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娘子甜又软,禁欲权臣真香了》 第1章 史上最勇气可嘉的冲喜娘子 六月的江都被梅雨泡得发涨,池塘里的蛙声此起彼伏,聒噪得能掀翻青瓦屋顶。 黏腻的湿热裹在身上,江小满只觉心口堵得慌。 陈嬷嬷将一尊柳木雕刻的人偶递给江小满,耐心叮嘱着,“一会儿进屋,将这人偶点燃后扔出窗外。” “今日不可落泪。” “上榻后,需赤足踏过少爷胸口,后面的事情你……”陈嬷嬷将秘戏图塞到江小满手中,“你自己摸索,一定要成事,记住了吗?” 江小满机械地点头,脑子里却像被灌了浆糊,又沉又乱。 她明明是现代华国江陵人,淮扬菜系传承者,下午刚登机去参加全球烹饪大赛,一上飞机她就睡着了。 再睁眼,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被眼前这位老妪用八贯铜钱给买回家,与她家少爷今晚成婚冲喜。 她这才得空梳理起原身的记忆来: 原身的娘是花楼妓子,怕女儿重蹈覆辙,耗尽积蓄,求了一位相熟的人牙子,将原身带来江都富庶之地,寻个好人家卖了。 原身姿容绝佳,会抚琴、点茶,还略通一些棋艺,路上遇到过好几个愿意出高价买她的老鸨,但这人牙子还算有几分良心,都没将原身卖了。 如今这户人家,大约已是人牙子能为原身寻到的最好去处。 可冲喜…… 江小满扫了几眼陈嬷嬷硬塞给她的秘戏图,瞬间面红耳赤,这陈嬷嬷是什么意思?难得是要让她对她家少爷霸王硬上弓? 她抬眸望着二楼正房的雕花门楣,喉间发涩。 进了屋,霉味混着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的过分,唯有床榻上挂着的缠枝莲纹帐幔,为整个房间添了几分亮色。 墙角立着杆红缨枪,枪头的寒铁上结了一层蛛网,想来已经许久没人动过它。 “老奴在外候着。”老妪替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关门前又叮嘱了一遍,“莫要害羞,若真能一举得子,你便是我上官家的大恩人!” 江小满攥紧手中柳木人偶,缓步走到床边,她伸手轻轻掀开帐幔一角,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床上躺着的男子瞧着约莫二十上下,墨发披散在枕上,几缕发丝垂在莹白如瓷的额前,衬得他双颊那点不正常的青气越发明显。 看他这模样,怕是病了许久,脸颊肉眼可及地消瘦,但丝毫不损那份出众样貌。 江小满忍不住凑近了些,他剑眉斜飞入鬓,此刻却微蹙着,像是在梦中也受着煎熬。 他鼻梁高挺,山根处带着自然的起伏,鼻尖缀着颗比麦尖还小的黑痣,像是老天爷精心给他点上去的,为这张略显苍白平添了几分生动。 唇色极淡,此刻抿成道淡淡的弧线,透着股疏离的冷意。 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朝那颗黑痣伸过去,刚一触碰到那冰凉的肌肤,便惊得缩回手去,她黛眉微蹙,食指颤颤巍巍探向他鼻端,“还好……有气……” 这人若是现在就死了,她怕是连个落脚处都没了,不过,他长得这般出众,比那些现代明星还要惹眼,要是真死了,倒是挺可惜。 她歪着脑袋,将床上的人瞧了又瞧,“本姑娘虽不信鬼神,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能因此醒来,也挺好的。” 至于秘戏图上的事情,她真的做不到啊! 她脱了鞋袜,如老妪交代那般,赤足轻轻踏向他胸口,足尖触及到他胸膛时,一抹红晕瞬间爬上他的脸颊。 江小满双眸透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那张渐渐爬满绯红的俊脸,难道他还有知觉?能感受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她好奇地将手覆上上官烬心口,“扑通扑通”,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是受她影响吗?他竟能感知到外界。 她的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地上那卷被她揉皱的秘戏图,脸颊倏地烧起来,难得真的要用这法子刺激一个昏迷的人?会不会太荒唐了? 让她拿锅拿铲拿刀都行,但她母胎单身到现在,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调戏男人的勾当! 可掌心下的心跳越来越急,就像是鼓槌一般敲在她的手心上。 江小满皓齿咬唇,圆润的杏眸内透着纠葛,目光扫过他苍白却又俊逸非凡的脸,轻叹一声,“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反正他昏迷不醒,就算醒了,难得还能记恨我不成?” 话虽如此,但她指尖轻轻划过他颈侧细腻的肌肤时,还是没忍住地抖了抖。 她俯身,任由她温热的气息抚过他的耳廓,她咽了咽口水,逼着自己把嗓音放软,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的撩拨,“你说,若是此刻我同陈嬷嬷说,你对我动了情,她会信吗?” 话音刚落,就感受到手下的肌肤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江小满心中一喜,竟真的有用! 只是…… 她羞耻得连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这调戏良家妇男的勾当,她第一次做,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可转念想到陈嬷嬷、上官夫人的期盼,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轻轻叹息一声,硬着头皮,豁出去了。 她的指尖顺着他锋利的下颚下缓缓游走,“瞧你都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却偏偏还对这档子事有反应。” “莫不是……你早就醒了?故意装睡,等着瞧冲喜娘子的笑话?” 她故意把“笑话”两个字说得撩拨些,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无所畏惧。 她总不能真的霸王硬上弓,那就只能继续试试这“激将法”。 她不断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果然胆子比之前大了一些。 指尖轻轻点了点他高挺的鼻梁,又滑到他鼻尖那颗小巧的黑痣上,轻轻摩挲着,“你这颗痣生得真好……” 话没说完,自己就羞得说不下去,她到底在做什么呀! 她犹豫着是不是该放弃,却发现面前的上官烬呼吸似乎都乱了几分。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 江小满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心绪,咬牙豁出去了! 她将嗓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戏虐,“都说男子好面子,你若是醒着,被我这般轻薄,怕是要挥拳将我揍一顿吧?” “只可惜……你现在动不了,只能让我为所欲为。” 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将身子又凑近了些,发丝不经意垂落,扫过他的脸颊。 就在这时,她清楚地看到上官烬那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心中大喜,逼着自己把羞耻心往肚子里咽,声音却忍不住发颤,“反正我是你的冲喜娘子,想怎么对你……都可以。” “今夜若是能一举得子,我怕是会成为你们上官家的大恩人。” 她用指腹轻轻刮着上官烬的唇瓣,一声极轻的闷哼自他喉间溢出,似有若无,却被近在咫尺的江小满捕捉到。 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脸颊的绯红如泼墨般晕开,蔓延至耳根。 江小满的心跳也跟着他加速,他这是快要醒了吗? 她咬牙,在他耳畔低语,呵气如兰,“小郎君,你醒醒嘛……” “你再不醒,我可就要继续为所欲为了哦。”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她感受到手下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似有所感地抬头,撞进上官烬骤然睁开的黑瞳。 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愤懑、厌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杀意,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一道冰铁般的箍力猛地拽住她纤细的手腕。 惊呼声尚未脱口,一只冰凉的大掌已捂住她口鼻,天旋地转间,后背狠狠撞上床板,撞散了满床旖旎。 四目相对的刹那,江小满的血都冻住了,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真把人得罪狠了! 他就像是从炼狱里刚挣脱的困兽,双眸赤红,恨意与杀意在眼底翻涌。 她根本就没办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挣扎的力气都开始在溃散。 “少爷,你这是做甚?” 守在门卫的陈嬷嬷听到屋内的挣扎声,推门而入,看到眼前这情况,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扯着上官烬的胳膊,“这是小满,是夫人为您寻的冲喜娘子,快松手。” “陈嬷嬷?”上官烬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了些光泽。 “咳咳……咳咳……”上官夫人也听到动静赶来,捂着胸口轻咳着,“出什么事了?” 上官烬这才松开捂着江小满口鼻的手,缓缓起身走到上官夫人身侧,张开双臂将她抱住,声音嘶哑,“娘、娘……” 一滴热泪从他眼角滑落。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上官夫人轻轻拍着他后背,满眼疼惜,“在外面受委屈了?” 上官烬不知该如何向上官夫人解释,过去种种就好似黄粱一梦,在梦里,他不听娘亲劝阻,执意回都城投靠叔父,最后却被江小满出卖,惨死在围猎场上。 他松开怀中的上官夫人,转身瞪着缩在床角惊魂未定的江小满,“娘,儿不要什么冲喜娘子,将她卖了吧。” 第2章 竟然比她还穷 上官烬语气冷得似冰,但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许是刚醒,身体正虚弱着。 话音刚落,他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在这僵持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嬷嬷赶紧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老奴这就去给少爷做饭。” “嬷嬷,我、我去帮你打下手。”江小满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上官烬,求助地望向陈嬷嬷。 陈嬷嬷见上官夫人对着她颔首示意,这才朝江小满招了招手。 江小满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随着陈嬷嬷来了灶房。 灶房内,陈嬷嬷翻了半天,只翻出半袋面粉,几颗发蔫了的菘菜,还有五枚鸡蛋。 她眉头拧成个疙瘩,就这些东西,怎么给刚醒的少爷? “嬷嬷,不如让我试试?”江小满看着那些食材,跃跃欲试,这是她刻在骨子里厨师的本能。 陈嬷嬷很是意外,“你会做饭?” 江小满强装镇定,反正除了人牙子,再无人知晓原身根底,“我以前常去灶房帮忙,略懂一些。” 她说着捋起袖口,寻了个粗陶盆洗净,倒出些面粉,缓缓加着凉水,拿筷子搅成絮状,再上手揉起来。 不过片刻,面团就在她掌心变得光滑柔韧。陈嬷嬷见了,悬着的心落了半截,忙道,“老奴去烧水。” “嬷嬷,家中有擀面杖吗?”她想做手擀面,用擀面杖擀面面团会更均匀一些。 陈嬷嬷在柜子里找出根枣木擀面杖递给她,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跳着,熟悉的锅气,暂时冲淡了江小满心头的惶恐不安。 锅里“咕嘟咕嘟”地泛着细泡,江小满眼尾扫过沸水翻涌的纹路,手腕一扬,刚切好的细面便顺着她的掌心落入水中。 她指尖一松,银丝般的面条就像是一群受惊的小鱼,沉入水中,她持着长筷轻轻搅着,面条便舒展开来,不过片刻,便已断生。 江小满立马将面撩起,放入她早就准备好的凉白开里。 灶台边上的白瓷碗早已放好一小撮细盐、半勺猪油、半勺酱油,她舀起一勺滚烫的面汤浇下去,香气“轰”的一下便漫开来,是猪油的醇厚混着酱油的咸鲜,勾得人馋虫蠢蠢欲动。 江小满用筷子挑起凉白开内的面条,手腕轻轻一抖,面条便在碗里铺成蓬松的一排,像堆得整齐的银丝。 她又取来烫的翠色欲滴的菘菜、码在面碗两侧,再将煮得圆圆嫩嫩的水铺蛋轻轻搁在放在碗中央,最后撒上翠绿的葱花点缀。 陈嬷嬷盯着面碗看直了眼,这面的卖相比外面面馆的都要好,“小满,你这手艺,比城南老字号的面馆师傅都强,少爷吃完这碗面,肯定不会再赶你走。” 说完,她便快步将面送上二楼,怕时间耽搁久了,面就坨了。 “少爷,面来了。” 上官烬坐在桌边,看着陈嬷嬷端上来的面碗愣了愣,面条如银丝,菘菜碧绿,连那水铺蛋边缘都是平平整整的,陈嬷嬷在他家数十年,从未做过细面。 他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陈嬷嬷,这面是你做的?” 陈嬷嬷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催着上官烬,“少爷,您饿了吧,先吃。” 上官烬迟疑着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面,面条又细又滑,比他过往吃的面条都要细,一口咬下去,面细却不软塌,齿间撞上那股韧劲,竟带出小麦本身的清香。 面汤瞧着很普通,但初尝是猪油混着酱油的咸鲜,咽下时,一丝清甜在喉间漫开,还带着丝丝回甘,让人欲罢不能。 陈嬷嬷见他把汤都喝干净了,才笑着开口,“这碗面是小满做的。” 上官烬端着空碗的手指微微一紧,舌尖的甘甜还在口中回荡,他垂眸,掩去眼底复杂。 他记忆里的江小满不擅厨艺,切菜都能割伤手指,米饭都煮不熟,她怎可能做出这样一碗面? 陈嬷嬷的手艺他很清楚,平日里做的饭菜勉强能够入口,她能把面煮熟,却绝不可能做出一碗面汤里藏着鲜甜回甘的面条来。 所以……这碗面真是江小满做的? 这个江小满和他记忆里江小满的截然不同,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小满昨夜是同陈嬷嬷一起挤在厢房的小床上睡的,雨声淅淅沥沥敲了大半夜的窗棂,她翻来覆去,睡得并不踏实。 她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原身的记忆,这才发现,原身的户籍好似与寻常百姓不同,属于无地流民,若无主户担保,她无法去衙门签发公凭,没有公凭她便哪里也去不了。 最重要的是,哪怕她侥幸逃离上官家,逃离江都,但是只要被衙门的人发现,就会被遣返原籍。 原身这般清楚此事,也是临行前原身娘亲担心她思家心切,想要逃回家,才一遍又一遍地在原身耳边叮咛。 江小满重重叹息一声,指尖摩挲着袖口,这身粗布寝衣是原身离开前,她娘亲连夜赶制出来的,布料透气舒服,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二天,江小满早早便起来帮着陈嬷嬷忙碌早饭。 “夫人肠胃不好,需得吃好克化的,咱们早上煮粥喝。”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米缸,眉头皱成了山,缸底只剩薄薄一层米,陈嬷嬷嘴角笑容僵硬,“瞧老奴这记性,昨日去街市竟忘了买米。” 她笑着掩饰眼底的尴尬,“小满,要不你再做一次昨晚的面条?夫人那碗,面条煮烂一些。” “嬷嬷,要不咱们早上吃烂糊面?”江小满眸色明亮,向陈嬷嬷说着,“将细面切成碎段,掺些菘菜碎煮得烂烂的,最后打上鸡蛋花,最是好消化。” “烂糊面?”陈嬷嬷好奇,凑近问着,“老奴只听过汤饼、鸡丝面、臊子面、三鲜面,你这面的名字倒是新鲜。” 堂间饭桌上 上官夫人久病缠身,咳疾难愈,一向没什么胃口。 陈嬷嬷是她的奶嬷嬷,陪了她几十年,打理宅院样样妥帖,做饭却实在为难她。 自家中变故迁来江都,身边只剩陈嬷嬷,上官夫人不忍心她日夜操劳,故而吃饭时都是拉着陈嬷嬷同桌共食,陈嬷嬷做什么,她便吃什么,从无挑剔。 她拿起筷子,本能进食,面条碎软得几乎不用嚼,混着菘菜的清甜滑进嘴里,随之而来的便是鸡蛋花的嫩香裹着面汤的暖意在口中轻轻漫开。 她本没什么胃口,却忍不住地又夹一筷子,不知不觉间,小半碗下肚,这才惊觉她竟吃撑了。 上官烬坐在她身侧,视线凝在他娘亲微微舒展的眉头上,“往后饭食都让她来做。” 他说话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悄悄将上官夫人手边的茶盏往她跟前推了半寸。 上官夫人不解地望着他。 倒是坐在另一侧的陈嬷嬷最快反应过来,笑着向上官夫人解释着,“夫人,这烂糊面是小满做的。” “昨夜她做的汤面也十分合少爷胃口,少爷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上官夫人眸底闪过惊讶,抬眸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江小满,她乌发绾做简单的单螺髻,仅簪一只褪色的月白琉璃簪子,似初雪般的肌肤被雨气浸润得越发清透。 身上一袭青白苎衫,领口、袖口都有磨损,却干净无垢,清妍脱俗,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她当初让陈嬷嬷买人冲喜,本是死马当活马医,她不能让上官家绝后。 身为太医之女,自幼耳濡目染,她比谁都清楚,人昏迷时亦可借外力留后。 挑江小满为冲喜娘子,也存了几分私心,她想着花楼里长大的姑娘,总该懂些风月,行事更为方便些。 谁曾想,她儿竟真冲喜成功,醒了过来,这姑娘竟还做得一手好吃食,上官夫人是越瞧江小满越满意,柔声道,“好孩子,你当真是我们上官家的福星。” “嬷嬷,去将我床头的匣子取来。” 没一会,陈嬷嬷便将匣子取来,上官夫人示意她放到江小满面前。 陈嬷嬷抱着匣子的手停顿在半空,眼角飞快地扫过上官烬紧绷的侧脸,又望向面色苍白的上官夫人,嘴唇动了动,终究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上官夫人抬手按了按胸口,喉间泛起一阵痒意,强忍着才没咳出声来,她怎会不明白陈嬷嬷在担忧什么,这匣子一打开,上官家最后的体面也就掀开了。 她缓了口气,抬眼对上江小满澄澈杏眸,“嬷嬷,早说、晚说都是要说,不如今日便同小满交个底。” 陈嬷嬷这才将匣子轻轻放到江小满面前。 “小满,打开它。” 江小满虽满心疑惑,但还是依言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串铜钱,江小满下意识低在心中默默数了数,约莫是72枚,铜钱旁边还有一小块碎银子,银子底下还压着张纸,纸上隐约有字迹。 “按照上官家的规矩,新媳妇进门,中馈便该交由新妇打理。”上官夫人轻咳几声后,继续说着,“小满,这屋子是租赁的,租金付到了年底。” 她声音轻了些,透着几分自嘲,“我们家……早不是什么大户了,所有家当都在这儿了。” 第3章 福星小满 “平日里我同陈嬷嬷会绣些帕子,换些嚼用度日。” 上官夫人这话是说给江小满听的,同时也是说给上官烬听的。 江小满惊得差点咬到舌头,陈嬷嬷同她提过上官家家道中落,可这宅院宽敞、地段也不差,家里有仆妇支使…… 她怎么也想不到,上官家所有家当就只有一块碎银、几十枚铜钱,就连这房子竟都是租的。 江小满还没缓过神来,身侧的上官烬却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上一世,他娘亲是在他与江小满圆房后,才将中馈交给江小满打理的,约莫是在三个月后,他记得当时娘亲给了江小满三两银子。 可眼前这匣子里,碎银加铜钱,才一两出出头。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轰然炸开,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在此刻瞬间清晰。 娘亲总在深夜咳醒,帕子上沾着血丝也不同他说,他每每问起,她却总是笑着说“老毛病,不碍事”。 每日依着床头绣帕子,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停下,他总是让她点灯,她却推说“费油”。 每每家中吃肉,都往他碗里夹,他让她也多吃些,她却总说“没胃口,腻得慌”。 那三两银子,是她三个月里一针一线绣了多少帕子才攒下的?她都病成这样,还要为他操劳至此。 “是我没用……”上官烬喉间发紧,声音似是在沙子里磨过一般。 上一世,娘亲蜷缩在病榻上咳得撕心裂肺,抓着他的手求让他不要去国都寻叔父,而他却甩开她的手执意离开,抵达国都不到半月,他便收到了娘病逝的消息。 悔意像潮水般漫过心口,几乎要将他溺毙在这片迟来的羞愧中。 “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上官夫人握住上官烬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心的温暖熨帖着他指尖的冰凉,“烬儿,娘相信你和小满,一定能将日子过起来。” 被上官夫人点名的江小满这才从震惊中回神,指尖绞着袖口,忐忑开口,“上官夫人,这些钱……我想怎么安排都可以吗?” 上官夫人愣了一下,随即柔声道,“自然。” “胡闹!”上官烬没好气地开口,伸手就去夺匣子,“这是家里所有嚼用,哪能由着你胡来?” 江小满双臂一紧将匣子死死圈在怀里,眉心一蹙,瞪着眼怼回去,“夫人说了,从今往后我掌家,你要匣子做什么?难不成你有赚银子的门道了?” 此刻,在江小满心里,上官家就是一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家里面都这般光景了,还整日和街溜子们混在一起,不学无术,同人打架斗殴受伤,害得上官夫人拖着病体绣帕子赚银子,为他治病、买冲喜娘子! 这些银钱关系到他们往后的生计,说什么她也不会交给上官烬这个败家老爷们。 “小满……”上官夫人眸色一亮,咳了两声,说话的语调里带着些许急切,“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有赚钱的法子?” 江小满重重点头,“我想一会让陈嬷嬷带我去街上转转,我瞧瞧此地都卖些什么吃食,咱们能不能也寻地方支个摊子,卖些吃食。” 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抬眸时眼睛里亮得像落了星辰,她挺直腰杆,抬手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夫人放心,我厨艺还算不错,定不会让家里亏本。” 上官烬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就像是灶膛里刚添了柴火,噼啪跳着劲儿,心头那点因她掌家而起的不快,竟似被这光烘得散了些。 上一世的江小满,眼中只有讨好、算计和对富贵日子的渴求,从未有过这般鲜活的模样。 他沉着脸吃着烂糊面,却没再坚持要回匣子,心中冷笑着:他倒要看看,江小满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上官夫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就连眼睛的细纹都荡漾着满意,小满真是他们上官家福星! 江小满挎着竹篮刚到门口,猛地撞见倚在门框上的上官烬,脚步猛地一顿,眼中的雀跃瞬间褪成抗拒,像是见了天敌的小兽,气场瞬间蔫了下去,尾巴都快夹起来。 “陈嬷嬷呢?不是说好她陪我出去的吗?” “娘身边得有人伺候。”上官烬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戏虐,“怎么?怕我?” “昨夜激我时,嘴皮子不是挺利索?” 江小满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昨夜那只捂住她口鼻的手,冰凉的触感仿佛还黏在皮肤上。可想到往后要一起过日子,她深吸一口气,挤出几丝讨好的笑意,“上官烬,咱们合作吧。” “合作?”上官烬挑眉,尾音拖得有些长,心中好奇,这小妮子又想耍什么把戏? 江小满仰头迎上他凌厉的目光,语气坦然,“我知道,你不想娶我。留我在这儿,不过是因为我做的吃食合夫人胃口,你不想让她再为你操心。” “不如这样,人前咱们装成恩爱夫妻,等我赚够银子能够自己立足,或是你有心仪之人后,咱们就和离,你看如何?” “你……”上官烬侧眸,漆黑深邃的眸子扫过江小满脸上坦然的神情,疑惑再度浮上心头,“你不想留在上官家?” “我不想依附任何人而活。”江小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韧劲,就像是雨后抽芽的青竹,挺得笔直。 她见上官烬似是不信,忙竖起三根手指起誓,“我江小满对天立誓,绝对说到做到,不会纠缠上官烬。” “起誓若真有用,这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雷劈死。” 上官烬盯着她,目光如炬,几乎要将她看穿。为什么她和记忆里那个挖空心思要攀附旁人的江小满判若两人? 难得……她也重活了一世? 江小满被上官烬看得头皮发麻,指尖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竹篮提手,脚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心里面直打鼓:上官烬的眼神太奇怪了,像是想要将她剥了…… 他该不会发现她不是原身了吧? 他有这脑子吗? 上官家在梨花巷最尾端,碎青砖铺就的路面比旁的巷子平整,尤其梅雨季时,少了许多泥泞。 巷子里木构瓦房错落有致,有的紧闭着大门,有的却卸了门板在做生意,酱菜摊的瓦罐、成衣铺里的丝线……透着浓浓的市井烟火气,倒是让江小满想起现代的步行古街,只是这儿的烟火气更鲜活。 宅子门侧有一棵香樟树长得正茂,树荫底下,街坊四邻正围坐着摘菜唠嗑,竹篮里的菘菜、芥菜堆成小山。 当上官烬、江小满并肩走来时,树下的喧闹倏地停了。 “那不是阿烬吗?”王大娘手里的芥菜自手中滑落,她眼睛瞪得滚圆,“他、他醒了?” “老天爷!昏迷都快一个月了,这就醒了?” “前几天还见陈嬷嬷托人牙子寻冲喜娘子,难不成……” 街坊们的议论声就像煮沸的茶壶,“咕嘟咕嘟”冒个不停,周遭目光“唰”一下全都黏在了江小满身上,好奇里裹挟着探究,烫得她耳尖微微发热。 “阿烬,这位姑娘是?”隔壁蒋婶子先站起来,手里面还拿着没摘完的菜心,脸上堆着又惊又喜的笑,“看着眼生得狠呐。” 上官烬被这阵仗闹得脑壳疼,他往日就怕跟这些碎嘴的妇人打交道,此刻被围住,耳根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意,肩线绷得笔直,活像个被夫子点名答不上题的学童,就差将“尴尬”二字刻在脑门上。 江小满瞧他这副模样,心里暗笑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显。她落落大方地往前半步,恰好挡在他身前半分,挡住了那些街坊们瞧热闹的视线。 她对着蒋婶子弯眼笑,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些可都是她的目标客户,“婶子好,我叫江小满,是阿烬的媳妇。” “哎哟!小满姑娘!”蒋婶子顿时眉开眼笑,几步凑过来,拉着她的手,掌心粗糙却透着暖意,“这名字听着就喜兴,我们老家常说小满小满,江河渐满!吉利得很!” “我是你隔壁蒋婶,以后常来串门!”她上下打量着江小满,越看越满意,转头冲着众人大声道,“瞧瞧!我说啥来着!冲喜准能成!” “阿烬这病,就是被小满带来的福气给冲走了!” “可不是嘛!”旁边的张婆子也挤过来,一把从蒋婶子手里抢过江小满的手,攥得紧紧的,“前儿还听陈嬷嬷在叹气,担心阿烬的这病熬不过梅雨季,这才几天?人就醒了!” “小满这是带着好运来的!” “瞧瞧小满这俏模样,眉眼周正,说话也敞亮,阿烬有福气咯!” 夸赞声此起彼伏,江小满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双颊微红,脸上却始终挂着笑,一一应着,她寻了机会,回头,轻轻拽了拽上官烬的衣袖,“阿烬,咱们先去街上吧?” 上官烬被她这声“阿烬”叫得心头一跳,抬眼撞进她缀着星光的笑眼,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却顺着她的力道抬步,只是耳根处的薄红,比刚才更艳了些。 第4章 小满你露馅了! 香樟树下的街坊们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还在絮絮叨叨着。 “小满这丫头,瞧着就是有福气的。” “上官家的福气来咯,过些日子怕是就要摆酒请客。” 江小满听着身后的议论声,偷偷瞟了眼身旁的人,见他垂着眼,情绪藏得深,可紧绷的肩线悄然松了些,她才暗暗松口气。 没想到……上官烬还有些社恐。 走到梨花巷与永昌巷交界口,鼎沸人声瞬间涌来。 “辣菜羹,醒酒的辣菜羹!” “冰镇甘草汤,三文钱一碗!最是解暑!” “最时新的关扑,赢了就送玉簪喽!” …… 江小满就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看直了。 很快,她的视线便被一个糕饼摊子勾住,她大步走过去,摊子上摆放着印着红色喜字的糖饼,上面铺了一层白芝麻,油亮亮的,瞧着就馋人。 “姑娘,要订喜饼吗?”店家笑着招呼。 江小满摇头,“店家,您这喜饼单卖吗?我要四块。” 店家并没因江小满买得少而怠慢,热情介绍着,“六文钱一块,姑娘若买五块,还能送一块。” 三十文铜钱,好贵。 江小满指尖捏了捏荷包里的铜钱,有些迟疑。 店家看出江小满的犹豫,指着摊位角落里,“姑娘瞧这儿,这些喜饼边角有点磕碰,不细看瞧不出来,三文钱一块,也是买五块送一块。” 江小满眼珠子一转,正准备掏铜板,纤细白嫩的手腕却被身侧的上官烬拽住了,他眉头微蹙,“买它?” “将我带来江都的人牙子是我娘亲的朋友,他说会在江都城暂留七日,我若有事可去客栈寻她。” 江小满想起原主娘亲耗尽积蓄为女儿谋出路的慈母心,心头微涩,“我想托他将喜饼带回去给娘亲,让她知道我安好,也能让她安心。” 上官烬眸色暗了暗,转瞬恢复一片沉寂。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他记得梦中那一世,江小满最是忌讳提及出身,更别说主动提起她娘亲。 尤其是随他回国都后叔父家后,她直接对外谎称“父母双亡”。 江小满拽着上官烬往无人处走了两步,示意他低头,而后凑到他耳边低语,声音压得极轻,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我娘临行前在衣角给我缝了三两银子,买喜饼用我自己的银子,不会动上官夫人给的银钱。” “你……”上官烬的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看着她澄澈杏眸里没有半分躲闪,只有坦荡大方,他松开手,指尖却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 他没接她的话,转身回到喜饼摊上,“都包起来。” 在店家愣神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从钱袋里摸出半角银子,“算账。” 江小满傻眼,赶忙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下一秒就把银子递到店家手里,“要那么多做什么?买五块送一块,一共六块正好。” “我娘两块,人牙子大叔两块,剩下两块拿回去孝敬上官夫人和陈嬷嬷。” 她转头笑着对店家说,“我们就要六块三文钱的。” 她完全不给上官烬拒绝的机会,先从他手里接下银子揣回荷包,再摸出十五枚铜板递给店家。 上官烬垂眸,看她花钱这般节俭算计,心头疑惑如潮水般再度涌来。 上一世,他直到死,江小满都没跟他提过这三两银子的事。 这一世的江小满,到底是怎么回事? 居然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了? 江小满让店家把喜饼分作三包,每包两块,侧眸,问着,“阿烬,你知道祥平客栈在哪吗?” 上官烬点头,抬步便走,江小满赶紧小跑跟上,“你走慢点,我得瞧瞧这街上都有些什么吃食。” “馄饨摊!”江小满的视线很快就被一个馄饨摊所吸引,摊主是位妇人,扁担一头挑着炭炉,滚水在锅里咕嘟冒泡,另一头摆着馅料与面皮。 她嘴里吆喝着,“鹌鹑馉饳儿,三文钱一碗。”手里擀面杖不停。 虽说是夏天梅雨季,但吃馄饨的人还不少。 江小满暗自留意,这地方的夏天倒比现代凉快许多,早晚出门都要穿长衫,只午后日头最毒,大部分人这时都躲在家中避暑,街上反倒清静些。 “阿烬,一会回来时,咱们买碗鹌鹑馉饳吧。”江小满眸色明亮,手指着馄饨摊的方向。 “随你。”上官烬对馉饳儿不怎么感兴趣,在他看来,三文钱买一碗填不饱肚子的鹌鹑馉饳,不如买个烧饼更上算,最起码能填饱肚子。 经过这片刻相处,江小满倒也摸出些与上官烬相处的门道来,大约他性子本就寡淡,故而对谁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倒不是针对谁,这般想着,她也便不往心里去了。 没一会,她又看到了卖包子的摊主,这会她谨慎地没有先开口,而是凑近细听摊主吆喝,“肉馒头、肉馒头,一文钱一个的肉馒头。” 她黛眉微蹙,抬眸,问着身侧的上官烬,“江都城的肉馒头都这么便宜吗?一文钱便能买一个?” “假肉馒头,你没吃过?”上官烬皱眉,“油渣和豆渣一起炒熟,味道像肉。” “我说呢。”江小满轻笑两声,转移话题,“江都城内可有面皮薄得透光,咬一口就能流汁的肉馒头?” 上官烬摇头,“从未见过你说的肉馒头。” “咱们回去的时候,你能带我去肉铺、米面粮油铺转转吗?”江小满在脑中开始列出购物清单了,抬眼道,“家里没米没菜了,咱们回去的时候得买些。” “阿烬,如果我想要一个像刚才馉饳摊子一样的炉子该去找谁?”她这小身板可扛不动那样的炉子,况且上官家走到这儿路不近,“如果要做一辆方便人推的贩卖车,又该找谁呢?” 上官烬听她一路絮叨,说的全是生计和摆摊的事,望向她的眼神里疑惑更浓,脑瓜子被她吵得嗡嗡的,才吐出一句,“不渴吗?” 江小满抿了抿唇,听出上官烬是嫌她话多,脸上浮起一丝尴尬,扯出两声笑来,在看到祥平客栈的门旗后,暗暗松口气,“阿烬,你是随我一起进去,还是在外等我?” “一起。” 江小满依着原主的记忆,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赵叔的房间,扣响门扉,“赵叔,赵叔,你在吗?” 赵叔拉开房门,见是江小满,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安,忙侧身让他们进屋,低声问着,“小满,你怎么来了?上官家……没亏待你吧?” 江小满侧眸,看着上官烬,向赵叔介绍着,“赵叔,这便是我的夫婿,上官烬。” “我今日是特意带他来见您的。”江小满先从竹篮里拿出一包喜饼,“这是婆母给您的喜饼。” 随后又取出一包递过去,“这包喜饼劳您带给我娘,告诉她我在上官家一切都好。” “等我攒够银子,就去替她赎身。” 赵叔接过喜饼,眼底闪过丝丝欣慰,侧眸望向一直在旁沉默的上官烬,见他未曾开口反驳江小满要替她娘赎身的话,满意点头,“你娘听了,定是十分高兴。” 他掂了掂手里的喜饼,又道,“我每年六月左右都会来趟江都,你有什么话想同你娘说的,就都写下来,叔给你带回去。” “谢谢赵叔!” 从祥平客栈出来后,上官烬便领着江小满往肉铺、粮铺走。 “青玉房,甜过糖,十个铜板饱肚肠。” 上官烬忽然停步,目光落在那卖莲蓬的小贩身上,问着江小满,“你会做莲房包鱼吗?我娘最爱吃。” 爹爹出事后,他们一家随陛下迁都南下,途经江都城时,娘亲病重,他们便在此地租屋暂住到现在,这道菜娘亲再也没吃过,此地也无人会做。 江小满没多想,点头应着,“会的。” “我也很爱吃这道菜!” 上官烬眸色瞬间暗沉,看向江小满的视线里从之前的探究,多了一分好奇,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他分明记得,江小满最厌鱼腥气,若非快饿死,她碰都不会碰鱼肉。 更重要的是,莲房包肉是国都夏大厨的独门菜,除了他与他的徒弟外,再无人会做,江小满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他几乎已经能够断定,眼前的女子不是江小满,可她若不是江小满,又怎会同江小满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与她相熟的人牙子都未察觉出她的异常来。 江小满被上官烬看得头皮发麻,双手不安地紧紧握着竹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突然不说话?还买青玉房吗?” “买。”上官烬点头,“前面不远有鱼贩,你去挑条新鲜的。” “好。”江小满边走边想,她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不然,上官烬看她的眼神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奇怪起来?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上官烬,明媚阳光下,他明明穿着最普通的粗布短褐,偏偏身姿挺拔如松柏,那双黑瞳深不见底,就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墨玉,落魄中透着矜贵,让人忍不住地想多看几眼。 江小满发现,路过他身侧的小娘子都默契地低下头,但眼角却止不住地往他身上瞟,甚至有两个人还撞在了一起。 蓝颜祸水! “哟,你小子竟然醒了?” 第5章 喜提三位弟弟 上官烬见来人是王书吏,眉心微蹙,下意识侧过身,将江小满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他后背紧绷,对着来人抱拳行礼,话语里透着疏离与客套,“托王书吏的福,已无大碍。” 王书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平日里这上官烬见到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何曾主动打过招呼? 他还以为上官烬是块砸不烂的硬骨头,这不,被他找人狠狠教训了一顿,立马就服软学乖。 他脸上满是得意之色,视线像条黏腻的毒蛇,越过上官烬,直钉在江小满身上。 那目光从她乌黑的发间开始游走,一路滑至胸口,又慢悠悠落回她脸上,嘴角荡出一抹油腻至极的笑,“醒了就好。” “我等还有公务要办,待忙完这桩事,老哥定去上官老弟家讨杯喜酒喝。” “老哥可听说了,老弟买了位美娇娘,可得让老哥好好瞧瞧。” 待王书吏他们离开后,江小满才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些方才被眼神冒犯的余怒,“他是谁?” 她被王书吏看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像只炸了毛的猫,那眼神分明是色狼,黏糊糊的,让人作呕,“你好不容易醒过来,莫要再让婆母为你操心,少与这种人往来。” 上官烬听到她这话,心中那点疑虑彻底落地,她绝不是江小满。 上一世,江小满见了王书吏这般稍有权势的人物,恨不能主动贴上去,说尽软话讨好,可眼前的她,却像避蛇蝎似的躲着,眼底的嫌恶藏都藏不住。 “你日后见着他,躲着些。”他说完,便大步往前走,步伐急促,似是想将刚才的糟心事远远甩开。 “你慢点!”江小满慢半拍地追上去,谁曾想,街角突然涌来一波挑货的商贩,竹筐撞得人东倒西歪,她被挤得一个踉跄,再抬头时,上官烬那挺拔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江小满瘪了瘪嘴,无奈叹息一声,这才顺着记忆,抬脚往家的方向走。 可她越走越觉不对,眼前的建筑全然陌生,街边屋子矮矮的,墙面大片剥落,露出内里粗糙的黄泥,巷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馊水味,和记忆里梨花巷干净整洁的碎青砖路截然不同。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难道原身同她一样是路痴? “今日带了什么吃食?” “钱袋呢?” “就这么几个铜板?你是不是把银子藏起来?” “没有……例银都被你们拿走了,我、我哪里还有……” “没有就问你爹娘要,实在不行……我们哥几个给你出个主意,明日这时候,你带个同窗过来……” “住手!”江小满循声拐进小巷,一眼就看见三个十七八岁、流里流气的少年正将一个书生打扮的学子围在中间。 那学子瞧着约莫十三四,身形单薄,在三个少年的逼迫下,身体正微微颤抖着,脸上满是惊惶与无助,推搡间,学子怀里的书卷掉了一地。 “哟。”领头的少年一脚踩在墙边的石墩上,吹了声黏糊的口哨,眼神在江小满身上溜了圈,嗤笑着,“哪里来的小娘子,胸还没我拳头大,也配学人家英雄救美。”说着,脚尖还在石墩上碾了碾,带着股痞气。 “姐姐……姐姐莫管我,快、快些走吧。”被围着的学子早就被吓得浑身发抖,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没掉下来。 他猛地往前半步,张开胳膊挡在江小满身前,声音发颤却带着股执拗,“我、我明日一定带银子来,你们别碰她!” 江小满环顾一圈,寻了个安全的角落,将手中竹篮放下,而后捡起地上一块破碎的青砖,“你们几个年纪轻轻不走正道,我告诉你们,我来的时候已经寻人去报官了,识相的就快些离去。” “报官?”少年听到江小满报官,脸上难掩惊惶之色,立马收回踩在石墩上的脚。 走了两步,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折回来,一把拎住学子的衣襟,将人拽得一个趔趄,厉声威胁,“别忘了你说的,老子等着你。” “阿!”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小弟传来两声痛呼,转身,便看到小弟们捂着被石子打疼的小腿,单脚跳着喊疼。 他抬眸,看到自阴影里走出的男子,磕磕巴巴道,“大哥、我们、我们知道错了。” 上官烬不发一语,只朝那领头的少年伸了伸手。 那少年虽愣了一下,却不敢迟疑,立马将钱袋乖乖放到他手心里,眼神里透着敬畏,哪里还有一丝嚣张气焰。 上官烬将钱袋还给那学子,“我是他们大哥,是我管教不严,我替他们向你赔不是,我保证往后他们不会再来寻你麻烦。” “还请小兄弟高抬贵手,莫要报官。” 那学子接过钱袋,愣愣点头,应下,“我、我知道了。” 上官烬弯腰,替他将地上散落书籍捡起,“多谢小兄弟。” 那学子这才大松一口气离开,走到江小满身侧时,他慌忙站稳,对着她深深作揖,“多谢姐姐仗义相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学子走了两步,见江小满没有一同离开,好奇回头,“姐姐,你不随我一起离开吗?” “我再留下看会戏,你快些归家吧!” 学子虽心有疑惑,却也没有深究,大步离去。 “看什么戏!”那领头的少年没好气地对着江小满吼着,“当我们是唱戏班子吗?” “还不快滚!” 江小满浅浅笑着,大步往前走。 那少年见她这般,心里面怒意更甚,“你这娘们笑什么!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 江小满看着上官烬与那少年的互动,心中疑窦丛生,上官烬瞧着待谁都冷冷淡淡的,为何会照拂这三位少年? 她眼珠一转,故意往上官烬身后躲去,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的委屈,“相公!你弟弟……好凶。” 那少年见她这般做作,火气直蹿,“你喊谁相公呢?撒泡尿照照自己!哪里配得上我大哥?” 江小满见上官烬不吭声,眨着无辜的杏眸,继续问着,“婆母知道她还有三个小儿子吗?” “莫要胡闹!” “大哥!我哪有胡闹!”那少年对上正在朝他做鬼脸的江小满,心头怒火更甚,“大哥,这女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咱们江都四杰可不是好惹的!” “江都四杰?”江小满笑得更欢,好中二的称呼,她故意拖长调子问着上官烬,“相公,你在外面玩这么野,婆母要是知道了……” “你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想男人想疯了!见谁都喊相公!” “上官烬,你当真不解释解释吗?” “你……”那少年听到江小满唤出自家大哥名讳后,彻底傻住了,站在原地,手指着江小满,“你……” 上官烬轻叹一声,转身看向江小满,语气里带了些无奈,“莫要胡闹,我有正事,回家再同你细说。你去巷口买些烧饼回来。” 转念一想,似是不放心,“算了,我去买。” 他刚才没走多远,便发现江小满没跟上来,原是想看江小满会不会是故意没跟上来,便隐了踪迹,不远不近地跟着。 谁曾想,她竟在同一个地方转了好几圈,直到她停下来寻人问路,他才确定,她是真迷路了,且完全辨不清方向,指路人明明说“往左拐”,她嘴里念叨着“左、左”,脚却偏偏往右迈,活像只晕头转向的小雀。 “你们三个,先带嫂子回庙里去。” 江小满双手抱胸,挑着眉梢上下打量着三个少年,眼中满是好奇,“回庙里?你们住在庙里?” 领头的少年挠了挠头,“是,是大哥同庙祝商量好的,让我们暂时住那边……” 往庙里去的路上,三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江小满慢慢听明白了,他们原是流民,一路逃荒到江都,幼时在街上乞讨,年纪稍长些,就靠摸鱼抓虾、打杂、扛麻袋糊口,什么样的苦都受过。 后来跟了个不靠谱的大哥,才学着勒索学子、商贩过活,偶尔还会摸人钱袋子。 “我们就是偷大哥钱袋子时被抓了个正着”,领头那少年名唤上官义,他脸涨得通红,手指绞着衣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大哥没报官,也没打我们,只盯着我们看了半炷香,才说,‘要么改,要么去吃牢饭’。” “后来,大哥替我们寻了住处,摆脱了原来那群人,大哥是好人,还给我们取了名字,教我们拳脚功夫,还教我们识字。” 他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向江小满,眼神里带着恳求,“大嫂,你、你一会能不能帮我们劝劝大哥?” “我们今日真的是头一回……” 少年越说越小声,“大哥突然昏迷不醒,庙里面还有弟弟妹妹等着吃饭,前几日就断了粮,再不想办法,我们都得饿死。” 江小满傻眼,上官烬自己家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他竟还在外面养着这么多孩子? 这人……到底藏着多少事? 不过,这么听着,上官烬也不算是个纨绔,之前是她误会他了。 第6章 怎么办?这纨绔居然有些担当呢! 江小满前脚刚到庙里,上官烬后脚就到了,她看着空手而来的上官烬,“烧饼呢?” 上官烬耳根悄悄泛红,“银子都在你那儿。” 他也是走到烧饼摊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最后半块碎银被江小满给拿走了。 上官义三人何曾见过大哥这副模样,肩膀忍不住抖了抖,偷偷捂嘴笑出声。 上官烬横眉扫过,三人立马噤声,原本围在他脚边扯着裤腿要他抱的三个小家伙,也吓得赶紧松开手,乖乖站好,眼睛瞪得滚圆,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江小满见状,笑着对三小只招招手,拍了拍竹篮,“来,大嫂带了米面,咱们做饼子吃。” 她瞥见上官义投来的可怜眼神,像只被淋雨的小狗,忍不住弯了弯唇,“阿烬,可不能对孩子动手动脚。” 上官烬刚抬起右脚,准备踹向上官义的小腿肚子,听到江小满这话,尴尬地收回来,沉声道,“看在你们大嫂面上,去土地公面前罚站。” 上官义三人如蒙大赦,拔腿就往土地公像前跑,路过江小满身侧时,齐齐红了脸,小声道,“谢谢大嫂!” 江小满听庙祝说,孩子们已经饿了两三天,她想着熬点粥,配上葱油鸡蛋饼,即能填饱肚子,也好消化。 她在面粉里磕了两个鸡蛋,搅了两下,瞥见灶边帮忙添柴的小家伙,饿得两颊都陷下去了,咬了咬牙,又从竹篮里摸出两个鸡蛋打进去,她能做的不多,让孩子们吃顿饱饭,总还是可以的。 上官义三人在土地公像前站得笔直,耳朵却都朝着灶台方向,鼻尖萦绕的葱香,勾得他们肚子咕咕直叫。 “什么味道,这么香?”上官勇嗅着空气里飘来的葱香味,喉结滚了滚,嘴角的口水差点滴到了衣襟上。 他忐忑地拽了拽上官义的袖子,小声问,“阿义,大哥……还有嫂子,会给咱们饭吃吗?” “不知道。”上官义咽了咽口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灶台的方向,“也不知道嫂子做啥好吃的。” 江小满将摊好的鸡蛋饼放在木碗里,扬声招呼着,“孩子们,吃饭喽!” 上官烬跟在她身后,将熬好的米粥端上桌。 江小满见上官义三人昂着脖子往这看,但人却还在土地公像前站着,伸手想拽上官烬衣袖提醒她,谁曾想,扑了个空。 她杏眸透疑,望着向后退了半步的上官烬,巴巴眨眼,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上官烬转身,忽略着她探究的眼神,对着上官义三人道,“还不滚过来吃饭,吃完继续罚站!” “得令!”上官义三人立马蹿到桌前,手都没洗就伸向木碗里拿鸡蛋饼,江小满毫不客气地拿竹筷打向他们手背,“洗手去!” “是!大嫂!” “阿烬,你这媳妇手艺真好!”庙祝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蛋饼,葱花的香气在嘴里面流转,他眼睛都亮了,“这饼子比街口烧饼强多了!软乎乎的带点嚼劲,葱香直往鼻子里钻,越吃越香!” 洗完手回来的上官义抓起一块鸡蛋饼就往嘴里送,“大嫂,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子!” 上官勇点头应和着,“比王嫂子做的好吃多了。” 他话刚说完,上官义直接朝着他后脑勺来了下,“饼子都堵不住你的嘴,快吃。” 江小满皱眉,这“王嫂子”又是谁?听上官勇的语气,倒像是个和上官烬常打交道的人,里头怕是藏着什么事。 但当着一干老小的面,她没立马开口问。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太阳已经斜斜地挂在西侧,开口道,“咱们出来大半天了,婆母怕是等急了。” 她和上官烬用完早膳没多久便出门了,现在都快傍晚,再不回去,上官夫人定要牵挂。 她从荷包里摸出那半角银子,正是之前上官烬想买喜饼被她拦住的那块,她指尖捏着银子,“阿烬,这个还你。” 上官烬眸底闪过一丝错愕,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眼前的江小满绝对与上一世的江小满不是同一人。 上一世,江小满知晓他与土地庙这些孤儿有联系后,第一时间便想将孩子们卖给人牙子换钱。 甚至还逼着他与他们断绝往来,半文钱都不肯让他花在孩子们身上。 她怎会主动拿银子给他呢? “你可知这银子给我,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什么破比方。”江小满心中虽有不舍,但让她眼睁睁的瞧着这些孩子饿死,她做不到,“银子本就是你的,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上官烬五指慢慢合拢,那双淡漠疏离的黑瞳里,竟漫上点点暖意,像冰川被融化了一个角落,“你再等我一会,我交待他们几句。” 江小满将买来的米面、鸡蛋都留给庙祝了,回去的路上,她又寻了摊子买了些。 “咦?”江小满买完鸡蛋才发现,这地方的鸡蛋竟有差价。 她中午在街市上买的鸡蛋两文钱一枚,还不带讲价的,现在只要一文钱一枚,买十枚,那婶娘还多送她一枚,要不是穷的叮当响,她真想把一整筐鸡蛋都包了。 这差价都够孩子们多吃两顿了。 上官烬瞧出了她的心思,待走远些才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明显的细致,“夏季鸡子不好储存,很多摊贩卖的鸡子会有坏的。” “中午街市上卖鸡子的摊贩是老商贩了,若是买了坏的,能去换。” “还有这门道?”江小满默默记在心里,“下次买这些,还是让陈嬷嬷领我来吧。” 上官烬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带点自嘲意味,他这是被嫌弃了? “回家后,”上官烬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了些,“莫要同母亲提上官义他们。” “为什么?”江小满不解,挑眉追问,“你在做善事,为何要瞒着婆母?” “家中如今这情况,母亲体弱,咳疾迟迟未愈。”上官烬顿了顿,声音沉了些,“我不想她再为这些事情烦心。” “上官夫人若是知道你在外忙的是这些善事,而非她担心的那样与人喝酒斗殴、不务正业,心里定会比现在松快许多。” “再说,她总闷在屋里,身体只会越来越差。若能闲来去庙里看看孩子们,多走动走动,说不定病气都能散些,你说呢?” 她这两日听陈嬷嬷说了不少上官家的事情,上官夫人原是太医之女,自己就懂药理,咳疾久病不愈,一来可能是银钱不够买好药,二来她这病,十有八九是心病。 “况且,咱们行得端做得正,做的又是善事,为何怕被上官夫人知道?” 江小满语气重了些,“你越是瞒着,她万一发现些蛛丝马迹,整日胡思乱想,才更容易出事。” 上官烬皱眉,认真琢磨着她的话,好半晌才幽幽开口,“那……寻个机会,你同母亲说。” 江小满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垂,心想,难得他是在害羞吗? 果然,他们刚拐进梨花巷,就看到陈嬷嬷站在巷子口,伸长着脖子等着。 见他们回来,陈嬷嬷才暗暗松口气,“怎么去那么久?” “夫人都问好几遍了。” “中午吃的什么?肚子饿了吗?老奴已经做好晚膳。” “那正好,我晚上偷懒,尝尝嬷嬷的手艺。”江小满亲昵地勾住陈嬷嬷的手臂,笑得乖巧,“夫君陪我去看赵叔了,还给陈叔和我娘买了喜饼。” “也给婆母和嬷嬷买了。” 陈嬷嬷眼睛一亮,忙拉住江小满的手拍了拍,“小满,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老奴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他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往后说了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你别往心里去。” “少爷若是欺负你了,夫人第一个饶不了他。” 餐桌上 江小满不敢置信地望着碗里略带焦味的烂糊面,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咸苦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咸得舌头都发麻了! 面条是她早上做好的,陈嬷嬷只需按照她早上的步骤,把面煮熟,而后加入菘菜和鸡蛋,再稍微加点盐调味就行。 这么简单的吃食,陈嬷嬷怎会做得这般“要命”。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官烬会因为一碗面而将她留下了,陈嬷嬷这手艺,真是绝了! “不好吃吗?”陈嬷嬷自己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猛地吐出来,“天!我忘了自己加过盐,又多加了一次。” 上官夫人柔声安慰,“无妨的,本就是用来填饱肚子,咸就咸点。” 上官烬没多言,默默将一碗咸的齁人的烂糊面吃完,才放下竹筷缓缓道,“往后吃食就交给小满吧。” 江小满重重点头,提到吃食,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夫君今日买了青玉房和鲜鱼,明日咱们煮莲子粥,做莲房包鱼。” “好孩子,你们有心了。” “对了!婆母,我有事同你商量。” “何事?” “何事?”江小满便将土地庙内孩子们的事情细细同上官夫人说了一遍,“我瞧着庙里孩子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发黄,担心他们身体有恙,婆母若是有空,不妨去替他们瞧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娇柔女声,“上官郎君,你醒了吗?”语气里透着几分熟稔的亲昵,“我特意备了你最爱吃的酱牛肉,给你送些来……” 第7章 对,我怕了! 江小满转头,便看到一少妇,身穿一袭豆绿色长裙,料子瞧着是上好的绸缎,在傍晚的晚霞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身形纤细,梳着时兴的堕马髻,鬓边斜插着一只淡紫色荷花,手中挽着一竹篮,站在上官家大门口,昂着脖子往内探。 四目相接,她从对方那双含着水光的丹凤眼里清晰地读到了几分宣示主权的挑衅。 陈嬷嬷眉心微蹙,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身子恰好挡住王夫人毫无顾忌的视线,“王夫人,牛肉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王夫人笑着将竹篮塞进陈嬷嬷手里,“同我还客气什么?” “那丫头,便是你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冲喜娘子?”她视线越过陈嬷嬷,落在江小满身上,“没想到,冲喜真有用。” “就是这丫头瞧着身子单薄了些。” 陈嬷嬷笑容敷衍,只含混点头,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肯说。 王夫人见状,眼底闪过一丝苦涩,朝着门内扬声,“上官郎君,书肆里又来了几本新书,我替你留着,你得空来抄录。” 江小满眼珠子灵活一转,脑袋凑到上官烬身侧,压低嗓音,“这位便是阿勇口中的王嫂子?” “咳……”上官烬轻咳一声,点头,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你往后遇见她,也绕远些。” 江小满眼中的八卦之火瞬间被点燃,“她是你相好?你怕她把我当成假想敌?” 她挑眉,面色坦然,“无妨的,你实话告诉她便是。” “他是王书吏的夫人。” “天哪!”江小满惊得瞪圆了眼,像是勘破了八卦真相,身子忍不住地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王书吏便是因此记恨上你的?” 上官烬的脸色猛地一沉,他用食指推开江小满的脑袋,侧脸避开她灼灼目光,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瞎说什么!” “那你还会同她继续往来吗?”江小满偏着头继续追问着,但看向上官烬的眼神里全是了然,他这副躲躲闪闪,不正面回答的样子,分明就是被她说中了心事。 上官烬被她灼热的眼神看得浑身都不自在,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上碗筷,闷声道,“你只需牢记,她是王书吏夫人。” 江小满望着他逃一般的背影,右手摸着下巴,嘴角噙着抹促狭笑意,在心中感慨着:没想到啊,上官烬这家伙不仅口味独特,且还是个情种! 出去了大半天,江小满将胳膊凑近仔细闻,都能闻到身上沾着的汗味,她回了陈嬷嬷的厢房,想寻身旧衣,而后沐浴更衣去。 结果她在屋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她随身的包袱,她满是疑惑地去灶房询问着正在烧水的陈嬷嬷,“嬷嬷,我的包袱呢?” “老奴替你拿到少爷房中了。”陈嬷嬷抬头,笑得满脸褶子都在颤抖,“昨夜情况特殊,这才让少夫人勉强宿在老奴屋中。” “我……”江小满语塞,这么快就要和上官烬住一起了吗?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那我在哪里沐浴?” “上官烬的屋子在二楼,将热水抬上去,多有不便。” 陈嬷嬷指着身后的木门,“夫人、少爷都是在浴间沐浴的,沐浴完后,水便留在桶里,老奴用来洗衣、浇地。” “少夫人的浴桶,老奴昨日便买好,今日午后店家便送来了。” 江小满看着浴间放着的三个大木桶,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上官家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但却又舍得花银子给她买一个新的浴桶,而不是同旁人共用。 可想而知,他们家已经该是多么讲究的人家,哪怕落魄,有些深埋在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改变。 说实话,陈叔真的是花心思替原身寻了个好人家。 “待老奴先伺候夫人沐浴后,再来伺候少爷与夫人。” “不用这么麻烦。”正在院内搬水的上官烬闻言,动作未停,抬眼朝着江小满的方向瞥了一眼,耳根悄悄泛起一层薄红,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波动,“嬷嬷只管照顾母亲,我来帮她打水。” “嗳!”陈嬷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个圈,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少夫人先回屋歇息会,等少爷打好水了,老奴再喊你?” 上官烬要亲自给她打水?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觉得今晚的空气里飘着点说不清的热意。 难得他是想用她来替王夫人打掩护?让上官夫人、陈嬷嬷安心? “嬷嬷,你喊我小满即可!” “你在画什么?”上官烬回屋时,见江小满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他凑近细看,“推车?” “恩!”江小满下意识往身旁挪了挪,与他拉开半臂距离,这才把画好的图纸递给上官烬,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僵了一下。 “我想要两个像今日集市上馉饳摊那样的炉子,但我担不动,就想做个推车版的,方便些。” “你知道城里谁会打这样的车子?大概要多少银子?” 江小满抬眸,眼神里带着盘算,“你知道的,我们银子不多,我且还要留些银子买锅碗瓢盆,食材、调料……”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江小满望着桌上的烛火,忽然想起,她跟着师父学厨时从不用操心生计,后来自己出事立足后,这些琐事也都有助理帮忙料理,如今才懂一分一厘都要计算的滋味。 “我明日去问问。”上官烬指尖点了点图纸上的车轱辘,“估摸着最少得一两银子。” 江小满皱眉,显然是觉得这价钱太高,“要不我问问陈嬷嬷?我听她说,她买的新浴桶才一百二十文。” “不用,我有熟识的木匠。” “我只要最便宜的!” 上官烬点头,补充道,“集市上有专门租赁桌椅、锅碗瓢盆的,比自己买便宜。” “真的?”江小满眼睛亮了,没想到此地竟还有这等便民的生意,“那明日咱们先去看看。” “恩。”上官烬走到窗边推开窗,习习凉风吹散了屋里的热意,“你先去沐浴,水我都替你打好了。” 他顿了顿,解释着,“陈嬷嬷年纪大了,挑水的活计做不动。” “那……”江小满本是想说她可以自己来,可转念一想,往后每日摆摊回来还要自己抬水、烧水,想想就累。 反正往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家中琐事本就该互相分担,这般想着,她便也不再客气,仰头冲他笑了笑,“那谢谢阿烬!往后抬水的事,就麻烦你了!” 沐浴的问题解决了,可睡觉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江小满坐在窗户前,等着头发干,看着这一眼就能瞧到底的屋子,她该睡哪? 她要是主动说能同他一起睡床,会不会有些不符合原身的性子? 反正上官烬生得这般俊朗,腰上腹肌也不错,有这么一个古风美男子夜夜同眠,怎么想……她都不吃亏。 上官烬沐浴回屋后,就看到江小满双手撑在窗棂上,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夜风卷着她未干的发丝,猎猎作响。 他皱眉,大步上前,将她拽了回来,“做什么呢?” “你没听见吗?”江小满黛眉紧锁,神色焦急,“有人在呼救,为什么没人去帮忙?” 她白日里瞧着街坊邻居都挺热心肠,怎么此刻却无动于衷? “要不咱们去瞧瞧?” “是王书吏在打王夫人,打累了,自然就停了。” “什么?”江小满不敢置信地瞪着上官烬,见他神色淡淡,竟像是事不关己,心底倏地窜起一股火,声音都忍不住地拔高了一截,“你不去帮她吗?” “怎么帮?”上官烬望着如墨的夜空,眼底覆上一层沉沉雾霭,“你又怎知我没帮过她。” “那你为何现在不去?她哭得那么惨!”江小满双手紧紧攥成拳,指尖泛白,“就没人能管管王书吏吗?” “我替她出头过,”上官烬的声音低得似从牙缝里挤出来,“可每一次,她回去后都会被打得更惨。” “甚至有一次,她都被打得出血,后来才知是怀孕了,那孩子终究没保住。” “我去看望她时,她躺在床上,眼神空得像口枯井,我还以为她撑不过去了,便替她出手狠狠教训了一通王书吏。” 可最后,他却被王书吏反咬一口,当众污蔑他与王夫人早有私情。 王书吏更是纠集了十几个地痞围殴他,他双拳难敌四手,倒在巷口时,意识里只剩下娘亲哭红的眼。 上官烬重重叹息一声,“强龙不及地头蛇,我如今这处境,谁也帮不了。” 江小满想起上官烬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推测着,“是王书吏派人寻人将你打伤,这才导致你重伤昏迷不醒?” “你怕了?” 上官烬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拳,想起前世种种,咬牙,“对,我怕了。” “我怕死,更怕我死后,娘亲孤苦无依,悲痛伤心。” 满室静谧,王夫人的哭喊声混着王书吏的斥骂声,就像是皮鞭,一声又一声地抽在他们两人心上。 江小满视线忽地扫向墙角,靠在墙角的那杆红缨枪落了厚厚一层灰,蛛网在枪缨上随风轻轻晃着,像是结了层化不开的死气。 “上官烬,若是再有歹人来欺负咱们,你该如何应对?” “你怎么说也是侯爷之子,总该会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更懂自保之道吧?”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救王夫人吗?” 第8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许是这两日太累了,江小满脑袋歪在椅背上就睡沉了,直到半夜口干舌燥醒来,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被挪到了床上。 身侧空荡,她伸手探了探,冰凉一片,显然上官烬没躺过。 她起身想去桌边倒水,却见一道欣长身影坐在窗前圈背椅上,长发松散披在肩头,他赤着脚,膝盖抵着下巴,双臂紧紧环着腿,背影在月光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孤寂。 江小满被吓了一跳,借着窗户里漏进来的月光定睛仔细看,那熟悉的轮廓不是上官烬是谁? “你大晚上不睡觉,坐在这儿做什么?” “爹爹在世时,总说,希望我能高中状元,替上官家改换门楣。”他的声音轻得像落雪,眼帘垂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无尽黑夜倾诉。 “我十五岁考取童生后,府试已落榜三次。” “有志者事竟成。”江小满对古代科考知之甚少,但她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泼冷水,“万一这次就中了呢?” “你信我会中?” “我信啊!”江小满走到他身侧,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里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笃定,“有时候‘相信’本身,就比结果更有劲,不是吗?” “就像,我相信自己一定会成为江都城第一名厨!” 上官烬轻笑一声,眼底郁色散了些,“江小满,你很有意思。” “时候不早,明天好多事要忙,快些睡吧!” 江小满喝完茶,打着哈欠自发爬上床,往内侧一滚就蜷成了团,“你睡外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上官烬黑瞳一滞,慢慢起身,在她身侧躺下,双手交叠在胸前,连呼吸都放轻了,一寸都未曾乱动,“我之前同王夫人提议过,她可去衙门状告王书吏殴打致使她小产。”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按律,衙门该判和离,可妻告夫,本身便有违纲常,哪怕有理,也会被判两年徒刑。” “王夫人说,她陪嫁颇丰,娘家远在晋城,此地无人替她里外周旋,她又是二嫁妇,怕被人说三道四,更怕县令与王书吏勾结,最后落得人财两空。” 江小满很快便想明白各种关节,“所以她不敢?” “若是你,你会去衙门状告吗?” 江小满心中一阵后怕,幸好她遇到的是上官烬一家,“我才不会钻这种牛角尖。”她撇了撇嘴,“真到那份上,总有别的法子,船到桥头自有路,实在不行,我水里来火里去也能闯出条路来!” 江小满一夜好眠,起身时,见身侧床铺空荡荡的,屋内也没上官烬的动静,挠着脑袋疑惑嘟囔着,“这家伙是一整晚都没睡?还是早起去干活了?” 她收拾好自己,下楼,便看到上官烬拿着斧头,正在劈柴,“早上喝粥,吃鸡子,可以吗?” 上官烬点头,“若不麻烦,也可做些鸡蛋饼,留着母亲她们中午吃。” “好!” 陈嬷嬷在厨房替江小满打下手,看着她只是搅和搅和面粉、鸡子、水和葱花,没一会一块块香喷喷的蛋饼就出锅了,简直像变戏法。 “老奴之前怎就不知道,这几样东西和吧和吧就能做饼子吃呢?” 陈嬷嬷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碗红糖水铺蛋来,递到江小满手边,“你趁热吃了。” “小满,少爷刚尝到鲜,贪一点很正常,但你不能惯着他!”陈嬷嬷压低嗓音叮嘱着,视线时不时地往院子里劈柴的身影瞟去,“你也得顾着自己身子,可不能夜夜放纵。” “阿?”江小满被陈嬷嬷说得满脑袋的问号,这是哪跟哪啊? 上官夫人下楼时,见自家儿子正挥斧劈柴,动作虽生涩却有力,眼底瞬间漫上欣慰,往常这些活计,他是从不沾手的。 他们家的柴火都是找柴贩子买的,之前都是没劈好的,价格自是贵些。 眼下家中银钱不便,自是就买便宜的,本想着她和陈嬷嬷两人轮流来劈,总能对付。 没想到儿子竟主动揽了去,要知道,他之前整日早出晚归,把这家当客栈,时常见不到人。 这般想着,上官夫人抬眸,看向在灶房内忙碌的江小满,心中越发满意,她走到儿子身侧,望着他眼底的乌青,犹豫着开口,“烬儿,你得克制点,这种事情,不可过度。” 上官烬皱眉,不明白娘亲这话是何意,却还是孝顺点头,“娘,我明白了。” 直到用早膳时,瞥见江小满手中那碗红糖鸡蛋,他才明白自家娘亲的意思,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他白皙的脸颊,耳根更是红透了,他只能埋头猛喝粥,连粥烫到舌尖都没察觉,以此掩盖满心的尴尬。 用过早膳后,江小满便催着上官烬陪她出去买东西,她望着他眼底乌青,关心问着,“你昨晚是没睡好吗?” 上官烬撇过头,“你不清楚?” 江小满皱眉,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难道我睡觉打鼾,吵到你了?” 上官烬垂眸,扫过她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心底顿时就没了脾气,“你是不是没同旁人一起睡过?” 江小满心中一怔,“难道……我昨夜说梦话了?” 她不会在梦中说漏嘴,告诉上官烬她是穿越者?不能够吧?她眼皮微抬,悄悄打量着上官烬的神色,好像不是被吓到的模样。 她仔细想了想,原身好像自从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单独睡的,因为她娘亲晚上要接客,根本没时间陪原身。 “我自打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睡的。” 上官烬在心里嘀咕着:怪不得,睡相这般差。 不是喜欢贴着人,就是喜欢抱着人,那双手也是不安分的,时不时就往他衣襟里塞,他怕她冷,将被子全给她盖,结果,她全踢了。 这般差劲睡相,谁能受得了! 江小满伸手去拽上官烬的袖子,想问个究竟,却没留意脚下石阶,身子一歪便往他身上倒去。 上官烬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腰,掌心触到她腰间软肉时,两人都僵住了。 上官烬指尖像是被烫到了猛地收紧,江小满也倒吸了口凉气。 晨光恰好穿过巷尾香樟树,碎金般的暖光落在他们的脸上,江小满的发尾轻轻扫过上官烬的颈侧,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 江小满起身时,鼻尖差点撞上上官烬的下巴,她错愕抬眸,发现他俩距离近得都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尘埃。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江小满直起身,理了理衣服,正想继续问着,就见上官烬大步疾走的背影。 她抬脚快步追上,扬声喊着,“喂,上官烬,你跑什么?把话说清楚……” “你这下死心了?”巷子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两道人影,王书吏拧着王夫人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恶意的嘲讽,“人家有了新欢,哪还顾得上你。” “不如听我的,想办法将那小娘子诱到家中……” “滚!”王夫人猛地伸手推开王书吏,眼眶泛红,“你再逼我,我便去报官,大不了鱼死网破!” 两日后,江小满按照约定,去铁匠铺里取她定的菜刀。 回家的路上,她顺手又买了些香料,她发现,这地方的香料极其昂贵,一小撮就要好几十文。 她琢磨着,也不知有没有香料种子卖,若是能寻到种子,在院子角落里支个小苗圃试种一些,真能成了,倒也是个生财之道。 也不知是哪条路走错了,她走着走着,竟走到一处从未来过的河畔,她正想掉头原路返回,视线却落在柳树下那抹豆绿色身影上,“王夫人,你怎在这?” 一只脚已经悬空的王夫人听到江小满的声音,将脚不着痕迹地收回来,“是你啊!” 王夫人侧了侧身,扭过头,刻意避开江小满的视线。 江小满哪肯依她,大步绕到她身前,一眼就看到她红肿的右脸,杏眸一滞,“他、他又打你了?” 王夫人猛地别过脸,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发热,她瞪着江小满,声音发颤,却带着股强撑的尖锐,“你是故意来瞧我笑话的?” “王夫人,我若想瞧你笑话,大可不必唤住你。”江小满语气平静,“我若想瞧笑话,等你跳了河,再喊人把你捞上来围观,岂不是更热闹?” “你!”王夫人攥紧手中丝帕,尴尬别过身,“谁说我要跳河!你这小妮子休要信口开河。” “是是是。”江小满陪着笑脸,“是我信口开河。” 她主动伸手勾住王夫人的臂膀,指尖刻意用了点力,带着她往离河远些的岸边走,“王夫人,你我皆为女子,你的难处,我虽不能全懂,却能体会几分。” “只是……人若连自己都放弃,任谁也帮不了。” 江小满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捡着她自己曾经看过的鸡汤,挑着合适的不断重复着。 “我娘同我说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日子再难,寻着一口热乎饭、一缕暖阳、一朵艳丽野花……就总有撑下去的劲头。” 第9章 解锁新菜式,石板烤鱼 王夫人听着江小满絮絮叨叨好一会,终是忍不住抬眼,打量起她来,乌发绾做简单的单螺髻,仅簪一只月白琉璃簪子,那琉璃边缘已磨得发白,却被日光映出细碎的光。 她未施粉黛的脸庞在河边水汽里透着莹润,像浸在清泉里的白玉,尤其是那双杏眸,亮得像是刚被雨水洗过的星辰,里头的关切直白得那般明显。 王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暖了,鼻尖萦绕着河畔淡淡芳草香,混着江小满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耳畔的唠叨温温软软,竟真驱散了些心底积郁的寒意。 她忽然开口,“陈嬷嬷说你厨艺好,我饿了,想吃鱼。” “阿?”江小满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望着她不确定地问着,“饿了?” “对,饿了。”王夫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些执拗,“就想吃鱼,在这儿吃。” 江小满主动掀开竹篮上的蓝布,露出里面两把锃亮的新菜刀和几个用竹筒装着的香料,语透无奈,“可我没买鱼啊。” 王夫人转头望向河岸,晨雾刚刚散去,水面泛着粼粼波光,不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个带竹帽的老翁,手中拿着鱼竿在垂钓,脚边的鱼篓鼓鼓的。 她抬手指了指,“去问问那老翁,肯不肯卖一条?” 江小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犹豫地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小声道,“那……买鱼的钱你出。” “你这妮子!”王夫人笑着摇头,“走,一起去问问。” 那老翁听说她们想在这儿吃鱼,好奇开口,“在这儿,如何做鱼吃?” 他将鱼篓推到江小满她们面前,“鱼儿随你们挑,不用银子,给老夫也来一条即可。” “好。”江小满想着反正做一条也是做,两条也是做,不花钱,多做几条也无妨,“青妍姐,你从鱼篓里挑两条最肥的,杀了洗净吧。” 王夫人一愣,指节在鱼篓上顿了顿,她姓木名青妍,自从嫁入王家,“木青妍”这三个字便被“王夫人”“王李氏”给替代。 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原来她是木青妍,是曾被爹娘、兄长、夫君捧在手心里的青妍,此刻被江小满这么一唤,那颗沉寂许久的心,竟然开始雀跃起来。 “我洗鱼杀鱼,那你做什么?” “垒个简易的灶台,给你烤鱼吃。” “烤鱼?”那老翁赶忙摆手,“老夫不爱吃烤鱼,那玩意是人能吃的?” “您就等着吧,我的烤鱼,包您吃了还想吃。” 王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您老放心,这小妮子厨艺好得很。” 江小满忍不住盯着王夫人看了一会,见她一切如常,再无轻生的迹象,这才安心转身去寻石板。 她想找块薄厚适中的石板,当烤盘,她走了一圈,路上遇到几个出街的小贩,向他们买了一小块肥膘、一撮盐,一小份葱姜蒜,还有一些干柴火。 那老翁看着她忙忙碌碌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做烤鱼?” 他年轻时随镖队赶过路,干粮耗尽后,镖师们就在河边烤鱼,串在柳条上直接烤,鱼肉又腥又带着焦枯味,刺还多,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 可眼下看着这小妮子的架势,心里忽然就冒出来个念头,这烤鱼兴许还不错。 王夫人洗好鱼回来,“给,鱼洗好了。” 江小满将洗干净的鱼放在她要来的干净荷叶上,拿起菜刀,手腕轻转,“刷刷刷”记下,便将鱼肉片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片状。 “好俊的刀工!”老翁眼睛一亮,蹲下身捏起一片鱼片对着日光看,“这么薄的鱼片,跟京都最擅鱼脍的师傅比,也不差分毫啊!” “这鱼片若是做鱼脍吃,定也是一绝!” 江小满笑而不语,手上动作未停,她在鱼片上洒上盐粒,便开始加热石盘,“木姐姐,渔翁爷爷,你们能吃辣吗?” “吃!” 这时候还没有辣椒,百姓平日里大多靠茱萸调辣,江小满本就喜欢吃辣,特意买了些茱萸粉和店家自制的茱萸酱,想回家试试风味。 她将手掌悬在石板上方试了试温度,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先切了一小块肥膘放上去。 油脂滋滋渗出,待肥膘一面煎得金黄,她便用随手折下的柳条夹起,在石板最滚烫的部位细细摸了一圈,油星子溅起时带着焦香。 而后铺上鱼片,撒上茱萸调味,不过片刻,便笑着道,“可以吃了!” “这就成了?”老叟早就被鼻尖萦绕着的香味勾得坐不住,学着江小满那样,折了根柳条当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送进嘴里。 “您老当心烫。” 老叟咽下鱼片,咂咂嘴,立马又去夹第二筷,“老夫的舌头都快被鲜没了!” 他眯着眼回味着,“这鱼肉嫩得像豆腐,还带着股子麻辣劲儿,最主要阿,一点都没有鱼腥味,口齿留香!”他有些遗憾地感慨着,“此时若有一壶杏花白,便就圆满了!” 王夫人吃得比老叟斯文,一块香煎鱼肉入喉,鲜香里裹着微微的麻,辣意缓缓在舌尖漫开,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却让人无比贪恋这复杂滋味,她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小满,你这厨艺,都赶得上国都城内的大师傅了!” “正是、正是。”老叟连连点头附和。 “你怎在这儿?”上官烬循着香味寻来,额角覆着一层薄汗,语气里带着几分着急,“让我一顿好找。” 江小满心虚地夹了块鱼肉往他嘴里送,“你尝尝,我煎的鱼片,可香了。” 上官烬下意识便听她话的张口吞下鱼片,眼睛瞬间亮了,喉间发出满足的声音,“好吃。” “那咱们回去时把这块石板带上,这样回家后也能在院中烤鱼、烤肉的,方便得很!” “你这是要把梨花香的娃娃们都谗哭。”王夫人调侃着,“再烤鱼的时候,可得记得往我家送些。” 江小满笑着应下,垂眸时见老叟正拿着她的茱萸粉往鱼片上猛洒,顿时心疼起来,“渔翁爷爷,这茱萸粉可贵了,您给我留点!” 老叟将洒满茱萸粉的鱼片塞入口中,满足地闭上眼,“这茱萸啊,老夫家里多的是!” 他抬手点了点上官烬,语气里带着熟稔的随意,“你小子帮老夫把鱼竿带上。” 说罢径自站起身,拿起脚边鱼篓就往前走。 江小满拽了拽上官烬的袖子,眼透担忧,“阿烬,这渔翁爷爷瞧着怪怪的,要不……你别去了?” 上官烬笑着摇头,“无妨,我认识他,他是我曾经的夫子。” 待上官烬走了,王夫人才幽幽开口,“别担心,那老头儿是江临书院的夫子,在江都城内名气大着呢,定不会欺你家郎君的。” 江小满抬眸,满是崇敬地望着王夫人,“青妍姐姐,江临书院是咱们这儿最好的书院吗?” “恩。”王夫人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周围稍有才学的学子都削尖了脑袋想进江临书院。” “这么厉害?那怎样才能进去读书?束脩贵吗?” “十两银子一月,你说贵还是不贵?” “十两一个月?”江小满暗暗吐舌,十两银子都够江都城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嚼用了。 难怪上官烬没再去书院读书。江小满这倒是误会了,上官烬并非是在江都城师从这位老叟,不过这是后话了,咱们在此暂且不提。 还在收拾残局的江小满,见王夫人拍拍屁股就想走人,赶忙开口,“青妍姐姐,你等等我。” “我都帮你杀鱼洗鱼了,这点活计你自己很快就能干完,我先走一步。” “不是!”江小满急得站起身,“别啊!我不认识路。” “之前就是从铁匠铺走岔了,才走到这儿的。” 已经走了好几步的王夫人听到这话,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看着江小满,“铁匠铺在城西,这在城北,你怎么走才能走错到这儿?” 江小满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我不知道呀,走着走着,就到这儿。” 王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催促着,“那你快点。” 王夫人领着江小满走到梨花巷口,“从这儿走,你认识了吧?” 江小满点头。 “那你等看不见我人影再走。”王夫人没好气地叮咛着,视线飞快扫过巷口来往人影,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没事儿别来我家寻我,巷子里见到我也躲得远远的,记住了没?” 江小满巴巴眨眼,满眸茫然,追问着,“为什么呀?”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明明一起烤鱼时还好好的,怎么也算得上半个朋友了,怎么突然就生分了? “同你说,你记着便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完,王夫人挥着帕子抬脚便走了。 江小满回家后,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王夫人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上官夫人见她端着茶盏,半天都没喝一口,忍不住放下手里的针线,“怎么了?是阿烬出什么事了?” 江小满摇头,“不是的,我就是奇怪,我和王夫人在外玩了一下午,本来好好的,可到了巷子口,她却突然翻脸,好像不想让人知道我和她关系好。” “娘,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10章 开张即巅峰 第二天,天还没亮,江小满便起床忙活了。 她去厨房里看了一眼昨晚熬的猪皮冻,已经凝结成块,不枉费她特意为它买了两大块冰。 此地没有绞肉机,只能靠她拿刀一下下纯手工剁。砧板的“咚咚”声在灶房里回荡,说实话,这还是她头回剁这么多肉馅,胳膊早就酸了。 第一天支摊子,江小满也不确定能卖出去多少个,便取了个好兆头,备下了100只小笼包的馅料和面皮。 想着有冰块镇着,她还特意做了凉粉,放上胡瓜丝,浇上她特制的茱萸酱,解暑又开胃。 馄饨的准备工作相对简单,她打算去摊子上现擀现卖。 小笼包定价三文钱一个,一笼八个,开业大酬宾,买一笼小笼包送一小碗馄饨(五只)。 她包的馄饨,个个都快赶上她手掌心大,她准备卖六文钱一碗(十只)。 如果今天全都能卖光,她正在心里算着账,灶房门口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抬眸,“你怎么来了?” 上官烬走到她身侧,见她额角渗着薄汗,十分顺手地接过她手上的两把大菜刀,手腕一转便继续剁起来,力道比她稳得多,“这摊子又不是你一人的。” 江小满也不和他客气,“我算过了,如果我今天能将准备的食材全都卖了,咱们就能收1000枚铜钱,扣除食材本钱,毛利能有700文。” 上官烬笑着摇头,“都没出摊,怎能保证一定能全卖光!” 江小满抬眸冲他灿烂笑着,眸中熠熠生辉,“要相信,相信的力量啊!” 本已走到灶房门口的陈嬷嬷,听到灶房里小两口有说有笑,脚步顿了顿,笑着摇头,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两人推着车出门时,天际边还浸在浓墨里,只有几颗残星挂在空中。 他们两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东方的墨色渐渐淡了,像被谁泼了碗淡青的彩墨,晨光渐渐晕开。 远处的树梢先是染了层朦胧的白,接着透出粉,最后被硬生生拽出一抹金红,太阳出来了。 越靠近集市入口,江小满这心就越紧张,话也开始变多起来,“阿烬,你说,会有人喜欢吃我做的小笼包吗?” “应该会有的吧!”她小声嘀咕着,声音里带着点底气不足,“陈嬷嬷、娘、阿义、阿勇他们都爱吃。” 晨露打湿了她的鬓角,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那双总是明媚闪亮的眸子里,此刻竟透着些许忐忑。 上官烬没回头,推着车的手却稳了稳,车轮碾过碎青石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连带着背影里都透着股藏不住的轻松肆意,似是在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集市里大多商贩都是熟面孔,偶有新来的,总能第一时间勾住来往行人的目光。 更别提上官烬、江小满这一对,男的丰神俊逸、女的灵秀娇俏,两人往摊子上一站,本身就是道亮眼的景致,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推车刚用石块垫稳,江小满正忙着往外掏碗筷,就有位挎着菜篮的婶娘凑过来,指着笼屉好奇问,“姑娘这是卖什么?瞧这竹笼,是包子?” 江小满瞬间来了精神!头笔生意来了! 她一早便备下了五笼小笼包,方才路上她算着时辰,让上官烬将一炉子将小笼包蒸了起来,此刻正是出笼的最佳时候。 她利落地掀开笼盖,一股混着肉香与面香的热气“腾一下”地涌出来,裹着细密的白气散开后,便露出笼屉里的小笼包来。 个个圆滚饱满,薄皮透着半透明的荧光,隐隐能看见里面的肉馅和汤汁,看得人喉头一动。 “婶娘,好眼光!”江小满笑着介绍,“这是小笼包,纯肉馅的,您瞧这皮薄的,包您一口咬下去,酱汁能鲜得直冒!” “纯肉馅的?”婶娘显然有些惊讶,在她看来,寻常包子多是菜的,就算是有肉的也多是肉渣,纯肉的实在是少见,“那得多少钱一个?” “三文钱一个!”江小满见周围又围了两人,赶紧扬声吆喝,“今日开业大酬宾,买一笼,八只小笼包,就送一小碗三鲜馉饳,实实在在的优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三鲜?哪三鲜?”旁边以为挑着担子的老汉也凑了过来,显然被勾起了兴趣。 江小满眨眨眼,故意卖了个关子,“大爷,您买一笼尝尝,不就知道是哪三鲜了?” 她说着掀开竹扁,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馄饨,“你瞧我这馉饳,个头都快赶上我巴掌大了,单买一碗十只才六文钱,实惠得很!” 江小满见围观者不少,却没人敢做第一个尝鲜的,心里不免有些发急,眼尾悄悄瞟向正在摆桌椅的上官烬,眼底透着点求助的意味。 就在这时,人群后忽然伸出一只白嫩的手,伴着清朗的少年音,“姐姐,我要两只小笼包,一小碗馉饳,可行?” 江小满顺着声音望去,眼睛顿时亮了,竟是那日被她“英雄救美”救下的书生少年! 她忙扬声应着,“当然可以!” 开张第一笔生意,有什么不可以!他想要什么她都应啊! 她这才后知后觉想到,馄饨怎就不能分为大碗和小碗卖呢? 江小满用竹夹小心翼翼夹起两只小笼包,稳稳放在碟子里,递给少年时不忘叮嘱,“客官先尝尝小笼包,馉饳这就来。” “桌上有醋和茱萸酱,您按自己口味调,蘸着吃,滋味不一样。” 递完包子,她又手脚麻利地盛了一小碗凉粉,笑着推过去:“您是本摊第一位顾客,这凉粉算送您的!” 少年红着脸接过来,小声道谢,“谢谢姐姐。” 他坐下便夹起一只小笼包咬了小口。先是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震惊,随即埋下头,筷子动得飞快,连凉粉都顾不上拌,只顾着往嘴里塞。 围观的人瞧他这架势,哪还用多问?这吃食的味道定是绝了! “我也要两只小笼包,一小碗馄饨。” “给我来一笼,店家,那凉粉也给我送一份。” 江小满笑得眉眼弯弯,“放心,前十位顾客都有免费凉粉送。” “哟!”一个熟悉的声音插进来。正路过的老叟本不想买吃食,可鼻尖那股混着肉香的甜暖气儿勾得他挪不动脚,一转头瞧见江小满,眼睛瞬间亮了,“小娘子,你在这儿开摊了?” 他凑上前,搓着手问,“那日的烤鱼可有卖?” “渔翁爷爷!”江小满也认出来人,忙笑着摆手,“今日刚开业,先不卖烤鱼,只卖小笼包、三鲜馉饳和凉粉呢。”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今日买一笼小笼包送馉饳,咱们是老相识,我额外再给您加份凉粉,这可是前十位才有的福利,旁人没有的!” 老叟揉着七分饱的肚子,眼底泛着懊恼,知道能遇上她,今早说什么也不在家喝粥了! 可目光落在桌上那碗淋着红灿灿茱萸酱的凉粉上,喉结忍不住动了动:“那……来两只小笼包,一小碗馉饳。” 末了还不忘强调,“那送的凉粉茱萸酱可得给我多浇点。” “好勒!” 江小满渐渐发现,自打老叟坐下后,摊子前忽然涌来不少和那少年一样打扮的书生。 不到一个时辰,笼屉里的小笼包竟见了底,大半都是书生们买的,还有人特意打包了好几笼。 她终于得空歇口气,拽了拽上官烬的袖子,好奇问着,“阿烬,那些书生是不是都是江临书院的学子?” “恩。”上官烬擦着桌子,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姜先生是江都城内出了名的老饕,哪里有好吃食,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他今早吃完,还在书院里吟了首诗夸你的手艺,自然引得学子们来尝鲜。” 江小满打开抽屉,看着铺得满满当当的铜钱,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往上扬,“那下次姜先生再来,我给他打……八折!” “这不是上官老弟吗?”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王书吏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身后跟着两挎刀衙役。 三人往摊子前一站,像块乌云压过来,周围行人立马退避三舍。 “怎么?都落魄到摆摊谋生了?” 王书吏眯着眼扫过笼屉,皮笑肉不笑地问着,“这都是卖的什么好东西?让你上官公子都在这儿屈尊吆喝了?” 他随手扔出半角银子,“都给我来点,让哥哥尝尝鲜。” 他也不等回应,径直走到空桌前坐下,扭头看向上官烬,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得意,“上官老弟,哥哥不是同你说过,只要你肯跟着哥哥做事,哥哥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替官府办事,总比在这儿肩头风吹日晒强吧?” 江小满拿起那半角银子,客客气气地放到桌上,脸上堆着笑,“王书吏,实在是对不住,今日生意太好,笼屉里的吃食都卖光了。” “您要是不嫌弃,明日我一早给您留一份?” 王书吏身后的衙役沉着脸,往前踏了半步,“你什么意思?” “我们王书吏能来你们这小摊子吃东西,是给你们脸,你们夫妇二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江小满脸上的笑淡了些,她掀开笼盖,示意他们自己看,“真卖完了!” “一点都没剩!” 第11章 幸好当初,买的是小满 “是小妇人不懂事,没提前备好王书吏您的份例。”江小满垂眸,长长睫羽掩去眼底的不爽,声音依旧平稳。 “您看这样行不行?明日一早,我特意为您蒸两笼,亲自给您送到府上?” 王书吏听到江小满那句“亲自给您送到府上”,眼睛立马眯成了一条缝,视线满意地扫过江小满那张含笑的俏脸,眼底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行,都听弟妹的。” 王书吏这才嘿嘿笑着,领着衙役大摇大摆地离开,他们路过推车时,衙役还故意抽出腰间大刀,用刀背“哐哐”敲了敲车轮子。 等摊子上最后一桌客人离开,江小满、上官烬收拾好碗筷便推着车子往家走,江小满忍不住问,“阿烬,江都城县令是吃干饭的吗?” “他怎就能容手底下的人这般……无法无天?” 上官烬眼底透着一丝无力感,声音沉了些许,“以前在国都城,曾听街头说书的常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小吏。” 他也是被磋磨一世,重新来过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想到这,他又补了一句,“从前在国都城时哪懂这些,也是后来被磋磨过,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阿?”江小满眉头紧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按律,县令在一处最多待五年,任职期间,每年都要向吏部述职,若是有门道的,基本上两三年就会调走。” “但县衙中的小吏,大多是本地人,很多人的职位都是承袭自父辈。” “初来的县令,在没有摸清手下人的脾性和关系背景前,是不会大刀阔斧整顿的。” 甚至不少胆小的县令为求自保,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据他所知,这江都城县令过完年才刚来上任,同从前的他一般,是靠家族蒙荫才获得官职的世家子弟。 他们家族对他为官的唯一要求,不过是在任时别出错、别被人参奏,安稳混过任期便好。 所以除了开衙理事、非露面不可时,这位县令多半窝在自己的宅院里饮酒作乐,城中大小事,全由他带来的幕僚说了算。 江都城百年繁华,在县衙当差的小吏,哪一个没有眼力劲和背景,这县令还未上任,他们便已经把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待县令到任后,他们人前恭敬听令,人后阳奉阴违,哄得这位县令晕头转向,哪还有心思管百姓死活。 江小满难得听上官烬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由得抬眸多看了他两眼,眼底带着几分佩服,“阿烬,你好厉害,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她忽然往上官烬身侧凑近了些,语调里带着点探究,“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不是认识这县令?” 江小满心底嘴里刚说完这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黛眉微蹙,“你和他以前不对付?” 不然凭着旧交情,这县令怎么也该拉上官烬一把,怎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一个小吏欺负? 说不定王书吏这般针对上官烬,也不单单是因为王夫人的原因。 上官烬抬眸,眼底难掩惊讶,他没想到江小满竟这般敏锐,从寥寥数语里就揪出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破绽。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年少不懂事时,常跟他打架。” 江小满顿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 这感觉就像好不容易翻过一道山,却发现山后是更陡的悬崖,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指望,瞬间被泼了盆冷水。 她望着上官烬垂眸时紧绷的下颚线,忽然觉得,这江都城的水,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得多。 上官夫人、陈嬷嬷此时正在家中用着午膳,餐桌上摆着的正是江小满早上就备好的小笼包和馉饳,只需上锅蒸透、下锅煮开,几乎不用什么厨艺,只需盯着火候,防止馄饨粘锅便好。 陈嬷嬷端着馄饨上桌时,手都有些发颤,她万万没想到,她竟也能做出这么鲜美的吃食来,鼻尖萦绕着的肉香。 她头一回,将规矩抛在脑后,没等上官夫人动筷子,就忍不住动筷尝了一口,面皮滑嫩,汤鲜味浓,眼底顿时涌满惊叹和满足。 “是不是阿烬和小满回来了?”上官夫人朝着门口望了望,“我好像听见车轱辘声了。” 陈嬷嬷抬头看了眼日头,笑着摇头,“才刚过巳时,第一天开张,哪能这么快?” 她想起天不亮江小满就开始忙活的身影,“我瞧小满备了满满一大桶的面团,怎么也得熬过午时才能卖完吧。” “娘,嬷嬷,我们回来了!” 江小满抱着沉甸甸的钱屉,比上官烬快一步跨进门,脸上红扑扑的,额角还挂着汗,声音里却满是雀跃,“我准备的吃食,全卖光啦!” 上官夫人高兴地站起身相迎,伸手替她擦汗,“累坏了吧?” “瞧这一头汗,要不要先去浴间擦一擦,我让嬷嬷去烧水。” “没事,晚上再好好洗!我一会还要出去买东西。”江小满把钱屉往桌上一放,献宝似的推到上官夫人面前,眼睛亮得就似黑夜里的启明星。 “娘,你看,我就说吧,我的手艺肯定有人喜欢” 她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这小笼包和三鲜馄饨可是运河沿岸传了百年的吃食,哪能不受待见? “我们小满最能干了!”上官夫人笑着夸道,目光转向慢步进屋的上官烬,眼底透着欣慰,“烬儿也辛苦了。” “你们饿不饿?早上备下的小笼包和馉饳还有些,我让嬷嬷去给你们煮。” “我们不饿!”江小满笑得龇牙咧嘴,指了指桌上的钱屉。“上午没客人时,我们就在摊子上吃过了。” “娘,咱们来数钱吧!” 要不是深知财不露白,她刚才在摊子上就忍不住要把铜钱倒出来数一数了。 上官夫人疼惜地说着,“你们回屋歇会儿,等会儿再数也不迟。” “娘,你就让她数吧。”上官烬眉宇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瞥了眼江小满按捺不住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她忍一路了。” 江小满立刻手脚麻利地把钱屉里的铜钱全倒出来,哗啦啦堆成一座小山,她又将小山分成三摊,推给上官夫人和陈嬷嬷,“娘、嬷嬷,咱们一起数。” “一、二、三……九百六十……”指尖划过冰凉的铜钱,她越数声音越响亮,连呼吸都带着雀跃,第一天开张就这般红火,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陈嬷嬷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铜钱,眼眶竟有些发热。 她这辈子跟着上官夫人,见过的金银珠宝不算少,却从没有哪一日像此刻这般高兴,这一枚枚带着烟火气的铜钱,比任何珠宝都让她欢喜。 “少夫人!”她声音微颤,眼底满是激动,“你真是我们上官家的福星啊!” “嬷嬷,你怎么哭了?”江小满见陈嬷嬷眼角落泪,手忙脚乱地想去擦,又怕唐突,只好求助地望向上官烬。 上官烬走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陈嬷嬷的后背,声音沉稳却带着暖意,“嬷嬷,往后日子会好的,我和小满会赚更多的银子,孝敬您和娘亲。” “再不用您二位偷偷绣帕子补贴家用了。” “对对对!”江小满点头附和着,语气里满是笃定,“就连江临书院的姜夫子都夸我做的吃食好吃呢!往后生意肯定差不了!” 她忽然转向上官夫人,眸色认真道,“娘!等我攒够了银子,就让夫君去江临书院读书!将来夫君是要考状元的!” “什、什么?”上官夫人手里的铜钱“啪嗒”一声掉在桌上,错愕抬眸,说话时都有些发颤,“阿烬、阿烬要去书院读书?还要考状元?” 江小满用下巴朝上官烬的方向点了点,示意他赶紧接话。 谁知这男人关键时刻竟掉链子,不知是没看见她的暗示,还是不好意思,竟然微微别过脸去。 不过若是江小满这时候能够仔细多瞧他一眼,就会发现他耳根竟悄悄泛起了一层薄红。 江小满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索性自己接过话头,朝上官夫人重重点头,“是阿!阿烬答应我了,将来要让我当状元夫人!” “阿烬,小满说的可是真的?”上官夫人望着儿子,眼底的震惊还没褪去,却已悄悄漫上期待。 “恩。”上官烬低低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其他,转身大步往楼上房间走去,只是仔细去辨别,就能听出这脚步声里都带着之前没有的轻快。 “娘,你说阿烬这脸皮子,怎么这么薄?”江小满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随了谁呢?” 上官夫人还沉浸在儿子突然发奋上进的喜悦里,闻言愣了愣,仔细回想了片刻,嘴角慢慢上扬,笑意直达眼底,“许是随了他爹。” “当年他爹爹在我面前,也是这般,说几句话便脸红,一脸红就转身走人,害得我以为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陈嬷嬷在一旁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看着满桌铜钱,又望着楼上上官烬房间方向,只觉得这屋里的光,都比往日亮堂了许多。 她望着江小满的视线里满满皆是感激,忍不住再一次在心中感慨着:幸好当初,买的是小满! 第12章 我做不了主 翌日,江小满同昨日那般,天还没亮就钻进灶房忙活起来。 上官烬也照旧早起帮忙,两人一个剁馅、一个和面,分工明确,动作间透着说不出的默契。 “先单独蒸上两笼小笼包。”江小满往笼屉里摆着小笼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等会儿,我给那王书吏送去,真实白瞎了我的小笼包,只盼那狗东西能有点良心,分青妍姐姐吃几口。” “你竟唤王夫人青妍姐姐?”上官烬剁馅的刀顿了顿,有些意外。 “嗯呐,青妍姐姐挺好一人。”江小满叹了口气,“就是命苦,怎就嫁给了王书吏这等货色?” “照理说,她是二嫁娘,不更应该睁大眼睛挑男人吗?” 上官烬沉默片刻,停下手中剁馅动作,才缓缓开口,“男人若想得到想要的女子,自是会在她面前扮演成她喜欢的模样。” “等真到手了,才会露出本来面目。” 江小满挑眉,开玩笑道,“你倒是挺懂行,莫不是以前用这招骗过哪家姑娘?” 上官烬忽地抬眸,漆黑的瞳眸里似是萌芽出些许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猛地沉下声,“瞎说什么。” 他挪开视线,继续剁馅,“我只是在同你说王夫人与王书吏的事。” 江小满见他耳根又悄悄泛红,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在心里嘀咕着:这男人,脸皮是真薄。 “要不我去送?”上官烬不放心,伸手拦住江小满。 “没事。”江小满指了指窗外如墨般漆黑的天幕,“这光景,王书吏那酒囊饭袋能爬起来才怪。” 她掂了掂手里的食盒,“但我若不亲自给他送去,保不齐他又要找借口刁难咱们摊子。” 上官烬皱眉思考片刻,终是点头,“他若真敢为难你,你硬扛,直接回来。” “知道啦。”江小满拎着刚出炉的两笼小笼包出门,走到王书吏家门口,轻轻扣响门扉,等了好半天,里面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谁啊,天还没亮就来敲门,催命吗?”王夫人披着件素色外衣,头发松松挽着,睡眼惺忪地拉开门,语气里满是不耐。 “青妍姐姐,是我!” 王夫人看清来人是江小满,那点睡意瞬间散了个干净,眉头皱得都打结了,没好气地压低声音,“你这人脑子是不清醒吗?” “不是跟你说过,别来我家找我!听不懂人话?” 江小满知她是好意,也不恼,赶紧将昨天王书吏索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她把食盒往前递了递,“这是给王书吏的,你一定要跟他说,我如约送来了两笼小笼包。” 她掀开盒盖,露出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你也尝尝,刚出锅的,可鲜了。” 王夫人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壁的温热,语气稍缓,又忍不住地叮咛着,“往后再遇到这种事,让你家陈嬷嬷来送。 “她是你家仆妇,跑腿本就是份内事,轮不到你。”说完,“吱呀”一声,重重将门合上了。 江小满望着紧闭的院门,摸了摸鼻子,心里却松了口气,总算是把小笼包顺利送到了。 也不知道青妍姐姐为何老是同她说这些,这话里到底有何深意? 想到昨日生意火爆,不少客人来时,他们小笼包都已经卖完,所以,江小满今日多准备了一百只小笼包的馅料和面团。 等他们到摊位时,已有几名江临书院的学子已经在等候,她赶忙支起摊子、点上炉子、手脚麻利地整起小笼包。 蒸汽腾起时,她笑着招呼学子们,“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她昨日便发现,那茱萸酱凉粉很受欢迎,还有客人问能不能做成不辣的,给孩子吃。 回去后她琢磨了下,浇些糖浆做成甜口就行,奈何糖价也不低,若是做成甜口,定价同茱萸酱的一样两文钱,基本就没利润了。 赔本的买卖她可不做,便还是做成咸口,只是不放茱萸酱。 等哪天休息,她再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更便宜的糖源。 此地的酱油滋味也和她从前用的不同,她想着,后面生意若是做大,要炒菜什么的,还是得调出一款满意的百搭酱料来。 正琢磨着便看到姜夫子那熟悉的身影,身侧还跟着她相熟的少年郎,她热情招呼着,“你们二位怎么一起来了?” 姜夫子抚着胡须,指了指身侧少年,“这是我小孙子,姜俞岚。” “什么?”江小满惊呼一声,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果然,这一老一少眉宇之间确有几分相像,“那……那你……” “姐姐。”姜俞岚见状,忙开口打断,“姐姐,我们要一笼小笼包,今日还送馉饳吗?若是不送,便要两小碗馉饳,再加两份凉粉。” 江小满见姜俞岚拼命朝她使眼色,立马明白过来,这是不想让姜夫子知道他在书院外被勒索的事,如此也好,她笑着点头,“有有有!” 姜夫子一心扑在吃食上,自是没有注意他们两人的眉眼官司,他视线将摊子上的所有吃食都扫了一遍,忍不住道,“江娘子,你这小笼包、馉饳、凉粉都很好吃,可那日的烤鱼也不错。” “想来你还会做其他吃食,怎、怎就不多卖一些呢?” 江小满笑着解释,“姜夫子,不是我不愿意多卖,可我们摊子刚开业,一切都在摸索,而且……” 她指了指上官烬,“就我们两人忙活,准备这些食材就已经挺费劲的了。” 江小满其实还想晚上出来再摆一波,但上官夫人说什么都不同意,怕她累坏了身子。 她见姜夫子是真心喜欢吃,眼珠子一转,“姜夫子,我晚上在家也无事,若是您不嫌弃,我可以去府上给您做饭,食材、调料皆由你来备,每餐给我两百文工钱就成。” “不过,我没法天天去,得看我这边摊子忙不忙。” 江小满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届时让上官烬陪她同去,趁着她做饭的功夫,正好让上官烬趁机向姜夫子讨教功课? 如此,不就把他落下的功课给补上了? “当真?” 江小满重重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作甚。” “那可说好了!”姜夫子生怕到嘴的美食飞了,赶忙拍板,“你今晚有空吗?把上次那块石板带上,给我烤条鱼!” 他搓了搓手,又想起什么,眼睛发亮,“对了,你上次说的烤肉,能不能一起烤?”怕江小满心疼调料,又补充道,“我家茱萸粉管够,要什么食材尽管说,保准给你备齐!” “若是烤肉,就备您爱吃的肉便好,最好是肥瘦相间的,烤出来最香。”江小满笑着应下,又添了句,“要是方便,再准备些紫苏叶。” 姜夫子皱眉,“准备紫苏叶作甚?我可不爱喝紫苏饮。” “不是做饮子,是包烤肉吃的!” “紫苏叶还能包肉?”姜夫子光是想想,喉结就动了动,忙道,“那便说定了,你今晚就来!” 他扭头对自家孙子吩咐,“往后你每日上学路过,都来问问江娘子,晚上来不来家里做饭。” “是!”姜俞岚应道。 江小满见状,得意地冲上官烬挑了挑眉,那眼神像是在说“看我厉害吧”。 上官烬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笑意。 姜夫子将这互动看在眼里,捋着胡须打趣:“江娘子,你是如何让国都城内出了名的‘混不吝’,每日乖乖陪你来摆摊的?” “恩?混不吝?”江小满愣了愣,不确定地朝上官烬瞥了一眼,“夫子说的是阿烬?” “不是这臭小子,还能有谁?”姜夫子哼了一声。 江小满心里早猜到上官烬从前不是省油的灯,却没想到“臭名远扬”到这地步。 不过在外人面前,总得护着自家夫君。她憨憨一笑,故意装傻:“夫子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家夫君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劈柴挑水,帮我剁肉馅、调馅料,手脚勤快得很,怎会是混不吝呢?” 她梗着脖子,把话说得掷地有声:“我家夫君孝顺、能干、又勤快,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咳咳!”姜夫子被这话呛得直咳嗽,他抬眼打量着江小满,看了又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江娘子,你若是得空,还是去趟医馆吧。” “我身子骨好着呢,为何要去医馆?”江小满一脸茫然。 姜夫子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去瞧瞧眼睛,怕是有些看不清东西。” 上官烬在一旁听着,耳根悄悄红了,手上擦桌子的动作却慢了半拍,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待江小满回摊子前招呼其他客人时,姜夫子才转头看向上官烬,捻着胡子感叹了句,“你这臭小子,上辈子怕是积大德了,竟让你娶到这般好的媳妇。” 他话锋一转,眼里闪过几分促狭,“你想进书院读书,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个后门。” 他见上官烬感兴趣地抬眸看向他,又继续说着,“不过,有个条件,你家媳妇每月至少得来我家做十顿饭。” 话音刚落,他像是觉得亏了,忙改口,“不对,是十五!少一顿都不成。” 上官烬却摇摇头,语气平静却坚定,“多谢夫子好意,我想进书院读书,但不能拿小满的事做交换。” “你与她之间的生意,得您自己同她谈。” “她的手艺是她的本事,我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