都是农历同一天。 此时吴雅吃过早膳之后,换上一身银红色短褂子,在皇帝的搀扶下,缓缓迈开步伐。 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仿佛有千斤重,她才走出七八步,就已挪不开步伐,累的满头大汗。 “额娘歇歇。”胤禛端着一盏茶捧到额娘面前。 “您吃块苹果。”太子贴心的将苹果递给汗阿玛,汗阿玛又将苹果喂给德额娘。 吴雅呷一口茶,再看看护栏里爬来爬去正在蹒跚学步的小公主,顿时有了继续的勇气。 “再走会儿,再走五十步就歇息。” “好。”皇帝心疼搂紧她的肩,将她一只手再次放在肩上撑着她的身子。 临近午膳,皇帝将她交给奴才照料,挽起袖子入了景仁宫小厨房里。 少顷,小厨房里就传来熟悉的话梅排骨香气。 吴雅咽了咽口水,准备从现在的位置走到小厨房里,她目测了一下距离,大概有七八十步远。 可这短短的七八十步距离,她却足足走了接近半个时辰之久。 到了小厨房门口之时,她累的气喘吁吁,再挪不动半步。 此时她边喘气儿,边往小厨房里伸头探脑,看见皇帝正将做好的排骨放在八仙桌上。 见她在咽口水,皇帝顿时抿嘴忍笑,夹了一块排骨,细心去骨,边走边吹凉,塞到了馋猫口中。 从皇帝夹着排骨朝她走来之时,吴雅就咧嘴对皇帝笑个不停。 直到咬住排骨,她顿时惬意的眯瞪起眼睛来。 “额娘您还没洗手呐!” 小古板胤禛又在一板一眼提醒。 吴雅含含糊糊的诶了一句,正要抬腿去洗手,忽而被皇帝打横抱起,放在了桌前。 靠近甚至能嗅到皇帝身上的饭菜油烟味儿,吴雅感动的吸了吸鼻子。 “今晚带你去逛庙会。护国寺方圆一里内,今年不准车马入内,只能徒步。” “汗阿玛,儿臣和四弟还有功课没完成,下次再去,祝德额娘生辰快乐。” 太子将准备好的百寿图送给德额娘,胤禛也将自己做的桃木梳子送给额娘。 小公主也在这时候啃了额娘一脸口水,权当礼物。 吴雅顿时欢喜不已。 皇帝许久没带她出去散心,吴雅知道皇帝肯定动用特权,所以并不担心自己要艰难前行。 吃过晚膳之后,吴雅换了一身轻薄春衫,跟着皇帝出了紫禁城。 可没想到还没到护国寺一里范围,就已经被车马和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很快九门提督府就前来维持秩序,用人墙隔开一条路供人徒步入护国寺。 当皇帝俯身折腰,轻唤她上来之时,吴雅傻眼了。 她没料到皇帝竟然要背着她走,顿时羞的连连推脱。 可皇帝却不依不饶,最后将她堵在了马车角落,迫使她趴在了他结实的后背。 正在马上指挥维持秩序的隆科多看到表哥背着那人,那人此刻与表哥言笑晏晏。 他垂下脑袋,遮住嫉妒的眼神。 “大人,人开始增多,可要再派遣增援前来维持秩序?” “嗯,一盏茶之后,拦住护国寺周围一里的通道,限制人潮,免得出现踩踏事故。” “你去张榜通知游人,说明晚庙会将延续,不限人潮和车马。” “是。” 一路上吴雅趴在皇帝的后背,一路上眼神一扫,就有奴才机灵的将她看中的东西买来。 此时吴雅将一条香油炸小鱼递到皇帝嘴边。 “快些尝尝,这香油炸鱼儿比咱宫…家里的好吃,骨头都酥脆到能咽下。” 皇帝将香油炸鱼送入口中,眉眼中染着温煦笑意:“不错。” 吴雅又开始吃白糖糕,吃过之后,又喂给皇帝半块。 “今年的护国寺庙会怎么不如去年了?都不拥挤了。” “爷让护国寺庙会从今年起,每年都延长三日,第一日限流。” 吴雅知道皇帝的确动了特权,又担心因为皇帝的任性,让摆摊的店家收入锐减,于是悄悄和皇帝说她喜欢人多。 皇帝莞尔,让梁九功去通知一声,将人放进来一半。 一眨眼的功夫,四周围就挤满了人潮。 此时吴雅瞧见了去年因为人多挤不进去的杂耍摊。 “玄烨,你快看,那杂耍摊子还有位置,咱快去瞧瞧,我一定要看清楚那小哥儿到底是怎么变出西瓜的。” 皇帝轻笑一声,加快了步伐。 可还没靠近,四周围的人就被杂耍艺人的锣鼓吸引过去。瞬间又围得水泄不通。 吴雅伸长脖子却只看到半个脑袋,正遗憾之时,忽而感觉到皇帝抓住了她的腰肢举起来。 她正要惊呼,却发现自己坐在了皇帝的肩上。 到了高处,她看见好多孩子坐在父母的肩上看杂耍,就她一个大人。 “主子,要不换奴才来背夫人可好?” 梁九功吓得面色煞白,万岁爷竟然不顾体统让娘娘骑在他头上。 皇帝不悦的觑一眼梁九功那狗奴才,笑着往人群里钻去。 吴雅此刻满脸通红,却看见有人学着皇帝,将身边的女眷放在了肩头。 那些女眷都是一幅害羞和欣喜的表情。 此刻皇帝身侧一个看着五大三粗的妇人正在对人高马大的夫君冷嘲热讽。 “哎呀,人和人比,得扔,瞧瞧那些个疼娘子的,珍宝似的把心头肉放在肩上。” “哎!我这辈子就是命苦啊,怎么就寻不到这般疼人的夫君。” 屠夫:“……” “好了好了,臭婆娘,平日里我何曾亏待过你,上来上来!” 书生:“娘子,为夫也让你坐肩上瞧杂耍。” 很快吴雅身侧就挨着屠夫家和书生家的娘子,三人倒是自来熟的开始聊那神乎其技的杂耍。 吴雅给二人递了炸酥肉,二人回给她酥糖和炒瓜子,三个女人又开始边吃边叽叽喳喳的聊起来。 三个男人看不到杂耍,也开始闲聊。 皇帝话不多,但言简意赅之言,总能让秀才和屠夫听得如沐春风。 屠夫和秀才看到那锦衣男子的娘子还贴心的投喂自家夫君,顿时羡慕的直跺脚,忍不住开始提醒自家娘子。 直到自家娘子也塞了他们一嘴吃食,才心满意足继续当牛做马扛娘子。 直到杂耍散场,吴雅都没看明白那西瓜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于是意犹未尽的继续闲逛。 又闲逛了一会儿后,她再不敢坐在皇帝的肩上,死活求着皇帝继续背着她回马车,下回再来。 直到目送那辆黑色马车离开,隆科多才抬手令护国寺各街巷的路闸撤走。 马车径直入了养心殿里,吴雅和皇帝沐浴更衣之后,就乖乖坐在皇帝身侧陪他处理折子。 吴雅掰了一瓣蜜橘,递到皇帝的嘴边。 皇帝皱眉,他不喜欢吃没去干净白丝的橘子。 “玄烨,眼下正是春夏交替之时,太医说蜜橘性热,而蜜橘上的白色丝络却是性寒之物,就如生姜祛寒,可姜皮大寒,万物总相辅相成,相生相克。” “你总说我挑食,你才是挑食皇帝。” 皇帝嗯了一声,张嘴咬住蜜橘,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 再看她点着绛唇的唇瓣正含着橘子吃个不停,玄烨心微动,总觉得她口中的东西,永远比他吃的更美味。 于是皇帝将唇凑到她唇上,抢走了她的橘子,嗯,果然更好吃。 吴雅被皇帝抢走橘子也不恼,而是又含住一块,主动送向皇帝。 待哄着皇帝喝下一杯清肝明目的药茶之后,吴雅乖巧的替皇帝研墨。 此时皇帝似乎在看春季擢升官员的名册。 吴雅不免想起了田文镜。 皇帝虽然没有刁难田文镜,而是让他继续去长乐就职,可吴雅总觉得自己亏欠了田文镜,虽然她已经托人照拂田文镜一家,可仍是觉得对不住他。 于是忍不住开始吹枕边风。 “玄烨,我欠着田大人一条命,田大人学富五车,人品贵重,屈居县丞着实可惜。” “哦。” 皇帝忽而冷飕飕的应了一个字。 吴雅缩了缩脖子,起身坐在皇帝怀里。 “玛琭,朕并未刁难他,官员擢升自有吏部和他的上司考核,他若过不了考核,说明能耐有限。” “可…” "后宫不得干政!" 吴雅抿唇,将准备继续替田文镜求情的话咽了下去。 可她又忍不住开始替妹夫阿灵阿说好话,阿灵阿成婚之后,还需在紫禁城里当侍卫,妹妹与他聚少离多,前几日还写信求她帮忙。 “玄烨,我二妹妹和阿灵阿新婚燕尔,可阿灵阿在紫禁城里十天半月回不去家,还真是可怜…” 皇帝看她绞着帕子泫然欲泣,顿时软下心肠。 “你妹夫阿灵阿不错,可授一等侍卫兼佐领,过两年可命其承袭一等公爵位。” “这会不说我后宫干政啦?”吴雅开始阴阳怪气。 “你烧了人家的祖宅,又害人全家去了宁古塔,田大人并非庸才,怎么就不能拔擢一番吗?” “……” “好好好,那就拔擢他为正五品直隶易州知州,从八品县丞到正五品,寻常官员至少熬十余载,你今后不准再提此人!” “那破屋子朕烧了又如何,那破屋子都是朕的女人和别的男子朝夕相处的痕迹,朕一定要统统抹杀。” “朕饶他一命已是开恩,玛琭,这是朕最后一次听你说他的名字!今后不准再提!” 吴雅被皇帝的疾言厉色吓着了,再不敢提起田文镜。 她记得历史上田文镜从八品县丞到正五品知州,整整用了二十二年,直到康熙四十五年,甚至还降职成从五品的吏部员外郎。 如今皇帝在田文镜上任没几个月就破格拔擢,底下那些官员肯定会以为田文镜京城里有靠山,今后他的仕途将平步青云。 “知道了知道了,瞧你醋的,我都不提你亲那些舞姬,就你霸道。” 吴雅开始反唇相讥。 “朕没有亲旁人,朕已解决那些东西。” 皇帝的语气森寒,吴雅顿时瞪圆眼睛,解决那些东西? 意思就是那些舞姬都死了… 吴雅顿时愧疚的泪眼盈盈。 “玄烨,今后你我二人吵架,不能再伤及无辜,我今后再不想听到你用女人来伤我的心,我今儿也说最后一次。” “若再有下一次,我就寻个你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此生再不想见到你。” “说什么胡话!朕记住了。” 皇帝再不想听她说那些让人胆战心惊的话,将朱笔随手丢在笔洗里,俯身将她压在了龙椅上。 “别在这,龙椅膈人…” 皇帝的龙椅华而不实,怎么坐都难受,有一回皇帝忍不住在龙椅要她,她膝盖都被膈青了。 皇帝喑哑地嗯了一句,却不曾松开她的唇,抱着她一路拥吻朝着龙榻走去。 …… 第二日一早,吴雅苏醒之时,皇帝早早就去上朝了。 昨儿夜里皇帝折腾的厉害,她仍是有些困顿,于是倒头继续补眠。 直到皇帝回来,见她还在赖床,于是换了常服,俯身将她吻醒。 吴雅边打哈欠边吃过午膳之后,就坐着步辇打着哈欠,回到了隔壁景仁宫。 小公主吃过之后,正在午睡,今儿功课多,太子兄弟二人没回来歇息。 仲春时节的暖阳洒在身上不骄不躁,偶有春风拂面,吴雅索性躺在了院子里的躺椅上补眠。 阳光刺眼,她随手拿来胤禛晒的书盖在脸上,渐渐昏昏沉沉入睡。 皇帝处理好政务,负手来到景仁宫之时,就看见她脸上盖着书,正躺在阳光下睡觉。 皇帝心微动,抬手让奴才准备躺椅,轻手轻脚躺在她身侧。 可还是觉得少了什么,他决定让人打一张双人躺椅,拥着她入眠,才不会觉得身侧空落落。 皇帝目光落在贵妃娘娘的躺椅两回之后,梁九功就麻溜的转身,悄悄吩咐了小太监去内务府。 让做一张宽敞舒适的双人躺椅送到景仁宫,不,是做两张,另外一张放在养心殿里,主子们一定用的上。 吴雅苏醒之时,正要起身,忽而瞧见身侧躺着明黄身影。 皇帝不知何时,正一手遮住眉眼,睡在她身侧的躺椅上。 眼看带着微凉意的晚风渐起,吴雅让人取来一条薄毯子,轻轻盖在皇帝身上。 可她才将毯子盖在皇帝身上,他就低沉唔了一句,猛地坐起身来。 皇帝的警惕性很高,如今已经好多了,吴雅记得刚和皇帝在一起的时候,她起夜都能将他惊醒。 说他是枕戈待旦都不为过。 此刻皇帝下意识惊醒,甚至做出了防御的动作,眼神还是迷离的状态。 见是她,皇帝眼神中的戾气瞬间柔和下来。 “什么时辰?” “再有一刻钟就到酉时了,要不到床榻上歇会,一会儿我准备好晚膳再叫醒你可好?” 吴雅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她似乎把皇帝的名字叫顺口了,也下意识将你我挂在嘴边。 吴雅有些忐忑的捂着嘴巴。 “皇上,臣妾是不是有些僭越…” “呵,朕本还有睡意,这下倒是被你这句生分的话彻底惊醒,朕还以为自己又犯错了!哼!” “哪能啊…”吴雅抿唇憋笑,被皇帝这句话逗乐了。 “那…今后你若不高兴,记得提醒我…” 皇帝把她手里的书夺过,盖在脸上,重新躺在靠椅上,不想理她。 吴雅一个眼神,兰翠就开始张罗晚膳。 此时吴雅又让兰翠拿来针线篓子。 原本答应过年给皇帝做墨狐大氅和暖帽的,可因落水风波给耽搁了,只能慢慢做着,等入冬了,刚好给皇帝置办新衣衫。 浴着斑驳树荫投射下的暖阳,吴雅边缝补皇帝夏日用的凉帽,边守着沉沉入睡的皇帝。 皇帝只眯了一会,掀开盖在脸上的书,就看到她正朝他柔柔笑着,手里还在缝制明黄暗龙纹的凉帽。 在这一瞬,连风都变得温柔惬意,皇帝嘴角扬起笑意,将手掌放在她依旧纤弱的腿上,小心翼翼摩挲。 只可惜如此岁月静好,缱绻相依的清闲日子总是短暂的。 皇帝悠闲的时间总是凤毛麟角。 近来北边的罗刹国再次出兵挑衅,而南边大清和困守台湾的郑家恶战,也到了关键时刻。 皇帝几乎日日在养心殿里商议战事,甚至通宵达旦。 眼看着端午节即将到来,可皇帝却取消了端午家宴,吴雅已五日没见到皇帝,她不想在皇帝处理政务的时候不知轻重,打扰皇帝,于是忍着不去打扰。 可这日,她还是巴巴儿的做了午膳,亲自送到养心殿里。 远远的就听到皇帝和臣公在商议雅克萨攻防罗刹人的事宜。 吴雅记不清雅克萨战争何时发生,但记得皇帝打赢了沙俄的彼得大帝。 在康熙二十八年沙俄求和,签订了《尼布楚条约》,自此大清和罗刹国开启了长达十余年的和平时光。 吴雅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就让梁九功将她准备好的午膳送进去。 她一早就让人来乾清宫打探今日议政的有谁,是否有忌口之物,顺带把几个臣公的午膳一并做好了。 天晓得索尔图和纳兰明珠,马齐等重臣听到德贵妃娘娘从小厨房专门送午膳来,有多喜大普奔。 御膳房里的御膳简直…简直是酷刑,还不如出了紫禁城,在前门大街拐角的面馆吃一碗素面来的香。 当众人吃到前所未见的佳肴之时,顿时不约而同的埋头苦吃,就连素来挑剔的安亲王和索额图,都停不下筷子。 “哎吆诸位大人辛苦了,今儿这顿午膳,是德贵妃亲自做的,娘娘说了,万岁爷和大人们为国事操劳,唯有让诸位吃得舒心,方能为万岁爷分忧。” “娘娘说明儿还有午膳。” “啊这,索相,其实我明儿也不急着去户部盘点,我觉得前方战事更吃紧些,明儿我还与您一块来养心殿。” 素来挑食的安亲王吃得心花怒放,巴不得悄悄让人去景仁宫打听打听这雪绵豆沙和锅包肉如何做的。 还有这酸酸甜甜的牛腩,到底怎么做出来的?他都吃不出醋味。 吴雅今日做了五菜一汤和一道甜点:番茄牛腩、锅包肉、京酱肉丝、番茄炒蛋、肉沫炖萝卜、雪绵豆沙。 其中锅包肉是晚清出现的名菜,而雪绵豆沙则是乾隆当太上皇之后开始广为流传,番茄牛腩和番茄炒蛋就更不用说了,只景仁宫里有这两道菜。 皇帝吃过午膳之后,让人将臣公请去偏殿歇息,就急急去景仁宫看她。 其实这几日,皇帝深夜时,一定会去瞧瞧她,才能安心回去处理政务。 每回他漏夜前来,不想惊扰她,只站在床边或者门口,多看她两眼才愿意离开。 这几日,他忙得不可开交,忽略了她,皇帝愈发愧疚。 此时吴雅正在哄小公主歇息。 天气愈发炎热,她正在用扇子给睡着的小公主纳凉。 “兰翠,把公主抱下去,多添置些冰盆消暑。” 兰翠亦是满头大汗,轻手轻脚抱着公主离开。 如此酷暑难耐,吴雅却没有流汗,反而还穿着长袖中衣,殿内也没放冰盆。 她很怕冷,只在八月最热那几日,才会放冰盆消暑,十月初就要开始放炭盆取暖。 此时她正要盖着被子午睡,忽而听到外头奴才在提醒说皇帝正朝着景仁宫来。 吴雅顿时欣喜的爬起身,急急忙忙让人多准备冰盆来,皇帝怕热。 慌乱间,她想起自己刚卸妆,于是又焦急坐在梳妆台前,急急点绛唇。 此时皇帝也已踏入殿内,吴雅边理云鬓边朝皇帝翩跹走去。 “怎么这会儿来了?方才还看到你在忙呢。” “嗯,休息一个时辰再走。”皇帝边走边褪去外袍,将雀跃奔向他的女人搂紧。 “一股子葱蒜味,不准再折腾!” “哪儿有!我沐浴过后才去养心殿送饭的。” 吴雅被皇帝煞有其事的严肃表情搞得不自信了,于是心虚的抓住一缕青丝细嗅。 “玄烨,你还要忙多久?我很想你。”吴雅伸手抱紧皇帝的腰。 “等忙完今夏,入秋带你去潭柘寺秋游。” “好,我还想吃平谷的大桃子。” “闽浙进献了荔枝树,过两日即可到紫禁城,朕已让人待荔枝树抵达,就直接送到你这来。” “啊…从前不都是皇贵妃安排分配给各宫荔枝吗?今年还是皇贵妃分配可好?娘娘从不会亏待我。” “可。” “夜里别锁门,昨儿夜里朕进不去。” 皇帝板着脸埋怨道。 “我以为你说不来就是不来了,我又不敢去养心殿吵你。”吴雅看向皇帝委屈的眉眼。 原来他半夜来瞧她了,她以为皇帝都在忙,哪里会料到皇帝半夜三更来看她。 “记住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她愧疚的主动将唇凑向皇帝。 皇帝没有回答,而是在迫不及待的要她。 皇帝才要了她一回,就被门外的梁九功提醒到时候回养心殿处理政务。 吴雅也知道国事要紧,于是催着皇帝快些。 皇帝无奈,只能不舍抽身退了出去。 皇帝起身披衣,就板着脸匆匆离开景仁宫。 是夜,吴雅早早的就入睡,还特意嘱咐兰翠在子时过后,必须叫醒她。 其实皇帝不在身边,她睡的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总下意识往枕边靠近,感觉到枕边空落落,又瞬间惊醒。 子时刚过,兰翠就将她叫醒,吴雅打着哈欠慵懒起身,又洗了一把冷水脸,这才彻底清醒。 皇帝在丑时来到景仁宫,竟愕然发现她的寝宫内竟灯火通明。 皇帝懊恼不已,早知就不告诉她夜里他会来瞧她了。 “玛琭…”他焦急推门而入,竟见她半夜三更于灯下缝衣,顿时恼怒的将她手里的衣衫夺过。 “胡闹!谁让你等朕!” 第75章 第075章 “万岁爷息怒, 这些时日,娘娘一人独寝总是梦魇惊醒,还不让奴才们告诉万岁爷, 更不准请太医。” “娘娘从前与您共寝却不曾这般搓磨。” 伺候在门外的兰翠听见万岁爷发怒, 赶忙硬着头皮替娘娘辩驳。 皇帝本就在心疼和愧疚, 此时更是控制不住牵起她的手, 径直去往养心殿。 从前她在龙椅后歇息的软榻从未撤去, 他不想与她分开太远的距离。 梁九功看到万岁爷牵着德贵妃的手往养心殿去,一下子就明白了万岁爷不想离娘娘太远。 今晚议政尚未结束, 距离万岁爷最近又能让娘娘待着舒服的地方,就是龙椅后的软榻。 梁九功赶忙让小太监小跑着去软榻后铺床,把幔帐放下来。 吴雅被皇帝安顿在了龙椅后那张熟悉的软榻上。 此时小太监已然铺好被褥。 幔帐外甚至能清晰听到索额图和马齐在唇枪舌战讨论澎湖一战。 皇帝俯身折腰在她额发轻吻之后,掀开幔帐离开。 吴雅躺在软榻上,听着皇帝和大臣们的声音,渐渐有了睡意,很快沉沉睡去。 幔帐前通宵达旦的议政还在继续, 直到临近上朝的时辰, 众人正有些困顿,忽而听到幔帐后传来一声女子梦呓:“玄烨!”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臣公们从前就听过幔帐后传出的一模一样声音, 是以并不诧异。 此时众人鸦雀无声,偷眼看万岁爷疾步绕到幔帐后, 过了一会又出来继续议政。 吴雅苏醒之时,皇帝已经在召集臣公上朝。 她抻了抻懒腰, 昨晚睡的比前几日踏实多了。 此时她心情大好, 在兰翠的搀扶下,回了景仁宫里。 小公主已吃过早膳, 正在护栏里踉踉跄跄学走路。 她陪着小公主玩闹了好一会,又去小厨房里仔细嘱咐了今日送去养心殿给议政大臣的膳食。 时辰尚早,她许久没到承乾宫串门了,于是带小公主去串门。 入了承乾宫,就听到奶声奶气的读书声。 此时皇贵妃正在亲自教导八阿哥读三字经。 见她来了,皇贵妃赶忙让奴才将八阿哥带到书房继续读书。 “许久都不来本宫的承乾宫了,若非表哥不准本宫去你那打扰,本宫早就巴巴儿的去了。” 皇贵妃抱起小公主与她亲昵的蹭了蹭小鼻子。 小公主先学会走路,说话还不利索,只知道软糯糯唤着额娘。 “本宫这几日都头疼死了,表哥许久不入后宫,就连你那都没空去,敬事房总管日日都到本宫这哭。” “前方战事吃紧,万岁爷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入后宫,已然是后宫姐妹们的丰年。” “玛琭,你肚皮怎么还没动静?” 皇贵妃深知,后宫今后的龙嗣,只会出自景仁宫乌雅氏腹中。 “臣妾也不知,许是臣妾的子嗣运还没来吧。” 吴雅也纳闷,心想也许是自己体弱才迟迟没再怀上孩子。 不对啊…她月事都正常,皇帝如今日日都会让太医给她和孩子们请平安脉,就怕她再瞒报病情。 太医也没说她身子骨哪里不对劲。 吴雅心下一沉,总觉得皇帝又在藏什么猫腻。 她越想越着急,于是心不在焉与皇贵妃闲聊几句之后,回到景仁宫就让兰翠悄悄去找梁九功套话。 好啊!皇帝还真使了猫腻,这一回他还真是深谋远虑,用了三年一服的避子汤。 吴雅又气又急,气的在景仁宫里哐哐砸了一通东西。 皇帝闻讯而来,就见她站在一片废墟里,见他前来,更是板着脸冷哼一声。 “……” “谁惹你生气?告诉朕。” “皇上自己做的好事儿,还来明知故问做甚!” “兰翠,把本宫的绝子汤端来!” 守在门外的兰翠诶了一声,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来。 “胡闹!”皇帝听到她要喝绝子汤,顿时气的扬手将绝子汤打翻在地。 “就许你吃那些伤身子的药,我就不能吃了?”吴雅叉腰,柳眉倒竖。 “兰翠,再去熬一碗来。” 皇帝心虚垂眸,忽而转头恶狠狠瞪一眼梁九功。 “朕不吃了,你也别吃。”皇帝认错的态度素来积极。 “哼,那三年后若再怀不上,我和你没完!玄烨!” 皇帝憋屈:“嗯,知道了。” 吴雅驯夫之后,又适时的哄了皇帝好一会。 此时兰翠来报,说承乾宫分来今年进贡的荔枝,景仁宫德贵妃分得五颗,四阿哥和温宪公主各分得四颗,太子分得六颗。 吴雅掰着手指头算拢共得了多少。 今年拢共才得八十七颗品相好的荔枝,除了供奉在奉先殿的,差不多有四分之一都分给了景仁宫。 皇贵妃待她还真是亲厚。 此时李德全也送来了送到养心殿的十个荔枝。 吴雅坐在皇帝的怀里,将荔枝去了核,才塞到皇帝的口中。 “你不吃?”皇帝看她只往他口中送荔枝,于是也伸手替她剥荔枝。 “不吃,荔枝太甜,我怕胖。” “……” “胖些好,现在膈得慌。”皇帝再不想听她为了纤瘦为难自己,将剥好的荔枝径直塞到她口中。 “唔…哪儿…哪儿膈着了?” 吴雅下意识挺胸收腹,不小心把胸脯怼到了皇帝的脸上。 她顿时尴尬的瑟缩着身子。 她正准备佝偻着腰,与皇帝隔开距离,可皇帝却忽然伸手将她压入怀着,将脸颊埋在她心口亲昵蹭着。 “嗯…这也瘦的厉害。” “啊啊啊,哪儿有!!”吴雅自己也知道最近减肥有些过度,但她肯定自己该胖的地方绝对没瘦。 “嗯…方才没看仔细,朕再好好瞧瞧。” 皇帝温热的手掌忽然探入她衣襟,吴雅顿时涨红脸,将脸颊埋在皇帝的怀里。 皇帝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期间要了两回,这才心满意足用午膳。 待到午膳之后,皇帝才被李德全催着回养心殿议政。 待到皇帝离开之后,吴雅靠在软榻上缝制冬衣。 眼下已是六月末,再过几个月又该下雪了。 此时她忽然想起来方才与皇帝吃的荔枝还剩下三四个,于是准备让兰翠和小安子给景仁宫的奴才们分一分,切开一小瓣儿,每人都能尝个甜味。 可只有小安子前来,却并未看见兰翠。 “兰翠今儿歇息?”吴雅记得兰翠今儿值白班才对,这会去哪儿了? “娘娘,奴才正要向您禀告,兰翠…兰翠和梁九功昨儿夜里在堆绣山私会,被钮祜禄贵妃逮个正着,如今二人正在慎行司里。” “怎么回事?”吴雅惊的站起身来。 显然皇帝肯定还不知道梁九功身在慎行司,因为今儿伺候的是李德全。 “具体奴才也不知情,慎行司只说这二人私相授受,被逮着的时候,兰翠…兰翠肚兜还挂在梁九功的脖子上…” 剩下的污言秽语,素来胆大的小安子都没好意思继续说。 吴雅也臊红了脸,她哪里料到兰翠竟然和梁九功二人会这般鲁莽。 只不过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梁九功是御前伺候的老人儿,哪里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他在紫禁城外头有多处私宅,倘若真想与兰翠亲近,大可将兰翠带出紫禁城。 二人都是主子跟前的心腹,出宫轻而易举。 如今分管宫规的是钮祜禄贵妃,她素来严苛。 可慎行司那种地方,进去就没机会活着回来,吴雅哪里舍得忠心耿耿的兰翠受苦,于是心急如焚来到了养心殿里。 入了养心殿,就听到皇帝在训斥臣公。 吴雅急得团团转,也不知皇帝何时有空见她。 于是她转头又急急忙忙去慎行司里看兰翠。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兰翠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求她救梁九功。 而梁九功却在哭嚎着求她救兰翠,吴雅不免为二人生死相依的真情动容。 “究竟怎么回事?你二人并非鲁莽之人。” “娘娘,奴才也知不对劲,当时整个人都迷糊的,可一时半会猜不到是谁。”梁九功捂着脸上的巴掌印,虚弱说道。 “无论是谁,此人定是想利用奴才,让娘娘蒙羞,娘娘您放心,奴才从不曾污蔑娘娘半分。” 兰翠说的对,对方显然是冲她来的。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奴才都是这般蝇营狗苟之徒,旁人定会谣传主子也是这般淫贱货色。 皇帝一会知道这件事,肯定会龙颜大怒,可梁九功和兰翠二人被抓现行,简直让皇帝蒙羞。 吴雅此刻甚至不敢想皇帝知道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颠鸾倒凤,会如何震怒。 眼下还是要找到真凶。 吴雅又焦急来到储秀宫里。 此时钮祜禄贵妃正在陪着十阿哥练剑,虎头虎脑的十阿哥抓着小木剑,学的有模有样。 十阿哥身份血统尊贵,血统纯得甚至连皇帝都比不上。 毕竟十阿哥爷爷的爷爷是努尔哈赤,外祖的外祖还是努尔哈赤,他的姨母是皇后,额娘是贵妃。 钮祜禄贵妃似乎也以十阿哥的血统为傲,给他穿的衣衫几乎都是紫色或者红色这些尊贵之色。 “乌雅氏,本宫知道你来寻本宫所谓何事,可本宫掌管宫规,若这么不明不白将那二人放走,估摸着你的名声就毁了。” “那晚本宫接到密报,说有太监与宫女在堆绣山私会,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 “本宫不拘着那二人,你要放人随时去慎行司领走即可。” “可否让我瞧瞧那密报信?” 钮钴禄贵妃点头,她身边伺候的吟霜就取来了一份皱巴巴的信。 吴雅展开告密信,仔细观察信上的字迹,发现字迹歪斜,显然对方故意用左手写字。 从歪斜的字迹上根本看不出端倪,吴雅凝眉,又将信纸凑到鼻息间细嗅。 这墨香味也只是内务府里供给各宫的松烟墨,并无特殊之处。 “德贵妃,这信纸并无端倪,笔墨都出自内务府,整个紫禁城里各宫都在用一样的宣纸和笔墨,伪装后的字迹也查不到是谁所写。” “本宫特意让紫禁城里识字的奴才都用左右手写了一遍,并无不妥。” “各宫的嫔妃也让左右手写字儿,并无不妥。” “各宫,包括乾清宫?”吴雅诧异凝眉,告密之人绝不可能凭空出现,肯定潜藏在暗处。 按照钮祜禄贵妃的意思,对方能将信直接送到钮祜禄氏的眼前,显然对方就是后宫之人。 不可能所有人都写过左右手字迹,却找不到任何端倪。 “这…乾清宫和养心殿并非后宫管辖,谁敢去查。” “好,我这就去禀报万岁爷。”吴雅潜意识里觉得肯定是皇帝身边的奴才出了问题。 毕竟职场竞争本就你死我活踩着别人上位,更何况是御前伺候的奴才。 皇帝身边都是老面孔,李德全和梁九功二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吴雅第一个排除了李德全。 此时吴雅想起来一位极为低调的随侍太监——赵昌。 此人自幼就陪伴在皇帝身边,算皇帝的发小之一。 皇帝更是将对外部传达圣意这肥差交给他,许多隐秘之事,皇帝都会经过赵昌之手办理。 所以赵昌平日里不怎么在皇帝身边伺候,而是在紫禁城外头替皇帝办事儿,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 前些时日,吴雅见到赵昌一次,他和皇帝似乎在聊曹寅送江南民籍佳丽入宫一事。 吴雅听闻后,忍不住给皇帝甩了脸子,听说皇帝当面训斥了赵昌一顿。 在紫禁城里敢给她使绊子的人,都被皇帝杀得差不多了。 也就只剩下赵昌,不对…乾清宫里还有一位看不惯她的人。 此人就是孙嬷嬷,皇帝乳母曹孙氏的本家妹妹。 吴雅凝眉,她对曹家愈发没什么好感。 曹孙氏仗着是皇帝乳母,总时不时的送女人入宫,让吴雅不胜其烦。 比如之前送来的小脚美人王氏,被退回去之后,又被曹孙氏收作孙女,送入紫禁城里承宠。 皇帝对这位乳母倒是亲厚极了。 吴雅心事重重来到了养心殿里,此时皇帝正趁着休息间隙,在用午膳。 皇帝敏锐捕捉到她面上的愁闷。 “玄烨,梁九功和我身边伺候的兰翠,昨儿夜里被抓住了,说是秽乱后宫。” “嗯,朕已下旨赐死那二人。” “玄烨!”吴雅顿时惊的站起身来。 “朕已找好由头,会以盗物重罪惩处。” “可那二人是无辜的。” “呵,那二人背着主子做出龌蹉事,哪里无辜?朕与你共寝之时,那二人在外头指不定想着苟且之事,简直无耻!” “怎么无耻了?又怎么是苟且了?你我夫妻敦伦本就是人之常情,就许你与心爱之人耳鬓厮磨,旁人就是苟且和龌蹉?” “够了,此事无需再议!”皇帝罕见地对她发了脾气。 “可兰翠数次救我于危难,如此忠心耿耿,你怎么能这般草菅人命。” “玄烨,求你放过那二人可好?” “玄烨…”吴雅讨好的抱住皇帝的脖子,语气都带着娇柔。 “李德全,送她回景仁宫歇息。”皇帝这一回罕见的态度强硬。 吴雅抿唇忍泪,推开奴才搀扶她的手。 驯服皇帝其实没什么技巧可言,她唯一的杀招,只需安静坐在皇帝面前掉金豆子即可。 在深谙帝王之术的皇帝面前,她若还班门弄斧,对皇帝耍心机,只会自取其辱。 果然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皇帝开始心疼的皱起眉头。 “好了好了,别哭了,朕都被你哭乱了,十二个时辰,朕只给你十二个时辰让他们自证。十二个时辰之后,赐死。” 吴雅边擦泪边哑着嗓子呜咽:“那我来查,我能查乾清宫和养心殿的奴才吗?” 皇帝抬眸觑了她一眼,哼一声。 “紫禁城里别宫都查过了,就养心殿和乾清宫的奴才没查探过,你若不让我查,那就不查了吧…” 吴雅又开始期期艾艾的掉泪。 “……” “别哭了,你让李德全带着你查去,别太费神。”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吴雅顿时破涕为笑,凑过去在皇帝的薄唇上吻了一下。 可皇帝哪里会知足这浅尝即止的轻吻,又忍不住抱着她在软榻边要了一回,这才肯饶过她。 吴雅得了皇帝的同意,就直奔乾清宫。 好巧不巧,乾清宫掌事的孙嬷嬷昨儿被茶汤烫伤了双手,此时双手被包裹严实,压根拿不住毛笔。 吴雅没惯着她,立即让太医替她换药。 “德贵妃未免欺人太甚,奴才伺候万岁爷多年,万岁爷都不曾这般刁难奴才。” 孙氏语气镇定自若,腰板都挺得笔直。 此时赵昌也被小安子亲自带到了乾清宫里。 “人都到齐了,现在本宫念几句话,你们跟着写,你的的左右手都需写。” “孙嬷嬷手上有伤,但若本宫偏私,免不得让人觉得孙嬷嬷有问题,为自证清白,保全乾清宫颜面,为了万岁爷,嬷嬷还是动笔吧。” 见乌雅氏那贱人都将万岁爷抬出来,孙嬷嬷无奈抓住了毛笔。 吴雅清了清嗓子:“景仁宫奴才兰翠正与某太监于堆绣山私会,秽乱后宫。” 有几个奴才面面相觑,他们并不识汉字,甚至几个小太监完全是睁眼瞎,大字儿一个不认识。 吴雅早有准备,让小安子将方才她说的话誊抄出来,让他们依样画葫芦。 众人右手停笔之后,又开始用左手写字。 待到众人写完之后,吴雅又让人用左右手写下密报,贵妃亲启四字。 是的,虽然那封告密信被刻意用左手写字,却是两个人的字迹,间隔一个字,就是另外一个人的字迹,以此混淆视听。 如此即便有一人被怀疑,也写不出完全一样的字迹。 此时吴雅推开一众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单独跳出赵昌和孙嬷嬷的字儿。 她瞧着歪斜凌乱的字迹,忽而冷笑起来。 “呵呵呵,赵公公和孙嬷嬷右手写的字儿是奴才里写的最好的,怎地用左手写的字儿潦草糊涂,连大字不识的小全子都比不上。” 这二人的字迹都练过,可却担心暴露字迹,所以刻意写的潦草,欲盖弥彰。 如此掩耳盗铃,反而做实他们有问题。 吴雅也不废话,当即将二人扭送到慎行司,直到他们写出一样的字,才饶过二人一命。 她请来了皇贵妃和钮祜禄贵妃一道见证,又令荣惠敏成四妃一道前来。 孙氏本就是柔弱的汉女,十几板子下去,顿时没了初时的傲气,当即就颤抖着用左手写下了字迹。 赵昌倒是硬骨头,都被打晕数次,仍是梗着脖子喊冤。 此时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梁九功忽然虚弱说道:“娘娘,赵公公在烟袋斜街天字三号安了私宅,听说他娘就在那颐养天年。” “不妨请她老人家来劝导劝导赵公公。”梁九功吐了一口血唾沫。 “梁九功你这狗东西!” 始终镇定自若的赵昌终是含泪写下了字迹。 吴雅看了那两份字迹之后,满意的点头,又呈给了位份最高的皇贵妃。 皇贵妃只扫了一眼告密信和那二人写下的字迹,顿时抓住机会发威。 “钮祜禄氏,你就是这般替万岁爷和本宫分忧的?” “娘娘息怒!臣妾知罪,是臣妾失察。”钮祜禄氏自知理亏,只唯唯诺诺的被佟佳氏那贱人抓住机会训斥。 “娘娘,奴才和兰翠是冤枉的,那晚兰翠说德贵妃娘娘想要抓流萤,奴才记得夜里堆绣山的流萤最多,所以好心带着兰翠前往,可一去就感觉到堆绣山八角亭内一阵奇怪熏香。” 兰翠也跟着哭诉道:“是啊,奴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到了慎行司,皇贵妃娘娘请明察,呜呜呜,奴才如今没了清白,娘娘还是赐死奴才吧,呜呜呜…” “娘娘,奴才虽是太监,但仍会敢做敢担,奴才既坏了兰翠的名声,就愿意对她负责。” “这…”皇贵妃为难的看向乌雅氏,这二人的身份特殊,她压根作不得主。 此时吴雅施施然含泪跪在了皇贵妃面前。 “娘娘,臣妾与兰翠主仆情深,将她视作妹妹,虽觉得梁九功配不上兰翠,但如今米已成炊,臣妾唯一的要求就是梁九功必须八抬大轿迎娶兰翠为唯一嫡妻,兰翠绝不当对食。” “既是你宫里的奴才,你做主即可,只是…梁九功是万岁爷身边的奴才,本宫又如何做主啊。” 皇贵妃将烫手山芋丢回给乌雅氏,她才不愿意去触表哥的霉头。 “臣妾自去为兰翠求万岁爷,娘娘,如今兰翠冤屈已昭雪,臣妾可否带兰翠和梁九功离开慎行司。” “钮祜禄妹妹,诸位姐妹,你们觉得如何?” 皇贵妃环视众人。 铁证如山,众人自然没得说,于是吴雅让人将重伤的梁九功和兰翠接回景仁宫照料。 此时钮祜禄贵妃并未随众妃一道离开,而是坐在原地。 “乌雅氏,我们两家是姻亲,有些事本宫必须提醒你一番。” “孙嬷嬷是万岁爷乳母曹孙氏安排在万岁爷身边照料万岁爷的心腹,你今儿一下子得罪了万岁爷和曹孙氏。” “万岁爷待他这位乳母极为亲厚,甚至视作半个额娘,从前曹孙氏入宫觐见之时,甚至无需对万岁爷下跪。” “你是否看到方才皇贵妃惶恐的神情?你以为她在怕什么?连佟家都忌惮之人,你今儿倒是得罪个干净。” “有劳贵妃提点。”吴雅客气的朝着钮祜禄贵妃行了抚鬓礼。 钮祜禄贵妃回礼之后,转身离开。 吴雅心情忐忑回到景仁宫之后,梁九功和兰翠二人相互搀扶着跪在她面前磕头谢恩。 “娘娘,今后奴才这条命就是您的!奴才叩谢娘娘救命之恩,奴才该死,给娘娘惹麻烦了…” 梁九功愧疚的直掉泪,不住的对着德贵妃磕头。 他深知孙氏是他惹不起的存在,但德贵妃为了救他和兰翠二人,将孙氏擒拿,孙氏身后的曹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梁九功忍不住后悔的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从前他总觉得万岁爷身边的宠妃如紫禁城的春花般,开了又谢,所以他总以皇帝的喜好为喜好,从不会偏袒哪个嫔妃。 所以对德贵妃也是虚情假意的奉承着。 可如今,他已发誓,今后但凡德贵妃失宠,他梁九功都要羞愧的以死谢罪! “娘娘,万岁爷恼了奴才,怕是不会答应奴才娶妻…”梁九功深知帝王凉薄,皇帝说不定对他和兰翠之间的龌蹉嗤之以鼻。 二人的前程怕是毁了。 吴雅凝眉,想着怎么彻底保住梁九功和兰翠。 “你先带兰翠出宫修养,婚期定下之后,派人告诉本宫,本宫给你二人当主婚人可好?” 兰翠顿时喜极而泣:“娘娘,奴才该死,是奴才连累了您,呜呜呜…” 兰翠方才听到梁九功分析了一番,也知道娘娘为了救她,得罪了曹家。 曹家是万岁爷的发小,甚至裕亲王福全和安亲王岳乐去江南都对曹家客客气气。 “去吧,本宫没事儿的。” 梁九功和兰翠又给娘娘磕了头,这才带着兰翠出宫去。 吴雅长叹一口气,起身走到小厨房里做晚膳。 她也不想硬刚曹家。 可她不想自己身边之人被她连累,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生气。 吴雅准备好晚膳之后,就亲自拎着食盒去养心殿找皇帝。 皇帝果然是生气了,竟然不见她。 连着四五日,吴雅都吃了闭门羹。 这日,她正拎着食盒准备再去找皇帝道歉,却被告知诰命夫人曹孙氏前来负荆请罪。 吴雅顿时吓得起身冲到了景仁宫外。 果然看看年迈的曹孙氏在儿媳的搀扶下,婆媳二人正一步一叩首朝景仁宫缓缓走来。 她此举无疑将吴雅这个晚辈架在火炉上炙烤。 曹孙氏的动作很缓慢,显然是在制造舆论,让皇帝宠妃逼迫皇帝乳母下跪请罪的恶名传扬开来。 吴雅甚至可以想象到,她若让曹孙氏一路跪进景仁宫,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老谋深算的曹孙氏,用几跪就让她声名狼藉。 吴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跪是吧,就当她尊重长辈好了,吴雅撩起裙摆开始朝着曹孙氏行三拜九叩大礼。 满人只会对自己的祖宗先人三拜九叩,她就看看皇帝看她这般低三下四,又作何感想。 匆匆赶来的皇贵妃和钮祜禄贵妃初时还在担心乌雅氏,此时看到乌雅氏反其道而行,将脑袋磕得砰砰响,顿时诧异的对视一眼。 二人身为紫禁城里的掌事嫔妃,深知曹孙氏不能得罪,乌雅氏是第一宠妃,更不敢得罪,于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曹孙氏婆媳二人也被乌雅氏那贱人三拜九叩的大礼给吓着了。 她是皇帝的宠妃,能受她三拜九叩的除了皇帝就是大清的列祖列宗。 她今日若敢让乌雅氏对她这个皇帝乳母行三拜九叩大礼,岂不是在昭告天下,她一个乳母就是皇帝的祖宗。 这下轮到曹孙氏婆媳吓得胆战心惊,赶忙上前求着德贵妃起身。 “曹老夫人,本宫是因为触怒龙颜才下跪谢罪,您老人家无需惊慌。” “又不知方才曹老夫人在跪谁?” 曹孙氏顿时被乌雅氏这句咄咄逼人之言堵得哑口无言。 眼见乌雅氏此刻已然磕得头破血流,还在屈膝对她三拜九叩,曹孙氏气的眼白一翻,昏厥过去。 可吴雅却是不惯着她,仍是在砰砰砰磕头,走曹家的路,让曹孙氏无路可走。 最后装晕倒的曹孙氏无奈苏醒,颤颤巍巍边抹泪边折步去了乾清宫。 估摸着是去找皇帝哭诉。 此时吴雅眼冒金星,捂着磕破的额头起身。 “你真是倔驴。”皇贵妃看到乌雅氏额头上茶盏大的血印子,吓得赶忙让人去请太医来。 钮祜禄贵妃则亲自将乌雅氏搀扶回了景仁宫才离开。 “娘娘,景仁宫总是不按常理做事儿。” “嗯,所以本宫从不是她的对手,她的身后是万岁爷的帝王之爱,今日若是本宫学她这般,估摸已经被废了。” “对了,四阿哥不是在倦勤斋读书?你明儿就把老十送去,请四阿哥带带老十。” “是。” 吴雅回到景仁宫之后,换了身常服,就带着小公主从苍震门离宫,免得一会皇帝来算账。 胤禛有太子照顾着,她很安心。 她乘坐马车径直来到一处张灯结彩的院落门口。 远远就看到梁九功穿着新郎官的衣衫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她甚至看到了梁九功的老伙计李德全在一边帮忙收礼钱。 吴雅牵着小公主的手,将准备好的田产地契和一对儿镯子递给了梁九功。 “主子,您怎么受伤了。” 梁九功顿时愧疚的落泪,猜想娘娘肯定是被他连累的。 “没事儿。”吴雅抚着包扎了喜庆红布的额头,今儿她来主婚,哪里好意思扎白布。 吴雅再入内,竟然发现告假的小安子和清荷袭香这些奴才今儿都齐聚华堂。 众人见娘娘来,赶忙簇拥着娘娘升了主坐。 梁九功的母亲健在,看着憨厚老实,眉眼间都是劳作后的黢黑风霜,此时战战兢兢的亲自替她斟酒。 “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 吴雅赶忙接过了茶盏。 兰翠是家里的庶女,生母早早的就离世,与旁的兄弟姐妹并不亲厚。 所以家里即便能使银子和关系让别的姐妹免于入宫为奴为婢,但依旧舍不得在兰翠身上花那些钱。 家里听说她被赐给太监,更是与她断绝关系。 本就是刁钻亲戚,兰翠索性与娘家再无瓜葛。 此时她坐在喜房里,正穿着嫡妻出嫁的大红嫁衣坐在梳妆台前挽发。 “主子。”兰翠见娘娘前来,赶忙起身行礼。 “本宫让人给你在京南置办了二百亩的水田,在南锣鼓巷置办了两间旺铺,又在东城置办了一座三进小院。” “娘娘,这些礼物太贵重,奴才不敢收!” 兰翠吓得就要推辞,娘娘说的随便一样嫁妆,她甚至都不敢妄想,光是南锣鼓巷的铺面,都是有钱都买不着的。 “今后景仁宫就是你的娘家人,只是…今后你无儿无女,本宫很担心你老了没人照顾。” “娘娘,奴才已经是他的人了…”兰翠脸颊娇红。 “我们打算收养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或者更多的孩子,奴才不用辛苦自己生孩子,多好。” 吴雅猜到梁九功这太监虽然身体残缺,肯定用别的法子弥补了闺房之乐,这是二人的私事,只要兰翠觉得幸福就好。 “今后你们二人作何打算?你放心不管你们做什么。本宫都是你们的后盾和靠山。” “娘娘,奴才和梁九功商量过,我们想回紫禁城继续伺候在主子身边,只是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兰翠忍不住伤感落泪,吴雅赶忙劝她别哭花妆容,她这才哽咽的止住哭声。 此时媒婆在外头提醒吉时已到,新人该拜天地了。 吴雅被请到了主坐上,与梁母坐在一起,接受一对新人的叩拜。 她今儿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兰翠找到好归宿,忧的是回宫之后,不知该如何面对烂摊子。 散宴之后,兰翠夫妇二人将吴雅送到门口,此时二人忽然曲膝跪下磕头。 吴雅抱着小公主转身,就看到穿着月白褂子的皇帝正板着脸,站在门口。 吴雅不理他,抱着小公主绕开他,入了马车内。 皇帝下意识伸手,却只抓到她垂在脑后的红色飘带,他轻轻一拽,飘带就散到他手心。 此时皇帝攥着飘带,寒着脸:“婚假三日,三日后回宫继续当差。” 兰翠夫妇二人顿时喜极而泣,当即跪下领旨谢恩。 皇帝疾步去追母女二人。 李德全麻溜拔腿就帮万岁爷一块追,拦住娘娘之后,赶忙将小公主给抱走。 吴雅听到皇帝让二人回来伺候,鼻子一酸,忍不住低头悄悄抹泪。 解决完兰翠夫妇的归宿之后,她还需与皇帝斡旋曹家。 她愈发不喜欢曹家老太太的跋扈。 其实皇帝将曹老夫人当半个额娘,她也可以将曹老夫人当成婆母孝敬。 可曹老夫人似乎不这么想,她似乎觉得皇帝一定要二选一。 显然曹老夫人觉得她是流水的宠妃,而她自己则是铁打的乳母,所以一再挑衅她。 吴雅凝眉,在想着是自己对付曹家,还是留给胤禛,毕竟曹家最后是死在胤禛手中,显然胤禛也厌恶曹家。 此时皇帝的脚步越来越近,吴雅也越走越快,她现在不想搭理皇帝,曹老夫人指不定在乾清宫里怎么卖惨。 可她才走出几步路,就被皇帝拦腰抱起,径直入了马车内。 “朕已将乳母送回江南。” “与臣妾何干?臣妾今儿跪也跪了,拜也拜过,难道万岁爷还让臣妾去江南再脱簪除服请罪一回?” 听到她开始疏离地用臣妾自称,皇帝知道她恼了。 “谁准你跪,朕得了消息巴巴来瞧你,才知道你出宫了,又撂下大臣追来。” “你…”皇帝正要继续说几句哄女人的软话,忽而瞧见她额头血红的疤。 “谁让你跪!!” 皇帝没料到她伤的如此严重,顿时气的直拍桌子。 “那怎么办?皇上的乳母咄咄逼人,臣妾若不跪,指不定被人戳脊梁骨。” 吴雅扭身,不去看他。 “乳母也知今日鲁莽,离去之时,更是再三道歉,声泪俱下,就怕朕责备你。” “玛琭,念在她是朕半个额娘,可否不与她计较?” “臣妾哪里敢与您的半个额娘计较长短,臣妾只是以色侍人的宠妃,在后宫里荣枯有数,得失难量,臣妾是个什么东西,能和谁计较?” “好了好了,朕带你去致美斋吃糟溜鱼片、抓炒虾仁,还有虾仁馄炖。” “真的…”吴雅早就听说致美斋的名头,可皇帝总没时间。 此时听到曹氏被皇帝请回江南,她也懒得与皇帝置气,跟着皇帝到了致美斋享受美食。 一路上皇帝都在皱眉盯着她额头上的伤口,即便她再三强调不留疤,他仍是满眼心疼。 原来他当时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是因为在处理政务,吴雅心里好受了些。 此时她忍不住又开始唠叨。 “今后梁九功就是景仁宫的奴才,你不准欺负他。” “呵,看来这奴才找到了新靠山,嗯?”皇帝揶揄。 “哪儿的话,梁九功的靠山是我,我的靠山是你,二一添作五,三七四十八,他还是你的奴才。” “……” “你《九九歌》哪个白丁所授!” 吴雅捂嘴偷笑,就不理他。 皇帝妥妥的理工大直男,一点情趣都解。 皇帝带着她在致美斋吃完美食之后,吴雅又让带回去好些她觉得味道不错的吃食。 回到景仁宫,皇帝又亲自处理她的伤口,与她温存一回,又被催着去养心殿议政。 皇帝直忙到八月末,才抽出时间来。 这日一早,吴雅正陪着小公主玩藤球,皇帝忽而驾临。 他一过来就把吴雅母女二人抱在怀里,小公主被汗阿玛抱起来,高兴的咯咯咯笑个不停。 “汗阿玛再高些,举高高。” “好。”皇帝一扬手,就将母女二人放在了肩上。 “汗阿玛,我要吃柿子,那那那!” 一岁多的小公主说话软糯糯,奶声奶气,着实可爱的紧。 皇帝最喜欢他的大丫。 闲暇之时,总会来瞧瞧小公主,给她的赏赐更是连景仁宫的库房都堆不下了。 胤禛和太子兄弟二人都忍不住冒酸气,胤禛笑话说和太子哥二人是捡来的。 可兄弟二人打趣归打趣,对小妹妹的喜爱,并不比汗阿玛少。 小公主自幼也与二哥和四哥最亲,时不时追在哥哥们身后玩耍。 第76章 第076章 此时清荷来报, 说内务府派人给小公主扎耳洞。 吴雅皱眉,小公主满周岁之后,就要扎耳朵眼, 满人还需一耳三钳, 两只耳朵加起来就要穿六个耳洞。 吴雅自是心疼女儿小小年纪要遭罪, 于是以各种理由推脱。 可内务府总是不断搬出祖宗规矩, 就像念咒似的, 不胜其烦。 此时见皇帝来了,吴雅哪里敢在皇帝面前再推三阻四, 于是只能无奈让内务府的人来给小公主扎耳洞。 她存了私心,想让皇帝自己抱着宝贝女儿扎耳朵眼儿。 看看他这个爱女如命的老父亲看到女儿的耳朵被扎的血淋淋,会不会心疼的暴走。 果然,老嬷嬷才战战兢兢给小公主两边耳朵各扎了一个耳朵眼,皇帝就心疼的板起脸来。 “够了,过几年再穿!” “汗阿玛,疼呜呜呜呜, 痛痛, 呼呼呜呜呜…” 小公主此刻早就成了小哭包,抱着汗阿玛哭嚎不止,甚至一双杏眼都哭肿了。 吴雅也心疼, 可她心疼也没用,她的心疼一文不值, 甚至比不上皇帝一个蹙眉,得皇帝心疼才能让女儿今后少受罪。 “皇上, 满女若不戴一耳三钳怎么能彰显尊贵身份, 长痛不如短痛,今儿还是把六个耳洞一块扎好吧。” “不扎!朕的公主谁敢置喙, 朕定诛他九族。” 皇帝此时急的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公主放在肩上,温言软语哄着带她去御花园看天鹅,又给她吃酥糖,小家伙才抽抽嗒嗒跟着汗阿玛去御花园。 吴雅没跟去,而是留在景仁宫里晒太阳,让那父女二人独处。 可不成想,李德全却回来通知她,说万岁爷把小公主带去养心殿了,让她不必准备小公主的午膳。 吴雅顿时好奇的追去养心殿,却见五大三粗的马齐正抱着小公主,在用吹胡子瞪眼的把戏逗小家伙。 小家伙还真是胆大,面对马齐凶神恶煞的牛眼还能咯咯咯笑个不停。 轮到马齐议事,小公主又被抱给了马齐身侧的纳兰明珠。 这些权臣对皇子素来避讳,毕竟臣子与皇子结党营私,是历朝历代天子最为忌讳之事。 可面对如此粉雕玉砌,可爱软糯还知道塞糖给他们吃的小公主,一个个重臣顿时眉开眼笑,羡慕皇帝的女儿竟如此可爱,都争抢着逗她。 眼看着纳兰容若在教小公主念诗,吴雅顿时捂嘴偷笑,悄悄离开了养心殿。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小公主也不例外,才去养心殿一日,就开始乐不思蜀,吃过晚膳又闹着要去养心殿玩儿。 皇帝更是亲自来接她去了养心殿。 吴雅没拦着,只让伺候公主的奴才小心照看着,毕竟公主能得皇帝喜爱是好事。 皇帝虽然答应过吴雅,不会让她的女儿去抚蒙吃沙子,但十几年后的事儿谁又能料到,倒不如让皇帝自己舍不得让小公主远嫁。 于是乎,小公主成了唯一能在任何时候进出养心殿,甚至不会引起王公大臣排斥的后宫第一人。 甚至新春之时,小公主还收到了索额图那些大臣送的各种玲琅满目的玩具和漂亮衣衫之类的小礼物。 马齐那家伙更是想先下手为强,毛遂自荐自己的嫡子尚公主额驸,结果被存着同样心思的同僚给群嘲骂回去了,气的马齐吹胡子瞪眼。 谁能想到吴雅竟然彻底解放双手,有一堆学富五车的权臣在养心殿里帮她教公主。 …… 康熙二十四年,今儿是胤禛的六岁生辰,小古板愈发像个酷酷的小孩哥了。 因着胤禛生辰过后,就要正式入南薰殿读书,虽然他的伴读哈哈珠子们这些年早就伺候在跟前,可吴雅仍是决定要请胤禛的伴读来景仁宫用膳。 今儿当班的伴读是张廷、李荣宝二人。 可小孩哥胤禛却说要亲自招待,吴雅看他一板一眼像小大人,颇有主见。 于是让他身边的奴才们仔细伺候着,就准备牵着小公主去养心殿找皇帝。 转身之时,苏培盛正领着两个少年入内。 吴雅第一眼就看到一个十一二岁,若芝兰玉树的白衣少年,那少年眉眼生得俊美极了,行走间更是仪态端方,俊极雅极。 一看就知道是簪缨世家培养出来的矜贵嫡子。 吴雅愣怔片刻,忽而手上一空,低头竟然看到五岁的温宪公主抓住了那少年的袖子。 “你真好看,做本公主的额驸可好?” 吴雅:“……” “微臣张廷玉,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公主殿下请安。” 那少年不卑不亢,连跪下叩拜都这般神清骨秀,看着赏心悦目。 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廷玉,康熙后期的重臣,也是横跨雍正朝和乾隆朝的三朝元老重臣。 “奴才李荣宝给娘娘和公主请安。” 李荣宝行的是满人的礼数,他生的浓眉大眼,虽然容貌也不差,但被张廷玉这么衬托下,俨然黯然失色, “咳咳…公主,快些过来。” 吴雅看到小公主抓着张廷玉的袖子不放,顿时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额娘,我要陪四哥过生辰,您自己去养心殿吧。” “张廷玉,四哥在那呢,我领你去。” “微臣遵命。” 张廷玉见四阿哥的胞妹煞是可爱,于是忍不住笑着被小公主拉着袖子,亦步亦趋跟着入内。 吴雅:“???” 其实她看张廷玉很顺眼,可…小公主和张廷玉二人之间少说相差着六七岁。 张廷玉家里肯定给他定了亲,再说张廷玉是汉人,皇帝压根不可能将他最疼爱的公主嫁给汉臣。 吴雅胡思乱想了一阵,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毕竟小公主才五岁,又能懂什么男女间的情情爱爱? 总不能把张廷玉留到二十多岁不娶妻,等着小公主十五岁出嫁吧… 吴雅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驱散,又咕哝了一句:真好看,到底怎么长得。 吴雅独自来到养心殿里送点心,皇帝和臣公竟然都看向她身后。 吴雅:“……” 明儿开始!她再不做点心和膳食送来养心殿了。 她放下点心,见皇帝还在忙,于是又准备去敏妃和成妃宫里转转。 “小安子,这张廷玉今年几岁了?” “回娘娘,张公子今年十二了。” “哦,可曾说亲事了?” “去年就议了亲,嫡妻定的是麻溪姚文然第六女,是张廷玉外公姚孙森的族孙女。” “哦。”果然,吴雅彻底绝了想让张廷玉当女婿的念头。 她在敏妃和成妃宫里坐了会儿,估摸着胤禛的宴会也该结束了,于是施施然回了景仁宫里。 她一踏入景仁宫,就看到小公主牵着张廷玉的袖子还没放开。 “横臣哥哥,明儿我写首诗,你千万要帮我瞧瞧写的对不对。” 吴雅:“……” 怎么她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小丫头这都叫上张廷玉的表字横臣了… “微臣遵命。” 吴雅白了一眼公主,她什么时候学会作诗了? 最不学无术的就是小丫头了! 清朝的公主几乎都不长寿,所以吴雅对公主的武功课盯得很紧,盼着她能练武强身健体。 是以,小公主养成了重武轻文的毛病。 没想到小丫头还是不服输的犟种,当即就叫来会作诗的女教习和汉女伴读,一头就扎进书房里,甚至晚膳都要催着才肯出来吃。 吴雅没想到小公主开始爱学习了,想着她和张廷玉多学习学习也并非是坏事,于是索性由她去。 古代人都早慧,更何况是皇子公主,一个个都是人精。 小公主虽然才五岁,但被皇帝和群臣教导得狡猾极了,吴雅都斗不过她。 打从那日起,小公主开始细心革面,好好读书。 吴雅初时还偷看过小公主的诗句,简直是…狗屁不通,字儿都写错了。 后来渐渐的开始字句通顺,但也并不出众。 吴雅只盼着女儿能识得几个字,免得被人嘲笑是草包公主。 正月过后,素来懒起的小公主添了一岁,似乎愈发乖巧懂事。 她罕见的日日早起晚归,不是去养心殿陪伴皇帝和群臣,就是跟着两个哥哥去读书。 吴雅欣慰极了,当即就去奉先殿里给皇帝的列祖列宗烧了高香。 这油盐不进的混世魔王终于开窍了,皇帝家祖坟冒青烟了~~ 这日,吴雅正在准备午膳,忽而兰翠来报,说大学士张英的夫人姚氏递了请安折子。 吴雅曾经在宫宴上见过张夫人,还赞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才能生出张廷玉那般俊俏的孩子。 她赶忙让人将张夫人请到了前厅里。 没成想张夫人一看到她,竟然噗通的跪在地上。 “娘娘,臣妇本不想叨扰娘娘,可臣妇的亲侄女姚氏快被温宪公主折腾死了,求娘娘开恩,放她活着回麻溪老家可好?” 吴雅腾得站起身来,她此刻一头雾水,压根就不知道张夫人在说什么。 “张夫人,是否有误会?” “娘娘,臣妇的侄女只是小吏之女,可近来时常被明珠大人家的幺女请去府上做客,每回都是九死一生。” “开始她还委屈的不肯说,后来有一回差点被淹死,才说出被温宪公主虐打一事,” “昨儿一早她又被人请走,至今未归,呜呜呜呜我…” “张夫人,此事本宫全然不知情,待本宫问过公主再回复可好?” 吴雅顿时心急如焚,小公主和宗室里几个年龄相仿的贵女素来亲近。 说不定是那些贵女借着公主的名号做坏事。 吴雅当即让人请来了明珠的幺女。 小丫头初时还在诡辩,最后吴雅板着脸说了句赐死。 小丫头这才哭哭啼啼把温宪公主交代众人,找机会尽快把张廷玉未婚妻姚氏整死的事情和盘托出。 吴雅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脚跟。 她从未料到自己的女儿才六岁,就心肠如此恶毒。 “娘娘,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但也没敢杀人,所以公主这几日都在训斥奴才们无能,她今儿一早就悄悄出宫,说要自己去解决那姚氏了。” “什么!!” 吴雅顿觉眼冒金星,赶忙问了公主和姚氏身处何地,急急忙忙追出宫去。 没想到小公主去年生辰之时,皇帝赐给她的私宅,竟然成了她行凶的现场! 当吴雅赶到城西私宅之时,看到在她和皇帝面前乖顺可爱的小公主,正一剑戳穿了小姚氏的肩胛骨,顿时目眦欲裂。 “温宪!你在做甚!”吴雅气的面色铁青,一巴掌扇了过去。 她从未动手打过孩子,此时她虎口都在发麻。 心疼的要命,可却板着脸,不再骄纵孩子。 “额娘,您怎么来了?她…她骂我!” “是她先骂我,我只是吓吓她罢了,是她自己忽然撞到剑上的,我哪里敢杀她,我知道她是横臣哥哥喜欢的女子,为什么横臣哥哥不喜欢我,呜呜呜……” 吴雅看着躺在血泊里可怜的小姚氏,她甚至还裹着小脚,手无寸铁,显然是自己的女儿在撒谎。 “釉蓝!”紧随其后的张廷玉母子也冲到了小姚氏面前。 此时张廷玉满脸愤恨,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匍匐在德贵妃脚下。 “娘娘,微臣绝无攀龙附凤之心,求娘娘明察,是微臣有罪,让公主误会微臣对公主有意,求娘娘和公主宽恕。” “姚氏釉蓝,是微臣未婚妻子,她只是柔弱女子,经不起任何欺辱摧残,微臣愿一力承担所有后果与是非,求娘娘饶恕姚氏。” “张公子,你们没有错,是公主刁蛮,本宫这就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束!也请…莫要惊动万岁爷。” “微臣遵命,叩谢娘娘隆恩。” “臣妇叩谢娘娘恩典。” 吴雅再无颜面对张家人,赶忙让小安子去安抚张家人,并准备厚礼一并送去张家赔礼道歉。 “本公主敢做敢担,但你辱骂本公主罪无可恕,今后本公主见你一次杀你一次,这一剑还你就是!” 吴雅还没反应过来,小公主就一剑戳穿了她自己的左肩胛骨。 “现在还了!张廷玉!我恨你!” 小公主含泪拔剑,将染血的小佩剑丢在地上,踉踉跄跄的冲回了马车内。 “回宫!都死了吗!快来驾车!” “快快,快去让太医候着。” 吴雅吓得转身冲进了马车内,可小公主却捂着潺潺流血的伤口,愤恨的不让她靠近。 “温宪,更好的儿郎多得是,你才六岁,等你再年长几岁,额娘就让你汗阿玛选最好的儿郎与你婚配可好?” “不要不要,我谁都不要!” 小公主捂着伤口冲出了马车,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歇斯底里命令奴才快走。 公主受伤一事,还是惊动了皇帝。 原以为皇帝会训斥小公主,可包括皇帝和太子,胤禛都对此事的态度极淡。 “她只是见到漂亮的东西一时兴起,哪里分得清喜欢不喜欢如此复杂的感情。” “朕不责罚张家害小公主受伤,已是隆恩!” “张英家的嫡子生的漂亮,你让她多瞧瞧也好,今后就不会被徒有皮囊之人诓骗了去。” “额娘,一个连奴才都不算的汉臣子弟罢了,您不必如此忧心。” 吴雅傻眼,怎么感觉在皇帝和皇子的眼里,张廷玉就像一只能哄主子开心的漂亮小狗?? 皇帝和胤禛、太子甚至没有将他当成少年,语气都是轻蔑和微不足道。 难怪小公主会如此跋扈和骄纵,都是被惯出来的! 吴雅又气又急,小公主回来就茶饭不思,甚至拒绝喝药。 夜里小家伙高烧不退,不断囔囔着不准骂额娘。 “不准骂额娘是贱婢妖妃,本宫…本宫是汗阿玛的小公主,本宫不是庶女…” “汗阿玛我疼呜呜呜…” 吴雅心疼的直落泪,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冤枉了孩子。 于是吴雅连夜让小安子去调查张廷玉的未婚妻姚氏,看看此人到底有没有古怪。 小安子是看着小公主长大的,最是疼爱小公主,愈发卯足劲出宫探查。 也不知怎么回事,景仁宫温宪公主为了得到伴读张廷玉,戕害张廷玉未婚妻不成,恼羞成怒自戕的消息,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紫禁城内外人尽皆知。 皇帝震怒,下旨彻查,杀了几批碎嘴的奴才之后,才渐渐平息谣言。 自那日起,小公主变得沉默寡言,却愈发勤奋好学,闲暇时一定不会留在景仁宫里,而是去养心殿。 这日,吴雅正在做针线活,忽而听闻小公主在御花园和十阿哥吵起来了。 吴雅吓了一跳,赶忙追去御花园劝阻。 御花园里,跋扈顽皮的十阿哥和九哥正在用四哥身边的小伴读戏弄五妹。 “五妹妹,你不会真的喜欢这个奴才吧,你眼神还真不好。” “关你屁事!我不喜欢他!但九哥和十哥欺负人不对,十哥,你无需用这奴才来激怒我,一会我就去养心殿,把十哥欺负伴读一事告诉汗阿玛!让汗阿玛打你手心!” “你去啊,谁怕你!” 老十金尊玉贵,仗着身份素来在紫禁城里横行霸道。 此时被妹妹威胁,顿时气的狠狠将跪在地上的伴读一脚掀翻在地! “我去你丫的!”小公主龇牙咧嘴,冲过去与胖乎乎的十哥扭打起来。 “啊啊啊!你这母老虎,你抓我脸!打死你!” 老十疼得捂着脸,气的一把将刁蛮的五妹妹推倒在地。 温宪公主眼看十哥的脚就要揣她脸上,下意识伸出手臂去挡,可眼前一花,一道挺拔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将她护在身下。 她顿时眼眶发红,一把推开张廷玉。 “本宫死活无需你这个奴才管!” “公主,微臣在紫禁城里的境遇,也无需您来管。”张廷玉缓缓爬起身来,垂眸看不清此刻情绪。 “锦心,小春子,把这奴才赶去四哥那!本宫再不想见到他!” “爱新觉罗·胤峨!今儿你不打死我就是孬种!你打,你朝着我脑门打!你打不打死我就是狗!” 小公主凶神恶煞朝着十哥面前冲去,再次与他扭打起来。 “你这小狗!滚开!” 老十的手腕被咬了一口,疼的拼命将那小泼猴推开。 “老十,住手!” 匆匆赶来的钮祜禄贵妃气的直跺脚,赶忙让奴才将两个孩子拉开。 “温宪。”吴雅看到小公主发髻都被扯得凌乱,脸上还有淤青,顿时气的满脸怒容! 十阿哥这浑不吝,仗着血统高贵,没少欺负奴才和皇子公主。 “德贵妃,对不住了,十阿哥这浑小子下手没个轻重,本宫代他道歉。” 钮祜禄贵妃按着小十的脑袋,让他给乌雅氏母女二人磕头认错。 孩子打架,也不好闹大,吴雅将脑袋磕破的小公主抱回景仁宫里。 皇帝闻讯赶来,又是一番心疼和骄纵。 太子更是领着四阿哥和七阿哥,十三阿哥,兄弟四人将老十堵在皇极殿胖揍了一顿才勉强解气。 这日,离开紫禁城两个多月的小安子终于回到了紫禁城里。 能让心思缜密的小安子生生折腾两个多月才搞清楚原委,可见那姚氏的确并非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第二日一早,吴雅就将张夫人和小姚氏请到了景仁宫里,美其名曰道歉。 她赏赐了小姚氏不少头面首饰,为了缓和小姚氏和公主的关系,吴雅做主,让温宪公主领着小姚氏去后殿赏花。 张夫人自是不放心,想要跟去,就怕侄女再被刁蛮歹毒的公主戕害。 此时吴雅起身,让奴才领着张夫人来到一处满是喇叭形状洞眼的暗室内,甚至她的次子横臣也在密室内。 张夫人正纳闷德贵妃要做什么,忽而听到了侄女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景仁宫后殿内,此刻温宪正心不在焉的领着姚氏看额娘种的菜。 “呵…有缘千里来相见,明月曾照吾与卿。” 小姚氏见四下无人,忽而压低声音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你!!你怎么知道这首诗!”温宪公主顿时羞愤不已。 这是她给张廷玉写的第一首诗,花了好几晚的功夫润色,才敢让奴才把信送去张家。 “自然是臣女的未婚夫横臣哥哥给我看的,哈哈哈哈…这首诗的确像公主的水平。” “呜呜呜…为什么!为何要将我当成笑话说给旁人听,呜呜呜…我恨你们…” “公主,眼下四九城都传遍了您的美名,说您杀人未婚妻未果,羞愤自戕。” “什么意思!本宫何时自戕!你再敢胡言乱语,本宫让汗阿玛砍了你!” “啊呀,原来您还不知道啊…” “是不是你,姚氏你这贱人!本宫要杀了你!” “公主,明年开春我就能嫁给横臣哥哥,您别再痴心妄想了。” “本宫问是不是你传播的谣言!你在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承认了!” “公主,臣女不知您在说什么。” “公主,娘娘让奴才给您和姚姑娘送点心来。” “呜呜呜,公主,求您饶过臣女可好,臣女不是故意碰到您的袖子。” “你是不是有毛病?本宫何时责罚过你?” “够了!本宫不是你的横臣哥哥!你不必惺惺作态,滚!滚!” “啊公主饶命。” “你起来!起来!” “公主殿下息怒。” “哎呦公主,您怎么把姚姑娘推倒了,这样是不对的,一会娘娘该生气了。” “是是是,是本宫推的,本宫打死她又如何!今儿你就给本宫去死!” “横臣哥哥!呜呜呜救命啊!” “滚!!” 吴雅听着小公主伤心欲绝的啜泣声渐渐远离,愈发心疼。 此刻张家母子早就跪在地上,张廷玉更是面色煞白。 吴雅此时才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 “张夫人,您也听到了,本宫并未屈打成招,本宫的女儿天性纯良,虽然吓唬您的侄女是她不对,但您的好侄女幸亏遇到的是本宫的傻女儿!” “若是本宫遇到如此矫揉造作,刻意挑衅的贱人,她的九族早就灰飞烟灭。” “娘娘饶命,臣妇罪该万死,求娘娘恕罪!” 吴雅莞尔,却是皮笑肉不笑:“小孩子间的戏言罢了,本宫不会如此斤斤计较。” “本宫也瞧不上张公子当公主额驸,本宫的温宪值得更好的儿郎。” 方才听到张廷玉将小公主冥思苦想数日的诗作,当成笑话告诉他的未婚妻,吴雅简直怒不可遏,差点让人将他拖下去砍了。 “娘娘,是微臣愚钝,是非黑白不分,但…微臣并未听闻过公主的诗作。” “娘娘,是臣妇该死,臣妇担心犬子尚公主,所以将公主让人送来府上的信扣下,交给了侄女。” 张夫人此时浑身都在恐惧的发抖,完了,今儿张家的九族捏在了德贵妃的手里。 吴雅听到这句话,方才铁青的脸色瞬间缓和几许。 “好了,此事到处为止,本宫不管旁人的家教粗鄙,本宫今后也会严加管教公主,教导她别一厢情愿,免得所托非人。” 吴雅疲惫的揉着眉心,挥手让奴才送张家母子离开。 却说姚氏正沾沾自喜欣赏德贵妃赏赐的贵重头面首饰,忽而看到姑母满脸怒容,狠狠瞪了她一眼,就拂袖而去。 “横臣哥哥…” 怎么回事?连素来温润如玉的横臣哥哥都冷着脸? 姚氏一头雾水,可心里却因为再次戏耍了那蠢笨如猪的草包公主沾沾自喜,她这会肯定又在气的跳脚。 温宪公主憋着火气来到了布库房内,寻安达摔跤发泄苦闷情绪。 此时那草包十哥又在阴阳怪气说她的心上人来了。 温宪一转头,就看到张廷玉疾步而来。 她瞬间就想起来自己满心欢喜写的情诗,被他当成笑话说给他未婚妻听,顿时气的伤心落泪。 “爱新觉罗·胤峨,你丫的找死!” 小公主尚武,不喜欢读书写字儿,身手却极为矫健,此时边哭边冲向胖子十哥。 十阿哥身边的八阿哥和九阿哥赶忙护在十弟身前。 “啊啊啊啊!我和你拼了!爱新觉罗·胤峨!你再拿他说事儿试试!” “公主请息怒,奴才愿意陪公主练身手。” 此时一个八九岁的清俊疏朗少年彬彬有礼挡在了八爷身前。 “佟佳舜安颜,你给我起开!” “五妹妹你还不知道吧,佟国舅前几日替他的嫡孙舜安颜求娶你。” 温宪公主愣怔在原地,忽而低头握紧拳头。 “爱新觉罗·胤峨!就你定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血统最高贵!行了吧!就你能!” “好啊,佟佳舜安颜!打得过本宫就嫁给你!” “公主息怒,奴才愿意陪公主练拳解闷,但戏言当不得真。” “本公主就当真了,你难道不喜欢本公主吗?本公主问你喜不喜欢我!” 小少年忽而脸颊羞红,笑着点点头。 “喜欢。” “那就来战!你打赢了本宫就嫁给你!” …… 吴雅追到布库房之时,就看到温宪公主骑在皇贵妃侄儿佟佳舜安颜的身上,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那小少年倒是个好脾气的,被小丫头打也不还手,还温声细语让公主换一只手再打,别打疼了手。 倏地,吴雅想起来历史上温宪公主的官配就是佟佳舜安颜。 所以他未来的女婿是佟佳舜安颜。 那孩子看着剑眉星目,眉目疏朗,丝毫不比张廷玉差,反而还有一种硬朗之气,看着就知道疼老婆。 “你输了!” 气喘吁吁的温宪从舜安颜身上爬起来,随手撤下自己佩戴的香囊丢给舜安颜。 她有些愧疚,那傻大个怎么都不知道还手,挨打了还朝她笑。 “奴才谢公主赏赐。” 舜安颜小心翼翼把香囊揣到了怀里。 吴雅抿唇憋笑,她就说自己的女儿值得更好的儿郎,瞧瞧,正缘不是来了吗? “兰翠,去将本宫做的糕点送给佟公子,一会请佟公子到景仁宫坐坐。” “今儿小公主顽劣,下手没个轻重,本宫着实该道个歉。” “贵妃娘娘,奴才能陪伴公主殿下打拳解闷,是奴才的荣幸。” 舜安颜不卑不亢地回道。 吴雅心中窃喜,还得是皇帝选女婿的眼光好。 她笑着点点头,就牵着哭鼻子的小公主离去。 众人听到德贵妃邀请舜安颜去景仁宫,顿时开始揶揄。 “舜安颜,你的婚事有戏,还傻愣着做甚,快去擦把脸,再换一身体面的衣衫去。” 八阿哥大喜,毕竟舜安颜是他的伴读,又是他养母皇贵妃的亲侄儿,若能成为他的妹夫,就更是亲上加亲。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此时四阿哥胤禛伸手拍了拍失魂落魄的张廷玉。 “横臣,过来陪爷练剑。” “微臣遵命…” 小公主出了布库房,就甩开了额娘的手,没人相信她,就连额娘都觉得她是歹毒之人。 “温宪,额娘错了,是额娘错怪了你,方才你和姚氏之间的对话,额娘和张家母子都听见了。” 小公主满眼震惊,含泪转身看向额娘,正看见额娘朝她张开双臂。 “呜呜呜,额娘,都是我有眼无珠,今后我一定好好当公主,再不任性妄为。” 吴雅本想解释张廷玉并未乱传小公主的诗作,可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将这件事烂在心里。 张廷玉是汉臣,皇帝绝不会答应将大清的公主下嫁给汉臣,辱没门楣,索性让公主对张廷玉彻底断了念想。 打从那日起,小公主变得愈发沉稳寡言,闲暇的时间几乎都呆在养心殿里。 吴雅后来只听说张廷玉退了亲事,还励志不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就不成家立业。 吴雅之后就再没有关注过那位与她并无太多交集的汉臣少年。 只偶尔还会想起那惊才绝艳的少年,只剩下无尽慨叹。 康熙二十四年腊月二十,皇帝终于挂印封笔,开始放春假。 吴雅好不容易逮着皇帝有空,自然将孩子们聚在一块。 太子年已十三,明年开春就将搬到修缮好的毓庆宫居住。 胤禛这几日因为二哥要搬到毓庆宫而闷闷不乐,直到二哥说在毓庆宫专门给他留了住处,才勉强开心起来。 小公主却愈发娴静,甚至早早的就开始帮皇帝处理折子。 皇帝还真是偏心眼儿,忌讳皇子夺权,却骄纵女儿早早的帮他处理政务。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在培养女帝呢… 吴雅曾经以为小家伙在胡闹,可看到小家伙字迹工整,铁画银钩,甚至还会在相熟的叔叔伯伯奏折上画小红花,批复的内容也有理有据,顿时忍俊不禁。 “开年小公主就七岁了,也该开始留意合适的额驸人选,玄烨,你是不是看中舜安颜了?” “不急,朕想将她多留在身边几年,待十七八岁再嫁人。” 皇帝一想到女儿要嫁人,心里就堵得慌,酸涩的想落泪。 “成啊,我也这么想,太早生孩子对身子骨不好。” “汗阿玛,女儿才不嫁人,女儿要嫁给大清!”小公主将处理好的奏折交给奴才。 “对了,我想等太子和胤禛满了十五岁,再给你们二人挑合适的女子伺候。” 太子和胤禛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应允。 “孤听德额娘的。” “儿臣没意见。” 皇帝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他早年间诞下的孩子几乎都夭折,十五岁沾女人正是时候。 吃过晚膳之后,太子就带着弟弟妹妹去毓庆宫参观。 吴雅则和皇帝过二人世界。 “玄烨,你的避子药是不是上个月就到期了。” 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嗯。” 吴雅凝眉从他怀里走开。 “所以这就是你躲着与我同房的原因?” 这一个多月,皇帝几乎忙得不见人影,从前他两日没碰她,都会趁着午睡间隙来要她一两回纾解纾解。 可从上个月初开始,皇帝却忽然转了性子。 “玄烨,算命的说我命中还有一子,待到生下小十四,我就不再为你孕育孩子了。” “你别躲我,若你要再敢躲我,就躲一辈子好了。” 吴雅凑到皇帝的怀里,语气染着极致的媚态。 “好。” 其实皇帝对这些算命的鬼神之说并不相信,潭柘寺的大和尚还说他与玛琭会诞育三子二女,可如今却只有一子一女。 玄烨其实心里很担心算命之言,他怕让她怀孩子,若大和尚所言非虚,她还要生三个孩子。 他不忍她再为他受半点苦。 此时听到她允诺说再生一个孩子就好,皇帝顿时大喜。 他的吻忍不住压下,浑身都在压抑的轻颤。 这些时日对他简直是漫长的煎熬。 他甚至过了而立之年,竟然还羞耻的遗了精元。 此时皇帝再克制不住疯狂想要她的旖念,与她拥吻着朝床榻靠近。 吴雅被皇帝今晚急迫的样子惊着了,他这是…忍了多久啊,头一回竟然像个没经历过情事的少年,瞬间缴械投降。 后半夜,皇帝正在与她耳鬓厮磨着,门外却传来梁九功的声音。 “万岁爷,慈宁宫传来消息,太皇太后估摸着不大好了。” “嗯。”皇帝喑哑应了一句,却是没有停下要她。 吴雅担心皇帝耽误正事,于是拢了拢腿,没过多久皇帝就忍不住咬着她的肩膀宣泄。 二人简单沐浴之后,就来到了慈宁宫。 吴雅已经多年未踏入慈宁宫半步。 此时皇贵妃已然来到慈宁宫坐镇,见皇帝前来,二人走到角落窃窃私语。 吴雅看到苏麻喇姑牵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孩子站在廊下。 那孩子想必是十二阿哥,也不知万琉哈氏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养废了,会不会气的当场诈尸。 吴雅又有些于心不忍,刚说出要将十二阿哥带到身边照顾,却被皇帝当场拒绝。 此刻皇帝和皇贵妃二人入内侍疾,她甚至看到了梁九功匆匆拿来一匣子的山参给太皇太后续命。 此时殿内竟然传出太皇太后的啜泣和祈求,她情绪激动,语气虚弱,说的是蒙语。 吴雅蒙语不好,只听到太皇太后求皇帝什么事儿。 强势了一辈子的太皇太后,竟然也会用低三下四的语气求自己的孙子,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吴雅愈发好奇太皇太后所求何事,竟然能让皇帝龙颜大怒。 敏锐的梁九功瞧出德贵妃很好奇太皇太后的事儿,于是将娘娘请到拐角处说体己话。 “娘娘,太皇太后这些年,都在求皇上为逆臣多尔衮平反,并要与多尔衮合葬,每年都求一遍。” 吴雅惊得捂住嘴巴,难怪皇帝会如此愤怒。 若皇帝准许太皇太后与多尔衮合葬,岂不是做实了太皇太后下嫁的丑闻是真的,让大清列祖列宗蒙羞。 为多尔衮平反,等于否定了顺治爷清剿叛臣多尔衮的功绩,让顺治爷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 可是在乾隆时期,死去多年的多尔衮还是被胤禛的好大儿弘历数典忘祖平反了,生生打了他太爷爷顺治的脸面。 吴雅愈发好奇,问出了历史上困扰后世的大清三大疑案之一:“太皇太后真下嫁多尔衮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点点头:真真儿的,但是没人敢说,记录都被删得一干二净。 吴雅倒吸一口凉气,又好奇道:“求人也需有筹码,她的筹码是什么?” “她这些年大权在握,为何不自己下旨给心上人平反?” “娘娘,她再尊贵也只是太后,并非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她若给多尔衮平反,全天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皇上更是不愿,甚至宁愿不当皇帝,都不答应她如此荒唐的要求,所以这些年来,祖孙二人关系愈发疏远。” “方才她说,只要万岁爷答应她与多尔衮合葬即可,再无所求!” “万岁爷若答应,她愿意撑着病体,与皇帝一道去蒙古彻底平定漠南与漠北纷争,瓦解准噶尔分裂草原的阴谋。” 吴雅顿时骇然。 太皇太后看着铁石心肠,但是在弥留之际,却为了多尔衮,心甘情愿放弃她守护一生的草原。 第77章 第077章 吴雅忍不住感慨, 历史还真是胜利者的颂歌。 历史记载,康熙和太皇太后祖孙情深,皇帝甚至为了纪念自己的祖母, 舍不得祖母下葬。 然而, 令人不解的是, 若祖孙二人的确亲厚, 为何皇帝以风水之说为借口, 狠心将祖母的遗体隔绝在大清东陵风水墙外? 甚至孝庄的遗体停留了三十七年之久,却始终未入土为安? 要知道将孝庄隔绝在清东陵风水墙外, 其实就是变相的不让她入爱新觉罗家的祖坟。 一个女子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不被夫家人承认,不允许她葬入祖坟? 历史上孝庄太后并未与皇太极合葬,她安葬的昭西陵甚至还是雍正登基后修建的,康熙朝之时,孝庄遗体孤零零的被排斥在了清东陵风水墙外的暂安奉殿。 甚至理由都找的冠冕堂皇,说是孝庄太后要求康熙将自己埋葬在儿子顺治的孝陵边, 不与自己的丈夫皇太极合葬。 可母陵陪子陵, 却与中原古礼和满洲的传统葬礼不合。 所以历史上康熙皇帝干脆不将祖母下葬,直接在孝陵风水墙外面,建了一座“暂安奉殿”暂存孝庄太后的棺椁。 这一放就是三十七年, 终康熙一朝,都没有解决孝庄陵寝的修建问题。 康熙帝是一代雄才大略的明主圣君, 他若执意要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 若真的祖孙亲厚, 皇帝怎么可能不给孝庄修建陵寝, 让祖母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雍正继位,才草草将“暂安奉殿”改建成昭西陵。 而直到雍正三年, 无法入土为安整整三十七年的孝庄,才终于葬入地宫,入土为安。 古人都讲究人死后入土为安,方能转世轮回,否则魂魄难安,将永生永世被禁锢。 皇帝该有多恨自己的祖母,才会终其一生,都不让祖母入土为安,而是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吴雅若记得没错,太皇太后将在康熙二十六年崩逝。 此时殿内再次传出祖孙二人的争执声。 吴雅本不想再见那老妖婆,可实在担心皇帝,于是疾步入了内殿。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枯槁憔悴,仿佛蒙着一层灰的苍老面庞。 此时皇帝气的甚至开始用满语对话。 吴雅这回听懂了二人激烈的争吵。 她震惊的垂下眼帘,她着实没有料到,原来提出不入葬爱新觉罗家祖坟之人,是太皇太后自己! 太皇太后此时言辞前所未有的卑微和小心翼翼,甚至赌咒发誓,说只要能与多尔衮合葬一副薄棺,她可以不当大清的太皇太后,愿死无葬生之地,魂魄永不安息。 吴雅顿觉如遭雷击,愣怔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显然皇帝也被玛嬤这句惊世骇俗的话震慑,半晌都没回应。 老太太忽然伤心欲绝的嚎哭起来。 吴雅还是头一回见到强势的太皇太后无助的哭泣,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这位老太后不得丈夫皇太极宠爱,与儿孙关系不睦。 也许世间对她最至情至真的只有多尔衮。 多尔衮也是个大情种,为了孝庄连皇帝都不做,护着孤儿寡母入关,将一寸寸打下的锦绣江山捧到心爱的女子脚下,可到头来却被开棺辱尸,不得善终。 也不知她会不会后悔自己为了江山舍弃了此生挚爱。 可眼下,她似乎后悔莫及。 此时太皇太后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起身,忽然匍匐在了皇帝的脚下。 吴雅走到皇帝身侧,握紧他冰冷的手。 她不曾说一个字,只握紧皇帝的手,缱绻摩挲。 皇帝默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忽而寒着脸转身拂袖而去。 皇贵妃赶忙追了出去。 吴雅站在原地,看着脚下颤颤巍巍的身影,下意识俯身,将太皇太后搀扶起身。 “你…”太皇太后抬眸才发现搀扶她起身之人,竟然是乌雅氏。 她苍白的唇嗫喏轻颤,忽而抓住了乌雅氏的手腕。 “能不能帮帮哀家,求你。” 吴雅没回应,而是板着脸转身离开。 吴雅走出几步,又纠结的转身。 “若您真愿意死无葬生之地,臣妾愿意帮您一回。” “可您的筹码是什么?” 太皇太后原本面如死灰,此时忽而激动的拼命跺脚盯着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会意,赶忙绕到屏风后,很快取出一张红纸写的生辰八字。 那八字不知是谁,吴雅只知道是男子,那陌生男子比皇帝大一岁。 吴雅没明白太皇太后拿来一张莫名其妙的生辰八字是何意。 “她是额尔德尼布木巴与福临的儿子,是真正的嫡子。” “什么!”吴雅哪里会料到后世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额尔德尼布木巴,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顺治帝的第一任皇后。 顺治十年八月,这位大清入关之后的第一位皇后,因嫉妒、奢侈与顺治帝感情不睦,被废后,降为静妃,她也是清代唯一的废后。 关于这位神秘的废后,正史里记载她并无子嗣,被降为静妃之后,便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有传闻说她被废后,就回了娘家,离开之时还身怀六甲,在草原上诞下一位皇子,还拒绝将皇子送回紫禁城。 这…难道就是爱新觉罗一族与蒙古王公之间关系急转直下,时有干戈从事之举的诱因? 蒙古藏着一位嫡出皇子,这位皇子还是博尔济吉特氏一族的血脉。 只要草原愿意,就能随时名正言顺起事,匡扶爱新觉罗正统嫡出血脉,拥有一半汉人血统的皇帝,哪里比得上那位草原皇子? 可为何太皇太后还是让康熙登基? 而没有将那位血统高贵的小皇子从草原接回来,登基为新帝? 吴雅惊闻这一秘辛,却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惊慌。 以太皇太后的老谋深算,肯定想看到她方寸大乱,大惊失色,可她偏不如她所愿。 吴雅定了定神,面上仍是风轻云淡。 “老祖宗,如今都是康熙二十五年,万岁爷早就大权在握,大清是爱新觉罗一族的大清。” “蒙军旗的儿郎们也再不是从前金戈铁马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师,如今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孤狼罢了,却还不自量力,与准噶尔和罗刹人沆瀣一气,简直自取灭亡。” “再有,若那位草原皇子健在,哪里轮得到当今万岁爷坐稳江山,老祖宗早就迫不及待迎草原皇子入紫禁城了吧。” “祖宗规矩,后宫不得干政,这些前朝捕风捉影之事,臣妾哪里敢听,臣妾先告退!” 吴雅看老妖婆还在故弄玄虚,而不是直截了当告诉她个中原委,愤而准备转身离开。 “乌雅氏,那孩子与额尔德尼布木巴失踪了,否则你以为哀家不想让那孩子登基为帝?” “额尔德尼布木巴那贱妇,怨恨爱新觉罗和大清,赌气带着哀家的嫡孙儿,投靠了她的旧情郎绰罗斯·和多和沁。” “皇帝的亲兄弟,如今还有一个名字:绰罗斯·噶尔丹。” “不可能!”吴雅顿时满眼震惊。 “绝不可能!你给的八字不对!” 吴雅简直难以置信,绰罗斯·噶尔丹是皇帝一生死敌! 吴雅特意研究过此人,此人是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珲台吉绰罗斯·和多和沁第六子。 他生于顺治元年,生母是准噶尔部玉姆阿噶。 草原皇子和绰罗斯·噶尔丹压根不可能是一人,毕竟草原皇子的生辰八字生年是顺治十年,足足相差了九年! 即便是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也不可能将一岁的皇子换掉十岁的绰罗斯·噶尔丹。 再说紫禁城里根本没有关于废后诞育嫡子的蛛丝马迹,老妖婆肯定在骗人。 吴雅压根无法消化这荒谬绝伦的消息。 “呵呵呵,玄烨都能为了女人给明朝皇帝下跪,有何不可能?左不过是堵住史官的嘴,改成自己想看的内容。” “您真是病糊涂了…” 吴雅再不想听到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谎言。 可吴雅却忽然想起来,她曾经帮着皇贵妃处理过先帝嫔妃祭祀的琐事,发现废后的生平事迹和丧葬安排均不详。 废后甚至没有被列入顺治后妃玉碟,不享后人香火祭拜。 吴雅当时还好奇的问了句静妃葬在哪儿?可没人能答得上来。 此时吴雅捂住狂跳的心口,她意识到老妖婆说的也许是真的。 所以…噶尔丹当上首领,花了数年时间统一各部,并不向别的地域扩张领土,却开始吃力不讨好的趁着皇帝平三藩,疯狂侵扰正值鼎盛的大清。 如今,噶尔丹更是与罗刹人勾结,将草原搅得腥风血雨。 吴雅越想越害怕,也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他的一生死敌,也是他的亲兄弟。 “可…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相,又如何能稳定草原乱局,瓦解噶尔丹和罗刹人的联盟?” “他的生母额尔德尼布木巴,在科尔沁手里!自从哀家的兄长吴克善离世,世间只有哀家知道她在哪。” “噶尔丹那小子重孝,这些年来不断侵扰草原,却并未捞到好处,你以为他为何如此执拗?他这是在找人啊。” 嗡的一声,吴雅被这个秘密震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孝庄老谋深算,智近乎妖,简直让人胆战心惊,可惜她遇到了比她更懂帝王权谋的康熙,只能惜败。 吴雅此刻抱着手臂,浑身都在忍不住颤抖。 孝庄已经足够可怕,她在孝庄面前简直就像蝼蚁尘埃,轻易就能被她碾死。 那么打败孝庄太后的皇帝呢。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抓住了皇帝的心,否则不知要被算计到什么地步。 吴雅唇齿都在忍不住碰撞颤抖,她很想逃离,蜷缩在黑暗的角落藏好。 远离这些阴谋算计的野心家。 她抱着手臂,失魂落魄的回景仁宫。 而此时太后满眼失落的看着乌雅氏远离的背影,无助和凄凉的低声喃喃道:“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皇帝都能削发为僧,为了个女人青灯古佛,一生为她诵经超度。” “还有什么不可能……” 吴雅回到景仁宫,站在廊下吹了一会冷风,恢复了情绪,这才踏入正殿内。 此时皇帝正在温声细语教导小公主怎么处理水患的折子。 他脸上满是慈爱温柔的笑意,见她回来,眸中满是缱绻温情。 皇帝敏锐发现她脸上的笑容并未达眼底,他凤眸微眯,扬手让奴才带公主下去歇息。 “不舒服?” “玄烨…”吴雅瑟瑟发抖含泪扑进皇帝的怀里。 “玛琭,谁欺负你?告诉朕!” “玄烨…” “朕在。” “你有没有算计过我?” “有,朕想要你,朕只有算计,才能完全得到你。”皇帝直言不讳。 吴雅勾住皇帝的脖子,慌乱的吻他,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问皇帝,他究竟是如何算计筹谋,才让她步步沦陷,把身心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他。 至少,他算计她,只是为了得到她,而非另有所图。 与皇帝拥吻片刻之后,吴雅将从太皇太后那听来的消息一字不漏告诉皇帝。 可皇帝却表现的很平静,甚至毫无波澜。 吴雅凝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皇帝点头:“汗阿玛临走前,提过朕的兄弟藏身草原,让朕提防皇玛嬤和太后。” “只是…朕没料到废后竟然背叛了大清和蒙古。” 皇帝虽如是说着,但语气却依旧镇定自若。 吴雅心下一惊,忍不住追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也知道草原和噶尔丹沆瀣一气,你想要师出有名?出兵草原,所以才故意纵容草原乱局,对吗?” “嗯。” 吴雅看着皇帝脸上玩味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 没想到太皇太后沾沾自喜的筹谋和布局,全都是皇帝彻底让草原臣服的重要一环。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知道她自以为是的最后筹码,被皇帝这般利用,会不会当场气死。 吴雅压下恐惧,又弱弱问了一句:“是不是又要开始打战了?” 皇帝点头,将心爱的女人拥入怀中,边解开她的衣衫盘扣,边纵情吻着她的香腮粉颈。 “无需理会这些小事,朕欲将计就计,下个月带皇玛嬤前往草原北狩,朕将御驾亲征,彻底平定草原干戈。” 皇帝哑着嗓子说着,就吻住她还想追问的嘴,与她缱绻缠绵。 皇帝今晚似乎很高兴,吴雅在与皇帝厮磨间,都能感觉到他眉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甚至意识到皇帝今晚在慈宁宫的暴怒和失态,也是故意伪装的表像。 他伪装的惟妙惟肖,连她都被皇帝骗得团团转。 吴雅有一瞬间的恐惧,他既然能伪装出愤恨,那爱呢? 可她来不及细思,就被皇帝霸道的侵占,带入愈发汹涌的情潮中浮沉。 …… 这日晌午,皇贵妃将吴雅母子二人请到承乾宫。 吴雅正纳闷正殿里怎么站着这么多与胤禛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皇贵妃就施施然入了正殿。 “儿臣给佟额娘请安。” “胤禛啊,你许久都不来陪额娘用膳了,今晚与额娘一道用膳可好?” “这是额娘给你做的凉帽,是你最喜欢的鸦青色。” 皇贵妃满心欢喜的将凉帽戴在胤禛头上,就让胤禛转身看看身后那些孩子。 “好孩子,额娘选出了许多根骨不凡的孩子,这些是额娘这些年为你筛出的二十个最优秀的孩子,你选一女二男三人,今后这三人将给你当暗卫。” 吴雅凝眉:“娘娘,万岁爷给胤禛身边安排人伺候了,娘娘不必费心。” “玛琭,紫禁城里的侍卫都是纨绔子弟,哪里会为了胤禛卖命?今后胤禛再大些,总要出门办差,身边没死士暗卫哪里能成?” “胤禛,你过来,额娘将控制暗卫的法子告诉你。” 皇贵妃牵着胤禛的手入了屏风后,二人窃窃私语之后,胤禛缓缓踱步走到那二十个小暗卫前。 皇贵妃说胤禛出生之时,她就命人在大清国境内收养孤儿的乐善堂挑选了三千好苗子,在炼狱般的哀牢山里夜以继日训练死士。 八年间,能全须全尾从哀牢山活着回来的孩子,只有这二十个。 待到胤禛选中其中三人之后,这三人还需秘密训练五年,完全掌握胤禛的喜好和伺候的规矩,才会到他身边伺候。 “玛琭,要不你也去与表哥说一声,免得本宫去说,又被表哥训斥。” 吴雅点头,她哪里不知道皇贵妃想支开她,与胤禛独处。 皇贵妃素来疼爱胤禛,胤禛也与皇贵妃感情亲厚,吴雅很放心。 于是交代胤禛好好选合适的暗卫,就离开了承乾宫里。 待到德贵妃离开之后,皇贵妃让人将承乾宫门关上,牵着胤禛的手来到宽敞的后殿。 “胤禛,告诉额娘,你将如何选出最合适的三人?” “额娘,儿臣身边不留无用的奴才,儿臣给他们半个时辰厮杀,半个时辰之后,谁还能全须全尾站着,谁才配当儿臣的奴才。” “儿臣只要三人,不拘男女,其余十七人,杀!” 皇贵妃赞许的点头,连连夸赞。 “那,若半个时辰之后,超过三人活下来又当如何?”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声音沙哑问道。 “那就都死!爷不需要敷衍的废物。” 原本还存侥幸心理的孩子瞬间一个个面色惨白。 “开始。” 二十个孩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此时一个最为高壮的孩子率先对身侧瘦弱的小女孩下杀手,顷刻间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那些孩子一个个都是从哀牢山炼狱里活着爬出的佼佼者,俱是嗜血残暴身手不凡。 此时虽然没有武器,但他们的血肉之躯就是最好的利器。 最后连皇贵妃看到一个孩子生生用手剜下另一个孩子的眼睛,将手指拼命往眼睛上的血窟窿里戳,都有些恐惧起来。 再看胤禛,却还有心情喝茶吃糕点。 这孩子还真是表哥最中意的储君人选,和表哥一样冷血无情。 此时场间已然血流成河,只剩下四男一女还在厮杀。 唯一活下来的小姑娘是二十个孩子里最凶残喋血的,一人就杀了七八个孩子。 此时那小姑娘正用嘴生生咬断场间最为敏捷的男孩喉咙。 那小男孩溅出的血迹将女孩整张脸都淹埋在血污里。 剩下的三个男孩看到那小狼崽子虎视眈眈的看向他们,顿时胆战心惊开始互殴起来。 此时女孩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坐在一具被她生生拧断脖子的无头尸体上。一双眼睛死死剜着那三个在互殴的小男孩。 吕云黛这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身处在满是毒虫毒瘴的深山老林。 她的身上还爬满了吸血虫和乱七八糟的虫子。 这些年来,她好不容易适应哀牢山里人吃人的生活,却又被送到这鬼地方,与曾经生死相依的挚友厮杀。 看着满地的碎尸,吕云黛百感交集。 从第一个挚友对她下狠手开始,她就再也不需要朋友。 此时吕云黛感觉到一阵犀利的审视,她抬眸就看到刚才下令让他们厮杀的活阎王。 胤禛? 原来眼前这冷血无情的王八蛋就是未来的雍正帝! “主子,半个时辰快到了。”一个女里女气的娘炮太监阴阳怪气提醒。 吕云黛收回目光,愕然发现那三个臭小子还在磨磨蹭蹭。 她顿时急眼了,随手掰下一根手骨,三步并两步冲到一个看着比较陌生的男孩身侧,飞身跃起,将手里的人骨狠狠戳进了他的脖颈儿。 咚的一声,鸣锣声也恰好传来。 “时辰到~” 吕云黛边喘息边双手撑着膝盖,稳稳当当站在了尸山血海当中。 “很好。” “奴才十一。” “奴才十二。” “奴才…一!”吕云黛气喘吁吁跟着其余两个小男孩跪在血泊里磕头。 倏地,她的下巴被一双鸦青色卷云纹的皂靴轻挑起,迫使她跪在地上仰望对方。 “你,很好,赏。”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她以后要卖命的主人,他生的很俊逸,尚且稚气未脱,今后定也是妖孽般迷惑人的容貌。 此时他笑得光风霁月,可他的笑却让人头皮发麻,他脸上的笑容仿佛藏在冰下,隔着淡漠疏离,遥不可及的距离。 嗜血残暴的魔鬼! “奴才一,叩谢主子赏赐。” “嗯。” 小魔鬼的声音低沉凉薄,让人不寒而栗。 吕云黛正在发颤,忽而眼前多出一块和地上的血河一样殷红的糕点。 她满手都是血,接过糕点,当着小魔鬼的面狼吞虎咽,血泪合着糕点一起含泪咽下。 …… 胤禛回来的时候,看着很高兴,说得到一个有趣的奴才。 吴雅让小安子悄悄到胤禛身边的奴才那打听打听是谁。 可胤禛身边的奴才一个个嘴巴却比养心殿的还严,她一个字都没打听到,也就作罢。 有皇帝坐镇,皇贵妃压根不敢对胤禛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胤禛这孩子愈发有主见,只不过却是个闷葫芦的性子,不怎么爱说话。 平日里有皇帝和太子亲自教导胤禛,他俨然是个优秀的皇子了。 接下来吴雅求着皇帝带她一起去北狩,磨了好几日,皇帝才心软答应下来。 康熙二十六年,过了正月,皇帝御驾浩浩汤汤动身前往草原北狩。 吴雅再次见到太后之时,她竟然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到任何憔悴病容。 显然皇帝妥协的好消息,让她不药而愈。 此次皇帝巡幸草原,留太子在京城坐镇监国,数名亲王辅佐朝政。 皇帝本不允许吴雅前往,可最后拗不过,还是带上了吴雅和两个孩子。 此时马车内,温宪公主正在与四哥下棋。 胤禛扶额,脸上掩饰不住的嫌弃,妹妹和额娘一样,都是臭棋篓子。 她不仅是臭棋篓子,还是赖皮大王。 此时见妹妹又在耍赖的挪棋子,胤禛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随侍在马车旁的伴读张廷玉。 “横臣,过来陪爷的妹妹下棋,爷出去透透气。” “微臣遵命。” 温宪一听到张廷玉的声音,下意识想要找借口离开马车内,可她转身就看到那人掀开马车帘子,已然折腰入了马车内。 这时候若再要找借口离开也不合适,好像她还对那人余情未了似的。 于是温宪支着脑袋,开始与那人下棋。 “公主殿下,贵妃娘娘送来一盘您喜欢吃的豌豆黄。” “嗯,拿进来,把本宫早上新摘的花儿送去给额娘。” “奴才遵命。” 温宪分神间,忽而指尖触及到一片温热绵软。 她回眸竟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压在张廷玉的手背上。 此时他却像个书呆子似的一动不动,都不知道把手挪开。 气氛有些尴尬,温宪缓缓收回手,垂眸心不在焉继续下棋。 今儿对面那人似乎也心不在焉,明显的错漏都没发现,她这个臭棋篓子都赢下好几局。 她原本还满脸得意的笑着,渐渐的就笑不出来了,她知道那人根本就是在让棋。 “没意思!不下了!”她扬手将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打乱,起身离开了马车。 “小多子,本宫要骑马!” 奴才牵来小公主的枣红小马驹。 温宪翻身上马,抱着马儿的脖子闭上眼,听着耳畔咧咧的风声,任凭马儿肆意奔跑。 兀地,身侧嘈杂的马蹄声让她不悦的坐起身来。 哪个奴才如此不知规矩,竟没远远的跟着! 她一抬眸,就看到一身月白短褂的张廷玉正纵马跟在她身侧。 “你来做甚?” “一会又该传本宫不知廉耻,勾引张公子,怎么?张公子想为您的未婚妻报仇?” “回公主,微臣奉四阿哥之令,伺候在公主身边。” “四哥只是让你陪本公主下棋而已!不劳烦张公子大驾!” “公主殿下。” “干嘛!” “这些年来,承蒙公主殿下不计前嫌,在紫禁城对微臣多加照拂,微臣明年开春即将辞去伴读一职,潜心考取功名。” “与本宫何干?本宫只是讨厌十哥而已,凡是十哥讨厌的本宫就要帮,即便是被十哥欺负的猫猫狗狗,本宫也会护着,张公子无需自作多情。” “那么…本宫就预祝张公子前程似锦,早生贵子!” 温宪垂眸说着,一夹马腹,飒飒红衣翻飞,很快就消失在白桦林内。 “对不起…” 张廷玉含泪看向早就消失不见的公主。 晚膳之时,皇帝竟然心情大好的亲自烤鹿肉。 吴雅正将挑选的硕大饱满的野樱桃装好,让人以皇帝的名义,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到紫禁城给太子尝尝鲜。 皇帝自是要在人前表达祖孙情深的一面,是以今晚太皇太后也被请到了篝火堆前一块用膳。 吴雅母子三人只能配合皇帝的表演,开始在太皇太后面前敬孝道。 老人家虽然不喜欢她,但却隔辈亲,非常喜爱小公主。 还一个劲的说要选最好的博尔济吉特氏孩子给公主。 吴雅听得急眼了,她才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抚蒙,老妖婆想都别想! 显然皇帝很不高兴了,吃过晚膳之后,就以风大为由,将老妖婆请回去歇息。 今晚小公主似乎心事重重,晚膳都没吃多少,吴雅担心小家伙饿着,于是亲自做了她喜欢吃的炸酱面,来到小公主的帐篷里。 可她却扑了空,问过才知道小公主今晚和胤禛去猎狼了。 吴雅顿时胆战心惊,二人都是半大的孩子,怎么能去狩猎野狼这种凶悍狡猾的猛兽! 她气的将伺候公主和胤禛的奴才们训斥了一顿,就急急忙忙骑马赶往西边的密林内。 远远的就听到狼嚎声此起彼伏。 吴雅又气又急,朝着火光明灭的密林内纵马狂奔。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狂乱的马蹄声,吴雅转头竟然看见皇帝穿着猎装,正朝她纵马疾驰而来。 皇帝马鞭一卷,就将她卷到了马背上,稳稳当当坐在皇帝的怀里。 “有奴才伺候着孩子,你不必大惊小怪,你总是盯着孩子,他们如何独当一面?” “可…” 吴雅还想劝说皇帝去密林中找孩子,可皇帝却调转马头,往密林南坡纵马疾驰。 “玄烨,我们这是去哪?” “带你猎草原狼。” “狼肉粗糙,不好吃。”吴雅皱眉,她宁愿吃牛羊肉。 “笨,小脑袋成日里就想着吃,朕是带你去猎头狼獠牙。” 皇帝恨铁不成钢的腾出手捏住她腰间的软肉惩罚。 “头狼的獠牙拿来干嘛呢?又不好吃。” “……” “草原儿郎成年后,会亲自狩猎头狼獠牙,赠予心仪女子,一生只会送一次,只送一人,今后即便有新妻,也不会再送。” “朕是怕某些人到草原之后,看到别人有狼獠牙这定情之物,她没有,又该酸了。” “谁酸了!我这不是马上就有情郎连夜送给我吗?” “玄烨,快看有大雁!好吃!” “……”皇帝挽弓,一箭贯穿两头大雁。 “玄烨你快看,西北角那椴木边上有兔子,兔子!好肥的兔子!” “哇,椴木上有野蘑菇,兰翠你快去采些,明儿煮粥。” 兰翠诶了一句,就纵马往椴木疾驰去摘蘑菇。 皇帝被怀里的的小馋猫气笑了,她只顾着让奴才去采椴树蜜,却没发现他们已然被狼群包围。 吴雅其实发现了,但是有皇帝和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她压根不用担心这群野狼。 此时幽暗的密林内忽然多出数道冒着绿光的眼睛。 皇帝依旧镇定自若,目标清晰追逐头狼。 “玛琭,你去溪边大石上坐一会,朕很快回来。” 皇帝将吴雅放在了浅溪边,就纵马疾驰冲入密林内。 吴雅坐在大石头上等皇帝回来,百无聊赖间,让奴才准备了简易鱼竿,开始钓鱼。 这清澈浅溪里都是手指粗细的小溪鱼,处理掉内脏后,简单放点调料,再用香油参点猪油一炸,皇帝和孩子们最喜欢拿来就白粥吃。 她担心不够吃,又让小安子拿抄网来,一下子就能捞小半盆小鱼。 此时密林内传来凄厉的狼嚎声,吴雅忍不住担忧的站起身来。 直到看见皇帝纵马朝她飞奔而来,她才满心欢喜朝着皇帝招手。 此时从暗处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吴雅吓得赶忙抓起弓箭,一箭射向皇帝。 皇帝默契低头,那头伏击皇帝的野狼瞬间一箭掼喉。 “这不是方才那头狼身边的母狼吗?难怪找不着!” 梁九功淬了一口,踢了踢狼尸。 其实万岁爷哪里应付不来,只不过想让娘娘高兴高兴罢了。 吴雅兴冲冲的拿着短刀,剜下了一对儿狼獠牙。 “玄烨,草原女子会猎狼獠牙给心爱的情郎吗?” “不知,但朕心爱之人会。”皇帝满眼笑意,翻身下马,将手里的头狼獠牙赠予佳人。 吴雅羞红脸,皇帝送的头狼獠牙比她手里的大,此时听到梁九功说这是一对狼夫妻的獠牙,吴雅顿时于心不忍。 “早知道就别杀那母狼了。” “娘娘,狼是忠贞不渝的动物,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即便您不杀那母狼,她也会随头狼而去。” “小安子,你去把这对狼夫妻埋在一块,别再让它们分开了。”吴雅忍不住多愁善感悄悄抹泪。 此时密林内再次传出火光,吴雅瞧见张廷玉满手是血,被苏培盛搀扶出来。 “哎呀张公子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朝着师傅梁九功欠身:“回梁公公,张公子还真是文武双全,方才拔得头狼獠牙,只不过左手腕被狼爪给伤着了。” 吴雅挑眉,没想到张廷玉这个文弱书生竟然能战胜一堆骁勇善战的满蒙儿郎,拔得头狼獠牙? “横臣,你甚好。”皇帝对张英嫡次子张廷玉的印象极好,否则也不会让他给未来的储君当伴读。 要知道皇帝给胤禛选的伴读,今后大概率都是辅助在胤禛身边的肱骨之臣。 “张公子果真年少有为,你快些下去让太医瞧瞧去。” 张廷玉即便此刻如此狼狈,仍是行了礼,才毕恭毕敬离开。 张廷玉离开没多久,吴雅就看到小公主骑马窜出了密林。 “大丫,慌慌张张做甚?猎得何物?让汗阿玛瞧瞧。”皇帝的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汗阿玛,女儿只猎了一对儿獠牙,女儿先回去了。” “呵…”皇帝板起脸,他以为自己会收到女儿送的獠牙。 吴雅捂嘴偷笑,扬手让小公主先回去吧。 “哼!”皇帝气哼哼。 “你都说是定情之物,怎么好意思巴巴儿的让小公主送你獠牙?有我送不成吗?” “朕的公主此生都不必费力猎獠牙,自有大好儿郎争抢着送她獠牙。” “梁九功,你回头悄悄问问大丫的奴才,问她把獠牙送给谁了!不管是谁,要回来!” “你这般抠门儿,哪儿还能要回来?若真要回来,小公主会没朋友的。” 吴雅抿唇忍笑,真不知道今后小公主嫁人,皇帝又该哭多少眼泪。 梁九功垂着脑袋憋笑,他凡事都先听德贵妃的,娘娘的意思他听懂了,不让他多管闲事。 此时张廷玉的常随正在帐篷里替公子处理左手腕深可见骨的爪痕。 “公子,太医说幸亏您伤的是左手,否则若是右手,今后都再无法捉笔写锦绣文章。” “今后您再不能挽弓,这该如何是好。” 常随压根不知道公子今晚为何拼了命的要去争抢头狼的獠牙。 他素来温润如玉,不骄不躁,更不喜争风头。 “下去吧。”张廷玉将一对染血的獠牙放在铜盆里清洗干净之后,捏着狼牙坐在了桌前。 常随无奈的诶了一声,就守在了外头。 此刻张廷玉正将擦干净的獠牙装进檀木小匣子里,忽而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顿时不悦道:“我叫你出去…公主殿下。” “张公子倒是好大的脾气,本宫没让你替本宫挡这一嘴,本宫身边多的是奴才愿意为了本宫赴汤蹈火!” 温宪抓过张廷玉受伤的手腕,拆开了染血的纱布,从袖子里取出一盒膏药。 “公主…” 被她这般亲昵握紧手腕,张廷玉白皙的面容顿时染上一抹羞红。 “这是汗阿玛的药,可好用了,别乱动!” 温宪将脸颊凑到书呆子的伤口前,小心翼翼涂抹膏药。 看到那狰狞的伤口,她忍不住心疼落泪。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下贱,今晚他挡在她身前,手腕被咬的血肉模糊之时,她的心都碎了,疼的连呼吸都疼。 她才知道自己压根没放下他。 此时看到他脸颊羞红,温宪忽而呜咽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我到底哪里不好…” “既不喜欢我,为何要来继续撩拨我!你总是让我觉得你喜欢我!” “你已有妻室!为何还要来招惹本宫!呜呜呜,我很痛苦……” 此时感觉到张廷玉在奋力挣扎,温宪愈发伤心欲绝。 她壮着胆子抱紧了他的窄腰。 “就一下,我这辈子就抱一次…我今后再也不想见你,我会主动抚蒙,与你相隔千山风雪,万里关山,死生不复相见。” “不要…” 听到心爱的女子要主动下嫁抚蒙,张廷玉再无法克己复礼,恐惧而心疼的抱紧她。 “公主!求您别抚蒙,微臣…没有娶妻,微臣发誓,此生都不娶妻,但求公主此生能平安喜乐,觅得如意郎君。” “公主写的情诗,微臣没有给旁人看过,更不曾收到过。” “公主年岁尚小,您今后见过更好的儿郎,定会嫌弃微臣,微臣不敢肖想金枝玉叶。” “微臣很清楚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公主,你我此生注定无缘。” “也求公主不必与微臣赌气,求公主别下嫁蒙古。” 第78章 第078章 小公主止住哭声, 她以为自己对张廷玉的执念都魔怔了,甚至产生了幻听。 她竟然听到张廷玉说为她终身不娶。 “你…不是成亲了?” “还来招惹本公主做甚!那姚氏该怀上你的骨肉了吧!” “微臣与姚氏再无瓜葛,早已退亲许久。” “你…”温宪公主并不蠢, 一下子就知道额娘撺掇身边的奴才在误导她。 “你真没把本宫写的情诗给旁人说笑?” 温宪秀眉紧簇, 她一想到这件事就会做噩梦, 梦中姚氏和身边所有人都在嘲笑她是草包公主。 而张廷玉拥着姚氏, 骂她下贱。 她讷讷从他怀里离开, 却见他将方才拼死猎来的獠牙捧到她面前。 “张廷玉,有些话我这辈子只会说一次。” “我既今日知晓了你的心思, 就不会辜负你!这獠牙的含义你该知道!” “你只需好好为自己的前程仕途筹谋,汗阿玛和额娘那,我自会斡旋!” “五年后,温宪来嫁你,所以,你敢娶我吗?” “五年后公主年方十三,年岁尚小, 待…” “待什么待!十三岁能嫁人了!”温宪将自己猎来的獠牙塞到书呆子手里, 捂着滚烫烧红的脸颊,准备逃离。 倏然袖子被拽住,温宪转身回眸, 看到张廷玉小心翼翼捏紧她的袖子,可即便只是捏住她的袖子, 他的指尖都在发颤。 温宪转身,抓住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 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今后只给你牵手可好?牵一辈子。” “好。”少年眉眼间都是温煦笑意, 满眼都是她羞红的脸。 “后两句是什么?诗名叫什么?” “啊?”温宪懵然。 “情诗。”张廷玉小心翼翼握紧她纤细的手腕。 小公主羞赧的抿唇,半晌都没回答, 却是红了眼眶。 “就叫《情诗》,我怕自己才疏学浅,取的名字狗屁不通,就取了直白的诗名。” “后两句是…月无穷两心同,最后一句编不出来,就写了上元佳节酉时,御花园放花灯否?” “那晚我在御花园等了一晚上,我穿上了最漂亮的衣衫,你始终没来,幸亏你没来,那天真的很冷很冷。” “对不起,横臣此生都不会再失约,不会再让公主苦等。” “最后等微臣五年,微臣一定会尽快位居天子近臣,官居高位!” 小公主被迟来的温情感动的热泪盈眶。 “那…今后能不能换你主动抱我吻我,书上说女子要矜持。” “等你长大些再抱,等你过了及笄礼,哦满人没有及笄礼,等你十四岁再抱,还有亲吻。” 张廷玉克己复礼,只说出这些直白的情话,就已经乱了心神。 “嗯呐,你一定要等我。” 小公主依依不舍的回到帐幄之后,却开始愁眉苦脸,汗阿玛绝对不会将她嫁给汉臣。 汗阿玛看中的额驸是佟佳舜安颜。 还有五年,她才能嫁人,她必须尽快让汗阿玛接受书呆子才成。 …… 吴雅发现小公主的心情还真是多变,昨儿还愁眉苦脸,今日却满脸笑意,时不时的还会低头忍笑。 此时兰翠来报,说张英嫡子张廷玉公子今日在御前大放异彩,所做的诗力压一众伴读,甚至将翰林院内那些专门给皇帝讲解经籍的翰林们都给比下去了。 皇帝龙颜大悦,赐张廷玉翰林院从七品庶吉士。 庶吉士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通常是科举考试中选择有潜力的进士者胜任,为皇帝近臣,平日里与皇帝走的很近,基本都在南书房或者养心殿行走。 负责在皇帝商议政务之时,为皇帝起草诏书,为皇帝讲解经籍等。 “啧啧,今后要改称张翰林了。”吴雅说话间,偷眼看向公主,却见她板起脸,转身气哼哼离开。 吴雅心下一惊,她若真不在乎,只会继续谈笑风生,小公主如此轻易就被张廷玉的消息牵动情绪,显然很在乎张廷玉。 但张廷玉果然不凡,能让皇帝如此器重,他才十三,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今后张廷玉时常在御前伺候,免不得和小公主照面,这该如何是好? 吴雅不想让小公主再被张廷玉伤害。 是夜,皇帝归来时,吴雅正在练瑜伽,保持婀娜纤细的身姿。 皇帝今晚应酬,饮至微醺。 回到天子帐幄,就看到她又在练房中术,顿觉心醉神迷。 皇帝忍着悸动沐浴更衣之后,才踱步来到她身后,与她贴的严丝合缝。 “不必练这些房中术,朕与你夫妻敦伦和谐,你不必折腾自己。” “玛琭,方才那样从前没见过…” “等等,我再练半个时辰,马上就好了。” 吴雅把缠上来的皇帝推开,又开始心无旁骛的练起来。 皇帝碰了壁,也不恼,而是径直褪了上衣,躺在她面前的软榻上开始练仰卧起坐。 吴雅初时还在认真练习,渐渐开始被皇帝撩拨得心猿意马。 他是个追求极致完美之人,对他自己更是严苛。 三十出头的男人日理万机,成日里都在觥筹交错,却还有肌理分明的腹肌和人鱼线,连岁月都舍不得败美人,简直没天理。 再看她,腰肢上的小肉肉都能揪住一把。 吴雅越看脸颊越热,于是迈步来到软榻上,坐在了皇帝的膝盖上。 “嗯?你不继续练?” “不练了。”吴雅趁着皇帝仰身之际,凑上前吻了皇帝。 皇帝莞尔,于是仰身之时,主动去吻她,又让她坐在后背练了会臂力。这才翻身扯去她身上碍眼的衣衫。 一番浓情蜜意的厮磨之后,吴雅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皇帝吹枕边风。 “玄烨,张廷玉还年轻,怎么能早早的就在御前伺候,你可曾听说过伤仲永,越是少年得志,就越需磨练心性。” “横臣这孩子不俗,若是满蒙的儿郎,朕到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朕的大丫,可惜了。” “可惜什么?汉臣就不能尚公主了?” “胡闹!朕的公主又不是没人要,怎么可能嫁给汉臣!” 吴雅捏住皇帝的耳朵:“看来皇上的满汉一家是除了选女婿之外。” “嗯,朕的公主血统高贵,若嫁给汉臣,会被天下人耻笑。” “玛琭,你这几日身子与从前有所不同,身内比从前烫一些。” “你不喜欢吗?”吴雅主动朝皇帝送了送身子。 原本还想顽皮的陶侃让皇帝尝试一下三十九度的她,可担心皇帝听不懂,她又把胡话咽了下去。 “你不是总担心我入冬手脚冰凉?现在不用担心了。” 皇帝仍是觉得不对劲,忽而想起离开紫禁城一个多月,都没让太医给她请平安脉,于是当即退了出去,唤太医来瞧瞧。 她的月事紊乱,皇帝愈发拿不准心中猜测。 果不其然,她又怀上了他的骨血。 “玄烨!!” 吴雅高兴的抱住皇帝的脖子。 皇帝还真是高效率,这才停药两个月,她就受孕了。 “玛琭,你有孕在身,不能颠簸,你明日先回紫禁城安胎。” “哪儿那么矫情,我不骑马射箭就是,乖乖的待在马车里,你闲暇时还能陪陪你。” “不准!”皇帝压根不准她胡闹。 “玄烨,你忘了每回你我分开,我总是厄运缠身,上一回还掉进冰河里,你差点当鳏夫了。” “不成不成,我这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天子龙气护体,哪哪儿都难受。” “……” 皇帝知道她在耍赖不肯回去,可她说的话却戳痛皇帝的心口。 她不在他眼皮底下让他瞧一眼,皇帝总觉得惴惴不安。 “玄烨,太医说我腹中怀的是小阿哥,你可想好名字?” 吴雅开始故意岔开话题。 皇帝将心爱的女人裹在被子里,抱到书桌前。 吴雅看到皇帝笔走龙蛇写下了胤祯二字。 这个名字也做实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历史上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德妃偏心眼偏到离谱的小十四。 小十四的名字与胤禛的名字同音。 胤禛很敏感多疑,她就怕胤禛知道这个名字会不高兴,到时候母子间产生嫌隙,影响母子情份。 “《诗经.周颂.维清》有云,迄用有成,维周之祯,祯有吉祥良善之意,但朕喜祯字右边的贞,玛琭,这是我们最小的儿子,朕与你忠贞不渝,死生契阔。” “玄烨,小十四的名字与四阿哥同音,这个名字不好,今后都不知在叫哪个。” “哼,你这般喜欢贞,为何不把小公主的乳名取个贞字。” 皇帝早就有所准备,见她说不喜欢,又刷刷写下胤禵二字。 “禵,福也。可好?若不满意,朕还有备选。” “满意满意,有福气的小十四,真好。”吴雅欢喜的抱住皇帝。 “朕会亲自培养胤禵,你不许再如骄纵胤禛那般,干预朕教子。” 吴雅听出了皇帝语气里的怨气,所以皇帝似乎不满意她教育胤禛。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就像在怪她把大号练废了,所以皇帝要亲自上阵练小号的意思。 “玄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的胤禛?” 吴雅不和皇帝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要答案。 “作为汗阿玛,朕喜欢你所出的每一个子嗣,可作为帝王,若要选出合格储君,还需思量。” “胤禛这孩子年岁尚小,看不出资质如何,只是胤禛性格尚待磨砺,他性子太过阴鸷,喜怒不定,朕有时甚至看不透他心中所思。” “玛琭,你不必太过担心,新帝一定是你的血脉,若你的儿子都不成器,朕就选你的孙子继位。” “今后让老四兄弟二人给朕多生几个孙儿,总能找到合适的。” “其实太子也很优秀,你瞧瞧他如今在紫禁城监国,处理政务游刃有余,你就不能考虑太子吗?他就像我的亲儿子。” 吴雅其实希望太子登基,今后胤禛和小十四兄弟二人就不会为了争夺皇位而兄弟相残。 “早些歇息。” 皇帝将她抱回床榻拥入怀中,即便再想要她,他也忍着不舍得碰她的身子。 吴雅见皇帝不想继续讨论储君的问题,于是只能悻悻作罢。 第二日,皇帝下旨将圣驾每日行进的速度放缓,并宣布德贵妃乌雅氏遇喜的消息。 吴雅还在孕初期,才一个多月的身子,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太医院如今被皇帝杀老实了,竟然这么早就把到了她的喜脉,还真是能耐了。 张廷玉自从到御前伺候之后,拔擢的速度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才短短三四日,他就从翰林院从七品庶吉士,被皇帝提拔为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 当吴雅在第四日听到张廷玉再次被拔擢为正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她再也压不住妄图后宫干政的心。 确切说,是老母亲操碎的心。 “玄烨,我不喜欢张廷玉,你把他外放出京历练个五六七八年,等公主出嫁再让他回京任职可好?” 皇帝愕然,她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表达对官员的厌恶。 “朕本就打算明年秋,将横臣外放至直隶为官,玛琭,你为何对他如此不喜?” “额娘,您这是何意?难道您觉得女儿瞧得上一个五品的汉臣小吏?您也太贬低女儿了。” 此时小公主捧着一堆奏折从屏风后走出,满脸怒容。 吴雅被女儿戳中心事,顿时尴尬的垂着脑袋。 可她总觉得一看到张廷玉就不安。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把张廷玉或小公主拆开,减少二人今后见面的机会。 否则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玛琭,大丫都八岁了,你不准再干预孩子的事情,朕自有主张。” “可她才八岁!”吴雅焦急辩解。 “朕十二岁就当阿玛,皇子公主本就早慧,朕的额娘十三岁就诞下朕,大丫已经是小姑娘了,你不准再对孩子的事情指手画脚。” 皇帝极不认同她教育孩子的方式,愈发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若非他发现胤禛愈发不对劲的苗头及时纠正,估摸着胤禛就要被她给养废了。 皇帝愈发觉得老祖宗规定生母不得与皇子公主时常见面,是无比英明的决断。 “男女六岁不同席,回去之后,孩子们都搬去阿哥所居住。” “玄烨!”吴雅又气又急,可却知道皇帝的教育方式比她更适合皇族子弟。 她气的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小公主此时后背和掌心都是冷汗,忽而觉得愧对额娘,额娘不惜对汗阿玛吵架,都想着保护她。 吴雅气的晚膳都没吃,当即就让人将张廷玉叫来,准备亲自敲打一番。 可想想又觉得自己枉做小人,回头又要被那对父女指责。 她越想越气,让兰翠远远的支一个新帐篷,她不想再理那对恼人的父女。 帐篷整理好之后,吴雅就气哼哼的回了自己的帐篷继续生闷气。 就在她气的饥肠辘辘之时,忽而熟悉的烤肉香钻到了鼻子里。 她正饿的眼冒金星,决定吃饱了再和那人生气。 她掀开帘子径直坐到篝火堆旁,就看见那对恼人的父女正在烤肉。 小公主此刻正将切好的烤肉捧到她面前,用筷子亲自喂她吃。 吴雅气呼呼转头,不理她。 小公主腆着脸绕到她面前:“额娘,女儿尚年幼,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待女儿十三岁,额娘再和汗阿玛一块帮女儿选最好的额驸可好?女儿想多陪您几年,女儿才不想嫁人。” “佟家的舜安颜不好吗?” 吴雅听到女儿语气坚定,也觉得她好像的确还不知道男女之情,可能她真的错怪了女儿和张廷玉。 “那小子好是好,只是他没什么主见,耳根子还软,老听八哥的话,我不喜欢总是假笑的八哥,他明明不喜欢甚至厌恶,仍是温润如玉的虚伪样子。” “那你喜欢哪个哥哥?”吴雅愈发好奇女儿的真实想法。 “我喜欢大哥,太子哥哥、三哥、四哥、七哥、十三哥。” 没想到女儿和大阿哥关心还不错。 皇帝的长子胤禔,今年十六岁,去年就开始上朝议政,他的嫡福晋是伊尔根觉罗氏,尚书科尔坤之女 。 听闻他想要嫡子想疯了,一心一意的想着与嫡福晋生出嫡子来,所以只宠幸他的嫡福晋。 听闻她嫡福晋前些时日有孕,只不过是个小格格。 历史上这位大阿哥与嫡福晋诞育了四个女儿,才生出嫡子来。 爱新觉罗家多出情种,吴雅合理怀疑这位大阿哥肯定也是情种,所以才会用这个借口,专宠了嫡福晋长达十年左右。 十年专宠一人,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实在难能可贵。 吴雅开始掰着手指算自己和皇帝在一起多久,胤禛今年九岁,从怀上胤禛开始算,她和皇帝才在一起九年,还不到十年。 “在数什么?朕帮你数,别又数错。” “我在数…嫁给你…不对…是跟了你多少年,不觉间才过去九年。” 吴雅本想说嫁给他几年,可想起来自己是妃妾,从未正经的穿着嫁衣嫁给他过。 她怕皇帝多想,就把嫁字给咽了回去。 皇帝敏锐的捕捉到她方才说嫁之时,一闪而逝的遗憾和伤感。 他始终知道,他欠着心爱的女人一场明媒正娶的盛大婚礼。 他决定,待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一回去就连本带利,补上对她的亏欠。 “吃些菜汤和煮玉米,烤肉火气大。” 皇帝将放凉的杂蔬汤递到她唇边,又开始替她剥玉米粒,放在碗里方便她舀着吃。 御驾后日就能抵达科尔沁部。 太皇太后愈发活跃了,甚至高兴的满面红光。 这几日,皇帝都在会见沿途官员和蒙古王公大臣。 是夜,皇帝陪她吃过晚膳之后,就更衣去赴宴。 此时吴雅坐在女儿身边,准备与她交心的谈一次,今晚之后,她再不去针对张廷玉。 “女儿,额娘今日不对,但额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的额驸可以是蒙军王公大臣,可以是满军的世家儿郎,唯独不可能是汉臣,明白吗?” 历史上大清直到灭亡,总共八九十个公主。 但嫁给汉臣的公主只有四人:分别是和硕恪纯长公主、和硕柔嘉公主、和硕和顺公主、和硕悫靖公主。 这四位嫁给汉人的公主,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和硕恪纯长公主是皇太极的女儿,只是个小嫔妃所出的孩子,被孝庄安排嫁给了平西王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 吴三桂反叛后,她的丈夫和儿子都被皇帝处死,最终在幽禁中孤独的度过余生。 和硕和顺公主与和硕柔嘉公主都是顺治帝的养女,二人一位嫁给了平南王尚可喜的儿子尚之隆。 另一位嫁给靖南王耿仲明的孙子耿聚忠。 这二人只是为了安抚三藩来凑数的公主,养女而已,压根算不得真正的公主。 而历史上康熙的和硕悫靖公主,本就是汉女所出,血统不纯,所以被皇帝嫁给了孙承运的儿子孙思科。 其额驸在婚后不久去世,公主守寡并生下遗腹子,一生凄凉。 而吴雅和皇帝的女儿,却是货真价实的掌上明珠。 以皇帝对公主的宠爱程度,压根不可能折辱公主,让她下嫁汉臣。 “长痛不如短痛,额娘知道你还放不下张廷玉。” “额娘…” “你不必再狡辩,额娘今后再不会提起这个人。” 吴雅觉得自己说的很明白了,小公主本就聪慧,肯定能想明白的。 她压根就不想再听小公主狡辩,搀扶着兰翠的手腕,就回了帐篷歇息。 随着临近科尔沁部,吴雅的心思全都在太皇太后身上。 她这几日都在看科尔沁部的地图,猜测太皇太后会将废后藏在哪。 她若找到废后的下落,皇帝的胜算也能大些。 此时吴雅又坐在桌前,仔细查看地图。 “小安子,如果你想在科尔沁藏一个大活人,你会藏在哪?” “娘娘,这草原天苍苍野茫茫的,奴才还真不知藏在哪,但又觉得哪儿都能藏人。” “依照奴才的性子,人总要吃五谷杂粮,所以这藏人的地方必须有吃有喝,还要热闹才成,所谓大隐隐于市,就是这么个理儿。” 此时兰翠端着铜盆淬了小安子一句:“你说了和没说一个样!” “娘娘,所谓最危险之地,就是最安全之地,若是奴才,就将人藏在最意料之外的地方。” “意料之外?” 吴雅顿时疑惑的皱起眉,兰翠和小安子说的话都不无道理。 可草原广袤无际,总不能将人藏在地缝里吧。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帝就是把他最重要的女人和孩子随身带着,他和太皇太后是亲祖孙。 而且皇帝的帝王之术还是太皇太后亲授。 这祖孙二人在权谋上肯定存在惊人的相似点和重合的地方。 吴雅咬着笔杆子冥思苦想,开始反推如果皇帝要藏人,会把人藏在哪。 那自然是藏在身边,最好能时时查看一下的地方。 慈宁宫! 不对,皇帝曾经下旨将慈宁宫里除了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之外的活人统统杀无赦。 怎么可能还有人能躲避侍卫的搜寻。 吴雅顿时满眼惊恐的站起身来,倘若废后藏在慈宁宫里,那么太皇太后还来草原做甚? 如果废后真被藏在慈宁宫某处,那么如今慈宁宫里再没有人会知道废后藏在哪。 倘如废后被囚禁在慈宁宫隐秘处,等他们回紫禁城之时,废后早就饿死了,甚至尸体都长蛆腐烂。 如果废后还在紫禁城里,太后到底想做甚! 她还能做甚! 太皇太后肯定已然猜到皇帝绝不会答应她的请求,她想与皇帝玉石俱焚! 所以她压根就不想调和噶尔丹和皇帝之间的战争。 而是想通过废后之死,激化矛盾。 吴雅越想越害怕,于是急急忙忙去寻皇帝。 此时皇帝正在与蒙军旗的王公比试骑射,皇帝十箭皆无虚发,正中靶心。 在场的蒙古王公无不称赞敬服。 皇帝见她面色不好,于是将弓箭丢给奴才,将她带到一旁说话。 “玄烨…” 吴雅侧过身,不让人看到她的口型,就怕有会读唇语者窥探秘密。 “你听我说,太皇太后也许将废后藏在慈宁宫某处,她早就看穿了你的计划,估摸在酝酿着报复你,加剧你与噶尔丹之间的矛盾纷争。” “你身怀六甲不必操心这些,朕自有筹谋,你好好养身子,旁的不必操心。” 吴雅看到皇帝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松一口气。 吴雅忽然想起来历史上康熙曾经以孝道之名,拆掉慈宁宫寝殿,将拆下的寝殿送到了孝庄的暂安奉殿。 说不定他并不是真的在拆慈宁宫,而是在将慈宁宫掘地三尺,搜寻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吴雅不禁感慨,这对祖孙还真是大阴谋家,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 “你找到她了?” “嗯。”皇帝伸手在她尚且平坦的肚子上轻轻刮了刮,眸中满是温柔宠溺的笑意。 谁能料到,此刻他满眼温情,口中在聊的并不是他未出世的皇子,而是那些阴谋诡谲。 这边厢随着明日即将回到科尔沁娘家,太皇太后今日心情大好,与娘家人相谈甚欢。 她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回到蒙古帐内。 此时桌上忽然多出一个巴掌大的朱红锦盒。 苏麻喇姑谨慎上前,打开了锦盒,忽而满眼震惊的盖上了锦盒。 “是什么?” “是…是皇父摄政王的指骨,指骨上有他随葬的扳指!” “多尔衮…”太皇太后忍不住老泪纵横,她的儿子将多尔衮定罪,挖坟鞭尸,而她的孙子更是青出于蓝。 竟然将多尔衮的尸体藏了起来,如今更是用多尔衮的遗骸残片威胁她听话。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不该为了儿子,劝退多尔衮称帝的念头!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更是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立刻传信给科尔沁,让他们明日好好招待哀家的孙儿。” 苏麻喇姑应了一声,解开了一只海东青脚上的锁链,将密信放在海东青身上,趁夜放飞到密林中。 但她却不知那海东青没飞出几里地,就被射杀当场。 入夜,皇帝回来之后,吴雅忍不住询问皇帝怎么发现太皇太后奸计的? 老妖婆真是老谋深算,环环相扣的计谋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总是在你以为彻底拿捏她之时峰回路转,你才发现她才是真正的猎人。 “她说喜爱慈宁宫寝殿,让朕在她死后,将慈宁宫寝殿拆下,与她一到陪葬,朕察觉出她这句话不对,料想到慈宁宫肯定藏着不为人知之物。” “她让朕在她死后拆殿,定是有何存在能让朕懊悔终生,既如此,倒不如朕将计就计,调虎离山,在她活着之时,提前拆掉慈宁宫。” “废后,在慈宁宫寝宫内的密室关押,发现她之时,只剩下皮包骨头,再晚两日,将被活活饿死在密室。” “嘶……” 吴雅倒吸一口凉气,世间压根没人是这祖孙二人的对手。 “废后…不会就藏身在御驾队伍中吧…” “嗯,你性子单纯,藏不住心事,不必知道这些,免得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吴雅自认为没有皇帝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我不想知道,千万别告诉我!” “明日你和孩子们都留在乌兰布通,朕将往科尔沁部。” “玄烨…” “玛琭,你身怀六甲,朕不放心,再有,你在朕身边,朕无法集中精力对付那些老奸巨猾之人。” 吴雅想到皇帝算无遗策的性子,再联想到自己跟着去,的确会让皇帝分心护着她,在平定草原的节骨眼上,她不敢让皇帝分心。 “你早些回来。” “好。”皇帝俯身与心爱的女人拥吻片刻,即便再想要,也很快平息疯狂叫嚣的欲念。 皇帝将她和孩子们留在水草丰美的乌兰布通红山脚下,就与太皇太后一道前往科尔沁部。 如今的蒙古已然不是与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打天下的草原雄狮,已是江河日下的困兽。 皇帝与蒙古诸部在草原会盟,听说这几日正在商议在草原各部敕建汇宗寺。 皇帝的许多举措,与康熙三十年四月的多伦会盟极为酷似。 甚至可以说多伦会盟提前了四年。 皇帝恩威并施,通过怀柔草原政策,撕开了各部落抗拒大清的铜墙铁壁。 用请罪和赦免、赐宴和封赏、建寺、以及编旗等多边形式,彻底平息草原各部之间,以及草原和大清的积怨与纷争。 草原诸王无不感怀帝德,彻底倾心臣服在皇帝脚下,自此,皇帝彻底解决了困扰中原千年之久的草原游猎边患,长城内外彻底归心。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草原就与大清再无嫌隙,彻底瓦解草原与噶尔丹之间的勾连,转而将矛盾一致对外,指向噶尔丹和罗刹国。 康熙二十六年八月十五,会盟的好消息不断传来,此时吴雅满心欢喜,轻抚着三个多月的肚子。 今儿是中秋,皇帝来信说月末就能回来,带她回紫禁城待产。 吴雅早早就准备了中秋的家宴,只盼着早日人月两团圆。 她举目眺望乌兰布通的远山,乌兰布通,蒙语中的意思是红色坛形山。 历史上康熙二十九年,大清和噶尔丹将会在此地血战,就是这一战,让大清死伤惨重。 也正是因为乌兰布通一战,造成朝堂上朋党林立,为之后的“九子夺嫡”埋下诸多隐患和伏笔。 皇帝即便在后来打败噶尔丹,但仍是惨胜,之后就开启了让皇帝郁郁多年的夺嫡之争。 她正在出神,忽而不远处的缓坡上拔地而起一道道移动围墙。 “主子,有敌袭!!” “怎么回事?”吴雅顿时骇然,接过兰翠递来的铠甲和佩剑。 “噶尔丹正用上万骆驼构筑移动的驼城防线突袭!裕亲王与佟大人和索额图大人正兵分三路,在前方迎敌,奴才们护送您与阿哥公主一道去多伦与万岁爷汇合!” 说话的是皇帝身边最器重的御前一等侍卫和发小纳兰容若。 这位大才子历史上在康熙二十四年死于伤寒,可如今却好好地活着,真是万幸。 “纳兰,本宫能破噶尔丹的车堡战术,带本宫去寻火器营!!” 此时吴雅终于借着双方鏖战的冲天火光,看清楚了这个时代在欧洲战场盛行一时的“车堡战术”。 只见数不清的骆驼构筑成移动的防线,延绵看不到尽头。 而准噶尔的敌寇躲在移动防线后,用罗刹提供的火炮和火铳与大清铁骑血战。 大清的将士们何曾见过这般怪异的阵仗,很快就军心大乱。 骁勇善战的福全亲王此时为了守住阵地,只能集中兵力,攻其一点,将所有火炮瞄准移动的驼城一段,迅速撕开一道缺口,再集中兵力猛攻这个缺口,却死伤惨重。 吴雅让人将四阿哥和小公主强行送走,自己则一头扎进火器营。 当即就开始急急忙忙的写下方子,又紧急抽调人手,开始制作一种在后世国际法被禁止使用的邪恶杀器——白磷燃烧弹。 大清的红衣大炮和投掷火球压根就无法点燃打湿的毡布构筑的移动防线。 面对这些骆驼防线,吴雅第一时间想到了熔点低,能在空气中自燃的白磷。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压根没时间制作多精巧的白磷弹,只让火器营的兵士按照她写的配比制作粗糙些的白磷燃烧弹。 白磷在空气中暴露之后能自燃,燃烧产生的温度甚至能到一千度以上的高温,并且产生的气体有毒。 人一旦接触或吸入燃烧后的气体,更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可这是战争!乱世先杀圣母! 而且吴雅只是在正当防卫,并未主动攻击噶尔丹! 她做的□□虽然简陋,但是在冷兵器时代依旧所向披靡。 火器营的白磷有限,只勉强做出二十多个西瓜大小的奇怪炮弹,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是何威力。 吴雅让人准备了投石器,就穿着铠甲,在大批侍卫的护送下,冲到了距离前线最近的地方。 此刻的乌兰布通和它的名字一样,都被死伤无数的大清将士们的鲜血染红。 吴雅还得到一个噩耗,皇帝的大国舅,主帅佟国纲大人为激励士气,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不幸被敌军滑膛枪一枪毙命。 眼见主帅阵亡,大清将士们一个个军心涣散,愈发屈于下风。 “德贵妃!您怎么来了!快些撤退!此地快守不住了!” 吴雅眼看着大清的将士们一个个像丧家犬似的,纷纷败走,顿时含泪的取出天子龙佩! “本宫奉万岁爷谕令!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令佟国维继任主帅!继续率兵进攻,以稳定军心。” “奴才遵旨!” 佟国维将大哥佟国纲染血的主帅铠甲和头盔换上,就率兵继续迎敌。 将士们有了主心骨,只是短暂的混乱之后,再次恢复士气。 可噶尔丹的骆驼防线太过诡异,易守难攻,大清将士依旧死伤惨重,只能硬着头皮增援,妄图用血肉之躯抵抗。 绝望之际,只听见一阵阵瘆人的轰鸣爆炸声传来。 一个个染着浓烈黑烟的大火球被投石器投向骆驼防线。 众人还以为那些大火球依旧和之前的一样,并不起作用,直到坚不可摧的骆驼阵线窜出数丈高的烈焰,大清将士们一个个瞠目结舌,最后雀跃的随主帅继续冲锋陷阵。 那奇怪的大火球就像永不熄灭的天罚般,渐渐将绵延不绝的骆驼战线逐渐引燃。 被烧成火人的敌军鬼哭狼嚎的从火线中惊慌失措的逃离。 没有人知道这邪恶的烟火到底是什么,甚至连水都无法完全扑灭,直到将所有东西吞噬成灰烬。 乱军之中,吴雅看到了一个被簇拥着离开火海的男子。 那男子有着传统草原男子的壮硕身型,留着络腮胡子,但眉眼却与皇帝有几分相似。 “噶尔丹!胆敢再犯我大清国境,虽远必诛!!”吴雅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怒喝。 那男子满眼愤恨,阴鸷的目光狠狠剜着她。 吴雅却笑着举起了二十八连发的隧发枪,砰砰砰的火铳声不绝于耳。 那大汉身边的护卫一瞬间都被打成了筛子,可很快就有人扑过来继续护着他逃离。 与此同时福全从中路战线赶来增援,经历半日的鏖战,噶尔丹大军终于在清晨破晓之时,全线溃退。 “万岁爷谕令!不得放走贼寇!杀!!” 吴雅高举起天子龙佩,朝着士气大振的大清将士们大喊着。 待到福全亲王领着八旗铁骑追击敌寇之时,吴雅扶着肚子,浑身瘫软的握紧了手中的火铳。 不到半日,就传来了噶尔丹派来使者与大清和谈的消息。 吴雅此时正因情绪太过起伏,又纵马迎敌,动了胎气,回来就见了红,吓得躺在床上保胎,压根不敢再管旁的事。 “让福全亲王全权处理即可,万岁爷估摸着也快赶到,除了敌袭,旁的战事不必再来报本宫。” 吴雅刚喝下一碗安胎药,此时仍是腹痛如绞,压根不该再伤神。 殊不知噶尔丹阴险狡诈,压根没想着和谈,而是用了疑兵之计和缓兵之计,得到间歇的喘息机会,连夜跑了。 福全亲王原想着将计就计假意答应求和,等待常宁大军增援,再行攻伐之举,反而却被噶尔丹戏耍了一番,引得皇帝震怒。 御驾还没驾临,处罚福全亲王的圣旨,就迫不及待先至。 此次血战,大清反败为胜,反而是噶尔丹贼寇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想必短期内,噶尔丹只能蜷缩在漠北蒙古吃沙子,再无能力大举侵袭滋扰大清和草原。 第79章 第079章 皇帝被福全亲王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愚蠢行径, 气得不轻,御驾前来当日,又亲自训斥了福全一顿。 此时吴雅正在床榻上躺着。 听兰翠在说佟国维与索额图之间近来愈发针锋相对。 也难怪, 听闻索额图在佟国纲战死一事, 暗中使了手段, 许是佟国纲的弟弟佟国维大人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这二人在康熙中后期本就是死敌, 佟国纲战死只不过是导火索罢了。 而佟家, 自此成为了太子胤礽坚决的反对者,喷毓庆宫最积极的黑子。 胤礽被皇帝两次废黜, 这当中离不开佟国维这老狐狸的推波助澜。 朝堂上的事情皇帝更擅长,吴雅才不想操心这些事情。 此时她小腹疼得厉害,满头都是冷汗。 皇帝疾步入内之时,就看到心爱的女人面色煞白,满头冷汗蹙紧柳眉。 “可好些?” 吴雅抬眸就看到皇帝胡子拉碴,一脸疲惫,他肯定夜以继日在赶路。 “谁让你逞强!” 皇帝将她揉进怀里, 这一路上濒临崩溃和绝望的担惊受怕终于卸下。 “玄烨, 我们赢了!只可惜噶尔丹跑了!” “不准再管这些!!为何总是不听话!!”皇帝哽咽道。 “好好好,我再不管这些了,我乖乖的躺着安胎, 小十四还在,只不过我要躺两个月, 我们回京可好?” “好,等你身子骨好些再拔营回京。” “快些去沐浴更衣, 皇上你都馊了。”吴雅心疼的推了推皇帝。 他速来喜洁, 这一路上昼夜兼程,竟是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 她何时见过这般狼狈失态的皇帝。 吴雅在乌兰布通安胎近两个月,御驾才回銮。 可才行至承德,皇帝就染了风寒,吴雅怀着孩子,皇帝不准她靠近,幸亏胤禛和小公主兄妹二人能替她照顾皇帝。 这日,吴雅正在给皇帝缝制荷包,忽而兰翠面色凝重疾步入内。 “娘娘,方才太子爷前来探视万岁爷,被赶回了紫禁城。” “什么??出何事了?” “万岁爷训斥太子侍疾无忧色,还有…太子衮服和仪仗等物太为逾制,太子今儿穿的一身杏黄的蟒袍,后背的蟒竟然有五爪。” “不可能!你立即去请太子爷过来!” 吴雅才不信太子会这般鲁莽,她总觉得太子肯定着了旁人的道。 没过多久,太子就垂头丧气的入内。 “太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汗阿玛还病着,他说的气话你别放在心里。” “好孩子,告诉德额娘,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太子忽而面露戚戚然:“德额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汗阿玛早已内定四弟为新君?” “四弟既是新君,为何还要让孤来当跳梁小丑!为何连你也骗我!” “孤活着就是笑话!” “太子,我不知道旁人对你进何谗言,但我以为这些年来,早就与你情同亲母子般。” “哎…” “呵呵,亲母子,那这是何物!” 迎面飞来一道明黄圣旨,正是早年间皇帝册立胤禛为新君的圣旨,只不过是临摹版。 吴雅心下一沉! 九子夺嫡竟然这么早就开始拉开了序幕。 “当时你年岁尚小,又被慈宁宫控制,皇上也是权宜之计,我说过,我希望胤禛的亲王之位,由太子亲封,这句话永远都不会改变。” “所以你赌气做那些激怒你汗阿玛的事情,是为了让你汗阿玛多关心你?” “不必再说这些,孤已众叛亲离,生不如死。” 吴雅看到太子愤恨绝望的眼神,顿时心疼的直掉泪,真正想死的人只会心如死灰,而太子还是个孩子,他做的这些荒唐之事,只不过是想得到亲情。 “回紫禁城之后,我就将那圣旨当着你的面烧掉,景仁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我…等太子回来吃饭。” 吴雅知道说再多也无用,太子已经被有心之人挑拨离间,彻底离心。 太子没有说话,而是面色愈发阴鸷,冷笑着将那道临摹的圣旨焚毁,转身拂袖而去。 太子一走,吴雅就将小安子和兰翠叫到跟前。 “去查!查出来到底是谁在挑拨本宫与太子的关系!” 吴雅又气又急,此人居心叵测,竟然趁着她离开紫禁城的间隙,挑拨了太子。 …… 康熙二十六年十一月三十,吴雅回到了紫禁城里。 她一回紫禁城,就翻箱倒柜取出了那封传位诏书,心急如焚去了毓庆宫。 太子这些时日,将她安排在身边伺候的奴才统统赶了回来。 如今紫禁城里流言四起,传言胤礽亲近一些品行不端的小人,行为也愈发荒唐无状。 没想到素来和太子亲厚的胤禛和温宪兄妹二人却表现的很平静,反而来安慰她看开些。 “你们就不难过吗?太子素来最疼你们兄妹二人?” “自然难过,可那又如何?他毕竟与我们不是一母所出,天家亲情本就淡薄,女儿早就料到有散席这日,否则女儿早就去毓庆宫闹腾了。” “当然,若今后亲四哥和十四弟敢这般对我,我非闹个人仰马翻不可!” 小公主抡起了小拳头嚯嚯道。 “额娘,儿臣自然难过,可太子哥眼下压根听不进去,儿臣也无计可施,您别再闹腾了,若让汗阿玛知晓,太子哥又会被汗阿玛训斥。” 四阿哥胤禛难过了几日,甚至去毓庆宫吃了几回闭门羹。 可他也有自己的傲气,总不能低三下四求太子与他继续交好吧,于是索性冷处理与太子间的关系。 额娘虽然并未明说太子为何与景仁宫生出嫌隙,可胤禛却隐隐猜到原委,毕竟汗阿玛对他和妹妹,与对别的皇子公主完全不同。 紫禁城里只分景仁宫的皇嗣,与别的皇子公主。 有一回汗阿玛喝醉了,还摸着额娘的肚子唤着老二。 可二阿哥明明是太子,额娘腹中的是十四才对。 聪慧如胤禛,一下子就联想到五妹妹的乳名叫大丫。 只有长女才会叫大丫,胤禛自然猜到,汗阿玛竟然只给额娘所出的孩子序齿。 俨然只认为额娘所出的孩子,才是他的骨肉。 猜到汗阿玛心思的胤禛那一整晚都激动的彻夜不眠。 在他眼里,汗阿玛那十几个儿子简直不值一提,甚至太子都不是未来的新帝。 而今后的新帝,只会是额娘所出的皇子。 与他争夺皇位的对手,只会是他的一母兄弟。 可他狂喜之后,却又痛苦不堪,他宁愿与别的皇子成为夺嫡的竞争对手,甚至是与太子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可偏偏他的竞争对手,是他的一母兄弟,这将会让夺嫡之争愈发血腥惨烈千万倍。 …… 太子与景仁宫彻底决裂。 吴雅惊讶于天家亲情淡薄的观念,皇帝将孩子们教育的很好,冷血无情,沉稳凝练,不会被任何情绪左右。 可她总觉得孩子们很可怕,他们将会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皇族子弟,她该高兴才对,可她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吴雅还是忍不住前往毓庆宫,入了毓庆宫之后,就闻到浓烈的酒味和歌舞丝竹之声,这才一大早,太子就开始白日宣淫了。 十四岁的太子胤礽此时正左拥右抱,显然早就破了色戒。 吴雅一扬手,那些妖艳的舞姬四散离去。 此时吴雅将那份诏书摊开,当着太子的面焚毁。 皇太子醉眼迷离,只露出讥讽的笑容来:“果然是真的。” 吴雅看到太子此刻的神情再次恢复初来景仁宫之时的疏离和防备,一时间百感交集。 不待她继续辩解,毓庆宫的奴才就将她赶了出去。 她查了两个月都没查到谁是黑手,她甚至怀疑过皇贵妃和佟家,毕竟佟家见过这道诏书。 而佟家也在近日表达了他们的态度,皇贵妃在上个月忽然以身子骨不适,将八阿哥放在了钮祜禄贵妃膝下抚养。 佟家此举,无疑在撇清皇子间夺嫡之争。 以佟家和赫舍里一族水火不容的关系,大概率是佟家挑拨离间她这个养母与太子的关系,让太子在皇帝面前孤立无援。 佟家将不死不休的与赫舍里一族争斗,直到将赫舍里一族血脉的太子拉下来。 自此之后,太子和景仁宫彻底离了心。 吴雅不敢声张,就怕皇帝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对太子愈发不满,提早废黜太子。 皇帝回到紫禁城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的亲自制定征讨噶尔丹的战略计划。 显然皇帝想将他那位亲哥哥赶尽杀绝。 腊月二十五这日,吴雅正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在准备晚膳,忽而皇贵妃派人来报,说慈宁宫那人已然到了回光返照之时,让她去做做样子,在内外命妇之前全了孝道美名。 吴雅怕自己去了慈宁宫哭不出来,又让兰翠快准备浸了辣椒水的帕子,在路上就开始用帕子抹眼睛。 于是她才走到慈宁宫门口,就被辣椒水熏得涕泗横流,满脸泪花。 此时她难受的低头抹泪,手腕却被抓住,她惊得抬眸,就看到皇帝忧心忡忡盯着她,正伸手要替她擦泪。 “回去,你怀着孩子,别过了病气,别哭了。” 吴雅看到皇帝心疼的样子,于是蔫坏的用抹了辣椒水的帕子擦了擦皇帝的眼角,他的眼睛顿时被熏的蓄满泪。 皇帝怔神,夺过她的帕子又在两眼擦了擦,就把沾染辣椒水的帕子塞到自己的袖子里藏好,免得她再折腾自己。 吴雅乖巧的边哭边跟在皇帝身后入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已然奄奄一息,看到她的好孙儿泪流满面入内,被气笑了,她总觉得玄烨这是喜极而泣。 “皇帝,哀家还有…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与你悄悄说。” 此时宗亲和内外命妇跪了一地,皇帝自然不会屏退众人,免得皇玛嬷在最后一刻还摆他一道。 皇帝含泪俯身将耳朵凑到皇玛嬷唇边:“孙儿谨听您的教诲。” 太皇太后气的握紧了拳头,却没有力气举起手反击。 最后边落泪,边在皇帝耳畔说着最后的遗言。 也不知她在说什么事儿,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最后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直到皇帝边抹泪,边哽咽道:“孙儿早就知道,您放心去吧。” “你!!!”太皇太后忽而满眼惊恐,气的面色铁青,死死的瞪圆了眼睛。 可她嘴巴张了半天,却再无力气说话,顷刻间就目光涣散,结束了她这传奇的一生。 吴雅跪在皇贵妃身后,边哭边猜测太皇太后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就被皇帝一句早就知道给整破防?活活气死了? 肯定不是废后之事,毕竟废后如今已然是对付噶尔丹最好的棋子。 到底是什么事情? 吴雅愈发好奇,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告诉她… 接下来就是历史上注定的结局走向,皇帝因最为敬重的皇玛嬷崩逝而悲伤恸哭。 甚至当场割辫服丧,以敬孝道,众人无不对皇帝与太皇太后间深厚的祖孙情动容,满人断发是丧葬中最高的礼仪和尊重,皇帝竟孝顺到如斯地步,还真是可歌可敬。 于是乎史官将康熙爷与太皇太后祖孙间的舐犊之情,洋洋洒洒记载了数页,还觉得无法完全表达万岁爷对太皇太后的敬重之情,不禁扼腕叹息。 紧接着朝堂上出现了各种为皇帝找理由不下葬太皇太后的喉舌。 一个个都引经据典,甚至拽出了鬼神之说。 最终,皇帝为了孝道,决定暂时不将最敬重的皇玛嬷下葬。 终其一生,直到皇帝驾崩葬入景陵帝王陵墓,他亲爱的皇玛嬷依旧没有入土为安,魂魄难安长达三十七年。 皇帝仁孝,最敬重的皇玛嬷虽崩逝,却依旧对伺候皇玛嬷多年的苏麻喇姑敬重有加,特将十二阿哥交给苏麻喇姑抚养,还让她在慈宁宫里颐养天年。 至此,紫禁城里只剩下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还活在宁寿宫里,当草原在紫禁城里最后的吉祥物。 孤独且长命百岁的活了好些年。 康熙二十七年正月末,皇帝更是因为最为敬重的皇玛嬷崩逝而病倒,最后连太皇太后的七七四十九日祭奠都无法前行。 而是命太子与诸皇子代行孝庄文皇后祭礼。 而此时病倒的皇帝正在养心殿里一边处理折子,一边抚摸吴雅八个月的肚子,边温声念着三字经。 吴雅将削好的苹果递给皇帝,皇帝慢条斯理吃了一口。 “玄烨,孝庄太后临终前,对你说了什么?我好奇…”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听到德贵妃如此僭越的窥探帝心,顿时捏了一把冷汗。 “没什么,左不过是无关之人,朕从未在乎过!” 吴雅听出皇帝的语气中染着怨恨,于是也不敢再追问。 此时梁九功端来铜盆,准备伺候万岁爷剃须。 她的肌肤娇气,最不喜欢皇帝的胡茬,欢好之时,稍稍剐蹭,就蹭起一片红印子,她的肌肤甚至娇气的还会被胡茬戳破。 皇帝年过三十之后,曾经短暂的蓄了下巴胡须,后来因为欢好时,她时常喊疼,很快就作罢。 是以皇帝虽已过而立之年,也不曾蓄须,反倒依旧看着像二十多岁的青年似的。 与年长的皇子们站在一块,反倒更像是兄弟。 古代人繁琐的规矩诸多,为表达孝道,若父母健在着,儿子不蓄须,而父亲过世,则男子蓄上唇胡须。 若母亲过世,则蓄下巴胡须。 倘若双亲皆亡故,则蓄全须。 皇帝为了满汉融合,沿袭了很多汉俗,倒是不曾将蓄须当回事。 此时皇帝刮干净胡茬,这才将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抱在怀里,亲昵蹭着她的脸颊。 紫禁城里此刻都是期期艾艾的哭声和哀婉的唢呐声,小十四今儿烦躁的动弹个不停。 吴雅被活泼好动还力气大的小家伙闹腾的难受,就抓住皇帝的手掌按在肚子上,小家伙这才知道害怕,勉强消停些。 紫禁城里的皇子公主,就没不怕皇帝的。 “玄烨,我二妹妹昨儿夜里诞下阿灵阿嫡子,我想给妹妹求一个诰命,今后也可时常入宫来与我说说体己话。” 外命妇才能入宫递请安折子觐见,吴雅的大妹妹随夫君去西北定居,如今在京城里的只有二妹妹。 弟媳富察氏倒是时常来说体己话,但每回都带着她本家的侄儿侄女前来。 吴雅哪里会不知道弟媳在盘算着胤禛的嫡福晋和公主的额驸人选。 久而久之,她就兴趣缺缺。 如今紫禁城里年长的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已经完婚。 太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如今太子年已十五,听闻索额图在替太子筹谋的是瓜尔佳一族的女子。 只不过皇帝似乎很是忌惮,并没有松口。 而历史上直到康熙三十四年,也就是太子二十多岁的时候,才定下太子妃完婚。 在古代男子二十多岁才娶妻,算晚婚晚育,太子指不定要被人笑话。 康熙二十七年三月,再过几日,就是皇帝的万寿节。 吴雅还是没忍住,巴巴儿的来求皇帝给太子赐婚。 “玄烨,太子年已十五,可怜的孩子都没额娘操持他的婚事,听闻太子瞧中了文炳的女儿瓜尔佳氏,此女秀外慧中,脾气秉性是极好的。” 皇帝哪里会不知道她又来吹枕边风,于是板着脸背过身,不理她。 她到底知不知道太子哪里是看中瓜尔佳氏,而是盯上了权倾朝野的瓜尔佳一族势力。 “朕已有合适的太子妃人选,你不准干政。” 吴雅心下一沉:“你看中的是哪家的女子?” “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李佳氏…” 皇帝话还没说完,吴雅就气得跳脚:“我不依!!我第一个不答应!” “为何你给大阿哥选的福晋是红带子的伊尔根觉罗氏,三阿哥的福晋是董鄂氏,那二人都出自满军旗,怎么唯独给太子选的就是汉军旗的太子妃!” “朕赐给老大和老三的侍妾格格也不乏汉军旗女子,如今满汉一家,太子更当身先表率。” “我不管,你也可以赐汉军旗女子给太子,但一碗水必须端平了,你赐给老大和老三的是满女,给太子的也要是满女才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赐给老大和老三的侍妾格格里,好些都是满女。” “你给胤禛选的嫡福晋是步军统领费扬古家的嫡女乌拉那拉氏,给老五选的嫡福晋是他塔喇氏,给老七选的嫡福晋是哈达纳喇氏。” “还有老八!他未来的嫡福晋还是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老九的嫡福晋是董鄂氏,老十更不了不起,嫡福晋是博尔济吉特氏!” “就连十二阿哥的嫡福晋都是马齐之女富察氏,还有小十三,他的福晋是兆佳氏。” “为何你要对太子针锋相对。” 皇帝扶额,素来迷糊的她,今儿记性倒是好起来了,此时看她气哼哼的样子,皇帝忽而觉得她护短的样子煞是可爱。 其实区区一个瓜尔佳氏的太子妃,他从不觉得是威胁,他只是愈发厌恶太子和索额图频繁的结党营私。 “老八与老十福晋与朕无关,是他们额娘自己钻营来的。” 吴雅一听皇帝又开始避重就轻,顿时叉腰,柳眉倒竖。 “好了好了。”皇帝无奈的伸手摸着她隆起的肚子,不想为了那些琐事让她无法安胎。 “那你快赐婚可好?我今年生辰的礼物就是给太子赐婚的圣旨,旁的都不要了。” 皇帝看着她满眼笑意,一心为着太子着想,愈发对太子失望。 “你自己写。”皇帝摊开一张空白圣旨,把她按在龙椅上。 吴雅知道皇帝答应赐瓜尔佳氏为太子妃,已然是他能容忍的底限,她再不敢僭越的要更多,于是捉笔开始一笔一画写起来。 这些年来,皇帝不曾松懈监督她学习和练字的功夫,她的字迹愈发像皇帝的字迹了。 再说皇帝的圣旨也并非全都是他御笔,也有代笔。 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是她写的圣旨,吴雅如是想着,就开始埋头认真写赐婚圣旨。 许多赞扬太子妃贤惠的溢美之词,吴雅不会写,还是求着皇帝念了几句,她一一写下,又让皇帝帮忙检查有没有错别字,这才满意的搁笔。 吴雅抓住沉甸甸的玉玺绶玺之后,梁九功带着圣旨到礼部和宗人府过了流程,才前往毓庆宫宣读赐婚圣旨。 梁九功才刚念完赐婚圣旨,却被匆匆赶来的小太监告知德贵妃动了胎气,刚破了羊水。 梁九功顿时火急火燎准备赶往景仁宫,却见太子还跟没事儿人似得满脸笑意。 他眼珠子转了转,于是转身折步施施然来到太子面前。 “太子爷,有些事儿奴才不该说的,但今儿这道圣旨是德贵妃到养心殿寻死觅活求来的,为求您婚配瓜尔佳氏,娘娘在万岁爷面前跌了份儿,又哭又闹的。” “亲额娘也不过如此吧,瞧瞧,娘娘一心只想着太子爷能定下心仪的女子为太子妃,连自己都顾不上,这会羊水都折腾破了,见了红。” 梁九功说完,就板着脸转身离开,甚至连毓庆宫管事太监封的银子都不肯收下。 太子愕然愣怔在原地,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赐婚圣旨。 那个女人肯定又在图谋不轨。 他不会再轻易上当受骗! 此时太子眼眶发红,默默回到了寝宫里,将自己锁在寝宫,捂紧耳朵,躲避这让他窒息和绝望的紫禁城。 而此时景仁宫里,吴雅疼的抓住了皇帝的手,她已经习惯了皇帝赖在产房陪产,赶都赶不走。 于是索性由着他,皇帝在身边陪伴,她也能安心些。 小十四还真是爱闹腾的泼猴,接生嬷嬷许久才将胎位不正的小家伙挪正。 吴雅疼得眼冒金星,抱住皇帝的肩膀忍不住疼得啜泣。 好不容易解决小家伙胎位不正的问题,可接生嬷嬷又发现他脐带绕颈。 这些古代的嬷嬷还真是神通广大,只探一探手就知道孩子绕颈了。 吴雅忍着疼又被一顿折腾。 直到酉时,小坏蛋才抓紧脐带,不情不愿的呱呱坠地。 康熙二十七年三月初九,皇十四子胤禵比历史上降生的时间晚了两个月,平安降世。 小十四一出来,就被皇帝板着脸训斥他顽劣,折腾额娘。 小家伙嗷嗷哭着被乳母带走,这一回,皇帝说什么都不让她亲自哺育。 吴雅生下小十四的确折腾的快散架了,她下边甚至还挨了一剪子,此时疼的眼冒金星,压根没力气反抗。 加上太医说她的身子骨孱弱,不适合亲喂,她只能含泪作罢。 因为这是她为皇帝孕育的最后一个孩子,皇帝愈发重视她坐月子的细枝末节。 她做足了百日的月子,才被皇帝放出寝宫。 时值六月酷暑,此时吴雅正抱着小十四在寝宫里消暑。 小十四生的壮实,力气很大,难怪今后能成为大将军王,为皇帝征战四方。 吴雅有了小十四之后,愈发关注胤禛的态度变化。 为了避免出现历史上德妃偏袒十四阿哥,与四阿哥母子失和的事情发生,吴雅时常当甩手掌柜,把十四丢给他四哥照料。 啧啧,没想到小古板照料的还不错。 于是乎吴雅彻底放手,只要胤禛和温宪兄妹二人得空,她一定找各种借口和理由,让他们帮忙照顾小十四。 她并不担心两个孩子照顾不好,毕竟他们身边的奴才会帮着照料。 吴雅其实想要的是孩子们之间能多相处,感情亲厚些。 …… 康熙三十二年,孟冬时节。 前两日,十三岁的温宪来了月事,已然是能谈婚论嫁的年纪。 吴雅这几日时常让胤禛带佟佳舜安颜回来用膳,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皇帝也很满意这个未来女婿,只待公主满十五岁后赐婚。 皇帝还真是爱女心切,还没嫁女儿,就开始张罗着在距离紫禁城最近的地方修建公主府。 如今万岁爷膝下只有最小的温宪公主尚未婚配,于是乎有机灵之人马上就意识到万岁爷不会将温宪公主远嫁抚蒙。 索额图那些看着小公主长大的权臣三五不时的就到养心殿明示暗示,求皇帝赐婚。 明珠家更是全家上阵,连纳兰容若都变成了说客。 可就在此时,却传出了一件噩耗。 佟家的舜安颜在军中断了一条腿,紧接着索额图的孙子外出夜游之时,断了一条胳膊。 明珠家的孙儿更是掉进了护城河里,差点没捞上来。 这些都是温宪公主额驸的热门竞争者。 可皇帝却并没有震怒,反而乐得看三大权臣互相斗法。 只是小公主近来愈发活泼起来,时不时悄悄往外祖家跑。 小公主和她娘家人亲厚也并非坏事,吴雅就默认了这件事,还嘱咐阿玛和弟弟弟媳在家别惯着她。 皇帝这些时日又在筹谋着御驾亲征之事,成日里见不到人影。 噶尔丹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五年的时间,他又开始贼心不死,大举侵扰草原。 如今的紫禁城里还保持三足鼎立的原貌,本该在康熙二十八年薨逝的皇贵妃依旧健在。 倒是钮祜禄贵妃的身子骨每况愈下,前几日更是病得下不来床。 这二人恶斗多年,连带着钮祜禄一族和佟佳一族也缠斗了这么些年。 估摸着很快就能在紫禁城里先分出胜负,熬死一方。 皇帝没空理她,吴雅百无聊赖之下,将小十四丢给这几日正闲着的胤禛照顾,就悄悄出宫,看看温宪在外头到底乖不乖。 免得她闯祸了,娘家人还不敢责罚,把孩子骄纵坏了。 吴雅来到娘家之时,恰好赶上了晚膳的时辰。 阿玛威武拄着拐杖,笑呵呵牵着她的手坐上了饭桌。 “你今儿怎么有空回娘家来了?晌午温宪回宫之时,阿玛让她带回去豌豆黄,你吃着了吗?” 吴雅顿时震惊的站起身来。 “晌午?我酉时出的紫禁城,她没回宫。” “啊?可刘嬷嬷亲自将公主送进了神武门才回来回话的,怎么可能没回去?是不是 公主去紫禁城别的地方玩耍了?” 吴雅眼神一扫,小安子就拔腿往紫禁城的方向狂奔。 不到半个时辰,小安子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主子,神武门的侍卫说公主入了神武门之后,没过多久又出了紫禁城。奴才在公主可能去的地方都寻过,并未搜寻到公主。” “养心殿和乾清宫也去过了,奴才假借娘娘要给万岁爷送糕点的名义,仔细瞧过,并没有见到公主和她身边伺候的奴才。” “岂有此理!!” 吴雅气的面色铁青,她忽然意识到公主这两三年频繁的出宫,压根另有所图! 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 “啊!女儿,小公主该不会出事儿吧,呜呜呜,富察氏,你今后务必将小公主送到雅雅面前再走。” “是是是,长姐和阿玛请息怒,是我安排不周。”富察氏此刻吓得面色惨白,若小公主出事儿,她也活不成。 她正要让奴仆去搜寻,却被德贵妃拦阻。 “不必声张,这件事,事关公主闺名,若大张旗鼓去找人,都不知道要被人嚼舌根成什么样。” 吴雅压住满腔怒火,安抚好家人之后,就不动声色回到了紫禁城里,等公主回来。 小家伙直到宫门即将落锁之时才回来,倒是还知道带回来用冰镇的豌豆黄欲盖弥彰。 吴雅头疼扶额,并没有当场拆穿她的谎言。 第二日傍晚,当小安子来报,说小公主又出宫去她娘家之时,吴雅让小安子寻来一辆眼生的马车,悄悄尾随。 马车七拐八绕的出了南城门,最后入了一处隐藏在竹林间的庄子。 吴雅心头不安的突突跳。 于是让小安子想办法从竹林后山的围墙带她入庄子。 趁着清冷月色,吴雅瞧见小公主正依偎在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怀里。 吴雅深吸一口气,再三告诫自己别生气,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面色铁青的看小公主在月色下与那男子依偎在一起闲庭信步。 只可惜天色太暗,她只看到男子的背影。 此时男子开始赋诗,字里行间都是肉麻兮兮的情话,将小公主骗得心花怒放。 小公主忽然主动要吻他,吴雅的拳头都握紧了,就准备那男子胆敢轻薄自己的女儿,她就乱拳打死那狂徒。 没想到那狂徒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只牵牵小手,并没有别的举动。 夜风渐凉,狂徒把放在石桌上的斗篷给小公主披上,二人终于转身。 此刻吴雅终于看清楚了狂徒的容貌!张廷玉!! 如今御前最年轻的权臣,年虽二十一,却已经一骑绝尘,碾压一众肱骨之臣,当上从二品礼部侍郎。 难怪这混账一把年纪还不成婚!原来是盯上了她的女儿! 她就说张廷玉和温宪不对劲,吴雅后悔不已,早知道当年就该坚持自己的直觉。 显然温宪已然被张廷玉迷惑,这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那二人依依惜别,吴雅肺都气炸了,回到紫禁城里却不敢告诉皇帝。 这一晚,皇帝没有回来歇息,吴雅更是一整晚都气的没睡下。 天一亮,吴雅就坐在床榻上,连早膳都气的吃不下。 温宪如今被鬼迷日眼,肯定劝不动,事已至此,她只能敲打张廷玉,让他滚得远远的。 吴雅前所未有的觉得拥有强权未必就是坏事。 此刻那年轻的权臣张廷玉正匍匐在她脚下。 “呵,本宫倒是小瞧了你。” “所以,张大人想尚公主,当额驸?” “张大人年纪轻轻就已官居从二品,今后入内阁封侯拜相,也并非难事。” “若尚公主,你就是外戚,哪里还能在朝堂上位高权重?你若是满蒙军旗的额驸,有个爵位世袭,兴许还能上阵杀敌,可你拿什么来觊觎本宫的温宪?” “即便你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你只能放弃自己的仕途,当个赋闲的额驸。” “你若明事理,本宫可在仕途上助你一臂之力。” 吴雅正准备继续说些狠话,却见跪在脚下的张廷玉忽然直起身,摘掉了自己的顶戴花翎。 “娘娘,是微臣之过,与公主无关,微臣愿领罚。” 吴雅被他的举动愣住。 这小子,没想到还颇具雪胎梅骨的清正之气。 可她并不准备善罢甘休。 于是立即调整战略:“张廷玉,温宪若敢嫁给你,本宫就亲自奏请万岁爷,立即将她革除黄带子贬为庶人,你既喜欢她,就别连累她沦为庶人!” 还是这招杀人诛心的法子管用,此时方才还镇定从容的青年表情痛苦不堪。 最后含泪再次匍匐在了她脚下,这一回,他的傲骨终于还是在她面前一寸寸碎裂。 “微臣知罪。” 吴雅满意的点头,这小子的人品其实不错,并不会狡辩或者推卸责任,只可惜温宪注定与他有缘无份。 “张大人,今后本宫定会在朝堂上…” “额娘!!够了!这公主不当也罢,我要嫁给横臣哥哥!” 小公主忽然冲进了正殿内,吴雅气的狠狠剜一眼心软的小安子。 “来人,送客!” “小安子,立即把公主带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她离开景仁宫半步!” “滚开!别碰我,都滚!”小公主边哭便拼命挣扎。 吴雅顿时拉下脸:“给我绑了这逆女!” 赶走张廷玉之后,吴雅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午膳都吃下去。 她正准备去训斥温宪,忽而小安子跌跌撞撞的冲进来,说小公主用捆绑手腕的麻绳投缳自尽了。 “什么!!” 吴雅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就冲到了公主的寝宫里。 此时寝宫内聚集着好些太医和医女,吴雅看到了御前的侍卫和太监。 她眼前一黑,完了!还是惊动了皇帝… 吴雅忐忑不安的入了寝宫内,就看到小公主脖子深红的勒痕,此时泪流满面,面色惨败的让人心疼。 吴雅心疼的直落泪,再看皇帝竟然也在低头抹泪。 他也许还不知道小公主到底为何自戕,皇帝若知道,定会暴怒。 “乌雅玛琭!她只是追求心仪之人罢了,为何你要如此狠心,逼得朕的温宪自戕!” 吴雅:“?????” 怎么回事?所以到头来只有她嫌贫爱富,拿了恶毒丈母娘的剧本? “玄烨…我…”吴雅尴尬而愧疚,一时间理屈词穷,不知该说些什么… 按照她预想的逻辑,皇帝知道女儿喜欢汉臣,该勃然大怒,然后尽快将张廷玉贬出紫禁城,给温宪安排她历史上的官配佟佳舜安颜。 吴雅此时脑袋一片乱麻,已经理不清楚了,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反对温宪和张廷玉在一起? “我…我…我也没特别反对…”吴雅不敢说,她是怕皇帝反对,才提前未雨绸缪棒打鸳鸯。 可如今她百口莫辩,她是在场唯一好心办坏事的恶人。 “朕就知道你会这般,所以没让孩子告诉你,没想到你果然容不下横臣。” “……” 所以皇帝和她互相觉得对方不能接受张廷玉当女婿,所以闹出了乌龙。 “我哪里不同意了…我…哎…我这就去请张家人入宫来商议商议婚事…” 吴雅捂脸,皇帝都许久没对她这般急赤白脸过,她方才都吓着了。 吴雅忍着雀跃,却又按耐住,板着脸让人将张英夫妇和准女婿张廷玉请来。 其实她一直很欣赏张廷玉,只不过因为女儿的缘故,她对张廷玉可谓是严防死守,结果被偷家才知道全家都给张廷玉开了门,唯独她在当坏人。 如今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准备看看张英夫妇对此事的态度,尤其是张夫人,毕竟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 罕见的是张夫人倒是变得和善,还特意说不会打扰二人的生活。 吴雅知道汉人大宅院的规矩繁多,她女儿的德行哪里受得了。 此时她满意的点头,将张廷玉父子支开。 又开始与张夫人二人独自说体己话。 第80章 第080章 吴雅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张夫人, 小张大人年已二十有一,想必房里也有通房伺候着吧?” “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回头本宫送几个合适的试婚宫女过去,给公主试婚之用。” “你也知道, 公主婚嫁之事习俗众多, 这试婚宫女是免不了的。” “在公主出嫁之前, 内务府都会派试婚宫女给额驸, 这试婚宫女会与额驸同床试婚, 检查额驸是否有隐疾,过了这关, 才真正能尚公主。” “娘娘,犬子并无通房,实不相瞒,犬子这把年纪都尚未婚配,更无子嗣,家中哪会不着急。” “臣妇曾数次擅作主张送过数名开了脸的齐整丫鬟,可这孩子倔强, 从前臣妇还纳闷, 如今才知,他竟早有心上人。” “臣妇哪儿能料到他竟是为公主殿下守身如玉,不近女色, 臣妇差点以为他身上出毛病了…” 吴雅此刻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那不知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若有知根知底,相熟的姑娘再好不过, 今后也好给小张大人当侍妾通房,毕竟男人都要三妻四妾, 即便是公主也要给额驸安排通房。” “这…娘娘, 若家中做得犬子的主,他哪会一把年纪还孑然一身。” 吴雅莞尔, 和聪明人说话都不需要说太白。 显然张夫人听明白了她的暗示,也在暗示她今后不会给张廷玉塞女人添堵。 吴雅此时终于能放下心来,张廷玉的确是专情的谦谦君子。 她终于将皇帝方才派人送来的赐婚圣旨取来,攥在手里,递给了小安子,让他当众宣读。 皇帝还真是对小公主言听计从,小公主撒娇哭两声,婚期就提前到明年二月。 同时胤禛的婚期也定在了明年八月。 吴雅忽而有些惆怅,她才三十出头,怎么就要当婆母和丈母娘了… 吴雅对女婿张廷玉非常满意。 可皇帝给胤禛定下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年岁尚小,吴雅如今还看不出她的资质好坏。 也不知道胤禛喜不喜欢乌拉那拉氏。 那孩子愈发喜怒不形于色,和皇帝一样擅长伪装情绪,成日里就是一张冰块脸,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如今孩子们大了,都不喜欢和她呆在一起,连六岁的小十四成日里就知道疯玩。 胤禛不在紫禁城里,近来小十四倒是和老十那草包玩得不错。 吴雅并不讨厌十阿哥,反而觉得他长大之后敦厚老实,看着还挺和善。 只是忽然身边空落落的,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忽然觉得很孤独。 晚膳之时,小十四派人来传话,说今晚他汗阿玛让他去养心殿抽查功课。 吴雅又开始想胤禛,胤禛上个月第一次出门办差,也不知能不能赶回来过年。 “娘娘,四阿哥让人送来江南的胭脂水粉和好些新奇的西洋之物,奴才瞧过了,四阿哥都用心选过,都是您会喜欢的样式。” “他可曾说何时回来?”吴雅此刻孤零零的坐在饭桌前。 “他说可能赶不上回来过年,眼下正在江南查探贩私盐一案。” “哦…” “你去问问万岁爷今晚回来歇息吗?” “回娘娘,万岁爷这两日都在忙着商议黄河水患与修缮盛京之事,方才就让人来说,今晚不回来歇息。” “好。” 吴雅懒懒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拿过炭笔,在她自己做的日历上,划掉今天的日期。 这个月还有两天就结束了,皇帝只来景仁宫陪她四天。 她又落寞的将日历往前翻了翻,发现截止十月结束,皇帝今年陪她的时间总共四十六天,其中正月的春假就占了二十一天。 吴雅又掰着手指算了算,除去春假的二十一天,皇帝从二月到十月,平均每个月陪她2.7天,这个月破纪录了,竟然足足有四天之久。 她该知足的,有钱有闲,不用雌竞,老公还一年到头几乎不回家,但对她专情,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于是吴雅准备找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 她怏怏不乐的准备了礼物,去探望病重的钮祜禄贵妃。 一看到钮祜禄贵妃枯槁的病容,吴雅吓了一跳。 可如今的储秀宫都是钮祜禄氏自己的心腹,哪里有人再敢伸黑手。 她刚坐下都没来得及慰问,钮祜禄贵妃就眼皮一翻,太医们开始一窝蜂的上前伺候。 吴雅提心吊胆许久,直到钮祜禄贵妃缓过气来,她才离开。 她出了储秀宫之后,又去承乾宫里串门。 因着钮祜禄贵妃缠绵病榻,后宫大权再次回到皇贵妃手中。 她日日忙着打理紫禁城的琐事,忙得脚尖不着地,也许后宫里最不觉得孤寂的,也只有皇贵妃了。 此时皇贵妃正在查看这个月的彤史册,看乌雅氏怏怏不乐的样子,于是陶侃。 “玛琭,你知足吧,表哥今年入后宫就那么几回,全都在你那。” “你别看本宫每月都去乾清宫侍寝,其实就是汇报工作,我和表哥只是上下级而已,整宿的汇报琐事,嘴巴都说冒烟了,你不知道我多痛苦。” “娘娘,是不是后宫的女人无论多得宠,都要学会忍受孤独和等待?” “那自然是,皇帝入后宫只是纾解欲望,绵延子嗣,哪里能如寻常百姓那般,夫妻间搁家里有那么多功夫谈情说爱。” “你已经足够幸运,至少你的等待,一定能得到表哥的回应。” “表哥也只会回应你一人。你无聊的时候去听听戏,到御花园散散心,去各宫串串门,这日子不就是这么一天打发的吗?” “或者你可以自己去找表哥,表哥又没不准你去找他,你自己不去的。” “嗯,娘娘说的是。” 吴雅其实去过几回,可看到皇帝在日理万机的处理政务之时,还要分心,往往陪她之后,又要忙到更晚,她于心不忍。 后来就渐渐开始舍不得去养心殿打扰皇帝了。 她变得和紫禁城里的嫔妃一样,在景仁宫里孤独的等待皇帝临幸。 日子就这般枯燥的过下去。 吴雅甚至在来的路上算了算,倘若到康熙六十年,还有二十八年,皇帝一年陪她五十天,那么她和皇帝这辈子在一起的时间,还有一千四百天。 一千四百天,就是不到四年。 她要用漫长的二十八年,等待不到四年的厮守。 她还没算进去如果皇帝嫌弃她人老珠黄,不再临幸她,她和皇帝在一起的时间将更短暂。 毕竟…嫔妃过了五十岁之后,基本没什么机会侍寝。 她才三十出头,却活成了死气沉沉的古董,渐渐褪去她与紫禁城,甚至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保护色,逐渐在日复一日孤独的等待中,斑驳韶华。 皇贵妃送走乌雅氏之后,还是不放心的让人给表哥传了消息,转头又扎进了繁杂的琐事中。 养心殿内,皇帝正满眼疲惫的听前线送来的噶尔丹密报。 忽而梁九功施施然入内,凑到他身侧。 “万岁爷,德贵妃方才去了承乾宫,皇贵妃派人来传话,说贵妃娘娘心情郁结,气色不大好。” “她如何了?太医日日替她请平安脉,为何朕昨日没听到奏报?一群饭桶!”皇帝满脸肃杀。 “万岁爷,娘娘玉体自然无恙,只是万岁爷您许久没好好陪娘娘了,估摸着娘娘想您了。” 皇帝其实每晚都会抽空去瞧她,他也知道自己忙于政务,分身乏术。 这些年,她愈发乖巧温柔,并不会闹着让他放下政务陪她,皇帝很欣慰。 此时听到她气色不好,皇帝不管不顾撂下群臣,压下琐事,急急去景仁宫陪她。 吴雅正准备吃晚膳,只她一人也不知道吃什么,她就让人准备了一碗八宝粥,和一根水煮玉米,甜丝丝的味道能缓解抑郁的心情。 皇帝入内之时,就看见她披散着头发,歪着脑袋盯着碗发呆。 甚至连他坐在她身边,她都没回过神来。 吴雅正在走神,忽而腰肢一紧,她正要惊呼,却被皇帝抱到怀中环紧。 “在想什么?” 皇帝将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忍不住开始吻她。 “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方才不是派人来说今晚不回吗?” 吴雅说完就开始懊悔,肯定是今天她去看皇贵妃之时,流露出不该有的情绪,皇贵妃又告诉皇帝,所以皇帝才忽然驾临。 她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少出景仁宫大门。 “朕开春会将政务分派给成年皇子,能空出更多时间陪你。” “真的吗?”吴雅顿时欣喜不已。 “嗯,只不过他们还年轻,朕还需盯着些。” 皇帝今年开春就陆陆续续将六部安排给皇子们轮流掌管历练。 原来是存着将琐事的担子交割给皇子们的打算。 可他掌控欲极强,后期更是被九龙夺嫡闹的心力交瘁,真的能如此云淡风轻的放权吗? 答案吴雅心里明白,可她还是很欢喜,皇帝至少念着多陪陪她。 上一回皇帝要她,还是在四五日前,此时美人在怀,皇帝压根控不住自己。 吴雅哪里会不想与皇帝更亲近,于是主动伸手去解皇帝的龙袍。 不知为何,这些年来皇帝肯定用了手段,吴雅竟不曾再有孕。 吴雅也曾怀疑过,可她让自己这些年来培植的心腹太医给皇帝请过脉,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确认皇帝的身体健康,吴雅也就没再管这件事。 五更天之时,皇帝被奴才催醒,缱绻吻过她恬静的睡颜,这才起身离开。 吴雅苏醒之时,甚至养成了不下意识去抱枕边人的习惯,反正也抱不到。 她花了三四年才习惯自己在空旷的寝宫里入睡。 小公主开春即将出嫁,出嫁前不得见父母兄弟。 小十四早早的就去学功课了。 吴雅懒懒吃个早膳之后,就坐在廊下晒太阳,晒了一会,又觉得无趣,就开始继续整理小公主的嫁妆。 公主出嫁后,将会搬到紫禁城外头的公主府邸居住。 皇帝很器重额驸张廷玉,并未因为他是外戚,而打压和忌惮他的仕途。 估摸着过几年,张廷玉可能就要入内阁了。 皇帝的内阁总共六位满臣,四位汉臣,张廷玉也许将成为大清朝最年轻的内阁大臣。 这日,内务府负责温宪公主大婚的管事郑公公哭天抹泪的来告状。 说内务府送去的试婚宫女,让额驸给退了回来。 吴雅忍不住捂嘴偷笑,若张廷玉敢使用那些试婚宫女,那才是坏事。 眼看着郑公公一把眼泪憋回去,吴雅让郑公公到公主面前哭去。 温宪被皇帝和哥哥们骄纵,是胆大有主见的,让她自己处理即可。 果不其然,晚膳之时,吴雅就听尾随公主殿下出宫的小安子汇报。 温宪这丫头竟然想自己亲自给额驸试婚。 幸而张廷玉是谦谦君子,被刁蛮公主下了催情之物,竟然还能克制着自己,舍不得伤害公主半分。 吴雅愈发满意这个女婿,皇帝的眼光比她毒辣,难怪没有反对张廷玉当额驸,这小子今后一定能洁身自好,与小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帝还是食言了,从腊月一直忙到公主出嫁前夕,才抽出空来送嫁。 康熙三十三年二月十九,入夜,吴雅忍泪看着公主的送亲队伍出了紫禁城。 一旁的皇帝更是低头,却爱面子的不肯哭出声来,最后忽然俯身将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半晌都没出声。 “公主府就在紫禁城斜对面的前门大街,你若想公主,走着就能去瞧她。” “嗯…” 皇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接下来皇帝给自己放了假,等着小公主三日后回门。 可第二日傍晚,伺候小公主的奴才就悄悄的入了紫禁城里,来寻吴雅诉苦。 说公主殿下和内务府派到公主府的管事嬷嬷吵起来了。 清朝公主婚后都单独住在公主府邸,甚至婆家人要见儿媳,都需以见皇帝之礼仪拜见,三叩九拜。 更为奇葩的是,额驸也不得住在公主府内,而是只能住在府中外舍,若公主不宣召,额驸不得私会公主。 就连公主想与额驸欢好,都要提前报内务府记档,详细记录下具体某年某月某日,某公主召额附侍寝。 在公主府里,内务府派去的管事嬷嬷管着规矩,免得失了皇家的体面,许多额驸为了见公主,甚至还要讨好管事嬷嬷。 公主和额驸想见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清朝很多额驸都绝后了。 吴雅当即就气势汹汹的挽着袖子,杀到了公主府。 她记得才将那管事嬷嬷请到景仁宫吃过茶,还给了不少赏赐,这老虔婆拿钱怎么不办人事儿呢! 吴雅来到公主府,此时那管事嬷嬷正阴阳怪气明里暗里的求公主保全皇家颜面,谨守金枝玉叶的尊贵,需端着公主的身份,不能沉溺情事,在用祖宗规矩拦着公主不准去找额驸。 吴雅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巴掌。 她对女儿都不曾这般阴阳怪气,哪儿轮到外人嘲讽她的小公主不知节制,荒淫无度。 “滚回内务府!袭香嬷嬷,现在开始,你就是公主府的新管事,谁敢让公主和额驸不舒坦,杀无赦!” 奴才们顿时吓得战战兢兢,再不敢想着用规矩和体统拦着公主与额驸见面,以此捞油水。 那管事嬷嬷此刻都被德贵妃给打懵了,她前头也伺候过一位公主,都是按照祖宗规矩劝导,怎么今儿就挨了打? 这德贵妃还真不是个正经人,竟纵着公主沦为与额驸夜夜笙歌的荡妇。 她仗着老资历正要继续辩驳几句,却被心疼公主的小安子一巴掌打晕了… “额娘…” 公主今日被那些规矩和体统,还有皇家的体面敲打的哑口无言,她压根就不知道夫妻间的亲昵和情事也要被约束。 她正被那伶牙俐齿的奴才端着祖宗的规矩打压的羞愤憋屈,正束手无策之时,额娘却来救她了。 吴雅牵着女儿的手入了花厅内。 “夫妻哪儿有不睡在一张床上的?简直荒谬!今后你和额驸好好过日子,吃住都在一块,再没人敢指摘,额娘会杀到没人敢指摘。” 此时额驸张廷玉也从外舍赶来,夫妻二人俱是含泪给额娘行礼。 吴雅又在公主府邸里巡视了一番,将几个看着就不安分的貌美奴婢打发走,又嘱咐袭香嬷嬷今后公主府进新奴才,不得选颜色好的奴婢,免得公主闹心。 吴雅又嘱咐了一番小公主婚后脾气要收收,额驸虽然脾气温润,但她不能总欺负老实人。 临走之前,吴雅伸手正了正小公主脖子上的龙华领巾,遮住密密麻麻的欢爱痕迹。 额驸张廷玉聪颖心细,此时已然红着脸底下了头。 吴雅莞尔,她的小公主,估摸着很快也要当额娘了。 小夫妻二人新婚燕尔,吴雅并未逗留,处理完那些糟心的奴才就回了紫禁城。 可皇帝却并没有呆在景仁宫里,一问才知道哪儿又因春汛决堤了,皇帝临时要回养心殿召见臣公。 吴雅闲着也是闲着,忽而想起来前些时日,二妹妹遇喜的好消息。 她打算去妹妹府上探望。 吴雅换了一声常服,就前往阿灵阿府上探望怀上第四个孩子的妹妹。 夫妇二人一早就得了消息,一家子都站在门口恭候。 吴雅看妹妹气色红润,一点都没有因为有孕而憔悴不堪,甚至容颜没怎么留下岁月雕琢的痕迹,就知道妹夫阿灵阿将妹妹照顾的很好。 三个侄儿都是妹妹所出,阿灵阿身边更是只有妹妹一个嫡福晋,甚至不曾有通房。 看到阿灵阿小心翼翼搀扶着妹妹,二人眼神满是浓情蜜意,吴雅打心眼里欢喜。 吴雅与侄儿们玩了一会藤球,吃过晚膳回到紫禁城之时,皇帝还没回来。 吴雅早己习惯了等待,于是又去瞧了瞧睡着的小十四,就去沐浴更衣,又在镜子前枯坐了一会,就吹灯歇息。 枯燥孤寂的日子周而复始的过着。 三月末,紫禁城里张灯结彩,迎来了太子妃。 太子妃地位本就比紫禁城里的妃妾高一头,是以无需来给妃妾请安斟茶,只按照规矩去宁寿宫给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敬茶即可。 可大婚第二日,太子妃瓜尔佳氏还是给妃级以上的嫔妃准备了见面礼。 太子妃是个谨慎的,请来太子爷先过目,免得爷们觉得她哪儿有错漏。 太子扫一眼送给皇贵妃的礼物和送给二位贵妃的礼物。 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冷冷道:“孤若连后宫之事都要做主,还要你做甚!” 太子丢下这句斥责,就拂袖而去。 太子妃哪里料到昨儿夜里还对她和颜悦色的太子爷,忽然冷就下脸来。 明明昨儿夜里她与太子商量给汗阿玛的高位嫔妃送见面礼之时,太子还夸她贤惠。 “嬷嬷,是不是本宫的礼物准备的不周到?” 太子妃的陪嫁嬷嬷又仔细瞧了一眼精心准备的礼物。 “不能啊,这些礼物都是按照嫔妃的位份高低来安排的。” “那太子爷怎么就甩脸子了?” “估摸着是太子爷觉得这是后宫女眷之事,您让他来做主女人用的头面首饰,绫罗绸缎的,爷们觉得这事儿太碎了,入不了眼。” “你说的对,都怪本宫不好。”太子妃也反应过来自己拎不清,于是懊恼的抿紧了嘴。 既然太子爷想看她这个太子妃独当一面,她自然不能给毓庆宫丢脸。 于是当即就让人将皇贵妃、钮祜禄贵妃、德贵妃和四妃请来毓庆宫。 这些都是汗阿玛后宫里得脸的嫔妃,尤其是皇贵妃佟佳氏,更是众妃之首,还是汗阿玛的亲表妹,如今还掌管六宫,她更需以礼相待。 毕竟紫禁城里如今的状况她简直是睁眼瞎,后宫并无皇后,全都妃妾。 她这个太子妃才是正经的主子,迟早是要接手料理后宫琐事的。 吴雅前几日就得了消息,今儿要去毓庆宫庆贺太子夫妇新婚大喜。 后宫如今没有皇后,即便是皇贵妃都只是妾,所以压根没有资格被正房的儿媳敬茶,当作正经的长辈。 吴雅这个贵妃的地位就更不用说了。 她将亲手做的一对儿冻缥色的荷包装在锦盒里,准备送去给太子夫妇二人当贺礼。 太子从前用的荷包也是她绣的,后来新的荷包绣一半儿,太子就和与她生了嫌隙,就再没机会送这些她做的衣衫鞋袜之类的日常之物。 吴雅与敏妃和成妃二人相约前往毓庆宫。 太子妃的画像她亲自看过,看着明艳大气,还是个谦逊的性子,吴雅越看越亲切。 此时她竟没端着太子妃的架子,早早的就候在了毓庆宫大门口。 吴雅满心欢喜疾步就要上前去打招呼,可却被眼尖的敏妃拽回来。 “姐姐你糊涂了,别上赶着自讨没趣,你快瞧瞧她哪儿是等咱的。” 吴雅顿住脚步,就看到皇贵妃从宫道另一侧来到毓庆宫门口。 此时太子妃亲切的搀扶着皇贵妃的手,二人有说有笑入了毓庆宫。 吴雅尴尬的笑了笑:“嗨,我今儿还没睡醒呢。” 三人将准备好的贺礼交给了在门口迎接的老嬷嬷,就被奴才领进了前厅里。 今儿连病中的钮祜禄贵妃都强撑着前来,可见太子妃三个字的含金量。 此时捂着心口的钮祜禄贵妃被毓庆宫的奴才先搀扶落座,紧接着吴雅才被搀扶到钮祜禄贵妃之后落座。 钮祜禄贵妃见乌雅氏坐在她之后,下意识有些惶恐,本想起来让座,可想到自己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索性今儿就硬气一回,当一回千年老二。 太子妃与众人寒暄了一句,就赐下了见面礼。 此时有奴才来报,说太子爷前来赴宴。 众人纷纷起身迎接太子殿下,太子一进门,眸中的笑意就淡了些许。 太子夫妇二人相偕,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在毓庆宫宴请了诸位庶母。 待到嫔妃们纷纷离去之后,太子妃的陪嫁嬷嬷开始查看嫔妃送来的贺礼。 “皇贵妃送的是万岁爷曾经赏赐的东珠和一尊白玉做的送子观音。” “那东珠的规格奴才瞧着是皇后的制式,皇贵妃着实得圣心。” “钮祜禄贵妃送的是一副百子千孙图,还真是好兆头啊。” “咿…这德贵妃只送了一对儿五福的蜀锦荷包,这针脚糊弄谁呢,如此粗糙,还用的艳丽俗气的满绣,一看就知道是临时让她宫里哪个奴才赶制的。” 太子妃皱眉。 她入宫之前就知道德贵妃曾经抚养过太子爷,可多年前太子爷与这位养母的关系,不知为何变得生疏起来。 她与太子是夫妇一体,自然要与太子的喜好为自己的喜好,以太子的厌恶为她的厌恶。 “把这破东西丢掉,免得太子爷回来看了糟心。” 嬷嬷诶了一句,才刚拿起那对儿荷包,忽而听见外头奴才提醒太子爷来了。 她赶忙把荷包踹进袖子里藏好,免得污了太子爷的眼,奴才们也跟着吃挂落儿。 太子方才赴宴之时,惊鸿一瞥瞧见德额娘给他做了荷包,待散席之后,他急匆匆赶来,想将那荷包拿回去。 此时太子负手在琳琅满目的新婚贺礼中来回逡巡,却不见那对儿荷包。 太子不悦,于是冷冷道:“各宫娘娘礼物都在这?” “爷,都在这了,各宫的娘娘们送的新婚贺礼不俗,着实有心。尤其是承乾宫皇贵妃…” “呵…” 太子妃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爷一声冷笑打断。 她愈发看不透自己的夫君,怎么昨儿还对她温柔缱绻,今儿仿佛换了芯子似的。 此时太子忽然盯着桌案上的空盒子:“为何这匣子空空如也?” 太子妃本想息事宁人,替那德贵妃敷衍一二,没成想被太子爷发现了端倪。 她也不想继续做好人,于是柔声道:“景仁宫德贵妃送了一对儿荷包,妾身瞧着不大好,所以让奴才先收起来,免得您看见生气。” “这德贵妃仗着汗阿玛的宠爱,简直不把咱毓庆宫放在眼中。” 此时太子妃满眼愤恨,接过嬷嬷递过来的破荷包,捧到太子爷面前,果然见太子爷面色不悦。 “太子妃,这东西您既看着碍眼,那就交给奴才处理。”太子的贴身奴才凌普接过那对荷包,恭恭敬敬捧在手里。 太子妃忍着恶心将荷包交给唇红齿白,比女子还娇媚的凌普。 别以为她没听说过毓庆宫里的传闻,待她站稳脚跟,势必要将这魅惑太子爷的阉人赶出紫禁城。 太子并没有继续与她说些什么,带着凌普径直离开。 此时太子妃愈发心里不是滋味,新婚第二日,太子就给她甩了脸子,如今又因为德贵妃那贱妇送的薄礼,又给她甩了脸子。 今儿她与景仁宫的梁子彻底结上了。 随着太子日复一日对她态度冷淡,太子妃愈发觉得是在新婚之时,被德贵妃触了霉头,愈发看不惯景仁宫。 不得不说出自世家大族的太子妃有几分能耐,甚至连素来严格的皇帝,都对她赞不绝口。 甚至皇帝开口让太子妃帮着皇贵妃一道处理六宫事务。 如今太子妃掌管着各宫的分例和日常开销、宫规这些琐事,关键的事务,还是皇贵妃坐镇。 十月初,吴雅已然换上了温暖的小羊皮皂靴,围上了银鼠毛领龙华领巾。 此时小安子拉着脸来到娘娘面前:“娘娘,奴才方才派人去内务府拿银骨炭,没拿到。” 吴雅想着太子妃新官上任,估摸着要立威,她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于是让小安子只领次一等的红萝炭即可。 小安子诶了一声,再回来之时依旧一脸凝重:“娘娘,内务府说十月十五之后,各宫才开始供应炭火,让咱过了十五再去。” 吴雅皱眉,于是让人多准备几个汤婆子取暖。 德贵妃要炭火碰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贵妃耳朵里。 皇贵妃只笑而不语,她本就对表哥分权给太子妃一事心有不满,哪里会去好心提醒太子妃,她犯了大忌。 她巴不得太子妃犯错,如此才能将执掌后宫的权力重新拢在自己的手里。 她忍着没去表哥面前告状,毕竟景仁宫的事情,表哥事无巨细亲自过问,估摸着这会儿已经知道了。 而此时养心殿内,太子胤礽跪下给汗阿玛行礼请安,却久久未曾听到汗阿玛唤他起身。 皇帝心里憋着火,可做公爹的又不能直接训斥太子后宅的女眷,此时只能将太子这混账叫到跟前,让他自己管好后宅。 “胤礽,最近内务府缺炭?” 太子不知为何忽然问他内务府的事务,内务府如今的掌事人是赫舍里一族的子弟,肯定是汗阿玛对他不满,才会这般问他。 “回汗阿玛,儿臣不知,儿臣从不过问内务府之事。” “嗯,梁九功,传朕旨意,擢升内务府副总管大臣乌雅岳色为总管大臣。” 梁九功瞅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又小心翼翼问:“万岁爷,奴才愚钝,那如今的内务府管事赫舍里大人…” “革职,摘顶戴。” 太子顿时震惊的垂下眼帘。 “下去吧。”皇帝冷冷道。 太子胆战心惊离开了养心殿内,而太子身边的心腹奴才凌普则悄悄的去找了梁九功。 凌普是梁九功的大徒弟,是以在梁九功面前能说上两句话。 “师父,这…这怎么忽然就撤了赫舍里大人的职?徒弟听得云里雾里,求师父指点指点迷津。” “哎…德贵妃身子骨孱弱,今儿去内务府领了两回炭火,一块炭都没领到,内务府最近很穷吗?怎么连炭都没有?” “啊这…师父,徒弟明白了。” 凌普对师父哈了哈腰,小跑着去寻太子爷。 毓庆宫内,太子妃正在查看各宫近三年的账目,重点彻查了景仁宫的账目。 不查不知道,她只随便一查,就发现了后宫的大蛀虫。 旁的不说,景仁宫竟然僭越的用了只能给帝后和太后用的银骨炭! 她是宠妃,用用也就罢了,可景仁宫用炭的量简直匪夷所思。 从每年十月初一直到次年三月末,整整半年的时间,景仁宫都要用炭。 每年景仁宫用的炭就占了后宫用炭一半的开支。 “太子妃,您瞧瞧,上个月景仁宫从内务府领了东珠,规格超过了皇贵妃。” 太子妃冷哼一声:“她这是发梦想当皇后吧。” 主仆二人正对景仁宫昭然若揭的野心嗤之以鼻,忽而奴才提醒说太子爷回宫。 太子妃赶忙起身理了理衣衫,又凑到铜镜前仔细检查一番妆容,这才出门迎接太子回宫。 太子此刻满脸怒容,太子妃心下一沉,凑上去正要开口安慰,猝不及防间,太子扬手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力道之大,她的钿子头都被打落在地,顿时披头散发。 “爷,我到底做错什么?您要这般责罚我?” “谁让你惹景仁宫?混账东西!方才汗阿玛将孤训斥了一顿,孤因为你的愚蠢,丢了内务府!” “今后再敢惹景仁宫,孤定不饶你!哼!” 太子妃心下骇然,瞬间就明白景仁宫那贱妇到养心殿告状了,才害的太子丢了脸面,所以才回来对她置气。 太子妃愈发怨恨乌雅氏那搬弄是非的贱妇,好啊,今后就走着瞧! 第二日一早,万岁爷下旨令四妃和大阿哥福晋,三阿哥福晋协理后宫的圣旨就传开。 听到万岁爷并没有让景仁宫协理后宫,太子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万岁爷宁愿跳过景仁宫德贵妃,让四妃协理后宫之事,显然并没有如她意料中对德贵妃宠爱有加。 否则德贵妃哪里只是区区贵妃,早就当上执掌中馈的皇后。 承乾宫皇贵妃才是万岁爷最器重的宠妃,万岁爷甚至宁愿后位空悬多年,也不愿意让任何人越过皇贵妃。 这日,吴雅的二叔乌雅岳色亲自领着奴才送来了几大箱子的银骨炭。 吴雅瞧见二叔的顶戴花翎和补服都升了一级,忍不住欢喜。 “娘娘,奴才方才刚从养心殿回来,万岁爷有旨,今后您需要什么尽管派人来内务府领,万岁爷说了,内务府是您的内务府。” 吴雅诧异的看向二叔。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二叔。” “前头那位赫舍里一族的管事办错了差事,被摘了顶戴花翎。” “啊…”吴雅忽然有些愧疚,她其实知道自己每年要的炭逾矩,可旁人因为她的错误,而丢了官,她着实愧疚。 “娘娘不必愧疚,那赫舍里大人也并非清正廉洁之人,奴才顶了他的差事正好。” 吴雅的二叔素来是个板正之人,此时看到二叔一脸鄙夷,她就知道那位被皇帝革职的赫舍里大人的确不该留,于是也放下了愧疚之心。 只是她愈发觉得不安,就怕加剧她与毓庆宫不可调和的矛盾。 此时兰翠来报,说钮祜禄贵妃母子来了。 吴雅与二叔寒暄两句之后,又提醒二叔需管好内务府,别让万岁爷操心,就到前厅会客。 她才踏入前厅,就听到钮祜禄贵妃在撕心裂肺的咳嗽,她喘息的声音就像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让人胆战心惊。 入了正殿,待看清楚钮祜禄贵妃的脸之后,吴雅更是吓得咬唇。 “怎地才一个月没去瞧你,竟病的这般重?你唤人来说一声,我自去你宫里说话即可,何必拖着病体前来。” “德贵妃,本宫母子想与你单独说几句体己话。” 吴雅看着钮祜禄贵妃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于是扬手让奴才们退下。 此时钮祜禄贵妃在十阿哥的搀扶下,母子二人忽然跪在了她脚下。 “贵妃,你这是做什么?你们快些起来。”吴雅被这对母子莫名其妙的跪拜吓了一跳,赶忙亲自去搀扶钮祜禄氏起身。 此时钮祜禄氏起身,又让十阿哥给她磕头。 “玛琭,我快不成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十,他今后没了额娘,该如何在紫禁城里立足,明年冬,他就能完婚,再过几年才能出宫开府别居。” “求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小十,护他一生衣食无忧即可。” “十阿哥是皇子,又有谁能伤害他,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明年等着喝儿媳敬茶。” “玛琭,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信吗?” 吴雅默然。 “我只求十阿哥一生衣食无忧,求你看在这些年来我并未苛待过你的份上,看顾小十可好?” “小十,今后凡事都要听你德额娘的话,否则额娘死不瞑目,记住了吗?” “是…”十阿哥此时已然泪流满面,在额娘的授意下,不住的对德贵妃磕头。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额娘将他托付给德贵妃,可他素来对额娘说的话言听计从。 眼看着钮祜禄贵妃拖着摇摇欲坠的病体又要跪下,吴雅赶忙含泪将她搀扶起身。 “好,今后小十就和我亲儿子一样,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人欺负他。” “玛琭,谢谢你,有你这句话足矣。” 此时钮钴禄氏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颤抖着手交给乌雅氏。 “玛琭,我与皇贵妃恶斗多年,她并非良善之辈,这是我赠予你的礼物,若今后你与皇贵妃反目成仇,这东西能要她的命。” “我本想拖她一起同归于尽,可如今是来不及了,这东西在你手里才更有分量。” “玛琭,我希望你这辈子都用不到这东西。” 吴雅满眼惊骇,将那密信藏到了袖子里。 送走钮祜禄母子二人之后,吴雅绕到屏风后,打开了那密信。 此时兰翠正伺候在门外,忽而听到里头传来砰地一声,似乎什么东西倒下了。 “娘娘…” 80-86 第81章 第081章 “没事…”吴雅此刻满眼惊恐, 站在被推倒的屏风后,捂着心口。 她手里那份密信都被攥成一团,吴雅胆战心惊剧烈喘息着, 手都在忍不住发抖。 她此刻无比期盼, 这辈子都用不到这东西。 吃过午膳之后, 钮祜禄贵妃薨逝的消息传来。 吴雅从前不管后宫的琐事, 可却主动请缨, 揽下了钮祜禄贵妃的葬礼事宜。 皇帝也给了钮祜禄一族女子天大的隆恩,竟然赐下钮祜禄贵妃谥号, 谥曰温僖贵妃。 这位温僖贵妃,是大清开国后第一位有谥号的贵妃,更是清代唯一的一位有谥号的贵妃,给足了钮祜禄一族空前绝后的体面。 随着温僖贵妃薨逝,钮祜禄一族在后宫再无喉舌和依仗。 这日,吴雅听说皇贵妃在安排修缮和翻新温僖贵妃住过的储秀宫。 听小安子说,储秀宫几乎连草皮都被挖开。 吴雅哦了一声, 将做好的午膳端到八仙桌上。 此时小十四和十阿哥也回来用膳, 二人还带回来八阿哥和九阿哥。 吴雅又去多做了两道菜。 随着温僖贵妃薨逝,八阿哥被分到了惠妃膝下照顾,而九阿哥则被分到了敏妃膝下照顾。 十阿哥, 则被吴雅留在身边照顾。 这些十四五岁的少年早就懂事,这一两年陆陆续续都将成婚, 成婚后很快将离开紫禁城开府别居。 说是养在膝下,左不过就是今后他们入宫之时, 也能到养母宫里请安, 免得连入宫的理由都找不到。 兄弟几人吃完午膳之后,又一块在廊下练习打拳, 说傍晚皇帝会到布库房抽查。 过了今年之后,除了小十四,其余的皇子都将到朝堂上历练,皇帝也会安排差事给他们办理。 这一两年其实皇子们都在陆陆续续的接差事。 十阿哥是几人里最憨厚单纯的,他额娘让他跟着德额娘,他就果真对她推心置腹。 难怪这孩子在惨烈的九龙夺嫡里即便斗败,也能全身而退,除了他高贵的血统保护他之外,他最讨喜的就是敦厚纯良的性子。 反倒是老八和老九,面上永远都是和煦温柔的笑意,但那笑意却和他们汗阿玛一样,全都是伪装。 吴雅留意了那二人,见他们对小十四的确没恶意,才由着兄弟们亲近。 这日,吴雅正在听兰翠说温宪公主初孕,但孕吐厉害的却是额驸张廷玉,听说张廷玉吐得都告了病假。 她顿时忍俊不禁,听说男子太爱自己的妻子,才会对妻子怀孕感同身受,代替妻子孕吐。 张廷玉自成婚之后,的确与温宪恩爱有加,夫妻琴瑟和鸣。 “主子,四阿哥回宫了。” “哼,他还知道回来!” 吴雅嘴上虽然在抱怨,可脸上的欣喜却遮不住,急急的就追到了门口。 远远的就看到一身鸦青皇子蟒袍的胤禛,正迈着四方步朝她走来。 几个月不见,这孩子看着愈发沉稳,脸上也褪去了稚嫩,生的愈发像皇帝。 “儿臣给额娘请安。” 四阿哥一扬手,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奴才就将礼物送入了景仁宫里。 吴雅冷不丁瞧见胤禛身后站着个穿黑衣扎利落马尾辫的少女。 此时那少女也恰好在瞧她,见她看过来,少女赶忙垂下了脑袋。 “这位是?” “吕云黛,是儿臣的奴才。” “怎么和紫禁城里的奴才不大一样,你是汉军哪个旗的?” “回娘娘,奴才出自汉军镶黄旗。” 那少女倒是不卑不亢。 吴雅凝眉:“你是…承乾宫送给胤禛的暗卫?” “回娘娘,正是。” 吴雅哦了一声,就牵着胤禛的手入了景仁宫内。 “你瞧瞧你出去办差几个月,怎么愈发清瘦了?此次去江南办差如何了?” “尚可。” “额娘,儿臣给您带了礼物,一会还要去汗阿玛跟前汇报,晚些时候回来陪您用膳。” “你快些去吧。” 胤禛只带了苏培盛去养心殿,此时他的女暗卫正站在一侧,一动不动。 “小吕,胤禛身边像你这样的暗卫总共几人?都是男是女啊?” “回娘娘,总共三人,另外两位是男子,所以不得入后宫。” “这些时日,胤禛在外头办差都好吗?可有受伤?” “回娘娘,四阿哥很好。” 吴雅觑一眼那小姑娘,一看就知道胤禛交代过她不准乱说话。 此时吴雅百无聊赖的开始跳爆汗操。 忽而身后传来一句犹如晴天霹雳的话:“娘娘…您…你知道…知道电脑吗?” 吴雅满眼震惊,愣怔许久,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电脑。 此时她浑身发颤,缓缓转过身。 “你…” “你是……” 吴雅呼吸都变得急促,从未料到会在这遇到同类。 “我出生自1999,娘娘呢…” 吕云黛此时激动的泪流满面,在这个地狱的清朝,她竟然遇到了同类。 “我叫吴雅,帝都人,比你大五岁。” “你…我们进去说体己话。” 吴雅此刻激动的语无伦次,拉着吕云黛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知道该怎么穿回去吗?”吕云黛先开口。 “我不知道,我猜测我掉进了时空裂隙或者平行世界,也许只有死亡才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吴雅含泪哽咽道。 可如今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她的亲人和牵绊,她哪里可能离开。 “小吕,我们还有同类吗?” “还有一个,她在研究怎么利用磁暴和时间膨胀接近光速,打开时空裂隙。” “所以…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并不是概念?”吴雅捂嘴,她似乎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吴雅,最多两年,我们就能一起回家。” “好,好好。”吴雅顿时喜极而泣。 可一想到要离开,她却又忍不住心如刀割。 “可我还有孩子和家人…”吴雅哽咽道。 “吴雅,你清醒一些,现在这个清朝和历史上的清朝完全不一样,也许是我们的出现造成了蝴蝶效应,这里只是一个平行世界而已,这些人统统都是npc,你怎么能对纸片人产生感情?” 吕云黛没想到眼前这个同类竟然穿成了历史上的德妃,甚至还和这些npc产生了不应该存在的感情羁绊。 “那你还走吗?” 吴雅满脸痛苦,挣扎了许久,最后含泪点头:“走!” …… 胤禛回来之时,已过了晚膳的时辰,沐浴更衣之后,胤禛独自躺在床榻上。 忽而唇角微扬:“安置。” 守在门外的吕云黛被苏培盛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她深吸一口气,被苏培盛领着去沐浴更衣。 女暗卫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给主子发泄欲望。 那个王八蛋怎么即便回宫都不放过她,奇怪的是清朝的皇子不是一堆侍妾吗?怎么雍正小时候身边只有一堆老嬷嬷?? 这人真是…床技又菜瘾又大,几乎每天都要纾解几次,他技术生涩的差点以为是她在犯罪,欺负了纯情小处男。 她来到紫禁城才发现,他技术烂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好像真的没沾过别的女人,她大概率是这个变态的第一个女人。 吕云黛抱着一夜情玩玩他的念头,脱掉衣服爬到他的怀里。 抛开他变态和冷血的一面,不得不说历史上的雍正帝身材和样貌的确无可挑剔。 只不过后世流传的怎么都是尖嘴猴腮的马喽画像?吕云黛没想明白,开始收回心神,尽职尽责给变态泄欲。 几番酣畅云雨巫山之后,吕云黛趁着变态歇息,就绕到耳房清洗,将那人留在她身内的精水用内力逼出体外,她才不想怀上变态的孩子。 处理干净之后,她才重新披衣,继续守在门外。 …… 吴雅一整晚都喜忧参半的没有歇息,今晚皇帝依旧没有回来。 这些年来,皇帝和她都习惯了不再厮守的日子。 孩子们也长大了,小十四独立的就像小大人,平日里压根不需她照顾。 小公主有疼她的额驸照料。 而她的玛法和阿玛也陆续作古。 所有人都有了圆满的归宿,吴雅受够了无尽的等待和孤寂。 这一晚她辗转反侧,想着接下来的两年里,她该怎么让所有人都习惯她消失。 尤其是皇帝… 可一想到皇帝,吴雅又自嘲的摇头,他最爱的还是权势和江山,她活生生在这,他都没空陪伴,更何况她死去。 于是乎吴雅彻底放下,开始不断为了离开做准备。 第二日一早,她到如意馆里,找出了她所有的画像,带回景仁宫统统烧掉,免得孩子们和那人睹物思人。 她开始逐渐不主动前往养心殿,不再给皇帝亲手做衣衫。 吴雅甚至开始用内务府绣娘做的衣衫鞋袜,一点点替换掉她曾经给皇帝做的旧物,将她留在皇帝身边的痕迹一点点抹去。 康熙三十五年正月,皇帝下旨御驾亲征噶尔丹。 与此同时,吕云黛送来了好消息,穿越地点在贺兰山,时间定在三月,时间等她通知。 吴雅顿时大喜。 皇帝最近都在忙着御驾亲征之事,这一回依旧不准吴雅随行。 吴雅推脱了几下,就顺水推舟应承,但还是坚持让皇帝带她去乌兰布通城。 她趁着皇帝御驾亲征,就能悄悄从乌兰布通城前往贺兰山。 皇帝拗不过,只能答应。 一路上她变得愈发粘人,几乎日日都缠在他身上,皇帝自觉因为朝政而冷落了她,愈发愧疚。 这日,御驾出了古北道口,皇帝带着她到附近的城镇微服私访。 她今日兴致不错,似乎很喜欢试穿嫁衣,此时皇帝看到一身凤冠霞帔的女人款款而来,起身牵起她的手。 “好看吗?” “嗯,回去之后朕要册立你为皇后。不准再拒绝!” 离别在即,吴雅不想破坏气氛,于是含泪点头应允。 “玄烨,我喜欢这身嫁衣,你给我买好不好?” 皇帝点头,买下了这身并不算华丽的嫁衣。 吴雅买下嫁衣之后,皇帝就带她回到了驿馆里,今晚皇帝依旧没有回来陪她,吴雅早就习惯了孤独。 接下来皇帝将她送到乌兰布通城,就亲自统帅着大军讨伐噶尔丹。 皇帝离开第二日,吴雅就去信皇帝,说她先回紫禁城。 可一路上她却以游山玩水为借口,径直朝着贺兰山的方向行进。 ……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末,前方捷报频频传来。 皇帝此时满眼喜色,正张开手臂,让奴才伺候更衣。 此时梁九功捧着一个明黄的精致荷包,正准备挂在万岁爷的腰间革带,却看见万岁爷蹙眉。 “换一个。”皇帝沉声道。 梁九功诶了一声,转身又取来一个五福祥云的荷包。 “再换!”皇帝不悦皱眉。 梁九功不知道万岁爷为何发怒,于是来到放荷包的匣子里,仔细一瞧,顿时发现了端倪。 他才发现匣子里的十几个荷包,竟然没有一个出自德贵妃之手。 可德贵妃做的荷包都去哪了? 梁九功冥思苦想,想起来近年来,德贵妃几乎每个月都要整理万岁爷的衣衫鞋袜,将旧衣衫替换掉。 可…她替换的新物件似乎没有一件是她亲手做的。 这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担心万岁爷一会发现了会追问,又仔细翻查了万岁爷的衣衫鞋袜和帽子,发现果然没有德贵妃做的东西,顿时骇然。 此时梁九功捧着一个崭新的荷包来到皇帝的身边,不出所料,皇帝忽而震怒的将荷包掀翻在地。 “万岁爷息怒…奴才找遍了匣子,没有德贵妃做的。” “不可能!”皇帝大步流星来到存放御用之物的匣子前,打开匣子查看一番,果然都是簇新的荷包。 皇帝忽而觉得莫名的恐慌,随即掀开所有的匣子,这才愕然发现,无论是衣衫鞋袜还是寝衣,都是陌生的针脚。 这些东西虽然精致,却没有一样是她做的。 莫名的恐惧和绝望忽然弥漫周身,这些时日,他都一门心思投入在御驾亲征中,甚至想不起来这些东西何时被替换。 “她在哪!!” “娘娘这几日即将抵达贺兰山。” “立即准备车马!” “啊…万岁爷,眼下这战事正在节骨眼上,眼看噶尔丹即将大败,你若此时离开…” “传朕旨意,令内大臣马思喀与抚远大将军费扬古趁胜追击!” …… 贺兰山南麓,今日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暴雨。 吴雅让奴才们在山下的土地庙候着,她则按照吕云黛给的地图,来到了半山腰一处空地。 此时空地上正矗立着一个三米高的奇怪物品,就像魔方似的,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怎么才来!快点过来,一会我要引雷触发时间膨胀。” 一个年轻的女子朝她招手,看她的肤色和异瞳,显然是混血儿,此时那女子朝着她招手。 吴雅诶了一声,疾步上前。 “一会引雷之后,我们只有一分半钟的时间,雷电击中机器之后,我先进去,你跟紧点。” “好!” 那女子开始伸手转动机器上密集的齿轮,咔哒咔哒轰鸣般的声音充斥耳膜。 轰隆隆。 数道惊雷炸响,机器上的引雷针将雷电引入机器,很快那机器就被一阵刺目的白光笼罩。 “玛琭!你在做甚!!” 吴雅听到皇帝声嘶力竭的声音传来,她含泪转身,看到皇帝正纵马疾驰朝她飞奔而来。 她赶忙转过身不去看他。 此时那年轻女子半个身子已然踏入发着白光的机器里,吴雅清晰的看到她的身躯逐渐透明。 她惊讶的捂住嘴巴。 轰隆一声惊雷,那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白光里。 “快啊,你还有三十秒,否则只能困在机器里!” 女子的声音愈发飘渺,仿佛从天际传来。 身后是皇帝几乎声泪俱下的惊呼声。 吴雅边抹泪,边踏入白光中。 “玄烨,对不起,我该走了…” “就当我这辈子欠着你,你我都不再需要彼此,我真的该走了,我要回家,忘掉我。” “乌雅玛琭!!” 皇帝眼睁睁看着她的身躯渐渐变透明,顿时目眦欲裂,迫不及待飞身跃起,扑向那奇怪的发光盒子。 嗡的一声,皇帝即将抓住她的衣袖之时,她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一道惊雷劈下,那奇怪的盒子被劈中,瞬间四分五裂,沦为满地残骸。 皇帝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胆战心惊爬起身,开始搜寻她的踪迹。 “乌雅玛琭!!”皇帝悲愤交加,痛不欲生。 原来她的离开,是蓄谋已久,她早就决定不要他了! “玛琭,求你回来,玄烨什么都不要了,求你回来,别不要我…” 皇帝绝望的跪坐在地上,伤心欲绝。 康熙三十六年三月,皇帝下旨祭奠贺兰山,没有人知道皇帝为何突发奇想,要祭奠贺兰山。 四月初,皇帝死敌噶尔丹仰药而亡,御驾班师回朝。 康熙四十一年九月,杭州城这几日都在拆卸西湖边的彩灯。 康熙爷本欲第四次南巡,可御驾才到德州,就因皇太子染病,御驾中途回銮。 此时一穿着粗布麻衣,头戴大红方巾的女子正将摘下的彩灯拿去前头换工钱。 那女子虽不施粉黛,容貌却生的极秀美。 吴雅此时接过了今日的工钱,就回了一艘小巧的楼船上。 这楼船极袖珍,只有一间屋子,做饭都要在甲板上,还需摇橹才能前行。 吴雅却是很满意,六年来,她吃住都在这艘楼船,天气好的时候,还会驾船游历四方。 前几日,她才从渤海来到杭州,她准备在杭州当船夫赚些银子,再到海南猫冬。 每年冬天,她都会到海南避寒。 如今河清海晏,大清再无战事,今年的钱愈发好赚了,她刚到西湖,就有官差敲锣打鼓的招募采集花灯的临时工。 吴雅忙了小半个月,用赚到的钱裁了几尺宣软的棉布,又买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常之物,就随手取下挂在船头的鱼干烹煮。 今儿她心情不错,还给自己加了一个煎蛋。 六年前,她穿越失败,苏醒之时,人竟然在千里之外的杭州,还真是造化弄人。 她压根没想着回去继续当孤独的深宫怨妇。 这六年来她过的很充实,游历大江南北,还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好友。 三五不时呼朋唤友到四处游玩,钱财散尽再继续存钱。 只逢年过节之时,会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 吃过午膳之后,她将晒干的衣衫收回船舱内,又在船头挂出“商船,一客一两银,一个时辰畅游西湖十八景。” 不怪她的价格奢侈,毕竟她的楼船是她精心打造的家,不大的楼船上简直堪称一步一景。 此时她豢养的小鹦鹉和两只大黄狗,两只小狸花猫也开始可劲的卖萌揽客。 不一会,就吸引来五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 五人交了钱,吴雅就将准备好的馥郁花茶与她自己做的糕点,送到姑娘们面前。 姑娘们每人面前放着一个盘中,盘子里放着一盏茶,还有两块糕点。 精致的糕点味道更是一绝,甚至让许多人瞠目结舌,再要买的时候,却被告知限量,每客一份。 有钱人家的姑娘们吃过点心之后,吴雅就开始戴着斗笠摇橹,时不时的哼两句江南小调。 她养的小猫儿和小兔子被那些大家闺秀们抱在手里爱不释手。 一日下来,吴雅赚到了三十两银子。 她心满意足,准备再打工七八日,就出发去崖州猫冬。 崖州,就是海南三亚,她忽然很想念在三亚赶海的日子。 这些年来,她过的很好,皇帝也是。 朝廷三年一选秀,皇帝没有落下,只不过始终没有听闻新的皇子公主诞生,吴雅愈发愧疚,肯定是皇帝吃了什么避子药,伤了根本。 此时吴雅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坐在西湖月色下惆怅。 还有九年,她就能回家了,以死亡的方式。 随着年岁渐长,红丸的后遗症越来越明显,当年朱耷说她只能活三四十年。 吴雅算了算,她最迟康熙五十年就能回家。 所以这才是她躲着皇帝的真正原因,回去做什么?让他再崩溃的经历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她再不忍心去伤害皇帝半分。 “船家,还捎客吗?” 吴雅正要回答还捎,忽而压低了斗笠,甚至下意识扯高了围在脖子上的方巾,遮挡住半张脸。 “歇息了。”吴雅故意捏着嗓子,用江南的吴侬软语回答。 “我愿意出十倍价。” 梁九功选了许久,才选中这条楼船,方才他站在岸边仔细瞧过,这艘楼船要价虽然贵得离谱,但却最为干净雅致。 “不捎!”吴雅起身就要摇橹离开,忽而楼船一晃,几个彪形大汉跃上楼船。 “你这船夫也真有趣,我可没说你能拒绝。” “上去仔细检查一番,快些,一会主子们该来了。” 此时梁九功皮笑肉不笑的走到她面前,吴雅愈发压低脑袋。 “我也不白用你的楼船,这是银子,你只需乖乖划船,把嘴闭紧就成。” “嗯。” 吴雅无奈的点头,接过了银子。 她明明听说皇帝御驾回銮才敢来杭州,可如今梁九功在杭州,说明皇帝肯定也来了。 所以皇帝御驾提前回銮只是个谎言,皇帝竟然微服私访下了江南。 吴雅简直懊悔莫及,早知道不来杭州了。 此时她低着脑袋站在了船尾,甚至又取来蓑衣遮挡身型。 六年不见,他应该认不出她才对,就连梁九功方才都没认出她来,不是么。 不消片刻,梁九功就领着一众人踏上楼船。 吴雅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跟在穿着鸦青色短褂的皇帝身后,看那女子时不时含情脉脉看向皇帝,吴雅低下了脑袋。 “开船。”梁九功的声音传来,吴雅开始缓缓摇橹。 “爷,您瞧这楼船布置的真好,还有可爱的小兔子。” 和贵妃瓜尔佳氏温言软语,频频朝着皇帝投去含情脉脉的眼神。 她入宫没多久,就被册封为和嫔,没过多久就被封为和贵妃。 可奇怪的是皇帝虽然时常翻她的牌子侍寝,却总是看着她发呆,一看就看一整晚,再没有别的亲密接触。 他甚至给她留宿乾清宫的殊荣,让她宠冠后宫,显然是因为喜欢她的。 此时皇帝又在看着她出神,和贵妃愈发含情脉脉与皇帝对视。 她必须趁着此次陪伴皇帝微服私访的机会,尽快侍寝,怀上龙嗣,如此才能恩宠不断。 此时和贵妃捂嘴浅笑,却被皇帝抓住帕子。 “你不该这般笑,你该低头噙笑,再笑一次。” 和贵妃愣怔片刻,皇帝有好些奇怪的爱好,比如她必须用特定的一颦一笑,在皇帝面前用特定的指法吃特定的东西,带特定的首饰,别的都不能沾。 “今日给你买的胭脂可喜欢?” “臣妾…我很喜欢,玄烨。” 和贵妃还是不大习惯僭越的用你我之称,甚至直呼皇帝名字的时候,她依旧会觉得惶恐不安。 “玄烨,你快看,今儿的月亮甚美。” 和贵妃牵起皇帝的手,却想起来皇帝让她必须扣紧他的十指,于是又忐忑的扣紧皇帝的手掌,牵着他的手来到甲板赏月。 “嗯,甚美,转过去。” 和贵妃转过身,仰头看向明月,身后皇帝搂紧她,将下巴贴在她的颈窝。 “爷…” “别动,别说话。” 和贵妃不敢再动,于是乖乖的站在原地。 此时吴雅早就泪流满面,原来他并不只是对她特殊和偏爱。 他对她做过的每一件事,正在她的新欢身上一件件履行。 她深吸一口气,止住眼泪,对他再没有任何愧疚和依恋。 她正走神间,忽而眼前寒光一闪。 嗖的一声凄厉箭哮声传来,吴雅吓得闪身回避,却吃痛的闷哼一声。 她的右边肩胛骨被一道暗箭刺穿,此时水底跃出数道矫健的黑影。 “有刺客!”梁九功惊呼一声, 潜伏在各处的大内侍卫纷纷从岸边和水底冲出来。 今晚这波刺客极为凶悍,皇帝身边那女子此刻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的往船尾躲避。 吴雅只能往一旁挪,不想挨着她太近。 砰的一声突兀的火铳声传来。 吴雅下意识飞身跃起,挡在了被侍卫团团护着的皇帝身前。 “进船舱。”她的声音压的很低,甚至故意装作很粗旷。 “你是谁!!” 皇帝暴怒的声音传来,吴雅的手腕被狠狠握紧。 她吓了一跳,愈发抓紧了遮挡脸颊的斗笠。可她才抓住斗笠边缘,戴在头上的斗笠就被掀翻。 吴雅吓得感觉捂着蒙脸的方巾,可方巾却被蛮横的扯落。 完了!吴雅吓得用袖子遮住脸,想要甩来皇帝的手,却怎么都甩不来。 皇帝的手此刻几乎陷进她的手腕里,她被攥的生疼。 吴雅又气又急,最后铤而走险,主动往皇帝怀里钻,揪住他的衣衫就吻了上去。 皇帝终于开始愤怒的挣扎,可渐渐的原本紧绷的身子开始发颤。 趁着皇帝走神之时,吴雅一把推开皇帝,纵身跳下西湖。 “乌雅玛琭!!”皇帝暴怒的声音随着她钻入水底而变得渐渐模糊,逐渐消失。 此时吴雅拼命的往断桥的方向游去,可身后的凫水声却越来越清晰。 她吓得一个猛子又扎进昏暗的湖底。 今儿她就是溺死在湖底,也不能让皇帝发现她。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死寂,她不再闭气,任由冰冷的湖水灌入。 倏地,她被人一把搂紧,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口中,皇帝正在给她渡气。 吴雅想要挣扎,却再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渐渐的失去知觉。 吴雅苏醒之时,发现自己身处在富丽堂皇的陌生楼船内。 她吓得坐起身来,忽而觉得脚踝上传来一阵剧痛,吴雅低头,竟然看到脚上不知绑着什么东西,她一动就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她正不知所措,忽而被人狠狠掐住了下巴,迫使她抬头仰视。 “还想去哪?嗯?” 此刻皇帝双目赤红,露出阴鸷的冷笑。 “你只能死在我面前。” 皇帝忽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吴雅只觉得整个人腾空而起,她挣扎片刻,却释然的垂下双手。 可皇帝显然不满意她乖顺的表现,而是将她按在地上。 冰冷的地面让她后背一颤,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 皇帝边攥住她的脖子,边褪去衣衫,毫无任何温情可言,就这么蛮横的闯了进来。 吴雅疼的直掉泪,从前情浓之时,他永远舍不得她掉泪,总是会停下来温言软语哄着她。 可此刻他却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即便她哭得声泪俱下,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现在开始,你只是朕的生育工具,朕会一直让你怀上骨血,直到你死为止。” 吴雅听到这句话,顿时吓得毛骨悚然,拼命去推开皇帝,可他却强势的将她压进怀中,几乎咬穿了她的肩膀才宣泄。 吴雅疼的浑身发颤,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不停歇的侵占。 一整晚,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期间皇帝甚至还吃药助兴。 吴雅早就声嘶力竭,数不清到底清醒和昏迷了几次。 待到她再次苏醒之时,兰翠正在替她沐浴。 “主子,这些年您去哪儿了,呜呜呜…” 兰翠满眼恐惧却愈发心疼,主子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都是渗血的牙印子,万岁爷这是要将主子生吞活剥了去。 “兰翠…”吴雅的声音嘶哑。 “我…脚上是什么…” “主子,奴才也不知道,梁九功只说今后您一辈子不用再走路了。” “您只要下地,那利器就会越收越紧,让人痛不欲生,最后勒断您的双脚。” “哦。” “我们要去哪?” “我们要回紫禁城,再过七八日就能到。” 此时门外传来梁九功的声音:“好了吗?万岁爷今晚召幸德贵妃。” “能不能让娘娘歇息两日?娘娘那破溃出血了,再这么下去娘娘会死的!” 兰翠心疼的直掉泪,可她说的话哪里有人会听,很快两个老嬷嬷入内,将才勉强清洗干净的德贵妃包在毯子里抬走。 床榻上,皇帝正衣襟大开,在喝闷酒。 两个老嬷嬷将她放在龙榻上,剥去毯子,就退了出去。 吴雅躺在皇帝身侧,此时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皇帝边喝酒,一双猩红的眼睛冷冷地在她身上逡巡,不知在想什么。 吴雅看他在恶狠狠瞪她,鼻子一酸,忍不住落泪。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皇帝解释,本来就是她的错,是她处心积虑的离开皇帝。 可她想在今晚,和皇帝彻底交心。 “玄烨,我想与你今晚交心,彻底聊开。” “呵,朕不需要你的肮脏的心。” 皇帝冷笑着,将酒坛子一扔,就再次将她桎梏在怀中。 一整晚狂暴的惩罚,让吴雅几乎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最后她疼的开始有气无力的推他,可换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暴戾恣睢。 第二天,她终于开始发烧生病。 直到太医都惊恐地说娘娘再这般下去,会有性命之忧,吴雅才得到两日的歇息。 可即便是休息,她也要和皇帝呆在一起。 这日,吴雅喝过药之后,正有些昏昏欲睡,忽而听到女子娇柔的笑声。 她睁开眼,就看到皇帝正抱着那日的新欢,笑着朝床榻走来。 皇帝仿佛没看到她,而是将那女子的衣衫褪去,就在她身侧躺下。 “出去!” 吴雅只觉得奇耻大辱,他竟然在她枕边宠幸别的女人。 吴雅含泪看着皇帝开始与那嫔妃拥吻,顿时绝望的啜泣。 他曾经答应过她,不会用女人来羞辱她,可他却食言了,还让她亲眼看着他与别的女人欢好。 吴雅绝望合眼,狠狠的撞向床头。 “乌雅玛琭!!” 皇帝暴怒的声音传来。 “滚!” 正被皇帝撩拨动情的和贵妃简直欲哭无泪,就差一点点,她就能侍寝成功。 此时两个驮妃太监冲进来,将不着寸缕的和贵妃抬了出去。 …… 吴雅只觉得头疼欲裂,一睁眼就看到皇帝暴怒的眼神,紧接着她的脖子就被死死掐住。 “再敢寻死,乌雅氏诛九族!” “贱妇!凭何你还如此恬不知耻,强迫朕为你守身如玉!你不配!” “对不起,万岁爷,要不…您再让那位娘娘进来侍寝,奴才…贱妇…定不会再吭声。” “万岁爷这些年没有贱妇,也过得很好,不是吗?” “咳咳咳咳…”吴雅捂着嘴角,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天气转凉,这些年来,她像越冬的候鸟,入冬都会到崖州避寒。 眼下应该到了十月初,所以她才会这么难受,呼吸都仿佛被冰碴子戳着肺腑。 如果不保暖,她应该很快又要肺部生出病灶,就是后世的支气管炎和肺炎。 她的病灶很奇葩,她的肺腑愈发适应不了严寒,甚至开始对冷空气产生出过激的反应。 眼下皇帝正下旨全速北上回京,随着一路向北,她会越来越难以适应冰天雪地的气候。 所以这些年来,她从不在冬日里踏足下雪的北方。 “传太医!”皇帝的语气依旧凉薄。 可太医来了之后,她却开始抗拒诊脉。 皇帝此时开始前所未有的恐慌,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给太医诊脉。 “不必再诊脉,左不过是红丸留下的后遗症罢了。多穿些衣衫即可。” 吴雅的语气很着急。 几个太医开始轮番搭脉,一个个俱是面如死灰。 死脉,而且是油尽灯枯的死脉。 怎么会,前几日德贵妃的脉搏虽然不算强健,但好歹是虚弱之像,怎么才间隔七八日,忽然变成了油尽灯枯的死脉?? 太医们此时战战兢兢,将贵妃的死脉禀报给万岁爷。 “都说了没事,去…去多添几个炭盆来,拿一床厚实的被子,让我…让我歇息几日。” “待到春江水暖之时,就好了。” “为何会是死脉!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让她活,否则杀无赦!” 砰地一声,皇帝哽咽的狠狠掀翻桌子。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她狠心抛夫弃子,还有别情。 是了,还有九年,她还剩下九年。 这个时间是皇帝这些年最害怕面对的事情。 他一直铭记这个让他崩溃和绝望的死亡时刻。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只要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时间,就是一阵钻心刺骨生不如死的痛。 “都下去。” 此时皇帝仰头,语气悲切。 房内只剩下炭盆偶尔发出的哔啵声响。 吴雅裹紧被子,勉强缓过神来。 “待到春日来临,死脉就没有了。”吴雅看皇帝含泪朝她走来,她赶忙开口安慰皇帝。 此时皇帝疾步凑到她面前,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她双脚的束缚,紧接着将她紧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我想去崖州,我每年冬天都去崖州越冬。” “别怕,去崖州就好了。” “好。” 守在门外的梁九功边抹泪,边让楼船转舵,全速前往崖州。 吴雅和皇帝二人一整晚都没有说话,她依偎在皇帝温暖的怀抱里,很快就沉沉入睡。 第二日苏醒之时,吴雅并没有见到皇帝,兰翠说皇帝亲自到岸上去给她采买日用。 吴雅莞尔,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衫,让兰翠去请和贵妃瓜尔佳氏。 “娘娘,和贵妃说身子不适,无法前来。”兰翠气呼呼的来回话。 “我去见她也好。” 吴雅起身去了和贵妃的屋里。 “德贵妃姐姐怎么来了?” 这些年来,皇帝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不愿公布她的死讯,甚至还准备了好些傀儡。 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德贵妃依旧好好地在景仁宫里。 是以,和贵妃瓜尔佳氏仗着自己是御前第一宠妃,素来没将早就失宠的德贵妃放在眼里。 她是万岁爷最宠爱的妃子,又出自煊赫的瓜尔佳氏一族。 小门小户的乌雅氏一族连给她提鞋都不配,只要她诞下皇子,皇后宝座就能唾手可得。 第82章 第082章 “德姐姐, 你不是在景仁宫里养病许久?怎么忽然就悄悄来了江南?” “对了,听说你腿脚不便,这是妹妹亲手做的元宝底鞋, 前几日就想送去给姐姐, 今儿正好姐姐拿回去。” 吴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元宝底鞋, 大多是上年纪的满人才会穿的鞋子。 她没有回应瓜尔佳氏的挑衅, 毕竟瓜尔佳氏正值芳华,的确有这个资本嘲讽她年老色衰。 此时吴雅盯着容貌娇美清丽脱俗的瓜尔佳氏, 许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离开这些年,他新得的新欢是这般模样。 男人还真是至死是少年,永远都只会钟情于年轻貌美的女子。 此时瓜尔佳氏看到乌雅氏盯着她看,愈发觉得乌雅氏矫揉造作,既然豁出脸面追万岁爷出紫禁城,还在这端着架子。 “姐姐若无旁的事情,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万岁爷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妹妹今晚还要伺候万岁爷,姐姐若无旁的事,可去河岸散散心, 买些称心之物带回去。” “好。”吴雅垂下脑袋,听明白瓜尔佳氏在暗示, 让她别在皇帝和她面前碍眼,别再打扰她给皇帝侍寝的春宵一刻。 回到屋内之后, 吴雅将攥了一路的元宝底鞋交给兰翠, 默默许久。 兰翠心中不忿,和贵妃显然就是借着一双鞋, 来嘲讽娘娘不及她年轻貌美。 此时吴雅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瓜尔佳氏伺候万岁爷多久了?” “有三年了,她入宫初封就是嫔位,后来侍寝后不到三个月就被万岁爷册封为贵妃,俨然…是如今后宫第一宠妃。” “她在紫禁城里出行都是乘坐万岁爷赏赐的御撵。” “好。”吴雅将手里的茶盏放下。 让兰翠拿一件厚实的斗篷,她准备到岸上散散心。 兰翠应了一声,取来斗篷,跟着娘娘来到河岸边的繁巷里。 吴雅心不在焉的逛着,漫不经心走进一间看着款式不错的成衣铺子里。 “主子,这银红的夹袄最衬您的肤色白皙,您试试这身银红织金马面裙?准保好看!” 兰翠见娘娘怏怏不乐,于是凑上前去主动活跃气氛。 “好。” 吴雅拿了衣衫,来到更衣间里,可她才褪去外袍,忽而房门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她掀开帘子,甚至没看清是谁,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她的手腕就被攥紧。 皇帝此刻气喘吁吁的站在她面前,抓紧她的手腕。 “又想去哪?” 皇帝的语气很急迫,带着愤怒的质问。 吴雅鼻子一酸,却是垂下脑袋没说话。 她不知道皇帝既有了新欢,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她压根接受不了和别的女人分享皇帝。 她吸了吸鼻子:“我四处逛逛,想着等你与和妹妹歇息了再回去。” “我怕自己失了分寸,再如那晚打扰你们的雅兴就不好了。” 此时皇帝还在急促喘息着,愤怒过后,才看到她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手里攥的银红袄子都被她揉皱了。 “玄烨,你既有了新欢,能不能…放过我…”吴雅哽咽祈求。 “乌雅玛琭!没有新欢,朕从来只有你一人,是你铁石心肠抛下朕!” “这些年,朕知道你在躲朕!朕知道你善妒,所以用天下皆知的选秀女来气你,气你现身。” “可无论玄烨怎么做,玛琭都不要玄烨了,呵呵呵……” 皇帝此时满眼痛苦,笑中带泪,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女人搂进怀中,他恨不能将她绑在身上,他也曾疯狂的付诸行动。 “不准再离开朕半步,否则朕也不知会做出何种丧心病狂之事,朕发誓,你再敢离开朕,定会与你…同归于尽。” 吴雅被皇帝吓着了,他竟然用同归于尽这个词语,来形容她和他之间的感情。 她满脸错愕,心乱如麻。 皇帝夺过她手里的袄子,仔细替她穿好衣衫之后,又解下斗篷,将她罩在斗篷里,只露出一截下巴。 她只讷讷地站在原地,任由皇帝摆弄。 此时皇帝将她打横抱在怀里,绷紧的下颌紧紧贴着她的脸颊。 回到楼船之后,皇帝将她抱回床榻,就寒着脸转身离去。 吴雅含泪看着皇帝迫不及待离去的背影,猜测他是去寻瓜尔佳氏,于是边落泪边起身去锁门。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此时因为嫉妒而变得扭曲的面容。 她正含泪低头,将门关上,眼看只剩下一道窄缝,忽而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掌。 吴雅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却见皇帝拎着一个大包袱疾步入内。 “为何忽然锁门!” “你不是去和贵妃那歇息?怎么回来了?” “我哪儿知道你会回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皇帝听到她酸溜溜的语气,就知道她醋了,他无奈扶额,意识到她似乎没听明白方才他在成衣铺中那番表白。 “谁说朕要去她那歇息?” 吴雅低头看着软底鞋面上的蝴蝶,没说话。 “梁九功,去查!查出来杀无赦!” “万岁爷,是和贵妃自己说的,娘娘本客客气气请和贵妃前来,可人家倒是摆谱儿,于是娘娘去和贵妃那闲坐,还被数落人老珠黄,送了一双元宝底鞋。” 兰翠忍不住替娘娘鸣不平。 “也是和贵妃暗示娘娘碍眼,让娘娘去岸上逛逛,说今晚她要伺候万岁爷,估摸着觉得咱们娘娘碍眼吧。” “兰翠,别说了。” 吴雅实在不想挑拨皇帝和新欢的关系。 毕竟皇帝对新欢的宠爱程度,她已经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皇帝对新欢的宠爱程度,甚至连她都望尘莫及。 “梁九功,处理干净。” 皇帝目露凶狠,语气满是肃杀之意。 吴雅听出皇帝语气里的杀意,顿时吓得抓住皇帝的胳膊。 “玄烨,你要做甚?” “你这笨蛋脑袋,现在连朕想做什么都猜不到?”皇帝轻哼一声。 此时梁九功忽而凉飕飕的问了一句:“万岁爷,那瓜尔佳氏的尸首还要带回紫禁城吗?” 吴雅大惊失色,她没想到皇帝杀的竟然是他的新欢瓜尔佳氏。 她方才还以为皇帝要杀瓜尔佳氏身边碎嘴的奴才。 “玄烨,她好歹是伺候过你的女人,你…” “一派胡言,乌雅玛琭,你到底明不明白,朕从爱上你开始,就始终只有你一个女人!” “啊…”吴雅这会真听懂了。 皇帝的意思是除了她,他没有再碰过别的女人。 他竟然愿意为她守身如玉六年… “那你就更不该杀她,你既毁了她一生,让她在紫禁城里守活寡,就不能再杀她。” “你答应过我,此生不用女人赌气,你说的话哪一句才是真的?” “你明明就很喜欢她,她那般年轻貌美,你该喜欢这样的女子,我都瞧见了,听见了,别总是把我当傻瓜哄骗。” 皇帝此时只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脚,于是只能让人将瓜尔佳氏送回紫禁城。 他的玛琭气性小,爱拈酸吃醋,他都知道。 吴雅见皇帝没大开杀戒,于是见好就收。 “拿的什么?” 皇帝牵起她的手来到软榻旁,打开了包袱,但见包袱里都是女人用的衣衫鞋袜,甚至还有肚兜月事带。 包袱里的匣子还放着好些精致首饰。 吴雅拿起一件杏黄的缎蓝打籽绣牡丹纹肚兜,又褪去外袍隔着中衣试了试。 还挺合身。 “不用试。” “朕这些时日,亲自丈量过你的身子许多次。朕知道买什么尺头。” 此时梁九功端进来一碗漆黑一碗暗红的汤药。 皇帝将那碗漆黑的汤药先捧到她的唇边。 “咿…今儿这汤药闻着和前几日的不同?这是什么药?” 皇帝愧疚低头:“是避子汤,前些时日,朕对你…太过孟浪…” 吴雅听到这句话,不免浑身恐惧的轻颤。 那几日皇帝的狂暴,简直让她魂飞魄散,支离破碎,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刺痛的想落泪。 她柳眉拧紧:“万岁爷不是说要让我继续怀上孩子,一直为你怀孕生孩子到死的么,怎么这会不硬气了?” “玛琭,玄烨知错…” 皇帝的语气满是愧疚。 “朕当时气疯了…想着你只要怀上朕的骨血,就不会再想着离开朕。” 吴雅漠然,皇帝那几日,几乎都没有离开她的身体,从白天到黑夜的疯狂与她欢好。 她的身子骨虽然虚弱,但还是能行经受孕,怀不上才奇怪。 此时她忽然有个大胆的念头,她想继续给皇帝生几个孩子,给皇帝留下更多的亲人,九年后她若离世,孩子们也能陪着皇帝。 吴雅打定主意之后,把避子汤推开。 “我不喝,这几日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再过一个月让太医把脉,若怀上就生下来。” “还有一碗是什么?”吴雅故意岔开话题。 皇帝并未回答,而是抿唇端起那碗暗红汤药,一饮而尽。 “你为何要喝药?等等…” 吴雅愈发忐忑不安,伸手去夺皇帝手里的汤药,可皇帝力气大,一只大掌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待到吴雅扑到皇帝怀里之时,他已将空空如也的汤碗放在了她手里。 “玄烨!你喝的什么药?” “避子汤。”皇帝语气淡然。 “谁让你喝了!”吴雅又气又急。 “你快些吐出来,呜呜呜…”吴雅伸手就要去给皇帝催吐。 可皇帝却咬住她的指尖不松开。 吴雅急眼了,最后气的捶打他的胸膛:“你既服下避子汤,那我还喝什么,不喝了!怀上孩子就让你自己亲自照顾!” 皇帝讷讷:“……” 此时外头又传来侍卫的提醒声,又来了一波刺客突袭。 吴雅纳闷,不知道为何沿途总有刺客追杀皇帝,可皇帝却只让人将刺客赶走,并没有因此大为震惊。 “究竟是谁频频刺杀圣驾?”吴雅好奇询问。 “你那四个孩子。” “……”她的孩子? “太子、胤禛、温宪和小十四?”紫禁城里能为她对抗皇帝的孩子,而不被皇帝责备的孩子,只有这四个。 “拜你所赐,孩子们以为朕杀了你,与朕老死不相往来,这些年,朕彻底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我错了,一会我就修书一封,替你沉冤昭雪。” 吴雅心疼的抱住皇帝的肩,难怪皇帝面对穷凶极恶的刺客,敢怒不敢言。 原来是孩子们干的好事儿。 “哎呦娘娘,这六年万岁爷的万寿节都聚不齐皇子公主们,去年十四爷还在万岁爷万寿节送了您的灵牌…” “这些年来,万岁爷逢年过节,都是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在景仁宫过的,还得时时刻刻防着皇子公主们明里暗里的刺杀下毒。” “去年四阿哥借着万岁爷去景仁宫的机会,差点将万岁爷毒死,万岁爷躺了一个多月才下得去龙榻。” 梁九功叽叽喳喳的在门口,将万岁爷这些年来被众叛亲离和疯狂背刺的凄惨处境,一股脑的告诉了德贵妃。 吴雅边听边心疼的抹泪,她发现自己好像大错特错。 她若撇下皇帝不管,他好像过的愈加生不如死,还不如好好陪在皇帝身边。 “不成,我这就写信去。” “哼,不必写,朕已让他们滚到你跟前,当面向朕磕头道歉!” 吴雅心疼至极,素来雷霆万钧不留情面的皇帝,竟然为了她,对孩子们无底线的忍让。 “好好好,让他们多磕几个,你别难过。” “哼~”皇帝气哼哼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径直揉进胸膛里。 “玛琭,身上还疼吗?”皇帝目光灼灼含情。 “早不疼了,前几日是吓唬你的,谁让你那般欺负人,我差点死在床上。” “是玄烨不对。” 皇帝的嗓音染着沙哑的欲,俯身吻向她含情脉脉的眉眼,最后含住她的唇。 这一刻,他只想与她融为一体,永远不分开。 …… 康熙四十一年,腊月二十一。 崖州,吴雅正仰头看皇帝用轻功飞身跃起摘椰子。 此时她身边围着四个小外孙,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看着外祖手里的椰子。 “张若霭、张若澄、张若淑、张若渟!!你们四个家伙今儿都吃过几个椰子了!不准再吃了。” 温宪公主插着腰,柳眉倒竖。 “去去去,一群气人的秃小子,找你们爹爹钓鱼去!” “汗阿玛您快下来,让奴才们去就成!”温宪公主急的在椰子树下跺脚。 “无妨。”皇帝穿着木屐,平稳落在沙地上。 “万岁爷,娘娘,太子爷和雍亲王前来。” 吴雅顺着梁九功手指的方向,就看到穿着便装的太子和胤禛兄弟二人正有说有笑朝着他们走来。 吴雅离开这些年,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太子和胤禛兄弟二人为了替她这个额娘报仇,形成坑皇帝的最强联盟,兄弟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厚。 但这实力最恐怖的兄弟二人,也将皇帝坑的最惨。 这兄弟二人像约好了似的,不知为何,都没带自己的嫡福晋前来。 太子身后是他的侧福晋李佳氏,就是曾经皇帝为太子选中的太子妃人选。 而太子左手边跟着他的庶长子弘皙,弘皙的生母正是侧福晋李佳氏。 胤禛身后跟着女暗卫吕云黛,牵着两个小男孩。 苏培盛则牵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 吴雅都猜不准哪个才是胤禛的嫡长子弘晖,悄悄问兰翠,才愕然发现那三个孩子都是胤禛的嫡出。 吴雅心下存疑,历史上雍正帝的嫡出子嗣只有大阿哥弘晖才对。 她看了看牵着孩子的吕云黛,发现她眉眼间都变得温柔,不再如从前那般冷漠。 当年吕云黛本准备与她一起回去,可临行前,吕云带黛却说她走不了。 吴雅都没来得及问她原因,她准备找机会问一问。 “二哥四哥,昨儿我可是给汗阿玛足足磕了五个响头道歉,你们二人少说也要三拜九叩,磕十个响头才成。”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尴尬的挠头。 “成!” “好。” 胤禛和太子朝着皇帝行三拜九叩大礼,还多磕了几个头,弥补这些年来对汗阿玛的伤害。 “好好好,一家子就要好好的。” 吴雅看到兄恭弟友和谐共处的温馨场面,高兴的忍不住落泪。 “小十四怎么没跟着一块来?”吴 雅看了看兄弟二人身后的楼船。 “怎么都不带你们的福晋一块来?” “十四弟如今在西北军中公务繁忙,他让儿臣带了信,说等您三月回京城之时再去探望您。” “额娘做了好些海鲜,咱一块去尝尝吧。”小公主忽而焦急催促道。 吴雅牵着太子和胤禛的手,欢喜的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这其乐融融一家团聚的时刻,只温宪公主脸上的笑容很淡,她攥紧额驸张廷玉的手,愈发忐忑。 也不知额娘回京城,若知道十四弟和四哥那般恶斗,会不会伤心欲绝。 “别担心。” 额驸张廷玉感觉到爱妻情绪低落,温声细语安慰道。 自从丈母娘德贵妃失踪之后,皇帝再不复从前励精图治,夙兴夜寐。 他意志消沉自暴自弃,成日里几乎都醉生梦死。 许多事情他懒得管也不想管,几乎对朝堂上的所有事情都不闻不问,如今吏治腐败,国库更是捉襟见肘。 这六年来,皇帝穷兵黩武,几乎把许多必要的不必要的,甚至之后几代人才需操心的战事提前征伐。 皇帝上战场就舍生忘死,甚至任性的不穿戴防御铠甲,更是数次险些命丧疆场。 确切来说,他这些年来都在蓄意寻死。 内务府用来冲喜的棺椁,都不知停在乾清宫几回。 可如今不一样了,德贵妃回来了。 如今的万岁爷,仿佛又恢复意气风发的雄主明君风范,一定会将心思重新放在朝堂,肃清朝政,稳定朝堂只是弹指间。 吃过午膳之后,吴雅趁着皇帝将胤禛和太子叫走的空隙,将吕云黛叫到一旁。 “当年你怎么没来?” “你怎么没走?” 二人不约而同发问。 吴雅无奈摇头:“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人就从千里之外的贺兰山穿到雷峰塔下。” “你呢?” “我当年我怀孕了,穿越器无法带走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我压根没办法离开这。” “啊?”吴雅诧异看向吕云黛。 “你嫁给谁了?你不是说你不会为了npc动情的吗?” “那…你还走吗?” 吴雅好奇吕云黛这般杀伐果断的女子,会为什么样的男人生儿育女。 “我可能一辈子都要留在这,直到死亡。” 吕云黛的语气满是伤感,她含泪转身,眉眼温柔,看向正在沙滩上与奴才们玩球的三个孩子。 “你…你今后有什么事若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吴雅感觉到了吕云黛悲伤的情绪。 “其实留下了也并非全无好处。” 吴雅看到皇帝拿着鱼竿,正款款朝她走来。 “在聊什么?” “在问胤禛的奴才,胤禛的近况如何。” “朕带你去海岛钓鱼。” “孩子们不去吗?” “孩子们大了,给他们些隐私。” 吴雅觉得皇帝说的有道理,她看了看艳阳高照,万里风烟,于是准备晒一晒日光浴。 她转头回屋准备了一番,就提着小包袱跟皇帝去海岛钓鱼。 紧随着主子出屋的兰翠悄摸把梁九功叫到一旁。 “一会估摸着得用上行障,你需让人准备着,用最宽最高的。” 兰翠红着脸,偷眼看向娘娘手里的小包袱,那样清凉的衣衫,简直让人面红耳赤,什么也遮不住。 行障是贵族出行时,用于遮挡风沙和保护隐私的移动屏风。 梁九功看到兰翠羞红脸,顿时会意。 后宫里就德贵妃娘娘伺候万岁爷之时,用的狎昵手段,最让奴才们猝不及防,难怪她能独得圣心。 上了私人海岛之后,奴才们开始用明黄行障在碧海与沙滩间圈出一处私密海域。 皇帝换上她准备的坎肩和齐膝的轻薄裤子,坐在礁石上开始钓鱼。 早有奴才们将一群群娘娘喜欢吃的东星斑和小黄鱼往御前悄悄驱赶。 待将鱼虾都准备到主子们能唾手可得的地方,奴才们纷纷退到了行障外头伺候。 “玄烨,我晒一会日光浴,要一起吗?” “朕先钓鱼,你就待在朕身边,别走太远。” 吴雅此时穿着自己改良过的比基尼,看皇帝头都没抬,在专心致志钓鱼,顿时有些不自信的低头,看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材。 她正有些不高兴,忽而看见皇帝面前的三四个鱼竿都在动,此时皇帝的眼里只有满眼的鱼,简直沉迷其中。 没想到皇帝还有当钓鱼佬的潜质,吴雅瞧着皇帝愈发心无旁骛,起劲的钓鱼,忽而很想笑。 于是她将席子铺在皇帝的身后,用纱巾盖住脸颊,开始晒日光浴。 皇帝吊了好些五花八门的鱼,忍不住要与心爱的女人分享喜悦。 “玛…” 倏地,皇帝手里的鱼竿啪嗒一声掉落,被上钩的鱼儿拽入海中。 此时皇帝满脸羞红,她身上穿的奇怪衣衫半遮不遮,甚至完全没遮住。 此时她微微朝他侧身,那对本就呼之欲出的绵软更是… 皇帝的呼吸愈发急促,碧海青天之下,美人玉体横陈,仿若最蛊惑的邀欢。 皇帝忍不住也不想忍,他现在就想要她。 吴雅正用纱巾蒙着头睡觉,迷迷糊糊间,忽而感觉到有人褪去她的遮羞布。 她惊得正要喊人,嘴巴却被人堵住。 隔着朦胧的纱巾,皇帝灼热的呼吸透过纱巾喷洒在她脸颊上,湿热微痒。 “呜…不钓鱼了吗?” “朕才是你的鱼。”皇帝的声音早就染上低沉喑哑的欲。 “我又没人你上钩。” 吴雅搂紧皇帝的脖子,将双脚缠紧皇帝精悍的腰肢。 “嗯…你不必用钩,朕自会咬住你,咬一辈子。” 情浓之时,吴雅被皇帝盈满,最后遮羞的纱巾也被皇帝扯开,在碧海苍穹下忘情厮磨。 行障外头只剩下心腹的奴才们在近前伺候着。 兰翠早将了事帕子和干净的衣衫备好。 此时梁九功从暗礁拎起两头儿臂粗的龙虾,朝着兰翠晃了晃,用唇语无声说今晚给她加餐。 兰翠莞尔,满眼洋溢着幸福笑意,让人给梁九功带话,让他再抓些螃蟹和大扇贝来,再整一条鹦鹉鱼就更美了。 直到夕阳薄暮之时,行帐里头传来万岁爷的声音,让将斗篷从缝隙里递进来。 吴雅此刻青丝乱若揉云,软着身子被皇帝裹进斗篷里,出了行障。 兰翠只偷眼看到娘娘一双莹白玉足露出斗篷,再想细看,万岁爷已然寒着脸,腾出一手,将斗篷扯住,这下连玉足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待到主子们入了楼船之后,奴才们才将海岛上的鱼虾捯饬上船,回到岛上之时,太子和胤禛两家人都没回来。 吴雅纳闷,太子身边带着女人,没回来很正常,可就连胤禛都没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胤禛怎么没回来?”吴雅忍不住开口询问。 “…笨。”皇帝将剥好的龙虾肉放到她面前,无奈叹气,她素来对感情总是迟钝慢热。 “啊?”吴雅懵懵然。 “你就没瞧出胤禛身边那唯一的女奴才是家眷?” 吴雅心下一沉,惊讶的站起身来。 “呵,朕说那孩子喜怒不定也许不对,朕发现愈发看不透胤禛这孩子,他简直心机叵测。” “哼,从前你说人家喜怒不定,人家现在洗心革面,你又说人家心机叵测。我生的儿子哪儿不好了?” 皇帝垂眸,经验告诉他,最好别回嘴,否则有他好果子吃,于是他继续与手里的兰花蟹较劲。 此时吴雅却有些忐忑,该不会让吕云黛怀孕的男子,是她的儿子胤禛吧… 她顿时心急如焚,准备寻个合适的时机,去问问吕云黛。 可直到过了正月,孩子们都踏上回京的行程,吴雅都再没机会找到与吕云黛独处的机会。 如今朝堂上的琐事,都被皇帝分派给皇子们执行,加上有张廷玉这个能干的女婿帮忙,皇帝日日只需半日处理京中传来的悬而不决的琐事即可。 二月末,吴雅跟随皇帝踏上回京的楼船。 近来天灾无情,诸多地域水患频频。 胤禛和小十三这些时日,正奉旨在江浙与黄河下游处理水灾事宜。 小十三胤祥听闻她在附近,还特意送了好些礼物过来。 这些年来,小十三胤祥和与在军中地位颇高,振臂一呼从者如云的小七胤佑,可谓是胤禛的左膀右臂。 小十三在明面上与胤禛交好,而小七看着与所有皇子都不亲厚,可皇帝却说小七暗地里其实是老四党。 皇帝私下其实都知道皇子们之间结党营私的勾当,只是觉得孩子们在他眼皮底下钻营,就像上蹿下跳的猴子而已。 皇帝只需要轻抬抬手,就能将孩子们压在他的五指山下。 一路上昼夜兼程回到紫禁城之时,吴雅同时收到一匣子的药。 为了缓解她身上红丸的后遗症,皇帝密令太医用朱家女子的血为活药引,为她炼制缓解后遗症之药,吴雅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她这才知道,当年从皇帝知道红丸有后遗症开始,就秘密让人研制药物。 也不知这才两个巴掌大小的匣子里,装着多少朱家女子鲜活的生命。 要知道几十个朱家童女的血合在一起,才能成为红丸解药的药引。 “玄烨,吃完这些药我就不吃了,别再为我滥杀无辜可好?” “嗯。”皇帝含糊其辞应了一声。 一旁的梁九功也跟着诶了一句。 他知道万岁爷这句话,只是在安抚娘娘,不需要真的去执行。 如今被圈养的朱家女子唯一活下来的理由,就是生下女孩来,她们需不断的孕育出女娃娃来采血,以供应娘娘每日需服下的药物。 吴雅一回到紫禁城里,就瞧见景仁宫门口站着好几个人影。 皇贵妃站在最前端,此时含泪朝着乌雅氏疾步走来。 吴雅瞧见了敏妃和成妃,还有小公主和两个陌生的女子。 “你可算回来了!”皇贵妃挽住乌雅氏的手,险些泣不成声。 “这些年来本宫受了多少窝囊气,玛琭,你可得替本宫连本带利讨回来才是。” 皇贵妃絮絮叨叨,将和贵妃瓜尔佳氏这些年来,仗着家族显赫和皇帝宠爱,在后宫目中无人欺凌旁人的事情告知。 敏妃和成妃二人也含泪向乌雅姐姐控诉了瓜尔佳氏的跋扈。 听到瓜尔佳氏欺负到她的好姐妹头上,吴雅忍无可忍,当即决定反击。 此时那两个陌生的年轻女子上前来见礼。 “儿媳乌拉那拉氏给额娘请安。” “儿媳完颜氏给额娘请安。” “老四家的,小十四家的,你们快些起来,让额娘好好瞧瞧。” 吴雅满心欢喜的将准备好的镯子套在两个儿媳的手腕上。 吴雅与大家好好地吃过团聚午膳之后,皇贵妃就迫不及待在御花园里组了扬眉吐气局。 此刻御花园内,嫔妃们都早早的前来赏牡丹。 花房里今年精心培育出好些早春时节的罕见品种。 皇贵妃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一盆正红色的牡丹花面前,正要伸手掐一朵花,忽而一只带着华贵镶东珠护甲的手抢先一步,将花开最盛的那朵正红牡丹摘下,别在鬓边。 “皇贵妃姐姐,万岁爷说臣妾带牡丹最为娇艳明媚,嘱咐臣妾簪花定要簪牡丹,按理说这牡丹臣妾不该戴,可圣意难为,姐姐您不会介意吧。” 皇贵妃脸上洋溢着笑容,这些时日积压的恶气,今儿她要好好清算清算。 “娘娘,臣妾姗姗来迟,请娘娘莫要怪罪。”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鲜少露面的德贵妃乌雅氏,正从假山夹道翩跹而至。 吴雅冷眼看着瓜尔佳氏旗头上的正红牡丹,再看皇贵妃一脸憋屈的样子,顿时怒不可遏。 连皇贵妃在瓜尔佳氏面前都如此憋屈,就更别提她的好姐妹敏妃和成妃二人。 瓜尔佳氏妄想当皇后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这…正红只有皇后和太子妃才能戴,紫禁城里如今没有皇后才对啊,方才臣妾远远看着和贵妃簪红牡丹,差点以为万岁爷已册立和贵妃为皇后呢。” “娘娘,这合规矩吗?和贵妃能戴得,那姐妹们是不是都能佩戴正红牡丹?” 皇贵妃抿唇,语气凉丝丝:“咱都是妃妾,哪里是正宫,这红牡丹花,连本宫这个皇贵妃都没资格戴,可和贵妃妹妹有万岁爷口谕,说只有她能戴正红色牡丹。” “独一份的恩宠,咱哪有这好福气享受。”皇贵妃阴阳怪气道。 “哦?万岁爷口谕?”吴雅挑眉。 这瓜尔佳氏还真得皇帝的恩宠,甚至还敢假借皇帝的语气发号施令。 皇帝都没对她说过这些情话。 吴雅开始忍不住拈酸吃醋,于是寻了一处石凳,边抹泪边坐在了石凳上。 早有人将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皇帝,是以皇帝闻讯赶来,就看到她坐在冰冷的石凳子上,眼睛都哭的发红。 “放肆!!”皇帝暴怒,疾步走来。 嫔妃们纷纷匍匐在地见礼,只有和贵妃得了万岁爷的谕令,她今后见谁都不准下跪。 吴雅偷眼看到瓜尔佳氏还站在原地,并没有跪下,就知道她不用下跪的恩宠也并非独一份。 于是她赌气的起身噗通一下,与嫔妃们一道匍匐在地上。 “谁让你跪!!” 皇帝又气又急,赶忙伸手将她搀扶起身。 “不是独一份的东西,臣妾不稀罕!” 吴雅自知她的智商斗不过皇帝,所以和皇帝斗法的时候,她从不用太多的心机和手段,都是直截了当,用最直白的方式。 此时她转身随手掐下一朵芍药花,别在发髻上,气哼哼就走。 皇帝此刻懊恼扶额,他这些年来糊涂的给自己挖了大坑,如今彻底遭了报应。 皇帝觑一眼梁九功和皇贵妃,就疾步去追妻。 待到万岁爷离开之后,梁九功忽而皮笑肉不笑道:“哎呦和贵妃,这正红是正室皇后才能佩戴,您怎如此僭越的戴上了?” “啊?瓜尔佳氏方才说是万岁爷让她戴的?”皇贵妃故作惊讶。 “这…奴才倒是不曾听万岁爷说过这句话,和贵妃您真糊涂啊,怎么能假传谕令呢。” “不可能,万岁爷肯定说过,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万岁爷。” 瓜尔佳氏急眼了,这些年来,她几乎独宠后宫。 她也不是一两次扯着皇帝的虎皮狐假虎威,可皇帝素来都是宠溺的纵着她。 没想到今日,皇帝身边的奴才竟然当众打她的脸。 和贵妃此时面色煞白,吓得泪流满面。 “放肆!瓜尔佳氏,你虽然得宠,但怎么能假传万岁爷的口谕!这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娘娘息怒,方才贵妃娘娘说的是万岁爷恩准她佩戴牡丹,这朵牡丹的颜色也并非是正红,您瞧瞧这花瓣儿底部还有粉瓣儿呢,她哪里敢真戴正红。” 瓜尔佳氏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眼疾手快的将娘娘发髻上的牡丹揪下,捧到皇贵妃的面前。 “贵妃方才只说不该戴牡丹,但并未说戴的就是正红牡丹,请皇贵妃娘娘明鉴。” “这样啊,今儿这牡丹宴着实扫兴,都散了吧。”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依旧,方才玛琭哭着离开,表哥又不顾体统的追出去,已然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此刻开始,即便她弄死和贵妃,表哥也不会干预。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皇贵妃转头就让人将和贵妃超规格的待遇减到妃级别待遇。 而此时吴雅气呼呼的回到景仁宫里。 再转头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此时耷拉着脑袋,还知道他犯了错。 吴雅才不肯善罢甘休,于是走到妆奁盒子前,将天子龙佩往那人怀里丢。 她还不解气,又把那人做的镯子和耳坠子一股脑的丢回去还给他。 “不要了,都不要了,连你也不要了!都给瓜尔佳氏,出去!” “玛琭,别的话任凭你打骂,不准说不要朕!!” 皇帝怒喝着将她揉进胸膛。 吴雅在皇帝怀里边哭边挣扎。 “还来找我做甚,你还骗我说你不喜欢她,我再不想听你撒谎骗我,出去,你若再不滚,我即刻再消失给你看!呜…” 吴雅快被皇帝气疯了,每回他词穷的时候,就会用情事来堵住她的嘴。 此时皇帝将她揉在怀里,发狠的吻着她,吴雅的唇瓣都开始刺痛,忍不住含泪拼命去推他。 皇帝吻了许久,才呼吸急促的松开她的唇。 “玛琭…朕只是觉得她的身型与你酷似…这些年你不要玄烨…我…日日都生不如死,只能用如此卑劣和幼稚的办法,假装你还在身边,否则我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可我没有碰她,我只要你,只要玛琭一人,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不要我…” 皇帝的语气呜咽,脸颊埋在她的颈窝。 吴雅许久没见到皇帝如此情绪低落,此时竟然躲在她怀里低声啜泣。 吴雅忍不住心疼,伸手轻轻抚着皇帝轻颤的肩:“谁说我不要你,我也只要你。” “好。” 皇帝忽而抬头,轻咬住她的耳朵。 “现在就给我,我也给你。玛琭,玄烨要你。” 吴雅被皇帝揉在怀里,她赌气说不要他,他真是气坏了,可劲的折腾着她。 期间吴雅板着脸,问了皇帝究竟都给了瓜尔佳氏什么恩宠,皇帝坦白从宽,一五一十统统抖落出来。 当亲耳听到皇帝允许瓜尔佳氏可乘坐御撵出行,还带瓜尔佳氏出宫游玩,吴雅气的一口咬住皇帝的喉结,在他脖颈上留下好几个牙印子。 直到日落之后,入内伺候的梁九功看到万岁爷脖子上,和下颌棱角处的牙印子和吻痕,都惊呆了。 可万岁爷却顶着身上的欢爱痕迹,依旧正襟危坐,把玫瑰凳子都坐出了龙椅的架势。 第83章 第083章 “嗯…什么时辰…” 吴雅还在半梦半醒间, 伸手撩开幔帐。 她的嗓音染着娇媚的沙哑,皇帝起身,走到床榻边。 “你辛苦半日, 多歇息会。” 吴雅脸颊顿时发烫, 抓过软枕丢向皇帝这个让人累的浑身瘫软的罪魁祸首。 皇帝笑着接住软枕, 浑身舒畅的转身坐在了书桌前看折子。 吴雅哼哼两句, 就困的继续倒头沉睡。 直到天黑, 吴雅被皇帝揪起来沐浴,才迷迷瞪瞪地抱住皇帝的脖子, 耍赖让他帮忙洗澡。 她几乎全程都在眯瞪着眼睛,最后皇帝终于用了杀招,绵密灼热的吻不断落下,直到她的脖子被皇帝吻疼了,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好啊! 他还真是睚眦必报,竟在她脖颈儿上留下了两个青紫色的吻痕。 吴雅气的赶忙翻箱倒柜找出一条龙华领巾遮羞。 这日,吴雅与皇帝吃过晚膳之后, 想着去敏妃和成妃宫里坐坐。 历史上敏妃章佳氏在康熙三十六年就不在了, 可如今却依旧健在,否则吴雅在紫禁城里就再没几个说体己话的人了。 可她才走出景仁宫大门,迎面遇到的奴才竟然纷纷背过身, 面对红墙回避。 在紫禁城里奴才们只对御驾面墙回避。 吴雅纳闷,赶忙将兰翠叫到跟前, 问她是不是皇帝又颁布了什么偏袒她的旨意。 兰翠看着娘娘一脸懵然的神情,也猜测出方才娘娘沐浴更衣的时候, 估摸着全程都是万岁爷在亲自伺候, 于是伸手指了指娘娘的衣襟。 “娘娘,您的压襟是天子龙佩, 见龙佩如天子亲临,他们自然要回避的。” “啊?”吴雅惊得低头,果然看见衣襟上原本该挂十八子手串压襟的地方,被一块缀着明黄丝绦的盘龙玉佩取代。 吴雅吓得赶忙将手里的帕子别在了衣襟上,挡住了天子龙佩。 她被皇帝揪起来之后,起床气犯了,迷迷瞪瞪的压根没注意皇帝到底给她穿戴了些什么。 皇帝的审美素来很合吴雅的心意,甚至有时候衣衫首饰相得益彰的配色,让吴雅都望尘莫及。 所以通常皇帝伺候她穿衣梳妆的时候,吴雅总能安心的当甩手掌柜。 今儿大意了,她倒是被皇帝给诓骗了去。 吴雅捂脸,愈发往敏妃宫里疾步而去。 有些答案,整个紫禁城里,也只有敏妃会对她知无不言。 敏妃章佳氏得了乌雅姐姐要来她宫里的消息,早早的就候在大门口等姐姐前来。 此时看到乌雅姐姐火急火燎的往她这疾步而来,敏妃赶忙追上前去。 “姐姐走慢些。” “妹妹,我从崖州带了好些特产,还准备了好些合浦明珠给你,拳头大的合浦明珠,可好看了。” 敏妃满眼笑意,乌雅姐姐对她极好,有什么好东西她都不怕自己得不到一份,只因乌雅姐姐永远都会为她筹谋。 二人说笑着入了永和宫里。 “妹妹,这紫禁城里也只有你才能与我说几句推心置腹的真心话。” “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问的?” 敏妃将姐姐爱吃的糕点和花茶捧到她面前。 “我想知道小十四这些年是不是和胤禛兄弟二人不和睦?” 吴雅哪里会察觉不到,小十四和胤禛就连入宫给她请安,都是前后脚错开的,从不曾兄弟一块前来。 敏妃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姐姐,孩子们年岁都不小了,都已经当上阿玛,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少操些心。” “清婉~”吴雅凝眉。 敏妃知道姐妹恼了,于是只能面色凝重放下茶盏。 “姐姐,这些年来,小十四与老八和老九、老十他们几个走得很近,反倒是与胤禛小十三不怎么亲近。” “如今小十四正好在西北军中历练,与同在军中的老七似乎也颇为针锋相对。” “具体原因我问过胤祥,他也说不清楚,只说胤禛帮着毓庆宫,好几回得罪了小十四,十四怨恨他四哥不帮着他这个亲兄弟。” 吴雅头疼扶额,看来这件事只能去问当事人,可小十四前两日见与她吃过一顿午膳之后,就已动身前往西北军中。 胤禛昨儿陪了她一整日后,今儿一早就又和小十三去直隶办差了。 吴雅能问的只有太子,不巧太子这两日都在忙着代替皇帝祭祀的繁琐之事。 于是她与敏妃说了几句体己话,就怏怏不乐的回了景仁宫。 远远的就看见御前伺候的黄马褂侍卫们守在景仁宫门口。 皇帝这是…在等她回家吗? 意识到皇帝在等她,吴雅眼角酸涩踏入寝宫内。 此时皇帝正侧躺在软榻上看密折,见她回来,皇帝将密折放在一旁。 “你在等我回家吗?玄烨?” “等得难受。” 皇帝终于体会到望眼欲穿等待心爱之人回家的心情,一整晚,他的心境都是孤独的。 “玄烨,我在这等了你许多年,今后都换你等我可好?” “好。”皇帝已然迫不及待的开始吻她,要索取他今晚彷徨苦等一夜的奖励。 吴雅瞧见皇帝脖子上深浅不一的吻痕,于是又蔫坏的留下交叠的新痕。 “哼,嗯…”皇帝加重了些力道,她这才老实吻他的脸。 伴随着景仁宫德贵妃接连霸宠半个月之久,翊坤宫里和贵妃瓜尔佳氏彻底坐不住了。 这日一早,她泪眼盈盈来到养心殿门口求见。 吴雅正站在御案前,看皇帝亲自给她描画金鱼儿风筝,听到李德全说瓜尔佳氏求见,她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她忽然变得扭曲阴暗,想看看平日里瓜尔佳氏和皇帝究竟是如何相处的。 “好,一会你将她请进养心殿里,别说本宫在这。” “你…” 皇帝正要说话,却见她柳眉倒竖,叉腰狠狠道:“你什么你,从前你们怎么相处的,今儿就处给我瞧瞧,否则再别来找我。” 吴雅撂下狠话,就转身入幔帐后的的屏风躲起来。 此时皇帝却如临大敌,他绷住身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瓜尔佳氏素来主动热情,他很担心她会做出格之事。 瓜尔佳氏一踏入养心殿内,就如从前那般袅袅婷婷来到万岁爷身侧。 “去岁臣妾求着万岁爷给臣妾画风筝,您却抽不出空来,没想到万岁爷今年还记着臣妾,这风筝画的真好,臣妾谢谢万岁爷。” “万岁爷,臣妾都许久没见到您了,这几日,您上朝之时,臣妾都站在八角亭里远远地看您一眼,臣妾时时刻刻都想着万岁爷。” 美人落泪,不禁让人善心悦目,连躲在幔帐后的吴雅都看得出神。 此时瓜尔佳氏又伸手要去与皇帝十指紧扣,可皇帝却不耐烦的收回手。 “玄烨,你是不是恼了我?我那日在御花园里真没有戴正红的牡丹。” “只要你待我好,你我二人缱绻恩爱一辈子,即便是在你身边当端茶递水的奴婢我都甘之如饴。” “送她回去!” 皇帝此时后背都已经让冷汗打湿,几乎是咬牙切齿,艰难从牙缝里溢出这句话。 “我不走,玄烨,今儿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养心殿里陪着你可好?” “滚!!” 李德全领着两个大力太监,将还在撒娇的和贵妃拖了下去。 待到殿门关紧那一瞬,皇帝心跳都变得狂乱无比,几乎一个箭步冲到幔帐后。 看到她脸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揶揄笑容,皇帝才松一口气。 “哼,她也不过如此,你快些忙你的,我要回景仁宫给你做饭了。” “你想吃什么?要不吃火锅吧,我去切萝卜和肉片。” 吴雅的语气都染着欢快,絮絮叨叨的往前走,并没有去看跟在身后的皇帝。 此时她的腰肢忽然被皇帝抱紧。 “玛琭,玄烨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别这样…” 吴雅脸上的笑容瞬间皲裂,眼泪蓄满眼眶,她仰头将眼泪生生逼回眼睛。 “玄烨,没有人能保证一生只爱一人,你没有错。” “你也…从来没有保证过一生只会爱我一个女人,所以你不必道歉。” “玛琭,玄烨此生只爱你一个女子!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将她当成你的影子,寄情罢了!” “好了好了,你别再解释这些,我又没怪你,你还不能让我醋一会儿吗?” 吴雅含笑转身与皇帝相拥,满眼笑意,哪里还能看到半点泪痕。 “不要醋,朕是你的,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人。” 皇帝依旧觉得不安,自从失而复得之后,他必须时时刻刻知道她身在何处,否则就会涌出不安和焦躁的情绪。 也只有二人燕好之时,他一遍遍的将她占据,融在她的身子里,才勉强能安心些。 吴雅哄好皇帝之后,就独自离开了养心殿。 此时吴雅偷眼瞧了瞧跟在身后不远处的梁九功,转头让兰翠把梁九功支开。 兰翠领命,二话不说冲到梁九功的藏身处,揪住了他的耳朵。 “哎呦,你想守寡不成,我耳朵都快被你拧断了。” 梁九功疼的眉头都皱起。 “跟什么跟,娘娘想独处一会儿都不成吗?紫禁城里插翅难飞,万岁爷还担心娘娘跑了不成。” “姑奶奶,我这是在办差,万岁爷让我时刻跟着娘娘,若玩忽职守,我就得吃挂落儿,那你真要守寡了。” “淬,你安心在这呆着,一会娘娘去哪儿了,我自会与你说清楚。” 梁九功委屈巴巴的诶了一声,再没敢跟上去。 兰翠安抚好梁九功之后,就跟着娘娘去往人少的翊坤宫后门。 此时瓜尔佳氏正气的砸东西,听到乌雅氏那贱人前来,顿时咬着后槽牙,让人将那贱人请进来。 吴雅入了翊坤宫,就看到瓜尔佳氏正坐在主位上,甚至不曾起身相迎。 二人都是贵妃,按理说该起身才对,可见瓜尔佳氏压根就不将吴雅放在眼里。 “今儿是什么风,倒是把姐姐给刮到本宫这来了。” “我有几句体己话要与妹妹说。” 吴雅扬手,她的奴才们统统退了出去。 瓜尔佳氏一个眼神,伺候的奴才们也一并退了出去。 此时内殿只剩下二人。 “妹妹,我知道如何获得圣心,我愿倾囊相助。” “呵呵呵呵呵…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复宠几日,就能骑在本宫头上?” 瓜尔佳氏只觉得今儿听到了最大的笑话,忍不住讥讽的笑出声来。 “你不想到死都是没真正侍寝的老处子吧。”吴雅也不惯着她,开口就是王炸。 “你!!”此时瓜尔佳氏又羞又怒,再也坐不住了,腾的站起身来,冲到了乌雅氏的面前。 “你在胡说些什么,本宫今儿定要撕烂你的臭嘴!” “恼什么!”吴雅似笑非笑抓住瓜尔佳氏扬起的手腕。 “你到底是不是没沾染过男人,内务府里的老嬤嬤来验一验便知。” “你…你为何要帮本宫获得圣心,本宫若得了宠爱,你势必会失宠。” “因为…我看出你对万岁爷真心爱慕,也看出…你是陪伴他余生的最好选择。” 是的,皇帝既然将瓜尔佳氏打造成寄情之物,说明瓜尔佳氏并没有遭到皇帝的排斥。 换一句话说,皇帝很可能在今后会对瓜尔佳氏日久生情。 其实和皇帝重逢那一瞬,她都在思考着如何将皇帝失去她的痛苦,降到最低。 而爱慕皇帝的瓜尔佳氏,就是吴雅最好的选择。 “你说说用何办法?”瓜尔佳氏愈发好奇。 “学我,全方位的学我,最好变成另外一个我。” “乌雅氏!你是不是疯了!你…” “你其实早就在学我的一颦一笑,不是吗?”吴雅反唇相讥。 此时瓜尔佳氏终于面如死灰,满是难堪和羞耻。 是的,这些年来,她始终知道自己为何得宠。 只因为所有人都说她的眉眼与德贵妃乌雅氏年少时有几分神似。 可即便只是这几分神似,就足够让她宠冠后宫。 真不敢想象德贵妃年少时,又是如何得宠。 “为何要教我…为何选我…只是因为我像你?只是因为我爱慕万岁爷?” 瓜尔佳氏已然被乌雅氏毫不留情的击穿尊严,此时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因为我想让你好好爱他,陪着他,让他也爱你。” “乌雅氏,我还是不懂…” “和贵妃,其实是因为…我快死了。” …… 后宫的局势愈发瞬息万变,两大宠妃在一夕间成为了好姐妹。 皇贵妃愈发看不懂乌雅氏与瓜尔佳氏相处融洽是出于何种目的。 但表哥交代过的事情,她还是要抓紧落实。 如今后宫里那些碍眼的小喽喽都收拾干净,只剩下瓜尔佳氏这最碍眼的存在。 “嬷嬷,让底下人抓点紧,本宫不希望看到瓜尔佳氏活到端午宫宴。” “娘娘,可如今德贵妃和瓜尔佳氏交好,几乎日日都会去瓜尔佳氏的翊坤宫里,您确定真要动手?” “照做即可。”皇贵妃云淡风轻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而此时翊坤宫里,吴雅正在小厨房里亲自教瓜尔佳做皇帝喜欢吃的菜。 瓜尔佳氏为了得到皇帝的心,还真是能吃苦。 此时吴雅正在尝瓜尔佳氏亲手做的番茄牛腩,才几日的功夫,瓜尔佳氏就将这道菜学的炉火纯青,甚至比她做的更好。 吴雅此刻欢喜之余,却也百感交集,她在手把手教自己的情敌怎么让皇帝爱上她。 “怎么样了?” “很好,味道没有问题,一会我带回去给他尝尝,若他尝不出区别,这道菜你就学成了。” “谢谢乌雅姐姐教诲。”瓜尔佳氏激动的抓住锅铲。 “那道炒鹿肝如何?” 吴雅夹了一块鹿肝品尝,满意的点点头。 “今儿先就这两道菜,一会我带回去给他尝尝。” “对了你今儿给他缝的凉帽不对,我的阵脚更密些。” “好好好,姐姐你快些回去吧,我一会再练练。” “那我先走了。” 吴雅拎着食盒回到景仁宫里,又钻进小厨房里炒了三个皇帝爱吃的菜。 她摆好碗筷没多久,皇帝就下朝回来用膳。 皇帝换上一身常服之后,就坐在她身侧用膳。 皇帝夹了一块红焖鹿肉放进她的碗里,就伸筷子去夹牛腩。 吴雅此时紧张的咬住筷子头,偷眼看皇帝吃牛腩的表情。 皇帝似乎皱了眉,将尝一口的牛腩放到了骨碟里,便再也没碰过那道牛腩。 紧接着那道炒鹿肝也被皇帝冷待。 “怎么不吃牛腩和鹿肝?今儿做的更好吃。” “不好吃,不是你做的。”皇帝正埋头在吃她做的红焖鹿肉。 皇帝夹了一块她炒的佛手百合木瓜,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哪儿不好吃了,这不是和平常一样的吗?” 吴雅心虚道。 “不一样。”皇帝语气笃定。 吴雅悻悻然,开始低头吃起炒鹿肝和牛腩。 她愈发纳闷,明明味道完全一样,皇帝怎么能一口就尝出不是她亲手做的? 此时皇帝又开始吃桌上的茯苓饼和牛舌酥。 皇帝与吴雅一起用膳的时候,并不让奴才们留下伺候。 二人吃饭的时候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妻日常,压根没半点繁琐的规矩束缚。 是以皇帝喜欢吃什么,也许旁人不知道,但吴雅身为皇帝的枕边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吴雅见皇帝只咬一口牛舌酥,就不再动筷子,转而开始吃她做的茯苓饼,顿时垂下脑袋。 这该如何是好?压根瞒不过皇帝的舌头。 “今儿怎么就挑食儿了?”吴雅忍不住咕哝道。 “没有挑,朕在吃你做的菜。” 吴雅抬眸,就看到桌上的饭菜泾渭分明,瓜尔佳氏做的菜几乎原封不动。 “这都是菜,哪儿能尝出区别?你就是挑了。”吴雅不依不饶。 “你做的不一样,朕不知如何解释,但…只要朕尝到你亲手做的吃食,就一定能认出来。” “也许是习惯了。”皇帝见她吃得慢,于是开始将菜递到她唇边喂她吃饭。 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 “今年生辰礼物,我给你做了一身寝衣。过几日给你。” 吴雅比对过瓜尔佳氏做的寝衣,和她的针脚完全没有区别。 她有这个自信,皇帝绝对认不出来。 “你的生辰礼物朕也准备好了,待你生辰那日,再给你。” “是什么呀?”吴雅满眼期待,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皇帝。 “那日就知道了。” “乖乖吃饭!”皇帝开始喂她吃饭。 吴雅愈发好奇与期待她的生辰。 皇帝下朝之后,就会将任务分派给皇子们和内阁大臣们一起处理。 是以皇帝甚至日日都能有空暇陪她睡午觉,陪她吃晚膳和散步。 所以吴雅只在皇帝上早朝的时间,才能去翊坤宫里教瓜尔佳氏。 只是瓜尔佳氏这两日身子骨有些欠安,说是偏头痛的毛病又犯了。 吴雅见她刺绣的时候,头疼的直皱眉,于是只让她今日学做汗巾,再没有安排别的事情给她。 转眼就到皇帝万寿节这日,吴雅今晚特意给皇帝斟了好些酒,此时皇帝醉醺醺的被奴才送到了景仁宫里。 待到皇帝沐浴更衣之后,吴雅心如刀割,来到了耳房。 耳房内,瓜尔佳氏与她同样装束,甚至连身上的熏香气味都一模一样。 “你去吧。” “谢谢姐姐。”瓜尔佳氏满面娇红,疾步就入了昏暗的寝殿内。 少顷,殿内就传来皇帝一声声缱绻的玛琭,吴雅心痛的窒息,正要绝望的捂住耳朵,忽而听到瓜尔佳氏痛苦的惊呼。 那惊呼并非是初承雨露之时破身的痛呼,而是恐惧的呼喊。 “放肆!”皇帝暴怒的声音震碎耳膜。 吴雅骇然,正不知所措之时,梁九功和兰翠已然推门而入,殿内瞬间烛火通明。 “和贵妃!!”兰翠几乎咬牙切齿。 此时和贵妃瓜尔佳氏不着寸缕,难堪地抱紧了身子。 她想不通方才她完全按照乌雅氏教导的法子侍寝,一切都很顺利。 可到最后关头,皇帝忽然刹住温柔得让她沉醉的动作,将她一脚踹下。 此时皇帝也没穿衣衫,他抱着脑袋,将床榻上被撕碎的寝衣丢到吴雅面前。 “滚!统统都滚!!!” 兰翠和梁九功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德贵妃竟然串通和贵妃,给万岁爷下了套。 二人赶忙用毯子裹紧疼得面色煞白的和贵妃离开。 吴雅垂着脑袋不知所措。 “你…也滚!”皇帝哽咽的声音传来。 吴雅羞愧的曲膝跪在地上。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余生有个伴儿,瓜尔佳氏对你真情实意,我…我想着你也挺喜欢她,说不定能日久生情。” “所以…这些时日…我都在教她怎么伺候好你,我和瓜尔佳氏都是为了你…” “乌雅玛琭,你把朕当什么东西!!” “滚!!” 迎面飞来一个瓷枕,吴雅跪在原地没去躲避。 倏然皇帝飞身跃起,将那瓷枕抓住,她的脑门才没被砸到。 “玄烨,时间会改变一切,你和她一定能日久生情,就当是为了我…能不能试一试?” “呵呵,日久生情?若真心相许,又岂能与旁人日久生情,只是不够爱罢了,何必为背叛找借口!” “你就是这般践踏朕的真心!很好。” 皇帝此时满脸怒容,从未料到会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简直是奇耻大辱。 此时皇帝满面怒气,边扣盘扣,边面色铁青往殿外离去。 吴雅面如死灰跪坐在地,再没有勇气开口挽留皇帝。 她枯坐了一整晚,第二日一早,翊坤宫和贵妃被降为和妃的消息就传来。 吴雅愈发愧疚,当即前往翊坤宫探望。 和贵妃昨儿夜里竟然被暴怒的皇帝生生踹断两根肋骨,此时正疼的泪流满面。 见吴雅来了,和妃终于还是忍不住屈辱而痛苦的啜泣。 “昨夜我按照你侍寝的步骤严格执行,不知哪里出了错漏。” “如今我倒是想明白了,唯一的错漏,就是我,我不是你。”和妃悲戚道。 “我可能这辈子都得不到万岁爷的心,乌雅姐姐你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般,要不…我去将你的贵妃之位求回来可好?” 吴雅此时唯一能想到的补偿方式,就是将贵妃的名分还给瓜尔佳氏。 “不必了,万岁爷饶我不死,已是我的造化,再不能贪心不足,我有自知之明。” 其实跟着乌雅氏学习如何伺候皇帝之时,瓜尔佳氏愈发的心惊乌雅氏和皇帝之间的相处方式。 他们压根就不是帝王和宠妃的相处之道,更像寻常百姓家夫妻间的缱绻日常。 她哪里会抵得过乌雅氏与皇帝同床共枕夫妻二十余载的情份。 她压根没有资格论输赢,她甚至连与乌雅氏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吴雅失魂落魄从翊坤宫离开,下意识走到了养心殿门口。 得到消息的梁九功赶忙将德贵妃请到了养心殿内。 “娘娘,万岁爷今儿取消了早朝,一大早就开始喝酒了,这该如何是好。” “你们去把酒都收起来。” 吴雅心疼的直掉泪,疾步就入了皇帝的寝殿。 此时皇帝颓然坐在地上,正仰头喝闷酒。 “滚!” 皇帝忽而暴怒道。 此时皇帝眸色迷离满是醉意,见她朝他靠近,顿时怒不可遏。 “这回又是什么把戏?人皮面具?嗯…乌雅玛琭又躲在哪个角落看着朕?” “是我,我错了,我今后再也不敢犯混,玄烨,你别吓我。” 吴雅含泪坐到皇帝面前。 “呵…”皇帝忽而揪住她的衣襟,用力一扯,就撕开了她的衣衫。 吴雅正忐忑之时,忽而肩上传来一阵刺痛。 皇帝竟然愤恨的咬住了她的肩膀。 “呵呵呵…” 皇帝冷笑着开始解开自己的龙袍。 就这么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要她。 要了一回之后,吴雅忍不住开始冻的哆嗦,皇帝轻哼一声,将她抱起身,却依旧没有退出她的身子。 “玄烨,你就不能试…呜…” 皇帝压根不想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霸道的吻压下。 她一旦想开口说话,他就立即以吻封缄,如是往复。 最后吴雅彻底精疲力竭,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无奈的发出破碎低呼。 “乌雅玛琭,朕知道你在图谋不轨,只是没料到你如此丧心病狂,你休想得逞,朕绝不妥协,更不会要别的女子,再有下回,杀无赦!” 吴雅顿时无地自容,她早就知道自己斗不过皇帝,于是讨好的主动仰头去吻皇帝的薄唇。 可皇帝却寒着脸避开,吴雅顿时不知所措的流泪。 皇帝忽而将唇凑到她眼角,语气依旧温柔缱绻:“没说杀你,你哭什么!你哭又如何,朕再不信你。” “休想再让朕为你吻泪。” 面对皇帝温柔的眼神和嘴硬的话语,吴雅愈发愧疚,忍不住潸然泪下。 “好了,别哭了,朕吻就是。” 皇帝开始焦急的一遍遍吻她的眼泪,最后被她哭的彻底乱了方寸,只能无奈的吻住她的眼睛。 “别哭了,朕给你吻。”皇帝将唇主动印到她的唇上,动作愈发温柔。 “玄烨,若我不在了,你当如何?” “不用你操心,朕自有安排,朕会过得很好。” 皇帝显然不高兴她这句扫兴的话,很快就吻着她的唇宣泄。 “那就好。”吴雅听到皇帝承诺他会过得很好,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 “你的生辰礼物,过两日再给你可好?” “当我的皇后,玛琭,这是朕此生最好的礼物。” “别,我不想当皇后。” 吴雅感动的泪目,皇帝并未将当皇后的恩典放在她的生辰,而是很尊重她,说成是他生辰最想要的珍贵礼物,全然没有半点施恩和馈赠之意。 让她当皇后,竟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吴雅心间弥漫开来一阵阵酸涩的闷痛,却又被满心欢喜压下。 百转千回间,她终是摇头拒绝,她不想让皇帝被人嘲笑他又克死了皇后。 “晚了,朕方才已下旨罪己,并同时下旨册立你为皇后,已晓谕天下。” “啊!!不成!梁九功,兰翠,你们快去把圣旨追回来!” “罪己?你发罪己诏做甚?”吴雅后知后觉,急的直掉泪。 “朕此生最无可恕之罪,是一再对你心软,未尽早立你为皇后,此朕之罪一也,未给你一场嫁娶婚礼,此为朕之第二罪,朕之第三罪,就是被你诓骗,未尽早让你搬到养心殿与朕同住。” “玄烨,你别闹了,快些把圣旨追回来,我不要这些!” 吴雅此刻心内五味杂陈,感动的抱紧了皇帝,焦急催着他快些撤回旨意。 可皇帝哪里肯听,翻身又把她揉进了怀里。 傍晚时分,皇帝册立德贵妃乌雅氏为皇后的旨意,很快就晓谕六宫。 消息传来之时,皇贵妃正在侍弄半人高的绿箩。 她头一回失态的戳破了绿箩叶子,也戳破了自己的指尖,顿时心疼得在破洞的绿箩叶子上吻了好几下。 “娘娘,这该如何是好?” “本宫也不知道。”皇贵妃此时面如死灰,有了新皇后,她这个皇贵妃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 今后该如何在后宫立足。 …… 吴雅简直欲哭无泪,显然皇帝早就做好册立皇后的准备,午膳之时,养心殿里就开始张灯结彩。 “玛琭,现在不成婚,今后朕就抱着你的尸首成婚,也好。” 吴雅顿时被皇帝这番话吓着,再不敢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她知道皇帝并非戏言,而是真的会这么做。 “我嫁,你别说吓人的话。” “好,今后你的生辰就是朕娶你为妻之时,双喜临门。” 皇帝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手心摩挲,满眼笑意。 而吴雅却被一辆马车径直送回了娘家。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娘家早就披红挂绿,高朋满座。 她懵然的被十全老太太开了脸,换上一身皇后大婚穿的大红八团彩云龙凤同合吉服袍,戴上了沉甸甸的凤冠。 紧接她被一群命妇簇拥着离开。 不知谁说了句万岁爷亲自来接亲。 这可把吴雅吓坏了,皇帝压根不可能亲自来接亲。 按照帝后大婚流程,皇帝不可能纡尊降贵出宫迎亲,而是会派遣迎亲使者到皇后娘家对皇后进行册立之后,再将皇后迎入紫禁城,称奉迎礼。 众人无不震惊于万岁爷对继后乌雅氏的宠爱程度。 “皇后娘娘,万岁爷亲自送来了皇后的金册与金宝。” 吴雅蒙着盖头,正要在嬷嬷的搀扶下跪地谢恩,可皇帝却沉声吩咐她免礼。 满人娶嫡妻都在半夜,此时临近子夜时分,吴雅愈发忐忑不安,却忍不住雀跃和欢喜。 此时她手里被塞进一把沉甸甸的双喜如意,和一个苹果,寓意平平安安。 “娘娘,奴才扶您入凤舆内。” 凤舆是帝王专用的明黄,内部都是皇帝御笔写的龙字。 在一阵锣鼓喧天中,吴雅恍恍惚惚地坐在轿子里。 皇帝到底筹谋了多久…这场婚礼简直太过流畅,就像预演了无数次。 此时兰翠的声音传入轿子内:“皇后娘娘,马上就要入大清门了。” 吴雅惊的握紧了手里的如意和苹果。 “为何要入大清门?这不合规矩。” 大清门是清朝国门的象征,平日里不开启,只有皇帝和太后才有资格出入。 而大清皇后要走大清门,必须满足一个极苛刻的条件: 必须是大清门抬入紫禁城的皇后才有资格走大清门,意思是皇帝在登基之时,尚未婚配,登基后娶的第一位元后,才有资格从大清门过。 她是继后,则没有资格走大清门。 清朝甚至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大清门入者,不得废黜大清门入者。 意思是只有走大清门的太后,才有资格废黜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 所以即便历史上慈禧再恨同治帝的皇后阿鲁特氏,也没有资格废了她,只因慈禧是妃妾,而阿鲁特氏乃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 “娘娘,您就是万岁爷的规矩,万岁爷只会守着您。”兰翠忍不住欢喜的说着吉祥话。 此时礼官在外头提醒已到乾清宫。 吴雅要在乾清宫里行礼,再前往皇后所在的坤宁宫与皇帝洞房。 只听咚的一声,皇帝亲自挽弓在轿门射箭之后,她在两个命妇的搀扶下,出了凤舆内。 “娘娘,请将您手里的如意和苹果交给奴才,再请您抱好金宝瓶,跨过火盆才能入乾清宫。” 吴雅诶了一声,按照提醒接住了金宝瓶跨过火盆,入了乾清宫内。 在乾清宫里行了礼之后,吴雅被皇帝牵着手,往坤宁宫西暖阁洞房行合卺礼。 在坤宁宫门口跨过马鞍之后,吴雅接过破开一半的匏与皇帝手里的合到一起。 又饮下合卺酒。 最后是吃子孙饽饽。 吴雅含羞咬了一口生饽饽。 “娘娘生不生?” 吴雅看到皇帝眉眼含笑看着她。 “生过了…” “生了三个呢。”她又忐忑的补了一句:“本宫生的最多了。” 众人哪里料到皇后不按常理回答,听到答案之后,一个个垂着脑袋憋笑。 “嗯,皇后已为朕诞下二子一女,朕甚是感念皇后为朕开枝散叶。” “今日朕与皇后大婚之喜,尔等皆重赏。” “传朕旨意,立即大赦天下!” 众人纷纷匍匐在地谢恩。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吴雅和皇帝坐在了龙凤喜床上。 “玄烨,你快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发梦了?” 吴雅仍是觉得整个人有些飘飘然,仿佛踩在云端上不切实际。 皇帝把她头上沉重的凤冠和额头上的金约取下,又摘掉她脖子上的领约。 此时皇帝凝眉,伸手轻轻揉着她额头上被金约勒出的红痕。 皇帝将唇凑到她发红的额头上,落下或轻或重的吻。 皇帝有些紧张,此时解开她衣衫上如意盘扣的手都忍不住轻颤抖。 吴雅初时还在红着脸帮皇帝脱龙袍,可待到她脱掉皇帝的外袍,抬眸却看到皇帝额头上的汗珠,她顿时诧异的顺着皇帝直愣愣的眼神低头看去。 却发现皇帝还在紧张兮兮的解第一颗扣子。 她何曾见过皇帝这般紧张的手足无措,顿时哭笑不得,于是抓住皇帝的手掌,自己解开了衣衫。 待二人裸裎相见之时,吴雅依偎在皇帝怀里,缓缓躺下。 忽而觉得后背膈得慌。 “玄烨,撒喜帐的早生贵子膈人。” 龙凤床的毯子下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取早生贵子的吉祥寓意。 “嗯。”皇帝的声音早就染着沙哑的欲,他扯过摞在床榻里侧的被子,铺开垫在她后背。 春宵一刻,皇帝按捺不住翻身,给她当软垫,将她抱在怀里。 “咔擦…”一道突兀的脆响打破旖旎的氛围。 皇帝垂眸,竟然看见她趴在他怀里,正在剥花生。 “……” “这花生真好吃。” “……” “玄烨你快尝尝。”吴雅给皇帝塞了两颗最饱满的花生。 “是不错。” “是不是没吃够?朕再给你剥。” “嗯呐。” 于是乎洞房里响起了咔擦咔擦捏花生的声音。 皇帝极尽温柔,耐心为她剥花生,喂她吃花生,直听到她咕哝一句吃饱了,皇帝放下手里的一捧花生。 “嗯,好,轮到朕吃了。” 连着三日,吴雅就被出过坤宁宫一步,甚至没下过床榻几回。 第四日,皇帝早早就去上朝,吴雅也回到了养心殿里。 皇帝不准她住在别处,将她的东西都搬到了养心殿,再不准她离开。 这日,后宫嫔妃都循例来给皇后请安。 唯独皇贵妃称病没来。 吴雅落落大方召见了嫔妃们,并将今后无需来给她晨昏定省的消息告诉众人。 第084章 秘密 此时吴雅穿着皇后的明黄常服, 来到了承乾宫。 迎面却看到皇贵妃领着一众抬着账册的奴才正准备出门。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贵妃不必多礼。” 眼看着皇贵妃准备跪下行礼,吴雅赶忙伸手去搀扶。 可皇贵妃却执拗的避开她的手,径直跪在地上行妃妾之礼。 吴雅无奈搀扶她起身, 入了承乾宫里。 “皇后, 臣妾方才正要将账册统统送到您跟前。” “娘娘, 我知道你在介怀何物, 今儿我亲自来这, 就是要与你说清楚。” “我不打算掌管后宫,方才我也已令嫔妃无需对我晨昏定省,我虽然占着皇后的位置,但绝对不会统辖六宫。” “我只要皇帝的心, 对权力没兴趣。” “昨儿我已经与皇帝商量过,今后还是你来统辖后宫。” “玛琭…你如此辛苦当上皇后, 难道不渴慕皇后的无上权势?” 皇贵妃没想到乌雅氏竟然对滔天权势不屑一顾。 “你知道的, 我若真想当皇后掌权,也不必等到现在。” “今后这后宫还需仰仗你来统辖。” 皇贵妃诶了一句,对自己小肚鸡肠的猜忌感到无地自容。 “玛琭, 我家里选择了胤禛。”皇贵妃忽而面色凝重, 将家族的底牌直接掀开。 吴雅骇然。 “你…你父亲佟国维不是选择战队八阿哥?” “那只是从前, 如今胤禛是皇后嫡子,又素来与佟家亲厚, 自然是新帝的最佳人选。” “总之赫舍里一族的太子绝对不能是新帝, 否则我们佟家真完了。” “玛琭,你看好哪个儿子当新帝?是胤禛还是十四?” 皇贵妃其实心里很清楚, 影响未来新帝人选的关键在乌雅氏。 只要乌雅氏愿意在表哥面前吹枕边风,她就一定能干预新帝的册立。 “我…这些事情你表哥不让我参与,说我慈母多败儿,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选择谁当新帝。” 皇帝交代过,不准她对外妄议储君一事,吴雅牢记在心。 “你怕什么,左不过是左手右手的选择,反正不是老四,就是老十四,表哥甚至可能选你的孙子继位,也绝对不会选择别的皇子。” 皇贵妃的语气极为笃定。 除了乌雅氏的孩子,表哥压根不可能选择别的皇子继承皇位。 “你且放心,无论是谁当皇帝,我都会让新帝善待佟家。” 吴雅知道皇贵妃终其一生都在为了娘家筹谋,于是开口给皇贵妃吃下一颗定心丸。 “玛琭…”皇贵妃含泪握住乌雅氏的手。 “有你这句话,甚至比表哥的圣旨管用,你对佟家的善意,我铭记在心,定也会转达给娘家。” “今后佟家就是胤禛的后盾。” 吴雅与皇贵妃寒暄了许久,眼神不经意间落在那棵已半人高的绿箩,忽而忍不住颤了颤肩。 回到养心殿之后,皇帝还未从乾清宫议政回来。 此时梁九功来报,说太子夫妇前来。 “快些请太子夫妇进来说话,你让小厨房准备午膳,今儿本宫要留夫妇二人用午膳。” 太子夫妇这几年夫妻不睦许久,太子妃只诞育一个小格格,就再无所出。 此刻太子甚至丝毫不在吴雅面前掩饰对太子妃的厌恶,疾步入内,独自给她请安见礼。 太子妃踩着花盆底紧随其后,跟着行礼。 “快些起来,不必如此客气。”吴雅亲自将太子夫妇二人搀扶起来。 今后她就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母,有资格受晚辈的礼数。 太子妃见礼之后,就面色尴尬的寻理由提前告退,只留下太子在养心殿内。 “皇额娘,您在养心殿里住的还好吗?儿臣觉得该让内务在养心殿多建造几间宫舍,您住着宽敞些。” “好孩子,额娘和你汗阿玛住在一块,在哪都好,住太大的屋子要去寻你汗阿玛还得绕远路,太麻烦。” 吴雅瞧着太子满头大汗,于是取了帕子给孩子擦汗。 “额娘,儿臣都快三十了,您怎么还把儿臣当成孩子。” 太子满眼笑意接过额娘手里的帕子,自顾自擦汗。 “你八十也是额娘带大的孩子。” “是是是,儿臣希望到一百岁还能奉养您。” “你这孩子,近来怎么都消瘦了?朝堂上那些事情不必事无巨细抓着,分给底下人去做即可。” “不聊朝堂上的事情,对了汗阿玛这些时日准备巡幸塞外和西巡山陕诸地,您又可以陪着汗阿玛四处游历。” “真的啊!”吴雅满眼欣喜站起身来。 “那你去吗?” “儿臣要留在紫禁城里监国。”太子满脸遗憾。 “回头我和你汗阿玛说说,让你一块去。” 胤礽正要欢喜道谢,忽而贴身奴才凌普施施然来到他身侧。 也不知凌普都说了些什么,太子顿时面色惨白。 “额娘,儿臣还有政务要处理,儿臣先告退,回头再来给您请安。” “你快些去吧,朝政要紧。” 吴雅许久没看到沉稳的太子如此惊慌,她忍着没追问是何事,亲自将太子送出养心殿。 转头折步回到养心殿之后,吴雅叫来兰翠,让她去乾清宫打听打听朝堂上是不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没过多久,兰翠就带回来一个噩耗,太子母族的索额图大人被皇帝下了大狱。 “梁九功说这些年来,万岁爷在毓庆宫安插了许多眼线,将太子与旁人的对话,都事无巨细的记录。” “万岁爷震怒,是因为索额图这些时日与太子的对话愈发僭越,甚至还有什么“行大事”、“先发之”等话,万岁爷愈发忍无可忍。” “昨儿有人主动将索额图这些年的恶行举报到了万岁爷的面前,简直铁证如山。” “如今证据确凿,万岁爷当即就将索额图摘了顶戴花翎下狱,还斥责索额图为本朝第一罪人。” “听说为了防止索额图逃跑,愣是在他身上穿了九条铁链,每条铁链足足五斤重呢。” 吴雅咋舌,索额图快七十了,一把老骨头如何能熬得过去… “万岁爷震怒之下,又下旨斩杀索额图的子嗣,眼下太子正在乾清宫哀求万岁爷。” 吴雅满眼震惊的捂着嘴角,历史上索额图好像是活活被饿死在牢狱中。 索额图的两个儿子也被盛怒的皇帝赐死。 这些年来,索额图的确教唆太子许久,许是皇帝册立新皇后,刺激了赫舍里一族,所以索额图才想撺掇太子举事逼宫。 幸而太子是好孩子,并没有被蛊惑,否则这会儿被下大狱的就是太子。 吴雅担心盛怒的皇帝会伤害太子,赶忙焦急前往乾清宫里。 果不其然,她看到皇帝正寒着脸用鞭子抽打太子。 “玄烨,你做甚!”吴雅急的将太子护在身后。 “你有话就好好说,怎么能打孩子!” “你闪开!朕今日要打死这逆子!” 皇帝抡起鞭子,却被玛琭一把抓住手腕,夺走了鞭子。 “索额图是索额图,太子是好孩子,索额图犯错,与太子无关,你打孩子做甚!” “孩子孩子,他都快三十了!都是你骄纵惯着,所以才如此不成器!” 吴雅被皇帝当众骂她教子无方,顿时粉泪盈盈。 “我就惯着怎么了?人是我惯坏的,那你打我好了,你打啊,打死我得了。” 吴雅含泪把鞭子往皇帝怀里塞,皇帝愕然张开双臂,压根不敢去接。 “快些把太子带回毓庆宫,另外把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放了,旁的我才不管。” “玄烨,你今儿高低先把我打死了,再打死太子,你现在就打!” 吴雅不依不饶,抓着鞭子一个劲的往皇帝怀里送。 太子含泪看着额娘为了他,与汗阿玛置气,忍不住低头悄悄抹泪。 “哼!” 皇帝不满的哼了一声,气的将还在咄咄逼人的女人拦腰扛在肩上,径直回了养心殿里。 这么多年来,他依旧无法认同她教导孩子的方式。 可这并不影响二人的感情,方才看她护犊子的凶悍模样,皇帝原本还在暴怒,却被她叉腰的娇憨模样给气笑了,再发不起半点脾气来。 于是乎毓庆宫之事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随着索额图被饿死在狱中,此时也不了了之。 可随着索额图之死,朝堂上开始蠢蠢欲动,九龙夺嫡就此拉开序幕。 许多人将目光看向中宫皇后,毕竟皇后膝下有两位成年的嫡子。 吴雅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的态度。 于是趁着太子生辰,吴雅亲自操办了太子的生辰宴,并让两个儿子亲自跪下庆贺太子生辰之喜。 在生辰宴上,太子几度低头,眼眶发红。 皇后的意思,长袖善舞的朝臣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就是东宫太子的身后,是她,谁也别想打太子的注意。 就连她的两个亲儿子也不能,他们即便是中宫嫡子,也要对毓庆宫太子俯首称臣。 可吴雅还是对政治太过单纯,如今朝堂上赫舍里一族式微,总有人想要试着将太子拽下马来。 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杯水车薪。 甚至连她的儿子都开始对她不满。 此时十四阿哥胤禵板着脸来到了养心殿里。 “额娘,到底谁才是您的亲儿子!” “小十四,你为何对额娘说这般话?”吴雅被儿子这般尖酸刻薄的话惊着了。 “四哥胳膊肘向外也就算了,怎么连您也拎不清?汗阿玛只会册立您的儿子为新君。” 吴雅骇然:“谁告诉你的!额娘从没有动过易储的想法。” “额娘难道真不知道?”十四阿哥反问。 “额娘只盼着你们兄弟和睦,谁当皇帝都一样。” 吴雅心中忐忑,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她做的一切稳定储君之位的举措都是徒劳。 “额娘,儿臣今儿只问您一次,您是不是向着四哥?所以才主动力挺四哥身后的毓庆宫。” “胤禵!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和胤禛都是额娘所出,手心手背都是肉,额娘何曾偏心过?” 吴雅此刻心下一沉,历史上的德妃偏袒十四,而与老四母子不睦,可眼下她和胤禛的关系反而更融洽。 而她与小十四的母子关系却愈发剑拔弩张。 胤禛前些时日,比历史提早了五年,被皇帝晋为雍亲王,小十四就闹着也要亲王之位。 可祖宗规矩若一母所出的皇子,长兄封亲王,弟弟最多当郡王。 可小十四却不依不饶的闹腾,最后皇帝无奈,口头封了他一个大将军王,这小子才勉强善罢甘休。 小十四打小就爱争长短输赢,即便是一块肉饼,吴雅都恨不得尺子丈量,不偏不倚地切成一样的大小。 若胤禛的饼子上被筷子戳一个洞,她一定也要在小十四那块饼子同样的位置戳一样的洞才成。 否则小家伙宁愿饿着,也不吃饼子。 二人成家立业之后,吴雅给二人准备的礼物都要一样,甚至给二人福晋和孩子的礼物颜色款式都要一样。 就怕小十四和胤禛觉得她偏心。 皇帝鲜少和她说朝堂上的事情,她多方打听,才知道胤禛和小十四二人在朝堂上也并不和睦。 其实让太子继位是最好的选择,对胤禛和胤禵兄弟二人都好。 还能保全太子。 吴雅再三表达了她支持太子的立场,小十四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就气的拂袖而去。 吴雅头疼欲裂,午饭都愁得吃不下去。 而养心殿里母子争执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雍亲王府。 这些年来胤禛愈发韬光养晦,甚至安静的不去争执任何事情,只处理好汗阿玛和太子安排的差事,闲暇时,就呆在王府里陪伴那人和孩子们。 此时胤禛正在书房内处理汗阿玛摊派的奏折。 轩窗外,那人正扶着大肚子和孩子们在放风筝。 “爷,钮祜禄家给云黛姑娘…” 苏培盛看到四爷寒着脸觑了他一眼,赶忙改口:“钮祜禄家给云黛夫人安排了身份牌子,今后云黛就是四品典仪凌柱养在乡下的庶女。” “好,把爷宠幸凌柱次女,致其有孕的消息传给皇额娘。”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吴雅才与小十四争执没多久,胤禛无媒媾和,让官员女儿怀孕的丑闻就传到了吴雅耳朵里。 她气的当即让人准备车马,径直前往雍亲王府训子。 吴雅气势汹汹杀到雍亲王府,就被奴才领到了后花园里。 当看到身怀六甲的吕云黛正和胤禛的三子一女在后花园里玩风筝之时,吴雅眼前一黑。 “娘娘,那位就是钮祜禄格格。”苏培盛硬着头皮指鹿为马。 “放肆!!你们当本宫是睁眼瞎!”吴雅气的破口大骂。 “去把吕云黛叫来,本宫有体己话要与她单独说。” 兰翠诶了一声,将人领到了皇后娘娘的面前。 吴雅扬手屏退奴才,满眼愧疚的看向吕云黛。 “是不是我儿子强迫了你?” 吕云黛扶着肚子,无奈道:“他早就开始强迫我,可我又能如何?” 吕云黛含泪看向齐齐看她的孩子们。 吕云黛并未遮掩眼神里的慈爱和温柔。 吴雅当即就看明白了她的眼神,那是母亲看孩子的舐犊之情。 “你…”吴雅眼前一黑。 “弘晖弘昀和弘时,还有小格格到底是谁的孩子!” “是我的。”吕云黛悲戚道。 “什么!!”吴雅气得头晕目眩。 她没想到素来循规蹈矩的胤禛竟然才是最叛逆之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雅,你和我都是一样的灵魂,我很羡慕你得了独宠,但我没那么幸运,所以这些年我很痛苦。” “云黛,我该怎么帮你?你尽管说,你现在就和我回宫可好?” “可我的孩子们怎么办?”吕云黛含泪看着四个孩子。 “都带走!”吴雅气的面色铁青,当即让人将胤禛的四个孩子和身怀六甲的吕云黛一起带回了紫禁城里。 她前脚才将吕云黛母子安顿在景仁宫里,后脚就听到胤禛给身怀六甲的钮祜禄格格请封侧福晋的消息。 吴雅将这个消息告诉吕云黛,可她却依旧郁郁寡欢。 甚至当晚就破水早产了。 胤禛那混账压根就没离开紫禁城,而是赖在阿哥所里,甚至比吴雅更快赶到景仁宫里照料吕云黛母子。 吴雅赶到之时,就看见胤禛的奴才们齐刷刷跪在产房外头哭嚎,求主子爷快些出来。 吴雅原本暴怒的心情,忽而平静了下来。 吕云黛在意的是无法得到胤禛全部的爱,无法接受与别人分享胤禛,但她却没有否认过她爱胤禛。 而胤禛更为直白的对吕云黛表达了他的心意,他的孩子全都是吕云黛所出,再没有别的子嗣。 胤禛犯的是欺君之罪,他宁愿欺君,也不想背叛吕云黛。 这二人还真是…欢喜冤家。 吴雅轻叹一口气,大情种的儿子竟然也是个情种。 也不知皇帝知道胤禛独宠后宅女子,会不会气的暴跳如雷。 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 吴雅决定压下消息,让兰翠去处理乱局,自己则在偏殿里等着吕云黛母子平安的消息。 清晨时分,随着一声婴孩啼哭传来,吴雅松了一口气。 胤禛的第四子被包在襁褓里,抱到她面前。 “胤禛呢?”吴雅伸头看向门外。 “皇后娘娘,王爷这会儿正在产房里陪伴产后虚弱的钮祜禄侧福晋。” 苏培盛战战兢兢道。 吴雅白了一眼苏培盛,心里却是欢喜的。 如果这会胤禛将才为他生下孩子的吕云黛丢在一旁,欢天喜地在她面前炫耀他得了儿子,才真让人寒心。 “娘娘,四阿哥生的还真像王爷,真俊俏。”兰翠忍不住接过苏培盛手里的小阿哥。 “这孩子的名字让他额娘来取。”吴雅扬手,让人将小阿哥抱到生母那去。 没过多久,兰翠就出来传话,说钮祜禄侧福晋给四阿哥取名弘历,乳名元寿。 吴雅端着茶盏的手颤抖了片刻。 吕云黛和她都知道胤禛的四阿哥弘历将会是历史上的乾隆帝。 她能理解吕云黛的私心,左不过是想让今后的皇帝是她的儿子,如此才能护着她所有的孩子一生平安顺遂。 只是吕云黛这一举动,让乾隆大帝提早了十几年降生,也不知又将引起什么惊天动地的蝴蝶效应。 康熙四十二年八月末,皇帝带着她微服私访,准备去江南取道,再前往崖州猫冬。 此时吴雅正在楼船甲板上浇花,而皇帝正在给他最喜欢的兰花除草。 这艘楼船是皇帝让人按照她曾经居住六年的小楼船一比一复刻扩建的。 吴雅觉得待在楼船上,比待在紫禁城里舒服。 “明年开始就不用到崖州了。” 吴雅慨叹。 那些压制红丸后遗症的药物,皇帝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日日亲自监督她服下。 有了那些药物的加持,吴雅只要在紫禁城里不冻着,就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她再不想皇帝陪着她跋山涉水的奔波。 “无妨,朕觉得崖州极好,朕很喜欢。”皇帝知道她在愧疚,觉得连累他,于是温声软语安慰妻子。 “今年在崖州多准备些海鲜晒干了带回去,孩子们都说喜欢。” “好。”皇帝挽起袖子,起身到小厨房做饭。 此时梁九功焦急地来寻万岁爷。 “皇上,江宁曹大人传来消息,说老夫人身子骨不爽利,卧床不起数月。” “让太医院派最好的太医前去诊治,告诉乳母,朕开春后亲自去探望。” 皇帝语气淡漠。 面对曹家的事情,吴雅素来保持缄默,但她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听闻曹家卷入了夺嫡党争,曹家暗中支持的皇子竟然是八阿哥胤禩。 而八爷一党在江南的势力愈发猖獗,皇帝估计快忍不下去了。 只因为八爷一党里有小十四,皇帝才睁一只眼闭眼。 可曹家参与了夺嫡,皇帝如今却依旧器重曹家。 曹寅的密折甚至无需到内阁,而是直接呈送到御前。 吴雅在曹家手里吃过不少暗亏,她更不想让皇帝夹在中间为难。 是以,吴雅对曹家也客客气气,并没有用皇后的身份刁难曹家的命妇。 她就等着曹家多行不义必自毙。 吴雅和皇帝在崖州住在离群索居的偏僻小岛上。 是以小岛上并没有别的邻居。 皇帝简直就是个大宅男,平日里除了处理京城传来的消息,就是做饭和钓鱼赶海、看书、陪她,再没心思做别的事情。 此时吴雅正做坐在皇帝身侧,看皇帝在润色她的画像。 “玄烨,如果此生你没遇到我,将会过什么样的人生?” 皇帝凝眉,搁笔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不知,也许会浑浑噩噩,一生不知情爱。” “没有如果,不管你在哪,朕都会来到你身边。” “玄烨,你记住,我叫吴雅,吴雅。”吴雅含泪抱住皇帝。 她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她愈发的想要有来世轮回,能再和皇帝相知相恋。 “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永远都是你的。” “好,朕亦如是。” 皇帝不知她为何对她自己的汉人名字如此执着,但皇帝还是记下了。 皇帝从不信鬼神之说,但仍是忍不住悄悄让梁九功把玛琭和他的生辰八字,交给活佛和萨满,让他们想办法,将玛琭和他生生世世都绑在一起。 孩子们在腊月陆续抵达海岛过年,依旧没见到小十四的身影,除夕夜,吴雅因小十四没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竟罕见的喝醉酒。 皇帝知道她酒品差,所以几乎没让她喝醉过。 此世他正要将她抱回去歇息,胤禛却拦住皇帝的去路。 “汗阿玛,儿臣有些事情想问额娘。” 皇帝蹙眉,明显不悦。 一旁的梁九功赶忙开口道:“哎呦,雍亲王殿下,皇后娘娘这会醉的不省人事,要不等明儿娘娘苏醒之后再来?” 胤禛含泪匍匐在地:“汗阿玛,难道你不想知道皇额娘为何会消失六年,她又为何要离开?她究竟要去哪?” 皇帝似乎被戳中死穴,眸中墨色翻涌,面色愈发凝重。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刺,陷在皇帝的血肉中,每每想到这个问题,这根刺就狠狠戳痛皇帝的心口,让他不寒而栗,伤心欲绝。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就带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吴雅来到卧房内。 此时皇帝将她放在床榻上,握紧她的手。 “你来问。”皇帝的语气染着慌乱,他此刻很矛盾,就怕听到的答案让他无法承受。 胤禛颔首,他也没勇气问,而是将目光落在苏培盛的脸上。 苏培盛会意,于是捏着嗓子,学着吕云黛的口吻开始发问。 “吴雅…吴雅快醒醒,我是吕云黛。” “唔…” “唔,你…你不是逃去江南了…怎么又回来了?快些走,胤禛在这呢…” “哎,我能逃去哪里…” 吴雅听到吕云黛这句哀伤的慨叹,忍不住热泪盈眶。 “是啊,我们能逃到哪儿去。” “七年前走不成,就再也回不去了…”吴雅悲伤痛哭。 “七年前我没离开,也很后悔。”吕云黛哽咽。 “都是命,七年前你怀着孩子,离不开,若你狠心打掉孩子,就能回去了。” “可…可我失败了,我醒来就在杭州,我想回家呜呜呜呜……” “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离开。”吕云黛悲戚道。 “把…把那机器再造出来,你不是有图纸,你要什么,我…我是皇后,你要什么都成,我去搜罗来,快把机器造出来就能回家了。” “好。” “我头好疼,你让我歇息歇息。” “我不回去了,我答应过他再不离开他,我走了玄烨怎么办啊,我要陪他,可我还是想回家呜呜呜呜…” “你们的家在哪?” 醉眼迷离的吴雅听到这句话,忽而瞪圆眼睛,下意识朝着吕云黛的方向警惕望过去。 “你,你不是云黛…” 吴雅顿时吓得要起身,忽而皇帝点了她的睡穴,她瞬间瘫软在皇帝的怀里。 此时皇帝扶额坐在床榻前,胤禛亦是垂头丧气端坐在床前。 “找到图纸,毁掉。”皇帝的语气染着愤怒与颤音。 “儿臣遵旨。” “别以为朕不知你和那个女人的乌糟事,她若敢撺掇你额娘离开,朕定不饶她。” 胤禛面色煞白,曲膝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滚,将图纸找出来毁掉!” 皇帝将她衣襟上的天子龙佩摘下,丢到胤禛面前。 “不惜代价。” “儿臣遵旨。”胤禛将地上的天子龙佩捧在手里,含泪转身,连夜前往江南追寻那个女人的踪迹。 而此时皇帝却依旧枯坐在床榻前,轻轻抚摸她不安的睡颜。 “让太医来瞧瞧,看皇后的身体是否适合受孕。” …… 吴雅是被皇帝折腾醒的,此时皇帝正在她身上起伏,半梦半醒间,她主动躬身迎向皇帝。 “玄烨,怎么不叫醒我再要?” “玛琭,可否再为朕诞育子嗣?” 吴雅诧异的看向皇帝。 “你不是不要孩子?我求着你都不答应。” “嗯,朕改主意了,想要你为我多生几个孩子,朕已解了避子汤。” “玛琭,快些怀上玄烨的骨血,我想要孩子。” “好。”吴雅抱紧皇帝的腰肢。 这一晚皇帝极为卖力的耕耘,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直折腾到日上三竿,吴雅都有些招架不住。 只能软着身子伸手戳了戳皇帝的后腰。 他这才加快进程,吻着她的唇再次宣泄在内,缓缓退了出去。 吴雅红着脸取来了事帕子,替皇帝清理身子,再要给自己清理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浓稠的精水溢出,她正红着脸准备去沐浴,可皇帝却再次翻身压下。 “玄烨,快些出去,天色不早了,孩子们该笑话咱了。” “无妨。”皇帝温声软语哄着她,再次与她拥吻厮磨。 梁九功笑呵呵听着屋内男女情动欢好之声。 拿出了许久未使用的彤史本,记录下皇后侍寝的时间,以此来推断出龙嗣准确的受孕时间。 皇帝的执行能力素来不容置疑。 康熙四十三年,三月初,吴雅还在回紫禁城的楼船上,就被诊出怀了两个月的喜脉,是个小公主。 此时吴雅正坐在皇帝身侧吃苹果。 “胤禛这些时日怎么都不见人,你别总是安排苦差事给他,就不能安排京城里的差事吗?” “好,待你临盆之时,朕就将孩子们统统召回紫禁城里。” 皇帝眉眼温柔,伸手轻轻抚着她尚且平坦的肚子,前所未有的安心。 此时兰翠也将后宫的琐事汇报给她。 皇贵妃将后宫的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吴雅并不担心,只不过皇贵妃愈发的开始打压和妃瓜尔佳氏。 吴雅凝眉,她知道这是佟佳一族和瓜尔佳一族的较量,甚至是佟家和太子的较量,毕竟瓜尔佳一族支持的是太子。 “兰翠,让皇贵妃别针对和妃。” “无妨,让她忙起来就好,她不能闲着,一闲着佟家就开始给表妹安排乱七八糟的活。” “梁九功,传朕旨意,晋平贵人赫舍里氏为平贵妃,和妃瓜尔佳氏晋为和贵妃。” 吴雅扶额,知道皇帝又在给一潭死水的紫禁城放鲶鱼了。 帝王之术讲究权衡牵制,皇帝在用帝王之术来帮着她制衡后宫,牵制前朝。 如今的高位嫔妃依旧四角齐全,并没有任何空档,赫舍里一族的女子被封贵妃,彻底打破了后宫一潭死水的表像。 这还不够,恰逢三年一期的选秀,皇帝又选了好些家世显赫的秀女充盈后宫,其实是故意搅乱后宫。 最后吴雅对皇帝罕见的发了脾气,他才勉强收敛,只象征性的将那些女人统统赐给了皇子和宗亲们。 那些女子入宫也只能守活寡,她实在不忍心再造孽。 而后宫里的嫔妃,吴雅也并没有亏待她们,反而将她们的待遇提高许多,就是为了弥补她独霸皇帝宠爱的亏欠。 这日,皇贵妃施施然来到养心殿里找吴雅诉苦,说那两个贵妃联手对付她,如今后宫里乌烟瘴气,拉帮结派。 “你别替表哥遮掩,我知道肯定是表哥做的坏事儿,他就是看我太清闲了,哼!等哪日,我这个骡马累死了,看谁还给做事儿。” 皇贵妃正说的慷慨激昂,看见表哥板着脸负手入内,顿时低头噤声。 “表嫂,我先走了,省的有人觉得我闲得慌,又添乱。” 吴雅捂嘴偷笑,皇帝和皇贵妃兄妹二人素来就像猫和老鼠似的,皇贵妃巴不得不见皇帝。 “表妹,你就是这般替朕打理后宫?嗯?”皇帝阴阳怪气揶揄。 皇贵妃吃力不讨好本就憋屈,此时被表哥一顿阴阳怪气的挖苦,顿时气的直跺脚。 “好了别念经了。我这就去处理后宫那些破事儿!” 皇贵妃一溜烟就跑的没影。 吴雅看着皇贵妃的身影,忽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想起来钮祜禄贵妃临死前交给她的密信。 “玄烨,我想知道皇贵妃和那个暗卫的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皇帝看她一脸严肃,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却听她关心的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于是笑着开口:“那二人能有什么好结果?没有结果,只有苦果。” “暗卫死了?” “没有,舅舅还要用暗卫来胁迫表妹乖乖在紫禁城里当棋子。” 吴雅凝眉:“那暗卫在哪?” “你问这些无关之人做甚?不必理会,准备一下,朕带你逛庙会。”皇帝岔开话题。 “我只是觉得皇贵妃很可怜,你们都在骗她。” 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并没有回话。 毕竟表妹是他和佟家最称手的棋子,他不想让任何事情毁掉他的棋子。 “玛琭,朕已经答应过你,待后宫佟氏一族女子死绝,朕将给佟家抬旗,佟家和表妹再不能贪求太甚。” “可…皇贵妃这一生何曾替她自己求过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拿亲情和家族的利益压着她,让她从没为自己活过一日。” “玛琭,不准妇人之仁,即便让表妹在自由和家族利益中抉择,她也一定会选择家族利益。” “可你们都没问过她,又如何知道她的选择?” 吴雅心中愈发忐忑,若皇贵妃有朝一日得知,她最重视的亲情将她当成工具,让她与心爱之人相见不相识,又不知如何绝望。 “玄烨,我…我想自己掌管后宫,我想当有实权的皇后。” 吴雅鼓足勇气看向皇帝。 此时皇帝板着脸与她对视,盯着她眉眼中缱绻温柔的笑意,久久没回应。 “待你诞育小公主之后再说。” 吴雅歪头依偎在皇帝的怀里,再不提要掌权之事。 九月末,吴雅平安诞下小公主,这一回吴雅的基因争气了一回,小公主的眉眼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皇帝更是对这个最小的孩子千恩万宠,自从小公主降生之后,皇帝果然信守承诺,亲自照顾小公主的起居。 出了月子之后,吴雅开始腾出手来掌管后宫琐事。 可她才接管后宫没两日,皇贵妃就病倒了,吴雅这才惊觉,后宫的权力,俨然是支撑皇贵妃活下去的最后信念。 这一回,她没有装病,而是切切实实病得不轻。 吴雅匆匆赶到承乾宫之时,被皇贵妃赶到门外的奴才们都跪在地上啜泣。 吴雅让小安子将寝宫大门撞开,独自入了昏暗的内殿。 “玛琭,你来了…” 吴雅愣怔在原地,幔帐后,皇贵妃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你在做甚?” 吴雅吓了一跳,只因为皇贵妃正在生嚼她侍弄呵护了一辈子的绿箩。 “这绿箩有毒不能吃!来人,快去请太医来!” 吴雅吓得伸手去夺皇贵妃手里的绿叶子,可她却忽然开始边笑边哭,起初只是低声啜泣,最后是绝望的嚎啕大哭。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是个活在谎言里的傻子,是不是?” “娘娘,无论我是谁,你都是娘娘,没人能越过你,只是眼下后宫的乱局对你很不利,我只想暂时帮你掌……” “玛琭,呜呜呜…我该谢谢你没用他来利用我,也只有你才不会利用我,呜呜呜…” “原以为这千年睡莲发芽,我就能自由,就能让他好好地活着,我日日浇水,为何就是不能发芽,呵呵呵……” “煮熟的种子又如何能发芽……” 皇贵妃失魂落魄的将手里干瘪的睡莲种子狠狠砸在地上。 吴雅震惊而心疼的捂着嘴角,忍不住为皇贵妃扼腕叹息。 聪慧如皇贵妃,竟然会被如此拙劣幼稚的法子困守一生,也许她早就知道这种子永远都不会发芽。 只不过她还是乖乖的当棋子,只因皇贵妃想让心爱之人好好活着。 “玛琭,我每时每刻都想逃,可我不敢逃,呜呜呜呜……” 此时皇贵妃忽而哭嚎着匍匐在吴雅的脚下拼命磕头。 “玛琭,我再不管那些破事儿,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求你去找表哥,让他把卿羡还给我可好?”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卿羡。” 皇贵妃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困住她的从来不是暗卫的尸首,可仅仅只是一具尸首就能困住她一辈子,让她当牛做马。 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难怪钮祜禄贵妃临死前笃定能扳倒皇贵妃。 “娘娘,我帮你,只是我不知道卿羡究竟在哪,我只知道他时刻都在你附近守着你,我帮你一块找找可好?” “好,好……” 皇贵妃抱着早就支离破碎的绿箩,失魂落魄的来到殿外。 “让承乾宫的所有奴才都到这来集合。” 承乾宫里的奴才们都是皇贵妃的心腹,哪里可能隐藏着卿羡,是以失望在所难免。 第085章 美人 吴雅此刻心中五味杂陈, 痛苦纠结着。 以她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掌控欲极强,甚至达到了病态的地步。 他一定会将重要的人和事物, 放在他的眼皮底下时常能看见才安心。 显然皇贵妃也想到这一点。 此时皇贵妃倏然呜咽着噗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却没有再说一个字, 只拼命的磕头。 吴雅含泪将她搀扶起身, 心疼的擦拭她额头上的血迹。 皇贵妃素来强势, 哪里会这般低三下四求人。 “玛琭,只有你能帮我,求你。” “兰翠,去将乾清宫和养心殿外头的三等侍卫都叫来。” “不用, 我自己去甄别,免得打草惊蛇。” 皇贵妃含泪握紧乌雅氏的手, 踉踉跄跄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当年, 钮祜禄贵妃已然查到那暗卫藏身在紫禁城里,却并不知道究竟是谁,若再给钮祜禄贵妃几年, 她定能力挽狂澜。 一旦抓住卿羡之后, 即便钮祜禄贵妃让皇贵妃造反弑君, 她都可能照做。 此时吴雅搀扶着虚弱的皇贵妃,挨个查看侍卫们, 却并没有发现可疑人选。 可皇贵妃却没有放弃, 而是来到了养心殿后的皇极殿里。 就在此时,皇贵妃忽而刹住脚步, 蹲在原地抱着脑袋失声痛哭。 “玛琭,这些年来,他为何躲着我, 即便是让人告诉我一声他还活着也好。” 吴雅哽咽了一瞬。 “也许,他也在为你着想?想让你好好活着。” “是,他肯定被威胁了,我就说他永远不会看我悲伤痛苦。” 皇贵妃顿时满眼悲戚,踉踉跄跄起身,开始挨个查看驻守皇极殿的侍卫。 却依旧徒留失望。 吴雅搀扶着皇贵妃转身,准备去别的地方寻找。 倏地,从皇极殿内走出一队侍卫。 皇贵妃忽而瞪圆眼睛,一个箭步冲到了一个清瘦侍卫面前。 那中年侍卫并无特别之处,只一双眼睛极尽温柔。 “你,随本宫去承乾宫!” 皇贵妃此刻死死抱住那侍卫的胳膊,就怕他逃走。 吴雅一抬眼,奴才们立即取来皇后的行障隔绝旁人窥视。 入了承乾宫之后,那侍卫却匍匐在地上求饶。 “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奴才满军镶黄旗董鄂素晖,不知主子带奴才来此有何要事?” 男人的语气带着惶恐。 “佟卿羡,我命令你抱我。”皇贵妃忽而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 可男人却依旧在战战兢兢的求饶。 最后吴雅都有些看不下去,准备问问皇贵妃是不是找错人了。 就在此时,皇贵妃忽而拔出那侍卫的佩刀,径直将刀柄插在矮凳上。 “滚。” “奴才遵命。”那侍卫战战兢兢起身。 吴雅正要开口安慰皇贵妃,却见皇贵妃含泪闭眼,径直朝着身后的刀刃直直坠去。 她的动作很快,显然不曾给自己留下活路。 吴雅顿时目眦欲裂,当即就飞身跃起,可有一人却冲到她的面前,抢先一步将皇贵妃拽入怀中护着。 “呵呵,本宫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管,来人,将这侍卫赶出去!” 皇贵妃说着,转头就往刀刃上继续撞。 “阿媛,别冲动。” 还是同一个侍卫,可此时那侍卫的声音却清润温柔,不复方才畏畏缩缩的口吻。 “卿羡,我们走吧,带我走可好?我再不想留在这。” “我不想再与你分开,带我走,求你。”皇贵妃哭的声泪俱下。 此时那侍卫也扯去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隽逸的脸。 吴雅看着这对相守不相识的苦情鸳鸯,忍不住含泪转身:“今日皇贵妃佟佳氏,已然薨逝于承乾宫,着令内务府立即准备皇贵妃丧葬事宜。” 皇贵妃此刻依旧紧紧依偎在心爱之人的怀里,与他相拥着跪地谢恩。 康熙四十三年十一月十六,酉时将至。 随着一辆朱轮马车离开紫禁城,掌管后宫数十年的皇贵妃佟佳氏彻底谢幕。 皇帝听到表妹竟然能放弃所有,与那个侍卫私奔的消息,默默良久。 可人是他自己的女人放走的,他本就理亏,就更不能迁怒他人,只能吃了闷亏。 吴雅求着皇帝将皇贵妃追封为孝懿皇后,算是给皇贵妃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付出致谢。 也能让佟家免于在皇贵妃“死后”,地位一落千丈。 皇贵妃离开之后,吴雅彻底撑起了后宫的繁琐事物。 幸亏有敏妃和成妃二人鼎力相助,她才不会彻底陷在无休无止的琐事里。 这日,吴雅去毓庆宫寻太子,将让太子妃协理后宫的消息告诉太子。 “皇额娘,也许四福晋和十四福晋比太子妃更合适帮您料理后宫。” 吴雅哪里听不出太子口吻里的落寞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亲王福晋随亲王出宫开府别居后,只能料理王府家事,哪儿能打理后宫,好孩子,这后宫迟早也要交到太子妃手里。” “你就可怜可怜额娘,让我偷个懒躲清闲可好?” 此时太子妃愈发惶恐,这些年来,她始终因为有眼无珠得罪皇后的事情提心吊胆。 此时听到皇后竟然主动开口让她打理后宫,顿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皇额娘,瓜尔佳氏愚笨,那您多指点指点她,若犯了错,您别惯着她。” “臭小子,怎么对自己妻子说话的!” 吴雅笑着轻轻敲了太子的大脑门。 太子妃感激的看向皇额娘,捂嘴偷笑。 心里却愈发觉得自己蠢笨,分不清好坏。 自此,吴雅将后宫之事几乎都交给太子妃处理,又请敏妃和成妃二人协助。 太子妃蕙质兰心,处理琐事简直游刃有余,甚至有些地方处理的比她和皇贵妃还周到。 吴雅愈发满意这个儿媳妇。 这日,小十四领着福晋完颜氏前来请安。 吴雅一看小十四拉长脸,就知道这小子又要闹腾了。 果不然,吃过午膳之后,小十四就将福晋完颜氏留在了紫禁城里,美其名曰让婆母教教完颜氏如何掌家。 小十四显然是对让太子妃掌管后宫这件事不满。 完颜氏夹在婆母和十四爷之间,简直左右为难,最后只能忐忑留在婆母身边伺候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吴雅正头疼之时,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前来请安。 相比于十四的福晋,四福晋那拉氏反而落落大方些。 她还真只是来请安的,还带来好些礼物探望。 请安之后,四福晋就乖巧的出宫回了王府,全程都没提太子妃掌管后宫的事情。 三个儿媳里,吴雅其实心里最满意的还是四福晋那拉氏。 吴雅想不通,胤禛那混球为何就看不上那拉氏。 因为自己的儿子辜负那拉氏,对那拉氏有愧,吴雅素来对那拉氏极为宽厚。 而那拉氏也是不争不抢,不骄不躁的性子,连皇帝都对四福晋赞不绝口。 十四的福晋完颜氏是个憨厚本分的性子,看到完颜氏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吴雅心疼的让孩子坐到她身边来。 “好孩子,胤禵脾气火爆,你别与他一般见识,今后若受了委屈,就悄悄让人告诉皇额娘,皇额娘定给你出气。” “皇额娘,爷对臣媳很好,您放心,今儿是爷和臣媳给您添堵了,求您别与爷计较。” “你真是好孩子,一会儿额娘让兰翠嬤嬤送你出宫,别在这拘束的难受。” 吴雅带着完颜氏,亲自到她的库房里选了好些头面首饰,又亲自将儿媳送上了回府邸的马车。 她转身入了小厨房开始给皇帝准备午膳,待到将饭菜摆好,吴雅再次揉着眉心开始看账本,有些重要的事情,她仍然把持在自己的手里。 皇帝此刻也恰好提前下朝归来。 “过两日带你下江南,顺道再去崖州猫冬。” “你最近怎么比我还闲得慌?” 自从皇帝把那些琐事分给皇子们之后,似乎比她还清闲。 吴雅嫉妒的将永远都看不完的账目随手一摊,再不想理会这些琐事。 “昨儿就满百日了。” 皇帝忽而亲昵的靠近她。 “对啊,宸宪公主昨儿才办了百日宴,怎么了?” 吴雅按住皇帝探入她衣襟下的温热大掌。 “朕说你诞下孩子已满百日,太医说早就可以同房了。” 吴雅莞尔,也知道他素了大半年,着实憋坏了,于是主动攀住他的脖子。 其实出月子之后就能同房,可皇帝疼惜她的身子,从不会贸然在出月子后立即要她侍寝。 “玄烨你快仔细瞧瞧,我是不是胖了些。” “嗯,是胖了。” 皇帝盯着她的柔软,声音愈发喑哑。 吴雅正在捏腰上的肉,抬眸却发现皇帝在不正经的盯着别处看,顿时红着脸将他一把推倒。 皇帝也极为配合的抱着她,倒在龙榻上与她拥吻。 吴雅如今当上皇后,留在乾清宫或者养心殿里过夜就合情合理合法。 再没有敬事房的太监在门外扫兴。 眼下皇帝后宫形同虚设,但皇后对待嫔妃们极为宽厚,是以嫔妃们也知道斗不过皇后,一个个老老实实的不敢兴风作浪。 只除了平贵妃赫舍里氏,仍是不识抬举的时常来养心殿里给皇后请安。 吴雅哪里不知道赫舍里氏醉翁之意不在酒。 赫舍里氏的身份尊贵,是太子生母孝诚皇后的胞妹,如今她亲姐姐的儿媳掌管后宫,她自然说话的底气十足。 俨然将自己当成是后宫第二人。 因着平贵妃是太子的亲姨母,吴雅也不好驳人家的面子,于是只能隐忍不发。 还是太子妃得到了消息,又将平贵妃到皇额娘面前添堵的消息告诉了自家爷。 可还没等到太子去劝说这位亲姨母,汗阿玛就先出手了。 平贵妃因不敬皇后,连降四级,被贬为平贵人。 太子妃原以为太子爷会恼怒,可当晚却看到太子爷高兴的喝酒唱曲儿,显然对汗阿玛的处置方式很满意,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其实她心里也欢喜的紧。 而此时养心殿里,炭盆将殿内烘得温暖如春。 吴雅瞧着门外的鹅毛大雪眼馋,于是让小太监打雪仗给她瞧瞧。 她身子骨无法遭受严寒侵袭,哪里可能出去打雪仗。 看着小太监们在外头堆雪人,又嬉笑撒欢的在院子里奔跑,吴雅就觉得欢喜,仿佛自己在打雪仗似的。 “娘娘,下江南的一应物件都准备好了,万岁爷说吃过午膳就出发。” “万岁爷这会在哪呢?” “万岁爷快下朝了,让梁九功先带话回来,还有这个。”兰翠将一捧盛放的红梅放到娘娘面前。 “今年的梅花开的这样早?一会帮本宫做些梅花簪子,别在头上梅香四溢,万岁爷喜欢。” 吴雅细嗅梅花,就满心欢喜的将梅花交给了兰翠。 皇帝下朝归来之时,就看见她旗头上的凤钗和珠翠都被盛放的梅花取代。 吴雅见皇帝回来,于是将准备好的梅花环扣在了皇帝的暖帽上。 皇帝笑着伸手正了正花冠:“好看吗?” “没我好看。”吴雅边替皇帝换下龙袍,边踮起脚尖准备索吻。 皇帝折腰,让她不用踮脚尖,更方便偷吻他。 吴雅再回首之时,唇上才点的胭脂就所剩无几。 “今儿这口脂味道不错。” “你嘴还真刁,昨儿你说内务府拿来的口脂味儿重,我才让人出宫采买的今冬最新款,可贵了。” “无妨,朕还给得起脂粉钱。” “一会让奴才多买些,你换着涂。” 吴雅抿唇憋笑:“我买了好多,匣子都装不下了。” 皇帝饶有兴致打开了脚下半人高的匣子,看到满满当当的胭脂水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二人用过午膳之后,吴雅就带着小公主,与皇帝一道踏上南巡的楼船。 御驾本打算驻跸在曹家几日,可偏不巧那几日江宁正在下雪,皇帝担心吴雅冻着,就临时取消了行程。 殊不知却给她和曹家的关系也埋下了隐患。 楼船才经过杭州,梁九功就禀报说曹家老夫人前来拜见帝后。 吴雅一听到曹老夫人前来,就忍不住眼皮子突突跳。 总觉得曹老夫人是来给她添堵的。 于是她惴惴不安跟着皇帝去见曹老夫人。 果不其然,曹老夫人一路追到杭州,竟然是给皇帝送美人的。 吴雅抱着小公主全程没有说话,只笑而不语,准备看看皇帝如何处理这件事。 “乳母有心了,一路奔波送佳人伴驾,梁九功,将这些女子带回去,赏赐给太子。” 吴雅:“……” 皇帝的皇子们成年后,除了要给皇帝当牛做马处理政务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替皇帝分担烂桃花。 这些年来,皇子们的后宅都不知被皇帝塞进去多少秀女。 吴雅扶额,这回轮到可怜的太子爷接他汗阿玛丢来的烂桃花了。 回头她一定要多送些礼物安慰太子夫妇。 其实吴雅初时很反感皇帝乱点鸳鸯谱,可发现皇子们和皇族宗亲似乎并不排斥。 反而有些皇子还会主动去相看秀女,吴雅才想起来自己身处三妻四妾的古代。 男人们巴不得后宅里莺莺燕燕姹紫嫣红。 就连皇帝从前都没放弃过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美梦,更何况是皇子们。 既然皇子们乐意接受美人赏赐,吴雅后来也没拦着。 而此时曹老夫人心里却不是滋味,再看继后乌雅氏只含笑看着她,愈发不满。 那些都是她这些年亲自调教的美人,是个男人见到都会被迷住。 皇帝方才明明看那些女子的眼神都带着惊艳。 殊不知方才皇帝并非是惊艳的眼神,而是忐忑与恼怒,还带着小心翼翼看向皇后的表情。 皇帝就怕醋坛子打翻,今晚敲不开她的房门。 曹老夫人与皇帝寒暄了几句之后,就依依不舍下了楼船。 皇帝送走乳母,再转身之时,发现玛琭早就转身离开。 皇帝扶额,乳母还真是愈发会添乱,眼下他只能焦急先去安抚醋坛子。 吴雅此刻正抱着小公主看小太监在楼船尾钓鱼。 见皇帝疾步而来,于是将小公主交给兰翠,径直入了楼船内。 皇帝折步追到屋内,就看见她低头坐在软榻前。 “玛琭,朕一眼都没看那些美人。” “没看怎么知道是美人儿?” “……” 梁九功看到素来伶牙俐齿的万岁爷忽然变成了憨夫,赶忙帮万岁爷找回场子:“哎呦皇后娘娘,曹老夫人送到御前的自然是美人,哪儿能把歪瓜裂枣往御前凑。” “方才奴才看得真真儿的,万岁爷的眼神都黏在您身上呢。” “玄烨…”吴雅抓住皇帝的手腕。 “你是不是很惋惜再没机会坐拥后宫三千佳丽?” “呵,朕遣散后宫的圣旨都已经发出去,是谁巴巴儿的又让人追回来?” 皇帝终于振了一回夫纲,硬气转身离开,就不理她…一会儿。 见皇帝生气了,吴雅赶忙追了出去,皇帝却骑马径直前往岸边的集市。 吴雅急眼了,于是骑上马儿追了出去。 今儿集市里嘈杂纷乱,皇帝倒是打马走的飞快。 吴雅一路跟着皇帝穿街走巷,蜿蜒曲折,最后停在了一处暗巷内。 “玄烨,我错了。” 此时吴雅气喘吁吁翻身下马,径直来到皇帝面前,扑进皇帝的怀里。 倏地,吴雅满眼惊恐,此人的身型和皇帝的很像,却并不是皇帝。 此时吴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是谁? 此刻她浑身绷紧,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刺激那人,可那人的双手却犹如钳子般,将她的腰肢掐得生疼。 “好久不见,乌雅氏。” 吴雅的下巴被捏紧,她疼的直掉泪,被迫抬头与那人对视。 嗡地一声,吴雅顿觉如遭雷击。 竟然是噶尔丹! 吴雅满眼惊恐看着噶尔丹脸上狰狞的刀疤,眼泪无助的落下。 此时耳畔传来厮杀声,她的随从们正在与人缠斗着。 吴雅正要惊呼,后颈却一阵吃痛,被噶尔丹一记手刀打晕…… 吴雅苏醒之时,耳畔传来呼啸的冷风和大船劈波斩浪之声。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肺腑间针扎似的闷痛,显然这艘船在一路向北。 “醒了?” 噶尔丹略显粗旷的声音传来。 吴雅垂眸,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蒙古袍子,正准备起身,才发现全身绵软无力,她心下一惊,猜测自己肯定被噶尔丹喂下药物,不良于行。 “噶尔丹,真没想到你还活着,你绑走我想做甚?” 噶尔丹此刻坐在烤架前,目光幽怨盯着扑朔的火光。 “你们所有人都不巴不得当年我被毒死,可我又到底做错什么?我才是嫡子正统,皇位本就属于我,为何到头来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却一件都拿不回来?” “当年若非你从中作梗,我的骆驼防线又如何会被破局,我已蛰伏在漠北不主动侵扰,为何他还要对我赶尽杀绝!” “你被我所俘,要怪就怪玄烨!” “兄长,你到底想做甚?”吴雅的语气放软,称呼也换成了兄长,毕竟噶尔丹是皇帝的亲兄弟。 “哈哈哈哈哈,我漂泊流亡一生,在有生之年竟然听到兄长二字,你还真是让我过目难忘。” 此时噶尔丹忽而起身走到吴雅面前,俯身捏紧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为何全天下的好东西和最好的女人,都是他的,这不公平,这些东西本该属于我,连你也本该是我的女人!” 吴雅心下一惊,她看到噶尔丹眸中浓烈的占有欲,甚至感觉到了他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你若要美人,只要放我走,我一定送一百个美人相赠,环肥燕瘦都有,甚至都能比我年轻貌美。” “我…我好歹是你的弟媳,难道你要不顾伦常强暴弟媳吗?” 吴雅胆战心惊,忍不住开始颤抖,只因噶尔丹粗粝的手掌已然探入她的衣襟,在揉捏她的绵软。 “当年你指挥千军万马的英姿,本汗记忆犹新,现在,让本汗尝尝你的味道,看看为何本汗的弟弟会如此迷恋你。” “放开我,呜…” 吴雅绝望啜泣,她的嘴被噶尔丹咬住,此刻他甚至在咬着她的唇瓣,一双手更是开始不安分的解她衣衫。 “大汗,康熙如约前来。” “嗯。”噶尔丹不耐烦的轻哼一声,转而开始攻击她的脖子香腮和细颈。 吴雅羞耻的啜泣,脖子和脸颊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刺痛,显然噶尔丹正在她身上留下让皇帝难堪的吻痕。 皇帝若看到她衣衫不整,满身欢爱痕迹,定会误会她失贞。 噶尔丹吻了许久,气喘吁吁将衣衫半解的女人抗在肩上,来到一处荒岛。 荒岛上正孤独矗立着一座尖顶石头屋,看着像是罗刹国哥特式的屋子。 显然她现在身处罗刹国附近。 不远处,吴雅看到大清的战舰停靠在岸边。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四周,就被噶尔丹扛入石头屋内, 刺目明亮的烛火让她无地自容,吴雅羞愧捂着眼睛,泣不成声。 “噶尔丹!!” 皇帝暴怒的声音传来。 吴雅止住哭声,这节骨眼上,她必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绝对不能让皇帝分心。 吴雅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抬眸看向皇帝。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狐大氅,此时面色铁青,显然收不住愤怒的情绪,将喜怒不形于色彻底抛诸脑后。 此时皇帝正愤恨盯着她的脸,吴雅下意识想伸手将扯落到肩上的蒙古袍拢好,掩盖那些羞耻的痕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玄烨,你的女人,味道不错。” 噶尔丹开口说出的话,就能让皇帝暴怒的拔剑相向。 “玄烨,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分享一个女人,毕竟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噶尔丹!放她走!你我兄弟之间的恩怨,不必牵扯无辜之人。” “玄烨,把我额吉还给我!” 噶尔丹直截了当说出目的。 “你先放她走!” “不可能,你把额吉先还给我!” “先放她!” “哈哈哈哈,那你不妨试试!”噶尔丹忽而暴怒的将那个女人摔在地上,一脚狠狠踹向她。 吴雅疼的蜷缩起身子,却死死咬着唇不准自己哭喊。 噶尔丹被那倔强的女人激怒,愈发怒不可遏的拼命踢踹。 “哭啊,你给我拼命哭,惨叫哭嚎,哭啊!哭嚎给他听!” 吴雅含泪抬眸看一眼目眦欲裂的皇帝,艰难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一声不吭。 “够了!!!” 皇帝扬手,梁九功立即将一个老宫女打扮的老妪带入内。 “噶尔丹,你敢再碰她一下,朕今日定将你们母子挫骨扬灰!” “额吉!!”噶尔丹含泪握紧额吉的手。 “孩子,莫要妇人之仁,快些杀了那继后,杀了她就等于杀死玄烨,就像杀死董鄂妃,就能杀死福临,杀了她!!” 废后近乎咆哮和癫狂的怒吼道。 “噶尔丹!!”皇帝忽而暴怒起身,与噶尔丹扭打厮杀起来。 吴雅此时蜷缩在地上,死死咬着苍白的唇,忧心忡忡盯着皇帝和噶尔丹二人在扭打。 就在此时,她的脖颈被死死掐住,却见废后满目狰狞,正拼命掐住她的脖子,想要掐死她。 噗呲一声,锋利的剑尖从后背刺穿废后的心口。 此刻废后一脸的不甘和怨毒,被梁九功一脚踹翻。 皇帝抛出佩剑击杀废后,再无抵御的兵器,被噶尔丹举着弯刀逼到墙角。 吴雅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抓住染血的剑尖,戳向掌心,掌心的剧痛瞬间让她双手恢复了些许气力。 吴雅心急如焚抓过梁九功手里的火铳,却因体力不支,只是将噶尔丹手里的弯刀打落在地。 奴才们想要一窝蜂上前擒拿噶尔丹。 可此时暴怒的皇帝却让所有人不准靠近。 这对沦为一生死敌的亲兄弟,此刻开始赤手空拳招招致命的搏杀起来。 吴雅捂着嘴巴不敢发声,只转身含泪,让太医帮她诊治。 待到太医解开她身上软筋散的毒之后,吴雅腾地站起身,提心吊胆盯着皇帝与噶尔丹之间的恶斗。 皇帝伸手矫健,噶尔丹因废后惨死,更是发狠的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雪恨,二人都不遗余力要致对方于死地。 眼看着二人都鼻青脸肿,吴雅再看不下去,于是拿起火铳,砰砰砰三枪,正中噶尔丹眉心。 可即便噶尔丹躺倒在血泊中,皇帝依旧没有停下疯狂暴揍他的尸首。 此时皇帝染血的拳头都陷进了被打爆的脑袋里,却依旧拼命挥拳。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劝慰发狂的万岁爷。 吴雅含泪让奴才们都出去。 她疾步走到皇帝的身边,伸手抱紧皇帝的脖子。 “玄烨,我想回家,带我回去可好?” “我好疼,肋骨断了一侧,疼死了。” 吴雅开始撒娇的贴着皇帝的耳朵痛苦啜泣。 此时皇帝气喘吁吁,停下抡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皇帝没有说话,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离开石头屋子。 吴雅将脸颊埋在皇帝的怀里,呼吸间都是刺鼻的血腥气息,她心中愈发忐忑。 噶尔丹这个狗贼!临死前还给她和皇帝之间埋下一根刺。 她很担心皇帝会觉得她真与噶尔丹有龃龉之事,毕竟噶尔丹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已然等同于失节。 待到太医替她诊治过之后,皇帝抱着她入浴桶内药浴。 吴雅本想自己擦洗,可皇帝却执拗的推开她的手,一寸寸擦拭她的肌肤。 吴雅低头,看着身上密集的吻痕几乎遍布前胸后背,噶尔丹那狗贼甚至连她的绵软之地都不曾放过。 此时她满眼愧疚的垂下脑袋,不敢去看皇帝。 “玛琭,朕已让人替你准备避子汤,别怕,就当噩梦一场,都忘掉。” 吴雅呼吸一窒,意识到皇帝认为她被噶尔丹糟蹋了身子。 毕竟她被噶尔丹掳走半个多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肯定都发生过。 吴雅含泪抬眸看向皇帝的眼睛,庆幸在他含泪的眼眸里,只看到心疼和自责。 并没有厌恶和嫌弃。 “玄烨,我是不是该以死守节?才算贞洁烈女?” “一派胡言,朕只要你活着,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朕只要你先活下去。” “朕不在乎别的,朕只要你活着,玛琭,对不起,是玄烨连累了你…” 皇帝忽而哽咽的拥抱她,将脸颊埋在她的脖颈。 此时皇帝浑身都在轻轻颤抖,吴雅知道他在害怕,害怕再失去她。 她伸手抱紧皇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静静听着皇帝啜泣。 “噶尔丹只想离间你我的感情罢了,所以才故意在我身上留下痕迹,避子汤我可以喝,但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并不代表我失贞,我先与你说清楚。” “那就不喝。”皇帝的语气染着浓重的鼻音。 “真信我啊?”吴雅莞尔。 “嗯,信你,朕不在乎,朕只要你。” 吴雅含泪仰头,吻皇帝满是泪痕的眼睛。 “玄烨,那快些把这些痕迹盖掉可好?” “好。”皇帝开始迫不及待宽衣解带,抱着她滚落到床榻上。 绵密的吻不断落下,皇帝留下的痕迹,交叠覆盖着那些恼人的痕迹,在她身上一寸寸烙印下他的印记。 后半夜之时,吴雅忽然来了月事,这也让她暗暗松一口气。 她就怕这百口莫辩的节骨眼,她没过多久又诊出喜脉来,皇帝又得添堵。 自那日之后,吴雅小心翼翼的观察皇帝对她的态度区别,可却发现皇帝愈发宠爱她,甚至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宠爱她。 她才彻底放下担忧。 康熙四十三年,腊月二十九,楼船停靠在崖州的小岛上。 孩子们前几日就已经抵达,吴雅竟然瞧见了身怀六甲的吕云黛。 如今二人算婆媳,吴雅觉得将吕云黛叫到跟前说体己话并不算突兀,于是她笑着朝吕云黛招手:“钮祜禄氏,陪本宫到岸边吹吹风。” “不准去!” “不能去!” 皇帝和胤禛父子二人几乎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吴雅甚至听出父子二人语气里明显染着焦急。 这是怎么回事? “额娘,钮祜禄氏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还是让妹妹与您去散步可好?”胤禛牵紧吕云黛的手,闪身将她藏在身后。 “朕带你去钓鱼。”皇帝扣紧她的手,转身就往岸边疾步而行。 吴雅一脸懵然,怎么觉得皇帝很排斥她和吕云黛接触? “玄烨,钮祜禄氏好歹算儿媳,我与她接触怎么了?你为何当众甩脸子?” “朕不喜欢钮祜禄氏,你少接触她,否则朕立即让胤禛带着她滚回去!” 吴雅顿住脚步,她忽然意识到皇帝和胤禛的反常,也许事出有因,难道他们母子二人知道了她和吕云黛之间的事情? 于是吴雅压下惊慌,开口询问:“玄烨,你是不是都知道我和吕云黛之间的事情。” “是!!”皇帝愤愤将手里早就攥到变形的鱼竿,狠狠砸在地上。 “朕知道你从未放弃过离开朕,朕知道你还会消失,朕已毁掉那能让你消失的机器!” “朕还知道只要让你怀上朕的孩子,你就不会离开朕!” “乌雅玛琭,你总想逼疯朕!” “朕时时刻刻都处在随时都将失去你的痛苦和绝望里,你是不是很得意!朕为你失魂落魄,患得患失,沦为你裙下之臣,可你却还在想着离开朕!” 皇帝满脸怒容,语气却前所未有的悲情和慌乱。 皇帝步步紧逼,吴雅震惊而心虚的往后却步。 最后被皇帝逼到一棵椰子树下,她的后背抵在粗糙的树干上,不知所措。 原来这就是皇帝一反常态,让她怀孕的根本原因,也是吕云黛如今身怀六甲的原因。 她顿时心疼而愧疚的潸然泪下。 “哼,怎么!图纸被朕毁了,你伤心欲绝?呵,这辈子你死也要与朕同棺而葬!你还想逃去哪!” 吴雅咬唇,主动抱紧皇帝,将脸颊贴在皇帝的心口,听着他狂乱的心跳声。 他甚至不好奇她要去哪,而是一门心思钻进不让她离开的死胡同。 方才皇帝盛怒之下,每一个字都在控诉她存着离开他的心思。 此时皇帝还在絮絮叨叨,字字泣血的数落她居心叵测想离开他,吴雅从没见过这般啰嗦的皇帝。 她乖巧的依偎在皇帝的怀里,听着皇帝将这些时日的怨怼和不满统统宣泄。 也不知过去多久,皇帝忽而掐紧她的腰肢,将她揉进胸膛。 “乌雅玛琭,再敢逃,朕定与你同归于尽。” “谁说我要走…” “你!你酒后吐真言!”皇帝愤恨道。 吴雅噤声,仰头看向皇帝,原来去年皇帝将她灌醉,是想套她的话。 为了打消皇帝的疑虑,吴雅牵着皇帝的手,往卧房里走去。 “你又想做甚!”皇帝握紧她的手。 “喝酒,然后你再问我一次可好?” “哼!朕再不想听。” “但我想说。”吴雅转头让奴才们多准备些酒来。 入了卧房内,她就端着酒坛子开始喝酒。 她的酒量本就很差,才喝下半坛子烈酒,已然开始醉眼迷离。 皇帝从入卧房,就忐忑坐在一旁没拦着她喝酒,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她的心。 此时醉醺醺的女人踉踉跄跄坐在他的怀里,抱着他亲吻。 皇帝与她拥吻片刻,就将唇瓣贴近她的耳边。 “玛琭,机器修好了,回家可好?” “啊?不了…我有家…他在等我,不能让他伤心…你先走吧…” “他是谁?” “我老公,他是康熙。”吴雅醉醺醺的捂着嘴偷笑。 “我和你说,我可能耐了,康熙只爱我一个呢,嘻嘻嘻…” “老公是何意?”皇帝凝眉,不知这是何意。 “你傻啊,老公就是明媒正娶扯证上岗的男人啊,嘻嘻嘻,我结婚了。” “我嫁给了所有人的老公,嘿嘿。” “……” “咿,我老公回家了,你快走。拜拜~” 吴雅迷迷瞪瞪伸手捧住皇帝的脸,将鼻尖贴着皇帝的鼻尖。 皇帝正要吻住她的唇,忽而她不知咕哝了什么,倒头就躺在床榻上睡着。 “……” 吴雅苏醒之时,皇帝正坐在床榻边上看折子。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揉着眉心缓缓坐起身来。 此时她有些忐忑的看向皇帝,也不知道自己醉醺醺的都说了些什么。 看皇帝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该不会是说了什么让他生气的话吧。 “玄烨…” 吴雅忐忑咬唇,不敢开口问他。 “叫老公。”皇帝忽而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上来。 吴雅尴尬的不知所措:“……” 吴雅被皇帝缠着叫了许久的老公,他才肯放她下床。 “玄烨,你若不放心,我们可以再要孩子。” “不要!”皇帝斩钉截铁拒绝,毕竟诞育小公主已让他后悔莫及。 当时她产后血崩,皇帝吓得痛哭流涕,再不想经历崩溃那种绝望的崩溃。 “今后你只能在朕目光所及之地,再不准离开半步。” “好。” 吴雅主动躬身迎向皇帝。 “嗯…你是我的,玛琭…” 皇帝愉悦的闷哼了一声,恨不得将她揉进血肉中,如此才觉得她完完全全属于他。 …… 晚膳之时,吴雅并没有看到胤禛一家子。 吴雅顿时气的瞪了一眼皇帝:“你是不是把胤禛赶走了!” “就不能是他怕你拐跑他的女人,自己溜走的?”皇帝阴阳怪气。 “哼。”吴雅也知道胤禛和皇帝都在忌惮她和吕云黛见面,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 “皇额娘,四弟是要提前回去准备您和汗阿玛春猎与北狩一事,回宫您就能见到他。” 太子替四弟解释道。 “开春你和我们一块去吗?” 吴雅给太子夹了一块鱼肉。 “汗阿玛命四弟坐镇紫禁城,儿臣需随行。” “这就好,你成日里就窝在四九城,也该出来透透气儿。” “反正你汗阿玛有那么多的儿子,让他们轮流坐镇即可。” “是。”太子满眼笑意。 汗阿玛的儿子虽看着多,但他能信任的儿子却屈指可数。 而同时能让太子和汗阿玛都信任的皇子,只有四弟胤禛。 旁的皇子即便汗阿玛信任,他这个太子也绝对不会信任。 第086章 九龙夺嫡 换言之, 即便他今后被拽下太子之位,只有他的四弟才配坐上储君之位,否则他不介意玉石俱焚, 血洗紫禁城。 吃过年夜饭之后, 吴雅就忍不住开始对皇帝碎碎念, 让他把小十四从西北军中召回来, 多陪陪她, 看看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能否破冰。 这些年来,小十四几乎常年在军中,母子二人一年都见不上几次。 吴雅不想与自己的儿子愈发母子情淡,甚至反目成仇。 “玄烨, 你觉得小十四如何?” 此时吴雅依偎在皇帝的怀里,揪着皇帝的辫子把玩。 “你想问哪方面?”皇帝大掌在她滑腻腰肢上缱绻摩挲。 “我都想听。” “小十四性子急躁, 但行军打仗是佼佼者, 只不过权谋之术还需历练。” “若你要听小十四是否是新帝人选,朕可以直接告诉你,他不适合当皇帝, 朕不可能册立他为皇子。” “否则今后他会被奸诈的老八耍得团团转, 彻底被架空。” 吴雅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但还是忍不住追问:“我们小十四哪儿不好了?你竟将他说成个愚蠢的莽夫似的。” “他太过于良善,耳根子软, 喜怒都挂在脸上, 帝王第一课,需谨记帝王无情。” “那老四呢?” 吴雅趁着皇帝今晚心情不错, 于是忍不住继续追问。 “哼,那小子倒是尚可,只是困于情障, 难堪大任。” “哼,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困于情障,影响你当千古一帝了?” 吴雅作势就要推开皇帝的怀抱。 “别恼了,其实朕觉得胤禛不错。” 皇帝敞开心扉,与她说枕边之言。 “那太子呢?其实太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其实心里都清楚,不是吗?” “睡吧,朕乏了。” 皇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翻身将她桎梏在怀中。 “呜…你乏了还来招惹我,方才你都要过一回了啊。” 皇帝哪里肯饶她,才浅尝即止的一回罢了,热身都还没开始。 吴雅也知道皇帝其实很重欲,如今他只守着她一个女人,她自然要全身心的喂饱皇帝,免得他憋坏身子。 “玄烨,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可好?” “不好,你想都别想。专心些…” “算命的不是说我命中有三子二女,你瞧瞧如今还差一个小阿哥就应验了。” “你想想呀,若你我命中注定有五个孩子,那么这孩子迟早都会来,还不如早些来。” “太医昨儿才来请过平安脉,说我的身子温养的很好,能平安孕育子嗣了。” 皇帝凝眉。 他开始认真思考她的歪理邪说。 “梁九功,准备绝子汤。” 玛琭的话点醒了他,皇帝决定一劳永逸,让自己再无法让她受孕。 “玄烨??你做甚!” 吴雅被皇帝极端的想法惊着了,早知道刚才就不说那句话了。 皇帝让人准备的绝子汤还能让谁喝? 只能是他自己要喝。 “好了好了,我不要了,我不给你生孩子了,你别作贱自己的龙体。” 吴雅吓得抱紧了皇帝。 “不必担心,只是不让你受孕的药,对情事并无影响,甚至更甚从前。” 此时兰翠也准备好了绝子汤,敲门入内。 吴雅连衣衫都来不及穿,就准备起身夺过绝子汤,却倏然感觉到浑身酥麻,身子一软,就跌坐在了皇帝的怀里。 此刻他浑身动弹不得,吴雅气的对皇帝大声疾呼:“你快些解开我的穴道,你再敢喝伤身子的药,我就再消失给你看!” 此时皇帝正端起绝子汤准备一饮而己。 听到这句威胁,皇帝忽而顿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愈发阴鸷。 “乌雅玛琭!!你果然贼心不死!” “是呢是呢,哼!” 吴雅看着皇帝暴怒的表情,愈发心虚不敢去看他愤怒的眼神。 砰的一声,皇帝将绝子汤狠狠砸碎在地上。 屋内顷刻间就被刺鼻的药味充斥,皇帝是真的恼了,甚至不曾解开她的穴道。 躲到门外的兰翠赶忙关好门,堵着耳朵不敢细听。 吴雅愈发后悔和心疼,只是一句离开的威胁,就能将皇帝激怒得失去理智。 “玄烨对不起,我错了,方才是气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喝绝子汤伤身子。” “呵,是你真情流露,朕都知道!乌雅玛琭!不要走,求你不要走,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朕,不要走……” 一整晚,皇帝都在狂暴的要她,吴雅被皇帝吓着了,可她被点了穴道甚至连给皇帝擦泪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天将破晓之时,皇帝满脸泪痕,趴在她的怀里沉沉入睡。 吴雅实在没料到一句离开的话,成为皇帝触之即伤的魔咒和扎进血肉里的毒刺。 她只是戏言就能激怒皇帝,那么六年后,皇帝又该如何面对真正的生离死别。 吴雅不敢问,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皇帝趴在她的心口沉睡许久,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吴雅说错话,自知理亏,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向他。 “我们再要一个孩子。”皇帝哑着嗓子,眸中含泪与她对视。 “最后一个孩子。” “好,都听你的,你别恼我。” “嗯。”皇帝的吻继续压下,迫不及待想要给她孩子。 …… 二月末,吴雅缠着皇帝带她到云南游玩,其实是来探亲访友。 皇贵妃和心爱之人隐居在了云南。 她带着皇帝来到昆明城西郊一片郁郁葱葱的果园里。 隔着竹篱笆,皇帝看到身怀六甲的表妹,正穿着摆衣女子的衣衫,坐在躺椅上,看着一个清俊男子在抚琴。 皇帝将目光落在表妹隆起的肚子,心中却是欣慰和释然。 “表哥!表嫂,你们怎么才来?不是来信说昨儿就来吗?” 皇贵妃在夫君卿羡的搀扶下,扶着肚子缓缓起身。 “玛琭,你快来吃鲜花饼,我夫君做的鲜花饼可好吃了。” 吴雅满眼笑意伸手轻轻抚摸着皇贵妃四五个月大的肚子。 皇贵妃满眼欣喜垂首看着肚子。 “出宫的时候就怀上了,其实我能生,我只是觉得和表哥生孩子很恶心,就像和亲哥哥乱伦似的,那一回也并非我所愿,而是我和表哥都被家里派来的奴才算计了。” “已经恶心过一次,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恶心第二次,所以我宁愿杀母留子。” “你别放在心上,表嫂。” “我不在意,反而庆幸你此生能抛开那些重担,好好为自己活着。” “咿,玛琭,你怎么也一脸孕相。” 此时皇贵妃忽而发现玛琭的鼻子似乎大了些。 吴雅莞尔:“你眼睛真毒,我昨儿才诊出一个多月的身孕,就被你瞧出来了。” “你鼻子变大了,该是个小阿哥。” 吴雅含笑点头,轻抚肚子:“男女都好,只要平平安安降生就好。” “可不是,我家的是龙凤胎,要不我们结亲可好?” “不不不,还是别了。” 皇贵妃想起了那个苦命的雪孩子,再不想与表哥的血脉有任何交集。 女人们在闲聊,皇帝和那暗卫也在下棋打发时间。 奴才们在厨房里进进出出的忙碌着,很快就准备好一顿丰盛的午膳。 待到吃过午膳之后,吴雅带着皇帝和皇贵妃夫妇二人,来到曾经与皇帝泼水的地方。 此时吴雅拿着个水瓢,朝着皇帝泼水。 她忽而想起来当年皇帝被人嘲笑泼水只泼她的脚,像是在给她洗脚。 皇帝被表妹和妻子泼一身水后,也俯身舀一缥水,泼在了妻子的双脚上。 “表哥你真是妻奴,怎么泼水都舍不得泼到表嫂身上,腻腻歪歪的矫情死了。” 皇贵妃笑呵呵的舀了一瓢水,朝着夫君泼过去。 皇帝凝眉,正要俯身继续舀一瓢水给玛琭冲脚,忽而迎面泼来一瓢水,将他的衣衫彻底打湿。 吴雅插着腰捂着嘴角在偷笑:“玄烨,泼水是送福,你别小气,快给我多送些。” 皇帝拧紧的眉头舒展开,终于大气了一回,在她腿上泼了好些水,却担心她冻着,再不肯往上打湿她的衣衫。 吴雅开始不依不饶的嘲笑皇帝,最后彻底把皇帝惹恼,当即决定用不会着凉的泼水方式来反击。 吴雅哪里会料到皇帝竟然用那样羞人的方式,一路上紧闭的马车里都是吴雅娇柔的求饶声。 皇帝压根不给她拒绝,毫不吝惜地吻给她一身的福。 三月末,吴雅告别隐居在云南的皇贵妃夫妇,与皇帝一道回京。 沿途车马极缓慢,到了紫禁城都已是六月末。 此时吴雅扶着六个多月的肚子,站在阔别许久的养心殿前。 皇帝一回来就召集臣公上朝,吴雅则带着礼物去看望敏妃和成妃两个好姐妹。 成妃的身子骨不大爽利,求着她恩准,让她去胤佑的府邸里颐养天年。 吴雅没敢答应,毕竟皇帝健在,只有太妃才能去儿子的身边颐养天年。 眼看着成妃愈发失落的啜泣,吴雅只能答应她,等皇帝回来了就去求求皇帝。 可吴雅人还在成妃宫里,皇帝就派人来传话,说除了皇后,让紫禁城里有子嗣的嫔妃皆可迁居到皇子府邸里颐养天年。 消息传开之后,一下子惠妃和荣妃两个老姐妹就迫不及待的前来央求皇后恩准出宫。 甚至连好姐妹敏妃都来求她。 有了皇帝的准许,吴雅当即就批准了众妃出宫的请求。 紫禁城里四妃都出了紫禁城,高位嫔妃只剩下和贵妃一人和平贵妃二人。 是夜,吴雅带着礼物来到和贵妃的翊坤宫里。 “皇后姐姐怎么来了。” 和贵妃正在独自下棋,才多久没见,曾经光鲜亮丽的和贵妃却开始变得死气沉沉的。 “妹妹,如今紫禁城里有子嗣的嫔妃都出宫了,若你想出宫,我也可以帮你。” 和贵妃摇头:“姐姐,我入宫并非只为了情爱,更多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如今我既没机会为了情爱,就只能为了家族的利益继续困在紫禁城。” “我哪儿都不去,死也要死在紫禁城里,只盼着今后能晋一晋位份,如此也能为家族增添荣光。” “好,我记下了,今后在紫禁城里若有何需要,可随时与我说。” “好。” “姐姐,你该小心赫舍里氏才对。” “妹妹,你照顾好自己。” 吴雅这些时日,也时常听到紫禁城里的风言风语。 谣言将太子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比肩唐宗宋祖,吴雅却在心疼太子,显然有人在迫不及待的捧杀太子。 有些事情,是该到彻底清算的时候了。 吴雅回到养心殿之后,就派人将小十四召进养心殿。 此时看着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请安的儿子,吴雅目露沉痛,扬手甩了他一耳光。 “皇额娘!!” 胤禵被额娘莫名其妙的发难打懵了,顿时满脸怒容。 “这一巴掌,是替素来疼爱你的孝懿皇后打的。” 原本还在怨恨的胤禵,瞬间面色煞白。 是的,吴雅虽然不愿面对不堪的真相,但的确是她的小十四偷走了她藏在景仁宫里的密信,让皇贵妃知晓了骗局,差点逼死皇贵妃。 “皇额娘,儿臣也是为了巩固您的后位着想,外头的人都在说皇贵妃把持后宫的权柄不放手,把您这个皇后架空。” “儿臣只是想让您当有实权的皇后,何错之有?” 吴雅无奈的苦笑,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替疼爱你的二哥和四哥打的。” “你别以为额娘不知道你在朝堂上都做了什么,你二哥和四哥将你当成亲弟弟,才不与你计较,今后额娘会嘱咐他们,不必再对你手下留情。” “你让胤禩那群疯狗闭嘴,别再攀咬太子,否则额娘不介意亲自出手。” “额娘!我到底是不是您的亲儿子,为何您从不为我着想,到底二哥和我,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胤禵早就怨气冲天,此刻开始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 “你们都是额娘的孩子,所以额娘不能看你被老八那混账利用,额娘最后悔的就是没坚持让你远离狡诈奸猾的胤禩!才让你被人挑拨离间,与自己的亲兄弟不和睦。” “额娘,八哥和九哥十哥,比太子和四哥对我更好,他们才更像亲兄弟,儿臣与他们同舟共济!请额娘不要干涉前朝之事!” “否则,儿子六亲不认!” “你!!”吴雅被胤禵这句伤人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肚子都气的开始隐隐作痛。 “来人,把十四关到景仁宫里,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离开半步。” “额娘,儿臣没有错,您若觉得儿臣不配当您的儿子,就让汗阿玛革除儿臣的黄带子,逐出玉碟,随便过继给谁都成!” “蠢才,你真以为你们用算命瞎子和白果树来糊弄人,白加王即为皇这套算命之言,就能给老八增添荣光!” “你别当你汗阿玛是傻子。” 吴雅之所有要把小十四禁锢在紫禁城里,就是因为察觉到皇帝已经忍无可忍,要对愈发猖狂的胤禩动手了。 她不希望小十四卷入其中,再被利用。 皇帝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睛,所以她人还在成妃宫里,皇帝就知道她做了什么。 这些年来,皇帝对她几乎病态的占有欲,让吴雅时刻都警惕着。 她知道皇帝迫切要知道她的行踪和点点滴滴,就怕她再失踪。 为了让皇帝安心,她并没有让皇帝撤走那些眼睛。 所以小十四和她今日的对话,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此刻正在批阅奏折,只笑而不语,夫妻相伴多年,他的心思从不曾刻意隐瞒枕边人。 皇帝并未在意这些,而是很欢喜,她终于开始认真琢磨他的心思了。 皇帝搁笔回了养心殿,钻进小厨房为妻儿洗手做羹汤。 紫禁城再次恢复平静,只不过一场风寒带走了几个新入宫没多久的小嫔妃性命,再无别的事情发生。 八月金秋,御驾前往木兰围场秋狝。 吴雅没让小十四来,只因她感觉到皇帝这几日的神色不对劲,偶尔还会露出猎人伺机而动的神情。 此次木兰秋狝,除了胤禛留守紫禁城,小十四被她关在紫禁城之外,所有皇子都到齐了。 如今的承德早就大兴土建造避暑山庄,是以吴雅不用住帐篷里。 御驾驻跸热河行宫第一日,皇帝就申斥八贝勒胤禩为辛者库贱妇所出,却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并下旨铲除八贝勒府邸的白果树。 就差没把胤禩卑贱,不准肖想储君之位直接宣之于口。 可吴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九龙夺嫡提前了几年,她记得胤禩一党在太子被一废之后,才蠢蠢欲动。 吴雅头疼扶额,如今她彻底没了历史的金手指,压根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何事。 是夜,皇帝将把居心叵测的老八赶回府邸闭门思过三个月,就带着群臣夜猎。 吴雅有孕在身,早早的就回了热河行宫歇息。 夜里梁九功来传话,说万岁爷出塞行围,过几日才回来。 吴雅正被小阿哥闹腾的睡不着,怏怏不乐的诶了一声。 连着两三日,皇帝都派人送来沿途的特产和顶好的皮料。 他甚至来信,说让她捎几件她的旧衣,说想她的时候就抱着歇息。 吴雅早就思念成疾,当即决定立即动身去找皇帝,以解相思之苦。 可她才到半道上,就惊闻皇帝因太子每夜在天子所居的帏幄扒缝隙向里窥视,使得皇帝日夜不安,气的皇帝下旨要废了太子。 吴雅顿时骇然。 完了! 历史彻底改变,皇帝竟然提前四年废了太子。 “娘娘,万岁爷震怒,现御驾已回銮,万岁爷已提前遣官,将废皇太子一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又下旨将废太子幽禁于咸安宫。” “立即回京城,快些!” 吴雅吓得扶着肚子不敢喘气,皇帝肯定知道这些,才故意支开她,就怕她搅局。 回京的路上也并不太平,皇长子胤禔也不知是不是蠢,竟在这节骨眼上说要为皇帝分忧,担下处死太子的恶名,最后被皇帝训斥了一顿。 可吴雅还是低估了皇子的野心,皇长子胤禔即便第一个被剔出九龙夺嫡,但仍是不遗余力的拽下了夺嫡最强劲的老八。 胤禔自知无望承继大统,竟然反其道而行,推荐八阿哥胤禩为储君人选,说著名的张相士曾经预言老八胤禩今后必大贵。 皇帝估摸着想顺势而为,申斥胤禩奸诈阴险,听闻相士狂言竟然不奏报,立即革去贝勒,为闲散宗室,还下旨将老八锁拿治罪。 吴雅心急如焚回到紫禁城里,第一时间前往太子被幽禁的咸安宫里探望。 “孩子,是不是有人陷害你,额娘知道你不会对你汗阿玛不利。” 吴雅看到太子一脸颓丧和无助,顿时心疼的伸手擦去太子眼角的泪痕。 “儿臣只是听闻有人会对汗阿玛不利,所以才趁夜亲自去汗阿玛帷帐戍守,并无僭越之心。” “好孩子,额娘知道,你先在咸安宫里好好呆着,额娘亲自去乾清宫,为你杀下这一局,太子之位只能是你的,谁都别想抢!别怕,万事有额娘在。” “额娘……” 太子哽咽的抓住额娘的手腕,将脸颊埋在额娘的手腕上痛哭流涕。 吴雅安抚好孩子之后,又留下几个心腹的奴才贴身照顾太子,免得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对太子下黑手。 而乾清宫里,此刻正腥风血雨,阴险的老九胤禟撺掇十四弟胤禵,二人一同带着毒药前去死谏,求汗阿玛放过八哥。 性子耿直的小十四在言语间数次冲撞皇帝,皇帝气的拔刀相向,要杀了胤禵那逆子。 幸亏老实巴交的五阿哥胤祺跪抱劝止,皇帝才丢掉长刀。 吴雅来带乾清宫之时,小十四正被按在地上打板子。 吴雅心疼的看着小十四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后腰,终于还是不忍心,让奴才将后背血淋淋的孩子抬回景仁宫救治。 她心急如焚的入了乾清宫里,却看见暴怒的皇帝此刻正安静的在雕琢玉佩。 吴雅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下,看来皇帝对皇子们自相残杀的事情并不伤心。 “玄烨…” “若要替逆子求情,就出去。” 吴雅捂嘴,乖巧的坐在皇帝的身侧,再不敢说一句话。 乾清宫里一时安静的只剩下皇帝刻刀雕琢的细响。 “玄烨,我想要桃木簪子。” “好。” 皇帝将打磨好的墨玉同心玉佩穿上明黄同心结,这才满意的挂在她的衣襟上。 此时梁九功也拿来上好的桃木芯儿,恭恭敬敬放在御案上。 皇帝取来细炭笔,开始在桃木芯上仔细描样,不消片刻,一只振翅的凤凰就跃然于木芯上。 “玄烨…” “晚膳想吃什么?” 吴雅才开口,就被皇帝冷冷的岔开话题。 “不吃了,我自己想办法,太子之位是我们胤礽的!谁也别想抢!” 皇帝凝眉,他就知道玛琭开口就是为了那逆子求情,所以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胤礽暴戾不仁,恣行捶挞诸王、贝勒、大臣,截留蒙古贡品,纵奴才敲诈勒索地方官,其罪当诛。” “这些又是哪个皇子告黑状?为何你宁愿相信这些谣言,也不能相信太子?” “太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不敢保证他是多出类拔萃的人才,但一定不会是个道德败坏的小人。” “太子从前捶挞老大和老十,是因那二人总欺负胤禛,太子护犊子而已,再有截留蒙古贡品更是子虚乌有,我的马儿不好,太子担心马儿狂躁伤了我,所以连夜截取了准备进贡的汗血马给我。” “马儿还在上驷院呢,你回头自己去看,还有让奴才去敲诈旁人?肯定是奴才扯着太子的虎皮,太子是储君,何必用这种不耻手段敛财?” “谁告的黑状,睡才是罪魁祸首,你若不放过太子,我就自己去查证,回头我得把那碎嘴的家伙撕碎了。” 吴雅起身,准备自己亲自动手,让皇帝把储君之位还给太子。 “胡闹!你大着肚子别瞎折腾!” 皇帝把笨拙起身的女人再次拽回怀里抱紧。 “玄烨,你是不是都知道来龙去脉,你只是想找个借口废太子?” 吴雅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身后的皇帝久久没有回应,皇帝答应过她,此生都不骗她,所以此刻他的沉默,已经是在默认。 “我自己去查,也求你在铁证如山前,别再针对太子。” “玛琭,朕在给胤禛清君侧,你没看明白吗?” 吴雅愕然转身看向皇帝。 前段时间皇帝还对储君人选摇摆不定,为何忽然就选择了胤禛。 “为什么是胤禛?”吴雅忍不住追问。 皇帝嘴角浮出欣慰的笑容。 “他足够冷血,比任何一个皇子更为铁石心肠。” “为何有情有义的皇子就不能当皇帝,你不也是有我?但也不影响你当圣君。” “玛琭,你是朕此生唯一变数,朕自认在任何事情从不心慈手软,唯独你是朕的例外。” “所以朕不再适合当皇帝。” “玄烨,你这是何意?”吴雅吓得抱紧皇帝。 “等将朝堂肃清,朕会立即传位给胤禛,带你离开紫禁城。” 吴雅顿时愧疚的泪目,难怪皇帝会如此焦急的整顿朝堂,甚至开始对蠢蠢欲动的皇子们下狠手,原来他为了她,甚至不想当皇帝。 “我不要,你还有许多雄图霸业没有完成,你不是说要北征罗刹,你不是还要东征踏平东洋,西域还没彻底平定。” “留给胤禛吧,朕只要你。” “玄烨……” “玛琭,太子心志不坚,受不住储君之位,即便再复立,他也再无法坐稳储君之位,你若真要念着这孩子孝顺,朕可复立太子。” “但…这是最后一次。”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 吴雅被皇帝退位的念头震慑的头皮发麻,再不敢提出任何要求。 没过多久,皇三子胤祉就奏称大阿哥胤禔与蒙古喇嘛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所以太子才行为失常。 皇帝大怒,下旨严查,揪出大阿哥胤禔才是罪魁祸首。 最后胤禔被褫夺王爵,幽禁于宗人府。 而胤禔的党羽还供出胤禔曾经撺掇相士劝说八阿哥刺杀太子,而被八阿哥给赶走一事,将陷入泥潭的八阿哥给拽了才出来。 如今刑部的轮值皇子是老十,不用猜就知道是老九和十四保下了老八。 太子很快被复立,可被复立后的太子却性情大变,开始大举打压曾经落井下石的异己。 无论吴雅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这孩子就像着魔似的。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三十,吴雅诞下与皇帝的第五个孩子。 皇帝给孩子取名胤祈。 这个孩子在历史上并不存在,但他因年龄小,避开了九龙夺嫡,想必今后无论是胤禛还是太子登基,都会善待这个最小的兄弟。 而此时毓庆宫内,太子和胤禛兄弟二人正在密聊。 “二哥,军中这些势力都是十四弟的人,额娘不让我们与十四弟内讧。” “四弟,如今胤祈年岁尚小,这储君之位,只有十四弟才是你的对手,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胤禛诧异的看向二哥。 “二哥,胤禛从不曾觊觎太子之位,也只有你坐镇太子之位,我才心服口服。” 太子欣慰的拍了拍四弟的肩膀。 “四弟,孤知道你将孤当成亲兄弟,可我们若不破釜沉舟,让十四弟登上储君之位,我们都将不得善终。” “二哥心里明白,汗阿玛压根不想册立我为新帝,你的竞争对手是十四。” “你比十四更孝顺额娘,若孤守不住太子之位,这位置必须是你来坐。” “登上龙椅的新帝,必须对额娘最孝顺,十四弟不成。”太子语气笃定。 “二哥,就别无他法吗?” 胤禛其实这些年来并非装腔作势的韬光养晦,而是的确折服于太子哥的治国之才。 新帝的最佳人选是二哥。 否则即便是十四登基,他也会毫不留情将他拽下龙椅。 “四弟,储君之位,能把正常人逼疯,你就放过二哥吧。” 太子说出肺腑之言,这些年来,他就像各方势力角逐的靶子,没有一日过的踏实安生。 但他不敢退缩,他担心若自己守不住这个位置,那么四弟就要提早坐上这个位置,那些明枪暗箭会将他最疼爱的四弟伤得体无完肤。 胤禛默然,长叹一口气,与二哥继续饮醉。 …… 九龙夺嫡以皇长子被圈禁的惨烈形式,彻底拉开序幕。 老八自知夺嫡无望,八爷党开始拥戴小十四夺嫡。 吴雅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朝堂上,太子和胤禛兄弟开始和小十四一党彻底对立,斗得你死我活。 而此时皇帝却仍是云淡风轻,照顾着一双年幼的儿女。 昨日,皇帝已下旨让几位亲王的儿子入宫伴驾,皇帝醉翁之意,自然是在胤禛的儿子,他想要亲自甄选出胤禛之后的新帝。 或者说,皇帝其实对她的儿子并不满意,只是没得选择,所以才会想着亲自甄选孙辈。 吴雅记得历史上康熙帝其实最喜欢的孙子是太子的长子弘皙,而非弘历,只不过乾隆帝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才大肆渲染他和祖父康熙的深厚亲情。 果不其然,皇帝的确对太子的长子弘皙夸赞有加。 对别的皇孙只不过尔尔,并没有刻意夸赞别的皇孙。 可是吴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皇帝看弘皙的眼神都带着精明的算计。 吴雅这才惊觉,皇帝这是在捧杀。 她不禁慨叹,历史原来也并非就是真相。 就像她的儿子胤禛,在后世黑料满天飞,只因为他登基后诸多利国利民的举措,得罪了读书人。 而流传后世的书,恰好是读书人所撰写,自然要假公济私泄愤。 这日,皇帝正在御花园里亲自教导皇孙们何为中庸之道。 吴雅瞧见胤禛家的小四弘历有些兴致缺缺,心不在焉。 她担心小四被素来严苛的皇帝责罚,于是将小弘历叫到跟前。 “弘历,你是不是不明白何为中庸之道?” “玛嬤教你。” “皇玛嬤,孙儿只是觉得无聊,这些先生和额娘在王府里都教导过。” 吴雅诧异的看向三岁的小弘历,她实在好奇,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吕云黛会如何教子。 “那你告诉玛嬤,你额娘说何为中庸之道。” 小弘历表情严肃的负手站在那。 “自己身边不留无用之物,旁人身边不留有用之物,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咳咳咳咳……” 吴雅被小家伙这句明显是帝王之术的话给惊着了,这哪是中庸之道,分明就是物竞法则。 她正要教导孙儿真正的中庸之道,却发现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侧。 吴雅忐忑看向皇帝。 “甚好。”皇帝眸中的惊艳和赞许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不苟言笑的威严。 可吴雅知道,皇帝看中了弘历。 打那之后,皇帝又寻来大儒教导皇孙,日日都会亲自检查皇孙们的课业。 可胤禛家的小弘历,每回因课业不佳,都被盛怒的皇帝单独留堂责罚,小弘历课业多得甚至无法回府歇息,只能住在紫禁城的阿哥所里。 这日,胤禛夫妇心疼孩子,一早就来养心殿里为弘历求情。 吕云黛如今是侧福晋,吴雅瞧见她隆起的肚子,不胜唏嘘。 这些年来,吕云黛的肚子似乎就没有消停过,吴雅不动声色让太医来给吕云黛请了平安脉。 待确认她的身子被胤禛温养得适合生育,她才勉强能安心。 吕云黛如今脸上也挂着笑容,但吴雅总觉得她的笑容不达眼底。 胤禛绝对不允许吴雅和吕云黛单独相处,甚至连皇帝听闻吕云黛进宫,都心急如焚的提前结束早朝,穿着朝服就匆匆赶来。 吴雅眼看皇帝板着脸,于是只能无奈的让胤禛夫妇先离去。 “那弘历…”吕云黛被胤禛藏在身后,仍是忧心忡忡探头看向吴雅。 “弘历刻苦学功课,未必就是坏事。”吴雅朝着吕云黛意味深长点头颔首。 吕云黛顿时欣喜的曲膝跪安。 待到胤禛夫妇离开之后,皇帝忽而攥住吴雅的手腕。 “方才你对她点头颔首是何意?你们又在密谋什么?” 皇帝将玛琭和那人之间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追问。 “玄烨,你冷静些,我只是在安抚她的情绪,让她这个当额娘的不必担心弘历在紫禁城里过的不好而已。” “果真如此?” “你若还疑神疑鬼,那我们可以再生孩子,让你安心可好?” 皇帝冷哼一声:“朕在你出月子之时,已服了绝子汤,你再激朕也无用。” “玄烨,你…” 吴雅正准备苛责皇帝一顿,忽而梁九功施施然入内。 “万岁爷,山上又来信了。” “烧掉。” 皇帝的面色阴沉的瘆人,这是他暴怒的前兆。 山上?吴雅纳闷,最近关于山上的来信愈发密集,她愈发好奇是谁来的信。 可每回她试探性的询问皇帝,皇帝只是冷着脸不愿意回答。 吴雅让兰翠私底下去询问梁九功,可梁九功宁愿跪搓衣板,也对这件事三缄其口。 打那日以后,吴雅再没有听说山上的来信,也渐渐将这件事淡忘。 康熙四十五年二月十七,吴雅正带着小十五和小公主在御花园里放风筝,忽而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 “地震了!!” 反应过来的小安子抱起小阿哥和小公主,朝着空旷地拔腿狂奔。 吴雅也吓得脱去花盆底鞋,只穿着萝袜被兰翠搀扶着狂奔逃命。 就在此时,吴雅瞧见一道明黄身影逆着逃窜的人群,朝她狂奔而来。 “玄烨,你快些跑,别回头!” 吴雅眼看皇帝依旧不管不顾,顿时急的拔腿往皇帝身边跑去。 “玛琭,快走!” 皇帝搂紧心爱的女人,运轻功离开。 来到空旷地没多久,地震也停歇,幸亏是一场并不严重的微震。 可皇帝却并不放心,而是让人在空旷地建起帐篷,以防出现更严重的余震。 这场轻微的地震,除了几处年久失修的殿宇倾斜之外,再无任何大面积的坍塌发生。 吴雅在帐篷里住了小半个月,皇帝才允许她回到养心殿里居住。 期间她听到一个不知该喜还是该悲的消息,吕云黛趁着地震的混乱逃跑了。 胤禛这几日都失魂落魄的来她这请安,旁敲侧击追问她知不知道吕云黛的下落。 “胤禛,她要的东西你给不起,即便她和你在一起也不会快乐,要不你还是顺其自然,别强求。” “她要什么!儿臣都可以给,只要她在儿臣身边别离开,她要什么都成。”胤禛含泪看向额娘。 这些年来,他只宠爱她一个女人,他的子嗣也全部只给她一个女人。 胤禛想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她要的你给不起,她要的是此生唯一,就像额娘和你汗阿玛这般的唯一。” 咔擦一声,胤禛惊慌失措地将手里的茶盏捏碎。 他没料到那人要的东西是他最无法给予的奢望。 “年侧福晋前几日来请安,是个美人儿,你既得了美人,就不能再奢求别的。” 吴雅其实心里清楚吕云黛离开胤禛的根源在哪。 年侧福晋是胤禛主动求皇帝赏赐的的女子,想想都知道吕云黛绝对承受不住打击。 “胤禛,人都需取舍,吕云黛与额娘一样都是因爱而生,我和她要的爱,并非是博爱,你懂吗?” 吴雅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胤禛的肩膀,看着失魂落魄的孩子转身离开。 送走胤禛之后,吴雅起身走到盯着她一言不发许久的皇帝身边。 “玛琭,朕准备两年后带你离开紫禁城,不当皇帝了。” 第087章 大结局 第087章 正文大结局 “玄烨, 我喜欢当皇后,我还没过足皇后瘾呢。”吴雅故意岔开话题。 她知道皇帝是个雄才大略的圣主明君。 皇帝还有诸多远大抱负和理想未实现,她不想让皇帝的帝王生涯留下任何遗憾。 皇帝没想到她会用这句话来搪塞。 一时间哑口无言, 最后无奈的将她搂紧怀里。 “好, 那就再当几年, 等你当累皇后, 我们就离开紫禁城。” “好, 只要我还没当够皇后,你就休想退位。” 吴雅将脸颊贴进皇帝的胸膛,听着皇帝为她狂跳的心,呢喃道。 …… 康熙四十九年腊月, 养心殿里早早的就摆满炭盆。 可吴雅还是觉得冷,那种冷, 是钻入骨缝中侵肌入骨的阴冷。 她抱着汤婆子仍是忍不住颤抖个不停。 此时炭盆里的烤红薯散发出浓郁的焦香。 吴雅让小安子将烤红薯扒拉出来, 送去咸安宫给二阿哥胤礽,他最喜欢吃烤红薯。 去岁冬,太子还是被皇帝下旨废黜, 无论吴雅如何苦苦哀求, 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太子亲自来劝她, 她才放下让皇帝复立太子的念头。 如今在朝堂上缠斗的最大势力,是她的两个儿子。 九子夺嫡已然到白热化的地步, 朝臣们也开始纷纷站队。 就连她的女婿张廷玉, 素来清正,也不免开始战队胤禛。 前几日, 皇帝已然草拟传位诏书,毫无悬念,胤禛就是下一任新帝。 可远在西北军中的小十四该怎么办? 这几日皇帝连发十七道圣旨, 让小十四立即班师回朝,可那孩子却置若罔闻,拥兵自重。 吴雅头疼欲裂。 康熙帝的儿子都太过优秀,若生在后面几代皇帝,说不定大清朝还能苟延残喘许久,可惜全都扎堆出生在康熙朝。 这些年来,皇帝更是有意将皇子们都培养的出类拔萃,就像养蛊似的,让这些孩子们厮杀竞争,还真真是天家无父子… 此时吴雅惆怅叹气: “十四回宫了吗?” “还没。”兰翠每日都要回答娘娘一遍。 “皇上这几日在做甚?”吴雅这两日都没见到皇帝,准备去乾清宫瞧瞧皇帝都在忙什么。 “回娘娘,万岁爷这几日去盛京祭天,说要半个月才会回京城。” “什么时候的事?” 吴雅心中愈发不安,吓的站起身来。 皇帝从来不会离开她太久,更不可能去盛京都不带着她。 她甚至不知道皇帝要去盛京祭天一事。 “就今儿一早决定的,晌午就出发了。”兰翠垂着脑袋低声道,眼神有些慌乱。 吴雅愈发觉得不安,于是抓住兰翠的胳膊。 “兰翠,你老实告诉本宫,万岁爷到底去哪了!” “娘娘…十四爷反了…他率领三十万西北军已然攻到直隶保定府,万岁爷震怒,昨儿下旨御驾亲征。” “什么!!” 吴雅只觉得天旋地转。 “备马,本宫要去直隶战场!” …… 保定城内,胤禛跟在汗阿玛身后,满眼沉痛看向城楼下的十四弟。 今日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惨败。 父子兄弟骨肉相残,压根没有赢家。 皇帝震怒之下,不惜用上玛琭在战场上留下的战争杀器。 胤禵哪里见过那些神兵利器,不消半日就丢盔卸甲。 此时八阿哥胤禩一扬手,就用兵士拖上来一个穿着明黄衣衫的女子。 胤禵抬眸看向八哥准备好的法宝,却看见自己的皇额娘被五花大绑,丢到成楼下。 “额娘!!”胤禵气的面色铁青,八哥和九哥简直是混账,竟然用他的亲额娘当筹码。 “十四弟,莫要心慈手软,有了皇后,我们就能兵不血刃拿下江山!” 老八和老九深知乌雅氏对汗阿玛的重要性,无异于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和陈圆圆。 只要有乌雅氏在手里,即便让汗阿玛跪下,拱手交出江山都成。 反正筹码不是他们的亲额娘,他们自然乐的去抓乌雅氏。 “闪开,这是我额娘!” 胤禵心疼的看着额娘披头散发,脸上还有擦伤,忍不住愧疚的冲到额娘面前。 “小十四,你快些撤兵,额娘定会护你周全,快放下武器,向你汗阿玛认错。” 吴雅被小十四解开绳索后,心急如焚的抱紧一身甲胄的儿子。 “额娘,为何皇位不是儿臣的,儿臣到底哪里比四哥差?” “孩子,你在额娘的眼里是最优秀的儿郎,你不比胤禛差,好孩子,快些撤兵。” 吴雅抱着小十四痛哭流涕,她心里清楚,皇帝估摸着不会放过她的儿子。 但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不惜代价保护自己的孩子。 “十四弟!!” 胤禛忽而站在城楼上高喊。 “皇位给你,四哥不与你争斗,但你必须把额娘还给四哥,你不准伤害额娘!否则我与你断绝兄弟关系,此生必与你不死不休!” “混账,放开皇额娘!” 匆匆赶来的废太子胤礽边披甲,边怒不可遏训斥道。 “逆子,你到现在还不知你究竟输在哪里?” 皇帝已然将火铳对准那逆子的眉心。 “朕选择的新帝未必多优秀,但必须对皇后最为纯孝。” 十四阿哥听到汗阿玛这句话,顿时面色惨白,羞愧的无地自容。 原来汗阿玛选择储君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简单到是身为子女都需做到的事情。 “十四弟!几十万大军和我们这些兄长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你若退缩,我们都要死。” 老八和老九已然孤注一掷,毕竟没有人能护着他们,若今日兵败,他们兄弟二人必定会死无葬生之地。 “闭嘴!”吴雅气的转身看向坐在马上的八阿哥。 “本宫今儿就把话撂这儿,凡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 “皇额娘,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老九焦急打断,就怕皇后说的话会蛊惑军心。 “就凭本宫是皇后,万岁爷恩准本宫调兵遣将无需兵符,就凭无论今日谁输谁赢,本宫都是新帝生母!” 老八和老九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垂下脑袋再没有反驳。 “卸甲!!”胤禵含泪大喝道。 四周围都是此起彼伏的卸甲声,吴雅抱着小十四喜极而泣。 “孩子,跟额娘去向你汗阿玛道歉。” 吴雅牵着小十四的手,往敞开的城门走去。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箭啸声,她下意识挡在小十四身后。 “小心!!” 她只觉得心口一凉,随即蔓延开一阵剧痛,吴雅低头,就看到一只羽箭戳穿她的心口。 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她看到孩子们和皇帝满眼惊恐和绝望,纷纷朝她冲来。 视野渐渐陷入黑暗,她想说别难过,想好好与皇帝和孩子们道别。 却拼尽力气,发不出任何声音。 …… 吴雅被一阵凄迷的哀乐声惊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满脸憔悴,胡子拉碴的皇帝正握紧她的手。 此时她正被皇帝抱在怀里。 四周围都是吹吹打打的哀乐声和此起彼伏的丧钟声,仿若山河同悲。 “玄烨,是谁死了…”吴雅哑着嗓子虚弱问道。 “你,和我。”皇帝将脸颊贴在她苍白的唇上,哽咽道。 “啊…”吴雅忍着心口的剧痛,缓缓伸手掀开马车帘子,果然看见沉重的皇帝梓宫正缓缓朝着城门口行进。 四周围都是匍匐在地披麻戴孝的百姓。 “玄烨,你怎么…” “我们送一送帝后。” 皇帝打断她的话,拥她入怀,二人相依相偎,目送帝后同葬的梓宫消失在城门外。 “小十四呢…”吴雅忍不住担忧的开口询问。 “额娘,儿子在这。” 马车窗帘被掀开,她看到一身黑衣的小十四咧嘴朝她笑。 “额娘您可是饿了?儿子这有刚出锅的煎饼。”小十四身后的太子扬了扬手里的食盒子。 “额娘,四弟初登基,琐事繁多,一会再来送您和阿玛。”太子忍不住替四弟解释一句。 “好好好。” 吴雅看到孩子们都好好的,顿时放下心来。 她伸手想要去抚皇帝憔悴的脸颊,可皇帝却板着脸避开。 直到胤禛姗姗来迟,吴雅和孩子们依依话别,皇帝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送别孩子们之后,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玄烨,我们去哪?” 吴雅咬唇,轻轻拽了拽皇帝的袖子。 “哼!不要你管。”皇帝冷哼一声。 “嘶…”她假装痛苦的惊呼一声,皇帝果然中计,转身方寸大乱的开始轻轻揉她的心口。 “怎么还会疼,太医都说无碍,哪里疼…” “你别恼火,我就不疼了。” 吴雅趁机抓住皇帝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 皇帝轻叹一口气,气的俯身咬住她的唇,用力啮咬许久,直到她吃痛的嘤咛,皇帝才呼吸急促松开她。 “今后再不许你管旁的事情,我带你去云南,与表妹一道隐居可好?” “玄烨,现在是康熙几年?”吴雅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 “现在是雍正元年。”皇帝板着脸回应。 “玄烨…”吴雅讨好的摩挲皇帝的手背。 “哼!康熙五十年,四月初六,你又想做甚?!” 皇帝的语气极为哽咽,逐渐染上悲戚的哭腔。 吴雅嘴角牵起心疼的笑容,将脸颊贴在皇帝的心口。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仔细感受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皇帝在南下云南之时,竟然带她来到五台山。 此时皇帝背着她,缓缓行走在山道上。 “玄烨,我们去镇海寺做甚?礼佛都不买些香烛吗?” 吴雅好奇问道。 皇帝从不信鬼神之说,甚至平日里礼佛参禅都是为巩固江山而装腔作势,她想不通为何皇帝会心血来潮,带她去佛寺。 “带你去见他。” “谁?”吴雅纳闷。 “汗阿玛。”皇帝的语气说不出的惆怅。 “啊?顺治爷…他真在五台山出家了?”吴雅惊得抱紧皇帝的脖子。 真没想到后世满清三大奇案里的顺治出家,竟然也并非虚构。 “为何从前你都不带我来见先帝?” “我恨他,所以即便知道他尚在人间,也从不来看他一眼。” 皇帝对顺治爷的恨意依旧,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冷硬起来。 “玄烨,那为何你现在又带我来瞧他?你若不高兴见他,我们就回去。” “从前朕不理解他的放纵与自私,恨他抛妻弃子,恨他将朕留在皇玛嬤身边摧残,恨他眼睁睁看着额娘死,可如今不一样,朕想与他好好道别。” “哪儿不一样了?” 吴雅取下帕子,仔细替皇帝擦拭脸上的汗珠。 皇帝倏然吻住他的指尖,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他默默良久,这才缱绻看着她:“因为朕遇见你,体会到情爱,沦为与他一样的局中人,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 吴雅将唇凑到皇帝的耳畔:“玄烨,如果我死了,你会和先帝一样伤心出家吗?” 此时她一颗心揪紧,她很想听到皇帝肯定的答案。 “不会。” 吴雅顿时心如刀割,皇帝并没有选择她想要的答案,她知道皇帝说的不会,不仅仅只是不会为了她出家,更是不会独活的意思。 他要为她殉情。 她宁愿皇帝选择会,如此至少皇帝还能好好活着。 “不要,玄烨,我要你好好活着可好?余生为我诵经祈福也好,只要你好好活着。” 皇帝轻笑一声,忽而哑着嗓子回应:“无论你在哪,我说过我总要陪着你,若世间再无你,活着无趣,有你在的地方,此心方能安,哪怕是天涯海角,阴曹地府。” 吴雅泪流满面,正要继续劝说皇帝活下去,却被一阵阵悠扬的撞钟声打断。 此时跟在身后的梁九功小跑着叫了声师傅来了,就急急冲到山门前。 山门前站着个花白眉毛的老头,看他没留胡子,该是伺候在顺治爷身边的高太监。 那老太监朝着皇帝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就在前头带路。 穿过阶柳庭花,又在一条幽僻的山道上蜿蜒曲折许久,老和尚将众人领到一处绝峰断崖前的草舍。 草舍对面,一个瘦削的花白胡子和尚正盘腿坐在一座孤坟前诵经,那老和尚的眉眼,与皇帝有五六分相似。 吴雅定睛看向那孤坟上的题字,但见墓碑上写着妻董鄂宛如之墓。 董鄂…原来董鄂妃这些年来,都被顺治带在身边。 皇帝将吴雅放在草舍里的软榻上。 她坐在支摘窗前,发现窗子上的铁钩都锈了,显然先帝舍不得关上窗户,想和心爱之人朝夕相对,哪怕是对着心爱之人的孤坟。 透过支摘窗,吴雅看到皇帝曲膝跪在董鄂妃的坟墓前磕头。 皇帝怨恨顺治爷,也恨董鄂妃,她不知道皇帝为何要给董鄂妃磕头。 此时看到皇帝磕得额头渗血还在拼命磕头,吴雅顿时心疼的落泪,赶忙让兰翠和梁九功搀扶着行将就木的她,焦急来到坟墓前。 她不知道皇帝为何要下跪磕头,于是干脆拖着摇摇欲坠的病体,跪在皇帝的身侧一起磕头。 “玛琭,你去歇息。” 皇帝急的将她打横抱起,又把她抱回草舍的软榻上。 眼看着皇帝又在下跪,吴雅再次起身,来到皇帝的身边陪伴。 在坟墓前盘膝而坐的顺治终于停下诵经。 他深情凝视着坟茔,俯身掐一朵坟前的月季,放在墓碑上。 “施主,贫僧不会同意,施主请回。” “阿玛…醒迟大师,儿子此生别无所求,只求…只求大师能成全儿子,即便今日您要儿子跪死在这也无妨。” 吴雅被皇帝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猜到皇帝在求顺治爷什么事。 她隐隐猜测这件事应该与她有关,于是用尽力气拼命搀扶皇帝,不想让他再为她磕头祈求。 “玄烨,我们回去吧,我不要你为我低三下四,你快些起来。” 皇帝颤了颤肩,轻轻将她推到一旁,继续对着那个女人的坟墓磕头祈求。 直到皇帝磕得筋疲力尽,昏厥过去,吴雅心疼的抱紧皇帝,惊慌失措让梁九功将皇帝背到山下找大夫。 可梁九功和李德全二人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娘娘,万岁爷嘱咐过,今儿没有他的命令,无论谁都不能让他下山,否则杀无赦。” “兰翠,你快些来帮帮我。” “娘娘,奴才不可抗旨。”兰翠含泪摇头,跟着梁九功一块跪在地上。 “好,我自己来!” 吴雅含泪转身,拼尽全力将昏厥的皇帝放在后背。 可她本就拖着病体,顷刻间就跌倒在地。 “玄烨,我们回家,不要为我求人,我不要呜呜呜……” 吴雅绝望的抱着皇帝嚎啕大哭。 她边哭边不断尝试背起皇帝,可总是跌倒,却依旧没有停下动作。 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跌倒,这一回吴雅终于咬紧牙关,将皇帝稳稳当当背在身后。 此时她浑身都难受的发颤,腰都被压弯,她艰难的往来时路前行。 可才走出两步,双腿就控制不住颤抖,她膝盖忍不住弯曲,瞬间失力。 吴雅吓得惊呼一声,忽而感觉到肩膀被人扶着。 她来不及恐惧,就下意识转身看向皇帝,昏迷中的皇帝,此时正被顺治爷背回草舍内。 而顺治爷身边的高太监,则搀扶着她入了草舍。 顺治爷将皇帝放在软榻上,就转身在坟头上拔了些草药,敷在皇帝红肿的额头上。 吴雅含泪坐在皇帝身侧,双手发颤的抓紧皇帝的手。 “你们让我…很羡慕,很惊讶。”顺治双手合十,无奈叹息道。 玄烨在江南为了个女人,在朱元璋陵前惊天一跪,将他多年前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一一实现。 这些年来,玄烨做的桩桩件件,他都知道。 福临凝眉看着那个与他有四五分相似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离开时,给玄烨留下多触目惊心的烂摊子,他知道自己将年仅八岁的孩子留在多让人窒息和作呕的魔窟。 那些他无力反抗的人和事,终于还是无耻的留给一个八岁的孩子。 他欠玄烨太多太多,即便知道玄烨那些年,在紫禁城里过的如何凄惨,他却依旧没有伸出援手。 如今的太平盛世,都是玄烨一步一泣血,自己争出来的。 这些年来,紫禁城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可玄烨今日来求之物,是他此生唯一的寄托。 福临痛苦皱眉,握紧手里的佛珠,那佛珠开始绷紧,松开,如此纠结矛盾的循环往复。 直到月落乌啼,他的儿子终于苏醒,却又踉踉跄跄的起身,继续执拗的到宛如墓前无声叩拜。 一整晚,玄烨几度昏厥,却从未停下叩拜。 天将破晓之时,福临让高毋庸烧水,他沐浴更衣之后,取来一桶水,将宛如不染纤尘的墓碑,仔细擦拭许久。 此时吴雅正端着亲自做好的早膳,来到顺治爷面前。 顺治爷忽而盘膝坐在董鄂妃的墓碑前,将脑袋倚靠在墓碑上。 他没有说话,而是笑着接过吴雅手里的早膳,沉默的吃完。 “乌雅氏,今后好好照顾玄烨,是我对不起他,他小时候过得很苦,真的很苦很苦…也许他现在唯一的甜,就是你。” “是。”吴雅恭恭敬敬的给公爹顺治见礼。 她正要起身,却愕然看到顺治爷缓缓走到坟头上,开始抡起锄头挖坟。 “都来帮忙。”顺治爷语气哽咽道。 “汗阿玛…儿臣有愧,儿臣叩谢汗阿玛隆恩,对不起,是儿臣不孝…” 皇帝忽而匍匐在地上呜咽。 紧接着就踉踉跄跄冲过去焦急的刨土。 吴雅不知道父子二人为何要刨坟,于是跟在皇帝身侧一起挖坟。 很快就挖到一具金丝楠木的宽大棺材,一看就知道是合葬同棺用的棺椁。 顺治帝含泪让人取来干净的水,将棺材擦拭一新,千年不腐的金丝楠木棺材很快就熠熠生辉。 当棺材打开那一瞬,吴雅闻到一股让人通体舒泰的冷香,但见棺椁里躺着一个仿佛睡着的美人。 她穿着一身皇后的凤袍,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哪里像死去多年的样子。 皇帝压抑着雀跃的心情,从知道汗阿玛没死之后,他就在疯狂搜寻汗阿玛的踪迹,只要找到汗阿玛,就能找到那件东西。 最近几年,皇帝终于寻到汗阿玛的踪迹,却始终找不到那件至宝,无奈之下,只能跪到汗阿玛面前祈求。 此时皇帝咬紧牙关,屏住呼吸,看着汗阿玛用特殊的手法,从董鄂妃口中取出一颗淡金色珠子。 那珠子只有花生大小,可皇帝却能为了得到那颗珠子,不惜代价不计后果。 当那颗珠子离开董鄂妃遗骸之时,吴雅吓得捂紧嘴角。 原本还仿若活人的董鄂妃,在一瞬间就化为红颜骷髅,只剩下一副白骨。 “玛琭!你快些吃下这珠子!” 皇帝的语气焦急而兴奋。 吴雅看着皇帝满头的血泡,嘴上雀跃的笑容,顿时含泪张嘴,将那珠子咽下去。 喉舌间瞬间被一股舒服的冷香弥漫。 原本刺痛的心口一瞬间恢复如初,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掌心被擦破的肌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这是什么…” “药王孙思邈留下的神丹,可生死人,肉白骨。” “那为何孝献皇后并未起死回生?” “此药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活人用方能有奇效,可使重塑肌理血肉,死人用可让尸首千万年不腐。” “臣媳叩谢汗阿玛和皇额娘救命之恩。”吴雅感激的匍匐在顺治爷的脚下。 可此时顺治爷却趴在棺材前,默默良久。 “玄烨,阿玛此生再不欠任何人,你且下山去吧。” 顺治爷的声音哽咽而嘶哑,仿佛一瞬间被抽去所有的气力和生机。 皇帝跪在乌雅氏身侧,牵着她的手,对汗阿玛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含泪转身离开。 二人走到半山腰之时,忽而山顶传来冲天火光,皇帝满眼愧疚,泪流满面,拔腿朝着山顶狂奔。 远远的就看到坟茔化为火海,而高毋庸则盘膝而坐,在振振有词念着超度亡灵的经文。 “汗阿玛…”皇帝愧疚的匍匐在火海前。 此时才后知后觉,那颗丹药究竟对汗阿玛有着什么重要的意义。 原来那是汗阿玛活下去的唯一执念,他拿走了丹药,也将同时拿走汗阿玛的命。 可即便这几日的叩拜,他对汗阿玛都是怀着无尽怨恨。 恨汗阿玛将八岁的他丢在魔窟,恨汗阿玛明明尚在人间,却对他和额娘那些年的痛苦遭遇视而不见。 他怀着对汗阿玛的恨意,忍着屈辱下跪,在转身离开之后,也从不曾原谅他半分。 所有的爱恨情仇,如今都随着山巅燃烧的熊熊烈火付之一炬。 汗阿玛终于还是和心爱的董鄂妃魂归一处,也成全了他和玛琭。 “汗阿玛…”皇帝再无半分怨怼,戚戚然痛哭流涕。 “玛琭,朕再没有阿玛了……” “玄烨,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吴雅抱着泪流满脸的皇帝,愧疚的拼命道歉。 皇帝带着她,在山巅草舍为顺治爷守孝三年之后,二人就离开五台山,前往云南归隐山林。 …… 雍正四年,彩云之南,又是一年泼水节。 吴雅穿着一身银红的摆夷女子装束,用水瓢舀起清澈的湖水,泼向皇帝。 二阿哥胤礽和十四兄弟二人也笑呵呵的向阿玛泼水。 兄弟二人如今跟着汗阿玛和额娘归隐山林,在二老身边敬孝,日子过的倒比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来的舒坦。 皇帝被妻儿泼一身水,嘴角洋溢着温煦笑意,也扬起手里的水瓢,先泼向两个儿子,最后依旧只舍得用水泼向玛琭的双脚。 也因此被嘲笑一辈子的妻奴…… …… 雍正十五年,当二阿哥胤礽早起侍奉汗阿玛和额娘之时,发现二老已相拥离世。 尊重汗阿玛和额娘生前的遗嘱,孩子们将二老葬在大理洱海畔。 而圣祖康熙帝的景陵,也在次月放下断龙石,帝后衣冠彻底同棺而葬,尘封在景陵内。 …… 康熙十年,正月初三。 威武的福晋塞和里氏准备将懒起的大闺女玛琭叫起来用早膳。 京中风寒盛行,玛琭前几日染了风寒,这几日都在发烧咳嗽,当额娘的自是心疼的直掉泪。 此时塞和里氏施施然入了屋内,俯身轻轻抚着女儿烧得通红的脸颊。 “玛琭,身子骨可还好些?让额娘瞧瞧你还烧不烧。” 塞和里氏将额头贴到女儿额头上,仍是感觉到有些许低烧,于是转头焦急催夫君威武再去熬一碗退烧药来。 “威武,你快些去把昨儿抓来的退烧药煎一副,记得用装粥的海碗装满五碗水,用文火熬煮成半碗。” 在院子里劈柴火的威武诶了一声,边擦汗边去厨房里煎药。 塞和里氏一想到今年入秋,女儿就要去内务府小选,入宫当奴才,就心疼的直掉泪。 她恨不能砸锅卖铁让女儿免于入宫为奴为婢。 只可惜即便砸锅卖铁,也凑不到几个子儿,她愈发愧疚自己没能耐。 而此时暖炕上,吴雅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都开始冒火,艰难睁开眼之后,竟然发现自己身在老宅。 她顿时惊的坐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坐在梳妆台前。 但见镜中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俨然就是她少女时的样子。 她激动的喜极而泣。 “额娘,阿玛,现在是康熙几年?” 吴雅边穿棉袄,边激动的冲出屋子。 “傻丫头,烧糊涂了,现在是康熙十年,正月初三。” “一会喝完药,阿玛给你做豌豆黄吃。”乌雅威武正将煮熟的豌豆用勺子压碎。 “哎哎哎,你这丫头还病着,要去哪疯玩去?” “我出去买串糖葫芦就回来。” 吴雅气喘吁吁冲出家门,迫不及待想去紫禁城附近瞧瞧。 虽然她现在还没资格进紫禁城,但远远看一眼也好。 如果能看到皇帝就好了,哪怕是远远的看到明黄身影也好。 她大病未愈,脚下的步伐都有些虚浮。 绕过一处窄巷后,吴雅忽然顿住脚步,她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马车,正停在巷子口。 她顿时激动的屏住呼吸,缓缓朝着马车靠近。 坐在马车前的梁九功还是稚嫩的少年模样,此时正警惕的盯着她。 吴雅忐忑站在马车前头,溢出心口的疯狂思念在咆哮,撕扯,可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这个时间,她和皇帝还不认识彼此。 她就怕自己唐突皇帝,给皇帝留下坏印象。 她压下狂喜,忐忑不安低头,许久都不敢开口,她紧张的盯着鞋面,呼吸都变得急促。 “我…我想吃南锣鼓巷的冰糖葫芦,带黑芝麻的那家,你要吃吗?”她终于鼓足勇气试探。 她安慰自己如果今天失败了,皇帝并不认识她,那也没关系。 大不了按部就班,入宫为乾清宫的宫女,让皇帝再爱上她一次。 她站在原地,忐忑等待着,可却失望的没听到想要的回应。 吴雅含泪转身,才走出两步,却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冽声音。 那声音尚且还带着少年的清亮,而非男人的低沉。 “好。” “玄烨…”吴脚激动的蹲在原地,忍不住低头轻声啜泣,最后开始放声大哭,喜极而泣。 “玛琭!” 她身后的马车帘子瞬间被撩开,年轻的皇帝眼眸中再不见少年的青稚。 在见到她低头啜泣那一瞬,少年已然方寸大乱,飞身跃起,冲到她面前。 “你是朕的玛琭,是不是?”皇帝的语气小心翼翼。 他控住不住伸出手掌,在触碰到她的袖子那一瞬,又怯懦收回。 玄烨一醒来,竟然发现自己穿越到十八岁之时。 他欣喜不已,当即就来到玛琭的家。 可迫不及待来到玛琭家门口,皇帝却没有勇气敲门,就怕玛琭不认识他。 皇帝痛苦挣扎的躲在马车里,守在巷子口半日,始终没有勇气敲门。 就在他下决心不择手段得到心爱的女人,准备回宫筹谋算计之时,马车外传来一阵熟悉而陌生的清脆声音。 她只是一句闲话,就能轻易让他方寸大乱。 吴雅泪眼盈盈抬头看向皇帝,含泪扑进皇帝的怀里。 “玄烨,我是不是在做梦?” 皇帝并没有回答她,而是与她十指紧扣,牵着她的手疾步入了马车内。 一踏入马车,皇帝即刻让人将马车门窗都封闭。 “玄烨你…呜…” 皇帝炙热的吻,迫不及待压下。 二人俱是泪流满脸抵死拥吻,直到吴雅忍不住发出几声咳嗽。 皇帝眼尾尚且洇着一抹欲色的红,轻喘着将唇贴在她的鼻尖。 “怎么回事?朕带你去看大夫。” “没事儿,就是有些发烧,我阿玛熬了药,一会我回去喝就好了,你别担心我,你还好吗?” “不好,一醒来身边就没有你。”皇帝幽怨道。 此时马车里的铃铛响起,吴雅熟练的将马车窗户拉开一道窄缝,就听到她的额娘在催着阿玛去把她叫回家。 “玄烨,我该回家了,一会家里该着急了。” 吴雅替皇帝整理好揉皱的衣衫,又拽了拽自己的棉袄,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玛琭,不准离开朕。” 她被皇帝拽回到怀里抱紧,他的吻不断落在她的眼角眉梢。 “玄烨,今年入秋,我就能入宫小选,选中之后,我还需在内务府里被教导两三年,才能到乾清宫里伺候你。” “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很努力,尽早回到你身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好,照顾好自己。” 皇帝只是短暂的失控,就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必须在玛琭进宫之前,将那些碍眼的人和事处理干净。 二人又依依不舍拥吻许久,吴雅才红着脸离开马车。 坐在马车前头的梁九功简直瞠目结舌,他甚至都不知道万岁爷何时与这女子认识的,二人不但很熟悉,而且明显有私情。 甚至可以说万岁爷被那女子彻底迷住了。 梁九功不敢吭声,只沉默的驾马车回了紫禁城里。 他思索了一路,都没寻到答案。 吴雅回到家里,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出内务府培新的手册逐字研读。 第二日晌午的时候,她阿玛威武在紫禁城里救驾有功,被皇帝赐了黄马褂,并从包衣抬入满军镶黄旗的消息就传到家里来。 可她额娘却并不高兴,反而愈发愁眉苦脸。 “这可如何是好,方才佐领来给玛琭记了名,让开春入宫选秀,如今虽不用当宫女,倒是要去参加春日的选秀女了,呜呜呜…” “长生天保佑,定要让我们家玛琭被万岁爷撂牌子。” “额娘,姻缘天注定,咱就顺其自然吧。” 吴雅满眼喜色。 “呸呸呸,什么姻缘,你的姻缘绝对不能在紫禁城里,后宫那么多的娘娘,就咱的家世,即便入选,你也只能守活寡。” “长生天保佑,保佑我家玛琭撂牌子!不成!我得立即去护国寺求神拜佛,祈祷我闺女落选,一定要落选!!” 吴雅捂嘴偷笑,再不敢反驳额娘。 第二日,她阿玛威武被皇帝赏赐好些金银,当即就带着额娘到最好的医馆里看病。 而医馆里早就被皇帝安排最好的大夫诊治。 确认额娘的身子骨只要精心温养,有钱就能买昂贵的药物温养到寿终正寝,吴雅松了一口气。 如今家里的债务也都还清楚。 她阿玛前几日更是去买新宅子的时候遇到卖房毁约,得了三倍的赔偿。 吴雅一听就知道是皇帝用这种方式将钱送给她的阿玛。 正月十五这日,吴雅早早的就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描眉画眼。 皇帝派人传信,今晚酉时三刻,带她去护城河放花灯。 “啧啧,今儿约了谁?丫头,你是不是瞧上哪家的小子了?” 威武瞧着打扮精致的闺女掀开门帘,顿时忍不住酸两句。 闺女都长大了,今后要嫁人了,愁人,也不知他的宝贝女儿又将便宜哪家臭小子。 巷子口,早有一辆马车停着,吴雅来到马车边,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扶进马车内。 “玄烨,我给你做了一盏小马花灯,你属马,瞧瞧好看吗?” “好看。”皇帝压根没看那花灯,只眸中墨色翻涌,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笑颜。 吴雅咬唇,把花灯举到皇帝的面前:“我说灯。” “都好看。”皇帝将做好的青丝镯子套在她手腕上,在她手背吻了几下。 今日这护城河两边都是人,大多数都是年轻的男女。 吴雅牵着皇帝的手,来到护城河边,将做好的花灯放入河中。 可那花灯才漂没多远,就被皇帝伸手拿在手里,递给身后的梁九功。 “爷拿回家收着。” 皇帝说完,从梁九功手里接过两个做工极致的兔子花灯,与她一道放花灯。 “玄烨。”吴雅将唇贴在皇帝的耳畔,与他说悄悄话。 “从前我当宫女的时候,每到乞巧节和端午节中秋这些大节日,我就会和别的宫女一道把写了字儿的红叶丢到紫禁城的护城河里。” “听说有宫女的枫叶诗被外头的才子捡着了,还有的宫女与侍卫用枫叶传情,出宫后结为夫妻,可有趣了。” “爷知道,你总共丢了七片枫叶,其中三片写的是你的名字,四片写了诗,拢共有十九个错别字。” “咳咳咳咳……”吴雅尴尬的捂脸,连她自己都记不住写了什么,丢了几回红叶,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 “朕都给你回信了。” 她的点点滴滴,皇帝都了如指掌,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心动恋慕的女人,皇帝自然不想错过她的点滴日常。 是以,她的红叶传书,也只能是与他。 “啊……小吴是你…” 吴雅惊讶的捂紧嘴巴,她其实有一个短暂的笔友。 每年特定的时间,内务府会在固定的地点放置收集红叶的箱子。 奴才们用红叶来传书解闷,随便写点无聊的事情打发时间,一般是都是太监或者宫女在匿名传信。 吴雅一想到自己写的那些错别字被皇帝抓住,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嗯。” “只是后来你没再写。” 吴雅捂脸:“后来我都嫁给你了,哪儿还敢红叶传书,你这个醋皇哪里能饶我?” “今年开始再写,写给朕,写一辈子可好?” “好。”吴雅认真点头应允,皇帝缠在她腰肢上的大掌在肆意游走,她顿时涨红了。 二人放完花灯之后,吴雅与皇帝在马车内独处许久,皇帝才舍得将她送回去。 三月初,吴雅来到紫禁城里参加选秀女。 如今皇帝的后宫已然被塞进不少嫔妃,可紫禁城里的孩子仍不算多。 甚至可以用单薄来形容皇帝的子嗣。 偌大的紫禁城只有张庶妃所出的皇长女,年方四岁。 皇后赫舍里氏所出的皇子承祜,年满三岁,还有惠妃所出的皇子承庆,才刚满一岁。 惠妃和张庶妃所出的孩子似乎熬不过今年,皇后所出的皇子,也熬不过明年。 此次选秀,并无类似孝昭皇后或者孝懿皇后这般强劲的竞争者。 经过几轮筛选之后,吴雅在六月初,终于熬到了殿选这最后一关。 吴雅知道太后和太皇太后不喜欢娇媚的女子,于是刻意剪了齐眉的厚刘海,只略施粉黛。 她还刻意将自己的嘴唇用口脂涂厚实了一圈,又将自己灵动明亮的眼神练习的迟钝,暗淡无光。 直到镜中出现一张木讷憨厚,姿色平庸,甚至有些丑陋的的脸,她才满意的点点头。 满女选秀最忌讳妖媚惑主,像他这样的家世背景和容貌,按理说绝对会被撂牌子。 可皇帝这些时日却在暗中操作许久,还夸下海口,说她今日不被选上才奇怪。 体元殿内,太监正在唱名。 “汉军正蓝旗,宣府总兵官刚阿泰之女李佳氏,年十三。” 未来的安嫔李佳氏袅袅婷婷上前一步。 皇后赫舍里氏恭恭敬敬的仰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和太后。 “李佳氏的父亲是个好的,就留牌子,赐贵人。”太皇太后放下手中茶盏。 “方才前头那个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之女,哀家瞧着也还成。” 皇后起身,毕恭毕敬应了一声,让内务府将那二人记名。 “满军镶黄旗御前一等侍卫乌雅威武之女乌雅氏,年十三。” 吴雅落落大方往前迈出一步,她的宫廷礼仪是最标准和自然的,毕竟前世在紫禁城里活了大半辈子。 “老祖宗,乌雅侍卫臣妾记得,就是他前些时日在御花园里救了臣妾。”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虽觉得乌雅侍卫的女儿姿色平平,且是所有秀女里最丑陋的,但能送到皇帝面前恶心恶心他也好。 “嗯,这孩子看着本分老实,就留下吧。” “是,今儿就这样吧。”太皇太后看了大半日的秀女,着实疲累。 众人纷纷匍匐在地上跪安。 吴雅当日就被送回家里,第二日一早,紫禁城里太皇太后的懿旨就下来了。 她虽然中选,但也只是名不见经的格格。 吴雅猜到太后会用她来恶心皇帝,可没想到太后对皇帝的恶意,竟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太后令她立即入宫伺候皇帝。 吴雅捂嘴偷笑,她中选能这般容易,这当中肯定有皇帝的手笔。 那两个老妖婆若知道自己处心积虑恶心皇帝,到头来却给皇帝做嫁衣,估摸着能活活气死。 拜别父母之后,吴雅穿着一身素净的旗装,在老嬷嬷的搀扶下,入了进宫的马车。 她才在马车里坐稳,马车帘子却再次被掀开,吴雅满眼惊喜,看到穿着太监衣衫的皇帝钻进马车内。 “你怎么来了,今晚我就能去乾清宫给你侍寝,你快些回去,别被人瞧见。” “无妨,朕要接你进宫。” 皇帝将她抱在怀里,情不自禁与她拥吻。 皇帝如此大胆,必定身边的都是皇帝的心腹,吴雅本就对皇帝没有抵抗力,愈发半推半就的随他胡闹。 最后皇帝将她撩拨的不上不下,却轻喘着停下了动作,没进行到最后一步。 “玛琭,别用这般眼神看朕,让朕冷静冷静。”皇帝的声音都染着沙哑隐忍的欲。 皇帝垂下眼帘,转头不敢再去看心爱的女人,就怕控不住自己。 吴雅衣衫半解,早就感觉到皇帝身上的变化。 于是红着脸,开始替皇帝穿好衣衫,又背过身准备穿好自己的衣衫。 倏地,她腰肢一紧,后背传来阵阵温热酥麻的绵吻。 吴雅最无法招架皇帝在缠绵之时的后背吻,顿时绷直身子,浑身轻颤着。 “小主儿,该进神武门了。”马车外头的老嬷嬷提醒道。 “玄烨…”吴雅嘤咛一声,轻轻掰开皇帝肆意游走的大掌。 “嗯…”皇帝呼吸紊乱,将唇埋在她的肩上。 许久之后,马车内急促的呼吸声才渐渐平息。 皇帝垂着眼帘避开与她对视,替她仔细系好肚兜细带,又穿好中衣和外袍,梳头挽发,这才依依不舍起身离开。 待到皇帝离开之后,马车很快就停在神武门外。 “小主,奴才袭香前来伺候。” “奴才小安子,给小主请安。” “奴才兰翠,给小主请安。” 吴雅满眼欣喜的点头,这些都是她最为心腹的帮手,难为皇帝,竟然悄悄将这些人凑到一起。 吴雅如今位份低微,身边伺候的拢共才三个太监三个宫女。 都是曾经伺候过她的旧人。 袭香姑姑瞧着新入宫的乌雅格格娴雅从容踩着花盆底鞋,在紫禁城宫道里走的四平八稳。 小主初入后宫,却依旧镇定自若,喜怒不形于色,她不免暗自敬服。 这位乌雅格格心性沉稳,跟着这样的主子,今后的前途定无可限量。 吴雅被袭香姑姑带到景仁宫西配殿里。 她顿时诧异的凝眉,怎么会是景仁宫? “袭香,听闻这景仁宫是供奉万岁爷生母画像的地方,怎么内务府将本宫安排在这?” “回小主,这是太后亲自给您赐的居所。” 吴雅心下一沉,太后肯定是想以此来羞辱皇帝,所以才让一个卑贱的格格住进景仁宫里。 皇帝为了她,将计就计,忍辱应下。 她愈发心疼皇帝。 入夜,吴雅正在准备今晚侍寝,忽而敬事房来通知,说万岁爷还在批阅奏折,让她不必过去。 她捂嘴偷笑,知道皇帝是故意这般冷着她,让太后急的跳脚,皇帝再假装忍着恶心奉命宠幸她。 果不其然,第二日,太后就派人前来,让她今晚去乾清宫伺候皇帝。 吴雅忍着笑意,装作忐忑的拎着食盒来到了乾清宫,可门都没进去,就被赶出了乾清宫。 她吃了闭门羹之后,赶忙取出沾辣椒水的帕子,一路哭哭啼啼的回景仁宫里。 第二日一早,她就掐着皇帝去给太后请安的时辰,期期艾艾的跪在太后的宁寿宫前告罪。 “太后娘娘,是臣妾无用,辜负您的一番好意,臣妾罪无可恕,呜呜呜……” 吴雅正哭得起劲,忽而面前出现一道明黄身影。 此时皇帝面色铁青,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吴雅知道皇帝在心疼她下跪,眼看皇帝即将忍不住伸手搀扶她,她赶忙焦急的抓住皇帝的袖子。 “万岁爷,臣妾新得了一本残谱,今晚您可否到臣妾宫里一道参详参详?” “放肆。” 皇帝虽然语气愠怒,可垂眸看向她的眼神却藏不住爱意。 “皇帝,哀家给你选的嫔妃,你就这般厌恶?还是你厌恶的是哀家?”此时太后满脸怒容朝着皇帝走来。 皇帝眸中的缱绻爱意瞬间恢复清冷。 “皇额娘说笑了,既如此,今晚朕就去看看…” “万岁爷,这是昨儿才入宫的乌雅格格,住在景仁宫西配殿。” 李德全看万岁爷欲言又止,就知道万岁爷压根不知道这个丑陋的嫔妃是谁,于是赶忙提醒。 “嗯,朕今晚就去乌雅格格宫里看棋谱。” “哈哈,好好好,皇帝,你子嗣单薄,该多宠幸年轻的嫔妃,如此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看到皇帝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顿时得意的笑出声来。 吴雅毕恭毕敬给太后请安之后,就回了景仁宫里。 吃过午膳之后,吴雅被请到了宁寿宫里。 她谨小慎微跪在地上请安,忽而听到太后冷冷道:“抬起头来。” 她装作惊恐的抬头,与太后对视。 “你生的狐媚子相,以为扮丑就能躲过哀家的眼睛?” 吴雅装作惊慌失措:“太后饶命,臣妾最讨厌自己这张脸,谁都知道万岁爷喜欢端庄的女子,臣妾为讨好万岁爷才这般做派。” “臣妾的额娘在家里就告诫臣妾,莫要学狐媚子做派,额娘是正妻,从前阿玛年轻的时候就为了个狐媚子要生要死,后来才归心。” “臣妾这辈子最讨厌狐媚子容貌的女子,尤其是…”吴雅忽然恐惧的捂着嘴巴。 太后看那小丫头吓得面色煞白,于是板着脸敲了敲桌子。 “尤其是什么?若敢扯谎,哀家定不饶你。” 吴雅战战兢兢:“尤其是董鄂妃那般女子,更是臣妾最厌恶之流。” “哈哈哈,你倒是个好的。” “你额娘给你生的这张脸并无罪过,你如今这神憎鬼厌的扮丑才瘆人,今后你可好好打扮自己,万岁爷不敢不喜欢你。” 不敢不喜欢… 吴雅被太后老妖婆的话气的想吐,谁都知道皇帝最厌恶容貌妖媚无格的女子,而太后却要她打扮的妖媚来恶心皇帝。 “是是是,臣妾都听太后的。”吴雅顺势应了下来。 “可…可万岁爷若瞧不上臣妾该如何是好啊?呜呜呜,今儿若不是太后您隆恩,帮着臣妾劝万岁爷来臣妾宫里,万岁爷哪里愿意前来。” “即便来了,若万岁爷今晚不碰臣妾该如何是好?即便是万岁爷碰了臣妾,回头再赏赐臣妾一碗避子汤……” “他不敢!你听哀家的即可,哀家偏要你为他生儿育女。” 太后一想到这卑贱狐媚的乌雅氏为玄烨生下一堆小狐媚子,让那小子气的发疯,顿时病态而扭曲的朗声笑起来。 吴雅顿时“感激涕零”的对太后千恩万谢。 从这日起,吴雅就成为了宁寿宫的“走狗。” 入夜,皇帝阴沉着脸来到了景仁宫里,一踏入寝殿内,皇帝就满脸怒容让奴才们都滚。 砰地一声,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当不透光的特质隔音帘子被皇帝和吴雅放下之后,彻底隔绝了外人的窥探。 吴雅取出早就悄悄藏好的龙凤喜烛,皇帝则在寝宫角落地砖暗层里翻出藏许久的红色吉服,二人换上帝后大婚的装束连夜拜堂成亲。 当二人衣衫褪尽,裸裎相见之时,吴雅甚至能感觉到伏在她身上的皇帝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轻颤。 她也紧张的绷紧了身子。 “玄烨,一会轻些,我…我怕疼…” 皇帝忽而停下动作,起身取来一壶酒。 “玛琭,喝些鹿血酒。” 听到鹿血酒,吴雅顿时涨红了,她正要去接皇帝手里的酒壶,可皇帝却仰头将鹿血酒灌入口中。 紧接着皇帝再次俯身,吻住她的唇瓣,用羞人的方式喂她喝下了小半壶的鹿血酒。 顷刻间,她身上就开始升腾起难以言喻的燥意和悸动。 吴雅下意识贴紧皇帝的身子,可他也没好到哪儿去,滚烫的身躯很快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二人都太过于熟悉彼此的身子,皇帝念及她初次承宠,更是忍着疯狂咆哮和早就左突右撞的欲念,极尽温柔得取悦她。 预料中的剧痛传来,吴雅疼的躬身抱紧皇帝,主动迎了他。 皇帝在确认她能适应之后他之后,才继续,二人忍不住沦陷在无尽的欢愉情事中。 …… 今晚伺候在外头的都是皇帝的心腹,所以竟然没有人敢在外头提醒皇帝到时候了。 梁九功揣手站在门外,只偶尔听到里头传来万岁爷情浓之时,控住不住哑着嗓子一遍遍缱绻唤着乌雅格格的闺名。 当吴雅格格娇媚的声音直呼万岁爷的名字玄烨之时,梁九功哆嗦了一下,默默的拿棉花堵住了耳朵。 天将破晓之时,殿内传来万岁爷暴怒的呵斥声。 “放肆!梁九功,赐避子汤!” 皇帝的语气满是愤怒,边穿衣衫边快速吻着心爱的女人。 吴雅用毯子裹紧满是欢爱痕迹的身子,回吻皇帝之后,才凄凄呜呜的求饶。 “呜呜呜…万岁爷,臣妾也不知那是鹿血酒啊,臣妾知罪。” “可太后娘娘不让臣妾侍寝后喝避子汤呢,这该如何是好?” “你!” 皇帝怒喝了一声,却满眼柔情的按住她的腰肢,将她揉进胸膛。 皇帝边平息欲念,边忍不住在她肩胛轻咬。 此时殿门被打开,皇帝愤怒掀开幔帐,满脸怒容拂袖而去。 “皇上,呜呜呜呜……”吴雅坐在床榻上哭哭啼啼。 待到皇帝走远之后,她转头打着哈欠,倒头继续补眠。 第二日一早,袭香姑姑就在床榻前催她起来,嫔妃头一回侍寝之后,就要去坤宁宫谢恩。 吴雅打着哈欠起身,此时身上哪哪儿都难受,酸软的坐不直身子。 她红着脸,强忍着不适,起身沐浴更衣。 天才蒙蒙亮,吴雅就来到坤宁宫里,向皇后请安谢恩,并伺候皇后簪花。 妃妾入宫后若侍寝,第二日就必须伺候皇后簪花,以此来告诫妃妾,无论她多得宠,都只是妃妾,只有皇后这个嫡妻才是主子。 皇后端庄娴雅,只不过年岁尚小,还没法将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 方才吴雅在梳妆镜前伺候皇后簪花的时候,不经意间抬眸,恰好看到皇后眸中的鄙夷一闪而逝。 皇后估摸着和后宫里别的嫔妃一样,都觉得吴雅是狗仗人势,仗着太后撑腰,让皇帝忍着恶心宠幸她。 吴雅拜见过皇后之后,就“欢天喜地”折步去了宁寿宫里,显摆她完成太后任务的大聪明。 前几日,惠妃膝下的小皇子没了,太后正在发愁皇帝眼下只有一儿一女,且这两个孩子看着也是病恹恹的。 此时看到蠢笨如猪的乌雅氏前来,顿时眼前一亮。 “乌雅氏,明日皇帝要去盛京祭祀,哀家让你跟在皇帝身边,早些怀上孩子。” 吴雅心中窃喜,又是一顿一惊一乍的谢恩。 今晚皇帝没有翻牌子,而是独自歇息在乾清宫里。 可吴雅知道皇帝肯定会来寻她,就像她现在迫切想去乾清宫陪伴在皇帝身边。 子时刚过,皇帝前来景仁宫祭奠生母,吴雅赶忙满脸堆笑,冲到正殿里堵住了皇帝。 “乌雅氏,你做甚!” “皇上,您今晚肯定是来找臣妾的,您是不是想臣妾了?臣妾也想您了。” “皇上,臣妾想要…” “放肆!走开,别碰朕,唔…不准亲朕的脸…” 黑咕隆咚的寝殿内传来万岁爷抗拒的声音,梁九功吓得推门而入,竟然看到乌雅氏将万岁爷剥光,正趴在万岁爷身上亲嘴儿。 梁九功吓傻了,赶忙背过身退守到了门外。 “放开…” “乌雅氏…你不知羞…” 皇帝恼怒的声音愈发喑哑低沉,渐渐染上浓烈的欲。 梁九功都惊呆了,原来万岁爷喜欢被人用强?? “你…你给朕吃了什么…” “皇上,是太后刚赏的酒,可好喝了…” 梁九功缩了缩脖子,原来如此,乌雅氏还真不知羞,竟然用宁寿宫送的药酒来迷惑万岁爷。 她还真以为宁寿宫能禁锢万岁爷? 梁九功沉下脸,仿佛看到了乌雅氏很快就会沦为一具尸首。 景仁宫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听到玄烨恶心的连夜离开,太后高兴的拍手叫好。 第二日,吴雅大咧咧的入了皇帝的马车内,陪伴皇帝前往盛京。 而别的后妃,则被吴雅的好队友太后以身子不适,给堵在了紫禁城里。 是以,后宫只有吴雅一个嫔妃伴驾。 马车内,吴雅依偎在皇帝的怀里,正揪着他的辫子把玩。 “玄烨,太后说若我此行怀不上孩子,就让我滚出紫禁城。” “可我只是卑微格格,生下孩子也不能自己养,我好怕。” “万事有我,别担心。”皇帝将手掌从她的腰肢挪开,开始写信。 吴雅伸着脖子瞧了瞧,竟然是皇帝贬她为官女子的消息。 吴雅捂嘴偷笑,头脑一根筋的太后压根就不是皇帝的对手。 果不其然,第二日晌午,吴雅就收到了宁寿宫晋她为贵人的懿旨。 皇帝礼尚往来,连夜又将她贬为答应。 第三日,吴雅又收到了太后晋她为嫔的懿旨。 吴雅捂嘴偷笑。 皇帝开始装作示弱和妥协,“屈辱”的赐德字为她的封号。 皇帝与太后一来二往的斗法间,吴雅的嫔位就轻松到手。 有了嫔位,吴雅就能将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照顾。 离开紫禁城之后,吴雅和皇帝几乎日日厮守在一起,所以怀孕是水到渠成之事。 康熙十年十二月初,吴雅抵达盛京之时,肚子里就揣上了小皇子。 “玄烨…”吴雅欲言又止的看向皇帝。 “朕知道,这个孩子,就叫胤礽,可好?” 吴雅顿时感动的喜极而泣,皇帝甚至能听懂她的欲言又止。 “别哭,朕带你去捕鱼。” 吴雅想起前世,皇帝曾经答应过带她去盛京冬捕,可却因意外没能成行。 他还念着这件遗憾,想在这一世弥补。 吴雅含泪抱住皇帝的脖子,皇帝将她打横抱在怀里,低头吻尽她腮边的眼泪。 她初有孕,皇帝刻意在盛京视察许久,直到三月末,御驾才回銮。 回到紫禁城之后,吴雅就扶着四个多月的肚子,前往宁寿宫谢恩。 她一回来就听到大公主薨逝的消息,不禁唏嘘,如今紫禁城里只有中宫皇后所出的独苗还硕果仅存。 只不过这位小皇子,好像也没熬过今年入冬。 如今皇帝膝下只有一位病恹恹的嫡出皇子,甚至是太皇太后都开始关心景仁宫德嫔的肚子。 吴雅在孕期里自然是各种矫揉造作,头疼脑热个不停,几乎就没怎么出景仁宫。 她就连大着肚子,都谨遵太后教诲,敬业的对皇帝穷追不舍,被太后一顿夸她懂事儿,赏赐了好些礼物。 这日,吴雅正拎着食盒前往乾清宫。 却被告知今儿是十五,按照规矩,万岁爷每月初一十五,都必须去皇后的坤宁宫歇息。 吴雅心里直冒酸气,转头就怏怏不乐的回了景仁宫里。 她忽然有些难受,为何自己不能再早些回来,可她更早回来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毕竟皇帝的皇后注定是赫舍里氏。 皇帝轻声入寝殿内之时,就看到她在低头悄悄抹泪。 “玛琭。”皇帝心疼的疾步走到她身边。 “啊…今儿十五,你不是要去皇后宫里,怎么来我这…” 吴雅压根没料到皇帝会来,所以没收住眼泪。 “方才听奴才说你去乾清宫,没进来就走了,朕就知道你会拈酸吃醋。” “哪儿有…”吴雅心虚的背过身,不去看皇帝。 “玛琭,再等等,两年内,朕就能掌控全局。” 吴雅呜咽着扑进皇帝的怀里。 皇帝重生之后,暗中布局筹谋了许多事情。 前几日,皇帝还趁着三藩入京参加万寿节庆典之时,将吴三桂等人扣在了京城里。 只可惜狡诈的吴三桂却逃走了,估摸着三藩之乱会提前。 “朕被太后和太皇太后赶到你这来,说朕子嗣单薄,让朕多关心你腹中的小阿哥。” 吴雅破涕为笑:“那我是不是能恃小阿哥而骄,赖皮的黏在你身边。” “嗯,明日朕去畅春园躲清静,你记得名正言顺追来。” 吴雅捂嘴偷笑,连连点头。 第二日一早,皇帝前脚才离开紫禁城,吴雅就得了太后的指令,巴巴儿的追了去。 皇帝这清净一躲就是大半年。 康熙十一年八月十五,吴雅夜半之时破了水,临盆在即。 畅春园里不比紫禁城,里里外外都是皇帝的亲信。 是以皇帝轻车熟路进了产房里陪产。 第二日晌午,她和皇帝的长子胤礽就呱呱坠地。 吴雅在畅春园里坐足了三个月的月子,才跟着皇帝回紫禁城。 可一回来,就听到皇后嫡子过身的噩耗。 吴雅抱紧了怀里的小阿哥,皇帝如今只剩下胤礽一根独苗了。 她真担心那两个老妖婆又会逼着皇帝去宠幸女人。 她正想着该如何破局,却又传来三藩作乱的噩耗。 皇帝震怒,决定御驾亲征。 可朝中反对的声浪愈演愈烈,最后皇帝去了一趟慈宁宫,不知与太皇太后聊了什么,第二日,皇帝就册立德嫔所出的皇子胤礽为太子。 而她这个太子生母,则被晋为皇贵妃。 康熙十二年五月初,皇帝就迫不及待御驾亲征,吴雅本想随行,却因为太子年幼,加上她又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子,实在不适合跟在皇帝身边,只能含泪送别皇帝。 皇帝离开之后,吴雅在紫禁城里也并不清闲。 太皇太后利用完赫舍里一族之后,又开始打别的世家女的主意,竟让后年开春才开始的选秀提前。 当吴雅看到少女时期的孝昭仁皇后和孝懿仁皇后入宫之时,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脚跟。 她赶忙将紫禁城里的动态密信传给皇帝。 两个老妖婆趁着皇帝御驾亲征的间隙,又在紫禁城里安插了好些嫔妃。 吴雅不动声色的利用孝昭仁皇后和孝懿仁皇后之间的矛盾和势力,间接除掉了储秀宫格格博尔济吉特氏。 毕竟这位格格才是太皇太后和太后最中意的皇后人选。 十一月末,吴雅正扶着八个月的肚子,陪着小胤礽玩球。 “娘娘,皇后这些时日都病着,方才太皇太后下旨,让您暂摄后宫之事。” “皇后怎么了?” “奴才也不知,只听说皇后自从失了小阿哥之后,就郁郁寡欢,夜不能寐。” “哦。” 皇帝临行前不准她插手后宫那些女人的事情,吴雅猜测皇帝另有打算,于是只让人送了些补品去坤宁宫,就以有孕在身为由,没去看皇后。 其实还有一件事,让吴雅对赫舍里皇后退避三舍。 难怪皇帝早年间的子嗣夭折得如此离谱,原来都是皇后在作祟。 在她诞下嫡子之前,别人的孩子一个都不能活,即便生下来,也养不大。 所以皇帝的膝下才如此单薄。 前几日,吴雅在太子的辅食里发现了慢性毒药,一查才知道是坤宁宫的手笔。 她并未声张,毕竟太皇太后和太后巴不得皇帝的后宫乱起来。 但自此之后,她彻底对赫舍里皇后无感,甚至开始回避她。 十二月初,皇帝亲赐皇贵妃乌雅氏腹中二阿哥名讳为“胤禛”,并诏封表妹佟佳氏为贵妃,令其统管后宫的旨意从前线传来。 吴雅这个皇贵妃被夺了管理后宫的权柄,却并不恼怒,毕竟皇帝打脸的太皇太后。 吴雅临盆在即,被夺了权,反而愈发让太皇太后和太后信任。 她又挺着肚子,去两个老妖婆面前哭诉了几日,最后才苦着脸回到景仁宫里。 被夺了掌管后宫的权利,她乐的假装头疼脑热,躲在景仁宫里照顾太子。 吴雅哪里会不知道皇帝在这节骨眼上亲自册封表妹佟佳氏为贵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腾出手来好好待产。 而佟佳氏在当上贵妃第二日,就带着礼物来到景仁宫里探望吴雅,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尊重与恭敬。 显然是得了皇帝的指令,务必要好好照顾好吴雅母子三人。 正月十五这日清晨,吴雅忍着疼痛,将破水的消息压下,又请来佟贵妃亲自在景仁宫里坐镇。 在入产房前,吴雅将太子交给了佟贵妃,若她出事儿,就让佟贵妃将太子养在膝下。 此时吴雅正疼的满头冷汗,忽而听到外头传来奴才们嘈杂的声音和佟贵妃刻意压低的焦急声音。 她正要唤兰翠出去瞧瞧怎么回事,房门就被打开一条窄缝,皇帝入内,边卸甲边朝她疾步而来。 “玛琭,朕在这里,别怕。” 吴雅含泪点头,握紧了皇帝的手掌。 小胤禛没多闹腾她,酉时未至,就呱呱坠地。 皇帝平定三藩又逢皇贵妃诞育皇子,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大赦天下。 可吴雅才在月子里,皇帝就又带着太皇太后北狩。 看来是很想早日大权在握,扫清所有的障碍。 御驾才离开紫禁城没两日,大批九门步军就接管了紫禁城的戍卫。 这几日紫禁城里戒备森严,不准任何人肆意走动,违令者杀无赦。 慈宁宫的方向此时正传来一阵阵敲击声,显然是皇帝下旨挖开慈宁宫的密室,将废后转移。 兰翠来报,说坤宁宫的皇后娘娘晌午的时候崩逝。 吴雅惊得坐起身来。 她潜意识里笃定是佟贵妃所为,毕竟上一世就是佟贵妃对赫舍里皇后下的毒手。 “嗯,让小安子多安排几个身手好的大力太监值夜,犄角旮旯能藏人的地方都要巡视。” 吴雅心中忐忑,如今紫禁城都是佟佳一族的势力。 她是太子的生母,又是唯一有皇子的嫔妃,丧心病狂的佟家大概率会将杀母留子的鬼主意打到她头上。 皇帝远在草原平乱,吴雅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和孩子们。 “兰翠,你立即去请佟贵妃前来,就说本宫有体己话要与她说。” 兰翠诶了一声,转头去请佟贵妃前来。 可佟贵妃得了消息,却并未立即前来,而是直到晚膳之后,才姗姗来迟。 此时她眸中的恭敬和谦卑,都被自信和从容取代。 吴雅心中暗道不好,于是扬手让奴才们退下。 “佟贵妃,本宫知道你家里在打什么主意,本宫与你谈条件可好?你护着我们母子三人平安无恙,本宫拿一件珍贵之物与你交换。” “皇贵妃姐姐,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佟贵妃面上仍是古井无波,但心中却开始忐忑不安,家里的事情乌雅氏又是从何得知。 吴雅揉着眉心,也不与佟贵妃兜圈子。 “本宫用卿羡为筹码,如何?再加上给佟佳一族抬旗。” “你说什么!”佟贵妃激动的站起身来,满眼震惊瞪着乌雅氏。 “你宫里的绿箩下藏的睡莲永远无法发芽,卿羡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你身边。” “但只有我知道他在哪,我愿意成全你们,如何?” 吴雅屏住呼吸,等待佟贵妃的答案。 “乌雅氏,我又如何得知你的筹码到底是真是假?” 吴雅长叹一口气:“他的眉眼温柔,左手拇指被斩断,他生的挺拔欣长,擅抚琴…” 吴雅将前世与佟佳氏夫妇隐居在大理的点点滴滴仔细回忆,缓缓将卿羡的特征和爱好和盘托出。 “他在哪!!” 佟贵妃终于方寸大乱,按捺不住追问。 “待到万岁爷平安归来,本宫自然会撮合你二人。” “本宫以母族荣耀和万岁爷的荣宠发誓。” “好!!” 佟贵妃眼含热泪,转身愤愤离去。 第二日一早,佟贵妃就搬到了景仁宫偏殿居住。 吴雅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康熙十三年五月初四,皇帝御驾抵达紫禁城。 吴雅听着景仁宫外在撤退换防的兵士,忍不住喜极而泣。 “皇贵妃,表哥已然回宫,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佟贵妃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急迫。 “他在皇极殿当侍卫。” 吴雅话音刚落,就见素来沉稳的佟贵妃拔腿就冲出了景仁宫里。 此时皇帝也穿着铠甲入内。 “玛琭,准备一下,朕即刻要册立你为皇后。” “啊…”吴雅没想到皇帝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立后,有些措手不及。 “朕已密令内务府准备封后大典。” “放心,再无人敢拒绝朕。” 吴雅莞尔,皇帝如今彻底大权在握,她再无需顾及太多,只由着皇帝安排即可。 “玄烨,你表妹找到卿羡了…”吴雅的语气有些心虚。 “嗯,朕会立即让她假死出宫。” “佟家做的事情朕已然知晓,你放心,朕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吴雅抓住皇帝的手腕,摇头道:“佟家毕竟是你的母族,我也没出什么事儿,这一回就饶过他们。” 皇帝无奈点头应允,但此后他将不再信任母族子弟。 封后大典不到半年,皇帝下旨罢黜六宫,给予后宫遣散嫔妃母族直系子弟高官厚禄补偿,且嫔妃离宫后可自行婚配。 朝堂上罕见的缄默,毕竟几个反对皇帝废黜六宫的朝臣,已然身首异处。 再说,皇后娘娘眼下正怀着万岁爷的第三个龙嗣,若在此时惊扰了龙嗣,万岁爷发话了,诛十族。 自此,六宫无妃,皇后乌雅氏被康熙爷独宠一生。 万岁爷更是对皇后誓无异生子,膝下六子二女,皆为中宫嫡出。 康熙六十一年,暮春时节,畅春园内。 六十九岁的皇帝已然白发苍苍。 吴雅也已经六十四了,此时她牵着皇帝的手,步履蹒跚来到菜园里摘菜。 前几日,帝后同日崩逝,如今的新帝,是吴雅和皇帝的嫡长子胤礽。 前世皇帝因发誓要册立她的孩子为新帝,忽视了太子胤礽,这一世皇帝再无旁的借口。 而胤禛被兄长宠得天真善良,这一世当了闲散的王爷,再不会英年早逝。 “玄烨,我们去洱海隐居可好?” 吴雅将编好的花环戴在了皇帝的脑袋上。 “好,下个月就出发。” 皇帝眸中满是缱绻深情,将做好的桃花簪子,别在她银白的发髻。 暮色四合,小菜园里的柿子树上挂着稀疏泛着蟹壳青黄的花蕊。 “玄烨,好看吗?” 皇帝将揪下的嫩韭菜攥在手中,抬眸看见她在青杏树下细嗅伏雨杏花,又言笑晏晏,将一朵杏花按在鼻尖上。 即便与她相伴两世,即便她不再云鬓花颜,却依旧令他怦然心动。 皇帝有一瞬间失神。 “甚美。” 皇帝摘下一朵杏花,学着她幼稚地放在鼻尖上…… 【正文完】 【全文完结】 第088章 男女主现代番外(全文完结…… “警告, ooc警告,该角色超出npc范畴,系统将强行为您下线, 祝您生活愉快。” “超人气清宫养成游戏《康熙攻略》期待玩家再次莅临。” 耳畔传来一阵刺耳的机械式警报声, 吴雅只觉得头晕目眩, 脑机结合的端口被强制关闭。 她缓缓睁开眼, 就看到头顶上方刺目的水晶吊灯。 “VR全息沉浸式5a游戏《康熙攻略》欢迎您的体验, 美女如云,坐拥天下,体验名将贤臣簇拥…” 耳畔萦绕着大篇幅的游戏宣传内容,此时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吴雅所在的M科技控股, 最近推出一款风靡全球的脑机结合游戏,这款游戏能将玩家意识上传到游戏云端, 让玩家沉浸式体验游戏角色。 作为刚加入公司的新员工, 她自然要亲自体验公司的领军产品。 没想到今天第一次参与新版本内测,就遇到了麻烦。 “吴雅,刚才游戏出了个大bug, 连接你意识的脑机无法剥离, 你怎么样了?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测试部的vp佟总走到那个漂亮的应届毕业生面前, 查看她连接脑机的端口是否有异常。 没人知道为什么只有她的npc脚本设定会出现ooc警告,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在游戏里到底遇到什么。 此时看到吴雅面色煞白, 测试部和技术部也不敢问她太多问题, 就怕刺激她,引起不必要的工伤。 “没事, 我只是有些头晕。” 吴雅此时心情低落,甚至感觉到绝望和无助。 没想到自己两世在清朝和康熙帝的恩爱缱绻,所有刻骨铭心的记忆, 竟然全都只是一串串冰冷的代码。 “你先提前打卡下班回家休息,如果有不舒服的话,立即去医院。所有费用公司报销。” “谢谢。”吴雅此时脸色惨白,虚弱的点点头,就在两个女同事的搀扶下,离开了玩家游戏舱。 临出门前,她虚弱的抓住技术部杨丽丽的手。 “丽丽…请问…我在游戏里经历的一切,全部都是代码对吗?有没有可能我遇到的是真人?” 杨丽丽诧异的张了张嘴,心想吴雅肯定被脑机电波重创成了脑震荡,否则怎么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吴雅,这只是我们公司的游戏,游戏当然都是代码,还能是什么?这些角色,包括你体验的德妃角色,全部都是系统按照脚本设定运行,只是你为什么会产生ooc,我们还在排查。” “所有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脚本代码预设,你只能选择脚本,不能ooc。” “是啊,全都是代码,全都是假的。”吴雅含泪点头,转身离开。 而此时M科技顶楼。 梁秘书正心急如焚把私人医生带到玄总办公室里。 今天3.0新版本游戏内测出了大bug,也不知道玄总在游戏里到底遇到什么,此时整个人就像被抽走魂魄似的,看着失魂落魄大受打击。 “梁九功,3.0内测版本总共有多少内部员工参与?我要确切名单。” “您稍等。” 梁九功疾步离开办公室,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出一份今天参加游戏内测的员工名单。 “玄总,3.0内测版本参与的全球员工总共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三人,其中参与的女员工有五千五百二十三人,男员工有八千二百人。” 玄烨扶额:“给我大中华区参与的女员工名单,需要带照片。” 梁九功诶了一声,再回办公室的时候,他手里厚厚的一叠名单只剩下薄薄的三四页。 “玄总,本次参与游戏内测的大中华区女员工,总共七百一十二人,名单在这。” “嗯,你们都出去。” 修长的指节轻叩面前的名单。 玄烨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很鲁莽和幼稚,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这种超脱掌控的狂悖行为,让他觉得恼怒和羞耻。 此时他失魂落魄,忍不住抬眸看向面前的名单。 测试人员名单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玄烨迫不及待翻阅到w开头的名单。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下意识揪紧那张纸。 骗子! 她说她叫吴雅,她在游戏里反复提醒他叫吴雅。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蓄意图谋,她想要用游戏bug这种卑劣的方式,企图欺骗他的感情。 卑劣!无耻! 玄烨冷笑着按动桌面的呼叫按钮,梁秘书很快推门而入。 “她,立即开除。” 梁九功看着玄总面色铁青,指着名册上一个漂亮的女员工,麻木的应了一声是。 …… 吴雅头痛欲裂回到家里,才刚躺在床上,就收到人事的电话,说她被解雇了,公司给予她三个月的补偿。 她才入职不到两个月,这家公司能给到她三个月补偿,也不算亏待她。 吴雅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公司的解聘。 经历过那段摧心剖肝的虚幻恋情,她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那款游戏。 即便这家公司不解雇她,她也会很快主动提离职。 一想到她的爱人只是一串代码,她就忍不住痛哭流涕。 吃过午饭之后,吴雅想着尽快去公司交接,于是打车去公司,顺便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都带回家。 此时她戴着耳机,正在随手滑视频,忽然看到一则云南的考古报道。 视频里考古专家正在挖掘一座洱海发现的清代墓葬。 当棺材打开的时候,出现两具遗骸。 专家断言说这是一具夫妻合葬棺,让人惊悚的是,男墓主是活着被下葬的,确切说是为棺材里的女子主动殉葬,他拥吻着妻子,直到生命终结,至死不渝。 因为专家在棺材内部,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 所以判定男人是主动殉葬,没有任何挣扎。 当画面给到其中一具遗憾的手腕时,吴雅顿时满眼震惊,捂着嘴角潸然泪下。 那是皇帝做的青丝镯子… 镜头拉近,吴雅看到男人的遗骸低头吻着女子的脸颊。 当专家煽情的说这对相爱的夫妻是罕见的拥抱葬,二人拥吻了三百多年。 如果没有被发现,这对恩爱的夫妻将继续拥吻生生世世的时候,吴雅早已经泪流满面。 此时她开始精神错乱,分不清自己在清朝经历的刻骨铭心爱恋,到底是代码,还是真实存在。 她低着头,反复查看那段视频,她记得第二世,自己先离世,她明明叮嘱皇帝要好好活着。 “玄烨,你为什么又骗我,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电梯右侧,梁九功下意识挡在了boss和那个行为怪异的女人之间。 从刚才进电梯开始,那个女人就低着头又哭又笑,此时更是一声声催人心肝的呢喃着boss的名字。 电梯里的气氛很诡异,boss罕见的沉默。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boss刚才不坐专用电梯,而是要来挤普通电梯。 此时电梯到了十八层,十八层到二十层是公司食堂,这个点有很多买下午茶的员工,一窝蜂就把电梯挤满。 M集团旗下有不同领域的产业投资,M科技只是M集团最不赚钱的全资子公司。 很多员工甚至连M科技的ceo郑总都认不清,更何况是素来低调的集团新任ceo玄烨。 所以即便有部分员工猜到电梯里一身矜贵气质,俊逸儒雅的年轻男人是公司高层,也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毕竟社畜和金字塔顶端的精英本来就有壁垒,正常人不会自讨没趣的打破壁垒,自取其辱。 随着电梯陆陆续续在不同的楼层停下,吴雅终于被嘈杂的环境拽回思绪。 此时电梯停在六十一层,吴雅摘下耳机,含泪走出电梯。 工作交接很顺利,毕竟她才来没多久,没什么内容好交接的。 她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整理好之后,几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M大厦。 其实公司不开除她,她也不准备继续待下去。 毕竟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荒唐畸恋,让她再也无法面对这家公司做的游戏。 她只要一看到那个游戏,就会想起玄烨。 她不想把自己彻底逼疯,彻底无法分辨虚幻和现实。 她现在只想去洱海,亲眼看看那座墓,看看那对遗骸,和那只青丝镯。 吴雅回到公寓,就把自己的东西统统打包,快递回了帝都的家里,就退掉公寓,只身一人前往洱海。 眼下正是傣历的泼水节,她穿着清凉,来到洱海边,四周围都是嬉笑泼水的男女老幼。 她才走出几步,就被泼得浑身湿透了。 她忽然想起了皇帝,每年泼水节,他与她共度泼水节的时候,皇帝永远都舍不得泼湿她的衣衫,只舍得朝着她的双腿泼水。 吴雅含泪舀起一瓢水,泼在了自己的双脚上。 她形单影只,来到博物馆里,博物馆里开了冷气,她浑身湿透,此时在冷风吹拂下,冻得瑟瑟发抖,忍不住抱住了手臂。 很遗憾,那座夫妻墓出土的文物并没有展出,吴雅怏怏不乐离开,漫无目沿着洱海闲逛。 此时眼前出现一家酒吧,这小酒吧的名字倒是很符合她现在的心情:迷梦。 她心情烦闷,于是踏入那家小酒吧,随便点了一杯看着像果汁的鸡尾酒。 可没想到甜津津的酒也这么醉人,半杯酒下肚,她就开始晕晕乎乎,醉眼迷离。 酒吧里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不乏有捡尸猎艳的猥琐男出没。 吴雅本就生的娇媚明艳,自然很容易被人盯上。 此时一个秃头的猥琐男看到她醉醺醺的离开,抱着手臂就尾随了出去。 吴雅正踉踉跄跄跟着导航回距离不远的酒店,忽然感觉到腰肢一紧,整个人落进了一个满是刺鼻熏香的怀抱。 “小姐,一晚上多少钱?” “你腰好软,是不是练过,技术应该很好吧。” 吴雅此时已然醉意朦胧,她被男人的口臭熏的头晕脑胀,有气无力的拼命去推开他。 “滚,再不滚我要报警,你…” 她正要报警,可手机却被男人一把夺过,吴雅正要高声惊呼,忽然眼前出现一道欣长背影,男人穿着一件雅黑色剪裁合体的衬衫,宽肩窄腰。 此时男人二话不说,抡拳将那色狼打倒在地。 只一个背影,就让她潸然泪下。 “呜呜呜,玄烨,他刚才摸我呜呜呜,他还要让我陪睡,还抢我手机呜呜呜…” 吴雅委屈的到玄烨的怀里。 男人将那色狼逃跑时丢下的手机捡起来,转身就被人抱紧,她的力气很大,男人险些被她扑倒在地。 玄烨的双手绅士地张开,回避与她的亲密触碰。 他此刻懊恼极了,恼怒于自己遇到与她有关的任何事情,总能轻易失控。 此时看到她满是泪痕的脸,玄烨只觉得心如刀绞,他眉峰蹙起,很不喜欢看她落泪的模样。 吴雅喜极而泣,就要去吻玄烨的脸,可抬眸却看见一张俊逸的脸,这张脸和玄烨有七八分相似。 但并不是她的玄烨,吴雅吓得从男人怀里离开。 “对不起…你和我先生很像,我喝醉认错人了,对不起先生,刚才谢谢您救了我。” 吴雅伸手将男人递过来的手机接住,捂着脸转身逃离。 倏地,她的手腕被男人攥紧。 吴雅顿时不悦的甩开男人的手。 今晚还真是倒霉透顶,她不会才出狼窝,又倒霉的入了虎穴吧… “你…”她顿时满脸怒容。 “别误会,三更半夜你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正好我也住在这家酒店。” 男人指指她手机屏幕上高德地图显示的酒店位置。 吴雅没说话,男人刚才抓她手的举动,让她心生警惕。 她沉默的走在男人身后,不敢走在他前面,就怕男人对她意图不轨,从身后偷袭她。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酒店。 吴雅走进电梯,按下十楼,眼看男人没有按电梯,吴雅顿时警惕的按了1楼。 此时男人终于忍不住皱眉叹气,取出了自己的房卡。 “我住1020。” 吴雅大囧,原来男人住在她隔壁。 “哦…还挺巧,我住在你隔壁1019。”她尴尬的笑了笑。 电梯停在10楼,吴雅和男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 直到回自己的房间,关好门窗,吴雅抱着手臂孤独的坐在床上,她才忍不住唉声叹气。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爱人,忍不住绝望的啜泣。 吴雅知道自己也许生病了,很有可能是抑郁症。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断断续续的哭了一整晚。 两世刻骨铭心的爱恋,却仅仅只是一堆无情的代码,她想到这些,就觉得崩溃和绝望。 此时房间门铃响起,吴雅边抹泪,边从猫眼观察外面。 原来是酒店的服务员,他身侧还站着隔壁那个男人。 吴雅猜想是自己的哭声打扰了别人,于是尴尬的开门。 “对…对不起,是不是我打扰别人休息了,不好意思…” 酒店的服务员看到那个女房客双眼哭的红肿,满脸憔悴,准备好的劝导话语,顿时咽了回去。 “对不起…我可能生病了,要不我现在就退房好了。” 吴雅含泪转身,一看到那个男人,就又想起玄烨,她真的要崩溃了。 “等一下。”男人忽然焦急的伸手挡住她的房门。 “要去医院吗?” 玄烨语气焦急,她哭了一晚上,他的心都被她哭乱了,甚至哭碎了,隐隐作痛了一整晚。 他痛苦煎熬一整晚,终于忍不住找借口敲开她的房门。 眼前的男人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和玄烨酷似。 吴雅情不自禁伤感落泪,边忍不住抹泪边摇头:“不用,可能是抑郁症吧…不用看了…” “你…先生呢?”男人沉声追问。 她说她有先生,他潜意识里知道她口中的先生,就是他。 “死了…”吴雅含泪绽出一抹苦涩凄楚的笑容,关上房门。 玄烨愣怔在原地,默默良久,再不知道拿什么借口敲她的门。 他就这么沉默地站在门口,直到房内传来她开门的声音,他才闪身离开。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洱海。 他的身体比他的心更快的适应这个陌生的爱人,可他依旧在抗拒,无所不用其极的抗拒靠近她。 却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的想了解她的全部,想靠近她身边,想…吻她的眼睛。 …… 凌晨四点半,吴雅退掉房间,买了八点从大理直飞帝都的机票。 她是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家里住在蓑衣胡同的四合院里。 父母都是帝都某大学的老师,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吴雅的父亲吴威和母亲何锦瑜膝下只有她这个女儿,只可惜她性格叛逆,并没想遵循父母安排好的人生按部就班。 为了躲避父母安排的相亲,吴雅大学毕业之后,坚决不回帝都老家,而是留在了魔都打拼。 当她失魂落魄回到家里的时候,爸爸看到她哭的伤心欲绝,顿时忧心忡忡的给她买回来她最爱吃的糖葫芦。 “雅雅,爸爸再不逼你考公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开心心的,爸爸养你一辈子。” “爸爸…”吴雅含泪扑进爸爸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女儿,你在南边是不是受委屈了?告诉爸爸,我给你出气。” “没,我只是觉得我很不孝顺,今后我就陪在爸爸妈妈身边,哪儿都不去,你们让做什么都好。” “好了好了,回家就好。”吴雅的母亲心疼的抚着女儿消瘦的薄肩。 “你在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家里的钱和房子今后都留给你,够你衣食无忧三辈子。” “爸妈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养老金足够养你,你每天只要想着怎么花钱就行,爸爸养得起你。” 吴雅的爸爸是个行动派,当即就掏出手机给女儿转账。 “女儿,爸爸先给你转三十万,还给你开了亲情卡,你想买什么就去买。下个月爸爸还给你转。” 吴雅抱着爸爸低声啜泣,她家虽然算不得什么顶级豪门,但祖上几代积攒下来的财帛,足够她在帝都衣食无忧。 爸爸妈妈之所以想要她考公,就是担心她在家里一事无成,闲得发霉。 吴雅经历过一场虚幻的爱情之后,愈发对家人愧疚。 她想要尽快让自己从那段虚假的感情走出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妈,你不是说要安排谁和我相亲?我现在有空。” 吴威夫妇顿时欢喜的对视一眼,女儿终于开窍了。 “我大学同学的儿子刚从麻省理工留学回来,那孩子很出息,小时候你还和他一起玩,两个人还掉到荷花池里,记得吗?” 吴雅摇头:“那就他吧,多安排几个,总能看到对眼的。” 其实现在对她来说,嫁给谁都没有区别,既然这辈子她无法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那就嫁给爸妈都认可的男人也好。 “我想嫁本地人,住在娘家多陪陪你们。” “好好好,一会我把那孩子的微信和电话发给你,明天周天,我们两家人去东来顺吃饭。” “好。”吴雅乖巧点头。 “不不不,还是去王府井找个地方吃饭,然后你们两个年轻人去逛逛。” 吴雅的爸妈很开明,如今女儿变得乖巧听话,他们更想趁机帮女儿规划好人生,今后女儿也能幸福。 “好。” 看得出来,爸爸妈妈很重视这场相亲,甚至当即就带她去skp置办明天相亲的行头。 吴雅完全不用担心男方家的条件。 毕竟她爸妈最讲究门当户对,男方家的条件只会比她家的好,再不济也是旗鼓相当。 可第二天,爸妈却没让她换上昨天在skp买的奢侈品,而是让她换上了一件普通的黑色长裙。 而她爸妈的穿着更为朴素,所以昨天爸妈只是单纯的想给她买最好的东西。 吴雅感动的热泪盈眶,愈发想要好好地留在父母身边尽孝。 一家三口早早的来到约定的餐厅。 当看到父母都赞不绝口的男方时,吴雅只觉得造化弄人。 “吴小姐你好,我是田文镜。” “你好。” 吴雅此刻百感交集,上一世她随口对田文镜许下来世,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般猝不及防。 田父田母似乎对她很满意,两家的父母在饭桌上推杯换盏,俨然都谈到年底哪个日子好,把婚期定下来。 吴雅觉得太着急了,至少让她先和田文镜沟通再说,于是赶忙推说先处处看再说。 长辈们又寻了借口,提前离开,留下她和田文镜两个人逛街。 不得不说,田文镜是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吴雅也没藏着掖着,当即就告诉他,她曾经受过一段情伤,现在还没走出那段感情。 “没关系,我愿意陪你一起走出那段过去,我愿意等你接纳我。” “田文镜…” 吴雅没想到田文镜如此体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吴雅,那现在你可以当我女朋友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过往,好。”吴雅面色凝重点头。 “我不会介意,我很高兴,老婆,你以后会是我的老婆,谢谢你成全我。” 当田文镜握紧她手掌的时候,吴雅下意识想闪躲,可又没有理由拒绝。 而此时田文镜浑身都激动的轻颤。 他没有想到作为游戏总设计,自己竟然会荒唐的爱上游戏里的角色。 当他抽丝剥茧,发现吴雅真实存在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  此时他扣紧吴雅的手,仿佛抓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再不想放开她。 这一回是他先遇到心爱的女人,他一定能和吴雅白头到老。 “吴雅,我随时愿意和你结婚。” “可是我们…” “没关系,我对你一见钟情,我愿意用一生等待你接受我。” 吴雅到嘴边的拒绝,被田文镜堵回去。 其实现在对她来说,嫁给谁都一样,既然田文镜不介意,而他又是她父母看中的女婿,她压根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她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我们婚后必须和我父母住在一起,逢年过节可以去你父母那。” 田文镜顿时雀跃的将她拥入怀中。 “我父母明年就开始环球旅行,不必担心他们,结婚后你的爸妈就是我的爸妈,我会好好照顾二老。” “谢谢你,田文镜,我…我愿意为你生儿育女,尽到当妻子的责任和义务。” “只是…在我主动开口说爱你之前,能不能不要追问我爱不爱你。” “好好好,我一辈子都不会追问你。” “我们马上结婚,现在我带你去买戒指。” 田文镜忽然雀跃的抱起她的腰肢打转,吴雅吓得抱紧了他的脖子。 “好,对不起,我会努力,尽快爱上你。” 过往的行人纷纷回眸,吴雅羞红脸,只能闭着眼睛抱紧田文镜的脖子。 不远处的喷泉池,梁九功看着身侧玄总目光冷冽盯着那对热恋中的男女,玄总的眼神幽冷,让人不寒而栗。 “梁九功,田文镜很闲,北欧分部还缺一个副总,让他滚去北欧。” “就现在!” “是是是是…”梁九功吓得取出手机,当场让人事部给田文镜打电话。 吴雅正被田文镜牵着手,准备去买结婚戒指,此时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田文镜开始用英文和对方在沟通什么。 吴雅大概听到对方让他立即去北欧的分部做什么。 此时田文镜凝眉挂断了电话:“老婆,我要立即去北欧一趟,我很快就回来。” “好。”吴雅听到老婆两个字,有一瞬间的错愕。 “我们先去买戒指,然后让两家的老人定下吉日。等我回来立即结婚。” “好。” 吴雅看到田文镜在查看最近一班前往丹麦首都哥本哈根的航班,看来他真的很着急结婚。 可田文镜才走出没两步,又开始接电话,这一回他愈发着急,甚至当场就准备先送她回家,再赶去首都机场。 “你快些去,我等你回来再买戒指,我想给我爸妈买点东西,一会自己开车回去。” “好好好。” 田文镜俯身吻了她的额头,就焦急开车离开。 吴雅独自坐在喷泉边发呆了许久。 真没想到,她竟然在一天内就把自己的余生安排好了。 直到晚上八点半,吴雅才缓缓起身,敲了敲发麻的双腿。 把车子停在巷子拐角的停车场之后,她独自行走在昏暗的路灯下。 一抬眸,她就看到老柳树下的青砖古墙。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马车停在墙根下,她心爱的人正掀开马车帘子,含笑朝她伸出手掌。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此时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一个箭步冲到了墙根下,脸颊贴着墙根,泪如雨下。 一场淅淅沥沥的夜雨不期而至。 吴雅蜷缩在墙根下,将悲恸的哭声和眼泪悉数藏在雷雨里。 兀地,眼前被一道黑影遮挡,此时吴雅被大雨浇透,瑟瑟发抖的抬眸,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在大理遇到过的那个与玄烨酷似的男人。 吴雅怔怔盯着男人许久,眼泪控制不住簌簌落下。 “先生…可能我说出来有些唐突,你…能不被让我抱一抱,就十分钟…五分钟也好。” 吴雅忐忑站起身,压根不敢去看男人的脸。 他肯定会觉得她轻浮放荡,随便就和男人搂搂抱抱。 可此刻她快窒息绝望的发疯,哪怕知道面前的男人不是他,她也想卑劣的抓住这唯一的浮木。 “嗯。”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传来,吴雅顿时不管不顾的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对不起,先生,就一会儿…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吴雅依偎在男人的怀里,泣不成声。 她决定今晚好好的哭一场之后,就彻底对那段荒唐的旖梦释怀。 否则她真的会被自己逼疯,彻底沦为一个疯子。 “你很喜欢你先生?” “嗯。” “可是我要嫁人了。” “今后我不会再疯了,我要嫁人了,我要当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为我的丈夫生儿育女…我…” 吴雅正失魂落魄的说着,忽而被人以吻封缄。 男人的吻太过于熟悉,以至于她完全忘记挣扎,甚至不由自主沉沦其中。 他与她亲昵的每一个动作,都让她熟悉无比,她下意识回应他。 她感觉到男人因为她主动的回应而浑身颤栗,他忽然咬住了她的唇珠厮磨着。 嗡地一声,她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此时耳畔传来刺耳的鸣笛声。 吴雅终于被这突兀的鸣笛声惊醒,赶忙推开男人的怀抱。 她觉得自己真的疯了,竟然开始幻想和皇帝拥吻的点滴瞬间。 此时她难堪的捂脸,绝望的说着对不起,转身逃离。 墙根下,男人浑身都被大雨浇透,他此时呼吸依旧急促,仰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周身,压下疯狂叫嚣的灼热欲念。 她刚才说她要嫁人,要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她要当别人的妻子。 他只是听她说她的未来,她的未来不包括他,就轻易失控。 玄烨此刻眸中溢出无尽的妒火,盯着那道熟悉却陌生的背影,逃进那道斑驳的朱漆门。 他默默良久,低头,伸手擦拭唇上被她吻破的地方。 暗夜里,梁九功撑着黑伞来到boss身侧,低着头不敢说话。 “买下这座四合院,不计代价。” “是…” …… 吴雅浑浑噩噩的回家,爸妈还没回来,她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就把空调开到最低,蜷缩在被窝里。 她决定如果自己的状态还是这么糟糕,就去协和医院挂一个心理医生的专家号看看病,她真觉得自己有病,大概率还是抑郁症。 周三下午,爸妈说要去魔都进行学术交流会,为期两天。 吴雅一个人在家闲得慌,于是牵着小狗出门遛狗。 斜对门那户四合院正在搬搬抬抬,问过才知道是换了新主人。 如今三环内的四合院动则上亿,也不知道是哪个土豪买下了那座四合院。 吴雅家若不是祖传的四合院,哪里有闲钱住在皇城根下。 遛完狗之后,她换上一身运动服,出门夜跑。 九点过后,她气喘吁吁的回到了巷子里,一抬眸,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男人正站在那座四合院的大门口。 男人也正好看向她,吴雅礼貌的朝着男人微微颔首,就急急忙忙的躲进自己家里。 此时门铃响起,吴雅透过监控看到门口站着快递员。 “您好,是吴雅小姐吗?这是您的先生给你送来的礼物。” 吴雅才签收完礼物,紧接着田文镜就打来了越洋电话。 真没想到前几天妈妈非要拽着她去巷子口的裁缝店量体,竟然是为了把她的身量尺寸告诉田文镜。 不得不说田文镜准备的婚纱很美。 美的让她一扫阴霾情绪,甚至开始期待她穿上婚纱的样子。 珠料间哑光的玻璃纱与闪烁的缎面织锦,交错点缀着细细碎碎的闪耀珠钻,摇曳流苏,仿佛将漫天星辰洒在裙上。 吴雅眼前一亮,忍不住换上了那件华美的婚纱,等到披上头纱之后,她捂着嘴角看着镜子里光彩夺目的自己。 如此美丽的婚纱,不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是如何绝美。 吴雅提着裙摆,来到庭院里,看着门上的玻璃倒影出婚纱的璀璨,忍不住欢喜。 兀地,她看到墙头上翻下一道黑影,吴雅吓得转身,竟然看见那个男人正满脸怒容朝她走来。 “脱下来!!” 玄烨此时暴怒的低吼,刚才他在阁楼上看到她一脸恨嫁地穿着那身刺目的婚纱站在庭院里。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隐忍和克制,处心积虑的试探统统灰飞烟灭。 原来她不是在欲擒故纵蓄意勾引他,而是真正将他当成生命中不值一提的过客。 不! 凭什么他要错过她,明明他与她两世为夫妻的恩爱缱绻都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明明午夜梦回时,一声声满是柔情蜜意的情话让他情难自持,无数个夜晚做着那些旖旎而羞耻的迷梦。 明明他和她,本就只属于彼此。 是的,他终于承认爱上了这个女人,他做的那些虚张声势的回避,全都在掩饰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男人暴怒的朝她走来,吴雅吓得转身就忘屋里狂奔。 身后男人愤怒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她愈发恐惧的提着裙摆狂奔,想要躲进房间里。 倏然她的裙摆被男人抓住,撕拉间,奢华的婚纱就被男人扯落。 吴雅只是在家随意试穿婚纱,压根没有准备安全裤和胸贴,此时被男人扯掉婚纱之后,她就这么不着寸缕的站在男人面前。 “啊啊啊!!你出去!!” 吴雅吓得惊呼,忽而被男人一把搂入怀中。 “玛琭,不准嫁别人,不准背叛朕。” 听到这句话,吴雅彻底忘记了挣扎,原本绷紧的身子也瞬间软了下来。 “你……”她满眼错愕盯着面色铁青的男人。 “你…你是谁…”吴雅的语气忍不住染上哭腔。 “乌雅玛琭,你是朕的,生生世世都是!不准嫁旁人。” 吴雅觉得自己肯定发病了,她伸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顿时疼的眼冒金星。 不可能,那些过往只是冰冷的代码。 她的爱人只是一串代码,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是我。” 男人抓住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是我,你不要嫁人,你要什么婚纱,玄烨给你买。你只能是我的。” “玄烨…”吴雅含泪轻抚他的脸颊。 “你到底是谁,不要骗我…我真的会疯掉…” 她还是不敢相信,二次元的爱人会穿越时空,真的来到她身边。 “是我,我也是测试之一,测试的是主角康熙,是我…和你在一起两世的人是我。” “我们隐居在洱海,第二世,你离世,我悲痛欲绝,躺在漆黑的棺材里为你殉情,我吻了你三百二十八年。” “棺材里很黑,连你都是冰冷的,我在你耳畔说爱你,直到声嘶力竭,可再也得不到你的回应,我很难过。” “呜呜呜呜呜呜……谁让你殉情…”吴雅痛哭流涕,扑进爱人的怀抱。 “嫁给我,现在就嫁给我好不好?” “好…”吴雅依偎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她恍恍惚惚的取了户口本和身份证,换上衣服,依偎在玄烨怀里,就这么被他带到民政局领证结婚了。 直到坐在车里,她看着手里两本鲜红的结婚证,仍是有些恍惚。 她不敢闭眼,就怕又是如梦一场,再苏醒的时候,又是她自己一个人。 直到被他抱到古色古香的拔步床上,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问他到底几岁,叫什么名字,她甚至没问他的底细,就这么鬼迷心窍的嫁给他。 吴雅忐忑的翻开结婚证,看到他的名字,原来他就叫玄烨。 再看男人…她老公的出生年月和籍贯。 原来他也是帝都人,只比她大两岁。 “玄烨,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我刚才忘了问…”吴雅尴尬的捂脸。 “要不然我家里问我,我答不上来自己老公的信息,就尴尬了。” “呵…证都领了,你现在问是不是太迟了?” 男人被她娇憨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我家里做生意的。” “哦。”吴雅紧张兮兮的抓住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扣紧。 “不打紧,不管你做什么,今后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只要对我好,爱我疼我就成。” “斜对面的四合院是你的婚房吗?今后我们住的不能离我父母太远。” “可以是。” 吴雅满意的点点头。 “那…公公婆婆会有意见吗?” “不会。”玄烨凝眉,他今天诱哄着她领证结婚,还没来得及处理家里的事情。 他必须尽快处理好家事才行,免得她添堵。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老…婆…” “没了没了,你有什么要问吗?” “没有。”玄烨早就把她的一切统统调查清楚,他甚至比她自己还了解她的一切。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以先…洞房吗?” 吴雅顿时满脸通红,她压根没料到玄烨会问这个问题。 “咳咳咳咳…大清早亡了…” 她打趣的点了点男人的眉心,却被他一把攥着手掌,吻着她的指尖。 二人都太过于熟悉彼此的身体,所以吴雅并没有觉得陌生而无所适从,反而很享受与他欢爱的时刻。 只是他才解开她的衣服,忽然又克制的拢好她滑落的肩带。 “我忘了准备避孕之物。” 他似乎还有些古代生活的后遗症,说话都文绉绉的。 吴雅此时正被他撩拨的动情,于是抬脚按在他的心口:“为什么要准备?我…我愿意为生儿育女…” “我们是领证的合法夫妻,还是你觉得我不是…” 吴雅期期艾艾,她总觉得玄烨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但他不主动说,她也不好追问。 好歹今天她和玄烨领证成为合法夫妻,今后她有的是时间慢慢发现。 “你还知道准备那些,是不是从前和别的女人…呜…” 男人已然褪尽衣衫,与她裸裎相对,俯身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没有。”他回答的直接了当。 他才二十六岁,本硕博连读毕业没多久,才接管家族事业没几天,就被她拐跑,年纪轻轻已为人夫。 遇到她之前,他事业心重,没心思顾及儿女私情,在遇到她之后,他就没想过和别的女人结婚。 “玛琭…你谈过男朋友吗?”玄烨在最后时刻,忐忑问出口,她这般美好,定有很多追求者,他怕争不过她的前任。 “你猜。”吴雅抱紧男人的脖子,躬身主动迎向他。 玄烨有一瞬间的失落,很快就释怀,甚至愈发勾起他强烈的占有欲,既然已经错过了她的过去,那么他势必要牢牢抓住她的未来。 倏地,他遇到了艰涩的阻挡,让玄烨浑身轻颤。 “疼…”吴雅疼的皱紧眉头。 “玛琭…吴雅…我爱你…给我…” 男人的动作极尽温柔,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 直到第二天下午,玄烨才离开她的房间。 吴雅苏醒的时候,看到他发的微信,说他出差三天就回来。 此时吴雅浑身酸痛,哑着嗓子嘱咐他路上注意安全。 等到吃完他做的爱心午餐,吴雅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爸妈早就回家了,此时妈妈和爸爸正在落入余晖下舞剑。 吴雅忐忑的抱着手臂,来到了二老面前。 “爸妈,我…我结婚了。” “啊?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和小田领证的?怎么都不让妈妈去选和黄道吉日。”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满眼喜色。 吴雅咬唇:“不是小田…是…是我谈了很多年的初恋男朋友…我们前两天把证先领了,他买了我们家斜对面那座四合院,今后我们住在斜对面。” “什么!什么男朋友!” 吴雅的爸爸惊得抓紧了手里的宝剑,拔腿就冲到了斜对面的四合院前。 “爸爸妈妈,我…我带你们看看我的婚房。” “岂有此理,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叫什么?哪里人?他在什么单位上班?” “他是帝都人,家里做生意的,他现在接管了家里的生意,叫玄烨。” “能买得起四合院当婚房,家里条件也不会差。” “你把你结婚证拿来我看看。” 吴雅的妈妈仍是有些警惕,现在骗女孩子的骗子很多,甚至还会用假的结婚证骗财骗色。 谁知道这四合院到底是买的还是租的。 新闻上时常都播放防诈骗的视频,多少精明的人家被诈骗的倾家荡产。 女孩子更是被骗财骗色,她的女儿很单纯,更容易被那些花花公子欺骗。 吴雅妈妈拿了结婚证之后,就把结婚证上男方的照片和身份证号码拍下,立即打电话让人查一查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婿到底是什么底细。 朋友很快就把查到的资料发给她,吴雅妈妈看着几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信息,顿时蹙眉。 外国名校毕业,二十六岁海归博士,名下的资产就占了信息里的大半扉页。 甚至多到用了省略号… 还有很多信息查不到… 吴雅妈妈再看男方的存款,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对方在大陆境内的可查询到的存款就有…看着数字后一长串数不过来的0,她顿时吓得瞪圆了眼睛。 好家伙,她甚至一时数不清到底多少个0,千亿?还是万亿来着,她已经数懵了。 这还只是对方国内资产的凤毛麟角。 直到看见对方配偶栏里女儿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吴雅妈妈才勉强安心。 她深知她现在看到的资料,肯定是她的女婿想让她看到的正规途径数据。 还有很多她看不到的数据,压根就不是她这种阶层的人这辈子能接触到的。 她那素未蒙面的女婿,并不少富家子弟,而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是钱和权的象征,行事低调内敛,压根不是经常爆出花边新闻的富家子弟可以企及的。 可素来低调的世家子弟怎么会看上她的女儿? 她开始忧心忡忡,自己的女儿嫁到这种人家,俨然是高攀不起的。 “你跟我回家,这门婚事我不同意,等他回来,你立即和他去民政局办离婚,你告诉他,我们家不图他的,你可以净身出户,就当你们没结过婚。” “妈…可我已经…已经是他的人了…” 吴雅垂着脑袋,羞涩的说出口,她的爸妈很传统,如今她和玄烨生米煮成熟饭,二老应该不会太反对。 “没事,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你只要规规矩矩谈恋爱,没人会对你指指点点,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吴雅妈妈态度坚决,她不想让女儿跨越浮夸的阶层,面的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而遭受半点委屈。 她的女儿是千恩万宠,被娇养大的掌上明珠,今后的女婿别说多有钱,但至少也要全心全意娇养她的女儿,让她的女儿不必费心尽力去筹谋算计,能天真烂漫的过完这一生。 “雅雅,爸爸也不同意。” 看过妻子发来的资料之后,吴威也铁了心准备棒打鸳鸯。 那种金字塔顶端的世家豪门,压根不是他的女儿能接触的。 他宁愿女儿嫁给富二代或者新贵,也不愿意女儿嫁给规矩多的传统世家子弟。 吴雅被父母连拖带拽的带离四合院,可才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一辆挂着三地牌照的黑色阿尔法停在门前。 从车里下来一个穿着一身剪裁合体赫本裙的年轻女孩,此时那女孩踩着一双红底鞋,款款朝她走来,极尽优雅。 “你就是吴雅?” “是。”吴雅看着眼前举止娴雅,长得明艳端方的女人,顿时警惕的将父母护在身后。 “你好,我是玄烨的未婚妻。” “未婚妻?”吴雅诧异的看向那个女人。 “我和他是亲梅竹马,两家是世交,我和他去年刚订婚,只是我没想到会有小三介入我和未婚夫之间。” “你们是吴雅的父母吧,哎…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礼义廉耻,怎么能教导自己的女儿当小三?” 女人声音放的很高,路过的行人们纷纷侧目,不少爱听八卦的大爷大娘纷纷停下脚步偷听。 “你看,这是我和他的订婚戒指,我们本来准备今年就结婚…” “你爱结婚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女儿无关,我家压根就没答应这门亲事,是你未婚夫死缠烂打,谁说我不会教育自己的女儿!” “哦,既然如此,那今天我们把话都说开了吧。” “说就说!吴雅,把你手机给我!” 吴雅此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把手机解锁后交给了妈妈。 妈妈当着她的面,把玄烨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 此时女人也让人拿来一叠材料,大概的意思就是离婚协议,吴雅的妈妈看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就把材料递给吴雅签字。 签字,否则我没你这个不孝女。” 吴雅含泪点头,结束了这段才不到三天的短暂婚姻。 这些有钱人有的是办法拿着她签署的这些材料,让她在不出席的情况下,自动被剔除妻子的身份。 此时吴雅心如刀割,周围人对她父母和她的指指点点和奚落嘲笑,她统统都看在眼里。 她没想到谎言被戳破的这一瞬,竟然如此痛不欲生。 她绝望的跟着父母回到家里,原以为自己给父母丢人现眼之后,他们会愤怒的指责谩骂她,可爸妈却钻到厨房里,亲手做了一大桌子她喜欢吃的菜。 “女儿,人生漫长,总会遇到人渣,你别难过,爸妈永远都会护着你。” “这里住不下去,我们就搬到别的房子住,我们家房子又不只这一套。” “对不起,是我害爸妈丢人,我该死…”吴雅无地自容,掩面啜泣。 “孩子,那小子不靠谱,他肯定只是想玩玩你而已,你看看他未婚妻都追来了。” “这些浪荡子,在外面造了风流债,就自己不出面,让身边的女人来打发你,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你不要再被这种浪荡子欺骗。” “好。” “小田刚才电话说下下个月回国,我把你的情况也和他说了,这孩子真的很不错,他甚至不计较你被人诱骗,还说等你把离婚的事情整理好,就立即和你去领证结婚。” “都听爸妈的…”吴雅再没有脸面去反驳父母,毕竟她已经让父母蒙羞。 父母叫来了搬家公司,一家人连夜搬到了朝阳区的套房里居住。 经历重创之后,吴雅甚至换掉了手机号码和微信,躲在家里疗情伤,彻底与世隔绝。 七月末,吴雅正坐在阳台发呆,手机响了。 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吴雅将电话掐掉,她开始抗拒任何陌生号码,就怕接通电话之后,听到的是那人的声音。 可是那陌生电话却契而不舍的打来,甚至还发了短信。 吴雅没有勇气查看短信,将电话交给爸爸,让他删掉短信拉黑那个电话号码,再把手机还给她。 此时吴雅的妈妈挂掉电话,满眼喜色的走到她的面前。 “女儿,你的婚姻状况恢复离异状态,明天开始你随时可以去登记结婚。” “好,如果田文镜同意,我随时可以和他去民政局领证。” “那太好了,后天是七夕节,你们干脆直接去领证吧,我和田家把你们结婚的日子都看好了,下个月初六日子不错。” “爸妈你们看着办,我都听你们的。” 吴威看出女儿眼睛里的抑郁和哀婉。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着急结婚,雅雅才刚大学毕业,我觉得她可以出过留学,继续深造。” “即便不去留学,也可以在家里多待几年,三十岁结婚都不晚。” “你懂个屁!”吴雅妈妈态度坚决。 她深知女儿的性格,认死理,她不能再让女儿与那个小子有任何死灰复燃的机会。 这一个多月,他们一家人半夜搬家好几次,东躲西藏才避开那小子的追踪。 眼看她和吴威的暑期假期还有半个多月结束,再不能带着女儿东躲西藏,她必须要把女儿的终身大事敲定,才能放心去上班。 吴威噤声,他也知道老婆也是为了女儿的未来着想。 吃过午饭之后,吴雅正在收拾碗筷,她心不在焉,不小心把冷掉的剩鱼汤撒了一桌子。 一股腥味扑面而来,她难受的捂紧嘴巴,不敢让自己发出干呕的声音。 吴雅快步躲进卫生间里,直到把那股难受的呃逆感压下,才离开卫生间。 两世为那人生儿育女的经验告诉她,她应该是怀孕了。 此时她百感交集的轻轻抚摸着平坦的肚子,满眼愧疚。 她决定过两天去医院把这个孩子打掉。 她已经让父母伤心难堪,再不能自私的留下这个不被所有人期待的孩子。 忽然门铃响起,她转身去开门。 这老破小的小区,甚至连猫眼都没有,她警惕的把门开了一条窄缝,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之后,她顿时绝望的关上门。 “谁啊?” 爸妈正在房间里睡午觉,吴雅的爸爸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 吴雅此时悲痛欲绝的捂着剧痛的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瘫坐在门后。 “没,送快递的。” “哦,雅雅你把碗筷收拾好放在厨房水槽就行,爸爸一会起来洗碗。” “没事…我先去丢垃圾。” “好,你早点回家,别乱跑。” “好。”吴雅拎起轻飘飘的垃圾,打开门,含泪走了出去。 门外,男人正站在门口,他看上去胡子拉碴,领带都打歪了。 吴雅沉默的拎着垃圾,与他一道乘坐电梯下楼。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将她手里的垃圾夺过拎在手上,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小区的假山后,吴雅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我们结束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否则我只能报警。” “玛琭,你听我解释,她是我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我不喜欢她,我回去就是要和家里说清楚,我已经把和你结婚的消息告诉家里,让他们接纳你的存在。” “不必,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玄先生。”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这些天我到处找你,求你别走,玛琭…吴雅…不要离开玄烨。”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有自己的未婚妻,我也要结婚了,玄先生,我先生是很好的人,他甚至愿意接受我和你那段不堪的过往,我很爱他,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吴雅深吸一口气,刚才那痛彻心扉的一巴掌,似乎也一瞬间把她打醒。 此刻她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这个男人。 “我们没有离婚!他们伪造我的签字,我已经提起上诉,我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 “吴雅,我死都不会和你离婚!” “无所谓,我可以不着急和我先生领证,我可以和他先孕育孩子,但你家里肯定等不起,自然会有人比我更着急你的婚姻状况。” “玄先生,我先走了,你已经把我一家逼到这种绝境,你如果再咄咄逼人,那就是逼我去死。” “不准说,住口!” 玄烨太了解她,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赌气的戏言,吓得捂住她的嘴不准她说那些让人胆战心惊的话。 “你不要……呕……”吴雅没忍住恶心的反胃,捂着嘴角开始干呕起来。 此时玄烨忧心忡忡的伸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倏然他满眼震惊的攥住她的肩膀。 “你是不是怀孕了…” 吴雅此时揉着心口,避开与玄烨的眼神交流。 他太过于了解她的一颦一笑,她根本瞒不住他。 “不用你管,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我会自己解决,你也不用担心你的血脉会流落在外,我不会让这个孩子降生,打扰任何人的生活。” “后会无期,玄先生。” 吴雅含泪转身离开,这辈子再不想见到这个男人。 她和他这辈子似乎也只能是这般结局。 她回到家之后,当晚就把她怀孕的事情告诉了爸妈。 看着爸妈为了她这个不孝女急的团团转,她愧疚的直掉泪。 她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了田文镜,原本以为他会退婚,可他却并不介意,还说让她生下孩子,他可以当孩子的爸爸。 吴雅愈发愧疚和羞耻。 最终她选择了一家帝都出名的私立医院处理那个孩子。 当吴雅被推进人流室的时候,她的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 随着麻醉药起作用,她的视线渐渐被眼泪模糊… 吴雅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是在病房里,而是好像身处一座小岛上。 她惊的下意识伸手去摸肚子。 虽然孩子还没有显怀,但是她依旧能强烈的感觉到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 此时耳畔传来男人温柔的声音:“醒了,饿不饿?” 她心内五味杂陈,缓缓坐起身来。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私自禁锢我,是在犯法,我要回家,现在就要回家。” 吴雅气的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离开房间,她才发现四周围的环境很熟悉,俨然是前世在三亚的私人小岛上。 他还真是神通广大,把这座小岛都给买下来了。 吴雅极目远眺,发现岸边压根没有船只,她压根没办法离开这座小岛。 她无奈的坐在沙滩上,最后绝望的躺在了沙滩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语气哽咽,质问坐在身边的男人。 “我只要你。” “怎么?你想金屋藏娇,把我困在这座小岛一辈子,让我当你的小三?还是小四小五?” “然后和我生一堆私生子?你把我当成什么?玩物?” “玛琭…我习惯叫你这个名字,我把你当成妻子,唯一的妻子。” “我愿意一辈子和你呆在这,守着你。” 听到男人这句话,吴雅惊得坐起身。 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和他两世为夫妻,虽然都只是虚幻的代码,但她也很了解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绝望。 于是吴雅开始拒绝和他有任何交流。 可这个男人似乎比她了解的更执拗,即便她不和他说话,他还是能面不改色温柔缱绻的和她说话。 入夜,男人更是厚着脸皮与她同床共枕,他还会蛮横的把她拥入怀中不准她逃离。 他的怀抱太过熟悉,她竟然可耻的贪恋。 可那又如何,她和他从相遇就是错的。 吴雅背过身,伸手去掰开桎梏在腰上的大掌,却压根掰不动,于是只能赌气的闭眼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被一阵难受的呕吐声惊醒。 吴雅惊得起身,就看到那人抱着垃圾桶在狂吐。 “喂…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我们离开小岛上岸找医生看看?” 吴雅好心的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他,可他却依旧抱着垃圾桶吐的昏天黑地。 男人取出手机发了一串消息,就面色惨白的躺在了沙发上。 没过多久,吴雅就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声。 当医生说他得了妊娠伴随综合症,吴雅愣怔了许久。 这种罕见的心理疾病她听说过,据说只有深爱老婆的丈夫,才会因为老婆怀孕而巴不得感同身受,这种深情的丈夫会打心底疼爱妻子,替代妻子怀孕时的难受反应。 从而产生强烈的心理暗示,患上所谓的妊娠伴随综合症。 她心绪复杂,可却了解他并不算多深情的人,他当皇帝的时候,最擅长伪装情绪,爱恨情仇他都能演绎的以假乱真。 他一定又在骗她。 接下来的几个月,男人每天早晚都会吐,吐的实在难受,就会虚弱的抱住她的肚子,将脸颊埋在她的心口。 吴雅开始还会抗拒,最后看着他愈发苍白消瘦的脸,渐渐的开始于心不忍。 孩子满五个月之后,玄烨的妊娠伴随综合症逐渐消失。 他的状态渐渐开始恢复,也开始每天变着法给孩子胎教。 有那么一瞬间,吴雅甚至觉得一家人永远住在小岛上挺好。 可她还有父母,她还没给爸妈尽孝,她和他之间的结合并不只是两个人的私事。 他们都有彼此的责任和重担。 他恢复健康之后,又遣散了伺候的佣人,开始亲自照顾她的起居。 但她始终没有再为他心软,吴雅可以感觉到男人逐渐低落的情绪,她开始主动回避他深情的对视。 最后一次对视,她看到男人眼眸里的绝望。 这天吃过晚饭之后,玄烨拿来一叠厚厚的文件让她签字。 吴雅扫了一眼那些文件,大多数的文件写的是玄烨把名下的资产转到她名下的内容。 吴雅板着脸把那些文件挪开。 “我不需要这些,我和你的过往就当我年少无知,我自己犯下的错我认了,不必拿钱来侮辱我的人格。” “给孩子的。” “我的孩子也不需要,你不必内疚,毕竟是我自己自甘堕落,咎由自取,这个孩子永远都不会知道谁是他的爸爸。” “我本来就不打算留下孩子,是你卑鄙的把我困在这,让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留到现在。” “我恨你!恨不得你立即死!我也恨这个孩子,我离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掉这孩子!我即便是死,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瓜葛。” “好。” 男人忽然突兀的说了一个好字。 吴雅不耐烦的皱眉。 “你如果不放心,不必用这些东西试探我,可以直接给我一份不索要你家所有财产的文件,如果我违约,你可以告我,让我去坐牢。” “不存在试探,收下这些东西,今后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我发誓。” 听到他这句承诺,吴雅心动了。 她握着签字笔,沉吟不语,最后迫不及待的签字。 “你明早就可以离开…”男人的语气有些哽咽。 “好。”吴雅垂眸不去看他的眼睛,她不能再为他心软。 这一晚,那人没有继续厚脸皮抱着她入睡,吴雅一整晚都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吴雅坐上了直升机,那人今天很奇怪,穿着一身考究的燕尾服,很正式,就像要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下辈子能嫁给我吗?吴雅。” 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憔悴,吴雅皱眉,直接摇头拒绝。 “好。” “祝你幸福。我…爱你…” 男人含泪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吴雅嫌弃的转身离开。 她逃到直升机里,看着那人在沙滩边朝她挥手告别,心里却莫名开始恐慌。 这种让人窒息的恐慌渐渐弥漫周身,最后扼住她的喉咙,心口渐渐传来一阵绵密的阵痛。 “回去,我要回去!!”她朝着驾驶员高声惊呼。 她愈发觉得恐慌和绝望,她想要再看他一眼,才能放心的离开,就看一眼,否则她觉得自己会抱憾终生。 直升机掉头,重新回到小岛。 吴雅心急如焚,拔腿朝着别墅里狂奔。 她一开玻璃门,竟然看见他面色苍白,瘫倒在游戏脑机连接仓内。 一条条致死量的狰狞连接线戳破他的脑袋,他真是疯了,竟用自毁的方式,将意识永远残留在虚幻的世界中,灭顶的哀伤和绝望袭来,他满眼惊恐的冲向他。 高傲如他,竟然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留下她。 “玄烨!!” 吴雅吓得拼命将那些连接线揪出。 最后在匆匆赶来的随从帮助下,将奄奄一息的男人放在了床榻上。 看着密集染血的脑机连接印记,他压根没想留下活路,吴雅满眼恐惧和心疼,顿时泣不成声。 私人医生很快赶来抢救,吴雅不知道等待有多漫长,她只游魂似的跌坐在门口。 直到梁九功说他脱离危险,她边哭边冲进房间,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的手掌,潸然泪下。 此刻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她只要心爱的人好好活着。 “谁让你…回头…你…别再给我希望…会让我觉得你还爱我…” “那个世界,有她与我的一生,她在那,我要回去找她,她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 男人语气虚弱,艰难的将手掌从她手里抽离。 “都是假的!虚拟世界里封存的记忆都只是存档,我才是真的存在,别走,你会死的……求你!” “我爱你…玄烨,不要离开我,今后都不要离开我,我愿意呆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我哪儿都不去,就呆在你身边,好不好…不要再吓我了呜呜呜…” “别不要我,玛琭,求你…” 男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他终于还是用最卑劣和不耻的手段,把心爱的女人禁锢在身边。 入夜,吴雅主动依偎在男人的怀里,心疼的吻着他脖子伤的勒痕。 男人还很虚弱,甚至没有力气拥抱她,于是她主动抱紧他的窄腰,对他投怀送抱。 第二天,吴雅带着玄烨回了娘家。 吴雅妈妈看到不争气的女儿大着肚子回家,顿时气的就要破口大骂,却在看到那个小子染血的脑袋之后,瞬间噤声。 显然吴雅的爸爸也看到了那些痕迹,夫妻二人瞬间沉默了,转头去买菜做饭。 饭桌上,二老只闷声吃饭,最后吴雅的爸爸取来珍藏二十多年的女儿红,和那个臭小子喝酒。 “以后别欺负我女儿,她娇气,是被娇宠的命,吃不得半点苦,你多让让她就习惯了。” “我记住了,吴叔…” “你怎么还叫叔?啊?”吴雅爸爸笑着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 玄烨握紧桌下的手,满眼喜色:“我记住了,爸。” “诶,这还差不多。” 吴雅的妈妈是含蓄的人,此时她又看一眼那小子染血的脑门,欲言又止。 “其实…我们也没拦着你们,我觉得你人不错的,你这孩子,凡事想开些才是。” “好的,我记住了,妈。” “咳咳咳…那什么…对了我女儿的财产都要做婚前公证的,今后也好有个退路。” 吴雅妈妈很清醒,她担心女儿有一天人老珠黄被嫌弃,毕竟越有钱的人家,就越多龌蹉的内里。 如果她的女儿被抛弃,到时候娘家的婚前财产也能让她衣食无忧安度余生。 “妈…他把他的资产都转给我了…现在我老有钱了。” 吴雅不好意思的抓住玄烨的手。 “啊?哈哈哈,这也好。我们家也是我管钱的。你知道吧,女婿,疼老婆的男人才会大出息。” 吴雅妈妈这才打从心底发出笑声来。 她见过女婿资产的冰山一角,就这冰山一角,就已经是他们家望尘莫及的存在。 此时听到女婿把财产都转移给她的女儿,吴雅妈妈终于完全放心,知道这个女婿是真的爱吴雅。 “我们家不反对,但你们小夫妻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是最大的阻力。” “爸妈请放心,我家里不会再有意见,我是独子,家里只要求我多生几个孩子,生下的第一个长孙交给我父母教导。” 吴雅妈妈捂嘴偷笑;“你爸妈这是觉得大号练废了,要抓紧练小号了?” 吴雅被妈妈打趣的话逗笑了,低头忍着笑意。 “是…”玄烨腼腆笑着回答。 其实他家里就他一个独子,今后所有东西也会交给他的孩子继承。 爸妈跳过他,直接开始培养下一代,未必就是坏事,如果他的孩子能早点接手家族事业,他就能腾出时间,多陪伴妻儿。 自从有了妻子之后,他愈发觉得处理不完的事务让人心生厌烦,他甚至想请职业经理人来打理公司业务。 “那婚后你爸妈不和你们一起住吧。”吴雅爸爸忐忑道。 豪门世家规矩多,更何况是女婿家这种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世家,规矩肯定多如牛毛。 他就怕自己的女儿要憋屈的按照那些传统陋习来伺候公婆。 “他们住在上海,我母亲不适应北方的天气,他们不常来帝都。” 听到女儿结婚后不用和公婆住在一起,吴雅的爸爸满意的点点头。 “你们结婚后还是得在上海多走动,今后我两个老人能互相照顾,你们不必担心我们。” “只是生一个孩子肯定不够的,少说也要两家一人一个孩子,男女都好。” “生孩子的事情,我听吴雅的,但是我不想她太辛苦,所以最多只生两个,等完成任务,我就会主动去结扎。” “好孩子,你真是好女婿。”吴雅妈妈满眼笑意,主动给女婿斟酒。 他为了女儿少承受生育痛苦,竟然主动提出要结扎,没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了老婆承受结扎的痛苦。 她愈发满意这个女婿。 “顺其自然就好,现在都开放了三胎了,有了就生,我又没说不生。”吴雅满脸羞红。 “我…我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其实她很喜欢孩子,也愿意为了心爱的人生孩子,她垂下眼帘,悄悄的握紧了玄烨发烫的手。 却被他反手将她的手掌攥在手心里缱绻摩挲。 “玄烨,我希望你把吴雅宠成小姑娘,让她一辈子都不需要拼尽全力做任何事情。” “爸妈,有句话很俗,但我必须说,吴雅今后就是我的命,我会拼尽所有,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她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我也不会让她费心劳力去做任何事情。” “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只是…我们还欠田家一个道歉。”吴雅爸爸忍不住叹气。 “爸,我会给田文镜补偿,您放心。”玄烨开口安慰。 “那再好不过。” “他在北欧认识了一个华裔女孩,姓蒋,说不定他也快当爸爸了。”玄烨忽然幽幽说道。 “他现在是整个欧洲区的执行CEO,我没有亏待他。” 吴雅低头,握紧的手背。 她猜想肯定是玄烨算计了田文镜。 吴雅爸妈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吴雅爸爸尴尬的端起酒杯,打破沉默。 “那就好那就好,皆大欢喜才好。” 闲话家常间,爸妈又开始旁敲侧击玄烨的家庭情况,他依旧温文尔雅,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 吴雅并不在乎那些,但也知道爸妈都是为了她在谋划,于是只能笑着帮玄烨和爸妈夹菜吃。 第二天,吴雅在玄烨的四合院里第一次见到了未来的公婆。 玄烨的父亲和前世的顺治帝一模一样,而他的母亲长得温婉明艳。 二老都极有涵养,对她的父母也彬彬有礼,两家人把婚期定在了明年五月,吴雅出月子两个月之后。 吴雅的爸妈拒绝了男方家给的丰厚彩礼,反而把家里的资产统统都交给她当嫁妆。 送走两家的老人之后,吴雅看着一箱子的房本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 男人炙热的吻不断落下。 吴雅还在愣神,后背的裙子拉链就被他松开。 吴雅转身,抱紧他的脖子,任由他解开她内衣的扣子。 “在想…我好有钱…” 吴雅仰头,男人的唇就主动凑上来,与她拥吻。 “你很喜欢钱?我国内的资产全部过户给你了,明天带你去开海外账户,我把海外的一起转给你。” 男人把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却是不敢压着她,而是让她坐在他身上。 “我要那些做甚?我要的是你。” 吴雅嘟囔着趴在了男人的怀里,听着他为她逐渐狂乱的心跳声。 她有孕在身,如果不是医生说孕中期可以适当行房,能刺激孩子的神经发育,让孩子更聪明,他压根就不舍得碰她。 是以,他只浅浅的要了她一次,就偃旗息鼓。 吴雅和玄烨商量婚礼不必太隆重,只邀请两家的亲朋好友在私人小岛上庆祝即可。 三月初,吴雅疼的面色煞白,抱着玄烨,坐在温暖的水里分娩。 现代的高科技虽然无法解决女人生孩子的痛苦,但却能让痛苦减轻些。 傍晚时分,随着水被鲜血染红,她和玄烨的第一个孩子平安降生,是个可爱的男宝宝。 两家的老人对小家伙简直爱不释手,甚至开始商量单双月怎么安排宝宝住处的问题。 最后两家老人商定,隔一个季度就让孩子在帝都和魔都两地轮流住。 婚后,吴雅和玄烨夫妇也跟着孩子成了候鸟,在帝都和魔都轮流居住。 这个冬天,轮到在魔都陪孩子的爷爷奶奶。 如今孩子都已经三岁半,爷爷奶奶早早就安排了精英教育。 吴雅完全不用担心孩子的教育问题。 于是这晚,她开始给老公吹枕边风,要去上班。 没想到男人与她温存之后,答应的很爽快,于是第二天,吴雅就来到了阔别许久的M大厦。 其实她始终觉得现在的游戏市场绝大多数的游戏都是为了迎合男人开后宫猎艳的产物,她想研发一款女性向的养成游戏。 为什么游戏里都是各色美女陪伴男玩家?把女人物化?就不能是帅哥陪伴女玩家? 她重回公司,才知道之前那款爆火的康熙开后宫游戏,被玄烨宣布停服下架。 玄烨说那款脑机游戏有万分之一概率能让人游离出中微子。 中微子会游移在时空裂隙,通俗的说,就是会让人灵魂出窍,通过时空裂隙穿越平行时空。 吴雅听不懂这些,但也知道那款不成熟的脑机结合游戏存在隐患。 嫁给玄烨之后,吴雅才了解到玄烨家里的产业规模庞大,如今蓬勃发展的游戏产业竟然是玄家诸多产业里最微不足道的。 所以玄烨并没有放在心上,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让她放手随便玩。 吴雅在公司很低调,没有人知道她是老板娘。 所以偶尔听到同事在议论老板,她还会笑嘻嘻的凑上去听听他们都怎么讨论玄烨。 无外乎是帅气,有钱,可惜英年早婚,还是孩子爸,不知道老板娘好不好看之类的。 这天,吴雅正在公司加班,梁九功打电话说玄烨喝醉了,这会刚回来。 吴雅收拾好东西,径直乘坐电梯来到了八十六楼,又取出钥匙扣上的特殊门禁卡。 普通的员工卡只能坐电梯到八十六楼。 八十七楼是总裁办。 而从八十八楼到八十九楼,是玄烨的私人居所,需要特殊的门禁卡,这个男人从前还真是工作狂,竟然把家都安在了公司。 一踏入房间,吴雅就闻到了一阵熏人的酒气。 能让玄烨喝酒的客人,在魔都屈指可数,今晚显然是很重要的应酬。 他应酬的时候从来不带她,吴雅也不敢问。 左不过不是政坛就是商场上的贵客。 “老婆…” 身后传来男人温煦的声音,吴雅转身,就撞进了他温暖的怀抱。 “怎么喝那么多…呜…” 男人炙热的吻压下,她身上的连衣裙被他轻松扯落。 他喝醉之后最不知节制,第二天一早,吴雅才想起来昨晚没避孕。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男人沉静的睡颜,觉得再要一个孩子挺好。 此时闹钟响起,吴雅赶忙按到闹钟,起来洗漱,她还得打卡上班。 住在公司的好处就是随时可以打卡上班,只要在公司大楼五百米范围内,能就能随时打卡,永远没有迟到的风险。 今天人事领着总裁办的实习生来各部门的主管面前露脸介绍。 三四个实习生里,吴雅一眼就看到一个高挑清丽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叫佟秀妍。 吴雅很不喜欢她,只因那个女孩长的和小佟妃一模一样的脸。 她不安的打电话给梁九功,咨询了新来的佟秘书的情况。 原来那个佟秘书是玄烨母亲娘家的远房亲戚。 是婆婆家的亲戚,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直到公司开始传佟秘书是正宫老板娘,传得简直有鼻子有眼,吴雅甚至还看到了佟秘书和玄烨的合照。 那张合照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佟秘书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为什么要秀出来,还把头微微侧向玄烨。 她和玄烨结婚的时候,没有露脸,只露出结婚的戒指。 而佟秘书手上的戒指,和她的婚戒酷似。 吴雅心里吃味在所难免。 这天一早,吴雅所在的部门主管举行周例会,按理说玄烨不可能参与这种低级别的会议,可他还是来了。 吴雅看到佟秘书满脸娇羞的凑上去给玄烨端茶递水送资料,心里不爽。 她正在惆怅该怎么委婉的让佟秘书从总裁办调走,可下午的时候,就收到了梁九功私发给她的人事调动名单。 佟秘书被调到了新加坡分部。 吴雅看着电脑屏幕愣神许久,忽而捂着嘴角偷笑起来。 看来她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玄烨总是比她更了解她,把所有后患都提早解决。 玄烨说她这辈子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好好爱他,他自然会甘之如饴,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吴雅被爸妈娇养长大,婚后又被老公娇养,自然不会没苦硬吃。 她很享受现在惬意自在的米虫生活。 二月初,她主导的女性向3d乙女游戏《德妃攻略》正式上线。 游戏上线当月就登顶各大app商店top下载榜。 所有人都满心欢喜,只除了某人。 因为这款游戏的主角是德妃,而她可以选择三个男主角陪伴,每一个男主角都和女主角有一段独立的感情线。 某人醋的原因,是因为吴雅在对外发布会上随手点的是男主之一隆科多,不是康熙。 当晚回家,她就受到醋坛子的疯狂打击报复,吴雅哄了两天,才勉强把人哄好。 这天她在家里休年假,没去上班,于是干脆让人买了验孕棒。 这几天她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似乎出现了孕初期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看到两条杠,欣喜拍了张照片,发给了玄烨。 「Xy雅:老公,快看,我怀孕了。」 「Wy烨:嗯???」 吴雅原以为玄烨会开心的立即打电话给她,可他发的一连串问号是什么意思?? 他肯定是高兴傻了。 吴雅捂嘴偷笑,发了个亲亲抱抱的表情。 「Xy雅:想你了,快点回家,我要抱抱。」 「Wy烨:……好,马上来。」 吴雅咧嘴笑着,正准备发一个亲嘴的表情,忽然看见一长串的消息。 「大中华区人事部吴强:恭喜玄太太。」 「大中华区商务部郑洁:恭喜玄太太。」 …… 吴雅眼前一黑,才发现自己把消息发到了公司在大中华区的高管微信大群里。 完了完了… 她好想退群啊… 就在她觉得无比社死的时候,玄烨倒是发了个谢谢的表情,紧接着欲盖弥彰,发出好几个拼手气的红包刷屏。 吴雅又是一阵肉疼,赶忙去点红包。 呜呜……四百多人的群,玄烨接连发了十几万,她只抢到了十八块钱… 真是亏大了。 吴雅捂脸,尴尬的想退群。 她正犹豫的时候,玄烨气喘吁吁的冲进来。 “你怎么来了?我…我想退群…”吴雅尴尬的捂脸。 “带你去产检,想退就退吧。” 吴雅看到玄烨在打字,于是心虚的打开手机。 「Wy烨:我太太怀孕需要安胎,暂时退群,谢谢。」 她有些社恐,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手机就被玄烨拿走,直接退掉了所有的工作群。 好吧…其实她也没有很强的事业心。 于是吴雅乖乖的呆在家里养胎,这段时间玄烨也在寻找合适的职业经理人来管理世界各地的产业。 而他自己则亲自坐镇大中华区的总部。 能用电话或者视频会议解决的问题,他几乎都不会再出差,只三四个月才会出差一次。 八月末,吴雅和玄烨的第二个孩子平安降生,很遗憾又是一个臭小子。 在吴雅坐月子快结束的时候,玄烨出了一趟差,回来的时候不大对劲,吴雅追问才知道他竟然背着她去结扎了。 吴雅气的把他关在门外,半夜不放心,想要去客房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睡在门口沙发上。 他压根没睡着,此时竟然委屈巴巴的坐起身来,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雅心疼的牵起他的手,让他回屋里休息。 此时她主动依偎在玄烨的怀里:“疼吗?” “不会。” 男人知道她心软,又开始得寸进尺,伸手解她的睡袍。 “我请了专业经理人打理公司,明年开始,我带你环游世界。” “真的啊…”吴雅顿时激动的抱住他的脖子。 “你不是还想去娱乐圈逐梦,我当你的资本。” 吴雅莞尔,她去年只是随口一说她对表演感兴趣,这男人就上心了。 “那我能进M集团旗下的娱乐公司吗?” “可以,你有金主捧,带资进组,别怕。” 吴雅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自己还能体验被金主力捧的殊荣。 原来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哄她开心,没想到入秋他就请来了专业的表演老师和台词老师一对一辅导。 吴雅这一辈子都是乖乖女,从前她最喜欢的就是帝都的电影学院,可是爸妈让她报考了复旦金融系。 她在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学校的话剧团,还曾经拿过奖。 吴雅愈发自信满满,可没想到才出道参演一部大制作清宫剧的女配角,就遇到了潜规则。 “你刚才说什么?张导让我今晚去他房间,他要给我讲戏?” 吴雅叉腰,柳眉倒竖。 早知道她就不拦着她的金主投资这部大制作了,现在倒好,半夜三更要去导演房间里读夜光剧本吗?? “陈姐,现在是大半夜,孤男寡女不方便,我明天再去片场找导演。” 吴雅说完就挂掉副导演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的就做好了妆造,来到片场找导演。 她通过海选,扮演的是德妃乌雅氏这个女二号,而此时扮演赫舍里皇后的女主角正在和导演讲戏。 女主不愧是实力派的当红小花,吴雅安静的站在旁边学习,倒是收获颇丰。 等到女主离开之后,吴雅客客气气的凑到了导演的身侧。 “导演,不好意思,昨晚我怕打扰您休息,所以没去打扰您,我现在来听您讲戏,我昨晚自己也做了很多角色的情绪和批注,您请看看我对角色的理解还需要补充什么?” 吴雅把写满她对角色理解和情绪起伏的批注放在导演面前,就谦卑的拿起纸笔,准备记录下导演的指正意见。 “没人通知你今天不用来了?你的演技太差,配不上这个角色。” 吴雅闻言,顿时愣怔在原地。 她没料到娱乐圈如此复杂,她只是拒绝潜规则,就被换掉了角色。 她这辈子顺风顺水,就没遇到这么大的折辱,吴雅顿时气得当场打电话给她的金主:“玄烨,我要当女主角,这个导演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垃圾,他昨晚想潜规则我,哼~” 吴雅打完电话,就气哼哼的回了酒店。 玄烨说了,她这辈子都不需要拼尽力气去做任何事情,否则他会心疼。 她才不会为了这种人渣费劲。 吴雅妆造都没卸掉,就坐在酒店里等消息。 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就等到了这部剧的投资方追加投资的消息,如今这部清宫剧俨然成了s+的大制作。 吴雅也拿到了新的剧本,顿时诧异的翻看了剧本的名字。 “德妃攻略??” “雅姐,这是刚到的剧本,女主是德妃乌雅氏,男主是康熙,讲述女主从宫女到宠妃的传奇故事。” “男主康熙是谁来演?” 吴雅看着台词本里密集的亲吻戏和大量亲昵的感情戏份,就怕打翻家里的醋坛子。 “您晚上去拍夜戏的时候就知道了。” 而此时吴雅仔细翻看剧本,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些都是她和玄烨的故事。 他那么爱吃醋的男人,怎么可能允许别人来扮演他,与她谈情说爱。 于是当晚,吴雅就看到穿着一身龙袍,还特意为了这部戏剃头的男人。 今晚这场戏是集中拍摄嫔妃侍寝的戏份,看着一个个包在毯子里的女演员被送到皇帝的龙榻上,而玄烨脸上的不耐烦压根不像是在演,而是真情流露,吴雅忍不住捂嘴忍笑。 他当了两世的皇帝,哪里会演不好皇帝。 只是在拍她和皇帝初遇的戏份,玄烨罕见的和导演起了争执,他十分笃定的说康熙看德妃的眼神是一眼万年。 最后导演拗不过资本,谁叫男主角是带资进组,还是独资,只能按照爱而不自知的方向阐述镜头。 可没想到电视剧上映之后收视率节节攀升,许多社交平台上甚至开始争论到底赫舍里皇后和德妃,谁才是康熙的真爱。 而此时吴雅看着玄烨板着脸盯着手机屏幕,和那些键盘侠据理力争,顿时哭笑不得。 她还偷看到了玄烨的昵称:德妃是朕老婆。 吴雅过了一把戏瘾之后,就拒绝了纷至沓来的好剧本和名导邀约,毅然退出了娱乐圈。 她这辈子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追求,正好她想要的通通都得到了,做人要享受当下,不能太贪心,什么都要,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不喜欢让玄烨陪她熬大夜戏,她知道玄烨是个内敛沉稳的人,世家子弟素来低调,他压根不喜欢娱乐圈的浮华。 他不喜欢的,她也不会喜欢,就像他也总是对她爱屋及乌一样。 次年春,吴雅和玄烨开始环球旅行,二人商量的第一站就是洱海。 又是一年泼水节,这一回在洱海的小酒馆里,吴雅能肆意依偎在玄烨怀里喝喜欢的鸡尾酒。 只不过男人此时板着脸,不断的在扯她的裙子,想要把她及膝的包臀裙拽到膝盖之下。 吴雅正有些微醺,顺着他愤怒的眼神,看到灯红酒绿的酒吧里,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觊觎她的眼神。 吴雅抱着玄烨的脖子:“老公,我们走吧,不喝了。” “好。” 男人牵紧她的手,挡在她身后,隔绝所有胆敢窥视的眼神。 等到第二年,这家酒吧被换成了书店,还是M集团旗下的连锁书吧,吴雅当场被气笑了。 离开洱海之后,吴雅和玄烨依偎在房车里,一路向北,准备去草原和东北游玩。 此时他在专心致志雕刻镯子,这个年代哪里还有人会每一步都手工雕琢打磨首饰,可他却执拗了许多年。 吴雅安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看他在用心打磨帝王绿翡翠的料子。 “玄烨,我还想要一支紫翡的发簪,要带东珠的流苏。” “好。” 男人把她手里的镯子褪下,把刚做好的青丝镯子轻轻戴在她莹白的手腕上。 吴雅转身抱住他的肩膀,仰头与他拥吻许久,就取出针线篓子,开始亲手为他做睡衣。 她和他越来越返璞归真,活得像男耕女织的古代人。 悠扬的琴声萦绕耳里,吴雅低眉浅笑,看他调音抚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