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上瘾后,我挺着孕肚去和亲》 第1章和亲(1)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姜兰裹着厚厚的披风,推开门,结果就看见了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白白净净的,长相清秀美丽,明媚皓齿。 她愣了一下,“你就是石月吧?” 一大早她就听说,她的表哥阮宜年,外出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了一个受苦挨冻的孤女,特地带回府内,所以她来看看。 石月有点娇羞,点头。 “我表哥呢?” 石月顿时有点慌张了,支支吾吾地说:“世子他去给我煮姜茶了,毕竟现在天气有点冷,世子害怕我感染了风寒。” 姜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回想起自己前段时间失足落在水里,卧病在床一个月,阮宜年也没有给她煮过一碗姜茶,每次来屋内看她几眼就匆匆忙忙走了。 石月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你不要误会,世子心善,看我实在是可怜,所以对我颇有照顾。” “是挺心善的。” 这时,阮宜年地贴身侍卫沈众走了过来,说:“姜兰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 “世子早就知道你会生气,所以让我告诉你一声,不要找石月小姐的麻烦。” 姜兰淡淡嗯了一声。 石月连忙说:“沈侍卫,你别误会,姜兰小姐没有找我麻烦,她对我很友善。” “那就好,世子担心得紧,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直接说出来。” “多谢沈侍卫。” 姜兰的心里很不舒服,这沈众可是阮宜年的父亲安王,从精心培养的杀手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专门保护阮宜年。 平日里,沈众对她得态度也冷冷淡淡的,有的时候,对于她说的话,沈众都会当做没听见。 今日沈众对石月如此殷勤,不用猜都知道,这必定是阮宜年提前吩咐过了。 她跟了阮宜年这么多年了,居然不如一个被捡回来的孤女,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好像是被压着大石头,格外难受。 她低下头,“等会我再来找表哥,我先回屋了。” 她刚转过身,就看见阮宜年来了。 他穿着一袭玄色的衣裳,上面有金线绣着的图案,栩栩如生,骨节分明的手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双手都被冻红了。 大雪之中,阮宜年那一张出色的脸,就如同谪仙一般,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阮宜年自小就备受宠爱,安王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他也没有伺候过人,端茶倒水这种事情,更没有做过。 姜兰突然感觉,自己都有点不认识阮宜年了。 她识趣地让道。 阮宜年径直走到了石月的面前,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关心地问:“石月小姐,身子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石月摇头,“挺好的。” “那就好,赶紧把这一碗姜茶喝了吧,一会儿郎中也快来了。”说完之后,阮宜年。又拿出了一小包甜点说:“担心你喝不下,特地给你准备了京城最好吃的周记糕点。” 石月脸颊一红,伸手接过,但是手不小心颤抖了一下,那糕点差一点就掉在了地上,还好阮宜年眼疾手快接住了,不过同时也紧紧的抓住了石月的手。 “世子........”石月娇羞地侧过头去。 阮宜年抿着嘴角笑了笑,“小心一点。” 姜兰的鼻子一酸,眼泪都快要掉了出来,她深呼吸的一口气说:“表哥,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低头赶紧走。 “等一下。” 阮宜年叫住了她。 她没有回头,“表哥,还有什么事情吗?” “石月身上的衣服单薄,我记得你有很多件大氅和绵袄,你挑几件好的过来吧,现在让人给石月做衣裳, 也要好几天才能做好。” “知道了,表哥。” 姜兰回了西屋之后,坐下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沉重得就像是十二月的天。 丫鬟娄可儿连忙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关心的问:“小姐,你不是去看世子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了吗?如何?” “是一个挺可怜的姑娘,身子也挺单薄的,你一会儿帮我收拾收拾,把我的那些棉袄,送去给她。” 娄可儿眨了眨眼睛,“那怎么能行?那是小姐你穿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怎么能穿您的衣服呢?” “我和那孤女没什么区别,我估计还不如她呢,她为什么不能穿呢?” “小姐,你可是世子的未婚妻啊,将来可是世子妃,她怎么能和你比?” 姜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内心一阵苦涩,她十岁的时候,家道中落,因为她一出生就和阮宜年定下娃娃亲,走投无路之下,于是就来到了京城投奔阮家。 因为她爹之前对安王有恩情,就算阮家不怎么喜欢她,但也让她留下来了。 之后他们又问阮宜年觉得这个小媳妇怎么样。 那会,阮宜年也没有拒绝,更没有什么意见。 她叹了一口气,“可儿,我乏了,你把衣服送过去吧,我休息一会儿。” “是,小姐。” 夜色暗涌。 安王府一片寂静。 姜兰洗涑之后就躺在了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石月那一张小巧又讨人喜欢的脸,总是挥之不去。 而这个时候,她听见屋门被人推开了,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便摸黑来到了她的床上。 还是熟悉的淡淡的夹着一股冷冽的沉香味道。 她轻声呼唤了一声,“表哥.......” 阮宜年嗯了一声,黑暗之中,那大手就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想你了,兰儿。” 姜兰动了动嘴角,伸出手想要推开阮宜年,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自己纤细的手腕就被摁在了枕头边。 阮宜年翻身而上。 她便也没有拒绝,他和阮宜年已经保持这样的关系将近三年了。 十六岁那一天晚上,阮宜年就如同现在一样,摸黑翻上了她的床,低声喊她小媳妇。 从那以后两人就开启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缠绵。 姜兰伸出纤纤玉手搂住了阮宜年的脖子,白皙的长腿勾住,挂在了他的身上,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委屈,“表哥,你喜欢上了石月小姐了吗?” 阮宜年的动作僵了一下,接着又继续,“石月看着就挺乖的。” “那你去找她吧。” 姜兰有些生气,但是阮宜年却笑了笑,掐住了她的下颚,“吃醋了?” 第2章和亲(2) 姜兰没有遮掩自己内心的想法,嗯了一声。 阮宜年扑哧笑了一下,说:“小媳妇,石月小姐和你不一样。” 听到这番话,姜兰踏实了不少,娇滴滴地哼了几声,但是紧接着就听到了阮宜年接下来一句话:“她不像你一样随便和男子上床。” 顿时,她感觉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她的头上,从头凉到了脚,眼泪也无声的划过。 阮宜年折腾到了什么时辰,她已经记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已经空空如也了。 这些年来,每次她醒来都看不到阮宜年。 她知道阮宜年是害怕阮家的人发现他们的这些事情。 可是如今她已经19了,但是阮宜年依旧没有提出来要风光迎娶她,阮家本来也看不上她,因为她家道中落已经没有了依靠,所以这件事情谁也没有提。 她也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她委屈地咬着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片刻之后,娄可儿来给她更衣,结果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小姐,你的眼睛怎么肿的这么厉害?你是不是偷偷哭了?” 她慌张地摇头,用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掩饰自己的难过,“估计是昨天太冷了,风雪进了眼睛。” 这个理由,她都觉得很可笑。 娄可儿明显不相信,但也没有继续多问。 姜兰去膳厅吃饭的时候,在合欢院里,正巧就碰到了石月被为难。 张婆子是阮家的厨娘,在阮家很多年了,她不耐烦地说:“那苏州的糖醋排骨很难做,现在我做也来不及,你这人,小嘴怎么那么馋,非要吃那道菜吗?不吃会怎么样?” 石月眼睛红彤彤的。 姜兰并没有多管闲事,抬起脚就走了,只是用早膳的时候,她看见阮宜年带着石月一起来了。 而桌上也多了那一道糖醋排骨。 她在阮家住了九年了,但是阮宜年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想到这些,她更难受了,于是简单吃了几口就打算回屋。 来到了院子门口,就听到了张婆子的哀求声:“世子,世子求求你大发善心,别把我赶走啊。” “我在府里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世子,以后我再也不敢得罪石月小姐了,求你留下我吧。” 在阮家当厨子,可是一个好差事,不仅每个月得到的月钱很多,而且平日主子们吃不完生下来的鸡鸭鱼肉,自己也可以跟着吃几口。 而且张婆子在府内,早就已经积攒了不少的人脉,如今被赶出去,恐怕又要重新另寻生计。 姜兰看了之后也有点心痛,她刚来到府内的时候,对一切都充满了陌生和警惕,她也吃不惯京城的菜,张婆子看她可怜,每次都会给她开一些小灶,偷偷的给她做家乡菜。 她于心不忍,决定一会去找阮宜年说说情。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 阮宜年带着石月来到了西屋。 她见状,连忙走出院子。 “表哥。” 阮宜年扫了她一眼,没有什么温度,“以后石月就住在西屋的珍宝院了,住在你的隔壁,你要好好的关照她。”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这珍宝院,前年的时候,她就吵着想要住进去,因为珍宝悦比她现在住的温婉院,宽敞不少,而且屋内的布置和陈设,全都是新的。 但是不管她念叨多少遍,阮宜年都当做是没听见,如今就直接让石月住进去了。 她笑了笑,忍住悲伤,点头说:“自然没问题,只是表哥,我能不能和你说个事?张婆子在府内伺候多年,这次也是一次粗心大意得罪了石月小姐,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不要赶她走?” 阮宜年凛了凛寒眸,“兰儿,我只是让你照顾一下石月,你就和我提要求了吗?” “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石月想吃什么菜,张婆子身为厨娘直接照做就行,还推三阻四,这样的人留着干什么?” 姜兰抿了抿嘴角,“知道了,表哥。” 阮宜年沉默了一会,又说:“当然,你非要留下张婆子也不是不可以,除非石月不计较这件事情。” 闻言,姜兰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看向了石月,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求,“石月小姐........” 石月却仿佛自己受到委屈似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那眼泪摇摇欲坠,她闪身躲到了阮宜年的身后,“世子........姜小姐的眼神好可怕。是不是我不原谅那厨娘,姜小姐就会生气?” 阮宜年瞬间不满,瞪了一眼姜兰,旋即又低下头,耐心地抚摸着石月的脸蛋,“不用怕她,你不想原谅就不用原谅!” 石月扑到了阮宜年的怀里,“世子,你对我真好。” 姜兰瞬间心痛的说不出话,这些年,除了晚上在床榻,阮宜年都不允许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抱他,哪怕是拉拉手指都不行。 他说,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两个还没有成婚,这样的话对她的名声不好。 现在想想看,估计不是担心她的名声,而是担心他的名声。 她叹了一口气,转头回了屋内,从抽屉里取出了自己的银子,然后吩咐娄可儿送给张婆子,这样日后张婆子也能好过一点。 这些银子,全都是她爹娘留下来的家产。 不过她也知道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再加上阮家还用了不少,所以这些年也做一些手工活,赚一点银子。 人人都说她即将成为世子妃,没必要再这么辛苦费力,一针一线绣的图,也比不上王府一顿饭。 其实,虽然她表面上了投靠了阮家,但是她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不少的家产,这些年除了暂住在阮家的屋子,吃穿用度,全部都花了自己的银子。 这一夜,阮宜年没有来,倒是她听见隔壁的珍宝院有了动静。 她让自己不要在意这些,可还是心痒痒,于是爬起来,趴在窗边看了一眼,正好就看见阮宜年从珍宝院出去。 她扯了扯嘴角,心如死灰。 一整夜,姜兰都没有一点困意。 第二日,她起了一个大早,去东屋的书房。 阮宜年早就已经在看书,他虽然身为世子,早就已经拥有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和家财万贯,但他依旧刻苦用功,今年才20,就已经得到了重用,世人都猜测他一定前途无量。 第3章和亲(3) 阮宜年也看见了她,眼神示意她先等一等。 她也不急,偷偷看了他一眼,目光就正好落在了阮宜年腰上系着的香包,这个香包歪歪扭扭的,鸳鸯像是鸭子,不仔细分辨还认不出来。 这些年,她给阮宜年绣了很多香包,全都是她很满意的,可是阮宜年一个也没有戴。 之前她也问过,阮宜年只是说不喜欢戴那些东西。 这时阮宜年突然抬起头,“什么事?” 她回过神,苦笑了一下,“表哥,今日我们要去给庆王贺寿,舅母一直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场合,舅舅在军营里,一时半会回不来,恐怕只能我们两个去了。” 阮宜年点了点头,“我也有事情,去不了,你自己去吧。” “表哥…………” 姜兰抿了抿唇,眼眶湿润。 阮宜年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上前一步,伸手帮姜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怎么了?” “我还未嫁给你,怎么能单独代表王府去贺寿,会遭人说闲话的。” “这也有道理,那……”阮宜年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世子!”石月笑眯眯的扑了过来。 阮宜年也连忙和姜兰保持距离,目光温柔地说:“怎么来这么早?不多睡一会?” “睡不着。”石月说着打了一个哈欠,“估计是还不太习惯。” 阮宜年伸手捏了捏石月的鼻子,“你受苦了。”旋即,他扭头看向姜兰,“你自己去贺寿吧,记得遵守规矩,别给我们阮家丢人。” 姜兰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之后,她就像是丢了魂魄一样走了,走到了王府门口,娄可儿的叫喊声才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也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清楚要送什么礼才好。 于是她又折回去。 站在庭院的槐树下,她正好看见阮宜年抓着石月的手在练字。 阮宜年大大的身躯,包裹着石月,两人这姿势,格外暧昧。 石月羞答答地说:“世子,刚才听姜小姐说,你今日不是要贺寿吗?你在这里陪我练字,会不会耽误了?” “怕什么?” “世子,你的字真好看,姜小姐是你未婚妻,你也这样教过她吗?” “没有,她还不配。” 石月嘴角的笑彻底藏不住了。 姜兰心口一阵刺痛,猛然想起来自己之前缠着阮宜年教她读书和练字,阮宜年都会不耐烦地摆摆手,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学一手好字也没什么用,以后也要给他洗衣做饭,还不如多学做几道菜,做几件衣裳和鞋子。 她听了阮宜年的话,想着以后做个贤妻良母,便没有去读书练字了。 原来是她不配啊....... 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再也没有勇气去找阮宜年,死咬着后槽牙,慌张地逃了。 再一次来到了门口,娄可儿关心地问:“小姐,世子说送什么礼了吗?” 她慌张摇头,“世子在忙。” “这……” “我们还是和去年送的一样吧。” “嗯。” 庆王的宴会,热闹非凡,许多达官贵人纷纷前来祝贺。 姜兰带着娄可儿以及几个家丁来了,庆王府门口接待的人连忙招呼,“姜小姐,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快,里面请。” 说着,这些人伸着脖子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没人了,不由得问:“姜小姐,就你一个人来吗?” 姜兰动了动嘴角,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庆王府的人明显知晓了答案,态度也一下子就变得不耐烦了,“怎么就是你来了呢?” 京城人人都知道,姜兰是依附阮家的一朵花,无依无靠,若不是阮家好心收留,早就流落街头了,很多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姜兰,但是碍于阮家的面子上,都不敢表现出来。 姜兰随便说了一句:“世子有点事脱不开身,估计一会就会来。” “哦哦,原来是这样,里面请,姜小姐。” 姜兰抬起脚进门,然后在下人的带领下,穿过了一个迂回的雕花走廊,又穿过一个大大的花园, 才到了前院。 她一眼就看见了许多熟人。 不少人来和她打招呼,不过问的都是阮宜年怎么没有一起来。 她只能说阮宜年一会就来,不过她心里清楚,阮宜年根本不会来了。 这时,祝以寒就如同一只花蝴蝶跑了过来,“姜小姐,好久没见了。” 姜兰看见祝以寒,一直冷淡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温柔,她和祝以寒是在一次踏青认识的。 那会她在放风筝,风筝线不小心和祝以寒的交缠在一起了,两只风筝都掉在地上,祝以寒一开始很生气,于是怒气冲冲地跑来找她算账。 结果祝以寒一看见她就忍不住笑了,还夸赞她长得好看。 后来,她们两个也成了朋友。 一般她有什么心事都会和祝以寒说几句。 不过,祝以寒和她可不一样。 祝以寒是嫡女,在府内千娇百宠,而她,寄人篱下,受尽白眼。 “祝小姐,最近我有点忙,等改日,我必定会亲自拜访。” “忙什么啊?”祝以寒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笑容,“是不是要和世子成婚了?” 姜兰身子一僵,嘴巴就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涩,“还早呢……” “早?你今年都十九了。” 自古以来,女子十五岁嫁人算合适,十七岁嫁人也不晚。 但她十九了………… 十九…… 祝以寒今年也才十六。 “这种事,我着急也没用,慢慢来吧。” “也是,反正人人都知道你是世子未过门的妻子,这都是迟早的事情。”祝以寒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不过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兰儿,真羡慕你可以嫁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安王世子,不像我…………” “你怎么了?” 祝以寒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把姜兰拉到了无人都角落里,伤心地说:“前些日子,我爹进宫,皇上说要封我为公主。” “那不是好事吗?” “那你可知皇帝为什么要封我为公主?” “为什么?” “皇上要让我去和亲,嫁到吐谷浑,你也知道那地方,有多么荒凉和艰苦。” “和亲?”姜兰也愣住了,眉宇间生出一股担忧,“皇上不是还有女儿吗?为什么要让你去?” “那地方苦寒,听说那可汗都已经五十多岁了,性情暴躁,杀人如麻,没有任何一个公主愿意去,就只能找亲王之女了。”祝以寒眼圈一红,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姜兰用帕子帮祝以寒擦擦擦泪水,正想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娄可儿激动的跑了过来说:“小姐,世子来了。” 她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阮宜年风光霁月,那一张脸精致好看得没有一点瑕疵,无数次鱼水之欢的时候,她都会温柔的摸着他的脸,他也会笑着问小媳妇这么喜欢我的脸吗? 不过,之前出现在阮宜年身边的人,一直都是她,今日不一样了,石月穿着粉色的衣裳,粉色的发带随风飘扬,披风上的绒毛又细又软,越发衬托石月的面容可爱娇软。 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看上去十分的般配。 祝以寒第1次见到石月,忍不住问:“兰儿,世子身旁的那个姑娘是谁?他们的关系看着不一般啊。” 姜兰垂下了眼眸,一层水雾,遮住了视线。 今日阮宜年居然带着石月来了,这不相当于告诉所有人,石月对他很重要吗?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这是表哥从路边捡回来的孤女,叫做石月。” “这世子,怎么带一个孤女?他也不考虑一下你的感受,今日他应该陪在你身边才对!” “表哥想陪谁是他的事儿,我管不着,祝小姐,若是你不想去和亲,你可以和皇上说一声,让我替你去吗?” 祝以寒一听这句话,眼珠子瞬间亮了起来,“你要替我去?兰儿,你该不会是糊涂了吧?” “祝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嫁给世子了吗?” 姜兰扭头看向了拉着石月小手的阮宜年。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阮宜年也侧过头来,那眼神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让她不要当众闹事。 她回应了阮宜年一个笑容,让阮宜年放心。 “不嫁了。” 阮宜年或许从未打算娶她,她也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 再拖下去她就是京城的笑话了。 祝以寒拧了拧眉头,“兰儿,虽然我不愿意去,可是我也不忍心让你替我去受苦。” “祝小姐,你胡说什么呢,若是这事成了,我就能被封为公主,这身份何其光荣啊?” “你就为了公主的封号?” “是啊,我家道中落,爹娘都死了,要是能成为公主,身份也能尊贵一些,而且……”姜兰泪眼婆娑地看向了阮宜年,此刻石月正在阮宜年的怀里娇笑。 祝以寒似乎明白了他的话,点了点头,“那我回去和我爹说一声,看看他能不能帮你想个办法。” “多谢祝小姐。”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宴会开始了,姜兰擦了擦眼泪,匆匆和祝以寒告别,然后入座,她是代表阮家的,座位自然被安排在了阮宜年的身边。 第4章和亲(4) 她一脸的若无其事, 开口问:“你不是说有事情不来吗,怎么会突然来了?” “石月说她之前都没机会来参加,我挺心疼,就带她来看看了。” “哦……” “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阮宜年说得风轻云淡,姜兰死死地掐着手掌心,即便内心痛苦,却也只能挤出一抹微笑,“没。” 她黯然神伤地垂下眼眸。 石月笑眯眯的凑过来,在阮宜年的耳边低语。 虽然石月的声音有点小,但是姜兰还是听得很清楚,石月说:“世子,从小我家教很严格,家里人不允许我喝酒,说像是青楼女子,能不能给我要一杯茶?” 听到这句话,姜兰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酒。 她一口全都喝下去,烈酒灼烧喉咙,说不出的难受,好像置身于烈火之中,无力挣扎。 然后阮宜年就转头吩咐下人准备一杯茉莉茶。 这时旁边的其他人见了纷纷打趣道:“世子,这小姑娘是谁呀?你怎么这么贴心护着?” 阮宜年笑笑不说话。 这时,有一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和千金小姐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刚才大家也看到了,阮宜年十分宠爱石月,所以全都是和石月说话。 不过,石月嘴上说着自己家教很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出生于达官显贵之家,结果很多贵夫人说的话,她都听不太明白,就连一些简单的四书五经的内容,全都回答不上来。 这倒是让不少千金忍不住憋笑了。 石月顿时委屈的不行,眼圈都红了 姜兰见状,忙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从容自如的回答了这些问题,这些年,她跟在阮宜年都身边,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是应付这些贵夫人说的话,还是非常容易。 贵妇人们在姜兰这里没讨到好处,也纷纷走了。 姜兰侧过头就看到了,石月依偎在阮怡年的怀里哭哭啼啼的。 阮宜年一直耐心的哄着。 而这么多年了,阮宜年从未哄过他一次,每一次她生气了,他都会说:“兰儿,你不要无理取闹行不行?” 所以久而久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脾气。 每次受到了委屈,都是自己咽下去。 就算是在床榻之间,想和阮宜年撒个娇,他都十分不耐烦说她不是小姑娘了,完事之后拎着裤子就走了,两人之间不会有过多的交流。 寿宴结束之后,她带着娄可儿准备乘坐马车回去,但是刚到门口却发现,自己的那一辆马车已经走了。 娄可儿顿时火冒三丈,掐着腰说:“小顺子,你给我回来!姜小姐还没上马车呢!” 小顺子似乎是没听见,扬起鞭子,加快了速度。 “小顺子是疯了吗?” 而这个时候,另一辆阮家的马车停了下来,接着阮宜年掀开了帘子,大雪纷纷落下,他的眉眼也显得冷硬,没有一点温度,“石月伤心了,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不愿意和我乘坐同一辆马车,所以我就让她坐你的那一辆马车回去了。” 姜兰的身子僵硬,出了庆王府之后,冷风刺骨,让人忍不住哆嗦,他点了点头,“那我怎么回去?” “那是你自己的事。”阮宜年说完这句话就放下了帘子,马车走了。 马车和姜兰擦肩而过,姜兰都眼神黯淡了下去。 娄可儿忍不住打抱不平,“小姐,世子也太过分了,这么冷的天,难不成他要让你自己走回去吗?你可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啊!” “可儿,注意分寸!不要胡言乱语,免得招惹祸事。” 娄可儿点了点头,乖乖闭嘴了。 姜兰抬头看了一下漫长又湿冷的街道,“我们走路回去吧,这距离安王府也不是很远。” 鹅毛大雪自铅灰色的苍穹倾洒而下,不过片刻,青石板路便覆上了半尺厚的积雪,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姜兰攥紧身上的斗篷,寒风如刀,顺着领口、袖口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的指尖早已冻得通红,像几根快要熟透的胡萝卜。 不知为何,滚烫的眼泪却总是忍不住掉下来。 只不过片刻,她的视线就被水雾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正因如此,所以当前面突然冲出来一匹马的时候,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地被撞到在地上。 娄可儿慌张地扑过来,“小姐,你没事吧?扶你起来。” 姜兰身子早就已经冷的了,麻木他愣愣的抬起头,入眼是一匹高大健壮的黑马,马背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玄色裘皮大氅的男子。 男子剑眉斜飞入鬓,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眼神深邃且透着与生俱来的矜傲,不屑一顾地扫视着四周。 雪花落在他墨色的长发上,宛如点点霜花,更衬得这张脸如雕刻般深邃冷峻。 在这一刻,就算这个男子看上去气质凛冽,她还是不管不顾地瞪了一眼。 端木洲眼底杀气涌起,然而目光触及躺在雪地里狼狈不堪的姜兰之时,瞳孔猛地一缩,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此刻的姜兰,眼眶红彤彤的,那一张绝美的小脸满是泪痕,我见犹怜,仿佛是坠入了雪地的仙子。 转瞬之间,端木洲利落地翻身下马,黑色的大氅在风雪中肆意飞扬,如同一只展翅的玄鸦。他大步走到姜兰之身旁,伸出手,声音低沉而清冷:“你没事吧?” 姜兰才不理会,她倔强地抿着嘴角,拉着娄可儿的手,径直就走。 端木洲停在半空中的手顿时有些尴尬,他收紧手指,盯着姜兰的背影,冷冽的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三名骑手裹着风雪疾驰而来,在距离端木洲几步远的地方勒住缰绳。为首一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拱手问道:“王子,发生何事?怎么见您亲自下马了?” 端木洲声音低沉:“去查一下那个女子是谁。” 手下微微一怔,顺着端木洲的目光望去,瞥见了一抹淡青色的背影,“王子,那女子怎么了?” 端木洲身为土谷浑的王子,这次隐匿身份来中原,或许是那个女子,对他们有威胁,所以端木洲才要查一查,因此还是问清楚一点比较好。 “那当然是有意思。” 说完,端木洲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几个手下都愣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王子终于情窦初开了。 这让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不敢耽误时间,立马就去追查。 回到府上,姜兰早就冻成了木头人,动作僵硬麻木,她吩咐人立马给她烧个热水她要泡澡。 但是丫鬟说:“姜小姐,你估计得等一会,这会厨房正在给石月小姐烧热水呢。” 她嗯了一声,便去屋子里,拿起厚厚得被褥,裹了一层又一层。 娄可儿则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的说:“小姐,凭什么那个孤女事事要比你优先?世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姜兰笑了笑,“表哥怎么想是他的事情,我不想去猜。” “可是……” “可儿,我本就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不要计较那么多。” 娄可儿擦了擦眼泪,“小姐,你都要嫁给世子了,怎么就是寄人篱下了?这以后会是你的家。” 我的家? 姜兰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屋子,这个屋子,她住了九年了,对这屋子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她也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在王府了。 如今,她越发感觉,这里没有归宿感…… 她闭上眼,“可儿,别说了。” 娄可儿闭上嘴,默默退出去。 几个时辰之后,终于轮到姜兰有热水了,她连忙脱了衣服去沐浴,泡了热气腾腾的热水澡,她才感觉到了全身暖和,不然她总是湿冷,这是一种从骨子里蔓延开的冷意。 沐浴之后,她回到了屋子,看见了坐在床榻上的阮宜年。 他正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弄床帐上的铃铛,无数次,他们两人欢爱的时候,这个铃铛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就像是一首优美的交响乐。 她也喜欢这个铃铛,但是现在,却觉得声音很吵闹。 她有气无力地说:“表哥,我今天累了。” 阮宜年沉默了片刻,似笑非笑地问:“真累还是假累?这该不会是为了拒绝我的借口?” “我今日冒着风雪走回来的!”姜兰一字一句说,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哦,不是休息了几个时辰吗?”阮宜年说着,就伸出手臂把姜兰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挺香的,不过我更喜欢茉莉。” 石月来了王府后,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茉莉,就连茶水也要茉莉,很多人都说石月就是茉莉仙子转世。 姜兰扯了扯嘴角,“那你找她去!别来找我!” “又生气了?石月什么都不懂,也没有针对你,你为什么对她有气?” “我没生气啊,我只是觉得奇怪,你这么护着她,那种事就找她啊。” “石月还是清白之身,我不忍心毁了她的名声。” 姜兰的心一下子就往下落,她红着眼睛,问:“那我呢?” “你怎么了?我们都偷欢过无数次了,你还在乎那些?” 第5章和亲(5) 滚烫的热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她也不想哭,可总控制不住。 他们这三年 算什么呢? 她也是一个姑娘啊。 阮宜年则好笑地看着她,“怎么又哭了?我说了我不喜欢爱哭的。” 她含着热泪,说:“今天石月小姐哭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安慰她吗?” “兰儿,我早说过,她和你不一样。” “对,我下贱,没成婚就和你偷欢了,我永远比不上石月,但是表哥,你记得那会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会娶我,你说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我有趣……你说……”说到最后,姜兰哽咽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泪水簌簌落下来,就如同决堤的河流,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丑极了,也十分狼狈和低贱。 她哭得这么伤心,阮宜年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那些都是骗你的。” 一句话就让她心如刀割。 她那时才十六,对于情情爱爱无比懵懂,再加上她和阮宜年早就定有婚约,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肯定是要嫁给阮宜年的,所以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信了。 信了…… 多么可笑啊。 她现在才醒悟。 阮宜年那时,只是寂寞了罢了。 她这个傻瓜,居然就当了他的泄欲工具。 阮宜年无视她的泪水,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说:“无趣,我回去了。” 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兰平静地看着阮宜年远去的背影,那个只缠着她的少年,最终还是死了。 旋即,她把门关上了,这一夜,她静静地盯着蜡烛,蜡烛熄灭了,她的泪水也流干了。 快要到天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只是没睡一会,就有人敲门了。 她被惊醒,心都跟着刺痛了一下。 大概是没睡好,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子睁不开。 这时,几个丫鬟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搬东西。 其中,为首的是官家文富。 娄可儿连忙阻拦,“文官家,你带人搬东西干什么?” “实在是对不住啊,这都是世子的吩咐,石月小姐说,觉得住在西屋有点吵闹,夜里总是睡不好,所以世子就让姜小姐搬到下人住的偏房,我们这是来帮姜小姐搬东西呢。” 娄可儿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怎么能让姜小姐住在下人的偏房,这是把我们小姐当做什么了?不行不行!我们绝对不会搬!!” 文富依旧笑眯眯的,“我们只是下人,按照主子吩咐做事,你们还是别为难我们了,若是有什么问题,姜小姐去找世子即可,到时候若是又要搬回来,我们也会来帮忙搬的。” 姜兰在床榻上,隔着一层纱幔,仔仔细细地听着这些话,之后她穿上衣裳,走了屋门口,“可儿,就让他们搬吧。” “小姐……” “没事的,住在哪里都一样。” 文富连忙点头哈腰,“还是姜小姐体谅我们,多谢姜小姐。” 下人们把许多东西搬了后,姜兰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去偏房,正巧就看见了石月趴在窗前,一双乌黑的眼珠子看着她,那眼底还带着狡猾的笑意。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石月立马就从珍宝院里跑了出来,眨巴着大眼睛,声音娇娇软软,“姜小姐,你怎么就要搬走了?” 娄可儿听到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因为……” “可儿!”姜兰怒声训斥,“不许胡说。” 石月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姜小姐,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你都吓到了她了。”说着,她拉着娄可儿的手,说:“没关系的,你直接说吧,我不会和姜小姐一样凶巴巴的,你这么伺候她,她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娄可儿抽出手,“没事,是奴婢不懂规矩,小姐也是为我好。” 姜兰微微一笑,“石月小姐,那我们先走了。” “嗯,姜小姐,我以后有空会去找你玩的。” 偏房十分简陋,雕花木门上的红漆大片剥落,露出里头斑驳腐朽的木茬,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砖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墙角结满了蛛网,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烛火随着风势明灭不定,将姜兰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隔壁传来丫鬟们清脆的嬉戏打闹声,尖利的笑声穿透薄薄的墙壁,清晰可闻。 娄可儿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眶也跟着泛红,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小姐,您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必须得去找世子问个清楚!” 姜兰坐在一把缺了一角的椅子上,身姿依旧挺拔,神色平静如水。 她轻轻摆了摆手,声音轻缓却透着几分淡然:“不必了,这点小事,没什么大不了。” 娄可儿急得直跺脚,眼眶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没事没事,小姐你总是这么说!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您还这么隐忍。别忘了,您可是未来的世子妃啊!就该拿出世子妃的威严,好好震慑一下那个石月。要是再这么下去,世子说不定就被她抢走了!” 抢? 姜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随她去吧。感情之事,强求不来。” 阮宜年对她没有半点真心,她何必执着…… 只是她太愚蠢,现在才看清楚。 就算没有石月,也会有其他女子。 所以还是离开比较好。 娄可儿望着姜兰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破旧的墙壁上,显得愈发单薄。 姜兰搬到了偏房将近四五天,阮宜年一天也没有来过。 她也落得清闲。 倒是隔壁的丫鬟们,时常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 有的人已经在悄悄议论她被阮宜年抛弃了。 对于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去和亲,祝以寒这几日也没有来信。 一眨眼,就到了十五。 每十五这一天,阮母方沛萍就会从祠堂出来。 一直以来,只要安王带兵出征去打仗,方沛萍就会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吃斋念经,祈求自己丈夫平安归来。 不过,方沛萍也不会把自己关一个月,一般来说,十五就会出来几日。 方沛萍一出祠堂,就找了姜兰。 姜兰踩着柔软的波斯地毯走进萍院,安王府除了下人,还有她的屋子简陋,其他人,都住得奢华又富丽堂皇。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她定了定神,身姿婀娜地盈盈下拜,“舅母。” 方沛萍慵懒地斜倚在拔步床上,身上的织金牡丹褙子在晨光下泛着刺目的光,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眼神像冰刀般锐利,鼻子里“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护甲,“过两日,林尚书就要来府里找宜年。这件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 方沛萍坐直身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我听说这两日,宜年总和一个叫石月的待在一起。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因为这点小事乱了分寸,丢了我们王府的脸面。” “我明白。不过我毕竟还不是王府的人,按道理不必见林尚书。到时候我待在自己屋里,就不会给王府添麻烦了。” “那怎么行!”方沛萍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次林尚书来找宜年,必定是有棘手的事。你也清楚朝廷里的事,容不得半点疏忽,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宜年年纪尚小,心思没你缜密,你得在一旁帮衬着,别让他犯糊涂,连累了王府。” 姜兰秀眉微蹙,冷笑了一声,“舅母,您的意思是,如果到时候王府出了事,就是我没看住表哥,要怪我?” “你是宜年未过门的妻子,看住自己的丈夫,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方沛萍挑眉反问,语气尖锐。 “舅母,我和表哥还未成婚。” “哼!”方沛萍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世人都知道你迟早会是他的妻子,你急什么?” 暖阁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姜兰每次来找方沛萍,都讨不到一个好脸色,她知道伺候公婆很难,每个儿媳都要受点委屈,想着自己要和阮宜年长久在一起,就一忍再忍。 时间长了,方沛萍也更加变本加厉。 不过,谁让她无依无靠,人人可欺呢。 她点头,“我知道了,舅母。” 方沛萍摆摆手,“你退下吧,我要静一会。” 姜兰款步而去。 从萍院回偏房,会经过阮宜年的书房。 她路过的时候,提心吊胆,生怕碰到他。 到时候,她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比较好。 经过门口,从门缝里依稀传来了阮宜年轻飘飘的声音:“这几日姜兰有什么动静?” “没。”回答的是沈众,“姜小姐每日就是绣绣花,然后逛一逛,世子,你这样对待姜小姐,会不会太苛刻了一点?” “怕什么?她又无处可去,现在还眼巴巴等着我娶她呢,我怎么做她都不敢怎么样,以后好好关照石月就行,不用去监视姜兰了。” 姜兰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原来如此,原来阮宜年这么欺负她,是知道她不会走,也没地方可去……… 不过,她早就心死,所以内心毫无波澜,她当做是没听见,就打算匆匆忙忙要走,谁知这会,沈众却把门推开了。 第6章和亲(6) 姜兰的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沈侍卫。”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阮宜年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一块上好的玉佩,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带着几分笑意。 “兰儿,有事吗?” “没。” “这几日住在偏房还习惯吗?” “习惯。” 阮宜年的神色一怔,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正好我有事找你,明日林尚书就要来府内,你给月儿准备一件得体又端庄的衣裳,不能让她失了风度。” “你找其他人吧,我又不是官家。” “那你住在府内,你是什么?” 这么难堪的一句话,让姜兰内心的自尊彻底的被击溃瓦解,她来阮家的时候才十岁,姜家满门忠烈,因为一场甘南之战,全都灭了。 她母亲伤心欲绝,没多久也跟着一起去了。 在父亲留下来的信里,她知道安王和父亲情同手足,而且两家定下婚事,她只能带着父母留下来的家产来投奔阮家,不然她一个十岁的孤女,没有人庇护,偌大的家产只会被分食,就连她,也会被吃得骨头不剩。 只是她没想到啊,这阮家也是吃人不吐骨头。 阮家不仅用她爹娘的家产修院子,过上了更富贵的日子,阮宜年还把她的人和心肆意玩弄…… 这么多年了,阮宜年也没有给她名分,她还住在阮家,这确实很滑稽可笑。 她也自知没底气,于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过身去,一双乌黑的眼睛如同死寂一般,没有一点色彩,就连步伐也摇摇晃晃的。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偏房。 娄可儿立马倒了一杯茶,黛眉蹙了起来,“小姐,你怎么这般失魂落魄?是不是出事了?” 姜兰摆摆手,“没事,可儿,这段时间,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不错的宅子,我想……搬出去住了。” 娄可儿微微一愣,“小姐,怎么会突然要搬出去?” “这偏房太小了,我住不惯。” “也是,小姐放心,我肯定会留意。” 姜兰沉重地叹口气,这些年,她的家产有不少被阮家用了,那会舅母哄着她说,反正日后王府也是她的家,修修院子以后也是给她住,没什么区别的,她觉得有道理,自己住在人家,自然要出点银子修院子。 谁知,那院子她没住,她想搬,但是舅母和舅舅,总是找各种借口,还指责她不懂事,不明事理。 阮家对外宣称那院子是他们自己建造的。 她一个孤女,满是无奈。 如今,那院子其他人住了。 到时候要走,这院子恐怕也带不走,和阮家的人纠缠,又太累了。 暮色时分。 姜兰带着准备好的衣裳去了珍宝院,因为屋门没关,她来到了门口,就看见了紧紧相拥的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石月的腿都勾了上去,恨不得和阮宜年融为一体,不过她嘴上还嚷嚷着:“世子,这不行……” “我不能和做这些事,姜小姐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 阮宜年掐着石月的下颚,眼底满是侵略,“她伤心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什么也不是,怎么能……” “谁说你什么都不是?明日我就要带你去见林尚书,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懂吗?” 石月娇羞一笑,“世子,等成婚后吧,好吗?” “好。” 因为光影问题,站在门口的姜兰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有手指隐隐发抖。 原来阮宜年是忍得住的。 那一年,她一个劲说不行,阮宜年非要,还说他身体要炸裂了,他又跪在她的面前,说此生非她不娶。 结果面对石月,他就真的舍不得......... 她压下心里的情绪,直接走了进去。 突然有人进来,阮宜年和石月两人都立马止住了。 石月更是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兔子,蜷缩在阮宜年的怀里,似乎是害怕被人看见她这不知廉耻的样子。 阮宜年眉头瞬间拧紧,紧紧盯着姜兰,声音裹挟着冷意:“谁许你进来的?” 姜兰脚步顿住,指尖不自觉攥紧了手中描金漆盒。 她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表哥,这是你吩咐我为石月小姐准备的衣裳,我想着拿来让石月小姐过目,看看有无不合心意之处。” 说着,她轻轻将盒子放在梨木桌上,打开盒盖,取出叠得齐整的蓝色锦袍。 石月闻言,漫不经心地扭头瞥了一眼,柳眉瞬间蹙起:“这蓝色太沉闷了,与我灵动的气质格格不入。我要雪一样纯净的白色,方能衬出我的美貌。” “好,我这就去换。”姜兰微微颔首,转身正要离去,身后突然传来阮宜年低沉的声音。她身形一僵,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轻声问道:“表哥还有什么吩咐?” “明日我要带月儿去见林尚书,你不必跟去了。” “可是舅母那边……” “我自会向母亲交代。”阮宜年打断她的话,语气冷淡。 “既如此,那就没问题了。”姜兰如释重负,这些年周旋在阮家与朝堂之间,她早已身心俱疲,能得片刻清闲,对她而言无异于解脱。 第二日清晨,下了一场雨。 一到下雨的时候,姜兰就喜欢裹被子,所以多睡了一会,这一睡,就睡过头了。 露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当她悠悠转醒,已经是巳时。 娄可儿手持象牙梳,正轻柔地为她梳理发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方沛萍裹挟着一股冷冽的风闯了进来,阴沉的脸色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她的目光如刀,瞬间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姜兰听到声响,缓缓扭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旋即恢复平静,淡声道:“舅母,此处偏僻,您何必亲自前来?有吩咐派人唤我就行。” “哼!”方沛萍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的压迫感愈发强烈,“我昨日怎么叮嘱你的?让你寸步不离跟着宜年,你倒好,竟睡到日上三竿!” 姜兰不慌不忙,抬手将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表哥说,今日他要带石月小姐去见林尚书,让我不必跟随。” “他让你不去,你就真不去了?”方沛萍的声音陡然拔高,额上青筋暴起,“你知不知道,林尚书今早气冲冲地走了!这下可好,咱们和林家的关系算是僵了,朝堂上少了一大助力,你拿什么弥补?”随着情绪愈发激动,她脸上的横肉剧烈颤抖,活像一头暴怒的母狮。 姜兰闻言,微微一怔,眼中闪过疑惑:“林尚书为何生气?” 方沛萍狠狠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并不打算解释,甩下一句:“赶紧把这事解决了,不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姜兰拧紧眉头,陷入沉思。 这时,娄可儿才怯生生地开口:“小姐,今儿早上,石月小姐口无遮拦,把林尚书给得罪了。”说着,娄可儿忍不住撇嘴,满脸嫌弃,“她还吹嘘自己出身富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流落至此,失了记忆。依我看,纯粹是胡言乱语,不然怎么几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 姜兰揉了揉发涩的眉心,知道此刻抱怨无济于事,沉声道:“别多说了,快帮我更衣,我得去找表哥。” 她匆匆忙忙地来到了阮宜年的院子。 这会,阮宜年正抱着石月低声安慰,低垂的眼眸遮住了他的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月哭哭啼啼的,“世子,我太没用了,都怪我,我只想要能够帮一下世子,没想到就让林尚书生气了。” “怕什么?区区一个林家罢了,有什么好忌惮的?” “世子,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阮宜年扭头看向了姜兰,“兰儿,赶紧挑选一些贵重的礼物去林家登门道歉。” 姜兰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恍然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跟着阮宜年一起去参加宴会,不小心得罪了一个门第比阮家还高的千金小姐。 之后,阮家逼着她给那个千金小姐下跪道歉,这件事情才彻底解决了,如今,石月闯了祸却让她去道歉。 她笑了笑,“表哥,你为什么不让石月小姐去?” “她脸皮薄,拉不下面子。” “那你可以替她去。” “姜兰!”阮宜年怒了,就连声音都提高了几个音量。 姜兰很清楚,只有阮宜年无比愤怒的时候,他会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平日的时候都会喊她兰儿,床笫之欢的时候,动了几分情意,会唤她小媳妇。 她依旧不急不慢地问:“怎么了?表哥?” “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姜兰嗯了一声,“表哥,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想知道,石月小姐对你而已,是什么?” 阮宜年抿了抿嘴唇,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不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石月红着眼圈,小手拽了一下阮宜年的衣裳,可怜巴巴的说:“世子,你不要因为我和姜小姐生出嫌隙,我去道歉就是了,要是林尚书不原谅我,我就以死赎罪。” 第7章和亲(7) 一听这句话,阮宜年着急了,连忙安抚道:“那怎么能行?我不能让你受这个委屈。” 旋即,他眯着眼睛,冷冽的目光令人捉摸不透,“姜兰,你不去道歉就自己想办法去和我母亲交代。” 姜兰淡淡一笑,“表哥,如果我没记错,昨日是你自己说不让我跟着,你自己和舅母说清楚,这些你忘记了?” “忘记了。” 姜兰来找阮宜年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件事,既然他如此,她也懒得再浪费力气多说半个字,转身就走了。 回偏房的路上,她看见院子里的腊梅又开了,去年的冬天,虽然天气寒冷,但是阮宜年还陪着她赏梅。 他这个人,对待她永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陪她赏梅,是难得的温柔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踩着地上的积雪,一步一步地走过他们之前曾一起走过的路。 她并没有去找林尚书道歉,而是称身体不舒服,接下来几日都要静养,谁也不见。 谁知她称病当晚,阮宜年就来找她了。 自从她住进这个偏房后,这还是阮宜年第一次来,他嫌弃地看着这屋子里的椅子,摇摇欲坠,又看了看桌上缺了口子的茶杯,伸出去的手,又缩回去了。 她依旧面无表情,说:“表哥,今日你怎么大驾光临了?” “听说你病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兰儿,你对我有什么怨恨?” 姜兰愣住,用讥笑的眼神看着阮宜年,可是他的眸子太黑了,就如同凝视深渊一般,根本看不到底。 她恨阮宜年吗? 恨吗? “没有,表哥,你别多想。” “那你就是怨恨石月?” “我不恨任何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找林尚书道歉?你忍心看着我们阮家失去一大助力吗?” 姜兰不急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说了一句:“表哥,我病了啊。” 阮宜年愣了愣,似乎还打算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直接走了。 之后她听说方沛萍亲自带着厚礼去了林家道歉了,只不过碰了一鼻子的灰,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即便如此,方沛萍也没有去找石月的麻烦,这对于姜兰来说,有些诧异,因为方沛萍只是表面和善,实际上最小心眼了,之前有人议论她父母双亡,日后阮宜年娶了她,对阮家毫无助力,这句话让方沛萍感觉失去了面子,因此整日阴阳怪气的讽刺她,还变着法的折磨她,她记忆最深刻的就是给方沛萍端了一整天的茶,手都酸了,但是方沛萍依旧不依不饶。 如今方沛萍对石月这么好脾气,到底是阮宜年护着,还是方沛萍打心眼里想要让石月当儿媳? 假装生病的这几日,她用膳也全部都是在偏房,这样一来也省得去见阮宜年和方沛萍,只是这样的清闲才持续了7日左右,厨子那边就没有给她送膳了,起初她并没有在意,直到过了几个时辰,厨子的还是没有送来,她才让娄可儿去问了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阮宜年吩咐过了,以后她用膳要么和他们一起吃,要么饿着肚子。 她顿时有些无奈,阮宜年这是逼着她出去,她不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饿着肚子。 就算不乐意,她还是去了膳厅。 她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用膳了,而且石月也在。 方沛萍慵懒抬眸,珠翠发饰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哟,可算是把你盼来了,我还当你要在那房里窝一辈子,不见我们呢。” 姜兰面上浮起得体笑意,回应道:“舅母说笑了,我不过是这几日养病罢了。” 方沛萍目光如刀,上下打量姜兰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瞧你气色不错,想来身子大好了吧?” “嗯。”姜兰点头应道,声音轻柔。 方沛萍冷笑一声,语气陡然转冷:“今日不知你要来一同用膳,没准备你的份。” 姜兰心中恼火,面上却不动声色,扯了扯嘴角,阮宜年此前特意吩咐下人,不让厨子给她送膳,让她一起用膳,却连她的份额都不给准备,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知道了,舅母,一会儿我自会让厨房给我炖几盘好菜。” 方沛萍面无表情,让人难以捉摸她心中想法。 这时,阮宜年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石月碗里,温声说道:“这几日你一直伤心,瞧着都瘦了一圈,多吃些补补身子。” 石月闻言,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闯下毒大祸,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世子夫人,我实在对不住你们。过些日子,我还是尽早离开王府吧,免得给你们添麻烦。等世子和姜小姐大婚时,我再来祝贺。” 说话间,石月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阮宜年,似在试探其心意。 阮宜年抬手,亲昵地摸了摸石月的脑袋,柔声道:“我和姜兰的婚事,还早着呢。” 提及婚事,方沛萍扭头看向姜兰,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地问道:“这婚事,你打算何时办?” 姜兰笑意盈盈,礼貌回应:“舅母,下个月你觉得如何?” “下个月?”阮宜年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急切,“怎么这么着急?” 方沛萍久经世故,脸上波澜不惊,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爷还在边疆作战,如此大事,他不能缺席。等他回来再议吧。” 姜兰嗯了一声,依旧温顺得就像是没脾气,这些年,许多人一直在问为什么她和阮宜年还没有成婚,什么时候成婚,阮家都说这一切都要看她愿不愿意,毕竟她无父无母,他们也不想强求。 因此在许多人看来,是她不愿意嫁给阮宜年。 有的人说她装清高,骑驴找马,想要勾搭上更高的高枝,瞧不上阮家。 实际上,每一次她提出想要尽快完婚,但是阮家总是会找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阮家得了好名声。 而她,倒是成了不知好歹的人。 石月或许是听说阮宜年还要和她成婚姻了,心里不太乐意了,便放下了筷子说:“世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便起身走了。 阮宜年见石月神色哀伤,筷子一放,急切说道:“娘,您慢慢吃,我去陪陪月儿。” 方沛萍眼眸微抬,虽未言语,却以默许的姿态应允了儿子的请求。 姜兰见众人作鸟兽散,也准备悄然离去。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方沛萍的声音突兀响起:“姜兰。” 她脚步顿住,缓缓回过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恭敬问道:“舅母,还有什么吩咐?” 方沛萍目光在满桌残羹冷炙上扫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瞧,宜年和石小姐都走了,这些饭菜还剩不少。本以为不够吃,没想到竟有剩余。你赶紧坐下来,把这些吃了吧,也省得再让厨子为你重新做,王府虽富,却也不能铺张浪费。” 姜兰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目光扫过桌面。虽说菜肴尚有剩余,可皆是残羹剩饭,油腻的汤汁在碗碟中蔓延,让人毫无食欲。 虽说浪费确实不妥,但要吃下别人的残食,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她唇角浮起一抹清冷的笑,不卑不亢地回应:“舅母,王府平日里浪费的又何止这一顿饭?些许残羹剩饭,倒也不必过于在意。若舅母实在舍不得,赏给下人便是。” 方沛萍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冷哼道:“既然你不吃,那也别让厨子做了。” 姜兰心里清楚,方沛萍这是故意刁难。她脸上笑意未减,平静地说道:“好啊,舅母您慢慢享用,千万别浪费。” 语毕,转身大步离去。 走在王府悠长的回廊上,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饥饿感一阵阵地袭来。 她早上就没吃东西,无论如何也撑不到晚上。 思索片刻,决定去春来客栈吃顿饱饭。 那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客栈,达官显贵、富家千金常去光顾,算起来,她确实已经很久没去了。 到了偏房,她就让娄可儿收拾一下,两人准备出去用膳。 娄可儿听说要去春来客栈,顿时也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笑容满面,甚至彻底换了一身自己的新衣裳,戴上了自己之前攒银子买下来的发簪。 看见娄可儿这么高兴,她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带娄可儿一起出去玩了,前些年的时候,她还很喜欢到处逛,但是最近几年,随着年龄增长,再加上自己也意识到未来要撑起王府,所以她便把心思都放在了打理王府上。 她总盼着嫁给阮宜年,然后做一个贤妻良母,伺候好公婆,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现在想想,她觉得实在是可笑。 两人裹着厚厚的棉袄,又带了一把油纸伞,之后乘坐马车,一起上街。 即便是寒冬腊月,街道上还是有不少的摊贩,馄饨的香味钻入鼻子,她本来就饥肠辘辘,现在更是馋的流口水。 到了春来客栈,马夫先去安置马儿。 她和娄可儿就先进去,大堂热闹非凡,红木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每张桌子旁都围坐着不少食客。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与菜肴的香气,令人垂涎。 伙计们手托托盘,在人群中快步穿梭,嘴里吆喝着“客官,您的菜来喽”。 抬头望去,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造型精美的琉璃灯,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沿着木质楼梯拾级而上,便是一个个独立的包厢。 每个包厢都挂着华丽的帘子,帘子上绣着龙凤呈祥、百鸟朝凤等精美图案,皆出自绣工大师之手,针法细腻,栩栩如生。 这些包厢专为达官贵人准备,不仅隔音效果良好,且陈设极为讲究。 第8章和亲(8) 店小二脚步轻快,在前头引路。姜兰与娄可儿一边跟着,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自她们上次到访,已过去许久,酒楼里的诸多装饰焕然一新,处处透着陌生又新鲜的气息。 两人沿着长廊继续前行,转过雕花屏风时,竟好巧不巧地撞见了阮宜年和石月。 姜兰脚步一滞,心中暗叫不妙,下意识就想转身避开。可阮宜年和石月的目光,已然牢牢锁定在她身上,此刻离开,反倒显得刻意。 她索性当作没看见,强装镇定,打算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阮宜年微微眯起双眼,原本看向石月时,脸上挂着如暖阳般的笑意,可目光一转到她的身上,瞬间变得如寒冬般冷漠。 她即将从他身旁走过时,他长臂一伸,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被迫停下脚步,心中涌起一股不悦。 “姜兰,你怎么来了?” “难道只许表哥带着旁人来,就不许我来吗?” 阮宜年皱了皱眉,又问:“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和我们打招呼?” 姜兰冷笑一声,反问:“我又为何要跟你打招呼?” 一旁的石月眼眶瞬间泛红,像只受伤的小鹿,委屈巴巴地靠在阮宜年的胳膊上,抽抽噎噎地说道:“姜小姐,你千万别误会。是我缠着世子陪我来的,这些昂贵的发簪、衣裙,还有各种首饰,也都是我硬要他给我买的,全是我的错,世子只是不忍心拒绝。” 石月这番话,让姜兰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头上。只见那些发饰璀璨夺目,宝石与珠玉相互辉映,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疼 。 石月不说这些话,她都没有发现呢。 她点了点头,“好一个不忍心拒绝。” 阮宜年倒是一脸无所谓,“我想给谁买就给谁买。” “表哥,我也没说什么啊,你别着急啊。” 阮宜年的脸色明显阴沉了许多,她淡然笑了笑,就带着娄可儿准备就走。 店小二迈着碎步,引领着姜兰与娄可儿,来到一处绝佳位置。 此处视野开阔,楼下舞池一览无余,舞姬们婀娜的身姿尽收眼底。两人刚一落座,目光便被舞台中央的舞姬们吸引。 舞姬们身着艳丽的绯红衣裳,宛如天边燃烧的云霞。 有的手持红绫,身姿轻盈,在半空中翩翩起舞,恰似九天仙女下凡,美得令人窒息。 台下看客们纷纷被这绝美的舞姿折服,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姜兰兴致盎然,点了满满一桌爱吃的菜肴,而后静静等待。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菜肴便摆满了桌面。 香气扑鼻的八宝鸭,色泽诱人,鸭肉酥软,腊排骨咸香入味,肉质紧实,糖醋鱼外酥里嫩,鱼身裹着一层透亮的酱汁,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道她惦记许久的豆腐。豆腐被切成均匀的小块,色泽洁白如玉,宛如羊脂般温润。豆腐表面淋着一层精心熬制的酱汁,酱汁由多种香料和鲜美的汤汁调制而成,色泽红亮,香气四溢,凑近一闻,豆香与酱香相互交融,让人垂涎欲滴。 她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嚼着排骨,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张熟悉又带着几分侵略性的面庞映入眼帘。 顿时, 她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想起,这不就是前些日子骑马撞到自己的那个人吗? 来人正是端木洲。他面容精致,五官立体深邃,眉骨间透着一股被寒风打磨的锋利和张扬。 端木洲挑眉一笑,声音低沉悦耳:“姜兰小姐,又见面了。” 姜兰微微一愣,随即礼貌地笑了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端木洲嘴角上扬,轻笑道:“想知道你的名字,并非难事。而且,我还知道你是安王世子未过门的妻子。” 这句话看似陈述,实则带着一丝求证。 姜兰眉心微微皱起,心中涌起一丝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在京城的达官贵人圈子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她心里清楚,自己这辈子恐怕与阮宜年无缘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姜兰努力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记得自己当时骂了句“你瞎吗?”该不会就因为这句话,他找上门来报复吧?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不过是一条烂命,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端木洲单手撑在桌上,目光如荒野中的饿狼,直勾勾地盯着姜兰的眼睛,突然开口道:“姜兰小姐,我想问问,如果我能把你从安王世子手里抢过来,你愿意跟我走吗?” 姜兰闻言,内心猛地一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她用诧异又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淡定。 她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每次参加宴会或是去划湖游玩,总会吸引不少公子哥的目光,有些人甚至主动向她示好。 但得知她是阮宜年未过门的妻子后,那些人便纷纷望而却步,毕竟没人敢得罪安王府。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第一个明知她的身份,还敢说出如此嚣张话语的人。 她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说:“不愿意。” 谁会愿意跟一个只见过一面、完全陌生的男子走呢? 端木洲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微微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但很快,他又缓缓勾起嘴角,说道:“姜小姐,我不会放弃。”说罢,转身离去。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娄可儿,这才长舒一口气,低声说道:“这个人也太自不量力了,居然想和安王世子抢人,他就不怕掉脑袋吗?” 姜兰喝了一口茶,自己绝不能连累任何人。如果最后皇上不同意自己去和亲,她也会主动搬出王府。 这一生,她或许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吃完饭,姜兰和娄可儿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石月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姜兰微微拧着眉头,问道:“石月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石月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她抽抽噎噎地说:“姜小姐,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和你抢世子。你千万不要记恨世子,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喜欢你的,刚才他还因为你魂不守舍的。” 姜兰淡淡地“嗯”了一声,问道:“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石月见状,急忙伸出手抓住姜兰的衣袖,焦急地问道:“姜小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姜兰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没有。”说着,便准备抽回手。可就在这时,石月竟顺势假装摔倒在地上。 她有点手足无措,“石月小姐,你……” 这一幕,就正好被刚走过来的阮宜年看见了,他顿时皱着眉头,眼底浮现几分杀气。 第9章和亲(9) 说实话,姜兰从未见过阮宜年这副模样和表情,她心里生出一种恐惧,寒意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阮宜年动作温柔地把石月抱起来,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石月摇摇头,柔柔弱弱地靠在了阮宜年的怀里,眼神带着几分得意,然后含着泪,一边哭一边说:“世子,姜兰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太讨厌我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所以才把我推倒,你不要责怪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出现,我明日立马就走。” “走什么?要走也是她走!!”阮宜年怒气冲冲地说完,瞪了一眼姜兰,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歹毒,这一次,我饶了你,但是下次,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 语毕,他抱起石月就走了。 姜兰僵立在原地,酒楼里人潮如织,往来的食客中,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目睹着阮宜年对她的厉声训斥。 众人纷纷压低声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一道道目光像芒刺般扎在她的身上。 对她而言,面子早成了奢侈品。 在阮家的重重压迫下,她仅存的那点尊严,被无情地踩在脚下,毫无反抗之力。即便她不断告诫自己要坚强,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湿润了睫毛。 不远处的角落里,端木洲静静伫立。 他眉骨凌厉,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目睹这一幕,他微微眯起好看却冰冷的丹凤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王子。”一名手下快步走来,目光投向姜兰,“这姜兰小姐,实在可怜,阮世子对她态度恶劣。” 端木洲目光幽深,唇角上扬:“这岂不是意味着,我的机会更多了?” 手下犹豫片刻,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王子殿下,今早王上传来消息,中原皇帝为求两国交好,平息战乱,决定派公主前来和亲。听说,是宗室祝家的嫡女。您这边……” “我不会娶。” “可王上已经应下了。” 端木洲脸色一沉,周身气压骤降:“我这就去找父王。” 暮霭如墨,浓稠地浸染着天地。姜兰踏入王府时,夜幕早已深沉。 自春来酒楼用餐后,她刻意在外闲逛许久,拖延着回府的脚步,以至于此刻才姗姗归来。 说实话,她打从心底抗拒回到这个地方。只是寻觅许久,都未找到合意的宅子,迫于无奈,只能暂且咽下心中的愤懑,继续在这王府栖身。 走进偏房,破败之象尽显。 姜兰简单洗漱后,吹灭蜡烛躺到床上。夜半时分,一阵细微的动静打破了沉寂。 她瞬间惊醒,警觉地翻身坐起,端起烛台。摇曳的烛光中,阮宜年的身影赫然伫立在面前。 他的脸庞隐匿在暗影里,神色晦涩难辨,周身散发的气场,却给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她眉头轻蹙,试探着唤道:“表哥……” “嗯。”阮宜年随意应了一声,径直走到桌旁坐下,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只玉镯,说道:“白天在酒楼,是我不该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你。当时情况紧急,一时冲动,才没控制住脾气。这镯子,就当我赔罪了。” 姜兰闻言,不禁微微一怔。她怎么也想不到,阮宜年会主动前来道歉,还顾及到她的感受。 这份突如其来的在意,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这么多年,这可是阮宜年头一回向她致歉,还送上礼物。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间翻涌。 然而,姜兰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阮宜年突然倾身向前,不由分说地吻了过来,粗糙的大手开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她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反感,用力将他推开,质问道:“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还在生气?”阮宜年似乎有些不解,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你不过是寂寞了,才来找我,是不是?”姜兰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满是失望。 阮宜年揉了揉眉心,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冷声道:“你都已经跟我承欢这么久,今晚迎合我几次又何妨?况且我还特意给你买了镯子,别不知好歹。” 姜兰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她抬起手,想要给阮宜年一巴掌,但是纤细的手腕却被阮宜年牵制住,娇弱的她根本没办法反抗。 “你……” 不等她开口说话,阮宜年就按着她的脑袋吻了上来,舌尖搅动风云。 还是那一股熟悉的味道和感觉,但是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喜悦,只剩下了厌恶,她动弹不得,只能像一个麻木的傀儡,任意摆布。 阮宜年似乎是几日没有解馋,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之后解开了她的衣裳…… 从始至终,姜兰抖如同死猪一样,一点也不想配合。 阮宜年不悦地拧着眉头,“你别这样无趣。” “石月小姐有趣,你找她。” “我舍不得碰她。” “兰儿。”阮宜年或许是心情不错,低下头,一边吻她的眉眼一边低声呼唤,“像之前一样,取悦我。” 之前? 姜兰十六岁的时候,初尝云雨,那会什么都不懂,后来还是一个经验老道的通房丫头,给她传授了不少床笫之事,于是,她笨拙地取悦阮宜年,各种各样的方式都试过了。 许多时候,阮宜年都会笑着说:我的兰儿真是一个迷人的小妖精,我都快要死在你的身上了。 那会,她以为让阮宜年高兴了,自己就能永远抓住他,永远和他在一起。 漆黑的床榻上 她睁着眼睛,嘲讽地说了一句:“没那个兴致了。” 听到姜兰对自己没兴致,阮宜年微微愣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明显有些不高兴,紧接着他更加卖力,但是不管怎样,姜兰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一夜的纠缠,让姜兰的身子上又多了不少的痕迹,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顿时连自己也厌恶了。 一会还要去用早膳,所以她特地戴上了一条披帛。 踏出屋子瞬间,姜兰目光触及桌上静静摆放的玉镯,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娄可儿并不知道昨夜地事情,她满心惊喜地拿起镯子,眼中光芒大盛:“小姐,你瞧!这镯子从哪儿来的?” 姜兰强装镇定,面上一片懵懂:“我也不清楚。” 娄可儿将镯子举到光亮处反复端详,啧啧赞叹:“这镯子雕琢精美,玉质上乘,想来定是世子送来的。瞧这情形,世子心里还是很在意小姐的。” 说到这儿,娄可儿笑意愈发明显 ,兴致勃勃道:“小姐,世子向来有分寸,就算对石月姑娘一时着迷,可您才是未来世子妃。石月就算再张狂,也蹦跶不了多久。” 姜兰扯了扯嘴角,试图掩饰内心复杂的情绪,轻声斥责:“可儿,休得胡言乱语。” 娄可儿微微嘟嘴,应了一声:“是。” 此时正值寒冬,寒意凛冽。 姜兰特意多披了一条帛巾,旁人倒也并未起疑。 众人来到膳厅,阮宜年和石月早已入座。因方沛萍尚未到场,桌上菜肴虽丰盛,却无人动筷。 石月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向姜兰打招呼:“姜小姐。” 姜兰淡淡应了一声,刻意与阮宜年拉开距离。 阮宜年抬眸,语气平淡地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这句话,不知道在问谁。 姜兰并没有回答,倒是石月柔柔地低声说:“世子,我昨夜一直噩梦连连,没怎么睡,难受死了。” “今夜我让人给你熬一些安神汤。” 石月笑得更加绚烂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向了姜兰,“姜小姐,世子对我这么好,你不会生气吧?不会和昨日一样,又欺负我吧?” 一说起这件事情,阮宜年的目光再一次变得凶狠,冷冷地盯着姜兰。 姜兰动了动嘴角,到了嘴边的解释又咽了下去,昨日她没解释,今日更不想解释了,她扬起嘴角,笑了,“表哥对你这么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石月捂着嘴笑了。 方沛萍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了,目光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啊,你们笑的挺开心的。” “母亲,您说笑了。” 膳厅里又再一次恢复了平静,气氛冷的就像是凝固了一样,没有一点生机。 用膳的时候,阮宜年耐心又体贴地给石月处理螃蟹。 方沛萍喝了一口汤之后,意味深长的看向了姜兰。 姜兰自然明白方沛萍是什么意思,她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大口大口的吃饭。 吃完饭之后,她放下筷子就走,一刻也没有过多的停留。 下午,难得阴沉沉的寒冬,终于出现了一点暖阳,但是这一抹阳光依旧那么的冷,甚至比之前还要冷,姜兰冷得发抖,之后才知道,自己今日来了葵水。 每个女子来葵水的时候,情况都不一样,有的人就和没事人一样,有的则疼得站不起来,像姜兰,她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整个人都虚弱不已,双腿发软,坐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了。 她也没什么心情刺绣,让娄可儿倒了一杯暖茶。 谁知这会,阮宜年来了。 她目光淡淡的,声音虚弱了许多,“表哥有什么事?” 阮宜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问:“你的脸色挺苍白的,身体不舒服吗?” 第10章和亲(10) 阮宜年敏锐捕捉到她的异样,这反倒让她颇感稀奇。许是这段时日与石月相处,阮宜年整个人都变得细心体贴起来。 而阮宜年和她相处那么多年,从未细心过,她摇了摇头,故作镇定道:“我没事。” 阮宜年点点头,没有多追问,转而说道:“月儿这两日身体不适。我记得之前母亲来月事时,你总会煮上一碗汤,母亲喝后症状缓解不少。你现在就去帮石月煮一碗,瞧她疼得难受,我心急如焚。” 听闻此言,姜兰缓缓抬起头,一股酸涩在心底蔓延。她动了动嘴角,轻声说道:“那碗养血汤,做法倒也简单,只需乌鸡、人参、鸡蛋,猪肝……” 话还未说完,阮宜年便不耐烦地打断:“别啰嗦这些,我又不会煮。你说了也是浪费时间,赶紧跟我去厨房!”说罢,阮宜年猛地拽住姜兰的胳膊,径直朝厨房走去。 姜兰本就身体不适,双腿发软,每迈出一步,都似全身骨头即将散架,腹部更是一阵剧痛,让她直不起腰。她艰难地唤道:“表哥……” 阮宜年以为姜兰在推诿,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中满是凶狠与质问:“让你去帮石月煮碗汤,怎么就这么费劲?姜兰,你为何这般讨厌石月?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 姜兰睁大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曾让自己掏心掏肺爱过的男人,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曾经的天真懵懂,笑自己的愚蠢无知。 “姜兰,你笑什么?” “没什么,走吧,去给石月小姐煮汤。” 阮宜年微微皱眉,似有话要说,最终却选择了沉默。 姜兰本就身体欠佳,在这寒冬腊月,还得挽起袖子在厨房忙碌。她强撑着,先是精心挑选上好的乌鸡,又仔细清理猪肝,随后将食材放入锅中炖煮。 此刻,她腰疼得厉害,双腿不住颤抖,好几次差点站立不稳,全靠着扶住灶台才勉强支撑。 阮宜年在一旁不停地催促:“煮好了没?动作能不能快点?石月现在难受极了!” 姜兰低低应了一声,垂着头,浓密的眼睫毛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不久,养血汤终于熬好。 姜兰让阮宜年端给石月,称自己身体不适,要回房休息。 阮宜年轻轻一笑,言语中带着一丝嘲讽:“不过煮个汤,就身体不舒服了?你放心吧,等石月喝了汤,好了之后我会好好赏赐你的。” “赏赐”,这本就是上位者对下人的口吻。 姜兰至此算是彻底清醒了,这么多年,阮家一直将自己当作卑微的下人。 曾经的自己,还可笑地期盼着能得到他们的怜惜,却始终没看清这残酷的现实。 她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没有拒绝,只淡淡地说了句:“多谢表哥。” 言罢,她便转身欲走。 可身体太过虚弱,没走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去。就在她以为要摔得狼狈不堪时,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一股熟悉的沉香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混杂着淡淡的茉莉香。 阮宜年这段时间和石月厮混在一起久了,身上也多了石月的味道。 她微微一怔,仰头望去,对上了阮宜年的目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阮宜年挑眉问道,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满。 “没事,刚刚走神了,没注意。往后我会多加小心。”姜兰轻声回应,随后轻轻推开阮宜年的手,拖着虚弱的身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阮宜年本想追上去,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声音颤抖:“世子,石月小姐快不行了,已经昏过去了!” 阮宜年瞬间心急如焚,赶忙吩咐人端上熬好的汤,快步朝珍宝院走去。 石月面色苍白地躺在雕花拔步床上,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见阮宜年进来,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世子,你怎么才来,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阮宜年心疼地坐在床边,柔声道:“这汤熬制颇费时间,让你等久了。快喝了,缓解缓解。” 石月抽噎着,目光闪烁:“世子,是不是姜小姐不愿给我煮汤,才耽搁了这么久?我就知道她讨厌我,她恨我,都怪我不好,我一直让姜小姐生气。” 听到姜兰的名字,阮宜年眉头微皱,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别瞎想。” “世子,你可不许瞒着我,不然我宁愿疼死,也不喝这汤。”石月不依不饶,撒娇似的说道。 这次,阮宜年似乎没有什么好耐心,怒声说了一句:“你爱喝不喝,不喝就算了,我去书房了。” 说完之后,他把汤放了下来,然后就直接走了。 石月委屈巴巴地咬着下唇,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哗啦掉下来了。 整个下午,阮宜年都将自己沉浸在书房之中。 他伏案书写时,恰似书中描绘的那般废寝忘食。案牍前,他眼神专注,手中毛笔在宣纸间游走不停,心无旁骛,丝毫不因外界琐事分心。 只有将当日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他才肯稍作休息。 不知不觉,暮色悄然笼罩,窗外的世界逐渐被黑暗吞噬。 阮宜年搁下手中毛笔,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雕花窗棂,投向深邃的夜空。 摇曳的烛光在屋内跳动,昏黄的光影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就在这时,沈众脚步轻缓地走进书房,躬身问道:“世子,夜色已深,您腹中可饿?是否要用膳?我这就吩咐厨子将饭菜端来。” 原本尚未察觉饥饿的阮宜年,经沈众这么一提,腹中适时传来一阵咕噜声。 他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不多时,几个下人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上雕花红木桌。 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阮宜年拿起象牙筷子,正要动筷,沈众在一旁犹豫片刻,低声问道:“世子,您此番对石月小姐,当真是动了真心?” “不然呢?你何曾见过我对哪个女子这般用心?”阮宜年挑眉反问道。 沈众微微欠身,继续说道:“若是如此,世子,您还是去哄哄石月小姐吧。今日您凶了她一句,她便整日以泪洗面,晚饭也未进食,就连您特意让人送去的汤,也被倒掉了。这会儿她腹痛难忍,连口水都喝不下。” 阮宜年闻言,眉头瞬间紧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沈众见状,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石月小姐出身他国王室,家族显贵,向来娇生惯养。而姜兰小姐自幼丧父丧母,在阮家操持多年,从不娇嗔做作。这两位小姐性格天差地别,世子切不可用对待姜兰小姐的方式,去对待石月小姐。” 阮宜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姜兰那丫头,无论我如何待她,都始终对我痴心不改,可我……从未将她放在心上,也不稀罕她对我的好。” 话落,阮宜年放下手中筷子,饭也顾不得吃,起身匆匆朝着石月的住处走去。 时光仿若白驹过隙,一晃三日转瞬即逝。天气逐渐回暖,街边堆积的皑皑白雪开始消融,不少人家都忙着在庭院里清扫残雪。 姜兰经过几日调养,身体已恢复了不少。这天,她踱步来到庭院,恰好撞见阮宜年与石月正在专心致志地制作花灯。见状,她才猛然想起,元宵节即将来临。 石月侧过脑袋,瞧见姜兰,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热情招呼道:“姜小姐!” 姜兰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回应。 “姜小姐,你瞧,这是世子给我做的花灯。世子手笨,这鲫鱼花灯做得可丑啦,我一点儿都不喜欢。”石月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的花灯,表面上是在吐槽,实际上是在炫耀。 姜兰听闻,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阮宜年。 出人意料的是,阮宜年不仅毫无愠色,反而目光中满是宠溺,一个劲儿自嘲手笨。 看到这一幕,她忍不住在心底嗤笑。 在她的记忆里,阮宜年性格清高孤傲,向来容不得他人对自己有半分指责。 在一众达官显贵的子弟中,阮宜年凭借出众的才华与家世,一直是众人瞩目的佼佼者。 犹记得去年元宵节前夕,她满心欢喜地缠着阮宜年一起做花灯。 当时,阮宜年做出来的花灯模样滑稽,她忍不住撅起嘴嘟囔:“表哥,这灯有点丑。” 谁知,就这么一句话,阮宜年竟生了好几天闷气,对她不理不睬。 后来,还是她厚着脸皮,想尽办法,才好不容易哄好他。 想到这里,姜兰不假思索地开口:“石月小姐,你所言极是。我这表哥确实手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花灯就算白送我,我都不会要。你要是嫌弃它丑,大可以上街买几个漂亮的。” 话音刚落,阮宜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气氛也随之变得尴尬而压抑 。 石月这会又装作无辜又心疼的样子,连忙解释道:“姜小姐,你怎么能嫌弃世子呢?世子对你那么好,而且他还即将成为你的夫君,你说这番话,就连我这个外人听了都很心寒,在我的心目中,世子做的花灯,街上卖的怎么能够相比?” 第11章和亲(11) “石月小姐,方才可是你亲口跟我说,我表哥做的花灯丑陋不堪,怎么这会儿又扮起好人来了?”姜兰柳眉一挑,话语如刀,直直刺向石月。 石月眼眶瞬间泛红,恰似被惊起的小鹿般无辜。她白皙的脸颊上,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柔弱地拽了拽阮宜年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世子……我……我绝无此意……定是姜小姐误会我了。” 阮宜年微微颔首,眼神里满是心疼,转而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姜兰,你莫要用这般歹毒心思去揣度石月。她心思单纯,生性善良,与你截然不同。” 姜兰轻应一声,心中满是无奈。 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莫名背负了个歹毒的名声。她不愿再多做纠缠,转身,拂袖而去。 元宵佳节,处处张灯结彩。阮家的众多亲戚纷至沓来。毕竟,阮家是姜兰母亲的娘家,即便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但血脉亲情始终割舍不断,不少亲戚对姜兰依旧热情。 “哎哟,兰儿愈发漂亮了!” “兰儿,瞧你脸蛋都瘦了一圈,是不是没好好照顾自己?” “兰儿,上次你给我做的鞋子,精致极了,能不能再给我做一双?” 每逢王府宾客盈门,主母方沛萍总会躲进祠堂,借口为远在边疆的夫君祈福,实则是厌烦应付这些亲戚。 毕竟周旋其中,既劳心又费力。阮宜年则以自己身为男子,不懂后宅之事为由,置身事外。阮宜年的妹妹早已嫁人,安王常年在外,无暇纳妾,府中并无庶出子女。如此一来,操持内外事务的重担,便毫无意外地落在了姜兰肩上。 姜兰心中盘算,这些琐事早该交由石月打理。于是,她借口身体不适,悄然回到自己的偏房,闭门谢客。 亲戚们寻不到姜兰,便找到阮宜年攀谈。恰在此时,石月出现,而且还自然而然地挽着阮宜年的胳膊,傻子都知道这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于是众人瞬间将她围住。 “姑娘,你是哪里人,家住何方?” 石月面对众人的热情,如受惊的兔子般紧张,迅速躲到阮宜年身后,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阮宜年急忙安抚,而后目光冷峻地扫视众人,“你们人太多,吓到她了。” “我们不过是问问,这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月儿出身高贵,乃是他国王室子女。 ”阮宜年话语一出,众人眼中瞬间闪过敬畏之色。 “哪个国的?” “月儿在外游历途中遭人暗算,不慎摔坏脑子,许多事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出身。” “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我本想着帮石月小姐联系家人,好让她早日回家。” 阮宜年眉头紧锁,“月儿住在王府并无不妥,此事急不得,说不定哪天她就想起来了。” “也是。这石月小姐,确实比姜兰强多了,宜年,你眼光独到!” 提及此处,有人惋惜地摇头,“真不知你爹当初怎么想的,怎么就给你和姜兰定下婚约。如今姜兰成了孤女,想解除婚约又怕遭人非议,实在棘手。” “是啊,依我看,姜兰怕是打算赖在阮家不走了,毕竟她已无别处可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送完礼,又与亲戚们闲聊片刻,王府门前马蹄声渐远,喧嚣如潮水般退去。暮色像一层薄纱,悄然间给王府披上了宁静的外衣 ,整个王府瞬间安静下来。 夜幕笼罩时,城中的街道却热闹非凡。花灯如繁星般点亮了大街小巷,达官显贵与平民百姓纷纷涌上街头,享受这难得的盛会。 姜兰独自坐在屋内,昏黄的烛光摇曳,将她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她手中的银针在绣布上穿梭,今日她已修书一封给祝以寒,急切地想知晓和亲之事的进展。 她虽然父母双亡,但是她父亲,也是为国捐躯,皇帝特地厚葬,她的身份,也并不低。 就在这时,娄可儿脚步匆匆,推门而入,眼眶泛红,神色委屈。 见状,她放下手中绣活,关切问道:“可儿,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我刚刚瞧见世子带着石月出门放花灯去了。”娄可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原来是这件事,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小姐,往年这时候,世子都是陪着您的。可今年……” 姜兰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些事她早已看淡,没想到娄可儿还如此在意。“这并非什么大事,咱们自己去放花灯,也别有一番趣味。”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走吧,出去逛逛。”姜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随后带着娄可儿离开了王府。 一到街上,形态各异、图案精美的花灯映入眼帘。 灯光交相辉映,将整条街道照得熠熠生辉。摊贩的吆喝声、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热闹的市井画卷。 姜兰带着娄可儿买了两盏花灯,随后漫步至河边。 娄可儿小心翼翼地将花灯放入水中,双手合十,默默许愿:“希望世子能早日与小姐成婚。” 听到这话,姜兰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儿,别许这种愿望。” 娄可儿眨了眨眼睛,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呀,小姐?以前每年放花灯,您都会这么许愿,说不定上天听见了,小姐就能如愿以偿。” 姜兰摇摇头,“今年……”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些年的辛酸和苦苦等盼,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失望和痛苦。 放完花灯,她带着娄可儿来到猜谜灯的摊位前。 灯火摇曳间,竟好巧不巧,撞见了阮宜年和石月。 石月笑意盈盈,如藤蔓般依偎在阮宜年怀中,周围投来的尽是羡慕目光。 娄可儿急得眼眶泛红,刚要开口:“小姐,你看……” 姜兰神色平静,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目光一转,指着一盏兔子谜灯道:“可儿,别管他们。瞧这兔子谜灯多精巧,咱们来猜猜上面的谜语。” 说罢,便准备去揭开谜题。 摊主介绍,谁能猜中谜语,就能直接拿走这盏谜灯。 兔子谜灯上的纸条写着:“小小金坛子,装着金饺子,吃掉金饺子,吐出白珠子。” 这谜底,还是挺难的,姜兰柳眉轻皱,陷入思索。 与此同时,石月也注意到了这边,娇声说道:“世子,我想要那盏小兔子花灯。” 阮宜年走到兔子谜灯前,先是瞥了姜兰一眼,而后目光落在纸条上的谜语上。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思,周围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 片刻过后,姜兰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笃定道:“谜底是橘子。” 摊贩老板顿时喜笑颜开,竖起大拇指夸赞:“对对对,就是橘子!姑娘,你可太聪明啦!” 说着,便将兔子谜灯取下,递向姜兰。 然而,姜兰的手还未碰到灯,阮宜年却抢先一步将灯拿走。 姜兰秀眉微蹙,质问道:“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石月说了,她想要这盏灯,你没听见吗?”阮宜年语气平淡,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这是我凭自己本事猜出谜底的,这灯理应归我。” “让给月儿又何妨?月儿难得有喜欢的东西。” “我凭什么要让?”姜兰柳眉倒竖,话音刚落,便毫不犹豫地伸手,从阮宜年手中夺回兔子谜灯。 阮宜年瞳孔微缩,周身气息瞬间冷冽,脸上的暴躁与愤怒仿若实质,令人望而生畏。然而转瞬之间,他语调中满是失望,嗤笑道:“姜兰,我真是没想到,你竟如此狭隘自私,这些年,我算是看错你了!” 姜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紧紧抱着兔子谜灯,带着娄可儿转身离去。 随后,主仆二人又在街市上逛了片刻。 奈何天公不作美,天边飘起了绵绵细雨。 姜兰出门匆忙,并未携带雨具,眼见雨势渐起,她当机立断,决定趁着雨还不大,赶紧回府。 与此同时,街上其他逛花灯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妙,纷纷脚步匆匆,街道上瞬间乱作一团。 她将兔子谜灯举过头顶,试图遮挡细雨,匆忙间,竟一头撞上了阮宜年。 此时的阮宜年,正与石月共撑一把伞,在雨中悠然漫步。 旁人都在狼狈躲雨,他们却仿佛置身事外,悠然自得地欣赏着雨中的花灯。 “没带伞吗?”阮宜年语气波澜不惊,目光淡淡地落在姜兰身上。 姜兰抿紧嘴唇,并未回应。 阮宜年冷笑一声,转而吩咐身旁的沈众:“去把多带的那把伞拿来。今日出门,特意给月儿备了一把,如今我与她共撑一伞,这把便用不着了。” 姜兰心中微微一动,感激的话语刚到嘴边,却被阮宜年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阮宜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说道:“不过,你连一盏兔子谜灯都不肯相让,如此心胸狭隘,这伞,我又怎会给你?” 石月听闻,低下头掩住嘴角的笑意,旋即又抬起头,装出一副纯真善良的模样,轻声劝道:“世子,你就别和姜小姐计较了。瞧她都快淋湿了,还是把伞给她吧。” 第12章和亲(12) 阮宜年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冷冷开口:“淋湿就淋湿吧,正好让她长长记性,往后别再这般跟你针锋相对。” “世子……你不必为我出头,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只要不影响你和姜小姐的感情就好了。”石月垂眸,话语里满是谦卑,那模样我见犹怜。 “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你。”阮宜年语气温柔,长臂一伸,轻轻揽住石月的腰肢,旁若无人地从姜兰面前走过,连眼角余光都吝啬给予。 姜兰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心猛地揪紧。尽管她已决意放下这段感情,可此刻,心口仍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厉害。 她忍不住自嘲,或许自始至终,阮宜年都没有对她付出一点真心,所以才会如此无情。 他没有心…… 不,他的心都给了石月。 只是对她狠罢了。 娄可儿眼眶泛红,满是心疼:“小姐,世子怎么能这么对你?简直太过分了!” 姜兰愣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娄可儿一脸不解。 “可儿,我就觉得你单纯得可爱。” “啊?我哪儿可爱了?” 姜兰捂着嘴,笑意未减:“好了,先不说这个,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躲雨。” 说着,她拉住娄可儿的胳膊,正要离开,一把伞忽然出现在头顶,替她们挡住了细密的雨丝。 姜兰脚步顿住,心脏不受控制地“咯噔”一声,一种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 娄可儿更是欣喜若狂:“小姐,世子回来给你撑伞了!” 两人满怀期待地抬起头,却发现站在面前的并非阮宜年,而是端木洲。 端木洲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眉眼间虽带着如荒野孤狼般的不羁,可当他嘴角含笑时,深邃的眼眸宛如一汪清泉。 他挑眉,“让你们失望了,我不是阮世子。” 娄可儿上次在酒楼,见过端木洲,因为端木洲说过要抢姜兰,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姜兰的爱慕者。 她低下头,没再说话了。 不过,这个男子,比阮宜年强多了,至少会对姜兰嘘寒问暖。 端木洲把伞放在了娄可儿的手里,冷声叮嘱了一句:“好好给你家小姐撑伞,不要让她淋到一点雨。” “是,多谢公子。” “你……”姜兰眨了眨眼睛,心情也变得有些复杂,如今雨势越来越大,有一把伞终归是好的,她也没有拒绝,“公子,不知你叫什么名字?改日的时候我会亲自把伞送到府上。” 端木洲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你真要来?就不怕你来了之后,回不去了?” 姜兰微微一愣,白皙的小脸十分诧异,“公子,你这是何意?” 她和端木洲只见过几次,并不了解他,不过,今日他好心送伞,不管怎么说,应该不是一个恶人。 “一把伞而已,不用还了,能帮助你,我心里也开心。” 恍惚间,她的心跳快了一个节拍,想起了之前端木洲说过的话。 她仰起头,灵动的眼眸中闪烁着期许的光芒,轻声问道:“公子,上次您说的话,可还算数?要是我愿意跟您走,您当真能带我远走高飞?” 这一回,端木洲陷入了两难的沉默。 此前,他已前去交涉拒绝和亲一事,然而这关乎两国邦交,牵系着无数黎民百姓的安危。 一旦处理不当,战火重燃,百姓又将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经过反复权衡,和亲之事已无法拒绝。 如此一来,他根本无法给姜兰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就此错过,他又满心不甘。沉吟片刻,他艰涩开口:“这件事,往后再说吧。” 姜兰听闻,心中的希望瞬间如泡沫般破碎,原来,端木洲与其他男子并无二致,起初不过是见色起意,凭着一时冲动向她示好。 但到了关键时刻,面对阮宜年的潜在威慑,便没了抗争的勇气,最终选择退缩。 她黯然摇头,强压下心中的苦涩:“我知道了,公子,就此告辞。” 语毕,决然转身离去。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她发间粉色的发带,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从端木洲眼前飘过。端木洲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了一片虚空。 他望着姜兰渐行渐远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姜兰回到王府,雨势越来越大,沿着屋檐,哗啦落下来,整个天地,都是大雨谱写的交响曲,进了屋子,寒意扑面而来。 这偏房里面,并没有暖炉。 为了暖暖身子,她就泡了一个热水澡。 氤氲的热气之中,她感觉自己被温暖包裹着,十分的有踏实感,而且脑袋也昏昏欲睡,整个人都有气无力,好像一下子就被这一桶热水全部都吸干了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靠在浴桶旁边睡着了。 氤氲水汽中,一双手轻轻探入浴桶,将她从微凉的水中稳稳抱起。细微的动静打破静谧,她猛地惊醒,迷蒙双眼瞬间对上阮宜年冷峻如霜的面庞。 刹那间,她意识到自己浑身赤裸,惊恐与羞赧涌上心头,双颊瞬间滚烫,带着颤音,轻声唤道:“表哥……” 阮宜年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眉头紧紧拧成一团,语气里满是责备:“水都凉透了,你还泡在里面昏睡,就不怕染上风寒?” “表哥,你这是在关心我?” “不,我只是怕你病倒后,又来给我添麻烦。” 她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一边用被褥紧紧裹住自己,一边说道:“表哥说笑了,这些年我从未麻烦过你。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只需多关心石月小姐便是。” 阮宜年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仿佛能冻住空气:“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需要我照顾,打算找其他男人照顾了?沈众刚告诉我,有个男子在路上给你送伞。他是谁?” 姜兰瞬间明白阮宜年此番前来的缘由,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表哥,你没必要知道。”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姜兰,你可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最好守好分寸,别做出让我蒙羞的事!” 阮宜年额头上青筋暴起,那眼神,就如同刀子,几乎可以杀人。 姜兰不以为然,丝毫不畏惧,反而对上了那一双眼睛,“表哥,你也知道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那你何时娶我呢?” “你急什么?这么想嫁给我吗?”阮宜年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嗤笑,“你最近越来越不懂事,处处欺负石月,我如何娶你?” “嗯。” “嗯什么?往后你若是能好好对石月,得到她的欢心,我才能没有顾忌的娶你。” 姜兰依旧反应很平淡,嗯了一声。 阮宜年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就这样,一直沉默。 片刻之后,姜兰小心翼翼又担心地问:“表哥,你还不走吗?今天我身体不舒服。” “姜兰,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现在越来越无趣了,刚才你没穿一件衣服,我都对你毫无兴致。” “这样啊,表哥,你腻了?” “腻了。” “那便好,日后,不要再踏入我的屋子。” 阮宜年冰冷的脸,仿佛覆盖着厚厚的冰霜,他扭头就走,没有一点犹豫和留恋。 姜兰麻木地倒在床榻上,明明裹着厚厚的背,却冷得瑟瑟发抖。 第2日的时候,祝以寒来了安王府。 她把门窗关好,然后又让娄可儿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迫不及待地询问和亲的事情。 祝以寒喝了一杯暖茶,叹了一口气,“皇上说,你要是想去和亲的话,改日的时候你进宫去见他,他有事儿想要和你说。”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估计皇上也不忍心让你去和亲吧,毕竟,你父亲战死,就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我改日进宫。” 祝以寒眼底满是心疼和愧疚,“姜小姐,去见皇上之前,你再好好的考虑考虑吧,只要圣旨还没下,你还有反悔的余地。” “我知道。” 两人又谈了一会其他的话题,时辰也不早了,姜兰送祝以寒出门,来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阮宜年和石月要出门。 石月身上穿的衣裳还有发饰,华丽无比,乍一看还以为是世子妃呢。 祝以寒是宗室之女,阮家和祝家,关系也不错,所以阮宜年还是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以寒,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 “哦,因为我来找姜小姐商量和亲……” 姜兰立马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祝以寒接下来的话。 阮宜年疑惑不已,“和亲?什么和亲?” 姜兰淡淡一笑,“祝小姐说,皇上要派她去和亲,所以来和我说这件事呢。” 祝以寒愣愣地点头,“对……” 阮宜年顿时同情地看着祝以寒,“有空可以多来逛逛。” “知道了。”祝以寒挥手告别,然后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姜兰看也没看一眼阮宜年,就走了。 第13章和亲(13) 两日后,她以拜访祝以寒为由,离开了王府,实际上却偷偷踏入了那巍峨森严的皇宫。 皇宫气势恢宏,飞檐斗拱,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宫道蜿蜒曲折,宛如迷宫,稍有不慎,便可能误入禁地。 一位自称张公公的老太监迎了上来,在前头为她引路。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了皇上的御书房宫殿前。 张公公轻步走进殿内通报。 片刻后,里头传出声音,她深吸一口气,稳步踏入。 面见天子,何等庄严肃穆,她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踏入殿中的瞬间,她便低头垂目,不敢直视龙颜,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地,声音清朗又带着几分敬畏:“民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皇上的声音传来,语气平和,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沉稳。 “多谢皇上。”她缓缓起身,依旧微微垂首。 皇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问道:“你就是姜将军留下的孤女吧?” “正是,皇上。”她恭敬作答。 “朕听闻,你主动请命,要去土谷浑和亲。那地方远在塞外,路途迢迢,这一去,往后恐难再回。塞北荒蛮,哪及我京城的繁华富庶,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姜兰挺直腰杆,眼中满是坚定:“皇上,民女心意已决。我父亲一生南征北战,最大的心愿便是国家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如今两国关系紧张,战火一触即发,民女虽不能如父亲那般征战沙场,但也想尽己所能,守护天下苍生。” 皇上听了,不禁为之动容,长叹一声:“姜家满门忠烈,连唯一的孤女都如此深明大义,以大局为重。朕记得,你与阮家世子有婚约在身,可是快要成亲了?” 她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摇头,语气坦然:“回皇上,那不过是大人们闲聊时的玩笑话,未曾当真。这些年,我一直将阮世子当作兄长,他对我亦是如此。” 即便如此,皇上依旧面露犹豫之色,缓缓开口:“朕若将姜将军唯一的女儿送去和亲,只怕日后夜里难安,姜将军怕是会入梦来质问朕啊。” 她神色恳切,轻声劝慰道:“皇上不必忧心,我相信父亲定会理解并尊重我的选择。” “那便好吧。此次出塞,朕会以最高规格的公主待遇送你,只望你日后能少受些苦。倘若过得不如意,或是反悔了,随时可回京城来找朕,朕必定会妥善安置你的后半生。” “多谢皇上成全。不过,皇上,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恳请您暂时不要昭告天下,此事也切莫张扬。” “这是为何?” “我不想大张旗鼓,一切从简便好。” 皇上轻拧眉头,暗自揣测姜兰许是担心自己日后反悔,毕竟一旦天下皆知她要去和亲,那便如箭在弦,再无退路。 念及此处,他点头应允:“自然没问题。” 了却心中这桩大事后,姜兰行礼告退。 回去的路上,她望着熟悉的街道,一种即将离别的怅然之感油然而生。 此去和亲,未来的日子会怎样,她无从知晓,但她清楚,总好过在王府里憋屈地过一辈子。 待她回到府中,几个平日与她关系亲近的丫鬟匆匆跑来,焦急地说道:“姜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娄可儿今日行事鲁莽,不小心冲撞了石月小姐,如今已被关了起来,一会儿就要被打五十大板,您快去救救她吧!” 听闻此言,姜兰心里“咯噔”一下。 娄可儿这丫头,向来口无遮拦,所以自己今日进宫之事,她没敢告诉娄可儿,而是独自悄然前往。 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会儿,娄可儿就出事了 。 她心急如焚,匆忙示意丫鬟在前带路,脚步急促地朝着娄可儿被关押的柴房赶去。 一见到她的身影,原本强撑着倔强的娄可儿,眼眶瞬间红透,泪水夺眶而出,带着哭腔喊道:“小姐……” 姜兰又心疼又无奈,轻点着娄可儿的额头嗔怪道:“你这丫头,惹谁不好,怎么偏偏去招惹石月?你难道不知道,近来我表哥对她宠爱有加吗?” 娄可儿抽抽搭搭地哭诉着,满脸委屈:“小姐,我错了。我只是瞧见石月小姐让人把您之前特地种下的橘子花全给拔掉了,心里实在气不过,就上前阻拦,顶了几句嘴,结果她就要打我!” 说着,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越说越激动,“那些橘子花可是您亲手种的,还是您和世子一起种的,怎么能说拔就拔呢?这是王府又不是她家,她凭什么这么做呀?” 姜兰心里明白,娄可儿是一心维护自己,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心疼地揉了揉娄可儿的脑袋,正准备带着她离开,却被门口的王府护卫伸手拦住了去路。 “姜小姐,您可别为难我们。这是石月小姐的吩咐,我们现在得带娄可儿去挨板子。”护卫一脸为难。 “连我的话都不管用了吗?”姜兰柳眉轻蹙,眼中闪过一抹愠怒,周身散发着冷意。 “姜小姐,您要是实在想救她,就去找世子吧。毕竟世子吩咐过,往后石月小姐的命令,就等同于他的命令,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违抗,不然就要被赶出王府,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呀!”护卫苦着脸,无奈地解释道 。 姜兰脑中灵光一闪,忙对娄可儿说道:“你先等着,我这就去找表哥。” 旁边的护卫低声提醒:“姜小姐,您可得快点,半炷香之后我们可就要动手了。” 她心领神会,点头示意,而后步履匆匆地赶往阮宜年的住处。 可刚到门口,就被沈众伸手拦下。 姜兰心急如焚,语气带着几分哀求:“沈侍卫,求你行行好,我有急事找表哥,能不能麻烦你通报一声。” 沈众面露难色,缓缓摇了摇头:“世子正在陪着石月小姐,他吩咐过,谁也不见。” 姜兰彻底慌了神,扯着嗓子大喊起来:“表哥!表哥!” 沈众没有阻拦,任由她呼喊。 然而,喊了许久,屋内毫无动静,阮宜年并未现身,她的嗓子也渐渐干哑,声音变得喑哑破碎。 或许是嫌她吵闹,阮宜年终于将沈众唤了进去。 片刻后,沈众走了出来,神色复杂,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叮嘱:“世子说了,石月小姐需要清静,让你别在门口吵吵嚷嚷的。” 听闻此言,姜兰只觉心口像是被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割着,痛意蔓延至全身,她呼吸急促,却好似怎么也喘不过气来,满心的委屈与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她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就那样愣愣地站在门口,屋外寒风凛冽,冰冷的风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冻得人浑身发抖,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彻底冷了下去,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温度的冰块。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紧闭的屋门终于缓缓推开。 阮宜年和石月并肩走了出来。 只见石月脸颊绯红,如同天边的晚霞,脖颈间还留着淡淡的吻痕,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迷离含情,像是刚刚被人深情地疼爱过。 她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裳,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与勾人的意味:“姜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姜兰只一眼,便已然明白阮宜年和石月刚刚在屋内做了什么。尤其是阮宜年,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一副餍足的模样。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满是自嘲与悲凉。 阮宜年皱了皱眉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又出什么事情了?” 姜兰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没事了。”顿了顿,她又轻声道:“我先走了。” 此时此刻,一切都已没有了意义,因为按照时间推算,娄可儿想必已经挨完了打。 阮宜年却不依不饶,语气冰冷且带着怒意:“姜兰,你是存心的吧!刚刚在门口大喊大叫,现在我们出来了,你又说没事!” 姜兰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那笑容里却满是自嘲与苦涩,“没错,我就是没事找事。”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阮宜年一听这话,怒火“噌”地一下冒得更高,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你简直不可理喻!前些日子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想让我娶你,你就给我好好表现。结果呢?你倒好,净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你什么时候能有月儿半分懂事?” 石月站在一旁,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微微上扬,差点就笑出声来。不过她还是故作温柔,声音软糯地开口:“世子,你别这么凶姜小姐嘛,其实这一切都怪我。要是刚刚我们能早点结束,早点出来,姜小姐也不至于这样着急了。” 阮宜年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那种事情怎么能快点完事?她也真是没眼力见儿。” 姜兰却佝偻着冰冷的身子,一步一步走了。 第14章和亲(14) 每一步她都走得格外艰难,好像地上长了刺,让她寸步难行。 娄可儿惨遭一顿毒打之后,躺在冰冷的地上奄奄一息,寒风吹过,凌乱的头发就像是枯草,毫无生机,那小脸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屁股早就被打得开花,衣服都被鲜血侵染。 姜兰的眼泪,哗啦流淌下来,连忙扑过去,跪在地上把娄可儿抱在怀里,“可儿……” “小姐……” “我太没用了,我连你都保护不了。”姜兰的声音逐渐哽咽,到了最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像喉咙已经哑掉了一样。 娄可儿倒是一直安慰:“小姐,没事的……我本来就是低贱的奴婢,皮糙肉厚,没什么的。” “小姐,以后我会小心一点,不会给你添麻烦。” “是我太鲁莽,吃一堑长一智,这也是我的教训。” 姜兰泪如雨下,身子颤抖得厉害,之后,她自己背着娄可儿,一步一步走回偏房。 阮宜年背着手,穿过雕花走廊,一眼就看见了姜兰背着受伤的娄可儿,身形摇摇欲坠,整个人都快要倒在地上了。 眼看着姜兰没有撑住,即将摔下去,他眼疾手快,立马扶住了她。 “小心点,你怎么背着一个丫鬟?” 他刚说完,就对上了姜兰那一双含恨的眼睛,那么凄楚可怜,这些年来,他从未见过姜兰露出这样脆弱又倔强的模样,他的心口猛然一阵刺痛,“怎么了?” 姜兰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一个字也没说就直接把他的手推开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连忙吩咐沈众:“快去帮忙,愣着干什么!” 沈众点头,“是。” 旋即,沈众上前把娄可儿抱了起来,朝着偏房走。 姜兰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一样,“表哥,你现在又在装什么虚情假意?” “你刚才来找我,就是因为你的丫鬟受到了处罚?” “不是。”姜兰直接否认了,扭头就走。 等到她回到了偏房,娄可儿已经趴在了床榻上,正在偷偷摸摸擦眼泪,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她想起自己和娄可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会,她还是姜家千娇百宠的千金小姐,年仅六岁,人人见了都夸赞她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一天她和母亲在荷花池旁边玩,她玩得开心,手里的莲子糖也掉在地上,因为已经脏掉了她就没要了,谁知她一转身,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就把莲子糖捡起放在嘴里满足的吃掉了。 她连忙说那糖脏掉了吃了会拉肚子。 小小年纪的娄可儿摇头,笑眯眯的说:我之前还吃过比这个还脏的呢,这不也没事。 她觉得娄可儿很可怜就把自己的莲子糖都拿了出来。 从那以后,娄可儿见到她,总会喊她心善的小姐。 后来的某一天,母亲把娄可儿领到了她的屋内,说从此以后娄可儿就是她的贴身丫鬟了。 她们年龄相仿,也有不少的话题和乐趣。 在姜家,有她罩着娄可儿,也没人敢欺负娄可儿。 本以为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随着她父亲和母亲的死亡,一切都变了,她也寄人篱下,需要看人脸色,娄可儿更是处处受委屈。 此刻,看见娄可儿的眼泪,她无颜面对,只能说:“可儿,我给你上药……” “小姐,我自己来吧。” “伤都在屁股上,你看不见也不方便。” “小姐……” “咱们一起长大的,还一起洗过澡,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 娄可儿没有理由拒绝了,乖乖地趴着,让姜兰上药。 姜兰小心翼翼地把药涂抹在烂掉的伤口上,娄可儿哼哼唧唧了几声,但始终没有喊疼,她的眼泪一直哗啦掉个不停。 这吃人的王府,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决定自己去找宅子。 暮色如浓稠的墨,缓缓浸透窗棂。 姜兰拧干最后一方帕子,替娄可儿擦去身上的汗,铜盆里的水早已凉透。 她将沾着药香的布巾叠好,然后洗漱一番,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正要吹熄烛火,雕花木门突然轻响,阮宜年裹挟着廊下未散的晚露气息,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纱帐内,姜兰阖着双眼假寐,绣着并蒂莲的锦被直掩至下颌。 床沿突然下陷,她嗅到熟悉的松香气息漫过来,那是阮宜年常戴的玉佩味道。 "月儿今日在我跟前哭了两个时辰。"阮宜年的声音裹着暗哑的叹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柱上的缠枝纹,"她说见你丫鬟冲撞,一时气极才动手,希望你不要生气,不然她要负荆请罪了。" 夜风掀起纱幔一角,姜兰睫毛颤了颤,却将身子转向内侧。 冰凉的青砖地映着月光,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应下了。"阮宜年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她本就体弱,再这么郁结下去,我也心疼,不如明日,你去哄哄她,好好和她说一下你已经原谅了她,这样她也不会一直惦记这件事....." "我何时说过要原谅?"姜兰猛地睁眼,琉璃珠串的帐钩撞在红木床柱上,发出清泠脆响,"我永远不会原谅她。" "姜兰!"阮宜年霍然起身,袖中玉佩磕在妆奁上,"月儿哭得肝肠寸断,你当真铁石心肠?你知不知道,看见她哭,我的一颗心都要跟着碎掉了,你不原谅她,不就是想要我也跟着难受吗??你就当做是为了我,为了让我日子舒坦一些就原谅她,这件事也当做是翻篇了。" “月儿心善,她也是无心之举你这般计较,倒是显得你像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知道吗??” 姜兰撑起身子,月光在她眼底凝成霜,"表哥,我一直都是心胸狭窄之人,你现在才知道吗?" 阮宜年眼底寒芒骤凝,喉结滚动着似要吐出淬毒的话语,最终却化作一声刻意放缓的叹息:"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 他垂眸整了整袖口金线,"等明日消气了,就好了。" "不去。"姜兰缩进床角,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在青砖上拉扯得扭曲纠缠。 “那就明日再说。” 说完之后,阮宜年慢条斯理解着玉扣,准备脱衣服。 姜兰骤然绷紧脊背,床榻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下陷:"表哥!" "这些日子冷落了你。"他带着体温的手指擦过她手腕,"今夜好好陪着。" "我没这兴致。"姜兰猛地抽回手。 阮宜年却轻笑一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欺身而来:"还是老脾气,等我抱抱你,你就消气了......" 话音未落,姜兰突然如受惊的野猫般剧烈挣扎,锦被翻卷间,乌发披散如墨:"你再不起来,我就喊人!" "喊吧。"阮宜年箍住她纤细的腰肢,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让全府都知道,你早就是我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下,姜兰的反抗瞬间僵滞。 她盯着帐顶金线绣的并蒂莲,突然发出一声冷到骨子里的笑。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任由阮宜年将自己圈在怀中,心里却将那些隐秘的过往碾成齑粉——那些在月光下的缠绵,此刻都成了扎进心口的碎瓷。 她并不是害怕名声受损,只是不想让所有人知道这些年她都在和阮宜年偷欢,更不想和阮宜年牵扯更加深刻的感情。 对于她而言,无声无息离开,就够了。 一整夜,姜兰睡的不安稳不踏实,几乎没怎么睡。 所以天快亮的时候,她趁着阮宜年还在睡梦之中就起床了,她推开了屋门,离开了王府,去找一下适合的宅子。 这宅子的位置,她希望和安王府远一点,最好是十万八千里那样远。 只是京城就这么大,距离王府很远的宅子大多数都在郊区,而郊区的环境又恶劣,不仅如此还经常有贼和歹人出没,这让她犯难了,因为她和娄可儿两个弱女子,到时候带着她爹娘留下来的家产,住在郊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很危险。 找了一个上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难怪她吩咐娄可儿去办这件事,这么久也没有办好。 就在她心灰意冷准备回安王府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她,她回过头,看见端木洲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他身材高大健硕,体格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五官俊俏深邃,有一股异国风情的味道。 “姜小姐,刚才得知你要找宅子,不知道可否找到心仪的了?” 姜兰现在一点也不想搭理端木洲,这些苍蝇整日围着她,无非是想要占点便宜罢了,她扭头就走。 端木洲继续追上,“若是没找到,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不错的宅子。” 闻言,姜兰还是心动了,她停下脚步,内心纠结了一会,说:“这位公子,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端木洲勾起薄唇,似笑非笑,“自然没问题。” 第15章和亲(15) 姜兰踩着端木洲玄靴溅起的碎影,越往巷陌深处走,檐角垂落的藤萝便愈发浓密。腐叶混着青苔的腥气漫过脚踝,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得野猫窜上斑驳的砖墙,利爪抓挠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到了。”端木洲忽然转身,骨节分明的手掌拍在布满裂纹的灰墙上。 青砖发出沉闷的回响,惊起梁间几只夜枭,姜兰被他突然的动作逼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凉的墙沿。 暮色将他轮廓晕染得愈发暧昧,眼底的波澜情绪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就这样跟着我拐进死巷,姜姑娘不怕羊入虎口?” 瞬间,姜兰的心咯噔了一下,骤然反应过来,她当时太着急找到合适的宅子所以也没有考虑太多,现在她突然有点害怕和紧张。 她仰头迎上对方灼热的视线,指尖绕着端木洲腰间玉佩的流苏,朱唇轻启:“公子打算怎么‘吃’我?是学那戏文里偷香窃玉,还是...” 话音未落,她已揽住男人脖颈,鬓边珍珠步摇扫过他泛红的耳尖,“行那巫山云雨?” 她已经不是什么单纯懵懂的少女了,她和阮宜年做那苟且之事已经三年了。 三年……… 床笫之欢,她比任何人都熟练了。 她依稀记得,阮宜年之前还调侃她和青楼女子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风骚魅惑。 那会她听到这番话,还有些悲伤,难过地红了眼睛,之后阮宜年又补充了一句:没事,至少你比青楼女子干净啊,你只有我一个男子。 虽然是安慰的话,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潮湿的晚风卷着紫藤花香涌进巷口,端木洲耳尖的红意瞬间漫上脸颊。 他猛地后撤半步,玄袍扫过墙角蛛网,喉结滚动着别开脸:“我...我不过是逗你罢了!” 姜兰突然觉得,这个看着浪荡的端木洲,好像还是一个纯情之人。 “你没有通房丫头吗?” 端木洲慌忙移开了视线,“时辰不早了,你先进去看看宅子怎么样。”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端木洲的指尖还带着不自然的僵硬。 日光顺着残破的瓦当漏进天井,照着一片竹林。 姜兰踩着满地碎银般的光斑,指尖抚过雕花窗棂,灰尘簌簌落在她黛青色裙裾上。梁柱上盘着枯萎的凌霄花,墙角青苔漫过半截石臼,倒比那些雕梁画栋更合她心意。 这地方不仅偏僻难以找到,而且贼人来了恐怕也要迷路,倒也安全。 “这个宅子我想要租下来可以吗?” “你喜欢就好,你不用租,直接住进去就行。” “这是你的宅子?” “嗯。” “我不会白白占你便宜,公子你既然不要银子那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吧,免得我日后提心吊胆。” 端木洲拧着眉头想了一会,他现在无法娶姜兰,所以也不敢奢求其他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希望你过得开心。” 闻言,姜兰十分诧异,缓缓抬起眼眸,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呼吸也变得有些不顺畅,她苦笑了一下,“当真?” “当真。” “我答应你。” 临走的时候,姜兰问了一下端木洲的名字。 他说,他叫做陈洲。 她拧了一下眉头,是中原的姓氏,看来他是中原人,但是为什么感觉他长得像异国之人? 也许是他的母亲,来自异国吧。 她拢了拢披风,没有深究太多 连忙回府了。 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轻晃,姜兰素白裙裾扫过青石板上斑驳的苔痕。 才跨过月洞门,阮宜年玄色衣袍便裹挟着沉郁气息劈面而来,腰间嵌玉的革带撞在廊柱上发出冷响。 她指尖微蜷,望着表哥眉间拧成的川字,喉间滚出的"表哥"二字像沾了晨露的蛛网,轻柔却脆弱。 "你去哪里了?" "出门走走。"姜兰垂眸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檐角残阳斜斜切在她单薄的肩头,将影子拉得很长。 "我不是让你今日去哄一哄石月吗?"阮宜年突然上前半步,袖中龙涎香混着焦躁扑面而来,"你知不知道她从卯时哭到现在,帕子换了七八条,眼睛肿得像核桃!"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姜兰突然抬眼,琥珀色瞳孔映着天边残霞,竟比廊下灯笼还要灼人。 风卷着几片枯叶擦过两人脚边,在寂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阮宜年额角青筋暴起,"如此铁石心肠,就不怕天打雷劈?" "那就劈吧。"姜兰轻笑出声,笑声却比檐角垂落的冰棱更凉,她仰头望着暗沉的天空,发丝被风掀起又落下,"若真有天罚,倒省得我困在这府里。" 阮宜年气得浑身发抖,青竹般的手指死死扣住她手腕:"姜兰!你愈发不可理喻!走!现在就去珍宝院,记得放低姿态,态度虔诚一点,莫要再惹石月伤心!" 姜兰突然发力挣脱,后退时撞翻了廊下花架,青瓷碎裂声惊得丫鬟们躲在月洞门后偷看。 她抚着发红的腕子,眼尾泛着冷意:"我说了,我不去。" "你!"阮宜年胸膛剧烈起伏,指节捏得发白,"昨夜我一直陪着你,你还想怎样?" "表哥。"姜兰打断他,声音轻得像飘散的柳絮,"我从未求过你留下。" 阮宜年的脸色瞬间寒冷了下来,“行,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擅自踏出王府的门。” “表哥,你这是要把我禁足?” “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万一你出门遇到一点意外怎么办?而且这样你也能在府内多和月儿相处一下,增加一下感情。” “哦。”姜兰懒得和阮宜年争辩什么,转过身就离开。 阮宜年微微眯着眼睛,心情也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烦躁了起来。 他沉着脸回了书房。 檐角的铜铃在穿堂风里有气无力地摇晃,他垂眸望着案上半干的砚台,指节捏得发红。 他将狼毫狠狠掷进笔洗,溅起的墨点在素白窗纸上绽开,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世子,石月小姐还在哭。"沈众的声音像片枯叶飘进书房。 阮宜年盯着案头青玉镇纸:"让她哭。" "可是..." "听不懂?" 沈众明白地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世子,你怎么不高兴了?” 阮宜年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惶惑:"沈侍卫,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最近为何姜兰对我这般冷淡?" 沈众垂首避开那灼人的目光:"世子既说不在乎姜兰小姐,又何必这些事呢??" “也是。”阮宜年跌坐在太师椅上,闭上眼睛,挥挥手说:“你先退下吧。” 回到偏房时,姜兰撞见闻声回头的娄可儿。 娄可儿苍白的脸上浮着薄汗,指尖死死抠着雕花廊柱,裙裾下渗出的暗红在青砖上洇开,像朵枯萎的芍药。 "胡闹!"姜兰冲上前扶住娄可儿摇摇欲坠的身影,“你现在伤还没有好怎么能随便走动??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行了。” 娄可儿嗓音虚弱:"小姐,我只是想要上厕所。" 姜兰怔在原地,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给你备个铜盆,伤没好前别再硬撑着走动。" "小姐,这......还是算了。"娄可儿慌忙摆手,耳尖泛起薄红。 "为何?"姜兰蹙起眉,目光扫过娄可儿紧攥的裙角。 娄可儿咬着唇摇头,没再开口。 姜兰瞥向墙上的日晷,时辰不早了:"吃过饭了吗?" "吃了些粥。"娄可儿低低应着,发间的木簪随着点头轻轻晃动。 "那就好。我去拿药。" 待姜兰取药回来,娄可儿已乖乖趴在榻上。 姜兰掀开她的裙摆,目光猛地一滞——素白的中衣上,暗红血迹正缓缓晕开。 “你来了月事?” 娄可儿用被褥蒙着眼睛,点头,“嗯。” 姜兰喉头发紧,手中的药瓶险些滑落。这双重的折磨,任谁也难以承受。 她抿了抿嘴角,又想到今日受的委屈,长叹了一口气,“今日我去找宅子了,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等你伤好了,我们两个就偷偷摸摸溜出去,搬到宅子里住。” 娄可儿好奇地回过头,“小姐,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溜出去?” “这……” “你担心世子不让吗?” “表哥禁止我出门了。” 闻言,娄可儿的表情呆滞了,她继续低下头,许久之后,姜兰上完药,她才低低地说了一句:“小姐,世子还娶你吗?” “不知道。” “那石月,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勾了世子的魂,而且她还是王室之女,世子很可能……” “别说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姜兰叹口气,她也要另嫁他人了。 和亲之日在六月,她很快就要出嫁了。 第16章和亲(16) 夜里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姜兰躺在榻上,往事如潮水般翻涌,心情格外沉重,整夜都在半梦半醒间辗转。 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第一时间去看望娄可儿。此时娄可儿还沉浸在梦乡中,她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她,默默退了出去。 姜兰转身来到厨房,打算为娄可儿煮一碗补汤调养身体。 她撸起袖子,精心准备了红枣、猪肝和乌鸡,在灶台前忙活起来。整整一个上午,随着炉火的咕嘟声,一锅香气四溢的补汤终于熬好了,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满是欣慰。 就在这时,石月走了进来。 她先是对着厨子吩咐:“今日阮老夫人身体很虚弱,你们快煮些补汤,我要端去给她。” 说着,一股诱人的香味钻入她的鼻腔,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落在了姜兰身上,随后又盯上了那口正咕噜咕噜冒泡的锅。 石月快步凑上前,一脸好奇:“姜小姐,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伸手掀开了锅盖,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姜兰急忙伸手按住盖子,语气坚定:“这是我自己煮的。” “姜小姐真是好手艺啊,闻着就香!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做。虽然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我知道,我以前肯定是个娇生惯养的,这些粗活累活哪能干得来。哪像姜小姐这么勤快,这么会管家,简直就是个管家婆。”石月喋喋不休地说着。 姜兰嘴角微微抽搐,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仿若石月是个透明人。 石月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后,转头招呼厨房里的几个下人:“你们不用再重新做大补汤了,我看这锅汤就很香,你们几个把这锅汤抬走。” 闻言,姜兰再也按捺不住,急声说道:“石月小姐,我刚刚已经说了,这是我自己煮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就让人抬走,这合适吗?” 石月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中打转,一副受惊小鹿的模样:“姜小姐,你别凶我。我把这锅汤抬走,也是为了给阮老夫人。阮老夫人今日身体不好,面色苍白,我瞧着心疼,就想让她快点补补身子。这锅汤我先拿走了,你一会儿再让人帮你熬一锅就行。” 姜兰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不答应!” “姜小姐,阮老夫人可是你未来的婆婆。现在你未来的婆婆身子不适,你难道不担心、不着急吗?反倒让我一个外人忙前忙后。这要是传出去,别人都会说你是个不孝的儿媳,对你的名声可不好啊。我也是为你考虑。” 石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无辜之色。 厨房里的几个厨子听了,纷纷替石月说起好话:“是啊,姜小姐,石月小姐也是为你着想啊,你可别好心当做驴肝肺!” “阮老夫人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石月小姐人真好啊,这么孝顺懂事又体贴,我要是阮老夫人,巴不得让石月小姐做我的儿媳。” “就是,石月小姐更讨喜些。” 姜兰还没来得及开口,厨子们就已经抬着汤往外走。她想要阻拦,石月却轻巧地挡在她面前,娇声道:“姜小姐,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的这一锅汤哦。”说罢,石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烂漫又懵懂无知的模样。 姜兰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过了好一会儿,她只能重新动手,又去熬了一锅汤。只是这一回,费了好些食材才终于熬成。 她端着香气四溢的汤来到偏房。此时娄可儿已经起了床,只是行动不便,只能待在屋里。 “可儿,快来喝点汤,补补身子。”姜兰说着,将汤轻轻放下。 娄可儿眼中满是惊喜:“小姐,这汤闻着好香啊!你刚刚一直不在屋子,就是去厨房熬汤了?” 姜兰点点头:“嗯。” 娄可儿眼眶瞬间湿润,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紧紧抱住姜兰:“谢谢小姐!以后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你金枝玉叶的,怎么能做这些粗活!” 姜兰却苦笑:“这些年我在王府里干的粗活、脏活还少吗?” 她清楚地记得,方沛萍时常吩咐她手洗衣服,阮宜年也总让她缝制鞋子、打扫书房…… 在阮家,上上下下都把她当丫鬟使唤。刚到阮家时,曾伺候母亲的婆子千叮万嘱,让她在别人家一定要勤快,这样才能讨人喜欢、得到认可。 她,也一直都乖乖照做了。 可是,最终却让人骑在了脖子上拉屎拉尿…… 真是可笑啊。 她也白活那么多年了。 如今,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直接抢走了她动手做的汤,她却毫无办法。 罢了,尽早摆脱这王府就行了。 这一边,石月捏着粉色的手帕,袅袅婷婷地来到了阮宜年的书房里,一双眼睛泪汪汪的,满是委屈:“世子,你在忙吗?” 阮宜年正忙着处理府上的事务,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书本,柔声道:“我不忙,你今日怎么来了?” “世子,昨日你都没来找我,我一个人哭了好久。我知道肯定是我惹你心烦了,你要是讨厌我,我这就收拾东西搬出去……”石月哽咽着说道。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阮宜年说着,一把将石月搂进怀里,“我是府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才没去找你。” “世子……”石月将头埋进阮宜年怀里,小声啜泣着。 哭着哭着,她抬手擦眼泪,故意将红肿的手指露了出来。 阮宜年见状,立刻抓住石月的手,眉头紧紧皱起:“你这手是怎么了?” 石月神色慌张,急忙将手抽回,连连摇头:“没什么。” 这时,一旁的沈众开口道:“世子,今早上石月小姐见老夫人脸色不好,便亲自下厨熬了一锅汤。她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做过这些,不小心就烫伤了。” 听了这话,阮宜年眼底满是心疼,轻轻抚摸着石月的脸颊:“你出身高贵,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 “下人做的和我做的能一样吗?而且,阮老夫人喝了我熬的汤,气色都好了许多,只要她能好起来,我心里就高兴。” “月儿……” “怎么了?” “没,我只是觉得,姜兰要是能有你一半体贴孝顺就好了。” 石月捏着帕子,幽幽叹了口气:“世子,你别这么抬举我,我哪有那么好。姜小姐在王府住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就把自己当成主母了,所以才这般尖酸刻薄,也不顾及你和老夫人的感受。不过你也别和她计较,多体谅体谅她。” “她这般无理取闹,我凭什么要体谅?”阮宜年越说越气,脸色阴沉,“况且我还没娶她呢,就摆出一副王府主母的架势,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 石月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拽住阮宜年的衣袖:“世子,你和姜小姐有婚约在身,她迟早是要嫁给你的。” 阮宜年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她要是再这么下去,别说世子妃的位子,恐怕连个侍妾的名分,我都不想给她!” “世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 “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石月掩着嘴,轻轻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世子,不好了!老夫人突然昏倒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阮宜年听闻,脸色瞬间煞白,二话不说,拉着石月就往方沛萍的院子奔去。 院中气氛凝重,郎中正在为方沛萍诊治。 阮宜年心急如焚,在一旁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大夫,我母亲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昏倒?” 郎中眉头紧锁,收回把脉的手,沉声道:“老夫人这是突然饮用大补汤所致。她常年吃素,脾胃难以承受如此温补之物,导致血管骤然崩涌,这才突然昏厥。进补也要循序渐进,哪能如此急躁!” 阮宜年神色一凛,猛地转头看向石月:“你给我母亲喝了什么?” 石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乱地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刚刚不是你给她熬的大补汤?” 石月低下头,咬着嘴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阮宜年本就焦躁不安,此刻更是心急如焚:“月儿……” “世子……”石月眼眶一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见她这般模样,阮宜年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了心疼,连忙温声哄道:“月儿,我不是怪你。只是得知道母亲究竟喝了什么,才能让大夫对症下药,让她早日康复啊。” 一旁的沈众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感慨。 这么多年来,只要阮宜年发起怒来,旁人连靠近都不敢,这要是换做是姜兰做错事,必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可石月却截然不同,即便做错了事,世子不仅不怪罪,反而还耐心安抚。 这等特殊待遇,世上怕只有石月一人能有了。 第17章和亲(17) 在阮宜年的耐心温柔安抚下,石月哭哭啼啼的说了出来,“其实这锅汤,不是我熬的,是姜小姐熬的,我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可能她放了毒药,她当时说,让我端给阮老夫人补补身子,还不要说出这是她熬的汤,所以……” 石月伤心欲绝地钻到了阮宜年的怀里,泪水打湿了阮宜年胸口的衣裳,“世子,你不要怪姜小姐,都怪我不好,是我自己一时疏忽大意,才会上当受骗。” 阮宜年身侧的手,早就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额头暴起青筋,他倒吸一口凉气,拍了拍石月的脑袋,“我不会怪你的,你太单纯善良了。” “世子……” “你先回屋子里,我一会来找你。” 说完,阮宜年抬起脚就去了偏房。 姜兰在屋内,刚帮石月换药,然后耐心地问:“伤口还疼吗?” 娄可儿摇了摇头,“不疼了。” “那便好。” 姜兰正打算收拾一下这些旧的布片,谁知道屋门被人一脚踹开了,她的心和身子全都紧绷了起来,抬头一看是阮宜年,顿时她紧张的心情只剩下了淡漠,“表哥,你进门之前能不能先敲门?万一别人不方便怎么办?” “呵,这王府是我家,我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为什么要敲门?况且,这还是一个下人的屋子,我身为主子,更不用敲门。” 姜兰敛下眉眼,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反正阮宜年,连她都不尊重,怎么可能会尊重她的丫鬟? 她就是太天真了。 “表哥这么生气,又想找我什么麻烦?” 阮宜年的脸冷若冰霜,“我找麻烦?姜兰!!你要不要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怎么了?” “我们阮家待你不薄啊,我母亲更是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你居然狠心害她?你还是人吗?” “我什么时候害舅母了?” “你早上熬的那一锅汤,你忘记了吗?我母亲喝了就昏过去了!你还想要让石月帮你背锅顶罪!” 阮宜年越说越气,胸口起伏剧烈,那冷漠的眉眼,恨不得把姜兰吃了。 姜兰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方沛萍常年吃素,身体一时半会承受不住那样的大补,她勾起嘴角,轻轻一笑,“那一锅汤,我专门给我的贴身丫鬟娄可儿熬的,但是石月非要抢走,我阻拦了许久也没用,这会她怎么甩锅给我了?” “别狡辩了!姜兰!石月性子温温柔柔的 ,不会和你抢!你知不知道,她刚才还一直为你说好话,让我不要怪你不要责罚你,她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姜兰动了动嘴角,什么也不想解释了,反正她解释了也没人相信,她淡淡“哦……”一声,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情。 阮宜年见姜兰这般满不在乎,他气得胸口快要爆炸了,冲上去,用力拽住了姜兰的手腕。 姜兰猛然抬起眼眸,直直和他对视。 这一双如同冰寒一样的眼睛,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的心刺痛了一下,“你……” “表哥,你想怎么样?动手打我吗?那就动手吧。” 姜兰这模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了。 连性命也不要。 他有些诧异,姜兰什么时候变了? 他松开了手,“你最好祈祷我母亲快一点醒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语毕,他甩开手,扭头就走。 院子里天气还寒冷,分辨不出到底是春天还是冬天。 那一棵腊梅树,已经开始慢慢的凋落。 枝头上的花骨朵显得很荒凉。 而这个时候,沈众拧着眉头走过来,低声说:“世子,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没心情。” “是关于石月小姐的。” 阮宜年的眼睛一亮,“说!” “属下刚才去厨房,问了一下,厨子们说,早上石月小姐担心阮老夫人,所以就强行拿走了姜兰小姐熬的汤……” “月儿真这样做?” “是。” 阮宜年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了,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我们就当做不知道,不然月儿心里肯定会难过死了。” 沈众早就知道会这样,他内心并没有一点意外和波澜。 “世子,你可真宠石月小姐。” “小丫头当然要宠着。” 暮色时分,姜兰照顾好了娄可儿,就打算去吃饭,她一点也不想见到阮宜年和石月,但是没办法,她不得不去吃,而且还要给娄可儿多带一些吃的。 刚出院子的门,一群丫鬟就端着许多美味佳肴走了进来。 她有些诧异,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丫鬟就进屋,把饭菜放下来,旋即阮宜年也跟着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阮宜年抬手示意丫鬟们全都退下,然后坐在了椅子上,眉眼含笑地说:“兰儿,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凶了你,现在我搞清楚了,是月儿抢走了你熬的汤,这事和你没关系。” 姜兰掀起眼皮子,很诧异阮宜年居然会知道真相,她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然后呢?” “今日,我陪你吃饭呢。” “不必了,我不太习惯。” “不习惯?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之前还嚷嚷着让我喂你吃呢。” “以前不懂事。” 姜兰这般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阮宜年有些束手无策,他长叹了一口气,说:“兰儿,我知道你肯定怪我偏袒月儿了,所以才对我这种态度。” “月儿出身高贵,是王室之女,等到某日她想起了一切和家里人团聚,到时候对我们也有好处,所以我才这般偏向她,但实际上,我依旧是爱着你的,我们明年春日,就成婚可好?” 明年春日? 姜兰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表哥,你之前也这样说过。” “这次不会骗你了。” 姜兰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啊,我信你,表哥。” 实际上,她根本等不到明年春天了,六月正是骄阳似火的时候,那会她就会出嫁。 阮宜年见姜兰答应了,伸出长臂把姜兰搂在怀里,“兰儿,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来,我们吃饭。” 姜兰没有拒绝。 因为她知道拒绝也没用,阮宜年肯定会不依不饶。 吃过饭后,阮宜年让人收拾残桌,然后就打算留下来。 他眼中温温柔柔的,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兰儿,快去沐浴,洗干净一点。” 姜兰十分厌恶,她就知道阮宜年每次说好话哄她就是为了这种事,联想到上次阮宜年逼迫她,她更是恶心得不行,但是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抗拒? 她只能低下头,“表哥,我身体不舒服。” “怎么又不舒服了?” “我这些日子照顾可儿,把身体熬坏了,一点精力也没有。” “没事,你一会只需要躺着就行。” “那不行,太无趣了,不能让表哥开心过瘾,我心里也会愧疚不安。” 阮宜年忍不住低笑一声,这姜兰,总是这般为他着想,他就知道她怎么可能不在乎他。 她此生,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低下头,在姜兰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小媳妇,那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嗯。” 阮宜年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总算是清静了,就连呼吸也变得顺畅许多。 第二日方沛萍的身子还是没有好转,吃了药也没什么用,无奈之下,大夫又继续加大药量,还特地施针。 石月听说之后,找到了阮宜年,哭哭啼啼的,然后小手抓着阮宜年的衣裳,眼中氤氲着泪水,“我真的好心疼老夫人啊,姜小姐为什么这样做?我宁愿躺在床上动不了的人是我。” 阮宜年依旧耐心地安抚,“月儿别哭,姜兰简直是畜生不如,她必定会遭报应的,我也不会轻易饶了她。” 姜兰从院子路过,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只觉得可笑,她并没有打扰,直接走了。 谁知阮宜年看见了她,一会的功夫就追上了她。 她淡漠地看着。 “兰儿,刚才你都听见了?” “嗯。” “我其实也是为了哄哄石月,你也知道她身份高贵,就算她做错了,我也没告诉她我只知道了真相,就怕她心里膈应,咱们多偏袒一些。我也不忍心骂你,你听着难过,但我比你难过千百倍。”阮宜年长叹一口气,自责地低下头。 “我知道。” “放心,等石月想起一切,我肯定会让她多补偿你,到时候正好当你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让全京城的人都羡慕你。” 姜兰嗯了一声。 阮宜年伸手捏了捏姜兰的脸颊,“委屈我的小媳妇了。” 姜兰侧过头去,“表哥,那我先回屋了。” “兰儿……”阮宜年还想说什么但是姜兰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腊梅枝桠间,他无声叹气。 第18章和亲(18) 静养数日后,娄可儿苍白的面颊终于泛起血色,颤巍巍扶着廊柱能挪步了,只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 姜兰将收拾好的包袱藏在樟木箱底,指尖抚过包袱角的金线绣纹——再过两日,等可儿能坐车轿,她们就能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阮府。 偏生这时,昏睡几日的方沛萍突然转醒,醒来便指名道姓要见她。 丫鬟气喘吁吁跑来告诉她的时候,她握着铜手炉的手指骤然收紧,炉壁的暖意抵不过心口泛起的寒意。 这位向来瞧不上她的舅母,此刻突然召见,怕不是又要寻什么由头折辱。 推开雕花木门,药味混着酸腐气扑面而来。方沛萍半倚在描金大床上,发间银丝凌乱,看见她进门,立刻甩出帕子:"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把夜壶倒了,给我擦身!" 姜兰盯着那方绣着并蒂莲的锦帕,喉间泛起苦涩。 记忆突然翻涌——三年前她父亲马革裹尸,但是父亲的马儿活下来了,于是她牵着那匹通身漆黑的战马投奔阮府。 谁料那马竟诞下神骏非凡的幼崽,方沛萍觊觎马驹神貌,硬要驯服,结果被掀翻在地摔断腿骨。 那时她满心想着讨好未来婆母,彻夜守在病榻前煎药喂饭,等舅母能下地时,自己却缠绵病榻整整一月,一口饭也吃不下去,瘦得脱了人形。 可方沛萍没有来看望过,甚至连半盏汤药都没送过。 "舅母,"她将帕子轻轻搁在妆奁上,"这些粗活自有下人料理,张嬷嬷做事最是妥帖。" "下人哪有你细致!当年我卧床,全靠你伺候得熨帖。如今不过倒个夜壶,就推三阻四?" 姜兰垂眸掩住眼底冷意,"若嬷嬷们不得要领,我自会教导。只是近日风寒入体,实在有心无力,还希望舅母体谅一下..." "少拿这话搪塞!还没进门就摆谱,真当自己是王府少夫人了?使唤你做一点事,你就开始摆架子?我可告诉你,你能不能进门,还要我点头答应呢!!否则,你继续当老姑娘吧!!" 姜兰扭头就走,压根不想理会。 方沛萍喊了几遍也没有什么用,于是,气得一拳头砸在床榻上,“去,叫宜年过来!” 姜兰心烦意乱地去了厨房,准备自己下厨给娄可儿做一点好吃的。 烟火缭绕间,她神色黯淡,切菜地时候,也因为一时粗心大意,切到了手指头,鲜血汩汩流淌下来。 她连忙转身,用一块破旧的抹布包起来止血,又转身走出厨房,想要去上点药,却迎面碰到了阮宜年。 她视而不见,但是阮宜年却非要挡在她的面前。 她低着眉眼,“表哥……” “我母亲让你去照顾她,为什么不去?” “舅母重病,和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照顾她?而且家里又不是没有下人。” “母亲说了,只有你伺候得最舒心,我们很快就成婚了,我母亲也是你婆婆,儿媳伺候公婆,天经地义。” “等到成婚后再说吧。” 姜兰说着就要走,阮宜年却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强行把她拽过去,她手上包着的抹布也掉在地上。 背鲜血染红的手指头也赫然出现在了阮宜年的眼前。 阮宜年微微一愣,“你……你受伤了?” 姜兰把手收回去,“一点小伤,不碍事。”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走!我带你去上药!” “不用!”姜兰开口拒绝,但是没有一点用,一直以来,阮宜年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想法。 她挣扎了几下,无奈之下只能跟着阮宜年一起走。 经过院子里的竹林,石月穿着淡青色的衣裳走了过来,温温柔柔的喊了一声:“世子。” 阮宜年一看见石月,顿时身子僵了一下,然后迅速松开了姜兰的手,扬起嘴角,走向石月,“怎么了?” 石月用余光瞥了一眼姜兰,然后说:“世子,你在和姜小姐打情骂俏吗?” “没有。” “没事的,姜小姐和你定有婚约,你们先忙吧,我本想找你去城外山林赏桃花的,听说开了许多桃花,可好看了,现在……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了。” “我陪你去。”阮宜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拉住了石月的手,“走。” 石月含羞一笑,又看了一眼姜兰,“可是姜小姐……” 阮宜年没看一眼姜兰,说:“不用管她。” “好嘞。” 姜兰看着她们两人离去地背影,无语的笑了笑,她没管,而是去屋内拿了一些药膏,处理伤口。 之后,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给娄可儿换药。 其他人照顾娄可儿,她不放心,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比较安心。 娄可儿也贴心地发现她的手受伤了,顿时泪眼汪汪,难过的说:“小姐,你疼不疼啊?” “要是我快一点好起来就可以伺候你,你就不用自己干活了。” “世子也太过分了,我都伤成这样了,也不派其他丫鬟来伺候你。” 姜兰进王府多年,身边只有娄可儿一个丫鬟伺候。 姜兰觉得没什么,其他丫鬟伺候她也不习惯,况且娄可儿勤快能干,凡事都做得妥妥当当的,两人也十分熟悉,情如姐妹,所以一直没有想过再给自己买一个丫鬟。 “傻可儿,哭什么呢?你伺候我那么多年了,这次你受伤,我照顾你怎么了?而且我这个伤,也不碍事。” 娄可儿擦了擦眼泪,拉着姜兰的手仔细看看伤口,然后又叮嘱一大堆话,大概是什么不要沾水,不要再干活之类的。 给娄可儿上完药,姜兰搀扶着娄可儿去院子里走一走。 这时,一个家丁匆匆忙忙跑进来,说:“姜小姐,祝小姐来找你了。” 闻言,姜兰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的祝以寒,温柔的对着她笑,那笑容就像是春日的花瓣,格外娇艳。 “祝小姐,你怎么来了?” 祝以寒歪着脑袋,“最近城外的桃花开了,大片大片的,我来找你去赏花啊。” 姜兰低下头,“我不去了,祝小姐,让你白跑一趟。” “你不去?”祝以寒似乎是十分诧异,“为什么?你今年六月……” 姜兰一听就知道祝以寒要说什么,于是慌慌张张地扑过去,捂住了祝以寒的嘴巴,现在这件事,她连最信任的娄可儿都没敢告诉,可千万不能让祝以寒说了出来。 祝以寒睁着大眼睛,满是疑惑。 姜兰笑了笑,“我们先到屋内说。”然后她看着娄可儿,“可儿,你先在院子里走一走,累了就休息一会,我和祝小姐聊一会。” 娄可儿乖巧地点头,“小姐,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望风的。” 进屋后,在姜兰关门的时候,祝以寒才迫不及待地追问:“干嘛?你贴身丫鬟还不知道你要去和亲?” “可儿这个人,有的时候情绪激动,管不住嘴巴,我担心她泄露出去。” “听我父亲说,你要去和亲的事情已经成定局了,就算阮家的人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反正是迟早的事。” “不想让他们知道。” “行吧,行吧,那你确定不去看桃花了吗?你6月就要去和亲了,以后恐怕很难再回到京城看一看这番景色。” 姜兰垂下眼眸,联想到人们口中的土谷浑,荒凉凄凉,枝头上没有一点春色,到处都是荒漠。 是啊,她出嫁后,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春天,是她最后的春天了。 她抬起眼眸,“我想去,但是……我被表哥禁足了,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踏出王府半步。” 祝以寒顿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无比诧异,“这个阮宜年,居然这样对你?前些日子带着来历不明的女子,大张旗鼓地去庆王宴会,现在又禁足你,难怪你死活要去和亲。”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公主的头衔。” 姜兰苦涩地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 “我今天一定带你离开王府,去看看那桃花,我倒是想看看谁敢拦着我!”祝以寒坚定地抓住了姜兰的手,转身出了屋子。 娄可儿还在院子里,听到动静之后就扭过头,“小姐,你们要去哪?” “可儿,祝小姐今天要带我去看桃花。” 娄可儿眨了眨眼睛,“是啊,这几日桃花开了,不过我行动不便,小姐你和祝小姐去吧,我一个人在偏房,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到时候小姐给我摘一枝桃花回来就行了。” 姜兰点头,“好……” 祝以寒身姿挺拔,周身裹挟着一股凌厉的霸气,阔步来到门口,眉眼间满是倨傲,趾高气扬地吩咐家丁将门打开。 家丁们目光纷纷投向姜兰,而后开口道:“祝小姐,世子吩咐过,不能让姜小姐出门。” “我可是祝家嫡女!与你们世子交情匪浅,他说的话你们听,怎么到我这儿,我的话就不管用了?” “祝小姐……” “我再说最后一遍,开门!等世子问起来,你们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 家丁们终究敌不过祝以寒的威压,还是缓缓将大门打开了。 第19章和亲(19) 姜兰跟着祝以寒的步伐,踏出了王府,上马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王府丁大门,有一种逃出囚笼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自己去和亲,是不是走入另一个囚笼。 女子的命运啊,总是这般令人难以揣摩。 很小的时候,她母亲说,女子就像是一粒种子,随着风飘落,要是飘到了土壤肥沃丁地方,等到了精心呵护就能开出艳丽的花朵,若是飘到了穷乡僻壤,可能都撑不到开花的那一天就香消玉殒。 城外的桃花大片大片绽放,一朵两朵,娇艳欲滴。不少女子精心梳妆打扮,身着华服,或与家人相伴,或与心上人携手,前来赏花。 一阵风拂过,桃花簌簌飘落,仿若花雨纷飞。 祝以寒身份尊贵,出行时身边侍卫环伺,故而能在人群中尽情玩乐。 “姜小姐,你瞧,我觉着这一枝桃花最为好看。” 姜兰抬眸望去,唇角轻扬,笑道:“我倒觉得每一朵桃花都好看。” “想来也是,桃花模样相似,皆是粉白娇妍。” 可姜兰却不这么认为,在她心中,每一朵花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伸出手,轻轻抚过一朵桃花。 这时,一位身着水蓝色衣裳的女子款步而来。她打扮虽不张扬,然从衣料质地与头饰的精致程度,便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哟,姜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赏花?我方才可瞧见世子陪着另一个女子呢。”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掩唇,眼中满是笑意。 姜兰看向来人,认出这是张大人家的千金张雨莲。 张雨莲一直觊觎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无奈天生容颜不及他人,争不了第一便想夺第二,可连第二也轮不到她,反而让姜兰占了去。 张雨莲心中恼火,她觉得姜兰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凭什么比自己美丽,因此向来瞧姜兰不顺眼 。 祝以寒翻了一个白眼,说:“你眼瞎吗?姜小姐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有我陪着呢。” “那能一样吗?京城谁人不知姜兰是阮世子未过门的妻子?如今,阮世子和其他女子在一起,这意味着姜兰被抛弃了!”张雨莲说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了。 祝以寒气得牙痒痒,于是专门攻击张雨莲的痛处,“那又如何?姜小姐比你美,姿色出众,这京城的好郎儿,还不是随便挑选?” “你……”张雨莲的五官也扭曲了起来,愤怒地跺跺脚,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笑,“祝小姐,你与其帮姜兰说好话,还不如多担心一下你自己,我可是听说,你要去和亲了,而且还是去偏远的土谷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还能回来,那地方日子苦啊,你这娇生惯养的,能撑得住吗?” 祝以寒本想说自己不去和亲,但是看了看身边的姜兰,还是忍住了,她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我肯定会过得比你滋润。”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棵桃花树下,端木洲身姿挺拔高大,静静伫立。 粉白桃花映衬着他的面容,为他冷冽的眉骨添了几分妖冶与迷人。 他目光紧紧锁定祝以寒,似在细细打量。 原来这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祝以寒虽容貌绝美,可不知为何,却完全不合他的心意。 想着这些,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姜兰身上。 姜兰的眼神总是透着一抹冷漠的忧伤,又带着一丝妩媚风情,这般独特,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与爱慕。 第一次见面,他就难以克制心底泛起的悸动。 可是和亲之事,他也没有办法做决定。 他找父亲商量过许多次,中原皇上说了,只有王位继承人才能迎娶这个公主。 他不想娶,就要放弃王位。 总之,谁娶了这个和亲公主,谁就是未来的王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中原皇上会有这个要求,明明和亲的公主也并非真公主,而是宗室之女……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一阵夹杂着桃花香味的风扑面而来,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块粉粉嫩嫩的手帕就盖在他的脸上。 他微微一愣,抬起手把帕子拿下来,顿时眼前就出现了姜兰的面容。 姜兰的眼睛总是含着水,就像是冬天的冰雾,令人看不真切。 “你……” 姜兰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陈公子,竟是你。方才风大,把手帕吹跑了,实在过意不去。” 端木洲瞧了瞧手中的帕子,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原来是你的?” 话音落下,他作势将帕子递出。姜兰刚要伸手去接,他却故意逗趣,猛地将帕子举高。姜兰踮起脚尖去够,一个不稳,直直摔进他怀中。 端木洲眉眼含笑,眼底尽是挑逗:“姜兰小姐,这是作甚?” 姜兰对上他的目光,只觉眼前这人恰似只藏着坏心思的狐狸,这里人多,她也不想引起别人的误会,于是她一把抢过帕子,生硬道:“陈公子,多谢。” “姜兰小姐,这几日为何还未搬去那宅子?我可是日日盼着你。” “有些琐事,过些时日便去。” 端木洲笑容灿烂,应了声“好” 。 姜兰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狠狠攥住胳膊。她惊愕抬眸,撞进阮宜年满是怒意与杀意的眼底。 “姜兰!!”阮宜年咬牙切齿,“你在干什么!!” 姜兰先是一惊,很快恢复镇定,语气冷淡:“我的帕子被风吹走了,这位公子帮忙捡起。” “你当我瞎吗?方才你们分明搂搂抱抱!!” 石月从阮宜年身后转出来,脸上挂着幸灾乐祸:“是啊,姜小姐,你都要嫁给世子了,怎可做出这等事?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姜兰冷笑一声:“我与陈公子清清白白。” 端木洲见姜兰陷入困境,冷冷剜了阮宜年一眼,慢悠悠开口:“阁下莫要误会,方才是姜小姐没站稳,我不过是扶了一把。” 石月嗤笑:“姜小姐,这位公子还护着你呢,你们莫不是早有私情?” 这话如同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阮宜年的怒火。他双眼猩红,恶狠狠地瞪着端木洲:“你究竟是何人?可知姜兰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端木洲神色慵懒,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自然知晓,但在我看来,姜兰小姐值得更好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想和我抢人?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比得过我?” 姜兰柳眉紧蹙,生怕事情闹大,急忙开口打圆场:“表哥!莫要与这些地痞流氓一般见识,免得损了自己的风度!” 端木洲听闻自己被称作地痞流氓,心口猛地一疼,神色闪过一丝黯然。 阮宜年的怒火倒是消去几分,脸上满是嘲讽:“兰儿说得在理,这种地痞流氓,也就只会逞口舌之快。” 姜兰生怕端木洲会因此受到处罚,心急之下,连忙拽着阮宜年匆匆离开。 阮宜年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回头,狠狠瞪向端木洲,眼神里满是警告。 待走远后,姜兰松开了手,又是一副厌恶和冷淡,开口说道:“表哥,今日我是陪着祝小姐来赏花的,这会儿得去找她了,先行告退。” 阮宜年却伸手拦住她,语气严厉:“我早叮嘱过你,让你老老实实待在王府,怎敢擅自跑出来?瞧瞧今日,若不是我在,指不定要被这些地痞流氓占了便宜!!” “多谢表哥关心,只是桃花开得正好,我实在忍不住想出来看看。” “桃花有什么好看的?你即刻回王府!!若是再让我撞见你和其他男子来往,休怪我不客气!” 姜兰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表哥,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我怎能不气?姜兰,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了,我岂能不在意这些事?” 一旁的石月听着,心里泛起阵阵酸涩,她扬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世子,您消消气。依月儿看,那位公子和姜小姐眉来眼去的,说不定情投意合。若是他们真心相爱,月儿斗胆恳请世子,成全他们可好?” “做梦!” “世子……”石月的眼眶湿润,委屈得眨了眨眼睛,“那我怎么办?” 阮宜年冷静了下来,脸上满是纠结的神色,旋即他耐心安抚,“姜兰不会喜欢那种地痞流氓的,不管怎么说,姜兰也是我表妹,我不会让她被歹人欺骗。” 石月吸吸鼻子,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说:“世子,刚才在街上你给我买的糕点,我现在想吃了,你能不能去马车上,帮我拿一下?” “行,那你先等着。”阮宜年扭头看了一眼姜兰,“帮我照顾好石月,她要是出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语毕,他快速离开。 姜兰看着阮宜年的背影,忍不住感叹石月真是厉害,居然可以把阮宜年当做是下人一样使唤,之前房事结束后,她让阮宜年帮忙擦擦,阮宜年却懒得动一下,她口渴了,阮宜年让她自己去倒水。 她以为,阮宜年就是这般不会照顾人。 现在才知道,阮宜年只是不想体贴她罢了。 在石月的面前,阮宜年和一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差不多。 第20章和亲(20) 石月得意地笑了笑,说:“姜小姐,我这样使唤你未来的夫君,你没什么意见吧?” 姜兰摇头,“石月小姐开心就行。” “我可一点也不开心。” “石月小姐这是怎么了?” “虽然我想要什么世子都给我,可是啊……”石月的目光陡然变得锋利,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婉,“我始终觉得,姜小姐有点多余了。” 这句话让姜兰微微愣了一下,她垂下眼眸,笑了笑,“石月小姐,你觉得我多余,有没有想过,你才是多余的那个人?我和表哥,早就定下婚事多年,人人皆知,我会是他的妻。” “哈哈哈!是吗?”石月耀武扬威地挑眉,“你知道世子在玩床榻上的时候,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只有我才能让他尽兴,而你虽然熟练,但和青楼女子没什么区别,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姜兰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换做是之前,她肯定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了,但是现在,她可以继续保持平静,可是眼神却如同死灰一般寂然,“哦……” 她只能装作满不在乎又若无其事的样子。 桃花朵朵,河流哗啦的声音以及人群吵闹嬉戏的声音,都那么绝美,只有她的心,在悄悄腐烂。 石月捂着嘴嘲笑,笑着笑着,抬头就看见了阮宜年拿着糕点,火急火燎地来了,她的眼神一冷,二话不说就拉着姜兰,直接一起跳入了旁边一条汹涌的河流之中。 姜兰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而且神智早就麻木呆滞了。 四月,京城还是很冷,河水更是如同冰块一样。 伴随着扑通一声,两个身影坠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水中,两个女子拼死挣扎。 姜兰不会水性,在水里浮浮沉沉,灌入了许多河水,身子冷的不行,她伸出冻红的双手,想要求助,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当她看见阮宜年跳入水中的那一刻,她欣喜若狂,眼中带着几分期许,不管怎么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和阮宜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阮宜年不会那么狠心的。 阮宜年朝着她游过来了。 她激动地伸出手,但是阮宜年直接从她的身边游过去,着急忙慌地抱住了石月。 她的身子僵住了,双腿没了一点力气,任由自己慢慢沉下去。 河水彻底淹没她视线的那一刻,她绝望地闭上眼。 也许就这样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她的确是多余的…… 可是她不明白,自己十岁来到了安王府,十六岁和阮宜年偷欢,整整九年,她都是和阮宜年待在一起的,怎么就多余了…… 阮宜年跳下水,也让沈众和一群侍卫十分担忧,好在阮宜年安然无恙。 周围的人也全都围上去,毕竟大家都知道阮宜年是安王府的世子,身份尊贵。 “月儿!!” 阮宜年担忧地拍了拍石月苍白的脸蛋,但是石月都没有什么反应,他彻底急坏了,直接不顾众人的目光,用口给石月渡气。 这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唏嘘不已。 毕竟,一个黄花大闺女若是被男子当众亲了,那名声可就没了,日后想要嫁出去也难啊。 几次渡气,石月终于醒了。 石月吐了不少水,然后哭哭啼啼的钻到了阮宜年的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阮宜年抱起石月,就打算要走。 沈众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世子,姜小姐还在水里呢,你就这样走了,不管她了吗?” 闻言,阮宜年慌张地回过头去,只见水面上飘着一个人,他拧着眉头,“刚刚你们怎么……”不说。 可是话还来不及说完,怀里的石月就咳嗽了几声,委委屈屈地说:“世子,我好难受。” 阮宜年抱紧了石月,“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郎中。” 沈众又喊了一声:“世子……” “闭嘴!!我现在很烦!不要来烦我了!” 既然阮宜年都这样说了,沈众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是看向了河面,感叹一条鲜活的花儿,就这样凋落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河面上早就已经没有了女子的身影。 姜兰被其他人救走了。 见状,他也没有过多停留,急忙跟上阮宜年的步伐。 祝以寒在原地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姜兰。她挠了挠脑袋,喃喃自语:“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去捡个手帕吗?” 这时,周围路过的人议论起姜兰和石月落水之事。 “世子救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瞧着世子紧张得很。” “依我看,那姑娘多半能成为世子妃!” “可姜小姐都在王府住了好些年,这可如何是好?” “听说姜小姐一直不愿嫁,这下好了,世子有新欢了,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哪儿哭!” “装清高呢!她本是姜大将军独女,仗着身份高贵总端着架子,换我也不娶!” “姜大将军都没了,她成了孤女,还以为自己有靠山。换作是我,早嫁了,好歹有个归宿。” “现在可惨咯。” 祝以寒听了这番话,立刻冲向河边。 然而,河中空无一人。她急忙抓住旁边的人问道:“刚刚是不是有人落水?” “是啊,姜小姐和另一个女子。世子可心疼那个女子了。” “那姜小姐呢?” “不清楚!刚刚大家都围着世子,没人留意姜小姐,说不定被河水冲走了。” 祝以寒闻言,险些气得晕了过去,于是,她赶紧吩咐自己的随身侍卫寻找姜兰。 姜兰昏迷了一天一夜,终于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那身形高挑挺拔,和阮宜年像极了,她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句:“表哥。” 端木洲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他无奈地笑了笑,“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你表哥。” 姜兰水雾一般的眼珠子,没有任何的波澜,她释怀地笑了,低声自言自语:“我也真是傻。” 端木洲摇头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半跪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了姜兰的手,“姜小姐,你嫁给我吧。” 今日,实在是太凶险了,他完全没有想到,阮宜年会如此的无情,居然不管姜兰的死活。 如果姜兰继续和阮宜年在一起,以后肯定只有苦日子。 他光是想想,就疼的无法呼吸。 他不要王位,也不娶那和亲公主,就算他父王打他骂他,他也不后悔。 他什么都不要了。 就想好好照顾姜兰。 姜兰微微一愣,旋即她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摇头拒绝了,“不。” “为什么?阮宜年这般伤害你,难不成你还要嫁给他吗?” “陈公子,这些事情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请你不要多管闲事,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 “扶我起来吧,我要回去了。” 端木洲侧过头去,当做没有听见。 姜兰也没有强求,而是吃力的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额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她落水之后,一条命差点就没有了,所以现在虚的厉害。 她的脚刚碰到地面,就因为没站稳,差点摔了下去,端木洲眼疾手快的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抬起眼眸,端木洲面容端正深邃,明明骨子里带着一股嚣张和飞扬,可是此刻却满是担忧。 “姜小姐,你现在身子太弱了,过些日子再走吧。” “男女授受不亲,过些日子我再回去,京城的人肯定以为我已经被玷污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 “为何?你现在路都走不稳了!” 姜兰抿着苍白的嘴唇,她不知道端木洲对她是何意,不过,她已经和皇上说好了,要去和亲,这事定下来了,自然不能改变。 之前,和亲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她也想过,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 现在不行了。 而且,这么多年了,她经常去参加各种宴会,皇后娘娘的寿辰她也去过,总之她从未听说过陈洲,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达官贵人或者是皇亲贵胄姓陈。 倒是有一些小官。 若是阮宜年降罪,陈洲和他的家人,也会遭殃。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陈公子,今日赏花的时候,我表哥差一点就误会了,若是你送我回去,他会不要我的,而我……也不想和你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端木洲愣在原地,手脚冰凉,瞳孔剧烈收缩成细小的黑点,像是坠入深潭时最后挣扎着泛起的涟漪。 他嗤笑了一声,然后一把抓住了姜兰的脖子,直接吻了上去。 姜兰顿时诧异地瞪大眼睛,惊慌失措,想要挣扎反抗,但是她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拳头砸在了端木洲的身上,就像是打在墙壁上,疼的只有她自己,端木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无奈之下,她只能狠狠的咬了一口端木洲。 血腥般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有点咸咸的味道。 端木洲这才松开了她,伸手擦了一下嘴角溢出来的鲜血。 “这么怕你表哥不要你,我现在就强占你,你觉得如何?” 第21章和亲(21) 姜兰微微一愣,旋即勾起嘴角笑了,“就算如此,我随便找个男子嫁了,也不会嫁给你。” 瞬间,端木洲僵在原地,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却发不出声音。瞳孔里最后一丝光亮骤然熄灭,像被掐灭的烛火,只剩下灰扑扑的空洞。 他意识仿佛在这一刻涣散,所以姜兰转身离开,他都没有察觉到,也没有反应过来。 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厚重的铁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凝重的氛围下,安王府,祝以寒掐着腰,带着一群侍卫,正在和阮宜年争辩不休,“阮世子,姜小姐掉入河里,你见死不救是吗?” “我当时没看见她也在河里。” “你胡说!其他人都看见了,为什么就你没看见?你是瞎子吗?” “祝小姐,你切莫在这里无理取闹!” “我在河边找了姜小姐许久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她肯定出事了,你说我无理取闹?你对姜小姐,如此无情吗?” 阮宜年拧着眉头,神色有些忧愁,他叹了一口气,“你都找不到她,你找我有什么用?等会我派些人,继续沿着河边找。” “我全都找过了!没有!” 阮宜年的心瞬间有些绞痛,转身质问沈众:“你还愣着干什么!带人去找!” “是!” 姜兰撑着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走到了王府门口,正好听到了这番话,她用尽全力,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不用去找我了,我回来了。” 听到了声音,祝以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接着欢喜不已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姜兰,“姜小姐,你没事简直是太好了!” 祝以寒抱的很紧,姜兰差一点就喘不上气,她的脸色也更加苍白,就如同一个脆弱的纸娃娃,随时都会破碎。 “姜小姐,你不是掉入水里了吗?我找了你好久,也没有找到你,你去哪里了?” “我……”姜兰想到了端木洲,想到了他发狠的吻,还有那满是愤恨不甘的眼神,她忍不住扑哧笑了,这个男子,倒也真有趣,只是可惜,有缘无分了。 她离开京城之前,不想连累他。 “姜小姐,你怎么笑了?” “我只是高兴,祝小姐你这么担心我,让我很感动,其实我通水性的,自己游上来了。” 祝以寒满是好奇,不解地眨眨眼睛,“你什么时候通水性了?几个月前你还说你怕水呢。” “偶然学会的。” 既然姜兰这样说,祝以寒也没有继续猜测下去的理由,而是紧紧拉着姜兰的手,“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而阮宜年看见姜兰没事,他心里的那一抹愧疚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给了祝以寒一个冰冷的眼神,“现在,祝小姐你可以放心了吧?请你立马离开这里,我今日不方便待客。” 祝以寒撇了撇嘴,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她拍了拍姜兰的手,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祝以寒离开,姜兰的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阮宜年吩咐人关门,随后低声质问:“你跑去哪里了?” “赏花啊。” “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 姜兰苦涩一笑,眼底满是讥讽,她并没有埋怨一句话,只是轻飘飘地说:“表哥,石月小姐没事吧?” “她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我先回屋了。” “等一下。”阮宜年伸出长臂拦住了姜兰的去路,“月儿是怎么落水的?当时只有你在她的身边。” 姜兰扯了扯嘴角,“石月小姐没告诉你吗?” “她说了,你因为争风吃醋把她推下去,结果你自己也不小心掉下去了,她一直责怪自己,还嚷嚷着要离开王府,不给你添麻烦呢。” “是的,石月小姐说的没错,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闻言,阮宜年的下颌紧绷如铸铁,眉骨压出锋利的阴影,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几乎实质化的暴戾。 “姜兰,我是怎么和你说的?石月是王室之女,你忍一忍,等她想起一切,你会得到很多好处,我一直在为我们的大婚做打算,而你呢?为什么这般没见识?” “是我错了。” 姜兰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视着阮宜年的眼睛,“我太傻了……我为什么这么傻?” 想到曾经的种种,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阮宜年的心好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捏着,眼神也温柔了许多,他伸手擦拭姜兰眼角的泪水,“无妨,以后记住就行了。” “嗯。” “兰儿。”阮宜年凑近,在姜兰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乖一点我才喜欢。” 姜兰垂着眼眸,神色淡淡的,明明眼角挂着泪,但是看不出一点悲伤,只有冷漠,还有百般厌恶。 她是太累了。 累倒不想多说一句话。 这次落水,仿佛把她的精神气也全都丢掉了,她在屋内躺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晨光斜斜落进屋内,连偏房都镀上了一层亮芒,鎏金窗棂折射出细碎华光。 可在阳光触及不到的床角,姜兰倚靠着雕花床头,苍白的面容毫无生气,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她大概是感染了风寒,额角浮着病态的潮红,却强撑着撑起身子。 昨夜就忘记给娄可儿上药了,若是今日再不上药,那溃烂的伤口极有可能感染化脓。 姜兰攥着药罐踉跄起身,穿过回廊推开娄可儿的房门,屋内却空荡荡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唯有窗台上的药碗结着干涸的药垢。她攥着门框唤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卷着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跌跌撞撞冲出门,隔壁是丫鬟们的住处,正撞见端着铜盆的丫鬟。 她死死扣住这个丫鬟的手腕:"可儿呢?娄可儿去哪了?" 丫鬟被掐得生疼,瑟缩着后退半步:"今早上...世子把人叫走了,说是要贴身伺候老夫人..." 话音未落,姜兰只觉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身子摇晃了几下,差一点摔下去。 她咬了咬牙,抿着嘴角去了阮宜年的书房。 她踉跄着走到书房门前,却被沈众抬手拦住。"稍等片刻,世子还在忙。"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本就虚弱的身子晃了晃,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仿佛下一秒就要跌坐在地。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算漫长,阮宜年终于传唤她入内。一跨进门槛,姜兰便急切开口:"表哥,我的贴身丫鬟前些日子刚挨了五十大板,伤还未愈,你为何要派她去伺候舅母?" 阮宜年头也不抬,专注地翻拣着一箱珠光宝气的首饰,语气散漫:"兰儿,母亲点名要你去伺候,我念着你手指有伤,才好说歹说劝她改了主意。让你的丫鬟顶替,这是我替你担下的情分,你该谢我,而不是质问。" "王府奴仆成群,为何独独选中可儿?" "不过是个低贱的丫鬟,值得你这般心疼?" "住口!"姜兰浑身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泛白的指节微微发抖,"她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姐妹,轮不到你如此羞辱!" 阮宜年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以为然:"兰儿,你早已是我的人,是阮家的一份子。你的丫鬟自然也是阮家的奴仆,我差遣她做事,有何不妥?你何必如此动怒?" "我还未嫁入阮家。" "过去三年,我们暗通款曲多少次?你的身上,哪一处没有我的印记?嫁给我,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阮宜年语调轻慢,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姜兰垂眸望着杯底冷却的茶渣,睫毛在眼下投出细薄的影,像是被霜打过的蝶翼。 动了动嘴角,她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了。 阮宜年却突然叫了她一声。 “兰儿……” 她停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异样。 “月儿落水之后,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整日怏怏不乐。你快来帮我挑些精致首饰,哄她开心。” 姜兰的目光凝滞在满匣珠宝上,金镶玉嵌的华光刺得眼眶发涩。那些流转的宝色在她眼底投下冷芒,仿佛千万根银针,直直戳进心里。 “发什么呆?兰儿,月儿开心了,对你也有好处,昨日的话忘了?” “记得。”姜兰指尖掠过冰凉的簪柄,最终拈起一支缀着浑圆珍珠的银簪,“这簪子,配石月小姐正好。” 阮宜年将簪子托在掌心反复打量,颔首笑道:“月儿生得温婉,这珍珠莹润,倒真像为她量身打造的。若是她喜欢,我定要告诉她,是你费心挑选。” 姜兰垂眸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轻声道:“表哥无事的话,我便先告退了。”话音消散在空气中,那人正专注地将簪子收进锦盒,连头也未抬。她抿了抿唇,转身离去,裙摆扫过青砖,未惊起半点声响。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回廊,姜兰踏入方沛萍的院落时,正见娄可儿一瘸一拐地奔走。那丫头捧着铜盆的模样笨拙至极,仿佛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会栽倒在地。 “倒个夜壶都这么磨蹭!”管院嬷嬷叉着腰,尖细的嗓音刺破暮色,“做下人的,手脚还不如你家主子麻利!我看就是姜小姐把你惯坏了!” 娄可儿慌忙屈膝行礼,额发垂落挡住通红的眼眶:“嬷嬷教训得是,奴婢下次定当快些。” 嬷嬷翻了一个白眼,“赶紧把这些台阶给我擦的干干净净的,要是有一点灰尘,小心我用鞭子抽你!” “是。” 娄可儿说着,就咬着牙忍着屁股上的疼痛,准备去打水。 姜兰见状,一步当做三步走,冲了上去拦住了娄可儿,“可儿,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了,走吧,跟我回屋子里去。” 娄可儿慌张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嬷嬷,“小姐你先回屋吧,我晚些再来伺候你。” “现在就立马跟着我走!” 姜兰猛地攥住娄可儿的手腕,拖拽着便要离开。不料刚迈出一步,那嬷嬷便扯着尖细的嗓子嚷起来:“姜小姐!这可是世子派来伺候老夫人的人,您若想带走,总得先得了老夫人或是世子的准许吧?” “让我表哥和舅母亲自把娄可儿的卖身契交出来。”姜兰冷着脸掷下话,“否则,他们没资格使唤我的丫鬟!” 嬷嬷忙不迭点头哈腰:“是是是,老奴定会将姜小姐这番话,一字不差地禀明老夫人和世子!” 姜兰再不回头,转身便大步离去 。 娄可儿一步三回头,眼底满是担忧,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小姐,这样真的好吗?要是老夫人更厌恶您,彻底将您拒之门外可如何是好?” “无妨。” 曾经的姜兰,面对方沛萍时满心忌惮,甚至不惜放低姿态、卑躬屈膝地讨好,生怕一个不慎惹方沛萍不满。 而如今,她早已无惧得罪阮家。 姜兰私自带走娄可儿,还言辞强硬,这般行径令方沛萍心头火起,冷笑一声,暗讽姜兰别到时候追悔莫及。 次日,街头巷尾皆是关于姜兰的议论。 众人纷纷指责她心肠歹毒,苛待阮老夫人。 无数人对姜兰指指点点。 “姜小姐都寄人篱下了,还如此嚣张!” “依我看,就是安王府惯的!” “可不是嘛,不然姜小姐怎会一直拖着不肯成婚?” “可怜的世子,都二十岁了,至今未能娶妻生子,全是被她耽误的!” “真盼着世子另娶他人,姜小姐都成老姑娘了,还想嫁入高门,做梦吧!” 这些流言蜚语,很快便通过王府家丁传入姜兰耳中。 她神色淡然,内心毫无波澜。 她清楚,这定是方沛萍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的名声,向来不佳。 她始终不明白缘由。 在安王府,她事事尽心,步步谨慎,不敢有丝毫差池,可到头来,依旧落得个坏名声。 曾经,她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可如今,这名声,不要也罢! 只不过,京城的人都指责她苛待方沛萍的时候,石月却来安慰她了。 这实在是稀奇。 第22章和亲(22) 石月特地给她送了一些酒,还笑眼盈盈地说:“姜小姐,我知道你爱喝,这可是我特地寻遍整个京城为您找到的上好佳酿。” 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懒懒一笑:“石月小姐,难得你有心了,上次在宴会上,你说只有青楼女子才会喝酒,所以我现在已经把酒戒了。” 石月捂着嘴低低笑了一声:“姜小姐,你这又何苦呢?我只是随口说一说的,而且就算戒了酒,不代表你之前没喝过酒啊,就如同青楼女子,从良了也依旧会招人嫌弃、诟病。” 姜兰知道,石月是想说,她这一辈子都低贱。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阮宜年哄骗她的时候,她一直拒绝,可到底还是没坚守住,不仅如此,多年来,还任由阮宜年糟蹋她的身子,每一次阮宜年只顾着自己的兴致,完全不在乎她难不难受。 完事之后,阮宜年也总是让人给她偷偷端来避子汤。 那个汤很难喝,对身体也不好。 她曾眼含泪水地哀求不想喝。 阮宜年却冷漠地说:“你不喝是想要怀上吗?到时候,你的名声败坏,那会我母亲不让你进门,那就怨不得我了。” 这三年,她不知道喝了多少碗。 那味道,到也习惯了。 如今成了阮宜年和石月口中的青楼女子,也是她活该。 “那我就收下了,多谢石月小姐的好意。” 石月笑了笑,道:“这些日子,许多人都说你不孝,还说你日后恐怕没办法嫁入安王府。这些流言蜚语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世子是很爱你的,他也一定会娶你为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姜兰全都看在眼底,她淡淡“嗯”了一声,“多谢石月小姐。” 石月起身离开,一直用帕子捂着嘴偷笑,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些什么。 姜兰目送石月离去后,转身便吩咐家丁:“把这些酒全拿去卖了,卖得的银子你们自己拿着。” 她喜欢喝酒,却不愿喝石月送的酒,也不知这酒是否干净。 家丁把酒卖掉后,又折返回来。 姜兰以为是来送银子的,不料家丁却拿出一封信,说道:“小姐,我去卖酒时,一个自称姓宋的婆子说想见你,还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闻言,姜兰立刻拆开信,竟是曾经伺候母亲的宋婆子写来的。 当年母亲故去后,府里的丫鬟们便各自收拾行囊,各奔东西。 宋婆子年事已高,没有跟随她颠沛流离来到京城,而是选择回了乡下。 信中,宋婆子说这一次病重,家里人带她来了京城找闻名天下的神医来看一看。 之后,宋婆子又问,她在京城可否过得还好,能不能见她一面。 她垂眸望着手中的信笺,忽而抬眼望向头顶那方被屋檐切割出的狭小天空。若宋婆子知晓她如今的处境,怕是要心疼落泪。自她出生起,宋婆子便将她视若己出,一路悉心照料。 一声长叹,她满心皆是无奈与纠结。 宋婆子年事已高,又身患重病,无论如何她都得去见上一面。 或许这一面,便是此生最后一面,待她出嫁和亲,往后便再难相见。 她自然不能将宋婆子接入府中,可是王府守卫森严,她如今更是难以轻易迈出大门。 思来想去,也只有偷偷溜出去这一条路。 姜兰将信收好,又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塞到家丁小马手中:“小马,你帮我打点打点,我想偷偷离开王府。” 小马一听,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小姐,这要是被世子发现,我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你放心,此事绝不会牵连到你。你只需告诉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以出去就行。” 小马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夜色深沉,王府一片寂静,唯有几只虫子在无人的角落偶尔发出几声鸣叫。 在小马的带领下,姜兰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穿过一道狭小的墙缝,而后蹑手蹑脚地朝后院走去。 躲在茉莉花丛后的她,不经意间抬头,月光如水洒落,映得眼前一幕格外清晰——阮宜年与石月正相拥热吻,难舍难分。 阮宜年的手,早已探入石月的衣裳里,动作肆意而亲昵。 姜兰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她与阮宜年之间的男女之事,早已不再陌生。 可如今看着这个曾在她身上极尽温柔的男子,此刻却在卖力取悦另一个女子,心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小马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姜兰没跟上,急得不行,尤其是不远处还有阮宜年二人。 他压低声音折返回来:“小姐……” 姜兰回过神,示意小马继续带路。 最终,她从狗洞钻出,悄然离开了王府。 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京城上空。 姜兰抬手,叩响了济世堂那扇厚重的木门。 这座闻名京城的医馆,即便在深夜,也依旧灯火通明——毕竟病痛从不择时,常有急症患者在夜半叩门求医。 很快,门扉轻启,一名药童探出头来。“小姐,可是身体不适?” “我来寻人。听闻近日有户姓宋的人家在此看病,如今还住在药馆里?” 药童目光警惕:“您是何人?” “我是他们的亲人。劳烦你去通传一声,就说姜兰来了。” 药童应了一声,利落地转身跑开。不多时,他又匆匆折返:“小姐,请随我上楼。” 姜兰快步跟上,心跳随着台阶的升高愈发急促。 推开房门的刹那,屋内的烛火摇曳,映出榻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多年未见,宋婆子早已不复记忆中的模样。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皱纹纵横交错,满头青丝尽染霜雪,稀疏地挽成发髻,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松垮地裹着单薄的身子。 许是被病痛折磨,她面色惨白如纸,再不见往日的矍铄与精气神。 “阿嬷!”姜兰喉头哽咽,声音发颤。 宋婆子听见呼唤,浑浊的眼眸瞬间亮起。她挣扎着从榻上坐起,双手颤抖着伸出:“小姐……”枯瘦的手掌抚上姜兰的脸颊,粗糙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温度,“九年不见,你出落得这般标致。要是夫人泉下有知,该多欢喜……” 姜兰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阿嬷,这些年您过得可好?” “好,好……当年小姐给的银子,让我能安度余生。只是这身子骨,到底是不中用了……”宋婆子轻声叹息,转而急切问道,“小姐呢?你……和王府世子成婚了吗?” 姜兰喉间发紧,嘴角微微抽搐。这些年,宋婆子的信从未间断。 自她十六岁起,信中便时常提起阮宜年,言语间满是对这桩婚事的期许,认定阮宜年是她命中注定的良人。 她把阮宜年夸得天花乱坠,说阮宜年对她如何如何好。 可如今,她又该如何开口,告诉眼前这位满心牵挂的老人——那个曾许诺与她白首的男子,早已将她弃若敝履? 更何况,她又怎敢道出自己即将远嫁土谷浑的真相?那偏远苦寒之地,一旦说出口,宋婆子必定忧心忡忡,倘若一气之下病情加重,又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强作镇定,扯出一抹笑容:“快了,表哥说,已经在筹备了。” 宋婆子听闻,脸上的褶皱都因笑意而更深了几分,连连点头:“那就好,能看着小姐觅得良人,我这辈子也能安心去了。” “阿嬷,快别这么说,您只管安心养病。” “我这身子骨,自己最清楚。这次本不想大费周章来京城看病,路途遥远不说,还得花钱。可一想到小姐在这儿,我就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巴巴地赶来了。只是这婚期……也不知我能不能撑到看你和世子大婚那日。” 姜兰的心猛地一沉,眼神不自觉地闪躲起来:“这……我也说不准,或许得到明年春日了……” “这么久啊……”宋婆子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满是遗憾,“我能不能见见安王世子?就想瞧瞧,是怎样的人物,能娶到我家小姐。” 姜兰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宋婆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自嘲地笑了笑:“罢了罢了,世子身份尊贵,我这副模样,就别去自讨没趣了。” 见状,姜兰急忙接口:“不劳烦的,我去问问表哥。” “好!”宋婆子眼中瞬间亮起希冀的光芒。 “时辰不早了,阿嬷,我该回去了。” 宋婆子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疑惑道:“小姐,你怎的这么晚来了?” 姜兰咬住下唇,心中暗自思忖,总不能告诉老人家,自己是被禁足在府,只能趁着夜色钻狗洞溜出来的吧? 她强撑起笑容:“我也是刚收到您的信,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愿耽搁,便匆匆赶来了。” “有人陪着你吧?” “有。” “那就好,那就好……” 姜兰背过身去,屋内摇曳的烛光洒在她身上,映得脸色愈发苍白如纸,那双含情目里,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推开门,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吹倒。 这段时日,她早已在种种折磨下,消瘦得不成样子了。 第23章和亲(23) 夜色如墨,凉意沁骨,姜兰一路疾行,匆匆赶回王府。 同出府一般,她轻车熟路地绕至墙角,打算从那狗洞钻进去。 可这一回,命运似与她开了个残酷玩笑。 脑袋堪堪探入洞口,一双皂靴已出现在眼前。 她惊惶抬眸,尚未及做出任何反应,粗粝的麻袋便把她的脑袋罩住了,还未等她挣扎,便被人拽着衣领强行从狗洞里拖走,紧接着,棍棒如骤雨般落下,她蜷缩着身子,剧痛袭来,唯有死死咬住牙关,任由冷汗浸透衣衫。 打她的人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几乎是下狠手,巴不得让她当场死,她的每一寸筋骨都快要断裂了,她怒吼了几声:“别打了!别打了!” 但是一点用也没有。 很快她便疼得动不了,奄奄一息的躺在了地上,疼痛早就已经让她的每一根神经和神智都麻木了。 就在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打死的时候。 对方停了下来,她头上的麻袋也被取了下来。 她虚弱的抬起头,顿时就看见了石月那一双得逞又狡猾的眼神。 石月站在月光下,那张脸越发的惨白吓人,尤其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狰狞。 但她依旧说出了温柔又关切的话:“天哪,姜小姐居然是你。我以为是什么贼人呢。你疼不疼啊?” 一边说,她还一边伸出手,想要把姜兰搀扶起来。 姜兰忍着疼痛,从地上站起来之后,抬起手狠狠给了石月一巴掌。 石月惊慌失措,满脸的无辜,眼神里带着受伤和委屈,“姜小姐……” 这时,阮宜年踏着满地碎叶疾步而来,玄色衣袍在身后猎猎翻卷,似是裹着一团随时会爆发的暗火,他二话不说就瞪着姜兰,“你干什么!你怎么能打石月?” “表哥,你要不要看看到底是谁打谁?” 此刻姜兰浑身都是伤,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烂了。 她被石月打了几十棍子,而她,只是给了石月一巴掌而已! 一巴掌,完全不够。 石月伤心地落泪,一副娇弱又可怜的样子,身子骨软绵绵的靠在了阮宜年的胳膊上,“世子,是我不好,这么晚了,突然有人从狗洞钻进来,我还以为是贼人,所以就想着先发制人,我也没有想到姜小姐,会从狗洞里钻进来呀。” 闻言,阮宜年眉眼更加的凌厉,“姜兰,听见了吗!石月也是无心之举,而且这件事情也怪不了石月,你自己大门不走,非要钻狗洞!要是我,非得把你一只腿打断才行!” 姜兰现在痛得厉害,几乎都快要站不稳了,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她笑了笑,“是,是我活该,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 阮宜年却依旧不依不饶,怒声训斥:“姜兰,你打了人,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赶紧给石月道歉!” 他粗鲁地抓住姜兰的衣服,这才发觉,姜兰十分消瘦,瘦到让人心疼,他抿了抿唇,语气放软了许多,“给石月道歉。” 姜兰抬起黯淡死灰的眼神,点了点头,“石月小姐,刚才那一巴掌实在是对不住,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石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又摸着自己的脸颊说:“只是一句道歉有什么用?姜小姐若是诚心的,应该也打自己一巴掌才行。” 姜兰的指尖不受控地微微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她咬牙一字一句说:“那你打我算什么?” “姜小姐,我不知道是你,所以才让人打你了,可你明明知道是我还打我,你这不是存心的吗?” 阮宜年也觉得有道理,暴躁的催促:“姜兰,别磨磨唧唧的了!石月怎么说你怎么做就行!” 姜兰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死死咬着下唇,固执的离开了。 “姜兰!” 阮宜年连着喊了好几遍,最后,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头愧疚地说:“月儿,这姜兰,越来越目中无人,现在就连我这个表哥都不放在眼里了,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说完,他心疼地摸了摸石月的脸颊,“疼不疼?” 石月含羞一笑,“不疼,我一直以为世子的良人温婉大方,心胸开阔,真没想到姜小姐是这样的人。” “她从小就这样,骨子里低劣,就算在王府里养着,也难以纠正。” “是啊,这次姜小姐半夜偷偷摸摸出去,也不知道是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石月说完伤心的摇了摇头,“可别闹出丑事让人笑话了。” 这句话让阮宜年的心头猛然一震,觉得十分有道理,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呢? 姜兰全身是伤,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在了荆刺上,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偏房,进门之后,她悄悄看了一眼娄可儿的屋子,现在娄可儿估计已经睡着了。 她暗暗松口气,要是娄可儿知道她受伤了,这个傻丫头肯定又要哭到天亮了,她有气无力地坐下来,缓缓掀起裙摆,顿时看见自己白皙修长的腿上,赫然是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痕。 她脱了衣服对着铜镜看了一下自己的后背,果然全部都是血痕。 石月真是够狠。 她艰难的起身去拿了一瓶药,准备给自己擦一擦,谁知这会儿,阮宜年却突然闯了进来。 这些年他进她的屋门,从来不会敲门。 不过,她内心毫无怒意,仿佛没有看见阮宜年似的。 阮宜年一眼就看见了姜兰后背上的伤,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想伸出手抚摸,又怕弄疼了姜兰,又悻悻缩回去,“伤的这么严重吗?” 姜兰没说话,低头给自己的腿擦药。 “月儿也不是有意的,你也别怪她了。” 还是一阵沉默。 阮宜年看着姜兰死灰一般的脸,心口就好像是被爪子挠了几下,又疼又难受。 他顿时忍不住把姜兰抱在怀里,“兰儿,别生气了,你自己偷偷摸摸离开王府就不对,是你有错在先,不过你这次怎么就偷偷摸摸的钻狗洞离开王府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到这一件事情,姜兰想起了宋婆子,还有宋婆子眼里的期盼,她动了动干枯苍白的嘴唇说:“我去见阿嬷了。” 阮宜年愣了一下,“你阿嬷来京城了?” 十六岁那一年,姜兰和阮宜年偷欢,她把他当做是唯一依靠,所以叽叽喳喳的说了自己以前的成年往事。 自然也提及了对她极好的宋婆子。 “她病了,来京城看病。” “那你不早说?这样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去看看她。” “表哥。”姜兰干涩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欣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阿嬷吗?” “那当然,你可是我未来的娘子,你的阿嬷就是我的阿嬷,而且我也想要当面好好的谢一下她,感谢她以前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同时也要让她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你。” 姜兰抬起眼眸,烛光下,阮宜年的面容在烛光里摇曳,不知是她疼的出现了幻觉,还是她屋里太暗,她从阮宜年的脸上,看到了难得的柔情。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阮宜年爱过她吗? 他说的这句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阮宜年愿意和她一起去看看宋婆子,也算了却了宋婆子的一桩心愿了。 “多谢表哥。” 阮宜年温柔的捧起了她的脸,然后吻了下来,“兰儿,你很快就是我的娘子了,你我之间不必再说这些客套的话。” “嗯。” “我帮你上药吧。”阮宜年拿起那一瓶药膏,指尖蘸了一些药,然后温柔的涂抹在姜兰的后背上。 他眉眼含着笑,“兰儿,你这皮肤可真是雪白嫩滑,月儿的就粗糙了。” 一边说他,一边低头轻轻的吻了一下姜兰的后背,“我还是更喜欢亲你的,而且她那身段,也不如你的妖娆勾人。” 说起这个,他的手,就开始不老实。 姜兰根本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正在发呆,突然间感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胸前雪白,她惊了一下,慌慌张张的穿上衣服,“表哥,药已经上的差不多了,你回去吧。” 阮宜年伸出手指勾了一下姜兰的下颚,“怎么和我还害羞了?你全身上下什么地方我没有摸过?” “这段时日,我已经许久未和你鱼水之欢,想起来心里也痒痒的,今夜我就留在这吧。” 姜兰的心沉了下去,“表哥,你没看见我身上的伤有多么的严重吗?你怎么忍心?” 阮宜年扶额,“也是,那就改日吧。” 说着他便起身要走了。 临走的时候,姜兰还特地提醒他,“别忘了明日的时候和我一起去看阿嬷。” 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记住了!不会忘的。” 姜兰关上了屋门,然后吹了蜡烛,躺在了床上,因为全身都是伤,所以怎么躺都不舒服,那些伤痕就如同毒蛇一样,在她的身上肆意蔓延,她躺着疼,坐着也疼,趴着也疼。 她在帐中,偷偷地落下眼泪。 第24章和亲(24) 好在熬了一夜,可算是熬到了天亮,她也睡不着,于是干脆坐在铜镜前,开始梳妆打扮。 她身上穿上了衣服,所以也看不到那些伤痕,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担心娄可儿和宋婆子看见了之后会伤心和难过。 这时,娄可儿推开屋子走进了,自从娄可儿可以下地走动之后,依旧和之前一样起得很早。 娄可儿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小姐,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啊。” 姜兰轻轻嗯了一声,“今日表哥要陪我去看阿嬷,你要一起去吗?” “阿嬷!!”娄可儿也激动地露出了笑容 似乎是想到了曾经和宋婆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润了,“好啊!我许久没见到阿嬷了,我要去!” “那快一点收拾一下,穿上新衣,别让阿嬷以为我们在王府日子过得不好。” “嗯嗯。” “对了。”姜兰的眉眼多了几分忧愁,“可儿,到时候在阿嬷的面前,你可别提表哥和石月的事情,你就说,表哥现在对我很好,我们快要成婚了。” 娄可儿怔了一下,沉思片刻,乖乖点头,“小姐,我不会乱说话的。” 姜兰和娄可儿收拾好后,已经是卯时了,院子里的梨花一直飘落,就像是下雪了一样。 天边还是那么暗淡, 就像是一望无际的悬崖。 阮宜年这会,还没有准备好,姜兰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慢慢等着。 只是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见到阮宜年,她有点着急了,派人去催促。 没一会,沈众来了。 她急切地追问:“沈侍卫,我表哥呢?” “世子今日有点急事,让我先陪着你一起去,他等会再来。” “什么急事?” “这个不方便告知。” “可是……” “姜小姐,你大可放心吧,世子一定会来的。” 姜兰唇角微动,似有话欲言又止。 既然阮宜年已然应允,况且沈众作为其贴身侍卫都随同前来,想来阮宜年多半不会失信于她。 思忖间,她轻轻颔首,应下此事。 出了王府,姜兰轻提裙摆,俯身钻进马车。车厢外,娄可儿雀跃不已,一路蹦蹦跳跳,难掩兴奋之色。她时不时隔着帘子,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 车轮滚滚,不过片刻,马车稳稳停在药馆门前。 姜兰在娄可儿的搀扶下,缓步踏入药馆。 宋婆子早已知晓他们要来,此刻正候在楼梯口,眼神中满是期待。 “小姐……”宋婆子声音发颤,快步迎上前,眼眶瞬间泛红。 这时,娄可儿脆生生地唤道:“宋婆婆,您还记得我吗?” 宋婆子闻声转头,先是一愣,面上尽是疑惑。 转瞬,她恍然拍了拍脑袋,惊喜道:“你是可儿!!” 娄可儿眉眼弯弯,笑容灿烂:“是啊,宋婆婆,您还记得我!!” “哎哟,都长这么大了……”宋婆子感慨着,眼角的皱纹里都溢满笑意 ,就如同看女儿一般。 不过紧接着,宋婆子就伸着脖子,朝着门口张望,“那……安王世子呢?他没来?” “阿嬷,表哥说,突然有点急事,晚一点再来。” 旁边的沈众也走上前,“世子一定会来的,老人家你就放心吧,世子一向疼爱姜小姐,绝对不会让她伤心的。” 宋婆子听了这番话,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阿嬷,我们上楼等着吧。” “好……” 宋婆子有两个儿子,这次两个儿子都来了,两人对宋婆子的关心无微不至,听说姜兰是宋婆子之前伺候的主子,更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几个人在屋子里有说有笑的。 姜兰表面上虽然开心,但是一直心事重重,时不时地看向窗外,但是都没有见到阮宜年的身影,她心急如焚,开始猜测今日阮宜年会不会来。 天边渐渐染上了墨色,宋婆子也是一直盼着阮宜年,但是一直没来,她忍不住问:“小姐,安王世子会来吗?” 这次,姜兰也不太确定了,她低下头,不敢直视宋婆子,只是轻轻道:“阿嬷,我下楼去看看。” 说着,她站起身,匆忙出门,实则找到了楼下的沈众,“沈侍卫,表哥还来吗?” 沈众抬头看了看天,摇头,“不知。” 她拧着眉头,脚步在门口徘徊,恨不得立马飞到王府里好好质问一下阮宜年,为什么出尔反尔。 他们等了一天,盼了一天。 阮宜年明明说过会来的…… 她低声叹气,那一点可怜的奢望也成了可笑,“罢了……” 说着,她就打算要上楼。 “兰儿!” 突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她身子僵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见阮宜年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快了一点,她连忙迎上去,所有的委屈也倾泻而出,“表哥,为什么你这么久才来?” “我也没办法,今日月儿突然想起了她死去的侍女,非要去祭拜一下,我不忍心让她独自一个人去,这一来一回,耽搁了,我现在都要累死了。”阮宜年一边说,一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不能改日去吗?” 阮宜年明显不悦地扫了一眼姜兰,“你急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况且,死者为大,你阿嬷又不是今日要死了,我本来还想明日再来呢!!我这般劳累,也不见你心疼一下!” “你累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今日这么奔波,不全是为了石月吗?你找她寻体贴啊!” “姜兰!你可别不知好歹!我这会本该躺在府内休息,若不是因为你,我会来吗?!” 姜兰压下心里的怒火,她知道自己和阮宜年争辩一点用也没有,反正只要阮宜年来了,看了宋婆子,就够了,她也不会和阮宜年共度此生,没必要生气。 她挤出淡淡的笑容,“辛苦表哥了,表哥,阿嬷在等着你了,我们现在就上去。” 阮宜年却不屑一笑,“不了,你说的那番话,让我心寒,我要回府了。” “表哥!” 姜兰急了,慌张抓住阮宜年的胳膊,“你来都来了,看看阿嬷再走,她等着这一天等很久了,而且,这是你答应我的!” 阮宜年不为所动,毫不犹豫地甩开手。 姜兰也被甩飞在地上,整个人的身子骨都咔嚓了一声,疼得厉害,眼泪瞬间溢出来。 她在阴影里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压不住从胸腔迸发的呜咽。 沈众见状,想要搀扶她,但是却被阮宜年怒斥一声:“沈侍卫!扶她干什么?你刚才没听见她说的那些话吗!我们走!” 沈众收回手,扭头跟上了阮宜年。 “表哥……” 此刻,宋婆子站在楼梯口,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些话,暴起青筋的手死死攥住门框,"原来你就是安王世子!你、你居然这样对待姜小姐!" 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铜铃,字字泣血,"老奴和夫人把姜小姐捧在心尖上疼了十几年,在你这儿倒成了随意折辱的物件?" 她剧烈地喘息着,布满老年斑的手按住绞痛的胸口,佝偻的脊背弓成虾米:"姜家满门忠烈护着这江山,姜小姐更是品性纯善......你怎能如此狠心!" 阮宜年刚要转身离开的脚步骤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是姜兰一点也不体谅我!我情急之下......" 话音未落便被宋婆子尖锐的冷笑打断,“你少在这里找借口,刚才你和姜小姐说的话,我可是全都听见了!!你为了去祭拜一个侍女,所以才来的这么晚,原来你早就变心了!!” 说着,她含泪看向了姜兰,“小姐……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我……” 姜兰愧疚自责,不敢看宋婆子。 阮宜年见状,也有些担忧,连忙说:“阿嬷,我从未变心,我一直真心爱着姜兰,我很快就要娶她为妻了。” “闭嘴!”宋婆子气得发抖,手指阮宜年,“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你真当我是情窦初开的傻姑娘,被你三言两语就忽悠了吗?” 她心疼又惋惜地看着姜兰,“我的小姐……”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她就捂着胸口踉跄后退,浑浊的眼珠凸起,整个人倒在地上。 见状,姜兰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抓住了宋婆子的手,“阿嬷!你怎么了!” 宋婆子的身子抖得厉害,但依旧艰难地说:“小姐,这安王世子,并非你的良人,你可……千万不要……嫁给他……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 姜兰的泪水簌簌落下来了,她连连点头,“阿嬷,我不会嫁给他的……你不要担心……” “那便好……” 宋婆子的心口起伏剧烈,姜兰急急忙忙唤来郎中。 郎中立马就给宋婆子扎针顺气。 宋婆子这是气急攻心,本来就身体不好,又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所以才这样,不过还好郎中来得及时,一条性命倒也保住了。 姜兰听说宋婆子没有性命之忧,倒也安心了,只不过她觉得很可笑,自己苦苦想要隐瞒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宋婆子知道了,早知如此,她何必这样低声下气地哀求阮宜年?何必受气? 有的时候,人总是会犯贱和犯傻。 宋婆子的两个儿子一直守在身边,姜兰放下银子之后,就带着娄可儿先回府休息了。 一路上,她和阮宜年都坐在了马车里,阮宜年尝试和她说话,但是看见她总是冷着脸,到了嘴边的话也全都咽下去了。 漫长的沉默,就像是蚂蚁在啃食人的心脏。 王府到了。 姜兰掀开马车帘子准备下车,阮宜年却伸出长臂,把她揽入怀里,她惊了一下,很快脸上又是那死人一般的淡漠。 她静静看着阮宜年,等着他开口。 阮宜年动了动嘴角,似乎是觉得底气不足,又似乎是愧疚,挣扎了许久才说:“兰儿,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 “你对你阿嬷说,你不会嫁给我……” 姜兰扯了一下嘴角,无语地笑了,她早就不想嫁了…… 她对宋婆子说的也是真心话。 和亲对事也定下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王府,离开阮家,只是奈何出嫁之日在六月。 “表哥,你在意这些干什么?”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兰儿,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日夜欢好,难舍难分,你知不知道刚才听见你说那些话,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姜兰扑哧笑了出来。 阮宜年不悦地拧着眉头,“兰儿,你笑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没什么……” “那你还会嫁给我吗?” 姜兰侧过头去,“表哥,王府到了。” “姜兰!!”阮宜年陡然提高音量,“你必须回答我!不然,我不会让你下马车!” “表哥,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快说!” 阮宜年心急如焚,甚至按着姜兰的脑袋,准备吻上去,掠夺那一抹芬芳和香甜。 谁知,却落了一个空。 姜兰低下头。 这个举动,让他心寒。 这时,马车外来了沈众的声音,“世子,刚才下人说,石月小姐回来之后,因为太过于思念侍女,哭晕过去了。” 一听这句话,阮宜年立马慌慌张张地松开了姜兰,没有丝毫的留恋就下马车了。 姜兰也得以逃过一劫。 她现在,连撒谎骗一骗阮宜年,都不愿意了。 她不明白,从一开始的满心欢喜,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宋婆子晕倒,姜兰时刻牵挂,因此一大早就起床,想要去看看,但是却被门口的就家丁拦着了。 不让她出门。 她只能让小马帮她去看看。 随后她回了屋子。 前脚她刚踏入屋子,后脚阮宜年就跟着来了。 她看他,只剩下了冷漠。 阮宜年却眼中含笑,“兰儿,听说你要去看望阿嬷?” 姜兰不语。 她觉得,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的。 “我陪你去吧,这次我一会在你阿嬷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让她放心把你交给我。” 第25章和亲(25) 阮宜年说着就想要拽着姜兰走,但是姜兰就像是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他不解地回过头,对上她冷漠的目光,心也跟着凉了许多。 难道…… 姜兰真的不嫁给他了? “兰儿?怎么了?” “没……”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见宋婆子?” 姜兰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让她当着宋婆子的面说要嫁给阮宜年,宋婆子恐怕会气上心头,病情加重。 她敛着眉眼,违心地说:“表哥,没必要去看望阿嬷了,昨日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阿嬷的,我怎么可能不嫁给你呢?” 阮宜年一听这句话,忍不住把姜兰抱在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兰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爱着我的,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 “这段时间,我也没怎么陪你,今日你不去看望你阿嬷,我们就出去玩好不好?” 姜兰嗯了一声,“玩什么?” “你想哪里玩?上次带月儿去百花楼,她说不好玩,带她去骑马,她也不喜欢,带她去划船,她倒是挺喜欢的,还主动亲我了,不如……我们今日就去划船?” “不去。” “为什么不去?” 姜兰侧过头去,静静看着窗外,并不说话。 “兰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你了,你就给我脸色看!!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说你有多么嚣张和高傲,你该改一下性子了,不然,没有人会永远惯着你的!!” “表哥,你什么时候惯着我了?我十岁来王府,因为不懂府内的规矩,被舅母训斥了一整天,十六岁跟了你,你日日夜夜糟蹋我的身子,好几次你掐着我的脖子,情绪激动差一点就把我掐死了,有一次我直接窒息,你不敢叫郎中,担心被人发现我们的事情,你丢下我就跑!!若不是我命大……” 姜兰越说越难过,气息颤抖,喘不上气来了,一直在发抖。 她之前就应该看清楚的,只是那会,她以为阮宜年不懂得照顾人,所以才这样对她,后来看见阮宜年这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石月,她才恍然大悟……… 阮宜年挠挠头,然后轻轻地把姜兰抱在怀里,“兰儿,别伤心了,之前是我不好。” “今日我就惯你一次,你想要玩什么,我陪你。” 姜兰扯开了阮宜年的手,“我累了,表哥能不能让我休息一天。” “那不行,免得你又生我的气。” “那就在院子里,放放风筝吧。” “行!” 阮宜年转头让人准备两个鸳鸯风筝。 姜兰从小就爱放风筝,她总感觉,飞在天上的风筝就是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那是自由的感觉。 只是阮宜年不爱放风筝。 他说:都是一些无聊的玩意。 春日暖阳倾洒在草地上,将阮宜年和姜兰的影子拉得老长。 阮宜年攥着风筝线轴,指尖微微泛红,望着天空中翩跹的两个鸳鸯风筝。 那风筝在湛蓝如洗的天幕下,彩色的绸翼随风舒展,金线绣就的脖颈缠绵交叠,朱红的喙轻轻相触,似在深情亲吻。 "你瞧,"阮宜年声音发颤,激动地看着姜兰,"这两只鸳鸯,多像我们......" 说话间,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姜兰的胸脯上。 姜兰的胸不算大,但是格外完美。 皮肤娇嫩,让人爱不释手。 之前,她在烛光下,一头五黑长发随着身子摇曳,就像是迷死人的鬼魅。 想到这些,他咽了咽口水。 他发现,他还是很喜欢姜兰的。 之前方沛萍找他进屋子里谈话,问他在石月和姜兰之间二选一,要选择谁。 他选择了石月。 方沛萍沉默了许久,说: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娶姜兰吗?怎么现在就不喜欢了?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喜欢了。 现在他觉得,这个回答太绝对了…… 他和姜兰有那么多的日夜,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姜兰只是静静笑着,没说一句话,也不知道阮宜年在想什么,当然,阮宜年也不知道她想什么。 她想的是自己和亲之后,丈夫会不会陪着她放风筝? 会不会也和阮宜年一样,觉得很无趣? 又或者说,土谷浑压根就没有风筝?? 突然之间,一阵狂风大作。 风筝摇曳不止,紧接着,她手里的风筝不受掌控,她有点着急了,拼命拉扯。 风太大了,根本拉不动。 她着急地喊了一声:“表哥……” 阮宜年回头,满眼的疑惑,“怎么了?” “这个风筝……” 此刻姜兰被天上的风筝拽着,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娇弱的身子几乎快要跟着风筝一起飞起来了。 阮宜年忍不住笑了,“兰儿,你也太笨了,这要是石月,她早就直接把线放了。” 姜兰闻言,猛然怔住了脚步,旋即似乎是醒悟过来,“是啊……” 可是还没有等她把线放了,线就断了,风筝自己飞走了。 见状,她释然地笑了,“飞走了……” “终于飞走了……” 阮宜年听着这句话感觉有点奇怪,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他慌张地抓住了姜兰地手,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兰儿,你不会和这只风筝一样离开我的,对不对?” 姜兰愣住,完全没想到阮宜年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她蹙着眉头,心不在焉的说:“不会的。” “也是,风筝是风筝,你是你,你这辈子啊,都是我的。”阮宜年低头,亲了一口姜兰的手背,然后看见姜兰的手心被风筝线勒出一条触目惊心地红痕迹,他很着急地摸了摸,“疼不疼??” “世子!”石月这会笑眯眯的跑了过来,然后亲昵地抱住了阮宜年的胳膊,“世子,我刚才找你好久了,才知道你在这里陪着姜小姐放风筝呢。” “嗯。” “我不会打扰你们吧?” “月儿,你瞎说什么呢?怎么会打扰?”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放风筝吗?” “当然可以。” 石月又得意洋洋地看着姜兰,“姜小姐,你不介意吧?” 姜兰看着天上,只剩下阮宜年一个人地风筝,她笑了,“我怎么会介意?正好我的风筝飞走了,我也不想放风筝了,石月小姐你和我表哥,慢慢玩吧。” “表哥,我先回屋了。” 阮宜年着急不已,连忙伸手阻拦,“姜兰,你不能走!我说了今日要陪着你,就要陪着你。” “没事,表哥你先陪着石月小姐。” “那……”阮宜年犹豫又为难,最终咬着牙说:“你留在这里,看我和石月放风筝,这样,你们两个我都陪着了,这样一来也算是公平。” 石月兴奋地点头,“是啊是啊,姜小姐你就看着我和世子放风筝吧,你要是想玩,我就让人多准备一只风筝,你觉得怎么样?” “月儿已经很大度了,兰儿,不要再闹别扭。” 姜兰倒吸一口凉气,现在她真的不想和阮宜年多说一句话,直接扭头就走了。 “兰儿!” “姜兰!!” 阮宜年重重叹气。 “这姜兰……” 石月可怜巴巴地咬着下唇,眼睛也红了,“世子,怪我……我不应该想和你放风筝的,我现在就走吧……” “别……”阮宜年抬起手,温柔地擦拭石月的眼泪,“和你一起放风筝,才有趣,你就陪我吧。” “真的?” “比珍珠还真。” 石月顿时破涕为笑,眼中荡漾着笑意。 庭院里喧笑如风铃轻晃。 石月银铃般的声音穿透繁花,"世子!这里这里!风筝飞到云边啦!" 她踮脚指向天际,裙裾扫过沾着晨露的青石板,"方才姜小姐放的鸢,可有这般高?世子更中意谁的手艺?" 廊下穿行的丫鬟家丁忍不住驻足。 望着阮宜年俯身替石月整理裙带的模样,众人交头接耳:"这对璧人站在一处,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 "石月姑娘眉眼含春,倒比那冰山美人更像世子妃。" "是啊,姜小姐整日冷着脸,瞧着就让人发怵。" "石月姑娘多和气,常把燕窝甜汤分给我们,哪像那位千金,连个笑模样都难见。" "若真让姜小姐当家,怕是要日日提心吊胆。" "盼着石月姑娘入主世子府才好。" "要我说,世子看石月姑娘那眼神,分明藏着星星呢。" 石月都耳朵很尖,听见了这些议论,她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一点责备,反而还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你们可要小心一点,要是被姜小姐听见了,恐怕要责罚你们,她对我和世子都那么凶,更别说对对你们了。” 丫鬟们纷纷点头,“多谢石月小姐。” “还有哦,姜小姐都成老姑娘了,世子要是再不娶她,她以后可怎么办?所以,你们还是祈祷她成为世子妃,至于我……” 她黯自神伤地摇头,“只要世子和姜小姐幸福,我哪怕是随便嫁人都行。” 阮宜年有点着急了,“石月,不可胡言乱语。” “世子……” 石月仰着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阮宜年。 丫鬟们早就心知肚明,但也不好明说,只觉得姜兰若是识趣一点,应该主动离开。 事实上,姜兰真的打算离开了。 而且就在今晚。 熬了那么多天,可算是等到了娄可儿都伤势恢复得差不多。 她让娄可儿收拾好了东西,趁着夜色离开,这样一来,她不会受气也不用整日看阮宜年和石月恩爱。 而且,她还可以出入自由,去看望宋婆子。 “小姐……” 娄可儿还是有点慌张,手心都溢出冷汗。 凄冷的夜,主仆二人的身影鬼鬼祟祟的。 然而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碰到了阮宜年。 姜兰都心咯噔了一下,十分慌张,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 阮宜年都眉眼在月光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兰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没……我来院子里逛一逛。” “那你为什么带着这些包袱??” 姜兰的眼珠子转了转,“这些都是不要的衣裳,我打算……拿去找个地方埋了。” “那你为何要晚上呢?鬼鬼祟祟的。” “白天的时候忘记了,晚上我又睡不着,反正躺着也是腰疼,不如就出来忙活。” “兰儿,你还真是劳累命,你刚入府那会,娄可儿还说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干不了粗活累活,实际上啊……你比谁都能干。” 姜兰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旁边的娄可儿,却早就死死地咬着牙,一股子怨气。 阮宜年今晚似乎是心情不好,也没有什么心思追究这些,而是把姜兰手里的包袱丢给了娄可儿,然后搂着姜兰的腰肢走进屋子里,关上门的时候,还叮嘱娄可儿:“不要进屋。” 娄可儿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屋内,阮宜年火急火燎地把姜兰按在了床榻上,吻着雪白的脖颈,动作粗鲁,似乎是想要发泄心里的欲望。 姜兰的双手想要推开,但是怎么也推不动。 “表哥……” “兰儿,许久没有和你同房,我馋了。” “你找通房丫头。” “那些粗鄙的下人,怎么比得上你的身段勾人?而且,她们也不如你那么骚里骚气的。” “石月小姐呢?” 说到这个,阮宜年的眉头就拧成了一团,长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今日我是怎么惹她生气了,今晚上都不让我碰一根汗毛,不然,我也不会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了,而是急不可耐地开始扒姜兰的衣服。 姜兰厌烦不已,“表哥,我身上还有伤。” “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 “没有。” “那也没事,我不会弄疼你的,我会很温柔。” “表哥!” “兰儿,你怎么了?以前你可是很主动的,我现在主动你还拒绝我?” 漆黑的床榻上,姜兰的衣裳被撕扯得凌乱。 雪白诱人。 阮宜年迫不及待伸出手。 姜兰用被褥裹着身子,“表哥,我好困……” 她打了一个哈欠,假装要睡觉了。 阮宜年几次不得逞,心里很不舒服,甩甩手,“行!!那我走了,以后不进你的屋子了!!” 第26章和亲(26) 清冷的月辉如霜,将阮宜年的背影裹进浓稠的夜色里,不过转瞬便消融得无影无踪。 姜兰指尖颤抖着系紧衣襟,匆匆拉开门扉。 寒意裹挟着夜色扑面而来,她内心毫无波澜。 娄可儿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杏眼圆睁,满是担忧:“小姐,世子对你做什么了?” 姜兰别过脸,强装镇定:“没事,我们赶紧走吧。” 娄可儿欲言又止,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姜兰颈间那抹刺目的红痕,心猛地一沉。 她咬了咬唇,佯装无事地跟在姜兰身后,鞋尖踢起几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后院一片死寂,唯有月光在青石板上流淌。 姜兰早已将此处摸得透熟,丑时一过,这里便成了无人问津的角落,正是翻墙出逃的绝佳时机。 她攥紧衣角,想起上次钻狗洞被抓的惨痛经历,至今仍心有余悸。 斑驳的墙垣高耸入云,姜兰踮起脚尖,指尖堪堪擦过墙头的青瓦。 好在昨日她早有准备,一架竹梯斜倚在墙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娄可儿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头,刚一探头,便倒抽一口冷气,双腿止不住地打颤:“小姐……这也太高了!” 姜兰费力地攀上梯子,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我不敢跳,万一摔断腿可怎么办!”娄可儿声音发颤,紧紧攥着墙沿。 姜兰无奈地笑了笑,从包袱里掏出一卷粗绳,利落地系在旁边的老槐树上:“这样就稳妥多了,顺着绳子滑下去。” 娄可儿点点头,试探着拽了拽绳子:“我先试试牢不牢。”说罢,便小心翼翼地往下挪动。 姜兰心急如焚,紧跟其后。可慌乱间,她一脚踩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四肢的力气仿佛被抽走,她死死抓着绳子,却感觉自己正一点点下坠。 “可儿……”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娄可儿抬头一看,顿时脸色煞白:“小姐!你坚持住!” 姜兰眼前一黑,手指无力地松开,整个人直直坠落。 娄可儿想也没想,松开绳子扑了过去,将姜兰死死护在怀里。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重重摔在地上。 娄可儿只觉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钻心的疼痛袭来,可她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颤抖着伸手探姜兰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只是陷入了昏迷。 “小姐!你醒醒!别吓我啊!”娄可儿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里满是绝望。 她知道,此刻带着昏迷的姜兰离开无疑是自寻死路。 咬了咬牙,她跌跌撞撞地冲向王府大门,用力拍打着门板。 家丁们看到娄可儿和姜兰出现在王府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毕竟阮宜年严令姜兰出府,他们却没有看住姜兰!! 于是他们慌忙将姜兰抬回府中。 娄可儿抹了把眼泪,转身朝着郎中的住处跑去。 王府虽养着郎中,可此时已是深夜,郎中早已睡下。 听闻姜兰出事,也只得顶着黑眼圈,拎着药箱匆匆赶来。 两人匆匆忙忙来到了腊梅园,这个时候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 娄可儿定睛一看,是石月身边的丫鬟婉儿,不知为何如此慌张。 看到了郎中,婉儿眼底闪过一丝喜悦,“张郎中,我正好要找你,今天晚上,石月小姐怎么也睡不着,所以世子让你去看看。” 张郎中有点左右为难,他看了看娄可儿,“这……我……” 娄可儿死死攥住张郎中的胳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我家小姐晕倒了,情况很严重,你先去看看吧,而且是我先来找你的。” 婉儿闻言,怒不可遏,一把将娄可儿推开:“这可是世子的吩咐!你家小姐算什么?” “石月小姐只是睡不着,但我家小姐的情况更危急,让张郎中先帮我家小姐瞧瞧吧!”娄可儿急得满脸通红,仍苦苦哀求。 “张郎中,这府里世子更疼爱谁,你心里还没数吗?该先给谁看病,你自己掂量着!”婉儿趾高气扬地瞥了娄可儿一眼。 张郎中虽身为医者,却也是王府豢养的下人,不得不听从主子命令。 他点点头,语气敷衍:“知道了。等会儿我有空了再去看你家小姐。” 娄可儿眼眶瞬间蓄满泪水,凄厉地喊了声:“张郎中!!” 可夜深人静,她根本无法出府另寻郎中,无奈之下,只能跟着张郎中,一同前往珍宝院。 此时,阮宜年正在珍宝院门口来回踱步,神情焦躁。 见到张郎中,他立刻领着人往里走。 娄可儿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猛地扑过去,跪在阮宜年脚边,泣不成声:“世子!!求求你先让郎中救救我家小姐,她突然就晕倒了!” “姜兰?”阮宜年皱起眉头,眼中满是疑惑,“方才我在她屋里,她还好好的。” 娄可儿心下一紧,不敢吐露她和姜兰试图逃离王府的事,支吾道:“我……我也不清楚,小姐突然就晕过去了……” 阮宜年沉吟片刻,随后吩咐张郎中:“你先去给姜兰看看。” 屋内的石月将对话听得真切,冷哼一声,赌气般让婉儿关上房门。 阮宜年见状,神色慌张,急忙敲门:“月儿,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门关上了?” 石月语气带着浓浓的委屈与怨气:“既然世子这么关心姜小姐,不如先去照看她。今晚我就不招待世子了,反正没郎中瞧病,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入睡。还望世子别来打扰。” “月儿,别闹脾气!” “世子,请回吧!” 阮宜年急得团团转,无奈之下,又把正要离开的张郎中叫住:“你先别去看姜兰了,一切以石月小姐为重。” 张郎中躬身应道:“是,世子。” 娄可儿听着这番话,满心绝望,哭喊着:“世子,那我家小姐怎么办?” “依我看,姜兰就是在装!她之前赶我走,现在又想用这种把戏博我关注,我可不会上当!”阮宜年语气冰冷。 “世子,我对天发誓,姜小姐真的晕倒了!” “够了!我不会信的,你也赶紧离开!别在这儿碍事!” “世子……”娄可儿仍不愿放弃。 “听不懂我的话?!平日里姜兰太惯着你,连规矩都不懂了?上次的五十大板还没让你长记性?”阮宜年怒目而视。 娄可儿被这声呵斥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开口,只能咬着嘴唇,含着泪默默离去 。 张郎中给石月诊过脉,旋即开了一副安神药方,转身欲走,却冷不丁被石月唤住。 石月轻扶额头,语气娇弱:“光是吃安神药恐怕效果不佳,张郎中今夜便守在此处吧,我若有不适,也能及时知会你。” 张郎中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阮宜年。 阮宜年眉头拧成疙瘩,不耐道:“看我作甚?石月的吩咐,便是我的吩咐!” 张郎中颔首应是,仍试探着开口:“世子,既已为石月小姐诊治完毕,我这便去看看姜小姐。” “她?不必去了!”阮宜年语气冰冷,毫无转圜余地。 “是,世子。”张郎中无奈应下。 漫漫长夜里,娄可儿望眼欲穿,始终等不来张郎中的身影。 她只能无助地守在床榻边,紧攥着姜兰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滚落。 不知何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姜兰缓缓睁开双眼。 娄可儿瞬间破涕为笑,喜极而泣:“小姐,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姜兰虚弱地抬手,轻抚娄可儿泛红的脸颊:“傻丫头,怎么哭成这副模样?” “没……”娄可儿慌忙摇头,“瞧见小姐醒了,我高兴得紧,才忍不住掉眼泪。” “就你嘴硬。”姜兰勉强扯出笑意,“瞧你这眼圈发黑的样子,莫不是哭了整晚?我究竟怎么了?可是得了什么重病?” 娄可儿垂眸,低声道:“郎中还未来诊治,奴婢也不知小姐的状况……” “为何没来?”姜兰追问道。 娄可儿正要开口,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张郎中神色疲惫地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姜小姐,实在对不住,是在下迟了。” 姜兰见状,温声问道:“张郎中,可是一夜未眠?” 张郎中长叹一声:“昨夜奉命守着石月小姐,世子不许我离开半步。直到天亮,才得空脱身。” 姜兰瞬间了然,心中没有半分痛楚或愤懑,只觉荒谬可笑。 她终于看清,自己从前究竟有多盲目,竟会倾心于阮宜年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当真愚蠢至极。 她轻轻招了招手,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张郎中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无妨,既然来了,便先为姜小姐诊治。”张郎中说着,将药箱轻轻搁在一旁,取出一块素白绸帕覆在姜兰腕间,屏息凝神为她把脉。 姜兰半倚在床榻上,意识有些恍惚。 突如其来的晕厥,总让她隐隐觉得不安,似有不祥之事即将降临。 果然,片刻后,张郎中神色骤然凝重,沉声告诉她:“姜小姐,您已有身孕了。” 这话如同一记惊雷,她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分崩离析,浑身的力气也被抽得一干二净。 她无力地垂下手臂,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张郎中亦是满脸焦急:“姜小姐,这……这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您反倒问起我来了!” 毕竟,姜兰和阮宜年还没有成婚,如今就有了身孕,他是不相信姜兰会和其他男子私通的,可这个孩子是阮宜年的,那为何阮宜年现在也没有着手成婚都事情?反倒是围着石月小姐转? 张郎中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孩子,怎么来的?? 姜兰心里比谁都清楚孩子的来历。 想来是石月刚入府那几日,阮宜年忘了让人送来避子汤,而她又因石月的到来心烦意乱,竟也将此事抛诸脑后。 没料到,就这么一次疏忽,竟有了身孕。 可她即将远嫁和亲,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她扯出一抹苦笑,语气平静得可怕:“郎中,这孩子我不想要,给我开些药吧。” 张郎中连连摇头,神情满是忧虑:“姜小姐,您体质本就孱弱,先前又服用过许多伤身体的药,受孕已是极为艰难。若这次贸然打掉,日后怕是再难有身孕了。” 在这礼教森严的古代,女子若不能生育,便如同失去了立身之本,想要寻个好归宿更是难如登天。 更何况,姜兰还要远嫁土谷浑那偏远之地,若没有孩子傍身,往后的日子必定举步维艰。 姜兰陷入了两难,她颤抖着伸手,轻轻覆在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心中满是苦涩与无奈,这孩子,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到来? 她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满心纠结难决,抬手揉了揉额头,声音疲惫又虚弱:“张郎中,我知道了。”随即朝娄可儿递去一个眼色,“把我抽屉里的盒子拿出来。” 娄可儿依言取来木盒。姜兰打开盒盖,取出几锭金元宝,郑重地放入郎中掌心:“还望张郎中替我守住这个秘密,万不可透露半分。” 张郎中心领神会,深知此事一旦泄露,姜兰的清誉便会毁于一旦。他连忙应下:“多谢姜小姐信得过,我定会守口如瓶。”收下钱后,他又开了几剂安胎药方,掩唇打了个哈欠,“姜小姐,我先回房歇着了,若有不适,随时差人唤我。” 姜兰轻轻颔首。 娄可儿亲自送张郎中离开,而后匆匆折返,关紧房门,神色焦急地追问:“小姐,这孩子是世子的吧?” “不是。” “小姐别瞒我了。这几年,虽说您与世子总避着我,可我好几次经过房门口,都听见了……” 娄可儿话未说完,脸颊已泛起红晕。那些暧昧的声响,即便隔着门板,仍透着股令人面红耳赤的旖旎,还有姜兰的嘤咛更是销魂,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了,都难免心里痒痒的。 第27章和亲(27) 姜兰微微一怔,旋即垂下头,唇角漾起一抹无奈又苦涩的笑意。如今娄可儿已然知晓她怀有身孕,确实也无需再遮遮掩掩。 “没错,这个孩子是表哥的。” “小姐,既然如此,您务必尽快告知世子。说不定他得知此讯,定会欣喜若狂,即刻着手筹备婚事。如此一来,您也不必再这般苦苦守候了。”娄可儿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起初她惊觉姜兰怀孕时,只觉仿若天塌地陷,此刻却又认定这是天赐的良机。 姜兰只要一想到要嫁给阮宜年,心脏便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缓缓摇了摇头,道:“可儿,此事你绝不能告知任何人,尤其不能让表哥知晓。” “小姐,这是为何?您何苦要瞒着世子呢?” “只需听从我的安排便是。” 娄可儿素来听话,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泪水却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姜兰见状,心中满是怜惜,伸出手臂将娄可儿揽入怀中,柔声道:“莫要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小姐,我去给您熬些汤药。” 娄可儿红着眼眶转身离去,刚行至院子门口,便迎面撞见了阮宜年。 阮宜年微微眯起双眼,神色间难掩慌张,急切问道:“怎么哭得这般厉害?姜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 娄可儿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匆匆离去。 阮宜年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只见姜兰虚弱无力地躺卧在床榻之上,那副娇弱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生疼惜。他神色慌乱,满脸焦急,道:“兰儿,听闻你晕倒了,我特意前来探望。” “表哥,我昨夜便已晕倒,为何现在才来?” “昨夜月儿身体不适,我一直守在她身边。你也清楚,她身为王室之女,咱们自然得多加照料。你若有什么事,尽可先找丫鬟帮忙。” 姜兰连看阮宜年一眼的兴致都没有,直接翻过身去,淡淡道:“表哥,我累了。” “兰儿,你总是如此,每次我来找你,你都拿累当借口!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哪还有半分月儿的活泼可爱,简直就像个毫无生气的老人,和你说句话都这般费劲!” “这几天没睡好,容易乏累,不然也不会突然晕倒。” “怎么就睡不好啊?你不会也要学月儿那般作态吧?月儿娇贵,你可与她不同!” 姜兰本就心烦意乱,险些就要怒吼出声,但转念一想又觉毫无必要,索性紧闭双眼,权当充耳不闻。 阮宜年见姜兰半晌毫无回应,不由得伸手将她拽了过来,却见她依旧闭着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当真该好好向月儿学学。总是这般惹我生气,若不是看在咱们这些年的情分上,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话音落下,他也不再多留,气冲冲地抬脚便走。可刚走到门口,恰好撞见端着汤药回来的娄可儿。 娄可儿顿时惊慌失措,手猛地一颤,险些将手中汤药打翻。她万万没想到,阮宜年这时候竟还未离开。 她心虚地瞥了眼汤药,心中惶恐,若是被阮宜年发现这是保胎药,那可就全暴露了! 阮宜年却根本无心留意这些,只是冷冷训斥道:“这么慌张作甚!撞到我怎么办!” “世子恕罪!” 阮宜年不再理会,扭头径直离去。 他回到屋内,此时,石月精心梳妆打扮一番,笑眼盈盈地扑了过来,刹那间,他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石月娇俏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世子,我还以为您要留在姜小姐的屋子里,不回来了呢。” “怎么可能!她……”阮宜年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别提她了,每次去找她,她都给我摆脸色。哪像你,无论何时见到你,你都是这般笑眼盈盈,对我温柔备至。” “姜小姐不是晕倒了吗,或许她是因为生病才如此。” “病什么?我看她好得很!她还说自己睡不着,想学你呢。你是真的睡不着,她分明是想让我们不得安宁。” 石月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道:“世子,您别这样说姜小姐。” “你总是一次次地为她说话。而她……算了,她哪一点都比不上你。” 石月嘴角难掩得意之色,顺势依偎在阮宜年的怀里,小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想要脱了阮宜年的衣服。 阮宜年搂住石月的腰肢,猛然发现,石月的身段一般般,实在是没什么感觉,他顿时开始想念姜兰的身体了。 姜兰脱了衣服,堪称绝品,细枝挂硕果,再加上那风情万种的眉眼还有那熟练的技巧,没有男人能从她的床上下来。 其实,姜兰还是有一点比得上石月的…… 不过姜兰那么勾人,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石月也意识到了阮宜年的冷淡,顿时委屈巴巴的红了眼睛,“世子,我是不是不如姜小姐勾人?” 阮宜年心疼死了,连忙捧着石月的脸颊,“你瞎说什么呢?姜兰之前,比你还笨,身子僵硬得就像是木头一样,你现在就这般让我喜欢,日后,更加能把我迷的神魂颠倒。” 石月开心不已,踮起脚尖,吻住了阮宜年…… 姜兰腹中已有身孕,她深知自己必须尽快离开王府,否则此事迟早会败露。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寻机溜走,吴家嫡女的大婚之日便已到来。 提及这位吴家嫡女,姜兰心中满是感慨。 她十岁来到京城,初次见到吴小姐时,对方因容貌欠佳,屡遭退婚,京城诸多达官显贵之子皆不愿娶她为妻。 那时,吴小姐见到她,眼中满是羡慕与感慨,说道:“你生得这般俊俏,必定能早早成婚嫁出去,而我,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嫁,或许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谁能料到,如今吴小姐竟已觅得良缘。 不过,她自己也快有个“归宿”了。 说起来,她与吴小姐虽并无深交,但从前她做刺绣生意,还是多亏吴小姐帮忙宣扬,才得以有了销路。 因此,她一定要去见证吴小姐的幸福时刻。 一大早,她便简单收拾了一番。 因着孕吐反应,她时不时就会呕吐,为免被人察觉,她特意请张郎中开了些药。 当她准备出门时,家丁告知她,阮宜年、石月以及方沛萍都已离开,王府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欲要出门,看守大门的家丁却拦住她:“世子走的时候没有说允许姜小姐出门,我们实在不敢放行,还请小姐见谅。” 姜兰万万没想到,阮宜年竟将她遗忘至此。 她转身,让人给祝以寒送去书信。 不多时,祝以寒带着一群侍卫怒气冲冲地赶来。 家丁们见状,再不敢阻拦,赶忙开门放行。 上了马车后,姜兰低下头,向祝以寒轻声道谢。 “谢什么,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祝小姐,你一定觉得我很没出息吧,如今连出个门都得劳你帮忙。” 祝以寒动了动嘴角,开口道:“没事,等你嫁到土谷浑,就不用这般憋屈了。只是不知你那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听说他是个五十岁的老头,脾气还极为暴躁,已有十个小妾。到时候,就算你贵为王后,也得和那么多小妾斗智斗勇,那日子……要是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如……” 姜兰摇了摇头,说:“没事,至少还有王后的头衔,不像现在……” 如今,她跟着阮宜年,无名无分…… 不过那土谷浑的可汗,恐怕是容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不能生下来…… 可是吃药流掉这个孩子,以后怀不上,那可汗也不会给她好脸色…… 真是头疼。 姜兰一路上忧心忡忡,马车也缓缓抵达了白家。 今日前来参加婚宴的人络绎不绝,大多来自达官显贵之家,个个都带来了丰厚的贺礼。 门口的小厮热情地招待着,随后引领着姜兰和祝以寒步入府中。 祝家的人瞧见祝以寒,忍不住埋怨道:“你跑哪儿去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去接姜小姐了。” 祝家的人了然地点点头,接着转而询问姜兰:“你今日怎么没跟着阮世子一同前来?” “我有些事情耽搁了,便让表哥和舅母先来了。” “原来如此,你和世子何时成婚,我们何时才能喝上你的喜酒?我们可一直盼着这一天呢。” 姜兰淡淡一笑,说道:“快了。” 祝家众人顿时满怀期待,唯有祝以寒和祝老爷二人默不作声,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姜兰即将去和亲。 祝老爷对姜兰颇为感激,毕竟姜兰主动前往和亲,他的宝贝女儿才得以免受苦楚,因此对姜兰极为热情,一直关切备至。 之后,更是热情地邀请姜兰与他们一同就座。 姜兰点头应允,随后与祝家众人坐在一起。 没过多久,沈众匆匆跑来,说道:“姜小姐,方才世子瞧见您来了,让您赶紧过去与他待在一起,不然难免会遭人非议。” 姜兰依旧淡淡一笑,并未理会,只道:“那就随别人说去吧。” 沈众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旋即,阮宜年怒气冲冲地走来,二话不说便拽住姜兰的手腕,打算将她拖走,那副架势,好似她做了什么丢脸的事。 她不明就里,也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起争执,于是便跟着阮宜年走了。 阮家挑选的坐席,位置有些靠近角落。 方沛萍手中握着一串佛珠,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道:“姜兰,众人皆知,你是我们阮家未过门的媳妇,你跑到祝家那边坐着成何体统?懂不懂规矩?” 姜兰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应了句:“知道了。” 阮宜年忍不住埋怨道:“怎么,你想嫁到祝家去?” 石月轻笑着打圆场:“世子,莫要动气,姜小姐不会胡来的。” “那可不一定,她任性惯了。” 姜兰懒得辩解,一言不发。 阮宜年却主动凑近,压低声音道:“兰儿,你也别怪我凶你,我只是担心你出了事可怎么办?” “表哥放心,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 “那可不好说。”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有小偷,这里有小偷!” 姜兰听到动静,抬起头,只见张雨莲扯着嗓子,带着一群人四处询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玉佩?那个玉佩可是用上好的玉雕琢而成,足足雕刻了两年!而且还是贵妃娘娘送给我的!大家有没有见到我的玉佩!我的玉佩被人偷了!” 张雨莲神色慌张,看得出来这玉佩对她而言极为重要。 姜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和反应,毕竟她与张雨莲向来关系不睦。 然而,身旁的阮宜年却突然死死抓住她的手,满脸震惊之色,惊呼道:“兰儿,这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你怎么能偷玉佩呢?” 此言一出,姜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满心皆是诧异与不可置信,颤声道:“表哥,你在说什么?” “兰儿,月儿不懂事,偷了别人的玉佩,这要是被发现了,她就完蛋了,委屈你一下了。” 阮宜年说完,强行在姜兰的手里塞下一块玉佩。 她还来不及反应,阮宜年已然扯开嗓子大喊:“张小姐!我找到你玉佩了!” 张雨莲闻言,立刻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瞧见姜兰手里的玉佩,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扯过玉佩,仔细端详一番后,怒喝道:“没错!这就是我丢的玉佩!” “姜兰,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偷我玉佩作甚?” 姜兰脑袋发懵,满心疑惑地望向阮宜年:“表哥……” 阮宜年却似是心虚,猛地侧过脸去,斥责道:“兰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敢偷东西!你若喜欢这块玉佩,跟我说便是,怎能行偷窃之事?” “我没有!这是你塞给我的!!” “够了!别再狡辩了!赶紧认错!” 张雨莲也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威胁道:“姜兰!说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官府?” 旁边的石月却如同受惊吓的小猫,往阮宜年的身边靠了一下,同时眼底还带着几分得意劲。 第28章和亲(28) 在这一刻,姜兰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难怪方才阮宜年那般急切地要她过来,原来是想让她替石月背锅。 她动了动嘴角,一时语塞,毕竟此刻自己孤立无援。 张雨莲好不容易逮到这个绝佳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羞辱姜兰,她勾起嘴角,“姜兰,怎么不说话了?害怕了吗?这样吧,看在安王府的面子上,你今日只要给我跪下来,我就不再追究此事,否则我就送你去官府!” 阮宜年伸手推了推姜兰,压低声音道:“兰儿,跪下来吧,反正你之前也跪过。” 姜兰刚来京城时,人生地不熟,不懂京城规矩,第一次参加宴会就得罪了宰相千金。 那时,阮家无一人伸出援手,连句好话都没替她说,最终她被迫跪下道歉。 这件事,她永生难忘。 她冷笑一声,“东西不是我偷的,我凭什么要跪!” 石月眼眶通红,泪水夺眶而出,哭着扑进阮宜年怀中,“世子……” 这模样,似乎是受到了委屈。 阮宜年轻拍石月后背,随后眼神警告姜兰,“兰儿,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表哥,你这话可真可笑,做错事的人是我吗?” “你……” 就在这时,祝以寒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叉着腰大声道:“你们别冤枉好人!刚刚姜小姐一直和我在一起,哪有机会偷玉佩!” 张雨莲翻了个白眼,“又是你!你整天就爱替人出头是吧?” “关你屁事!反正玉佩肯定不是姜小姐偷的。” “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在姜兰身上找到了玉佩,至于她是怎么偷的,我不知道,但她就是小偷!” “姜小姐和我一起进府的,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你,我看是有人偷了玉佩,故意栽赃陷害姜小姐!” 阮宜年一听这话就急了,“祝小姐,你别瞎掺和,免得连累自己。” “身正不怕影子斜,姜小姐没偷玉佩,我又怎会怕被连累?” 张雨莲冷笑一声,“行啊姜小姐,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我丢的玉佩会在你手里?” 姜兰抬眸看向阮宜年和石月。 方沛萍察觉到事情不妙,若真相曝光,整个安王府的名声将毁于一旦。 她轻咳几声,道:“大家都误会了,其实这玉佩是姜兰在地上捡到的,方才我儿子误以为是她偷的,才闹出这误会,还请大家见谅。” 阮宜年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面露尴尬地说道:“对,是这样的……” 世人皆知,方沛萍平日里吃斋念佛,每月还会布施,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她向来不喜掺和宅院里的争斗,今日这番话,众人想来应无虚假。 张雨莲撇了撇嘴,满是不甘地瞥了姜兰一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吆喝:“新娘子到了!!” 刹那间,人群骚动起来,众人纷纷朝门口跑去,想要一睹新娘子的风采。 张雨莲见状也只能作罢,“算了,玉佩找到就行了。姜兰,你最好是无辜的,不然等我找到证据,绝不会放过你!” 她瞪了一眼姜兰和祝以寒。 祝以寒直接挑衅地吐了一下舌头,这一举动可把张雨莲气得不轻。 事情尘埃落定,祝以寒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方沛萍见状,不悦地皱起眉头,说道:“祝小姐,新娘子已经到了,宴席也快开始了,你还是去和家人待在一起吧。” 这话一出,明显是在赶人。 虽说祝以寒与阮宜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两家关系也颇为融洽,但既然方沛萍都这么说了,祝以寒也没了继续留下的颜面,只得道:“那我先告辞了。” 临走之际,她还特意看了姜兰一眼。 待外人都离去后,方沛萍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而冰冷:“姜兰,刚刚你差点就毁了安王府,知道吗?” 姜兰冷笑一声:“玉佩又不是我偷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阮家未过门的儿媳,凡事都得以阮家为重,背个黑锅又怎样?难不成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是阮宜年诬陷你?宜年可是你未来的夫君!你毁了他的名声,就等同于毁了他的前途!日后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这些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此时,石月开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模样就像一只被欺负的小兔子:“老夫人,您别生气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就是看张小姐那块玉佩实在太精美了,一时没忍住才偷的,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严重!姜小姐一直讨厌我,她不愿意替我背黑锅,也是人之常情,您就别责怪她了。” 面对石月,方沛萍尖酸刻薄的神情顿时缓和了许多:“石小姐,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没事的,你看现在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阮宜年心疼地将石月搂入怀中:“月儿,别太自责了,你也是太过单纯,日后小心些就好。” 石月吸了吸鼻子,道:“多谢世子,多谢老夫人。姜小姐,你也别记恨世子,他刚刚也是无奈之举。” 阮宜年看向姜兰,说道:“是啊,石月是王室之女,要是被人知道她偷了东西,以后还怎么见人?这事会给她的家族蒙羞。至于你,已经没有家人了,不过是个孤女,就算背上偷窃的罪名,也不会牵连家族。我的用心良苦,你应该能明白吧?” 姜兰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表哥。” “那就好。” 阮宜年突然觉得,姜兰还是如从前一般懂事体贴。 门口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之中。 新娘子跨过火盆,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来到正厅准备拜堂。 由于盖着红盖头,新娘子走路时不慎磕绊,险些摔倒,身旁的新郎立刻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她。 姜兰在一旁默默看着,不知怎的,眼眶突然泛起热泪。 她真心为吴小姐感到高兴,至少,吴小姐的郎君如此体贴入微。 她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阮宜年。 阮宜年则低下头,目光温柔地凝视着石月,眼神里满是宠溺。 这种深情的眼神,只有每夜阮宜年在她床榻之上,得到满足后才会流露出来。 那时,他会耐心地与她诉说绵绵情话。 然而在外人面前,阮宜年永远是一副高冷模样。只要她稍稍靠近,他便面露不适,神情不自然,仿佛她是避之不及的瘟疫。 她无奈地笑了,笑容里尽是苦涩与悲凉。 拜堂仪式结束,宾客们纷纷落座,开始享用酒席。 面对满桌的好酒好菜,姜兰却毫无胃口。许是菜肴太过油腻,她刚拿起一块红烧肉,胃部便一阵翻涌,恶心感袭来,忍不住呕吐起来。 她慌忙掏出手帕捂住嘴。 这一幕让方沛萍心烦意乱,直接放下筷子斥责道:“你这是存心不让我们好好吃饭吗?” 石月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红烧肉,开口说道:“这红烧肉多美味啊,姜小姐,你怎么会觉得恶心呢?没想到你口味这么挑剔。” 阮宜年也冷着脸说道:“你不想吃,我们还要吃呢!” 姜兰身体难受至极,她心里清楚这是孕吐反应。没想到之前服用的药这么快就失去了药效,只可惜她前来赴宴时并未随身携带药物。 她只能无奈地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她立刻起身,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此刻,所有宾客都在院子里吃席,无人在意她的离去。 后院更是空无一人,她走到一棵桂花树下,蹲下身,难受地再次呕吐起来。 吐着吐着,她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 这个孩子对她而言就是个沉重的负担,如今还这般折磨她的身体。 关键是,她完全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递过来一碗水。 “喝点水缓一缓,或许会好受点。” 低沉的嗓音好似西北凛冽的寒风,她微微一愣,抬起头,顿时对上端木洲那双丹凤眼。 透过他的眼睛,仿佛能看见冰天雪地中也有暖阳洒落。 她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听说这里有酒席可以吃,我就来了。” “哦……” “姜小姐,你身体怎么了?不舒服吗?” 姜兰自然不会说出自己怀孕的事,她摇了摇头:“吃到了一块肥肉,所以觉得有点恶心……” “原来如此,刚才你被诬陷偷东西,我全都看见了。你不是要嫁给你表哥了吗?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维护你?” 端木洲就是故意说这些话,想要刺痛姜兰的心。 姜兰扯了扯嘴角,道:“陈公子,这些与你无关。” 说完她便准备离开,没想到端木洲却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拽住她的胳膊,强行将她拉入怀中。 她挣扎了几下,根本无法挣脱,端木洲的胸膛如墙壁般坚硬,力气大得惊人。 说实话,京城公子哥里很少有人拥有这般结实有力的身材。 阮宜年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算出色,但是依旧不如端木洲健壮有力。 每一次她和阮宜年同房,都会被折腾得要死不活,不敢想象和端木洲这种人同房,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她也不会是端木洲的女人…… 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的。 端木洲直勾勾的眼神,就像是烈火一样,似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都看穿,而且,他还越靠越近。 她不得不侧过头去,“陈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前院还有很多宾客呢!” “姜小姐,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陈公子,到底要我和你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端木洲用力抓住了姜兰的腰肢,猛然之间他才发现,姜兰的腰非常的纤细,就如同柳枝一样。 让他想要狠狠的折断,却又心生怜悯。 姜兰不知该如何开口,回想起元宵节时,她曾有过一瞬冲动,渴望与端木洲远走高飞,可端木洲当时只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如今和亲之事已然敲定,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或许端木洲是一个好人。 但是,他们之间没有缘分。 “因为我不爱你。”她说出这句话,本以为能让端木洲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却抬起她的下颚,不由分说地强行吻了下来,叫她避无可避。 她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反抗,到最后却也只能任端木洲肆意掠夺。 端木洲似乎从未亲吻过姑娘,动作生涩笨拙,连撬开她唇齿时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反观她,早已不是情场生手,她日夜和阮宜年身经百战,对于这些早就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还知道,怎么亲吻能够让人沦陷其中,无法自拔,她索性反客为主,灵巧地勾住对方的舌头,搅动风云…… 端木洲的呼吸愈发急促,手臂上青筋暴起,仿佛有一股汹涌的力量在体内翻涌,几乎要破体而出。 姜兰见差不多了,便用力推开了端木洲。 端木洲仍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目光满是痴迷,说道:“你看,你也不排斥我,怎么就确定以后不会爱上我?不如和我试试。” “陈公子,实不相瞒,我很快就要成婚了。” 闻言,端木洲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住,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仿佛听闻了什么令人恐惧至极的事,“你和你表哥要成婚了?” “嗯。” “他这般对你,你还要嫁给他?” “陈公子,你我之间并无瓜葛,还请不要插手我的事。嫁给谁是我的选择,就如同日后你娶谁,我也无权过问!”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端木洲。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此刻他对姜兰已生出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可姜兰,却即将成为他人的妻子!! 这实在是可笑…… 他太失态了…… 为了一个中原女人,他甚至王位都不想要…… 他一把抓住姜兰的手腕,满心都是不甘,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却只能从齿缝间挤出一句:“你可千万别后悔!” 第29章和亲(29) 姜兰深呼吸了一口气,直视着端木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放心,我绝对不会后悔。” 她已经并非清白之身,肚子里还有孩子,早就没有资格嫁到好人家了,和亲偏远的吐谷浑,嫁给五十岁老头,是她应该有的结局…… 端木洲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无力地松开手,冷冷地站在原地,也许这一次他就不应该来中原,这样就不会遇到姜兰,不会体验到这只痛彻心扉的难过。 “陈公子,告辞。” 姜兰欠身行了一礼,旋即从端木洲身侧擦肩而过。 前院宾客依旧举杯畅饮,谈笑之声此起彼伏,气氛融洽至极。 她并未返回宴席继续用膳,只要见吴小姐过得幸福,便已心满意足,于是提前离席。 回到家中,她亲自下厨烹制了一桌美酒佳肴,与娄可儿一同享用。 或许是心绪低落,她突然想要饮酒。 娄可儿连忙阻拦,急声道:“小姐,您现在怀有身孕,万不可饮酒!” 她只是笑笑,并未听从劝阻,仍端起酒杯浅酌。 不过她也不敢贪杯,只饮了两三杯,便已有了几分醉意。 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走廊之上,目光怔怔地望着庭院中的芭蕉树。 靠近下人房舍的地方,种满了芭蕉树,结果之时,下人们也能分食一二。 许多丫鬟每日路过,都会伸长脖子张望,满心期待着结果的日子。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葱白的手支着脑袋。 不知何时,夜幕悄然降临,困意也渐渐袭来。 她闭上双眼,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将她唤醒。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阮宜年。 月色之下,阮宜年面容清冷,他生就一副好骨相,即便神色淡漠,依旧俊朗非凡。 她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阮宜年的脸庞,轻声呢喃:“表哥……” 阮宜年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问道:“醒了?” 姜兰瞬间清醒几分,急忙抽回手,问道:“表哥,你们回来了?” “你怎么独自提前回来了,也不与我们说一声?” “我不是说了吗?我身体不舒服。” “现在好些了吗?” 姜兰心中泛起一阵冷笑,阮宜年何时开始这般虚情假意地关心她了? 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阮宜年语气愈发温柔:“你应该还没用饭吧?我特意带了你爱吃的桃花酥和狮子头,还热乎着呢,快来尝尝。” “多谢表哥,我现在还不饿,一会儿再吃吧。” “那你不要忘了。”阮宜年说着便准备离开,可刚走几步,他又回过头来,眼底满是眷恋,“兰儿,今日之事你莫要怀恨,我并非有意让你背锅。你如今为石月所做的一切,待她想起一切,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你仔细想想,你本是孤女,无依无靠,日后有了石月这个靠山,身份也能尊贵些,再没人敢看轻你。” “表哥,你不用说了,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那就好。” 阮宜年离去后,姜兰从椅子上起身,回到屋内,一眼便望见桌上摆放着的桃花酥和狮子头。 娄可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小姐,这些是世子专门给你带回来的,世子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小姐,不如你……告诉世子……” 姜兰摇了摇头,语气相当坚定,“不!怀孕的这件事情,我要瞒他一辈子。” “可是这怎么瞒得住呢,等到肚子大了……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得出来。” “等不到那会儿了……” “什么?”娄可儿一脸的茫然,“小姐,你要干什么?” 姜兰笑了笑,抬起手整理了一下娄可儿的衣裳,“没事,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她快要去和亲了。 眼看着婚期日益临近,她也不得不开始着手筹备出嫁事宜。只是,别家姑娘出嫁都有家人帮忙操持,可她却无依无靠,故而每一针每一线都得自己亲自准备妥当。 吐谷浑地处荒凉之地,听闻生活条件艰苦,因此她得尽可能多准备些东西。 虽说她被禁足,无法随意出入,但娄可儿并未受限,所以她只能托付娄可儿帮忙采办。 她将需要购置的物品一一罗列在纸上,随后叮嘱道:“等你买好东西,就把它们都放在京城东边那间偏僻的小屋里,屋子旁边有一棵槐树,门口挂着两只老虎形状的灯笼,这是钥匙。” 娄可儿看了看清单,任谁都会心生疑惑,她问道:“小姐,你准备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娄可儿十分乖巧,不再多问,只应道:“我知道了,小姐。” 姜兰也没闲着,她从箱底翻出那件嫁衣。 这件嫁衣自她十六岁起便开始缝制,那时她将自己托付给阮宜年,满心以为自己必定会成为阮宜年的新娘,所以日日夜夜看着这件嫁衣,心中满是憧憬与期待。 这件嫁衣倾注了她无数心血,她实在不愿就此舍弃。 既然都快完工了,那就继续缝制,到时候就穿着它嫁到吐谷浑去。 她正为自己出嫁的事忙碌操持,而祝以寒似乎也想到了这些,还特地送来了不少东西。 王府的家丁告诉她,祝以寒拉了一马车的东西来到王府门口,她一时都有些恍惚。 祝以寒今日身着一袭翠绿色衣裳,笑眼盈盈道:“姜小姐,这些都是我爹和我亲自为你挑选的,就当作是我们的一份心意了。” 姜兰打开一个箱子查看,里面是一双绣花鞋。 而且这鞋子的尺寸,正好合她的脚。 “祝小姐,你们不必费心,这些我会自己准备的。” “你准备是你的事,要不是你,受苦的就是我,我和我爹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祝以寒说着便招呼侍卫,将这些东西全部搬进王府。 见状,姜兰顿时有些慌乱,连忙阻拦道:“祝小姐,这些东西不要搬到王府。” “为什么?” 她凑近祝以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祝以寒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吩咐侍卫,把这些东西全都送到她先前租下的宅子里。 不过,祝以寒还是强行塞了一件嫁衣到她手里,说道:“这东西你先拿着,要是不合适,你可以改一改,这可不能耽搁,而且嫁衣放久了也容易坏。” “这……不必了,我自己已经准备了。” “那也没事……”祝以寒说着还打开了箱子,“你准备的嫁衣和我准备的应该不一样,到时候可以换着穿。” “这……”姜兰确实不知该如何回应,可又担心被人瞧见这嫁衣,导致和亲之事被王府众人知晓,慌乱间便想合上箱子。 就在这时,阮宜年骑马疾驰而来。他翻身下马时,面色阴沉如霜。 他随手将马缰绳递给沈众,“你先去把我的马安置好。” 沈众点头应下,牵着马离开了。 阮宜年背着手缓步走来,目光森冷地扫视一番,质问道:“祝小姐,你拉这么多东西过来,莫不是要搬到王府住?” 祝以寒尴尬地笑了笑,“没……这是我给姜小姐送的一些东西……” “那你为何送她嫁衣?” “没有啊。” “你还敢撒谎,当我眼瞎不成?” “我……”祝以寒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解,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姜兰。 姜兰脸上挂着温和如水的笑意,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表哥,祝小姐与我近来关系甚好,过些日子,公主和亲日就到了,她担心日后无法再照拂我,所以一股脑送了许多东西。这件嫁衣是多出来的,便干脆也送我了。” 这么一说,阮宜年恍然大悟,看着祝以寒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同情,“祝小姐,听说是六月和亲?” 祝以寒赶忙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世子,这嫁衣正好送给姜小姐,希望你能早日娶她。” 阮宜年顿时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嫁衣的刹那,他心慌意乱,仿佛即将失去极为重要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祝小姐,你有心了。放心吧,我定会娶姜兰。”他握住姜兰的手,柔声道,“兰儿,想成婚了吗?” 姜兰扯了扯嘴角,这句话,阮宜年已经问了三年了…… 三年前他摸黑爬上她床榻的那一晚,事后他抱着她,低声问:兰儿,想成婚吗? 那会,她没了清白之身,自然想要尽快成婚。 她说想。 阮宜年就没有任何的回应了,后来她一直等,每次提到成婚的事情,他都会说:春日的时候就成婚吧,那正好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一等就是三年…… 这一次她也是给了一样的回答说:“当然想。” 阮宜年顿时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笑意,“我就知道你最想做我的新娘,你这辈子啊,算是被我吃定了。” 祝以寒这些日子目睹了阮宜年对姜兰的种种行径,听闻此言只觉一阵恶心,冷笑一声道:“世子,你到底娶不娶?姜小姐都快成老姑娘了。” “祝小姐,这与你何干?瞎操哪门子心?你六月便要去和亲,还是先顾好自己出嫁的事吧,算算日子也没剩多久了。” “该不会等我出嫁了,你还没娶姜小姐吧?” “到那时你都在吐谷浑了,哪还管得了这些?就算我和姜兰成婚,你也来不了。” 祝以寒双臂抱于胸前,懒得再作辩解,随即吩咐侍卫将那箱嫁衣从马车上搬下来,自己则钻进马车,驾车离去。 见状,阮宜年连忙叫住祝以寒:“祝小姐,你这一马车的东西不是送给姜兰的吗?怎么只留了一箱嫁衣?” 祝以寒掀开了马车帘子,冷嘲热讽的说:“安王府什么都有,这些东西我送的也是多余的,我想了想,还是我自己带走吧。” “也是,吐谷浑偏远艰苦,你给自己多准备点,你就不用担心姜兰了,她会留在安王府,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 祝以寒生气地放下帘子。 阮宜年笑了一下,“这祝以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我说话夹枪带棒的,估计是要去和亲,心情不好,真是可怜啊。” 姜兰什么也没说,要和亲的是她。 她让人把这一箱嫁衣抬进去。 阮宜年打开箱子,细细端详了一番那件嫁衣,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件嫁衣倒是精致华美,兰儿,你穿上一定好看极了。” 姜兰淡淡一笑,“或许吧。” 她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谁知,刚走了几步,阮宜年突然说:“兰儿,我们成婚吧。” 顿时,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不过很快她又笑了笑,阮宜年的这句话都说了多少次了。 不能当真。 “好啊,表哥。” 阮宜年对着姜兰的背影轻轻笑了笑,眼底有复杂的情感,令人难以解读。 祝以寒给姜兰送嫁衣一事,很快便在王府上下传得人尽皆知。 石月迫不及待地赶来,眼中满是激动与喜悦,问道:“姜小姐,你要和世子成婚了?” 姜兰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还没呢。” “那为何祝小姐要给你送嫁衣?” “是多出来的。她与我关系不错,便顺便送我了。反正我日后也是要嫁人的,总能用得上。” 石月点了点头,“也是。不过,姜小姐,也不知你何时才能嫁给世子,可别等到人老珠黄啊。” 石月话音刚落,身旁的婉儿便急忙说道:“现在姜小姐已经人老珠黄了,再继续等下去,估计也得不到那一天了。” 石月佯装生气,说道:“婉儿,你怎能当着姜小姐的面说这些话?” 婉儿连忙赔罪:“对不住姜小姐,我一向心直口快。” 姜兰瞥了一眼,冷冷道:“既然说错了话,就去领罚吧。” 婉儿眼眶瞬间蓄满泪水,楚楚可怜地望向石月。 石月轻轻拍了拍婉儿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姜小姐,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你没资格处罚。你今晚就抱着那嫁衣睡觉,好好做个美梦,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第30章和亲(30) 石月低声娇媚一笑,然后和婉儿大摇大摆地走了。 临走时,婉儿还说了一声:“小姐,这地方可真是够破啊,狗住的地方都比这好,世子真要娶她,会让她住这种地方吗?” “哈哈哈,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石月故意回头,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姜兰,那神情满是挑衅。 姜兰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阮宜年想要和石月在一起,她退出就行了,她懒得争,甚至……不稀罕…… 倒是旁边的娄可儿气得牙痒痒,“小姐,她们太过分了!” “别理会就行了。” “可是……小姐你难道让她们一辈子骑在你的头上吗?” “怎么可能呢?” 姜兰抬起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地。 很快,这地方就不会有她的身影了。 娄可儿气哭了,抽抽搭搭的,但是自己家的小姐又窝囊,她实在是忍不了。 于是,趁着出门购置东西的时候,她故意传言说姜兰和阮宜年要成婚了。 这消息就像是一阵风,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 不过,京城的百姓还来不及议论这件事,又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就是朝廷打了胜仗,许多将军都凯旋而归了。 其中,就包括阮将军。 得知消息的这一天,安王府上上下下洋溢着一片喜色,一直挎着脸的方沛萍,也难得脸上有了笑意。 她特地让阮家所有人都去祠堂,祭拜一下。 祠堂里,烛光摇曳,摆放着许多牌位。 一片寂静和严肃。 姜兰看着祠堂,恍惚想到了阮家的祠堂。 她爹是姜家独苗,年少就战功赫赫,只是身上有很多伤。 那时,姜家人人都嫌弃她娘生不出儿子,姜家要断了香火,但是她爹会把她抱在怀里,说兰儿就是姜家香火,是爹爹的宝贝心肝。 她那会还小,什么也不懂,就眨了眨眼睛笑了。 后来,她爹死了。 姜家也就散了。 她这个唯一的香火,却这般没出息…… 或许她年幼的时候,得到过万千宠爱,所以现在才这般凄苦。 她不怨任何人。 她也没有力气去怨任何人。 她恭恭敬敬地为阮家的列祖列宗一一上香,可心底深处,却始终萦绕着对自己爹娘浓浓的思念。 再过些时日,清明佳节便至,她很快就能去与爹娘相见了。 待上完香,完成所有祭拜仪式后,她缓缓转过身,只见阮宜年正牵着石月的手,两人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她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倒是阮宜年先开了口:“你祭拜好了吗?” “嗯。” “怎么这么快?都不等等我。” “表哥要陪着佳人,我怎敢耽误?” 阮宜年轻轻笑了,伸手捏姜兰的脸颊,“又吃醋了?” 石月打趣道:“世子,姜小姐也是对你情深义重所以才会这样,女孩子的小心思你要多理解一下。” “我知道兰儿深爱我,但是兰儿,你得大度知道吗?我爹要回来了,你可不能闹,我爹回来一趟不容易,我不想因为你,让他不痛快。” 这些姜兰自然是知道的,为了让安王安心打仗,每一次安王回来,阮宜年和方沛萍都会努力营造母慈子孝、家和万事兴的气氛。 她点头:“放心,表哥,我知道事情轻重。” “那就好。” “表哥,我先回屋了。”姜兰说完就扭头走了。 到了安王回京城这一天,大街小巷尽是夹道欢迎的百姓。 百姓们有的手捧鲜花,有的提着鸡蛋,纷纷表达心意,感谢安王守护朝廷、庇佑百姓。 而今日,姜兰也得以踏出王府。 毕竟,阮宜年还是担心安王知晓她被禁足之事,届时难以解释,也害怕被安王责罚。 阮宜年在府内任性妄为,方沛萍整日念经并不操心,但是阮宜年还是很害怕自己的父亲。 她并未去迎接安王,而是匆匆赶去看望宋婆子。 这些日子她虽未能亲自前往,但一直派人前去探望。 药堂楼上,宋婆子与她的两个儿子站在走廊上,眺望着安王回京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队伍,场面颇为壮观,此次一同归来的还有众多将军。 他们都得先入皇宫拜见皇上。 姜兰轻声唤了句:“阿嬷。” 宋婆子立刻转过身,随即将她紧紧抱入怀中,激动道:“姜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我这老婆子这几日一直盼着,盼着小姐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我。” “我在府里有些事缠身,所以……抽不出空,只能派人来看看您了。” “忙什么事?我听说,你和那个世子要成婚了?” “这是谁说的?” “好多人都在传,还有人说王侯将相成婚时,会沿街撒金叶子,到时候要是能捡到一点,都够我们一年的伙食了。” 旁边的娄可儿有点心虚,挠挠头,“我也是听说了这件事……” 她故意散布谣言,这样一来,说不定可以给阮宜年施压,或许阮宜年就娶了姜兰…… 没想到,安王却回来了。 大家也不怎么关注这件事了…… 姜兰并没有多想,也许那日祝以寒给她送嫁衣,被人看见了,所以开始猜测,毕竟王府内的下人也在传这些事,或许是哪个没有管住嘴巴的,说了出去。 她笑了笑,“宋婆子,没有这回事。” “姜小姐,你可别骗我,我是真不希望你和世子成婚,我见过的人比你吃的盐还多,这个阮宜年,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嫁给他只会受苦。” “小姐,你是姜家的掌上明珠,我也疼你,绝对不可能害你的。” 宋婆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这些日子,因为这件事她不知道多少次躲着哭,眼睛都要哭瞎了。 姜兰格外心疼,将宋婆子搂入怀中,一遍又一遍轻声安慰:“阿嬷,没事的,我不会嫁给他,绝对不会。”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小姐你放心,你生得这般貌美,定能觅得良人,实在不成我帮你留意留意。” “我会自己寻的,阿嬷。” “那也行,你若瞧上了谁就告诉我,让我帮你把把关,我看人可准了。” “嗯。” 娄可儿在一旁听着满是担忧,如今姜兰已失清白,还怀有身孕,若不嫁给阮宜年,又能嫁给谁呢?除非下嫁,可下嫁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恨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 若她也如石月一般,是王室之女,定要好好教训一番阮宜年。 不过,石月究竟是哪国的王室之女? 姜兰瞧着天色,估摸时间已近傍晚,便带着娄可儿回了王府。 途经前院时,一个丫鬟前来告知,让她前往正堂。 到了正堂,才见安王阮才良已然归来,此刻他并未身着铠甲,而是换上了一袭崭新的黛色衣裳。瞧这衣裳的做工,想来是方沛萍早早便备下的。 方沛萍平日里总是用一根木簪随意挽发,今日却特意精心梳妆打扮,头上戴着几支翠绿色的发簪与饰品,脸上也多了几分光彩,看上去年轻了许多。 姜兰欠身行了一礼,道:“舅舅,恭喜您打了胜仗,平安归来。这些日子您过得可好?” “我挺好的,只不过这次打仗,我的胸口还是中了一箭,现在疼得厉害,估计得好好休养几个月。” 方沛萍见状,赶忙说道:“那就好好休养,打仗的事儿,就别再挂在心上了。如今你年事已高,这次能够平安回来,也多亏了我日日吃斋祈福。下一次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呢?依我看,你不如就好好在家里享清福算了。” 阮才良摸了摸下颚的胡子,道:“我正有这个打算呢。所以今日面见皇上的时候,我特地说自己老了,身子不中用了,想必下次带兵打仗,皇上也不会再叫我去了。” “那就好。”方沛萍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也愈发明显,“以后啊,就多陪陪我和宜年。” “嗯,这些年我常年在外打仗,辛苦你操持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了,日后,有我帮你。”阮才良说着,左右看了一圈,随后问道:“兰儿,宜年呢?” “这……我不知道表哥去了哪里。” “刚才你舅母说,你想去吃百花楼的饭菜,所以嚷嚷着让宜年陪你去了,因此才没来迎接我,也不在府里。” 一听这话,姜兰顿时看向方沛萍——这是打算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她身上,让她背黑锅? 她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说道:“怎么可能呢?表哥已经好久都没陪我了。” 方沛萍明显有些不悦,低头轻咳一声:“那估计是我搞错了,我也不知道宜年去了哪里。等一会儿他回来了,我问问他。” 阮才良没有再计较此事,而是吩咐厨房好好做上一桌子他爱吃的菜。 姜兰准备回偏房,临走时,她明显能感觉到方沛萍如刀子般的眼神,那目光似乎在责怪她不肯配合。 她笑了笑,装作没看见。 直到很晚,阮宜年和石月才总算回来,两人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石月更是连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倚在阮宜年怀里,身子骨软绵绵的,脸颊上还有未褪下的红潮,看着娇媚动人。 她娇声嗔怪道:“世子,都怪你,马背上那么颠簸,你还非要做那种事情,现在我的腿好软。” “月儿,是我不好,我这也是一时兴起,而且这种事情我和姜兰从来都没做过,和你才是第一次。” “那就好,以后也只能和我一个人。” “月儿,你今日可真美,要是没穿衣服就好了。” “你还敢说这些!当时那声音都快引起别人注意了,要是不穿衣服,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那下次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我建议下次我们去树上吧……” “那也行,我也没和姜兰试过这种,月儿,还是你主意多,每天变着花样,简直要把我迷死了。” 石月开心地捂着嘴笑了。 两人有说有笑,正要回屋,谁知运气不佳,被阮才良逮了个正着。 阮才良背着手,一脸不悦地坐着,质问:“宜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阮宜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满是心虚与惶恐:“爹……” “怎么,见到我这个爹,就跟见了鬼似的?” “没……没……” “你难道不知道我今日回府?咱们一年没见,你今日跑哪儿去了?这么晚回来像话吗?” “爹,我……” “老实说,去干什么了?” “我……我们去马场了……我想给爹挑一匹上好的马送来,但是挑来挑去,选不出一匹中意的,所以耽搁了许久,才这么晚回来。” 阮才良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怀疑,月光下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刃。 阮宜年也是害怕得低下头,心里已经想好了当场跪下来了。 好在阮才良没再多说,而是将目光转向石月:“这位又是?” 石月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连忙躲到阮宜年身后,怯生生唤道:“世子……” 阮宜年小心翼翼护着石月,解释道:“爹,这是石月小姐。冬日里我外出时,见她在路边快要冻死了,便将她救了回来。后来询问才知,她是王室之女,只是遭遇意外,才流落至此。” “王室?” 阮才良听闻这个身份,神色顿时警惕起来,追问:“哪国的王室?” “石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等她想起来,自然会告诉我们。” “宜年,你可要当心,别被奸细骗了。” “爹,石月不会是奸细的,您别怀疑。” 石月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点点头,说道:“王爷您放心,世子救了我,这段时间又收留我在王府,你们对我的大恩,我无以为报。将来等我想起来身世,必定让家人好好感谢你们,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世子和王府的事情。” 阮才良伸手摸了摸下颚的胡子,道:“有石月小姐这句话,我也能放心些了。时辰不早了,石月小姐先回屋休息吧。” “宜年,来我书房一趟!我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阮宜年不敢违抗,只得点头应下,示意石月先行回屋。 第31 章 和亲(31) 书房内,摇曳的烛光映照着阮才良冷峻的面容。他垂首整理着案上珍贵的物件,一旁的阮宜年紧张地立着,神色间满是不安。 “爹,你要交代我什么事情?” “宜年,听说现在姜兰住在偏房。当初是她出钱盖的珍宝院,你却让给了别人住?” “这……”阮宜年顿时心虚不已,他下意识地挠头,绞尽脑汁思索着借口——他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嗯?” 阮才良的眼神瞬间凌厉如鹰。 “爹,这也不能怪我。这一切都是姜兰自己要求的,她说石月小姐身份尊贵,应当住在全新的院子里。她为了不打扰石月小姐,主动选择搬去偏房。我和母亲劝了她好几次,可怎么都劝不动,我们实在没办法……” “这样啊……我还以为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亏待她了呢。” “怎么可能呢!” “宜年,你也知道,当年姜兰她父亲在战场上,为了替我挡下一刀,左侧肋骨都被砍断了。若不是他身负重伤又遭敌人偷袭,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对待他的女儿,绝不能让姜兰受半点委屈!” “爹,你就放心吧!我在此立誓,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姜兰受委屈,更不会辜负她!” 阮才良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便放心了。” “你回屋吧,以后记得多陪陪姜兰。虽说那个石月是王室出身,但你要清楚,谁对你才是最重要的!” “爹,我都明白。” 晨光熹微,安王府自破晓时分便陷入忙碌,且比平日更甚。府中下人脚步匆匆,进进出出,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必须伺候好阮才良。 一盘又一盘美味佳肴端上桌,阮才良见状露出笑意,尝了一口八宝鸭后,惬意地长舒一口气:“军营可没这般好的条件,我想念这一口已经很久了。” 方沛萍微笑着说道:“知道你爱吃,特地吩咐厨子天不亮就开始准备了。” 此时姜兰前来用早膳,她恭敬行礼后入座。紧接着,阮宜年与石月携手而至,石月还刻意紧挨着阮宜年坐下。 阮才良瞥了一眼,却并未言语。 石月撅着嘴环视一圈,随即说道自己不想吃了。 阮宜年急忙追问缘由。 “没有我喜欢吃的南瓜鸡蛋羹,我没什么胃口。” “今日的饭菜都是按着父亲喜欢的口味准备的,所以没做这道菜。改日我让厨房给你做,今日就先将就一下?”阮宜年耐心地哄着,模样像极了一条夹着尾巴的哈巴狗。 阮才良面色平静,吃完手中的鸭腿后,转头吩咐身旁的下人:“现在就让厨子去做一份南瓜鸡蛋羹。” “是,老爷。” 阮宜年见此情形,顿时喜形于色:“石月,你看我爹都这么宠着你。” 石月脸颊泛起红晕,开心地应了一声,“那就等我的南瓜鸡蛋羹上桌后,大家才动筷子吧,不然你们先吃,就留我一个人吃你们剩下的了。” 阮才良愣了一下,并没开口,倒是阮宜年满口答应了。 而后石月得意洋洋地看向姜兰,说道:“姜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可以现在就说出来,安王说不定也会让厨房给你做一份,我今日就给你沾沾光。” 姜兰摇了摇头,回应道:“舅舅和我口味差不多,而且今日的饭菜,相当可口。” 阮才良冷哼一声,说道:“一年不见,姜兰变得更加温柔体贴又懂事。” 石月顿时不悦,重重放下手中筷子:“我不吃了,安王、老夫人,你们慢用。” “石月,别走啊。” 阮宜年撇了撇嘴,皱起眉头:“爹,这姜兰哪里体贴懂事了?而且你当着石月的面这样说,不就是在内涵石月不懂事吗。” 阮才良眼神燃起怒火:“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还管起我来了?我可是你爹!!” 方沛萍见阮才良要动怒,赶忙劝道:“老爷,大早上的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好。”说着又狠狠瞪了阮宜年一眼,“快给你爹道歉,小心你爹家法伺候!” 阮宜年不禁打了个寒颤。小时候,他没少挨揍,阮才良身为武将,下手极重,每次惩罚都像是要将他往死里打,那狠劲儿,仿佛恨不得让他当场丢了性命。 他低下了头,说道:“爹,刚刚是我……说话没个分寸,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 阮才良“嗯”了一声,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瞧他,接着说道:“我看你这性子还是这么莽撞,都已经20岁的人了,也该好好收敛收敛。都说男子成家之后会稳重许多,你和姜兰年纪都不小了。昨日我回来时,还听到有人说你和姜兰要办婚事。依我看,不如就趁此机会把婚事办了。” 听到这话,姜兰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慌乱。毕竟她还要去和亲,可不能再嫁给阮宜年。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阮宜年已经抢先说道:“爹,我成家的事还太早了些,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我都一把年纪了,就盼着抱孙子!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吩咐下去,从今日开始就张罗婚事!!” 方沛萍张了张嘴,想要劝阻,可看着阮才良那不容置疑的神情,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幽幽地瞥了姜兰一眼。 阮宜年气得不行,咬了咬牙,直接说道自己不吃了,随后一脚踢开凳子,扬长而去。 姜兰没有离开,但接下来,她的心情一落千丈,无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甚至还因为心不在焉,不小心将筷子掉落在地,下人们立刻又拿来了一副新筷子。 方沛萍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讥笑和轻蔑,忍不住开口:“怎么?你听说要和宜年结婚了,激动得筷子都拿不住了?你可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呢!!” 姜兰没说话,她知道,方沛萍瞧不上她,嫌弃她,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暗地里嘲笑她痴心妄想。 现在她不痴心妄想了,命运却又戏弄她…… 阮才良露出笑容:“兰儿,你不用太着急。依我看,这婚事筹备筹备,六月就可以完婚了。” “六月?” 姜兰差点惊呼出声,怎么又是六月? 那会她还要去和亲…… 距离和亲之日,也只差一个月了…… “你觉得太慢了?这也没办法,为了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还是需要时间好好筹备的,不然这个月内就可以完婚。” “舅舅,我明白你的用心安排,多谢。” 用过饭后,姜兰满脸愁云,可王府上下的奴仆却纷纷前来道贺,其中不少人曾在背后讥笑她这辈子都当不成世子妃。 她只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途经阮宜年的书房时,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响,噼里啪啦,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惊。 不用多想,她知道阮宜年正在发脾气。她没做停留,权当没听见,径直离去。 夜幕降临。 姜兰绣完嫁衣,刚将其放下,准备吹灭蜡烛就寝,没想到阮宜年突然到访。他眼神冷漠,仿佛眼前人是个陌生人。 “表哥,怎么了?” “现在你开心了吧?都开始绣嫁衣了。” 这嫁衣……姜兰清楚,自己是不会穿它嫁给阮宜年的。 她会在六月的时候,以规格最高的公主身份,去和亲。 “姜兰,我真搞不懂,你就这么喜欢我?这么想嫁给我?我知道你把清白给了我,以后难嫁入好人家,但你也不掂量掂量,我愿不愿意娶你。” “表哥,你若不愿意,直接去找舅舅说。” “呵!我爹决定的事,谁能改变?”阮宜年重重叹了口气,“现在石月还在跟我怄气,都不让我进她屋子,烦死了。” “所以表哥是来找我寻求安慰的?” “你都要嫁给我了,这会儿安慰我一下不应该吗?”阮宜年说着,目光落在了姜兰的胸脯上。 因为这会儿姜兰已经准备要睡,所以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儒裙,在灯光的照耀下,婀娜的身段若隐若现,胸口的雪白,从高处看下去,格外的诱人。 姜兰一直肤如凝脂,小脸绝美,床事上,堪称一绝。 他恍然想起的,每一次自己和姜兰快要达到极致的时候,她的脸颊就会红的像是天边的彩霞,格外的娇媚动人。 石月还是稍微逊色,没有那么风情万种。 他伸手,搂住姜兰都腰肢,“我也不要你说什么甜言蜜语那些话, 我一点也不爱听,只要一会,伺候好我就行了。” 说着他就勾住了姜兰的腰带,准备解开。 姜兰心烦地推开,但是反而被按在了床上。 “表哥……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伺候我三年多了,今日,我爹已经要操办我们的婚事了,你反而说不行?你欲擒故纵?”阮宜年一边说,一边趴在了姜兰的身上,又啃又摸,“我告诉你,这招对我是没有用的!只会让我对你没有耐心!” 姜兰抬起脚,想要踹阮宜年,然而脖颈却被对方死死掐住,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当阮宜年俯身吻来时,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绝望地闭上双眼。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突然涌上喉头,姜兰再也忍不住,剧烈呕吐起来。 阮宜年满脸嫌恶,冷声质问:“吐什么吐?” 姜兰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没办法,表哥你实在令人作呕。” “我恶心?姜兰,你竟敢这么说我?石月从来没嫌弃过,她还说……”阮宜年语气带着几分炫耀,“说我让她……下不了床,我看你是没这福气消受!” “表哥,还真被你说对了。”姜兰语气冰冷。 阮宜年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去。 待他走远,姜兰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长舒一口气,急忙整理起凌乱的衣衫。 此刻的她,内心满是厌弃,甚至开始厌恶自己的身体。 曾经那些被她视作甜蜜的回忆,如今都化作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剜着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与幸福无缘了。 不过还好,她和亲要嫁给的是一个50岁的老头。 那个老头应该身体已经不行了,对这种事情也不感兴趣,到时候她也乐得清闲。 若是嫁给一个血气方刚,又年轻力壮的,肯定要被日夜折腾。 很快,姜兰和阮宜年即将成婚的消息便人尽皆知。不少人纷纷感叹,姜兰这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次怕是阮将军归来,特意想喜上加喜。 娄可儿也跟着满心欢喜,毕竟这下姜兰有了名分,往后肚子大了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于是,她每日干活都格外卖力,走到哪儿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不仅如此,她碰见婉儿,还会刻意提起姜兰要与阮宜年成婚的事。 这消息可把石月气得不轻,她当即收拾行囊,哭哭啼啼嚷嚷着要离开王府。 姜兰正准备出门去看望宋婆子,没想到正巧撞见石月一边叫嚷着要走,一边哭却始终站在王府门口徘徊未动。 她不禁疑惑:这是在等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阮宜年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见状,姜兰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停下脚步,打算在一旁瞧瞧热闹。 “月儿,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阮宜年满脸焦急,紧紧拉住石月的胳膊。 “我也不想离开你,世子。可你都要和别人成婚了,我若还缠着你不放,定会被众人的口水给淹死。” “谁敢说半句闲话,我就撕烂他的嘴!” “那也没用!我心意已决,必须得走!祝你和姜小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月儿……你知道的,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娶姜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阮宜年眼眶瞬间泛红,“我求求你了,你说,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留下来?” 石月别过脸去,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姜兰这会都想告诉他们,她不能嫁阮宜年,因为她要去和亲。 第32章和亲(32) 但是思忖片刻,她还是打消了念头,决意任由阮宜年和石月二人在痛苦的泥潭中挣扎,于嫉妒与怒火的烈焰里灼烧。 她转身便走,可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石月抽抽噎噎地说道:“你若是愿意把心头血给我,我就留下来。”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只因阮宜年的所作所为,与她再无干系。 药堂内,宋婆子倚靠着床边,咳嗽声接连不断,甚至咳出了鲜血。 姜兰见状,满心皆是心疼与焦急:“阿嬷,前些日子您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是好了许多。”回应的是宋婆子的大儿子,“但今日听闻你要与安王世子要议亲,她一气之下又晕了过去。” 姜兰不用多想也能猜到缘由,眼眶瞬间红了:“阿嬷……” “姜小姐,你为何要骗我?阮宜年根本就不是个良人,前些日子我还撞见他与其他女子当街搂搂抱抱。” “我知道,阿嬷,这桩婚事是舅舅决定要筹办的。” “那可如何是好?”宋婆子眼含热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疼不已。 姜兰迟疑片刻,目光在娄可儿和宋婆子的两个儿子身上扫过。 众人颇为识趣,立刻说道:“不打扰你们了。”随即离开了屋子。 姜兰最终还是选择坦白:“阿嬷,其实我此前就已与皇上商定,要去和亲。” “和亲?去何处?” “吐谷浑。” 她本以为宋婆子听到这个地名会惊愕失色,没想到对方神色异常平静。 “吐谷浑?那可是个好地方,就是冷了些。”宋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去吧,走得远远的。到了吐谷浑,好歹你也是王后,往后不必再看人脸色、低声下气地过日子了。” “嗯。” “你这傻孩子,先前为何不告诉我?白白让我担惊受怕这么久。” “我怕您不同意。” “这安王世子拖到你十九岁都不肯娶你,我早就觉得不对劲。那日又见他将你狠狠摔在地上,才看清他竟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你千万不能嫁给他!” “怪我从前有眼无珠,被蒙蔽了,如今才彻底看清。” 娄可儿推开门走进屋子时,宋婆子已然神色平静,眼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她疑惑地瞥了姜兰一眼。 待与姜兰一同踏上返程之路,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究竟和宋婆婆说了些什么?为何她看起来开心了许多?” “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娄可儿撇了撇嘴,这段时间姜兰总是这般回应,说过些日子她就知道了。 姜兰到底有何事瞒着她? 姜兰刚一踏入安王府,便瞧见几个郎中神色哀愁地走了出来,他们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连连惋惜:“这世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算了,依我看,怕是没什么救了。” “是啊,也不知世子究竟出了何事,伤得如此严重,我们实在是束手无策。” 听到这些话,姜兰神色没有任何波澜变化,反倒是身旁的娄可儿问道:“小姐,世子好像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看?没必要。” “小姐,您很快就要嫁给世子了,再怎么说,他以后也是您的夫君啊。” “我现在有些累了,晚点再去看吧。” 娄可儿点了点头。 庭院里的芭蕉长势愈发旺盛,叶片翠绿欲滴。因夏日临近,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芭蕉清香。 姜兰回到屋内,吩咐娄可儿去给自己煮一杯茶。 茶香在小小的屋内飘散开来,清风吹过,挂在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她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不料石月竟大摇大摆地来了。 “姜小姐,在喝茶吗?” “嗯,有事吗?” “您这茶水好喝吗?” “你要喝一杯吗?” “这些破茶我可看不上,我这里有更珍贵的茶请你喝。我现在喝的可都是加了世子心头血的茶,你应该没喝过吧?要不,到我屋子里,我请你喝一杯?”石月一边说,一边开心地捂着嘴笑。 姜兰顿时想起了早上出门时,石月对阮宜年说的那番话。 原来,阮宜年真的把心头血给了石月。 一般来说,心头血可作为药引,除非伤者伤势极为严重,否则平日里极少会用到心头血。 她实在不明白,石月到底有着怎样的癖好。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几个郎中说表哥没救了,该不会是我表哥为你取心头血,所以伤到了自己吧?” “你还真猜对了,世子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石月没有一丝心疼,反而满脸骄傲得意,“没办法,在世子的心目中还是我更重要一点。” “现在我表哥都快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和我炫耀?” “反正要嫁给世子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到时候守活寡的也是你。” 听到这番话,姜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她没想到,阮宜年如此贴心呵护的女人,根本就不爱他。 也不知道,阮宜年听见这番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已经知道了,你话说完了就可以走吧。” 石月微微一愣,在她想象中,姜兰听了这些话之后肯定会直接发狂,然后扑过来抓着她打。可是姜兰却十分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阮宜年的生死。 于是她故意刺激姜兰:“姜小姐,你真是可怜,这些日子世子估计都没来你房里吧?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很寂寞吧?其实世子一直在我床上,你现在就得不到男人疼爱,等你以后守了寡,该怎么办啊?” 她笑得很大声。 姜兰深吸一口气,直接端起手里的茶水泼了过去:“你屁话怎么这么多?我说了,说完就可以滚了!” 石月的脸和胸前的衣裳都被茶水浸湿了,看上去格外的狼狈可笑,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心地笑了:“生气了?你越生气,说明你心里越痛!!晚上的时候别一个人偷偷躲着哭哦。” 她开心地扭着腰肢走了 姜兰转头吩咐娄可儿,再给她泡一杯茶。 娄可儿泡茶的时候眼睛红彤彤的:“小姐,世子要是死了可怎么办啊?您和世子好不容易要准备成婚了,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 她的心都要操碎了。 姜兰淡淡笑了一下说:“你呀,就少管这些闲事了,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日,姜兰还在睡梦中,就被丫鬟叫醒了。丫鬟告诉她,阮才良让她去阮宜年的屋子。 舅舅对她还算不错,她还是给了舅舅一个面子去看看阮宜年。 她来到屋内,阮才良并不在,所以她干脆等一等。 阮宜年躺在床榻上,气息奄奄,嘴唇苍白发青,他冷冷地看她一眼:“姜兰,怎么是你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表哥,你都已经变成这样就不要说话了,浪费力气知道吗?” “我看你是担心我死了,没有人娶你了吧?” “表哥……” 姜兰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阮才良走了进来,一起来的还有方沛萍。 方沛萍似乎一整夜都没睡好,眼圈发黑,面色憔悴,早已没了前些日子阮才良刚回来时那般光彩照人。 “宜年……”方沛萍哭着扑了过去,“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傻?” “娘,我不后悔,只要能够留下石月,我就心满意足了。” 方沛萍转头看向了阮才良,语气带着几分责怪:“老爷,你看看!我就说婚姻大事就应该让宜年自己做主,现在好了,宜年连命都要没有了。” 阮才良皱着眉头:“宜年,你爱上了其他人,那你之前为什么还和我保证你不会辜负姜兰?” 阮宜年抿了抿嘴角,似乎无话可说。 方沛萍替阮宜年解释:“老爷,你平日里对宜年那么凶,他怎么敢和你说实话?” 阮才良揉了揉眉心:“够了!就你惯的,所以才导致阮宜年如此糊涂愚蠢!要是我平时在家,指定家法伺候,看他还敢这样为所欲为?” 阮宜年现在可是什么都不怕了,直接嘴硬道:“爹,你要抽就抽死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了!” “老爷,宜年可是你唯一的独苗,要是死了……” “我找个小妾,让她给我生几个!” 这下子,方沛萍无话可说了。而且她也害怕阮才良纳妾,到时候,那些小妾年轻貌美,肯定能得到阮才良的宠爱,而她这个年老色衰、儿子又将死去的老女人,只能自怨自艾了。 阮才良揉着太阳穴,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语重心长地说:“兰儿,你听见这些话,心里应该不好受吧?不过你别担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会好好教训宜年,也一定会让你成为世子妃。” 姜兰微微颔首:“多谢舅舅。” “其实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说。当年,你爹告诉过我,皇后赐给他一颗保心丸,而你是他最宠爱的女儿,所以他把那颗保心丸给了你。现在,只有这颗保心丸,才能够救阮宜年的命了,你能不能……” 姜兰诧异的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异样:“舅舅,只要能够救表哥,我自然会竭尽所能。不过表哥这情况怎么样了?还能多活几日?” 阮才良叹一口气:“这孽障挖心头血的时候没轻没重,不小心伤到了心脏,很多郎中都束手无策,断定他只能活一年了。” “一年?” 姜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阮宜年还是活的有点久了。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原来如此。” 一听说姜兰有保心丸,方沛萍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连忙冲上前,语气也变得温和许多:“兰儿,你看看,你很快就要嫁给阮宜年了,你也不忍心看着阮宜年就这样死了吧?到时候你刚嫁过来一年,夫君就死了,外头的人肯定会说你克夫,这对你的名声不好,以后你想要再改嫁也难。拿出这个保心丸,不仅可以救阮宜年,而且对你也有好处,你说是不是?” “到时候我必定会待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啊,你母亲也是阮家的人,这些年你来府内,我们对你都不错,给了你安身之处,不然的话,你都要流落街头了。” 姜兰直直地看着方沛萍,露出一抹微笑:“舅母,我待在王府的这九年,你们是如何对待我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我知道,让我和下人一样伺候你们,是想要磨练我;打我的丫鬟,也是想要让她长长记性……” 方沛萍心虚了,眼神开始闪躲:“这……” 阮才良拧着眉头说:“兰儿,是不是我去战场的时候,你舅母欺负你了?” 方沛萍死死地咬着下唇:“老爷……” 姜兰摇了摇头:“舅舅,没有的事,舅母一直把我当成一家人。” “对对对,是这样的!”方沛萍万万没有想到姜兰会在这个时候为她说话,内心十分感动,“兰儿,或许之前我有一些地方不小心伤了你的心。但你放心,之后我肯定会好好对待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说出来,等你和阮宜年成婚,我出钱修一个大大的院子,让你舒舒服服地住着,再派几个丫鬟伺候你。到了节假日,我们一起出去游玩。你有了孩子,我也会帮你带,你只需要每日吃喝玩乐就行,其他的事情都由我来操心。” 这会方沛萍说得比唱得好听。 阮宜年为了活命,语气也软了许多:“兰儿,你救了我的话,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我也会心甘情愿地娶你。” 第33章和亲(33) 阮家众人左右夹击,一时间令姜兰颇感心累。那颗保命丸至关重要,是父亲留给她的珍贵之物,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又怎会轻易给别人? 何况,阮宜年并不是为了她挖心头血,伤到心脏,这与她有何干系?为何要让她承担后果? 不过寄人篱下的处境终究无奈,在尚未出嫁前,她不想与阮家闹得太僵。 她点点头道:“表哥不必担心,我会救你。” 闻听此言,阮宜年瞬间喜笑颜开,激动地说:“兰儿,能娶到你这般人美心善的妻子,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日后必定好好待你。” 姜兰微微福了一礼,说:“表哥,舅舅舅母,我先行告退去寻保命丸。因那东西太过珍贵,我并未放在府内。” 方沛萍忙道:“快去吧,若有不便,直接告知我们,府中一切人马任凭你调遣。” “多谢舅母。” 待姜兰离去,方沛萍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下来,继而哼了一声:“那保命丸她竟不放在府内,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怕我们偷了?半点不信任我们。” 阮才良揉了揉眉心:“行了,别说了。兰儿肯大发慈悲拿出保命丸救宜年的一条命,已是万幸,你莫要再说了。” 方沛萍点头:“老爷,我知道了。” “宜年,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和你爹先走了。” 屋子里再度陷入寂静。 阮宜年躺在床上,心口疼的厉害,但是只要一想到石月,他就满是欢喜。 可是,直到天黑也没等到石月来看他,心里有些失落,便吩咐沈众:“去看看石月在做什么。” “是,世子。” 片刻后,沈众带石月来了。 石月一进门,眼睛便红彤彤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直掉:“世子……” “月儿,你这是做什么?” “世子,听说你为我挖心头血伤到心脏,我实在自责,都想找根白绫上吊算了。幸亏沈侍卫及时救下我,不然如今怕是见不到你了……” “傻丫头,不必自责,你能留在我身边便好,我做的一切都值了。” “世子,安王和老夫人会不会怪我?” “放心,有我在,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 “世子,你日后可怎么办呀?都怪我害了你……” “别担心,姜兰有保命丸,能保住我的命,我不过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她就巴巴地要把保命丸拿给我了。” 石月闻言骤然止住哭声,眨了眨眼睛:“姜小姐竟有这般厉害的东西?” “从前她父亲是朝廷重臣,皇上和皇后极器重他们家,赏赐了不少好物。说实在的,那时连我们家都比不上。这门亲事定下来的时候,许多人还觉得我们高攀了。谁知造化弄人,一夜之间她成了孤女,竟要在我们王府低声下气、看人脸色过日子。” 说起这些,阮宜年就莫名的感觉扬眉吐气。 “姜小姐确实出色,世子本就该娶这样的女子为妻。而我……不过是个孤女,如何能与她相比?” “你可是王室之女,将来与她怎可同日而语?不要自卑,等你想起一切、与家人相认时,姜兰连你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石月苦涩地笑了笑,垂下头。她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王室之女——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失忆。 不过,这个姜兰,终究还是败在了她的手里。 姜兰带着娄可儿出府了,且要了一笔银钱说是路途开销和打点用度,这让方沛萍心里犯嘀咕,寻思着拿个药丸能打点什么?但为了不耽误拿到药丸,她还是取了一些银钱交给姜兰。 姜兰拿着这笔钱,带着娄可儿在京城里痛痛快快地吃喝玩乐了一番,随后去了她之前租下的小宅子。 宅子里放着不少物件,全是这段时间娄可儿购置的,她认认真真地清点了一番。 娄可儿满是担忧地问:“小姐,您不是要去拿药丸吗?怎么突然在这宅子里忙起来了?” “急什么,我表哥又不是这两天就会死。” “也是,世子之前那样对待小姐,确实该让他好好痛一阵子。” 到了第二日,娄可儿见姜兰要出门,以为要去拿药丸了,谁知姜兰竟和她乘坐马车来到了偏僻的山上。 她满是不解与惊慌:“小姐,来这儿做什么?” “祭拜一下我爹娘。前段时间我被禁足,没法及时出来。”说到这儿,姜兰的眼神里满是忧伤。 娄可儿也跟着难过起来。 当初,姜兰特地请了风水大师,好好安葬了爹娘。 风水大师说,她爹娘安葬的地方极好,不仅可保后世安稳,且无论春夏秋冬都十分舒适。 当时皇帝特地厚葬了他爹。 因此他爹的坟墓相当的宏伟壮观,墓冢顶端斜斜插着半面褪色的战旗,旗杆上“姜”字绣纹虽已模糊,却仍在风中猎猎作响。 神道两侧,石马与武士俑分列八对。 墓前祭台青砖剥落,露出内里夯土,三只缺角的陶鼎里积满落叶,鼎身刻画的征战图已被风雨侵蚀得难以辨认。 她娘亲坟墓前竟长出几株心形的小白花,见着这些花,她便想起母亲从前在院子里种下的铃兰花。 她娘最爱美,也最喜这些花花草草。在她记忆里,娘的屋前院子全是各式各样的花,一到夏天,便招来了各样蚊虫。 那会儿她总抱怨被蚊子叮,而娘就会温柔地用药膏帮她擦拭,一边耐心哄着说:“美丽的花儿自然会招来很多虫子,就如同美丽的姑娘,也容易遇到些歹人。” 她那时年少,不懂这话的含义,如今才彻彻底底明白。 她年方十六时,正是女人如花的年纪,可惜吸引了阮宜年这个无情无义之人。 她这朵花被狠狠摧残,如今肚子里还怀上了孩子,想想真是可悲。 她泪流满面,跪在娘的坟墓前,颤抖的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字:“娘……娘,我来看你们了,你们过得还好?女儿真的好想你们啊……” “而且女儿很快就要成婚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来看你们。” 吐谷浑偏远,每逢年节想要来一次,恐怕比登天还难…… 娄可儿并不理解这番话——毕竟姜兰和阮宜年成婚后仍住在京城,届时想来随时能来。她安慰道:“小姐别伤心了,以后我会陪你来看望老爷和夫人的。” 姜兰看着娄可儿单纯天真又真诚的眼睛,笑了笑:“谢谢你,可儿……” 姜兰含着眼泪给爹娘烧了纸,还捎上了她给爹娘写的信,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此时正值春天,山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格外好看,还有几株粉粉嫩嫩的桃花。 娄可儿十分开心,伸手去采摘这些花朵,准备编织成花环。 姜兰怀着身孕,身子格外虚弱,上山时就已累坏,如今匆忙下山,身体更是撑不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拿出出门前准备好的干粮:“可儿,摘完花就赶紧过来喝点水、吃点东西。” 娄可儿回过头,扬起明媚可爱的笑容:“小姐你先吃吧,我看见那边有很漂亮的杜鹃花呢!” 姜兰温柔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低头吃了一块桃花酥。谁知这时,突然跳出几个蒙面黑衣男子。见状,她诧异得睁大双眼,手里的桃花酥也掉在地上。 “你们……” “哟,这小美人儿长得真绝色!” 姜兰可是京城第二美人,皮肤白皙透亮,骨相极佳,即便不施粉黛,也如出水芙蓉。翠青色发带随风飘扬,更为她那双含水的眼眸添了几分风情。 她紧张地攥紧手,转头呼喊:“可儿!”却无人回应。 几个蒙面黑衣人阴恻恻地笑了:“别喊了,你那贴身丫鬟早被我们打晕抓走了。”说着便扑上来,将姜兰按在地上,“你待会儿好好伺候我们爷几个就行。” “放开我!你们放开!”姜兰拼死挣扎,可一个弱女子怎能敌过这些人?她双手被死死按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也被黑衣人撕扯开来。 “救命啊——”她扯着嗓子大喊。 黑衣人却不慌,反而笑得更大声:“这地方偏僻得连个人影都没有,清明一过更没人上山祭祀。你就算把喉咙喊破,也不会有人来!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待会儿有你尖叫的时候,嗓子怕不是要哑了。” 其余黑衣人哈哈淫笑,直接脱下裤子准备施暴。 姜兰满是绝望,死死咬着银牙,一行泪水滚落。 她绝望地闭上眼,放弃挣扎。谁知此刻,按着她的几个黑衣人竟全部被踹翻在地。 伴随着一阵凄惨的痛呼,姜兰猛然睁眼,只见一个男人逆光而立,他的面容被光晕模糊,流畅锋利的轮廓却格外清晰。清风拂来,束起的长发随风扬起,挺拔身姿如伟岸山脉,长手长脚,即便身着简单黑色玄衣,也透着抵挡千军万马的气势。 待男子蹲下身,她才看清来人竟是端木洲。 她诧异眨眼:“陈公子……” 不知为何,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来,她扑进他怀里:“你怎么会在这儿?” 端木洲轻轻拍了拍姜兰的肩膀:“我一直住在你租的宅子附近,今早见你出门,便想着来看看。” “还好……还好你跟着来了,不然的话……”姜兰指尖慌乱地拭去泪痕,声线微颤,“我的贴身丫鬟被他们抓走了。” 端木洲沉沉颔首,长臂如电扣住一名试图逃窜的黑衣人,冷锐开口:“谁敢妄动,我的剑便不长眼。” 几个黑衣人瞬间两股颤颤,扑通跪地,连连叩首:“大人饶命!饶命啊!” “她的丫鬟呢?” “您稍等,小的这就唤人!”一名黑衣人慌忙吹响口哨,很快又有两名同伙奔来。 见同伴被制,二人脸色骤白,转身欲逃。 端木洲手中匕首脱手飞出,精准没入一人胸口。 “我再问一遍,她的丫鬟呢?” 中刀地黑衣人捂着伤口惨嚎:“那丫头死心眼,拼命挣扎,竟从山坡滚下去了!鬼、鬼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什么!”姜兰眼前一暗,险些栽倒,幸得端木洲及时搀住,掌心轻轻为她顺着背。 “不要急,我定能寻到她。”端木洲说罢,目光如冰刃扫向众人。 黑衣人忙不迭应道:“小的们立刻去找!” “不必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随我去官府投案。至于那丫头,自有我的人去找。”言毕,端木洲吹哨,一只雄鹰忽然自云间盘旋而下,落在他肩头。他附耳低语几句,雄鹰振翅腾空,转瞬没入天际。 姜兰看得怔住——原来这端木洲竟能与鹰隼相通? 端木洲身手了得,这些黑衣人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他抬起手就把黑衣人逐一击晕,用绳索捆了,然后驼在了马背上,随后扶姜兰登上马车返程。 马车内,劫后余生的姜兰稍微松口气,又侧头看了看端木洲,垂眸轻语:“多谢陈公子救命之恩。” 端木洲唇角微扬,眼底漾起温柔笑意,如春日融雪:“既如此,你可愿以身相许?” 闻言,姜兰睫毛轻颤,眼底满是挣扎,“这……” 端木洲凝望着姜兰泛着水光的眼眸,只觉眼前人如晨露沾蕊的铃兰,脆弱得令人心颤。这样的女子若嫁与阮宜年那等凉薄之人,一定会被摧残,最终凋落。 只有他,才会花费心血去呵护这朵娇弱的花儿。 他想要给她幸福。 只是她不愿意…… 姜兰咬了咬唇,轻声道:“公子大恩,我无以为报。只是……以身相许之事,还望公子不要再提。我已经快要成婚了,不过若是公子愿意的话,我一定为公子引荐人脉,助你仕途通达。” 她的爹娘虽已离世,但父亲生前广结善缘,她亦攒下些人情往来。 如今她即将远嫁吐谷浑,这些关系于她而言,以后也没有什么用。 端木洲忽然抬起她的下颚,指尖滚烫,目光如燎原之火般灼热:“除了以身相许,我什么也不想要。” 第34章和亲(34) 姜兰面对这份感情,无法给出回应,只得慌乱地低下头,紧张地绞着手指,满心皆是无力之感。 她所能做的,唯有轻声开口:“陈公子,日后你一定会遇见良配。” 端木洲嘴角泛起一抹笑意,眼底却藏着几分无所谓的凄凉。他已然见过和亲公主,可那并非他心仪之人,甚至可以说,毫无心动之感。 他垂眸看向姜兰,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强求不来。若是在吐谷浑,他早就将姜兰掳至自己屋内,逼她顺从。可此处是中原。 中原…… 假以时日,他定要将这中原攻占下来。 之后,他们将黑衣人押送至官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知府大人详细禀明。 知府大人承诺,定会严惩这些歹人。 姜兰满心担忧娄可儿的安危,急忙对知府大人说道:“劳烦大人再派人搜寻一下我的贴身丫鬟。” “没问题,稍后我便让画师过来,你向画师描述一下丫鬟的模样即可。” “是。” 片刻之后,姜兰将娄可儿的容貌特征清晰细致地告知画师,而后又对着画像反复端详,直至确认与娄可儿极为相像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知府大人再度走来,说道:“二位,送来的那几个犯人已经苏醒了,为求保命,他们招认是受人指使。” “什么人指使?” “他们交代,是安王府的一位小姐,不知其名,但生得温柔秀丽,周身还带着茉莉花香。” 闻听此言,姜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瞬间怔愣当场,石月的面容在她眼前迅速浮现。 难道是石月? 很有可能…… 端木洲眯起双眸,冰冷的脸上闪过一抹杀气,问道:“需我帮忙吗?” “不必了。”姜兰的回应平淡从容。 “怎么?你表哥心尖上的人这般欺负你,对你下此狠手,你还舍不得?莫不是怕你表哥生气?” “此事我不会善罢甘休。”姜兰转而看向知府大人,道,“大人,我知晓是谁,还望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暮色渐浓,石月坐在梳妆镜前,百无聊赖地翻拣着盒子里的金银珠宝。这些皆是阮宜年所赠,他曾说要将天下最美的珠宝都捧到她面前。 起初,她甚是稀罕,可如今,却只觉乏味。 或许是得到的太多,又或许是得来太过轻易。 婉儿匆匆跑进来,脸上挂着阴鸷的笑意:“小姐,那姜兰至今尚未归来,想来怕是……” 石月与婉儿对视一眼,旋即扑哧笑出声来。 紧接着,石月站起身,道:“走,去告知安王与世子,姜兰已被人玷污。我倒是要看看她这回如何能成为世子妃,估计会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婉儿也笑得相当得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经过花园时,只见阮才良与方佩萍匆匆赶到王府大门口。 石月扭头一看,见姜兰回来了,身旁还跟着个穿官服的男人,像是京城知府。 王府大门口。 阮才良堆起客套的笑:“苏大人,不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苏大人道:“今日姜小姐外出给爹娘上坟,途中遇歹人,险些遭玷污,幸好及时被人救下,我这才护送她回来。” 阮才良微微一怔,忙关切问:“兰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 方佩萍一脸不耐烦:“姜兰,你不是去拿药丸了吗?怎么跑去祭拜你爹娘了?” “那药丸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我要拿出来救表哥,当然得先跟爹娘说一声。这难道不应该吗?” 方沛萍顿时无话可说。 站在不远处的石月,一听这话顿时神经紧绷,忙快步凑过来,脸上挂着柔柔的笑:“姜小姐,你回来了?” 姜兰冷着脸道:“是的,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现在那些黑衣人全被抓了。经知府大人审问,他们全招了。” “招、招供了?”石月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发颤。 “你现在害怕也没用,那些匪徒说了,正是你指使的。” “你胡说!我没做过这种事!” “你觉得我会串通知府大人来冤枉你?” “我……”石月眼眶一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摆出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大人,我真的没做过这种事啊!” “够了,废话少说。”苏大人转头对身旁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立刻带了个黑衣人上来。 “好好看看,是不是这个女人让你们干的?” 石月满眼泪水,眼睛通红,满脸哀求地望向黑衣人,拼命使眼色,希望对方别揭发自己。 但黑衣人只求活命,不敢隐瞒,立刻点头:“是、就是她!” 石月险些站不稳,又摆出柔弱可怜的模样:“不是的……” 知府没什么耐心:“是不是,带去衙门拷问一番便知。来人,把她拿下!” 石月发出一声惨叫,拼死挣扎,转头望向阮才良和方佩萍,哭喊道:“王爷,夫人,快救救我!” 阮才良眼神冷漠:“你是王室之女,说不定你家人会来救你,不必担心。” “不——” 石月挣扎着大喊:“世子!世子你在哪儿?快来救救我!” 沈众得知消息,火急火燎跑去告知阮宜年。 阮宜年不顾身上伤势,在沈众搀扶下慌忙赶来,因走得太急,险些喘不上气,心口剧痛,额间冷汗直冒。 “住手!谁也不许带走石月!”他捂着心口,硬生生挡在石月身前。 苏大人皱眉:“世子,这是何意?此人是罪犯,本官自当处置,莫非世子要包庇?” “石月不会做这种事。” “证据确凿,你还要护着?” 阮宜年转头看向石月:“月儿……” 石月泪如雨下,委委屈屈道:“世子,我一时糊涂……只是不想让姜小姐嫁给你,才想毁了她名声……你救救我……” 阮宜年非但没责怪,反而眼底泛起欣喜——至少,石月是在乎他的。 他抬眼,眼神坚定地盯着知府:“若要带走石月,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苏大人无奈,只得看向阮才良,寻求帮助。 阮才良不惯着儿子,抬手狠狠甩了阮宜年一巴掌:“混账东西!为了这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现在还要包庇她?!” “爹,月儿只是太爱我了……” “那姜兰呢?!她为了你,连她爹留给她的保命丸都肯拿出来!” “那是她一厢情愿!不过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娶她,她哪是什么善良懂事!!” “你……” 姜兰静静在旁看着这场闹剧。从前她或许会伤心,如今却只恨自己没早看清真相。 见阮宜年和阮才良要打起来,她淡淡开口:“表哥,先别急着护石月小姐。那些人绑走了我的贴身丫鬟可儿,而她身上正带着那颗保命丸。若可儿回不来,没有药丸的话,你也活不成了。” “什么?!”方佩萍原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此刻也慌了神,猛地冲过来,“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丫鬟身上?!” “祭拜爹娘时我十分疲惫,便让可儿暂为保管,谁知石月小姐会找人害我?” 石月心虚地缩着脖子,抿了抿唇,忽地又嚎啕大哭起来:“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去死算了!” 这招对阮宜年果然管用,他慌忙将石月紧紧搂进怀里:“别犯傻!就算是姜兰死了,你也不会死。” 阮才良彻底没了耐心,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他转头,眼神锋利如刀地剜向方佩萍:“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以后若让这种人继承王府,咱们阮家算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说完,他冷着脸冲苏大人道:“苏大人,立刻把石月带走!至于我这个孽障儿子,您不必管!” 石月脸色煞白,死死往阮宜年怀里缩:“世子,我好怕……不想死……” “爹!”阮宜年狠了心,一把抽出沈众腰间的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爹,您若执意如此,我就死在您面前!” 方佩萍双腿一软,扑通跪在阮才良面前——这是她唯一的儿子,若真死了,她也活不成了:“老爷……宜年是我的命啊!您不能眼睁睁看他死……” 阮才良头痛欲裂,揉了揉眉心,无奈叹气:“苏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姜小姐既未遭玷污,便给石月一点教训即可,不必带她去官府了。” 阮才良刚从战场归来,深受皇上器重,又被百姓爱戴,知府大人岂会不卖面子? 他笑着点头:“既如此,就打二十板子吧。本官不亲自动手,王爷您自个儿处置。” 在王府受罚,自然有转圜余地——或是下手轻些,或是找个由头拖延,总之算是从轻发落了。 “多谢苏大人。” 知府大人拱了拱手:“那苏某先行告退,不打扰诸位了。” 临走前,他又看向姜兰:“若寻到你的贴身丫鬟,定会第一时间送回。” “有劳大人了。” 姜兰目送知府离开,转过身时,正好对上了缩在阮宜年怀里的石月。 石月脸上虽然满是泪痕,但是嘴角挂着炫耀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吧?我怎么做都有人护着,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第35章和亲(35) 姜兰压根不在意石月的炫耀,可一想到娄可儿如今生死未卜,她恨不能冲上去撕烂石月的嘴——世上怎会有这般歹毒的人? 石月笑着笑着,笑容渐渐僵在脸上。 虽说没被送去官府,但阮才良可不是好糊弄的,直接吩咐下人:“把石月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给我往狠里打!” 她惊慌失措地望向阮宜年,却见对方被阮才良一脚踹翻在地,又被下人拖走了。她含泪大喊“世子”,却半点用也没有。 “王爷饶命啊!” 阮才良冷笑:“若姜小姐的贴身丫鬟找不回来,保命丸也没了,宜年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跟着他一起陪葬吧。” “王爷!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姜兰把药丸放在丫鬟身上的,我只是让人去毁她名声啊!没有想过弄丢药丸,这事怪她自己!” 姜兰气得不行,怒不可遏,上前狠狠甩了石月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石月脸上登时浮现五道鲜红的指印。 她整个人都懵了,瞪大眼愣愣看着姜兰——她自以为早已拿捏住姜兰,却万万没想到还会挨这一巴掌。 这口气,她若不出,这辈子都咽不下! 二十板子下去,石月疼得当场昏死过去,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这可把阮宜年心疼得肝肠寸断,忙召来太医院一众名医为石月诊治,甚至将王府中珍藏的千年人参都取来,亲自看着入釜煎成汤药,只为让心上人能补气血。 待石月安置妥当,他便怒冲冲去找姜兰问罪。 姜兰此时根本没有留在府内,毕竟现在娄可儿仍下落不明,她一睁开眼睛就去找娄可儿了。 阮宜年见姜兰房中空无一人,更认定她这两日定是躲出去寻欢作乐,联想到气息奄奄的石月,还有命悬一线都他,他怒从心起,挥手将屋内陈设砸了个稀碎。 珠钗首饰滚落满地,翡翠玉镯碎成齑粉,连鎏金香炉都被掀翻在地。 阮宜年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只觉得这样做才能让自己消消气。 姜兰连日来奔波于山脚下寻找娄可儿,今日恰在巷口撞见端木洲。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玄色的衣裳,面容冷峻,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质。 他淡声道:“人已寻到,安置在你先前租下的宅子里。” 话音未落,姜兰已提着裙裾向宅邸狂奔。 “可儿!” 一推开雕花木门,她就迫切的大喊。 屋内,娄可儿刚饮完一碗汤药,面色已比先前好了许多。 见姜兰冲进来,娄可儿强撑着露出笑意:“小姐,我无事,你别太担心了。” 姜兰喉头一哽,泪水夺眶而出。 床帐上的缠枝莲纹绣工繁复,鎏金钩环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却都不及娄可儿这抹笑靥动人。 她紧紧抱住丫鬟,半晌才哑着声道:“没事便好……” 忽而想起什么,她忙拭去泪痕,转身朝端木洲福了福身:“陈公子大恩,姜兰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端木洲唇角微扬,眼尾漾起清浅笑意:“若要报答,便为我做一顿饭吧。我想尝尝你的手艺。” 这般要求,姜兰自然不会推辞。她轻轻颔首:“陈公子但说无妨,想吃什么尽管告知,我这便上街采买食材。” “嗯……你最拿手的好菜便好。”他笑眼弯弯,可那如琉璃般清透的眸中,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黯然,他父王已经决定了,过几日便要启程回吐谷浑。 待他回去,便要筹备与和亲公主的婚事,此后怕是再难与姜兰相见。 既然姜兰不愿跟自己走,如今他只盼能在最后的时光里,多与她相处片刻。 姜兰又望了眼床榻上虚弱的娄可儿,心道定要好好给娄可儿补补身子,这才转身出了宅子,往街市而去。 途经安王府门口时,她叮嘱看门小厮:“劳烦告知舅舅舅母,我眼下忙着找我的丫鬟娄可儿,今日便不回府了。” 小厮连连应下。待她走远,几人却交头接耳起来: “姜小姐对那丫鬟可真是上心。” “从没见过哪家主子这般疼惜丫鬟的。” “我看未必。咱们做下人的身份低微,可姜小姐迟早要嫁与世子做世子妃。依我看,她这般急切寻那丫鬟,不过是为了丫鬟身上的保命丸——没了那药丸,世子可活不成。” “正是这话。她心心念念想嫁与世子,指不定就是为了攀附权贵呢。” “可惜世子的心思全在石月小姐身上,连咱们下人都瞧得明白,姜小姐怎就看不穿?” “看不穿又如何?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 姜兰却不知这些闲言碎语,只顾在街市上采买了红枣、枸杞、当归等补身食材,又挑了些娄可儿爱吃的蜜饯果子,才拎着竹篮返回宅院。 她挽起月白袖缎,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因娄可儿身子虚弱不宜油腻,她先取了土鸡腿剁块,用沸水焯去血沫,放入砂锅中慢火熬煮。 待汤色浓稠如琥珀,再撒入淘好的糯米,煮至米粒开花,撒上一小把碎葱花——一碗鲜香暖胃的鸡汤粥便成了。 接着,她将新鲜鲈鱼剖洗干净,在鱼身划上几刀,抹上细盐腌渍片刻,放入蒸屉用猛火蒸得透熟。出锅后淋上热油激香的生抽,撒上葱丝——那鱼肉嫩白如脂,酱汁红亮诱人,热气氤氲中香气四溢。 又取嫩白菜心切段,与焯水后的鸭肉同炖,加几片姜片去腥。待鸭肉酥烂,白菜煮得透亮,汤色清白如琼浆,只消尝上一口,便觉鲜意直抵心尖。 最后,便是她最拿手的红烧肉了。 将五花肉切成方正小块,经炒糖色、炖卤、收汁三道工序,出锅时色泽红亮如玛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筷子轻轻一戳,皮肉便颤巍巍地晃动,甜香混着酱香扑面而来,直勾得人流口水。 饭菜做好之后,端木洲十分诧异,这姜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厨艺这般好。 他执起象牙箸,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刹那间眸光微亮——来京城这些时日,他尝遍了名厨珍馐,却从未试过这般滋味,甜咸交织间藏着烟火温情。 他抬眼望向姜兰,眸光柔得能滴出水来,阮宜年能娶到姜兰,当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想到这些,心中忽而漫上酸涩,越发羡慕妒忌恨,因为心情太过于惆怅了,他索性取来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娄可儿今日也食欲大开,捧着碗喝了小半锅鸡汤粥,又尝了几口清蒸鱼,苍白的面色总算有了些血色。 姜兰见二人吃得欢喜,心底也跟着暖起来,只是腹中胎儿作祟,对着满桌佳肴竟半分胃口也无。 用过晚膳,暮色已浓。 姜兰与娄可儿说了几句体己话,便去隔壁厢房铺床。 刚将锦被叠好,门帘忽地一挑,端木洲带着满身酒气踉跄而入。 烛影摇红中,他额间宝石抹额泛着幽光,脸颊酡红如醉桃,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此刻漾着化不开的浓情。 他歪着头朝她走来,脚步虚浮,有些站不稳。 她慌乱后退半步:“陈、陈公子,你……” “姜兰……” 他低唤着她的名字,指尖轻轻扣住她的后颈,带着酒香的唇便压了下来。 她想要惊呼,却被他悉数吞没在湿热的呼吸里。他的吻带着几分笨拙,却又极尽温柔,指腹反复摩挲着她泛红的耳尖,似要将满腔情愫都融在这一吻中。 “陈公子……”她推拒的手落在他胸口,却被他反手按在床榻上。 他的手臂紧实有力,隔着单薄的中衣仍能感受到肌理的温热。 她如砧板上的鱼肉般无处可逃,抬眼却撞进他眼底的漩涡,裹挟着汹涌的爱意与隐忍的痛楚。 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脸颊时,心底忽然泛起涟漪。 他救了她与娄可儿的性命,若没有他,她们早已经遇害了,更不可能活着。 如今她清白已毁,还怀着孩子,就如同阮宜年之前说的,多一夜少一夜,又有何分别? 于是,她也没有挣扎,任由端木洲脱下她的衣服。 她也配合地抬起腿,勾住。 这个动作,这三年经常和阮宜年鱼水之欢,倒也习惯了…… “姜兰,嫁给我好不好?”他吻着她的脖颈,气息灼热。 她别过脸去,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不行。” 这句话似是刺破了什么,端木洲浑身一僵,或许是酒醒了,又或许是他不想强迫她,良久才哑着声笑了笑。 他拾起散落在地的罗裳,轻轻盖在她身上,指尖掠过她湿润的眼角,终究只是眷恋地望了她一眼,转身推门而去。 姜兰紧紧攥着衣襟,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心中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望着烛火摇曳的窗棂,良久才幽幽叹出一口气。 之后,等她穿好衣服出屋子,发现端木洲早就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走了…… 走了也好…… 第36章和亲(36) 这一夜姜兰辗转难眠,不知为何,心里总觉不大舒服。 天亮后,她仍未见端木洲,愣愣立在门口。 这时,娄可儿推开屋门走出来。昨夜她吃得好、睡得香,气色红润,眼睛亮晶晶的:“小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姜兰回过神,神色有些暗淡:“可儿,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小姐。今日我们就回去吧。” 姜兰点点头,带着娄可儿回了王府。 到王府后,家丁见娄可儿安然无恙,立刻将喜讯告知阮才良和方沛萍。 娄可儿十分疑惑,小心翼翼地蹭到姜兰身边,低声问:“小姐,为何我回来他们这么激动?” “因为我跟他们说保命丸在你身上,你回不来,药丸也回不来了。” “原来如此。对了,小姐,那保命丸你拿到了吗?”娄可儿仍惦记着阮宜年的性命。 姜兰淡淡一笑:“早就拿到了,不必担心。” 二人一起回偏房。 刚到门口,姜兰便觉不对劲——门半掩着。 她眉头一皱,推开门时整个人僵住。 屋内一片狼藉,衣裳全被撕烂扔在地上,缺角的椅子彻底散架,金银首饰被狠狠踩过,其中母亲留给她的玉镯更是碎成两半。 这一幕让她触目惊心。 她的心猛地一沉,慌忙扑向桌子:“娘……” 这些年寄人篱下,她一直靠着爹娘遗物睹物思人。 母亲素日简朴,没什么贵重物件,最宝贝的便是这只镯子。 她也相当爱惜,每隔两三日就要用帕子轻轻的擦拭。 都说镯子是养出来的。 这些年,镯子被她养得很好,和她母亲佩戴时的一模一样。 “娘……” 玉镯碎了,仿佛那年母亲咽气般,她的心被刀割成千万片。 不仅如此,父亲留的陶瓷娃娃也碎了。这娃娃是她10岁生日时,父亲特地请宫里工匠烧制的,上面是一家三口手拉手的模样,娃娃脸上还有粉嫩嫩的腮红,可爱极了。 如今全没了。 “爹娘……” 她颤抖着捧起陶瓷碎片,即便手被割伤也浑然不觉疼。 一双漆黑的眸子不见半滴泪,却红得刺目——人到极致悲伤时,是流不出眼泪的。 娄可儿见状既伤心又愤怒,猜测定是隔壁丫鬟趁姜兰不在王府时进来捣乱。 她咬牙冲去丫鬟房,一进门便怒斥:“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破坏姜小姐的屋子?” 丫鬟们正围着谈论今日绿豆汤是否好喝,见娄可儿凶神恶煞冲进来,显然是来找茬的。 “可儿,你胡说什么?我们听不懂!” “你们还好意思说!知道姜小姐日后要成世子妃吗?你们这么对她,就不怕以后遭报应?” “可儿,就算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啊!我们根本没进过姜小姐的屋子!” “那为何姜小姐屋里东西全被砸了?” 这话让丫鬟们瞬间沉默,全都一声不吭。 “为何不说话?可是理亏词穷?” 娄可儿气得浑身发颤:“你们等着,我这便去告诉世子!你们很快就要被逐出王府——”这时,一个叫翠娥的丫鬟走上前。她与可儿平素相熟,常互相照拂,此刻低声道:“可儿,姜小姐的屋子被砸了,真心不关我们事。我等虽住在隔壁,却都晓得她要与世子成婚,岂会在这节骨眼上招惹她?不瞒你说,有人瞧见那几日世子进了姜小姐的屋子,后来还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所以……” 余下的话翠娥未说,可是聪明的人早就猜到了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王府上下皆有耳目,哪有不透风的墙? 娄可儿猛地怔住,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木然颔首:“我知晓了,多谢。”说罢,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丫鬟房。 回到偏房,只见姜兰抱着碎镯与陶瓷残片,呆坐在椅上,眼神空洞如被抽走了魂魄。娄可儿见状,心都要碎了。 “小姐……” 她刚开口,眼泪便如珍珠断线般簌簌滚落,哽咽道:“我问过了,隔壁丫鬟说……世子来过你的屋子,不知这些物件是不是他砸的……” 姜兰眼珠艰涩地动了动,轻声呢喃:“原来是他啊……” 她苦笑数声,攥紧手中的碎镯,转身往阮宜年的屋子去了。 这会,阮宜年心口疼得愈发剧烈,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于他而言,此刻稍走几步便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正等着姜兰的保命丸救命,否则以这病恹恹的模样,与废人何异? 念及姜兰,他眉尖微蹙。 然下一刻,姜兰已怒气冲冲闯进来,双目布满猩红血丝,骇人之态令人生寒。 这是他头一回见姜兰这般模样。 从前她在他面前总是温顺柔弱,从未敢显露半分怒意。 莫名地,他竟生了几分心疼:“兰儿……出何事了?” “阮宜年!”姜兰一字一顿唤出他的名字。 阮宜年心下惶然:“兰儿……” “为何?为何要砸我的房间!为何要毁掉爹娘留给我的东西!” 阮宜年目光下移,这才注意到姜兰指尖已渗血,仍紧攥着那只碎镯——他记得,她素日极珍视这镯子。 意识到闯了祸,他垂下眼睫,语气亦凉了几分:“那日得知你打了石月,我心中气恼,偏你又去外头……于是一怒之下砸了你的屋子。” 说罢他忙从床上起身,将姜兰搂进怀里:“是我错了,不该这般动怒。可你也有不是,此事便翻篇吧,莫再计较了。” 姜兰心烦地推开阮宜年:“放屁!凭什么翻篇?我娘的镯子能复原么!我爹给的陶瓷娃娃还能完好如初么!” “这有何难,回头我再买新的给你便是。” “能一样么?!那是我爹娘送给我的!那是留给我的念想!你送的怎么能和他们的比!” 阮宜年的太阳穴突突突直跳。 “够了,姜兰!休要得寸进尺!我已让步至此!你若再咄咄逼人,休怪我不客气!” 姜兰失望至极地望着阮宜年,一行混着血丝的泪缓缓滑落——纵是阮宜年骗她、负她、让她受尽委屈,她皆可忍,唯动了爹娘遗物,她忍无可忍。 此刻,她忽见阮宜年桌上的香囊——分明是石月所赠。 她猛地冲过去,将香囊掼在地上狠踩数脚,又将桌上物什尽数扫落:“你毁我最珍之物,我便毁你心爱之物!” 砚台、笔架砸在地上,阮宜年眼皮都未抬,唯见香囊被踩时,他心口骤痛,冲过去推开姜兰,捡起香囊慌乱拍打上面的灰尘:“姜兰,我竟不知你这般歹毒!” 姜兰被推得跌坐在地,腹中突然一阵刺痛——她,还怀着身孕。 估摸是腹中胎儿要出事,她疼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牙关紧咬,嘶声唤了句“娄可儿”。 娄可儿正在门外候着,听得传唤忙跑进来,见姜兰面色惨白、身子虚软,忙问:“小姐怎么了?”转而瞪向阮宜年,“世子,你怎可欺负小姐?” 阮宜年冷笑:“我欺负她?分明是她像个疯婆子般来砸我的东西!我都道了歉,还说给她买新的,她却不依不饶!简直无理取闹!” 姜兰含泪盯着阮宜年:“对,是我无理取闹!阮宜年,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阮宜年闻言微怔,挑眉道:“怎么,开始诅咒我了?你莫不是不想给我保命丸了?” 姜兰抿紧唇不发一言,示意娄可儿扶她回去。 娄可儿忙搀扶起姜兰,可她此刻连站都站不稳,需得背着或抱着才行。 娄可儿前些日子从山上摔下,虽已好转,但浑身酸疼使不上力,忙叫院子里的家丁来帮忙。 家丁们刚走到了门口,却听阮宜年冷声训斥:“我看谁敢帮她!” 家丁们立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娄可儿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世子,你怎能如此无情?你知不知道小姐她肚子里……” 姜兰一听这话便知娄可儿要说什么,忙掐了下她的胳膊,低声警告:“别多话!赶紧带我走!” 娄可儿霎时噤声,拼尽全力将姜兰扶起来,可背着她走得极艰难,刚到门口便险些踉跄摔倒。 阮宜年见状眉峰微蹙,斥道:“姜兰,你还要装到何时?不过推了你一下,竟连路都走不了了?你这般从我屋里出去,是想让王府上下都以为我把你打残了?好个心机深沉的!整日就知道装柔弱博我爹同情!” 姜兰连争辩的气力都无。 阮宜年盯着手中香囊,所幸未损,否则定要姜兰付出代价。抬眸时,忽见她裙裾后一片刺目血迹。 他心头猛地一沉,生出不祥之感——这些年与姜兰欢好,他倒记得她的月事时辰。 掐指一算,此刻尚不到她该来之时。 那血迹,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是…… 他的眼神顿时放大,于是赶紧追了出去,但是这一会儿娄可儿和姜兰,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跑的挺快!刚刚还在我的面前装作走不了的样子!” 不过为了搞清楚了那血迹是怎么回事,他还是去了偏房。 第37章和亲(37) 偏房内,唯有姜兰一人虚弱地歪在床榻上。此刻娄可儿已匆匆跑去找张郎中。 姜兰乏力地伸出手,试图够到床头柜上那杯热茶,指尖却连杯盏都碰不到。 忽然,一只手探过来,将热茶递到她面前。 她微怔抬眸,对上阮宜年的目光。 此刻她心中对阮宜年唯有恨意,遂别过头去,并未接过那杯茶。 阮宜年眉心轻蹙:“你不是想喝茶?” “不喝。” “那便放这儿,你想喝时叫我,我帮你拿。” “你来做什么!” “兰儿,方才我是一时情绪失控,可谁让你要毁坏石月送我的香囊?我并无过错。” “……” “方才见你裙上有血迹,究竟怎么回事?你莫不是有了身孕?” 姜兰心头骤慌,苍白指尖紧紧攥住被褥,语气却轻淡得毫无波澜:“怎会?这三年我都没怀上,如何偏偏这时有了?表哥 你不要多想。” “那血迹究竟从何而来?” “月事。” “你骗我!我记得分明,此时并非你月事之期。” “表哥,难道你不知女子月事会紊乱?你已久未与我同房,自然不知——从三个月前起,便已不规律了。” 阮宜年闻言,心底莫名漫上一丝失落。他原以为姜兰真的有了他的骨血,心底竟还掠过一丝欣喜。 没想到居然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其实之前他就有想过让姜兰怀上他的孩子,只是还没有成婚,多了个孩子,他也觉得不太方便。 “为何会如此?莫不是身子出了什么差错?” “无事,不过是近日操心太多,又没休息好,才致推迟。” “你操心什么?” 姜兰闭紧双目,不愿再多言。 阮宜年见状,亦不再追问,只试探般轻声开口:“你方才诅咒我不得好死……可是真的不愿拿保命丸救我了?” 回应他的唯有沉默。这沉默比直言拒绝更令人煎熬。 他知晓再问亦是徒劳——沉默,便是答案。 他起身离去。从自己屋子到这偏房,路程本不算远,此刻却累得他满头虚汗。 人的心一旦受了伤,竟连身子都跟着垮了。 他并未回房,而是径直去寻母亲方沛萍。 方沛萍正在祠堂里焚香祷告,不知在祈求什么。 忽见阮宜年一脸苍白地出现在祠堂门口,惊得慌忙起身:“你这是作甚?如今身子这般虚弱,怎能擅自走动?快回去!有事差人传信便是!” “娘,孩儿怕是活不成了……方才姜兰到我屋内大闹一通,还诅咒我不得好死。我问她是否不愿拿保命丸救我,她……她不答。” “什么?”方沛萍神色骤变,“她竟敢不拿保命丸救你?她是想当寡妇么!” “孩儿也不知姜兰究竟作何想……娘,若孩儿当真……当真活不成了,来世定当做牛做马,好好孝敬您……” “休要胡言!”方沛萍颤抖着伸手抚上阮宜年的脸,“娘岂会让你死?你且放宽心,娘这便去问问那姜兰,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偏房内。 张郎中已至,正为姜兰诊脉。娄可儿立在一旁,满脸忧色,急切问道:“郎中,我家小姐究竟怎样?腹中胎儿可安好?” 姜兰却不甚在意——这孩子若真掉了,只当是天意。她更忧心日后能否再孕,毕竟嫁与那可汗后,若不生养几个子嗣,日子怕是难捱。 张郎中收回手,道:“姜小姐,腹中胎儿并无大碍。” “无碍?”姜兰微怔,相当诧异这个孩子居然安然无恙,“方才我分明见了血。” “正是。孕早期胎象本就不稳,易有滑胎之险,好在这孩子命数坚韧。姑娘只需服些保胎药,悉心调养,万莫再郁郁寡欢,需得保持心境舒畅。” 姜兰轻轻颔首,又道:“郎中,我还有一事相托。” “姑娘但说无妨。” 恰在此时,方沛萍怒气冲冲踏入偏房,正见张郎中离去,娄可儿蹲在地上收拾物什。 她冷眼一扫,径直走到床榻前,即便见姜兰虚弱若此,亦无半分关切,劈头便道:“听闻你不肯拿保命丸救宜年?” “舅母,怎么了?” “放肆!姜兰,你怎能不救宜年!”方沛萍情绪陡然激动,“他可是你夫君!你竟要眼睁睁看着夫君送命?心肠这般歹毒,若传扬出去,日后哪还有人家敢要你!” “舅母不必忧心我能否嫁得出去。” “你这是何意?莫非要改嫁他人?”方沛萍骤然紧张——她绝不能让阮宜年有事,“以你如今的身份,想攀高门谈何容易?宜年已是你最好的归宿,难不成你还想下嫁穷秀才或是商贾之家?” “舅母切莫动气,我可从来没这样说过。”姜兰说着,示意娄可儿取来药丸,“我既应下救表哥,自然不会食言。这便是药丸。” 见了药丸,方沛萍面上怒意稍减,一把将药夺过:“这还差不多!” 得了药,她语气稍缓,又训道:“成婚后须得好好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休要再无理取闹、寻衅滋事,明白么?” “舅母教训的是。” 方沛萍不再多留,即刻转身离去,匆匆将药丸送与阮宜年。 阮宜年接过药丸时喜出望外,激动地抱住方沛萍:“母亲大恩,孩儿无以为报,日后定当好好听话、孝敬您。” 方沛萍被几句甜言蜜语哄得眉开眼笑,叮嘱道:“日后莫再为了区区女子做这等糊涂事。这保心丸仅有一颗,若再受伤,怕是真的性命难保了。” “孩儿知道了,母亲放心。” 阮宜年匆忙将药服下,又特意传召张郎中为自己诊脉。 张郎中诊完脉,语重心长道:“世子性命已无大碍,只需静心调养身子便是。” “不知需多久才能恢复如初?我现在感觉我这身子走几步就喘的厉害,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您此次伤及心脉,元气大损,至少需一年方能复原。” “既如此,还请张郎中多开些补元气的方子。” “这是在下分内之事,世子但放宽心。” 阮宜年高悬的心总算落地,不必再日日忧心性命,担心自己什么时候死了,面上也添了几分喜色,忙往珍宝院探望石月。 石月如今只能趴着,难以坐起,这般煎熬两日,早已浑身酸疼。 见阮宜年到来,立时哭诉起身子的难受。 阮宜年心疼不已,为她拭去泪水:“再忍忍便好,等你养好了身子,我带你出去散心。” “好呀……只是世子,您的身子……” “不妨事,我已服下保心丸,并无大碍。” “姜小姐竟这般快便将保心丸给了您?她对您真是情深义重。” 阮宜年闻言微怔,忽觉姜兰对自己的深情令他心生愧疚,更何况自己还毁了她的心爱之物。 姜兰身子窈窕勾人,技术也很不错,床事的时候比青楼女子还要风骚,好几次和她同房,他都快要死在她的身上了。 姜兰而且又对他一心一意。 不管他怎么伤她,她都是这般忠诚,对他不离不弃。 这样的女子,是个男人都想要娶回家当正妻的。 他轻叹一声:“待成婚后,我好好补偿她便是。” 石月听罢,语气发酸:“世子若有空,便多陪陪姜小姐吧,不必管我……” “放心,你二人我自会兼顾。” 石月却显然怏怏不乐——她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专宠,可这于她而言,怕是难如登天。 毕竟姜兰对阮宜年的情意,是实打实的掏心掏肺。 换做是任何一个男人,除非是铁石心肠的,不然的话早就已经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而她自己,怕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般痴傻深情。 接下来几日,果如她所料,阮宜年常往姜兰处走动,听闻还搜罗了不少珍奇玩意儿哄姜兰开心。 就连他的贴身丫鬟婉儿都忍不住替主子叫屈:“那姜兰不过是献了颗保命丸,竟这般勾住世子的心!” “瞧她那身段儿妖娆狐媚,眼神总似勾着男人疼她宠她。这几日世子日日与她同床共枕,久了怕是要将小姐忘得一干二净!” 石月听了,心底泛起酸意,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她与阮宜年欢好时,他竟时常恍惚喊出姜兰的名字,甚至有次脱口而出:“兰儿,你的胸脯怎的变小了?哦……你不是兰儿。” 她黯然叹息,垂眸打量自己的身子,忽而漫上忧思:究竟要如何,才能拴住阮宜年的心? 而且如今自己臀间伤痕未愈,一时半刻也无法以欢好之事拴住阮宜年。 纵是能与他同房,论起妩媚风情,她也远不及姜兰勾人。 “婉儿,过两日我要出府一趟,届时……若世子问起,你便说……” 石月越说声音越小,婉儿却认真颔首记下。 六月渐近,姜兰与阮宜年的婚事已筹备得差不多,整座王府上下都浸在喜气里。 姜兰调养了些时日,身子已大好。 阮才良为谢姜兰献保命丸之恩,又闻阮宜年胡闹毁了她爹娘遗物,便决意带她去挑些贵重物件作为补偿。 第38章和亲(38) 姜兰寻思着这些东西不要白不要,便答应了。阮才良为了缓和她与阮宜年的关系,甚至硬拉着阮宜年一起去逛街。 三人在街上走着,她和阮宜年走在了阮才良的身后,皆沉默寡言,谁也没开口说话。 路过一个神算子的摊位前,阮才良停下脚步,转向阮宜年道:“来,给你们算算。” 阮宜年撇了撇嘴:“这些都是骗人的,根本不准。” “那可不一定。”阮才良说着,便在小凳子上坐下,“老先生,给我这儿子和儿媳算一算,看看他们婚后如何,有没有子嗣。” 道士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姜兰和阮宜年:“这两人一看就很有夫妻相,成婚后必定恩爱美满。” 阮才良听了十分高兴。 道士接着询问两人的生辰八字。 掐指一算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女命的八字可是极其旺夫啊,日后她的夫君怕是一位君王。” “君王……”阮才良听到这话,一向沉稳的表情也泛起一丝惊慌。毕竟阮宜年只是个世子,虽名声不错、才学出众,被许多人夸赞,但他清楚,这孩子日后万万成不了君王,除非造反——可若这话传出去,他们阮家怕是要触怒皇上,招来杀身之祸。 “这怎么可能?你肯定是算错了,我这儿子没这种福气。” 道士笑了笑:“我用词夸张了,我本意是说这女命的夫君十分出色,有大能耐。” 阮才良擦了擦额角的汗:“那就好。那我这儿子呢?” “你这儿子……必定能长命百岁。” 阮才良微微一愣:“没了?” “没了没了。”道士似乎有些慌张,“我一天最多算十卦,现在已经算完了,得赶紧收摊回去。算太多会泄露天机,到时候神仙该罚我了。” 道士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阮才良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阮宜年已不耐烦道:“爹,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个骗子。” “你瞎说什么?我还没给钱呢,他怎么就骗我了?”说着,阮才良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准备递给道士,可那道士早已一溜烟跑远了。 阮宜年撇了撇嘴:“我看这人根本不是什么道士,恐怕是奸细,十分可疑。见了爹你是大将军,心里发虚罢了。” 阮才良觉得有些道理,转身对随行的侍卫道:“你们赶紧去盯着这个道士,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禀报,必要时直接拿下。” “是,王爷。” 三人继续往前走,姜兰却回头望了一眼那道士逃跑的方向——她觉得这道士算得挺准的。 到了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店,姜兰在里面挑了不少昂贵的发簪和珠宝,即便自己不喜欢,只要价格贵,她便统统选上。 不过一会儿工夫,她面前已堆起了小山般的珠宝首饰。 阮宜年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问:“这么多,得多少银子啊?” 阮才良却一点也不心疼钱:“兰儿和你就要成婚了,多选些首饰是应该的。兰儿,还有什么想要的,接着挑。” 阮宜年拧着眉头,似乎是想要发火,眼看姜兰拿起一条蓝宝石项链——那做工样式瞧着像是西域来的,他立马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姜兰满是疑惑:“表哥也喜欢这项链吗?” “这挺别致的,我打算送给石月。” “可我也想要。” “你已经选了这么多了,这条项链就给石月吧。” 阮才良一脸严肃,眉眼间阴沉沉的,仿佛暴风雨即将来袭:“宜年,你怎么时时刻刻惦记着石月?别忘了,这次可是兰儿救了你的小命!” “爹,我当然没忘,所以今日才陪着兰儿出来。只是石月小姐肯定会伤心生气,我想买点好东西哄哄她。” “你……”阮才良气得抬手想打阮宜年,却因顾及人多忍了下来。 姜兰懒得理会这对父子的争执,直接从阮宜年手里抢过项链,又继续挑选。 待她选得差不多,店里也没剩下贵重首饰时,正准备让阮家父子结账,却听见阮宜年在跟阮才良抱怨:“爹,姜兰选了这么多,少说也要黄金百两,你真要给她买?” “那不然呢!这可是你未来的娘子,她还救了你的命,你心疼这点银子做什么!” “姜兰她救我也是为她自己谋划,我若死了,她这辈子都找不到好人家!” “够了,别说这些了。” 姜兰笑了笑,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般走上前:“舅舅、表哥,我选好了,买下这些就行。” 阮宜年转头,只见四五个仆人抱着两个箱子,箱中满是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他气得险些晕过去。 阮才良倒是满意点头,对掌柜道:“记得去安王府取银子。” 掌柜连连称是。 家丁将首饰装上马车先运回去,姜兰又接着逛。 在绸缎庄时,正巧碰到了祝以寒。 祝以寒笑眯眯打招呼:“安王世子、姜小姐,真是好巧。” “是挺巧的。不知令尊身体如何?改日定当登门拜望。” “家父安好,多谢王爷关心。”祝以寒说着,看向姜兰,“姜小姐,我有点事想问问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姜兰望向阮才良。“去吧,你们小姑娘家说些体己话。听说祝小姐要去和亲了,你们有空多聚聚。” “多谢舅舅。” 姜兰随祝以寒走到无人角落,后者神色着急:“姜小姐,如今事情到底怎么安排?你是要去和亲,还是嫁给世子?我和父亲日夜都为此提心吊胆。” “当然是和亲。” “可现在王府不是在筹备婚事吗?” “是的,婚期定在六月。” 祝以寒看着姜兰淡定的模样,更急了:“那你到时候两边都嫁?” 姜兰微微拧着眉头,眼神里满是忧虑,蓦地叹了口气:“这些事以后再说吧,我觉得……” 后面的话尚未说完,她陡然看见道熟悉的身影——石月正与一个男子在角落里搂搂抱抱,继而亲吻缠绵。 这男子根本不是阮宜年。 祝以寒注意到姜兰的目光,顺着看去,顿时惊得捂住嘴巴:“这、这……” 姜兰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祝以寒快步离开。 祝以寒瞪大眼睛,满脸惊恐:“没想到石月竟在外面勾搭别的男子,这事要是被世子知道,定会将她抛弃的。” “不,这件事别告诉我表哥,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姜兰心中虽也有些诧异,但只要是阮宜年和石月的事,她懒得管,甚至不想掺和。 “为什么?这石月抢走了世子还让你处处受委屈,你就不想出出恶气吗?” “那也没意思。” 祝以寒撇了撇嘴角,答应了。身为祝家嫡女,她还是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不然会惹祸上身。 姜兰还要先去买些东西,且阮才良和阮宜年还等着,所以并未多作停留,与祝以寒匆忙告别。 只是当她再次回到绸缎庄门口时,却发现阮宜年和阮才良都已不见踪影。 只有娄可儿站在原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道:“小姐,王爷刚刚碰到熟人,先去叙旧了。世子说,去给您买些糕点,让您稍等片刻。” 姜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淡声说了句:“那我们先回府吧。” “小姐,这……您不等世子了吗?” “等什么等?舅舅都走了,还有谁会真心给我买东西?难不成指望我表哥?” 姜兰一想到阮宜年那抠搜样子,就想要笑。 “可是……” 娄可儿还没说完,姜兰就上马车了,她只得跟着姜兰一起走。 王府的马车颇为奢华,帘子上皆挂着珍珠。马车启动时,帘间珍珠便缓缓晃动起来,姜兰那一张秀丽的面容,也若隐若现,让不少人偷看。 与此同时,阮宜年双手枕着脑袋,正在花楼里寻欢作乐。 身着轻薄衣衫的娇弱美人递来美酒,直接喂他喝下,他笑得合不拢嘴,好不快活。眨眼间,一炷香时辰过去。 沈众忍不住问:“世子,我们还不走吗?” “着什么急?走什么走?” “可您不是让姜小姐在绸缎庄等着吗?” “对啊,我就是要让她等到天黑。谁让她一下子花了我爹那么多银子!就该让她受点气!” 沈众动了动嘴,没说什么——毕竟此前阮宜年为博石月一笑,随手便花了百两银子,只为换得她一个笑容,可姜兰都拿出保命丸了…… 不过,石月和姜兰,到底是不一样的。 临近天黑时,阮宜年已有几分醉意。 他不敢再继续玩乐,否则被父亲知晓,定会打断他的腿。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心口疼得厉害——刚服下保命丹,老郎中说需好好养元气,断不能再这般糟蹋身体,否则怕是要在此过夜了。 他晃到绸缎庄,本以为会看到姜兰可怜巴巴等他的模样,却遍寻不见人影。 他愣了愣,赶忙询问掌柜,却被告知姜兰早早就离开了,连一匹布料都没买。 一瞬间,他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没办法熄灭! 这姜兰,居然不听他的话…… 第39章和亲(39) 他气愤地咬了咬牙,胸口愈发疼痛,仿佛有人用刀子捅向心脏般。他难受地捂着胸口,赶忙吩咐马车夫先回王府。 进了王府,他本想去找姜兰好好质问一番,顺便让姜兰把花掉的黄金百两吐出来,可身体实在不适,无奈之下只能先回房休息,又让人去叫张郎中来看诊。 谁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缓一缓,珍宝院的婉儿便哭啼啼跑过来,泪流满面道:“世子,您可算回来了,石月小姐她……” 只要涉及石月的事,阮宜年总会变得格外着急慌乱:“石月怎么了?” “今日您陪着姜小姐出府,石月小姐也想去,便偷偷跟在后面,可到现在都没回来。” “什么!!” 阮宜年更添担忧,唰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却因急火攻心,整个人当场站不稳,倒在地上。 婉儿震惊地眨了眨眼:“世子!世子!您没事吧!” 沈众赶忙推开婉儿,然后把阮宜年抬到了床榻上,“世子……” “快去找石月,一定要找到他,就算是动用兵权,也一定要找到她” 沈众心中有些纷乱——为了一个女人,世子竟要动用兵权?但在此节骨眼上,他除了应下别无他法:“世子放心,若寻不到石月小姐,我甘愿人头落地。” 阮宜年本无兵权,唯有阮才良手握兵权。 沈众清楚,以阮才良的性子,断不会轻易拿出兵权。无奈之下,他只能跪在门口恳请。 阮才良知晓事情经过后,不屑地冷笑一声:“那女子最好死在外面,你也别管了。” “王爷,可世子如今都因这事气得昏过去了!” “没死就行。” 沈众叹了口气,只能自行带着府上的家丁和侍卫去寻人。 因府上家丁全被调走,次日清晨姜兰便发现只剩丫鬟伺候,一问才知出了何事。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用过早膳,便听丫鬟们说阮宜年已醒。 她本没打算去探望,谁知阮宜年竟拖着虚弱的身子,来找她了。 阮宜年只穿了件单薄的青色衣衫,整个人一夜之间消瘦许多,眼窝都深陷下去。 第一眼望去,姜兰几乎没认出这竟是昔日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阮宜年。 “表、哥……” 姜兰刚开口,就注意到阮宜年的眼神里满是冰冷。 她愣住,没有继续说话。 她以为阮宜年至少曾在意过她、爱过她——毕竟这三年鱼水之欢,每一次得到满足之后,他都会温柔地吻她的额头,说小媳妇,你太勾人了,我一辈子也不想和你分开。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走到这般田地。 “石月失踪了。” “我知道。” “和你有关吗?” “没有。” 阮宜年侧眸淡淡看了一眼姜兰,然后拉住了姜兰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兰儿,你很快就成为我的世子妃了,你就别和石月一般计较,行不行?” 姜兰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看样子阮宜年是不相信她。 “表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阮宜年欲言又止,然后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罢了,月儿大概是走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去找她了,以后,我好好陪你。” 姜兰哦了一声,并不在意,她知道阮宜年说的全都是甜言蜜语。 只是到了晚上,阮宜年还是没有走,而且还陪着她一起用膳。 她不敢吃,生怕有毒。 倒是阮宜年温柔地笑了笑,还贴心地帮她找鱼刺。 因为她之前,吃鱼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刺卡到了,那会儿呛得很难受,脸色都发白,一直流眼泪,从那以后她吃鱼都很小心,吃的也很少。 她吃了一口鱼肉,入口即化,一根刺也没有,倒是挺让人放心的。 她知道,阮宜年做那么多,只是为了从他的嘴里套出石月的下落,她觉得真搞笑,她已经说了,石月的失踪和她没关系。 阮宜年不信她………… 用过晚膳,阮宜年仍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坐在书桌前道:“说起来我还从未给你写过情书,今日有兴致,不如为你写一封?” 姜兰笑了笑,从阮宜年手中抽走毛笔:“不必了,咱们之间早已熟稔,犯不着弄这些虚礼。” 阮宜年愣了愣,倒也没再说什么。 时辰不早,怀有身孕的姜兰总爱犯困,随手脱了衣裳便上床,懒得理会阮宜年。 阮宜年也脱了外衫,忙不迭凑上来。 她满心嫌弃:“表哥,你回屋吧,指不定石月小姐已回来了。” “我说了,往后只愿陪你。”阮宜年说着,手又不老实地往她衣襟里钻,“兰儿,怎的又大了些?” “表哥!” “从前没打算成婚时,你我都做过那些事,如今怎的倒矜持起来?” “我……” 姜兰话未说完,阮宜年已翻身压上来:“兰儿,我许久未曾满足了,今夜——” “表哥……”她挣扎着想要叫人,却忽然想起,府中上下皆知她即将与阮宜年成婚,这般事怕是无人会管。 正着急时,却察觉阮宜年迟迟未有下一步动作。 她微微一愣,只见阮宜年一脸惆怅地坐在床边。 她盯着阮宜年,“表哥,你……” “兰儿,不知怎的,竟一直没反应。” 闻言,姜兰虽有些意外,却也松了口气:“你最近元气大伤,身子虚,怕是一时半会儿难有动静,不必忧心。” 阮宜年点点头,既然今夜成不了事,便只能先离去。 他其实打算和姜兰享受鱼水之欢的,他很了解姜兰,只要做那种事的时候,情到深处,她就容易失去了理智,不管问她什么,她都会红着脸,老实交代。 还记得一年前,姜兰有一段时间不理他,他按着姜兰在床榻上,反复折腾她才说想要和他成婚了........... 他今夜也想用这种办法,问问姜兰是不是知道石月去了哪里。 只是身子骨,不争气啊。 不过他心里犯嘀咕——从前即便重伤在身,面对姜兰勾人的身段,也断不会毫无反应。 因这事对男人至关重要,他特地找张郎中问诊。 张郎中诊断后,告诉他一个天塌下来地事情,那就是他元气大伤,然后恐怕没有办法行床事了。 顿时,他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抓着张郎中,大声怒吼,“你骗人!!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庸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好好给我说!” 张郎中身子颤抖得厉害,“这.........世子要是不相信得话,可以去找其他的郎中问一问。” “胡说!!这怎么可能?!我还这么年轻……” 阮宜年气急败坏,抬脚便将张郎中的药箱踹翻,随后跌跌撞撞往外走。 谁知正巧撞上阮才良。 “这么晚了,你又闹什么?”阮才良皱眉。 阮宜年见了父亲,本想嚎啕大哭诉说委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哭着跑开。 这种事,他无法开口。 阮才良满心纳闷,瞥见张郎中的屋子,便进去询问。 张郎中如实相告。 听罢,阮才良只觉头疼欲裂:“这个孽障……居然不行了!!这还有得治吗?” “这……恐怕是难了……” “报应啊!!” 第二日。 阮才良嚷嚷着要纳妾再生几个儿子的消息,传到了方沛萍耳中。她正在祠堂里边吃斋念佛,手中的佛珠因过度用力而断裂,珠子散落一地。 她慌忙起身,含泪跑去找阮才良。 一进屋子,她便委委屈屈地道:“老爷,听说您要纳妾了?” 阮才良刚交代手下人去操办纳妾之事,让他们寻几个良家女子。 他面不改色道:“不然呢?你瞧瞧那孽障……都不行了!!难道阮家香火,就断在这个孽障手里??” 方沛萍愣住了,十分诧异,“不可能!肯定是诊断有问题。” “张郎中医术高超,他怎么可能诊断失误??” “老爷…………” 方沛萍咬了咬下唇,泪水哗啦流淌下来。 外头人人羡慕她,说她夫君不纳妾,独宠她一人,不必与小妾勾心斗角,都夸她命好。虽说她表面淡定,只说一心吃斋念佛、为苍生祈福,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就算阮才良要纳妾,她也支持,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暗自得意。 如今她已一把年纪、年老色衰,若阮才良纳了妾,她所有的好名声便会毁于一旦,不知多少人要在背后笑话她。 阮才良直接转过身去,懒得理会方沛萍。 方沛萍伤心欲绝,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毕竟,阮宜年无法传宗接代了......... 这件事,很严重...... 阮宜年整个人都萎靡不振,躺在床上,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不行了....... 他甚至都忘记了去找石月。 而王府后院,也鸡飞狗跳的,乱七八糟的。 沈众告诉他,阮才良找了几个良家姑娘进府了。 一听这句话,他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眼底带着几分惊恐,“完了……完了……” “我爹.......肯定都知道了.......” 他着急地看向自己的裤裆,急得都快要掉眼泪了。 第40章和亲(40) 他真的不行了吗? 他不愿相信这件事!! 为验证一二,他决意去花楼,找那些更具风情的女子一试。 花楼内,诸多美人着薄如蝉翼的衣衫,腰肢轻扭间瞟向阮宜年,笑眼盈盈,更迫不及待以胸口蹭他身子。 “公子,奴家好生寂寞……不如随奴家上楼,细细说些体己话?” “公子怎的不言语?” “公子,奴家难道不够吸引人吗??” 阮宜年面对众美人,唯有心焦,却力有不逮。 他时不时瞥向自己裤裆,盼着能有丝缕反应。 然一炷香工夫过去,仍无动静。 无奈之下,他摸出一锭金子拍在桌上:“谁能叫我有反应,这锭金子便归谁。” 众青楼女子见状,纷纷施尽解数——有人着情趣衣衫在他身侧扭动摇曳,媚眼如丝,任谁见了都难免心动,偏他岿然不动;更有人直接扒了他裤裆,祭出“绝活”,可又一炷香时间流逝,依旧徒劳。 众女败下阵来。若说一人无法挑逗,或可称“无魅力”,可满屋子美人皆束手无策,便只能指向阮宜年自身。 “公子莫不是……患了不举之症?” “是啊,您还是别来这儿了,没用的。” 阮宜年心如死灰,双目无神踉跄着走出花楼,只觉眼前漆黑一片。他苍白的唇瓣哆嗦良久,才艰涩吐出几个字:“为何会这样……” “究竟为何?上天为何要如此对我??” 随从沈众见主子可怜,忙劝慰:“世子莫急。小人先前训练时操劳过度,也曾力不从心,待养足精神便好了。您此次伤了心脉,又为石月小姐剖了许多心头血,元气大伤,需得好好将养才是。” “我……还能恢复么?” “姜小姐不是给了您保命丸?待一年后元气养足,或可痊愈。” “若一年后……仍不见好呢?我这辈子……” 阮宜年悲苦难抑,蜷身蹲在地上,泪如雨下。 恰有人路过,朝阮宜年掷了一枚铜板,偏生砸中他脑袋。他气急败坏抬头欲骂,却见是昔日读书的同窗温永思。 “温……温兄。” 温永思亦惊:“怎会是你?我当是路边叫花子呢。” 阮宜年只尴尬笑笑。 温永思伸手拍他肩膀:“你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是为何?怎的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近日染了风寒。” “原来如此。听闻你快成婚了,恭喜恭喜。” “嗯……” “对了,我娘子有孕了,届时记得来喝满月酒。”温永思谈及此,笑意满面。 阮宜年猛然怔住,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翻涌而上,恍若遭了极大刺激,忙寻个由头落荒而逃。 王府内,阮才良纳妾之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姜兰亦有所闻。她至院中闲逛时,恰好瞧见那几个姑娘——个个生得水灵,眼波流转似能传情。 她垂首问:“可儿,舅舅怎的突然要纳妾?” “小姐,奴婢也不大清楚。不过听一些下人说,似是世子……不中用了。为着阮家香火,王爷才不得不纳妾。” “这样啊……” “小姐,若世子当真不行了……您腹中的孩子可就是他唯一的……” 娄可儿话未说完,姜兰已连声咳嗽:“莫要在外头说这些!我让你管住嘴,忘了么?” 娄可儿低头:“小姐,奴婢……知错了。” 娄可儿素来嘴不严,所以姜兰始终未敢提及自己即将和亲之事。 她抚上腹部,幽幽长叹。 正堂。 几个水灵灵的姑娘拜见阮才良和方沛萍。 方沛萍手持佛珠,面上风轻云淡,仿若全不在意。 她打量众女,本想挑几个貌丑的,却见个个生得标致,登时拧起眉头,满脸不悦。 阮才良挑了两三个顺眼的,问过名字——“王爷,民女巧花”“民女云水”“民女喜雨”——遂颔首命她们自去选屋子住下。 待姑娘们退下,方沛萍忙不迭问:“老爷,今夜便要去她们房里?” “那倒不急,等办了纳妾仪式再说。” “老爷……”方沛萍欲言又止,终是无话。 她眼底尽是愁色,转身去了阮宜年屋内。 阮宜年刚从花楼回来,整个人病恹恹的,蜷缩在床榻上。 “你瞧瞧你干的好事!就因为你,我日后怕再无清净日子过!!” 阮宜年抬眼望了望方沛萍:“娘,我也不想这样……我心里也难受。” “为了石月,你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还要断了香火,你……你真是……”方沛萍素日疼惜儿子,本舍不得重责,此刻却恨得想给他一巴掌。 阮宜年知自己有错,不敢与方沛萍对视:“娘……” “你当真……不行了?”方沛萍压下怒火,似还存着一线希望。 “我……不知道……” “等那些小妾生下儿子,你这世子之位怕是难保了……你啊你啊……” “娘,爹都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生还是未知数。再说了,等那些孩子长大成人,他老人家恐怕也已入土,到时候整个王府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您就别为这些事操心了。” 方沛萍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却仍心心念念盼着阮家香火得以延续。 无奈之下,她只好再次前往祠堂吃斋念佛,希望佛祖能被自己的诚心打动,护佑阮宜年早日恢复康健。 另一边,石月在山上的寺庙里等了好些日子,始终没等到阮宜年来找她。 她心里渐渐发急,忍不住犯嘀咕:是不是自己躲得太隐秘了,才让阮宜年找不着?这么想着,她赶紧给丫鬟婉儿写了封信,想问问情况。 第二天,婉儿哭哭啼啼地跑到阮宜年面前,慌慌张张地喊:“世子!世子!石月小姐有消息了吗?” 这几天阮宜年正为自己的事愁得眉头不展,早把石月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听到“石月”这个名字,他眼神才稍稍动了动,语气淡淡地说:“还没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或许是自己回去了,又或许家里人找到她了吧。” 婉儿急得直摆手:“不是的!石月小姐什么都不记得,在京城里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肯定是遇上麻烦了!昨晚我还做噩梦,梦见她被困在荒山上,日子过得可惨了,一直哭着喊着让我去救她……” 说着说着,她眼泪鼻涕全下来了,拽着阮宜年的袖子央求,“世子,您赶紧去找找石月小姐吧,再晚怕要出事儿啊!” 阮宜年长叹一口气,给了沈众一个眼神,你去找找吧,有消息告诉我。 沈众点头,还宽慰阮宜年照顾身体,这样才能尽快恢复。 夜深。 一场细雨簌簌落尽,时近夏日,正是多雨的时节。 廊下烛火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姜兰坐在临窗绣绷前,指尖穿梭于茜素红纱间。这趟和亲,皇上自会备下凤冠霞帔,可她手里这件嫁衣已绣了三年,针脚里尽是少女心事,如何舍得弃了? 娄可儿掩着嘴打哈欠:“小姐,夜里凉,快些歇了吧。” “你先去睡,我再绣两针便来。” 待娄可儿脚步声渐远,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姜兰指尖猛地一颤,银线刺破指尖,血珠洇在红缎上如一点朱砂。 她惊惶抬眸,只见阮宜年收了油纸伞,跌跌撞撞闯进来,下摆裤脚尽是泥水,连靴底都浸得透湿。 见他这般模样,姜兰神色微怔:“表哥怎的这时候来了?” “兰儿……快把衣服脱了。” “表哥,听闻你……身子已经不行了,如何……” 话音未落,阮宜年忽而暴怒,袖中茶盏“砰”地砸在青砖上碎成齑粉:“哪个嚼舌根的?!” “舅舅都已开始纳妾,这还用得着旁人多嘴?” 阮宜年霎时泄了气,那张俊朗面容染上几分委屈,眼底浮起懊丧:“我也没料到,不过给石月喂了一碗心头血,怎就落得这般田地……早知如此……” 话音终是湮没在叹息里。 姜兰指尖攥紧绣绷边缘,语气淡淡:“表哥既身子不适,又何必来寻我?” “我……”他喉结滚动,耳尖泛红,“今日服了些药,想着或许能……”话未说完,已急不可耐去解腰间玉带,“兰儿,你帮帮我……” “表哥从前总说我不如石月,怎的这会儿又想起我了?为何不去找石月小姐??” “她身段哪及你……” 话音未落,阮宜年已踉跄着扑过来,将她压在雕花床榻上。 姜兰触到他掌心的滚烫,像是攥着团要炸开的炭火,绣绷“啪”地坠地,银线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弧光。 窗外雨声渐急,廊下烛火被风卷得明明灭灭,将帐中两道影子揉得七零八落。 这会阮宜年的力气大如牛,姜兰根本推不动。 不过,好在阮宜年还是不行,身子很烫很难受也只能蜷缩这床脚,拼命喘气。 “兰儿……” 阮宜年的声音发哑,“你快帮我想个办法,不然,你成婚后,只能守活寡了……我相信你也无法忍耐这种寂寞的……” 姜兰淡淡笑了一下,“表哥,我早就对这种事,毫无想法了。” 第41章和亲(41) 阮宜年神色苦涩至极,嗓音沙哑道:"我纵可一辈子不享鱼水之欢,可膝下尚无子嗣,日后该如何是好?" 自古无后为大,这世俗的枷锁如重石压在他心口。 姜兰垂眸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终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轻声安抚:"表哥莫急,总会有转机的。" 此刻阮宜年浑身滚烫泛红,体内如烈火灼烧,可那处却始终毫无动静。 他颤抖着摸出解药服下,失魂落魄地冲进雨幕,任由雨水浸透衣衫,浇不灭满心悲凉。 因着婉儿的指引,沈众在山间古寺寻到了石月。 她一见沈众便眼眶通红,抽抽搭搭道:"沈侍卫可知,我这屁股上的伤总不见好,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安,人都瘦脱了形........" "石月小姐怎会独自在这山上?莫不是遭了绑架?"沈众忙追问。 "我只是想为世子祈福......."她垂下眼睑,指尖攥紧帕子,"谁知他竟这般久都不来寻我,原是我错付了真心。" "小姐误会了!"沈众连忙解释,"世子近日遭逢变故,府中也事端频发,实在分身乏术。还请小姐随我回府,也好让世子宽心。" 石月怔了怔,虽满心疑惑却未多言,提着裙摆匆匆跟上。待回府见到婉儿,才惊闻阮宜年竟已不行了。 婉儿望着她,重重叹了口气:"石月小姐,如今这局面........" 尾音未落,却已道尽了无尽无奈。 "怎么会这样?"石月脸色发白,指尖紧紧扶住桌沿,只觉一阵眩晕。 婉儿压低声音续道:"小姐有所不知,眼下王爷正欲纳妾,老夫人心里窝着火,怕是要拿您出气——毕竟府中都传是您让世子..........元气大伤,至今........"她顿了顿,目光掠过屏风,"如今老夫人见了您,只怕没好脸色。" 石月只觉心下"咯噔"一声,指尖瞬间沁出冷汗。 方沛萍平日对她和颜悦色,全因她谎称自己是王室贵女,可若这谎言拆穿.......... 她越想越慌,在房里来回踱步,踏出细碎的慌乱声响。 恰在此时,阮宜年掀帘而入。 "月儿。"他唤她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石月眼眶骤然泛红,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他怀里:"世子........" "这几日可还好?"阮宜年抬手抚了抚她鬓角碎发,"怎么突然去山上祈福,也不与我知会一声?" "原想等祈福完毕给您个惊喜......."她将脸埋在他衣襟上,声音闷闷的。 "你这一走便是数日,我每日都提心吊胆,哪里还敢指望惊喜?"他轻叹了口气,手臂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世子,有件事我不得不说——我怀孕了。"石月垂眸抚上小腹,指尖轻轻颤抖。 "怀孕?!"阮宜年瞳孔骤缩,嗓音里裹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是,可我们尚未成婚,这孩子来得着实仓促........"石月咬了咬唇,"我原想上山请方丈大师指点,再向佛祖求得宽恕........" 话音未落,阮宜年已猛地将她捞进怀里,眼底迸出狂喜的光:"你说什么?真的有了?!" 阮宜年抱着石月原地转了两圈,忽觉心口一阵锐痛,却恍若未觉,只是连声低唤,"太好了.........阮家有后了........" "世子为何这般激动?"石月被他箍得发紧,却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我正为这事犯愁!"阮宜年额头抵着石月的,声音里浸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自为你取了心头血,我元气大损,就无法行房事了........如今父亲都要纳妾续后,谁知你竟......."他喉结滚动,"月儿,你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星。" 石月仰起脸,笑意甜得化不开:"说来也巧,庙里方丈说这孩子是男胎,日后定成大器,一直劝我留下。我原本还忧心会坏了您与姜小姐的情分,现下倒也踏实了。" "姜兰?"阮宜年冷笑一声,眼底掠过嫌恶,"同床三年无所出,怕不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石月垂下眼睑,指尖轻轻绞着帕子——她腹中哪有什么胎儿?不过是为了拴住这男人、稳住阮家的权宜之计。 待来日找个由头抱养个孩子.......或是从自己的情郎那里,怀上一个滥竽充数,总能圆了这谎。 "世子......"她适时露出委屈神色,"可这孩子尚无名分........" "我定要娶你为正妻!"阮宜年攥紧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待我禀明母亲,三书六聘必不会少了你的!" 她顺势扑进他怀里,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声线却甜得发腻:"世子这般待我,我真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石月有孕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遍王府上下,廊下、井台、角门处,总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 每当姜兰款步经过,那些碎语便像被掐了脖子的雀儿般戛然而止,下人们垂着脑袋噤若寒蝉,待她走远才匆匆散开,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慌乱的碎响。 娄可儿憋了一肚子话,趁无人时凑到姜兰跟前:"小姐,您瞧那石月不过有了身孕,世子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要是让他知道您也怀........" "住口!"姜兰猛地转身,一向清秀冷淡的面容多了几分训斥,"我的话你总记不住?" "小姐息怒,奴婢是为您不平啊........"娄可儿红了眼眶。 姜兰闭了闭眼,指尖抚过小腹,语气却软下来:"我心里有数,你莫要再提了。" 她来到了阮才良屋外,突然就听见屋内传来激烈争执,于是家停下来,屏息仔细听听怎么回事。 "我必须娶石月!爹若不允,我唯有一死!"阮宜年的叫嚷声撞着窗纸,满是破釜沉舟的狠劲。 "少拿死来要挟!"阮才良的怒喝震得廊下灯笼轻晃,"你必须娶姜兰!她救过你的命,她的父亲亦对我有救命之恩,断不能负了人家!" "那又如何?石月腹中可是我的骨血!"阮宜年嗓音发颤,"她如今未婚有孕,已是千夫所指,我若不娶,她如何自处?我的孩儿又该如何抬头?" "让她生下孩子,府里自会给她补偿,纳妾也可以——" "不可!"阮宜年猛地打断,"石月乃王室贵女,岂可为妾?" "那姜兰呢?你让她情何以堪?" "我管不了这么多!" "逆子!" "啪"的一声脆响骤起,惊得枝头雀儿扑棱棱振翅飞远。 娄可儿吓得踉跄后退,指尖攥紧姜兰袖口:"小姐……" 姜兰立在廊下,神色淡淡——这一幕她早有预料。指尖轻轻抚过尚平坦的小腹,她突然很庆幸阮宜年还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这样省了许多无谓的牵扯。 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终究只道:"无妨。" 阮宜年捂着脸冲出门来,一眼瞥见姜兰,怒意更盛:"你在这儿偷听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娶你了!" "表哥.........." "不必劝我!"他甩袖打断,"谁让你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都没个动静!" 姜兰忽而笑了,眼尾微挑,眸中尽是凉薄:"表哥可还记得,这些年你让我喝了多少避子汤?郎中说,我这辈子.......怕是难有身孕了。" "正好!"他冷笑一声,"石月已经有了我的骨肉,你既生不出,便把正妻之位让出来!" 阮才良似是听见了动静,即刻掀帘而出,沉声道:"胡闹!"他转向姜兰,语气骤然和缓,"兰儿,不要听宜年胡言,他做事没个轻重——这世子妃之位,必定是你的!" "爹!"阮宜年捂着脸惊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啪"的一记耳光再度落下,阮才良怒喝:"在这府里,还轮不到你做主!给我消停些!" 阮宜年捂着发烫的脸颊,恨恨地瞪了父亲一眼,甩袖离去。 阮才良忙看向姜兰,语气里带了几分心疼:"莫往心里去,有舅舅在,断不会叫你受委屈。" 她垂眸行礼,声线清浅:"多谢舅舅体恤。"廊下清风掠过,掀起她鬓角碎发,眼底却翻涌着旁人读不懂的暗潮。 回偏房的路上,娄可儿拍了拍胸口,说:“小姐,还好有王爷给你撑腰,不然………” 姜兰一点也不想掺和这些事,也不关心世子妃之位是谁的,“可儿,明日我们出府,去看看阿嬷。” “怎么了?” “她给我来信了,她要走了……” “好,小姐……” 第二日,天刚大亮,姜兰就起身去了药堂。 几日不见,宋婆子精神了不少,郎中说,宋婆子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 姜兰也算是放下心来。 第42章和亲(42) “阿嬷,您今日当真要走了吗?”姜兰攥紧宋婆子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是啊,乖孩子。”宋婆子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眼角皱纹里都凝着不舍,浑浊的眼眶瞬间泛起红意,“我本想着这次来京城,能亲眼瞧着你披上红盖头,谁知……”她声音渐低,掌心轻轻摩挲着姜兰手背,像是要把这短短几日的相聚刻进骨头里。 “阿嬷,再留几日好不好?”姜兰喉间发紧,鼻尖泛酸,“就多待三日,就当……当是陪陪我。” 宋婆子摇摇头,枯瘦的手指捏了捏袖口补丁:“傻丫头,我这身子骨现下利索多了,天天吃着稀贵药材,早花了不少银钱。再这么耗下去,怕是连入棺材的板子钱都要赔进去咯。” “银子的事您别操心,我……” “可不成!”宋婆子打断她的话,“我这两个儿子都陪着我来的,眼瞅着五月了,田里正是忙时候。要是再耽搁下去,地里的麦子怕要烂在秆上,秋后的口粮可就没着落了。”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姜兰就算不住在村里,也知道这些道理。 她长叹一口气,终究松了口:“那好吧,阿嬷。您执意要走,我……我去给您买些物件带着,权当是个念想。” “使不得!使不得!”宋婆子慌忙摆手,“能来京城见你一面,老婆子我这心窝子都暖乎乎的,哪还能要你的东西?” “阿嬷,您就依了我吧。”姜兰拽住老人的衣袖,目光灼灼,“不过是些零碎玩意儿,您若推辞,可是要让我心里难受好些日子呢。” 一旁的娄可儿也轻劝:“婆婆,这是小姐的心意,您便收下吧。往后想见小姐还不知是哪日呢。” 宋婆子眼眶又红了,半晌才轻轻点头:“那……那就少买些,可别糟蹋了银钱。” 几个人沿着青石板街慢慢走着。 日头正盛,街边店铺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绸缎庄的绫罗、胭脂铺的香粉、食肆里的糖糕,样样都叫人挪不开眼。 姜兰见着什么都想往阿嬷包袱里塞,宋婆子却总要先探问价钱,一听“五两”“八钱”便直摇头。 “这梳子太金贵了!”宋婆子盯着姜兰手中的檀木梳,忙不迭摆手,“咱村头王木匠打的木梳才二十文,一样好使!” “阿嬷,这梳子刻着寿桃纹样,您留着用。”姜兰攥着梳子往她怀里塞,转身又朝绸缎铺走去,“再给你扯两匹布做夏衫……” “使不得!”宋婆子急得直跺脚,却被娄可儿笑着扶住。 最终,姜兰硬是往宋婆子的两个儿子怀里塞了满满当当的东西——新制的粗布衣裳、油纸包着的茯苓饼、治腿疼的药膏,还有那把刻着寿桃的檀木梳。 宋婆子攥着姜兰的手,喉间像是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而这时,一阵喧嚣忽然攫住了姜兰的注意。她抬眼望去,只见街市中央搭起彩棚,原是今日有“女红比巧”盛会,夺得头名者可获赠千年人参一支。 她眸光骤然一亮——那千年人参若能拿给宋婆子,定能好好补补老人家的身子。何况女红本就是她自小熟稔的技艺,当下便打定主意,转头叮嘱丫鬟娄可儿:“你先陪着阿嬷逛逛,我去去就来。” 她快步至彩棚下问询,方知虽可临时参赛,却已比旁人晚了一炷香工夫,恐难在规定的时间内绣完整幅作品。 但姜兰咬了咬唇,仍是决意一试:“无妨,且让我试试。” 她快速坐在了绣案前,先屏息理好彩线,指尖捏起银簪将鬓发别正,随即手腕轻扬,银针便如流萤般灵巧穿梭于素绢之间........ 与此同时,城西“醉仙居”二楼雅间内,阮宜年正与同窗温永思对坐饮酒。 两人斜倚雕栏,俯瞰着楼下熙攘的京城街景,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液随指尖晃动,映得人面俱暖。 阮宜年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忽然挑眉轻笑,面上尽是难掩的得意:“温兄,不瞒你说,今日邀你共饮,实则有件大喜事要讲,我要当父亲了。” 温永思执壶为他斟酒,眼尾微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我早瞧你这月里忙不迭地筹备和姜小姐都婚事,觉得不对劲了,毕竟你说过,要拖到姜小姐人老珠黄才大发善心娶了她。” 阮宜年笑了,仰头饮尽杯中酒,指节敲了敲桌面,“不过孩子可不是姜兰的——她啊,怕是只不下蛋的母鸡。” 温永思闻言一怔,目光凝在他指尖转动的玉扳指上:“哦?那是哪家姑娘怀上了?” “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阮宜年压低声音,眼底浮起一丝狎昵,“是一个王室之女……”他晃了晃空杯,嘴角扯出一抹笑。 “王室之女?世子,你真是太有福气了。” “哈哈哈哈。” “可你不是要和姜兰成婚了吗?” “不娶了。” “世子,你这样会让姜兰成为京城的笑话,所有人都知道,她可是等了你很多年,你已经拖到了她19,快要20了,这会又娶别人,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以后可该怎么办??” 这句话让阮宜年有些恍惚了,顿时想起了自己这三年和姜兰的日日夜夜。 姜兰总是会用那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看着他 一旦他有什么情绪波动,她都会小心翼翼地问:表哥,你不开心吗? 想到这些,他的心刺痛了一下,不太舒服。 温永思放下酒盏,指尖叩了叩案几,继续说:“世子,姜兰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要是她和你没有婚约,上门提亲的人能把门槛踏碎,六皇子当年也曾央人说媒,她却一概回绝,只为等你。如今她都快成为老姑娘了,你又娶了别人,她可怎么办?而你日后怕是要遭京城贵胄唾弃。” 阮宜年脸色微变,喉头动了动,却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滚入喉间,他眼前却晃过姜兰的那一张绝色容颜,她总爱坐在廊下,阳光穿过葡萄藤落在她的身上,把她睫毛的影子投在颊边,像振翅欲飞的蝶........ 一炷香工夫转瞬即逝,“女红比巧”的锣声终于响起。 彩棚下众人簇拥着绣娘上前,评鉴官展开一幅幅绣品逐一解说。 姜兰捏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紧,目光扫过旁侧秀娘的作品,有人绣了并蒂莲,针脚细密如春水波纹,有人绣了百蝶图,彩线层层叠叠竟似能振翅欲飞。 但当评鉴官展开她的素绢时,人群中忽然发出低低的惊叹——她以青线绣了一束带露的兰花,花瓣边缘用极细的银线勾勒,连花蕊间的露珠都以透明丝线缀了珍珠,在日光下流转着细碎光芒。 更难得的是,她竟在一炷香内赶完了旁人两炷香的工时,构图、针法皆无懈可击。 “此件当为头名!”评鉴官话音一落,姜兰也接过侍从递来的锦盒,拿到了千年人参,她的唇角终于扬起笑意。 她向评鉴官福了福身,刚要转身,却被一名身着宫装的中年男子拦住去路。 “姑娘留步,”那人拂了拂衣袖,声音尖细却含着几分威仪,“咱家是宫里当差的黄公公。方才见姑娘针法绝妙,不知可愿进宫做绣娘?宫里一等绣娘月俸足有十两白银,吃穿用度皆是上品。” 姜兰愣了愣,垂眸福了福身,“多谢公公抬爱,只是民女,并没有这个打算。” 黄公公捻着下巴上的短须,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却也不便强求。 姜兰转身欲走,不料裙摆却被廊柱勾住,她低呼一声踉跄半步,抬眼时正撞上一道清冷的目光。 来人穿着玄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腰间悬着一枚狼牙坠饰,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被阴影切得极深。 这是端木洲....... 端木洲救过她和娄可儿,她见了自然要打招呼。 “陈公子……”她扬起笑容,“几日未见,不知你过得可好……” “不好。”端木洲打断她的话,语气冷得像冰窟里捞出来的剑。他甚至未看她一眼,径自从她身侧掠过,袖中滑出一锭金元宝拍在黄公公掌心:“公公,方才这位姑娘的绣品,我愿买下。” 姜兰听见这话,指尖猛地攥紧了锦盒边缘。 端木洲要她的绣品做什么?不过是方才比巧时随手绣的一朵墨兰,用的不过是最普通的青线,而且绣品也不完整,算不得什么珍品,也不值那么多银子。 黄公公早已堆起笑脸,忙不迭从评鉴官手中抽出那幅素绢,连带着木框一同塞进端木洲怀里:“公子既然喜欢,拿去便是。” 姜兰咬了咬唇,望着端木洲怀里那卷皱巴巴的素绢,忽然福了福身:“陈公子若不嫌弃,民女家中倒还有几幅旧作,你可以自己挑选几个喜欢的,也不要银子.......” 端木洲珍视地把这刺绣放在了胸口的位置,“不必了。” 第43章和亲(43) 这一幕,恰被阁楼上的阮宜年和温永思瞧得真切。 温永思摇着折扇轻笑:“世子你瞧,我说的没错吧?姜小姐虽年方十九,却仍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这才眨眼工夫,便有登徒子上来攀谈了。” 阮宜年握着酒盏的指节骤然发白——他认得那个穿玄色劲装的男子。半月前他陪着石月去城郊桃花林,曾亲眼看见这人搂着姜兰的腰,两人姿势相当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打情骂俏,此刻见端木洲重金买下姜兰的绣品,顿时心底那团火腾地烧到了嗓子眼。 “砰”的一声,鎏金酒盏被他摔在青砖上,碎成几片。他踢开矮凳大步下楼,靴跟踩得木板吱呀作响,惊得楼下食客纷纷抬头。 姜兰刚要离开,忽见阮宜年铁青着脸冲过来,发冠上的玉簪歪得几乎要掉下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斗鸡。 “姜兰!”阮宜年一把攥住她手腕,指尖几乎要掐进她皮肉里。 “表、表哥?你怎么了?”她被捏得生疼,下意识要往后躲。 阮宜年却转头瞪向端木洲,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哪来的野男人?敢打我未婚妻的主意?” “把姜兰的绣品放下!你也配拿?” 端木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冰冷漆黑的眼神里,满是不羁和狂傲:“在下花百金买的东西,自然归在下所有。世子若想要,不妨也花金子来换——至于价钱么……”他抬眼扫过阮宜年涨红的脸,“全看我的心情。” “放肆!”阮宜年额角青筋直跳,“我再说一遍,立刻把她的绣品放下!别逼我动手!” “动手?”端木洲挑眉,完全没有把阮宜年的威胁放在眼底,“世子若有本事从我手中抢走,我自当甘拜下风。” 阮宜年怒吼一声挥拳冲上前,却见端木洲侧身半步,长臂轻抬就死死地牵制住了他的胳膊,让他无法动弹,挣扎了几下竟然纹丝不动。 “你……”他咬着牙挣扎,却想起自己虽出身武将世家,幼时随父亲在军营练过几日枪棒,却因吃不得苦,再加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就认真读书了。 此刻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端木洲指尖的力道——那是常年握剑磨出的茧,是真正在血水里滚过的狠劲。 “世子还要继续么?”端木洲松开手,退后半步整理袖口,“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若被在下按在地上……怕是不大好看。” 阮宜年只觉面皮发烫,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梗着脖子冷笑一声:“我堂堂世子,不过是懒得与你这种市井匹夫计较。” 说罢猛地转身看向姜兰,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你已是我未婚妻,如今绣品落在别的男人手里,若传出去,旁人还当你……当你早已与外男私通!” 姜兰指尖攥紧锦盒,喉间泛起苦涩:“表哥,陈公子既已花重金买下,这绣品便已是他的物件,我如何能强要回来?” “强要?”阮宜年逼近半步,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你分明是不想拿!你又没有卖给他,是别人擅自做主卖掉的。” 他突然伸手扯住她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我知道了,这是不是你特意送他的定情信物?!” “表哥!”姜兰惊得后退半步,满是厌恶和不耐烦,“您今日究竟怎么了?不过是一幅绣品……” “住口!今日你若不把绣品要回来,就别想跨进安王府的门槛!我的娘子,容不得这般轻佻!” 周围人潮渐渐聚拢,有好事者踮脚张望,有妇人交头接耳,细碎的议论声像蛛网般在廊下蔓延。 温永思作为阮宜年的同窗,见状忙上前打圆场,折扇敲着掌心道:“姜小姐,女子当以三从四德为先。你尚未出阁,便在众人面前顶撞未婚夫婿,于名声有碍啊。何况世子所求并不过分——哪个男子见旁人拿了未婚妻的物件,心里能不介意??” 姜兰咬住下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看了眼阮宜年紧绷的下颌线,终是缓缓转身,走到端木洲面前。 “陈公子……”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方才那幅绣品,能否……能否还给我?我将银子还与你。” 端木洲垂眸盯着姜兰那一双脆弱又微微发红地眼睛,喉结微动。 “好。”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指尖攥着素绢的力道却重得几乎要将它揉碎。良久,他松开拳头,将绣品轻轻放进她掌心,“银子不必还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姜兰喊了一声:“陈公子。” 他的背影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姜兰攥着素绢转身,将它递给阮宜年,脸上的神情很淡。 阮宜年扫了一眼,冷笑一声:“不就是朵破花?”说罢随手扔在地上,绣品上的墨兰花瓣擦过泥渍,像是谁眼角的泪。 姜兰愣住了。 “走了!回府!以后不许再出来抛头露面!” 她被拖得踉跄半步,忽然想起宋婆子还在街上,猛地甩开他的手:“我今日是来送阿嬷的!她午后便要回乡下!” 阮宜年皱眉停步,“这件事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你明知道之前的时候,我给你阿嬷留下不好印象,我一直都想着好好的去看看她,表现一下……” 正说着话,娄可儿已扶着宋婆子走了过来——她算着“女红比巧”该收尾了。 刚走来就看见了阮宜年,她赶紧行礼,“世子。” 宋婆子就像是没有看见阮宜年一样,忙拉着姜兰上下打量:“方才听可儿说你参加了比巧?结果如何?” 姜兰竭力扯出笑,打开盒盖露出那截油亮的人参:“阿嬷,我拿了头名呢。这千年人参您收着,好好补补身子。” “使不得!”宋婆子慌忙推拒,枯瘦的手指抚过参须,“这么金贵的东西,你留着日后……” “阿嬷!”姜兰将盒子硬塞进老人怀里,鼻尖却泛了酸,“这是我特意为您赢的,您若不收,我可要生气了。” 一旁的阮宜年盯着人参忽然开口,语气轻佻:“你们若都不要,便给我吧。正巧石月有了身孕,正需补补。”说着伸手便要去夺锦盒,但是姜兰并没有松开手。 “兰儿!” 阮宜年的语气重了几分。 宋婆子见状,连忙挤出笑容,直接就把千年人参拿走了,“小姐,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吃的。” 阮宜年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是很不情愿,但是也并没有说什么。 宋婆子要启程了,青布马车停在巷口。阮宜年忽然换上副关切神色,扶着车辕朗声道:“阿嬷只管放心回乡,我必定将兰儿照料周全,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宋婆子却没看他,只攥着姜兰的手反复摩挲,浑浊的眼底泛着水光:“兰儿,往后照顾好自己,出嫁后,记得多添衣服……” “阿嬷,我都晓得。”姜兰喉间哽着块硬物,强撑着笑意点头。 车轮碾过青石板,吱呀声渐远。 她望着马车转过街角,那抹熟悉的靛蓝头巾消失在槐树枝叶间,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阮宜年语气里带着不耐:“你这阿嬷瞧着总不大待见我。你也不知在老人家跟前替我美言几句?” “是我……是我没做好。”姜兰都懒得和阮宜年争辩什么。 “还有那支人参——”阮宜年忽然凑近,很是埋怨,“千年参多金贵?给那老婆子作甚?她都半截身子入了土,哪及得上石月肚里的胎儿金贵?” 姜兰猛地抬头,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表哥,阿嬷年事已高,你……你怎可说出这等话?” “哟,还恼了?”阮宜年挑眉,“我不过实话实说——她活够岁数了,早晚……” “住口!”姜兰忍无可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你可以轻贱我,但不许糟践我的阿嬷!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半截入土’?” 阮宜年见姜兰眼底满是冷意,意识到姜兰真的生气了。 他不禁冷笑出声:“原来在你心里,我这未婚夫婿竟连个乡下老婆子都比不上?你们十年未见,她能比我更疼你?姜兰,你真是好得很!” 姜兰攥紧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表哥,你知道就好。” “姜兰!”阮宜年有些气急败坏了,“你真不怕我不娶你啊?居然敢说这种话?” 姜兰转身就走,没有任何回复了。 回到府中,她直奔屋子,翻找出自己之前的刺绣。 她挑选了自己较为满意的刺绣品。 “可儿,”她将刺绣递给丫鬟,“去我之前租下得宅子里看一看,若遇见陈公子……就说这是赔他的。” 娄可儿轻轻福了福身:“小姐放心,奴婢必定送到。” 不过端木洲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娄可儿找了许久,等了两三天,也没有见到。 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第44章和亲(44)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姜兰突然犯了焦虑症,每日都在担忧去了吐谷浑各种不习惯,到时候她和京城,相距甚远,想要回来一趟都很艰难。 祝以寒特意前来找她谈心,在知晓她的想法后,又言辞恳切地劝说道:“姜小姐,虽说你若去和亲我便无需前往,但我还是支持你。倘若你想留下来与世子成婚,趁皇上尚未下旨让天下人皆知此事,赶紧进宫向皇上说明吧。” 姜兰摇头叹气:“祝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犹豫,但我要去和亲的决心,谁也改变不了。” 祝以寒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二人交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着黄昏将至,王府也开始在准备晚膳,祝以寒这才着急要走。 当姜兰送祝以寒离开王府时,一辆奢华的马车恰好停在门口。 随后,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从马车内走下。 姜兰心中微微一动,轻唤道:“玉萱?” 听到呼唤声,阮玉萱抬头,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姜姐姐!” 这阮玉萱是阮宜年的妹妹,比姜兰小两岁,如今早已嫁人生子,而姜兰却仍未成婚。 “听说爹爹回来了,只是这段时间我刚生完孩子在坐月子,所以耽搁了。爹爹现在在府里吗?” 姜兰点头:“这两日,舅舅一直念叨着你呢。” 阮玉萱怀孕生子后,整个人圆润了许多,或许是当了母亲,所以眼底也多了几分温柔的慈爱,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般天真烂漫,就算是笑起来,也有一点苦涩。 想必在坐月子的时候,应该受气了。 “那便好。”阮玉萱抱紧怀中的孩子,踩着石阶迈进王府大门,一旁的小厮见状连忙小跑着去通报此事。 阮玉萱的归来,最欢喜的当属阮才良与方沛萍。这对父母心中念念的掌上明珠,此刻终于出现在眼前。 “萱儿,你瞧你,瘦了许多。”方沛萍眼眶泛起泪光,指尖轻轻拂过女儿鬓角,语气里满是疼惜。 这般柔情的模样让姜兰有些诧异——她印象中的方沛萍向来言辞犀利,此刻却只余下慈母的温柔。望着这一幕,她忽而想起自己的娘亲,若爹娘还在世,见她如今这般光景,怕是也要落泪吧? 只可惜,那双曾为她遮风挡雨的臂弯,早已化作尘土间的执念。 阮才良从女儿怀中接过孩子,逗弄片刻后开口:“本想着去瞧瞧你,可你还在坐月子,不便见我们,便一直忍着没去。算着日子,你的月子该是还没做完,怎么就急着回来了?” 阮玉萱垂眸不语,指尖轻轻摩挲着孩子襁褓边缘。 “你夫君呢?怎的没一同回来?” “只是太想爹娘了,便先回来了。这几日三郎有事脱不开身,过些日子自会来拜见爹娘。” 方沛萍目光微沉——这只精明如狐的妇人岂会看不出端倪,又追问:“莫不是和你夫君吵架了?” “哪有此事?娘别瞎想。”阮玉萱笑着岔开话头,“我这次回来带了些礼品,”说着便示意随从将物件一一抬上, “都是些别处难寻的稀罕物,爹娘留着用。” 话音落下,阮玉萱眸光温柔地转向姜兰,唇角扬起笑意:“姜姐姐,听说你下个月就要与我哥哥成婚了,往后便是我的嫂子了。” 姜兰轻轻颔首,唇角泛起一抹淡笑,应了声“嗯”。 方沛萍打量着手里的玉簪,“萱儿,你别说了,再说她都要笑出来了,她就盼着这一天呢。” 听闻妹妹归来,阮宜年带着石月匆匆赶来。 “萱儿!”阮宜年声如洪钟,爽朗笑道,“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想给你们个惊喜,不成吗?” “成!当然成!”阮宜年眼底满是宠溺,笑着摇头。 阮玉萱将精心准备的礼盒塞进阮宜年手中:“拿着。” 阮宜年打开一看,见是块通透温润的上好玉佩,不禁挑眉:“妹妹如今倒是越发懂事了。” 石月探着身子望了一眼,眼底泛起委屈:“我也想要。” 阮宜年抬眸间,瞥见姜兰手中的礼盒,当即皱眉看向阮玉萱:“萱儿,你可还有多余的礼品?快拿一份给石月,不然她可要闹脾气了。” 阮玉萱这才将目光转向石月——眼前女子虽眉清目秀,却生得平平无奇,着实难引人注意。 她微蹙眉头,开口问道:“哥,这位是……?我竟不认得。” “这是石月,王室之女,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 “什么!你……”阮玉萱面露震惊,却很快收敛神色,正色道,“不知此事,所以没给石月小姐准备礼品,下次定当补上。” 石月撇了撇嘴,目光落在姜兰手中的礼盒上,嘟囔道:“下次再送,意义能一样么?” 阮宜年立马明白什么意思,伸手从姜兰手中抽走礼盒,径直塞到石月手里,冷着脸补了句:“你到现在也没给我怀上子嗣,险些让我断了香火,怎好意思拿这些东西?这本就是该给石月的。” 石月捂着嘴偷偷笑了,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姜小姐,你别生气,我也只是肚子争气了一点,不过你命好啊,很快就要成为世子妃了,你说是不是??” 姜兰满心满嘴都是苦涩,这石月如此挖苦她,她也只能嗯一声。 阮玉萱看看姜兰,又瞧瞧石月,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未多言。她仍是热络地拉着姜兰说话——到底是一同长大的情分,她心里始终将姜兰当作亲姐姐般亲近。 方沛萍与阮才良早已逗弄着孩子去了,阮玉萱趁机拉住姜兰的手,眼波含笑:“姜姐姐,咱们去赏赏花吧?五月的院子里,花儿开得正盛呢。” 姜兰弯了弯唇角,应了声“好”。 “姜姐姐,你的手怎的粗糙了许多?”阮玉萱指尖轻轻摩挲着对方掌心,“莫不是又偷偷做针线了?你都要嫁与我哥了,往后衣食无忧,何苦再做这些伤眼又伤手的活儿?” “无妨。” “不成!等你成婚时,我带你去做丹蔻,再买些好面霜细细涂敷,保管把手养得白白嫩嫩的。” 一旁的石月听了,忍不住凑过来:“阮小姐,我可喜欢玉春楼的丹蔻了,你哥哥先前给我买了许多,我一个人哪里用得完?你若喜欢,我送你些便是。” “不必了。”阮玉萱语气淡淡,透着疏离。 石月碰了钉子,眼眶一红,转而扑进阮宜年怀里,嗓音带了委屈:“世子,你妹妹……好似更亲近姜小姐,就连你爹爹也是喜欢姜小姐……我在这王府里,竟似个外人般……” 阮宜年心疼坏了,抚摸了一下石月的脸颊,“别担心,我会护着你,也会让他们都接受你的。” 姜兰在院子里赏完花后便回到偏房,蹲下身从箱底翻出先前做好的鞋子。 自打得知阮玉萱生下女婴,她便开始默默做些小鞋子和衣裳。此刻摊开掌心,十双鞋子尺寸各异,针脚细密,衣裳叠得齐齐整整,边角处还绣着稚嫩的小花。 她抱着衣物正要送去给阮玉萱,却在回廊拐角撞见阮宜年。 “表哥。”她垂眸轻唤,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衣襟。 “兰儿,往后在我家里人面前,多替石月美言几句,明白吗?”阮宜年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带了几分叮嘱。 “嗯,知道了。” “这些鞋子……是给我妹妹家小丫头的吧?” 阮宜年扫了眼姜兰怀中的物什。 “嗯。” “都交给我吧,我让石月代送。”他伸手要接,“这样能让我妹妹对石月多点好感,说不定很快就能接受她做嫂嫂。” 姜兰猛地抬头,眼底闪过诧异,顿了顿才开口:“表哥,你原可以去街上买些……然后让石月小姐送过去……为何要抢我的东西?” “怎么不愿意吗??我想让石月做我的正妻,你心里不痛快?”阮宜年挑眉,语气陡然冷下来,“可她怀着我的孩子。我如今……行不了房事,往后能不能有子嗣都是变数,这孩子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金贵。我只能娶她——要怪,就怪你自己……” 说着,阮宜年粗鲁地动手,抢了过去,又看了一眼,说:“兰儿,你这绣工真不错,外面哪里买得到这种上等品??” 姜兰扯了扯嘴角,极力压制住心里的委屈。 “对了,你可别告诉萱儿这些都是你做的,知道了吗?” “嗯。” 姜兰懒得和阮宜年计较那么多了,她和亲之后,两人再也见不到了。 阮宜年没想到姜兰会如此平静,本以为她会哭会闹。 不得不说,姜兰很懂事…… 之前他或许还留恋姜兰窈窕勾人的身子还有那堪称一绝的床上技巧,但是现在,这些东西对他没用了。 他也没有什么不舍。 他是一定要娶石月为妻的。 第45章和亲(45) 阮玉萱抱着孩子喂完奶,待小家伙安然睡熟后,才轻柔地将其放下,小心翼翼替孩子盖好小被子,随后披上外裳。刚掀开纱帐走出来,便瞧见阮宜年正迈进屋来。 “哥哥。”她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未脱的少女软糯。 阮宜年颔首,目光落在摇篮里的婴儿身上:“丫头睡了?” “嗯,刚哄着。” “石月特意给小丫头做了些鞋子衣裳,说想让她试试。”阮宜年将手中的包裹搁在桌上,解开包裹时,绣着小动物纹样的鞋尖儿露了出来。 阮玉萱闻言微怔,拿起一双绣着小兔子的鞋子细细端详——鞋面针脚细密如蚊,耳朵毛茸茸的触感逼真,连鞋底的梅花纹都是拿金线勾勒的。 再看那小衣裳,领口处绣着并蒂莲,边角滚着月白色细边,做工精致得堪比宫里娘娘用的物件。 “这……太贵重了,何况做这些得花多少工夫?一两天根本赶不出来。”她指尖摩挲着鞋面,眼底泛起讶异。 “石月刚进王府时,听说你有了身孕,就赶紧着手做这些了。”阮宜年叹气,“她手指都被针戳破好几回,我劝她别累着,她偏不听,说一定要赶在孩子满月前做好。” 阮玉萱心底忽然漫过一丝暖意,今日还因石月未婚先孕、插足姜兰阮宜年婚事而存的芥蒂,此刻竟软了几分:“替我谢谢石月小姐……是我之前对她有偏见了。” 见状,阮宜年趁热打铁,神情骤然凝重:“萱儿,不瞒你说,我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大夫说……说我往后怕是难以……行房事。石月肚子里的孩子,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骨血。” “什么?”阮玉萱瞳孔骤缩,指尖攥紧了袖口,“怎么会这样?” “所以我必须娶石月,不能让我的孩子连个名分都没有。”阮宜年握拳轻叩桌面,“可你也知道,我和姜兰的婚期近了,父亲却执意要她当世子妃,死活不同意石月进门。” “可是你和姜姐姐……” “提她做什么?”阮宜年语气陡然冷下来,“你对她掏心掏肺,她给过你什么?往后就算成了世子妃,也生不出孩子,我娶她有什么用?” 阮玉萱咬了咬唇,似被说动:“那爹爹那边……” “正想求你帮忙呢!”阮宜年立刻接话,“也不知姜兰用了什么手段,父亲偏宠她。你是父亲心尖上的宝贝,不如去劝劝他,也许爹爹就听你的了。” 阮玉萱看了看桌上的那些小鞋子和小衣裳,最终点头答应了。 日暮西沉,夕阳的鎏金碎粉泼洒在王府庭院,盛开的芍药、蔷薇皆笼上一层柔润的金纱,连廊下的铜铃都被染得透亮。 因着阮玉萱归家,晚膳格外丰盛,清蒸鲈鱼卧在青瓷盘里,琥珀色的蜜渍樱桃缀在八宝甜羹边,连方沛萍平素舍不得拆封的鹿肉脯都端上了桌。 众人围坐时,姜兰发现阮玉萱竟频频给石月夹菜,甚至笑着说“下次带你去胭脂铺挑水粉”。 她垂眸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不用猜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没有解释。 “玉萱,那孩子……”她刚开口,阮玉萱忽然轻咳一声:“姜姐姐先吃饭吧。” “就是,食不言。”方沛萍斜睨她一眼,夹起一块鹿肉放进石月碗里,“多吃一点,补补身子,早点给我生一个大胖孙子。” 石月笑得合不拢嘴。 姜兰喉头微哽,默默咽下话头。 反观石月,从开饭便掩着嘴笑个不停,阮宜年见状竟还柔声道:“多笑笑好,对胎儿有益。” 瓷勺碰着碗沿发出轻响,姜兰下意识摸了摸小腹——还好,下个月就要去和亲了,再拖下去,这日渐隆起的肚子怕是瞒不住了。 阮宜年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吐谷浑的可汗,能不能容下这个孩子? 其实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是她吃药拿掉,以后就怀不上了,到时候更痛苦…… 次日,她带着丫鬟娄可儿钻进自己租下的小宅子,说是清点嫁妆,实则想躲个清净。 红木箱打开时,十二套织金罗裙泛着柔光,皆是从京城最好的绣坊定制的。 娄可儿边核对清单边念叨:“我就说嘛,石月就算有了身孕,小姐才是正经世子妃,这么多嫁妆,才是世子妃该有的排面……” 姜兰喉头动了动,终究没解释。 皇上还会给她准备公主规格地嫁妆,到时候的排面.........不用猜都知道,肯定轰动京城。 等确认物件齐全,她便索性留在宅子里,亲自下厨煮粥——在王府与众人同桌用餐时,总觉得压抑,连呼吸都不自在。 暮色漫过窗棂时,她忽然馋起城西老李家的桂花酿。那蜜渍桂花混着糯米香的滋味,勾得人舌尖发痒,可因着有孕,她已数月滴酒不沾。 想到去了吐谷浑后再难喝到这般妙酿,她难免失落,忽而又想起该买下桂花酿的秘方,再搜罗些常吃的菜方。 即便远嫁他乡,至少能让这副皮囊吃得熨帖些。 见时辰尚早,姜兰忙带着娄可儿往老李家铺子赶。这“醉仙居”的桂花酿远近闻名,门庭若市,往来多是熟客,木门槛都被踏得发亮。 她一进门,掌柜老李便堆起笑:“哎哟,姜小姐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个总算把您盼来啦!” “近来琐事缠身,未能脱身。” “我还以为是咱这酒味儿不地道了,丢了您这老主顾呢!” “哪儿的话?您这桂花酿的滋味,天底下独一份儿。” “爱喝就好!跟往常一样,来一壶?” “今日我想买您的秘方。”姜兰直视他,“您开个价。” 老李笑容骤敛,眉头拧成核桃:“姜小姐,您爱喝便常来买,要不我每月差人给您送去?这秘方实在是不行……” “当真不能卖?” “不瞒您说,这是祖上规矩。当年我爹咽气前叮嘱过,秘方若泄,便是断了子孙饭,我们一家老小在京城讨口吃的,也不容易,刚开始那会,还总是被针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名堂……” “我对天起誓,绝不外传。只消自己酿来喝。” “您何苦费这劲儿?酿这酒得泡半年桂花,工序繁琐,还不如想要喝就来我这里买一壶……” 姜兰不再多言,直接摸出五锭金子拍在柜上:“我常来光顾,您该信得过我。” 老李盯着金子发了会儿呆,喉结滚动数下,终是咬牙点头:“得,您跟我来。我这就把方子写给您。明日您再来一趟,正巧新一批酒要制作,到时候你也可以仔细看看步骤。” “谢掌柜的。” 揣着抄好的秘方下楼,姜兰刚跨出门槛,便见街对面晃过一道高大身影,那人腰佩狼牙,墨发束得利落,即便走得跌跌撞撞,仍掩不住身姿挺拔。 她心头一跳,快步追上去,待看清那张冷峻中泛着薄红的脸,险些 声音 一滞:“陈公子……怎么是你?” 端木洲醉得厉害,眼底蒙着层水光,冷峻的脸上也泛起了晕红,薄唇沾染上好的佳酿,也越发的诱人,见她走近,忽然伸手将人捞进怀里,喉间溢出低哑的呢喃:“姜小姐……” “男女授受不亲!当街搂抱成何体统!”姜兰惊得推他,余光瞥见路人张望,耳尖霎时烧得通红。 端木洲被她这么一推,竟直直向后踉跄两步,跌坐在青石板上。 姜兰惊呼一声,忙蹲下身要扶他,耳畔却传来他闷声的低笑。 她愣住,抬起眼眸就对上了那一双漆黑的丹凤眼。 “陈公子,你家在何处?我叫人送你回去。” 她避开那双灼人的眼,指尖攥紧他的衣袖。 端木洲却不答话,只是垂眸盯着她泛红的耳尖,漆黑瞳孔里翻涌的情绪浓得化不开,像深夜里望不穿的潭水。 念及此人曾救过自己性命,姜兰心下一横,唤来酒楼小厮帮忙,将端木洲架回了自己租的宅子,而且这个宅子也是端木洲的,还没有收过她的租金…… 将人丢到床上后,她本想转身离开,却被扑面而来的酒气与汗味熏得皱眉。 刚捏着鼻子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低哑的嗓音:“姜小姐,我想沐浴。” 她猛地回头,见端木洲半撑着上身,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眼神虽有些朦胧,却透着几分清醒的狡黠。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方才问你住处,为何不答?” 她盯着他指尖摩挲床单的动作,忽然疑心,“莫不是……故意的?” 端木洲倒也懒得撒谎和狡辩,“只是想睡你的床而已。” “你........” 姜兰抿了抿唇,转身出门吩咐娄可儿烧热水。 没过一会,铜壶里的沸水咕咕冒着热气,被倾入雕花沐浴桶,蒸腾的水雾蔓延在屋子里。 她替端木洲掩好房门,退至廊下时,暮色已浓,唯有檐角一盏灯笼在穿堂风里晃出细碎的光。 时辰不早了,她也打算睡觉,卸去钗环躺到床上时,锦被里还残留着端木洲身上的松香——混着淡淡酒气,像雪后深山里未化的冷冽。 第46章和亲(46) 恍惚间,她指尖轻轻攥住裙角,眼尾微微扬起,想要多闻一闻。 可不过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尖猛地收紧——都过了这么久,端木洲竟还在沐浴! 沐浴需得这么久? 她下意识从床沿坐直身子,只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就赶紧去看看端木洲。 雕花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暖香混着水汽扑面而来,与她猜想的分毫不差——端木洲仍泡在鎏金浴桶里,墨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长睫上凝着水珠,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肩颈线条冷硬如刀,肌理分明的脊背浸在水中,烛光透过水汽摇曳,在他轮廓深刻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叫人望上一眼,便觉喉间发紧。 这般…… 这般光景,当真是叫人面颊发烫。 她指尖攥紧裙角,目光扫过他腰间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忽然想起坊间闺秀们私下里的调笑,如今看来,竟比话本子里写的还要勾人。 喉间骤然发紧。 她猛地别过脸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掐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她与端木洲……本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该有半分牵扯。 深吸几口气,她攥着帕子走近浴桶,耳尖红得要滴血,声线却仍绷得极稳:“陈公子?” 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却无人应答。 端木洲阖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分明是睡着了。 姜兰指尖攥紧帕子,望着桶里渐渐泛白的水痕,忽然有些慌神。 这水已经凉透了,若再泡下去,怕是要寒气入体的……他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断不能眼睁睁瞧着他生病。 “陈公子?”她又喊了声,指尖试探着碰了碰他搭在桶沿的手背。 那皮肤烫得惊人,却又在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时,轻轻颤了颤。 她后退半步,咬了咬唇,忽而想起今日喝醉时他装糊涂的模样,心下一横,索性拔高声音:“您再这般装睡着,我可要走了。夜里风凉,仔细着了寒,我……我可不管了。”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走,木门“吱呀”一声合上。 不过,她悄悄留了道缝。 透过细窄的门缝望去,那人仍静静地浸在水中,墨发散在肩头,倒像是尊被水浸透的玉雕。 她忽然屏住呼吸——那起伏的胸膛如此微弱,叫人忍不住疑心,他真的……睡着了? 她指尖狠狠攥住浴桶边缘,指节泛白,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既然唤不醒这尊大佛,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深吸一口气,她攥住他浸在水中的胳膊,试图将人拽起来——那小臂覆着薄汗,肌肉线条紧实如铁,触手尽是灼人的温度。 哪曾想,刚使三分力,便觉像是在拽块千斤重的石头。 她本就生得纤弱,腰间不盈一握,此刻涨红了脸去拖那具修长身躯,倒像是小猫挠老虎,半点动静也无。 她气极,贝齿一咬,竟狠狠碾在他小臂上。 这下终于有了动静。 男人喉间溢出低哑的哼声,眼尾微挑,漆黑的瞳孔里漫着水汽,直勾勾锁住眼前的小美人,她咬着他不放,睫毛上还凝着泪,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偏生爪子软得像团棉花。 “松开。”他嗓音哑得厉害,抬手抚上她泛红的脸颊。 姜兰浑身一僵,猛地松口后退半步,耳尖红得要滴血:“你、你可算醒了!水都凉透了,还不快起来!” 男人低笑一声,撑着桶沿站起身。 水汽自他精瘦的腰腹间蒸腾,衬得那肌理分明的胸膛愈发滚烫。 姜兰猛地转身,绣鞋在青砖上碾出细碎的声响,逃也似的往屏风外跑。 回到卧房时,她心口仍跳得厉害,指尖攥着帕子绞来绞去。 虽说自己早就不是黄花大姑娘,和阮宜年什么都做过了,可像端木洲这般……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冷硬如刀,偏生眼尾又含着三分漫不经心的浪荡,她还是第一次见。 倒是挺诱人的......... “难不成真是练武的?”如果端木洲愿意,她可以帮忙引荐,让端木洲去军营,说不定以后也有一番成就…… 忽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她惊得抬头,只见端木洲裹着件松垮的黑缎里衣立在门前,湿发垂在肩头,水珠顺着喉结滚进衣领,在锁骨处洇出小片水痕。 “你……”她攥紧裙角,“来做什么?” “今夜我睡在哪里?” “你……你去看看还有没有空房。” “这崽子是我来京城的时候买下来的,总共就两间屋子,你的丫鬟睡了一间,你睡了一间……” “那这样吧,我去和可儿挤一挤,你睡在这里。” 话音未落,端木洲忽然逼近两步,垂眸望着她发颤的睫毛,唇角勾起抹散漫的笑。 她慌张要走,但是手忽然被握住,整个人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那胸膛烫得惊人,混着雪松香的水汽扑面而来,叫人喘不过气。 “你……”她推拒的手抵在他心口,腰肢却被他的胳膊死死禁锢,男人的鼻尖蹭过她耳尖,滚烫的呼吸扫过脖颈,下一刻,唇便压了上来。 她挣不脱,躲不开,只能攥紧他里衣的下摆,任那带着雪松气息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将她最后一丝理智碾得粉碎。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现在端木洲已经不如之前那样生硬笨拙,舌头还会和她来回拉扯和挑逗。 他的大手也开始不安分了。 姜兰被弄得理智发虚,红唇之间时不时的发出了销魂的声音。 这一次,端木洲的嗓音裹着夜色般的沉哑,尾音却又轻轻扬起:“姜小姐,嫁给我吧。” 姜兰指尖刚要推拒,腕子便被他扣住。男人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肌肤,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按在雕花床榻上。金丝帐幔轻轻晃动,烛火在他眼底碎成两簇跳动的光。 “嫁给我,嗯?”他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蹭过她颤抖的睫毛。 姜兰摇头,发间的玉簪蹭过锦被:“不行……我当真要嫁人了。” 端木洲忽然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喉结在阴影里滚动。 他垂眸盯着她攥紧床单的指尖,像头被激怒的困兽,眼底翻涌着暗潮:“阮宜年……” 姜兰心口一颤,声音发颤:“你、你先松手……” “这是最后一次。”端木洲指腹碾过她泛红的唇瓣,“你若不答应,下个月的时候我也要成亲了。” “陈公子。”她别过脸,盯着帐角的流苏,“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要听你说‘愿意’。”端木洲忽然掐住她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 “真的不行。”她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 沉默漫过帐幔。 端木洲忽然松开手,指节抵着眉心往后退了半步。 黑暗中,他的轮廓被月光削得锋利,喉间溢出声极轻的笑,却比哭还难听:“无论如何都不行?” “嗯。” 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轻,最终化作声叹息。 姜兰再抬头时,端木洲已立在窗前。 夜风卷开半幅窗纱,他的身影被月光剪得单薄,转瞬便消失在檐角,只余下案头的烛火忽明忽暗,在她掌心投下一片晃眼的红。 姜兰摸了摸额角的冷汗,重重跌回枕间。 帐外漏进的月光凉得刺骨,她睁着眼望了整夜帐顶的缠枝花纹,直到晨雾漫进窗子,才听见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响。 第二日晨起,她对着铜镜描眉时,指尖总有些发颤。 镜中人眼底浮着青黑,唇色也比往日淡了几分,可就算这般憔悴,该回的府还是要回。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 她踩着绣鞋下车进府,忽见几个小厮抬着朱漆食盒匆匆而过,盒盖缝里漏出甜腻的糕点香——府里竟在待客? 迎面撞上管家文富,她顺便轻声开口:“今日府上有客?” “是阮二小姐的婆家!”文富忙不迭行礼,“冷侯爷夫妇一早便到了,此刻正在正堂与老爷夫人说话呢。” 阮玉萱嫁的是冷亲王的嫡长子。 听说冷家祖上三代出过状元,满门清贵,偏这冷公子生得芝兰玉树,在京中贵女圈里极有声望。 亲王来了,她自然要去拜见一下。 正堂门槛前,她顿住脚步。 雕花木门内传来低低的谈笑声,混着青瓷茶盏相碰的脆响。 抬眼望去,冷老爷冷元恺身着月白锦袍,腰背挺直如青松,正端着茶盏与阮才良说话,一旁的冷夫人头戴赤金累丝嵌宝凤冠,衣襟上绣着九翟纹样,连袖口滚的边都是金线绣的缠枝莲,端的是贵气逼人。 再看座下的方沛萍,纵然今日特意穿了织金翟衣,面上敷了三层胭脂,竟也被比得黯然失色。 “兰儿来了。”阮才良笑着招手,眼中含着几分得意,“快见过燕王夫妇。” 她福了福身,指尖掐着掌心:“燕王殿下,夫人。” “听说你昨日住在外面?”方沛萍忽然开口,指尖叩了叩桌沿,“成日里不知往哪儿跑,像什么样子?” “此前已与舅舅说过这件事了。因着嫁妆太多,偏房实在是太小了,昨日去归置时天色晚了,便歇在那里。” 第47章和亲(47) 冷亲王闻言挑眉,茶盏轻叩案几:“哟,姜小姐竟还住在偏房?我可是听说,姜小姐不日便要嫁与世子了。” 阮才良手指摩挲着胡须,干笑两声:“兰儿啊,明日便搬去珍宝院吧,也好安置你的嫁妆,省得屋子逼仄。” “舅舅不必麻烦。”姜兰一听,连忙拒绝:“我已打定主意,明日便搬去外头住。” “这如何使得?”阮才良急得直搓手,瞥向冷亲王的目光带了几分慌乱,“冷侯爷今日亲临,你怎可在这节骨眼上搬出去……” “正是。”冷元恺忽然开口,“下月便要成为世子妃,到时候也是阮家的人了,搬来搬去的也嫌麻烦,而且若此时搬出去,恐遭人非议,说阮老爷苛待孤女。” 他话音温雅,却隐隐带着施压。 姜兰指尖攥紧帕子,终究轻轻颔首,毕竟冷亲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既然下月便要成为世子妃,”方沛萍忽而冷笑,脸色却铁青难看,“这几日便由你操持宴席,好好招待燕王夫妇。莫要失了礼数,叫人笑话阮府没规矩。” 姜兰抬眼望去,正对上方沛萍眼底的阴鸷。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故意刁难,想要让她得罪燕王,可她不在乎。不过月余,她便要远嫁和亲,这京城里的是是非非,终将成过眼云烟。 “好。”她笑得温顺,“一切但凭舅母吩咐。” 向冷家夫妇告退后,她就走了。 文富也赶紧带着一群家丁去偏房里,把她的东西搬了出来。 鎏金匾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珍宝院”三字是她十五岁时亲手题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会住进来。 没有想,到了快去和亲, 才终于住进来了......... 想想还是挺可笑的。 经过花园时,廊下忽然飘来争执声。 她驻足侧首,只见阮玉萱攥着帕子站在太湖石旁,对面的冷岭皱眉抚着腰间玉佩,墨色长靴碾过落在青砖上的梨花。 “你胡闹!”冷岭声音发沉,“这般大喇喇抱着孩子回府,传出去成何体统?” “你们冷家嫌弃我生不出儿子,”阮玉萱眼眶通红,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我偏要回来——省得碍着你们的眼!” “家丑不可外扬!为人母者怎可如此任性?” 阮玉萱咬着唇别过脸去,肩头微微发抖。 姜兰隔着竹影望了眼,只觉喉间泛起声叹息。 转过九曲桥,便见珍宝院门前乱作一团。 石月披头散发地站在台阶上,指着搬运箱笼的小厮破口大骂,发间的银簪歪得不成样子:“文富你个狗东西!敢动我的妆奁,等世子来了有你们好瞧!” “姑娘莫要动气,”文富弓着腰赔笑,“都是王爷的吩咐,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你们作死!”石月忽然瞥见家丁抬着姜兰的螺钿梳妆台,猛地冲过去踹了一脚。 翡翠簪子、胭脂匣子稀里哗啦滚了一地,玫瑰水粉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的痕。 姜兰眉峰微蹙,上前一步,怒斥了一声,“够了。” 然后毫不客气地打了石月一巴掌。 “你竟敢……”石月抬眼,却在看见她冷下来的脸色时噎住。 而这会,她眼尖地看见了阮宜年来了,顿时就像是看见了希望,立马扑了过去, “世子!”她捂着脸尖叫,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打我!我有身孕啊!你要为我做主!” “姜兰!”阮宜年怒吼了一声,他攥着石月的手闯进来,眼底燃着怒火,“抢占石月院子也就罢了,为何要打人?” “表哥可知,这院子是谁的?”姜兰转身时指尖抚过雕花窗框,“一砖一瓦都是我掏的银子,何时成了旁人的栖身之所?” “盖在王府就是王府的!”阮宜年上前半步,“本世子说给石月,便是她的!” “那便请表哥去与舅舅说吧。”姜兰淡笑一声,冲丫鬟颔首。 朱漆木门“吱呀”合上,阮宜年也吃了一个闭门羹。 门外传来石月的抽噎声,忽高忽低。 石月缩在阮宜年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接着直接就闭上眼睛晕厥了过去。 这可把阮宜年吓坏了,石月肚子里还有他唯一的孩子,他顿时眯着眼睛,怨恨地看了一眼姜兰的屋门。 然后他抱着石月急忙走了,又吩咐沈众去叫张郎中。 半个时辰后,张郎中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阮宜年迫不及待地说:“张郎中,可算是来了,快给石月看看,一定要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张郎中点了点头,但是刚靠近,石月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石月哭着大喊:“世子.........” 阮宜年听见声响,猛地掀开珠帘冲到榻前,将颤抖的石月捞进怀里:“月儿别怕,我在。” “世子……”石月攥紧阮宜年的衣襟,泪眼婆娑,哭得楚楚可怜,“让旁人都出去好不好?我只想要你陪着。” “张郎中已到门口,先让他诊脉——” “不要!”石月慌张摇头,忽然抬高声音,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绣着并蒂莲的枕头上,“如今我被人这般折辱,便是孩子平安,这口气咽不下去,他日怕也要出事情……” 话音未落,便已泣不成声。 阮宜年拧着眉头,喉间溢出声叹息。 他挥手屏退众人,“我依你就是。” “世子,我还能成为世子妃吗??” “当然!!” 石月颤抖的厉害,眼尾泛红如桃花,“世子,我也不是非要和姜小姐抢,我也想成全你们,只是我如今已经怀孕了,如果没了世子妃的名分,他日父亲寻来,嫌我失了体面,不肯认我.......到时候我估计只能抱着孩子去投河自尽了。” 阮宜年心口一紧,石月是王室之女,王室把名声看的很重要........ 他不能让石月陷入那种绝望的境地,“我会想办法。” 姜兰操办晚膳,依照老规矩,各色珍馐美馔尽数抬上,半点不曾顾惜耗费多少银钱,随后又对下人大加赏赐,将瓜果与各类鹿肉美味分与众人。 这一番举动,直叫下人们欢喜至极,口中皆道姜兰的好。 可紧接着,阮宜年便派人去传言,下人们所得的赏赐全是石月想出的主意,如今石月有了身孕,念着要好好犒劳下人,王府上下同喜,此事与姜兰并无半分干系。 下人们闻言,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便开始窃窃私语—— “我就说嘛,姜小姐怎会这般好心?她在王府住了多少年,可曾做过这般事?” “便是啊,她对咱们向来苛刻,我只盼着石月小姐能当世子妃,也好让咱们吃穿不愁。” “先前石月小姐常把吃不完的东西赏给咱们,人可好了,如今又让咱们吃上了鹿肉。” “我这辈子,定要誓死追随石月小姐!” “也不知这姜小姐何时能让位,让石月小姐当世子妃才好!” 姜兰操办了晚宴,第二日一早便去学习制作桂花酿,根本不在府上,因此这些人交谈时毫无顾忌,一点也不避讳。 就这样,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姜兰恨之入骨。 所以姜兰回来时,莫名感受到许多白眼与冷眼。 她开口询问冷亲王是否还在府中,却无人理会,这些丫鬟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全都无视她。 于是她皱起眉头,声音也陡然提高:“你们是不是哑巴了!!” 这才有个丫鬟不耐烦地上前:“还在。” 姜兰深吸一口气,道:“连主子的话都不听,胆子越来越大了,一点规矩也没有。” “哼,石月小姐才是我们的主子!是你死皮赖脸待在王府,王爷可怜你,才逼迫世子娶你,你现在倒摆起架子了?!没有王爷护着,你算什么?!!” 一听这话,娄可儿立刻上前扇了这丫鬟一巴掌:“放肆!姜小姐很快就要成为世子妃,你竟敢这般与她说话!!” “本来就是!石月小姐和世子才是真心相爱,石月小姐还怀有身孕了呢……” “那又怎样?我家小姐才是世子妃!而且我家小姐心疼你们,还赏给你们鹿肉和瓜果,那么多好东西,你们……也太没良心了!” “那些都是石月小姐给的,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谁说石月小姐给的??” “世子亲口说的!!” 姜兰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阮宜年竟连这种功劳都要强加到石月头上!! 她叹了口气:“可儿,别说了,我们走吧。”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娄可儿连忙跟上,低声道:“小姐,您难道不澄清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澄清的?这些丫鬟都是王府的下人,又不是我的人,没必要解释。” “可是,这样一来,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更加喜欢石月小姐,等你成了世子妃,说不定.......那些下人都不听你使唤呢。” 第48章和亲(48) 姜兰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眼波微转间尽是疏淡与不在意:"这些虚名,我一点也不在乎,不必解释了。" 娄可儿望着姜兰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自家小姐佛系得近乎超然,功名利禄不争,世子妃之位亦似可有可无。 她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但愿大婚之日早些到来,免得再生事端。 姜兰回到珍宝院,目光扫过满院葱郁的茉莉花时,眉梢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她淡淡开口:"这些花...拔了吧。" 侍从愣在原地,“那小姐可是要种什么花??” “不种。” 说完,姜兰已转身进了屋,反正等新花绽放时,她早就是要走的人了,何必费这闲心? 院落一朝空寂,秃枝桠在风中摇曳,倒比从前多了几分苍凉意。 阮宜年踏入院门时,望见满地狼藉的花茎,瞳孔骤缩,喉间的质问几乎要冲出口。深吸几口气压下怒意,他捏着袖口走进正屋,声线放得温软:"姜兰,好好的花,怎么说拔就拔了?" "碍眼。" "你呀,不喜欢不看便是了。"阮宜年跺脚,"眼看就要开花了,石月还等着用花瓣泡茶呢,这下子她又该哭哭啼啼了。" 茶盏轻叩桌面,发出清越声响。姜兰抬眸,眼底似有冷光闪过:"表哥今日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倒也不全是。"阮宜年搓了搓手,"皇上近日要去围猎,你...可要同去?到时候冷亲王会和我们阮家一起同去,人人都知道你和我要成婚了,这种情况下,你也是阮家的人了。" "不去。" "那就好。"阮宜年松了口气,眉梢扬起得意,"你父亲留下的那匹小马驹,如今可长成了神骏模样。你既不去,便让我牵去遛遛——良驹不跑,可是要废的。" 姜兰忽然低笑出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围猎...倒有些意思。我许久没摸弓弦了,不如...届时我亲自牵马同去?" 阮宜年的笑僵在脸上,这姜兰....... 心里不乐意,他却还是从袖中掏出一个檀木盒,推到姜兰面前:"兰儿,这段日子冷落了你...这是给你的赔礼。" 打开盒子,是一个蓝色的风铃。 姜兰望着那串银铃,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她举着一模一样的风铃蹦到阮宜年面前,非要他也买一串,说是"成双成对才吉利"。 阮宜年那时耳尖泛红,支支吾吾地推脱,说什么"女儿家的玩意儿,我才不戴"。 她指尖轻轻抚过铃身,唇角泛起苦涩:"多谢表哥..." "兰儿果然懂事。" 阮宜年刚说完,就拉住里她的手,这个举动让她有些抗拒,紧接着就听到阮宜年说:“月儿已有了我的骨肉。你向来宽宏大量,能否...将世子妃之位让与她?" 她笑了,“表哥,你来找我的真是目的是这个吧??” “我知道不方便和你开口,但我真的没办法了,萱儿也去劝过爹爹,但是爹爹一意孤行。” 阮宜年长叹一口气,“如果是你提出来的,我想爹应该就不会强求了。” 姜兰扑哧笑了出来,抬起眼眸直勾勾看着阮宜年,十六岁那一年,阮宜年爬上她的床,还对天发誓一定会娶她,不然就不得好死......... 那些誓言,想起就很可笑。 “表哥,我们偷欢三年,如今你不娶我,你有没有考虑我怎么办??” “兰儿,我可以纳你为妾,石月是王室之女,身份尊贵得很,不能为妾,而你........我知道你父亲之前身份不低,但如今你爹娘都不在了,你也没有哥哥弟弟撑起一片天,那些尊荣和身份也全都没了,我说实话,你现在除了在达官显贵的面前有几分薄面之外,和一个丫鬟没什么区别........” 姜兰哽住,鼻子一下子就酸酸的,但还是努力掐着手掌心保持冷静,“表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人人都是这样想的,十年快过去了,你不会以为,还有人记得你父亲吧??” “嗯.......” “兰儿,可以吗?只要你把世子妃之位给石月,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好,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也天天陪着你,再也不会陪着石月。” 姜兰长叹一口气,“表哥,你的誓言和狗叫差不多的,骗了我一次又一次。” 还好她及时清醒了,不然....... “这次绝非戏言。”阮宜年话音未落,已大步跨到桌前,抓起狼毫饱蘸浓墨,在宣纸上笔走龙蛇般写下承诺,末了重重按上朱砂手印,“这样算不算有诚意了?” 姜兰垂眸扫过字迹:“你不必日日陪着我——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直接说。” “这些年,你们动了我爹娘留下的家产。”她抬眼直视阮宜年,目光如冰锥刺骨,“分文不少,全部还给我。” “这有何难?”阮宜年挥手掷笔,“小事一桩!” “立字据。” “这就给你立字据。”阮宜年又铺开宣纸。 墨汁未干时,第二道手印已稳稳盖在落款处,红得刺目。 姜兰将两张字据叠好收入袖中,唇角扬起清浅弧度:“放心,世子妃之位...我会让出来。” “兰儿!”阮宜年喉头滚动,突然张开双臂将姜兰紧紧箍入怀中,下巴抵着她发顶直晃,“这些年你最是善解人意...委屈你做妾室,我心有愧疚。但你放心,日后吃穿用度必与石月一模一样,下人们也不敢轻慢你半分!” 他气息灼热地凑近,想要亲一口姜兰,但是谁知道姜兰猛地偏头避开。 他一愣,却很快将尴尬抛诸脑后:“我还有一些要紧事,就先走了,兰儿你一定要记得,今日之事尽早告知父亲,莫要耽搁。” “嗯。” 眼见姜兰应下,他再不逗留,匆匆忙忙出门了,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心底早已盘算着如何向石月邀功。 石月听闻此事时,诧异地睁大眼睛,"姜兰竟真的肯屈身为妾?" "是她亲口应下的。"阮宜年眼底尽是得意,"到底是家道中落的孤女,能留在府中已是万幸,而且她早就把清白之身给了我,现在她只能嫁给我,只要我能够娶她,她自然是愿意做妾的,估计我让她做个通房丫头,她也会答应的........." "可她从前...终究是姜家千金。姜家鼎盛时,连公主都要礼让三分..." "如今还不是虎落平阳?"阮宜年嗤笑一声,然后怜爱地抚摸着石月的腹部,"倒是你.......再过半个月便是世子正妃,需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平安生下我的唯一嫡长子。" 石月掩着唇低笑出声,眼角眉梢俱是狡黠:“世子,你放心,肯定是一个大胖小子。” 她倒也想给阮宜年生一个,可惜,现在阮宜年真的不行了。 看样子她也必须要和自己的情郎,快一点怀上了...... 皇上围猎那日,天光未亮,姜兰便被侍女唤醒。 院落里,冷家的人从早就候在廊下谈笑,他们来接阮玉萱归府,偏巧撞上围猎盛事,便随阮家车马一同前往。 猎场设于青云山,距京城足有一日一夜的车马路程。 晨曦初露时,皇上已率皇家禁卫军浩荡出城,旌旗蔽日,金戈映辉,长长的队伍如墨龙蜿蜒于官道,端的是气势恢宏。 姜兰独往马厩探视小马。 这驹子的名儿是她亲自取的——父亲名中带"玉",她便唤它"血玉"。指尖抚过油亮的马鬃,她轻声呢喃:"今日便带你去旷野里撒个欢。" 血玉的母马隔着栅栏轻嘶,蹄子刨得干草簌簌作响,终究没挣断缰绳。 阮宜年与石月同乘雕花马车,帘幕低垂间只闻细语。 姜兰却翻身上了血玉,身姿利落如惊鸿。 石月掀起帘角瞥了一眼,那英姿飒爽的样子,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唇角一撇:"姜小姐总爱抛头露面,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姜小姐是勾栏里出来的呢。" "她既肯屈尊为妾,能是什么好货色?"阮宜年轻拍石月手背,"她想要出风头就让她出,反正被戳脊梁骨的人是她。" "可不是么。"石月掩唇轻笑,"我日后可是世子妃,要端庄优雅一些。" 另一侧冷家马车里,冷岭正苦着脸哄劝阮玉萱。 但是阮玉萱垂眸盯着襁褓里的孩儿,对他的絮语充耳不闻。 "月子里偷跑回娘家,如今又要跟着去围猎,也不怕落下病根儿?到时候生不出孩子怎么办??"冷岭拧着眉,"届时我爹让我纳妾,你可别哭闹。" "你且记着,须得赶紧将身子调养好,给我生个大胖儿子。"他越说越急,见阮玉萱仍不搭理,最后只得咬牙道,"此次围猎到处都是达官显贵,你莫要给冷家丢脸!" 第49章和亲(49) 阮玉萱听得烦了,扬声喝令马夫停车,称要去阮家马车与阮宜年待在一起。 冷岭拦她不住,见她眼尾泛红要落泪,只得松口放行。 掀开车帘时,她才发现车内除了阮宜年,还有轻抚腹部的石月,独不见姜兰身影。 "萱儿怎么会突然想找我?"阮宜年挑眉笑道。 阮玉萱咬了咬唇,将满腹委屈咽回肚里:"想与石月妹妹说说话——咱们年纪相仿,又都要做母亲了。" 石月闻言,指尖轻轻覆上小腹,唇角扬起柔媚笑意。 "妹妹如今是孕初期吧?孕吐可厉害?我这儿有个方子,缓解起来很是管用。" "这......"阮宜年摸了摸鼻尖,"石月倒不怎么吐。" "不吐?"阮玉萱微怔,"那倒省心,不必遭罪。" 话音未落,阮宜年忽然想起前日姜兰之前干呕的模样,眉峰不自觉蹙起:"萱儿,除了孕吐,可还有别的症状?" "嗜睡、犯恶心,胃口也差......" 他越听越觉与姜兰情形相似,目光下意识飘向车外——却见那抹骑在血玉背上的身影正策马扬尘而来,身姿矫健如飞。 若真是有孕,断不会这般肆意折腾。念及此,他摇摇头,将荒唐念头驱散。 石月垂眸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悄悄在帕子上记下了什么。 马蹄踏碎夕阳时,姜兰终于抵达青云山围猎场。 远远望去,皇家营帐已星罗棋布扎成一片,白色帷幔在暮色中起伏,像撒了满地珍珠。 因血玉脚程极快,她竟比阮家车马早到了小半个时辰。 此时她早已累得大汗淋漓,想必血玉也乏了,便牵着它往附近河边走去,想让马儿饮水吃草。 谁知刚到岸边,血玉忽然一声长嘶,猛地挣脱缰绳往水里奔去。她心头一紧,连忙追上去抓缰绳,却不慎脚下一滑,跌进浅滩。 即便如此,她仍踉跄着往深水区扑了几步——生怕这通灵的马儿被水呛到。 好在河水对高大的血玉来说不过没至脚踝,反倒是她,半截身子已浸在水里,裙裾泡得透湿。 见血玉在湖心甩着尾巴欢快地打滚,她总算松了口气,这才从水里狼狈爬起。 她低头看看湿漉漉的衣裳,又瞥见不远处还有一汪清澈的小湖,心一横,索性褪去外袍,打算洗去身上的泥沙。 她将湿衣晾在向阳的草滩上,想着等洗完澡,那湿掉的裙摆或许也能晒干些。 湖水虽清,湖心却深不可测。 她只敢在岸边撩水擦拭,提心吊胆地左右张望——毕竟这般抛头露面,于深闺女子而言已是大忌。 正洗着,耳畔忽然传来树叶的哗啦声。 她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自树上跃下,落在五步之外。 "别、别看!"她惊呼一声,双臂慌乱地捂住胸口,踉跄着往晾衣服的方向退去。 却见那男子几步上前,竟先她一步拾起了地上的罗裙。 心跳在喉间炸开,她抬头望去,对上一双微挑的凤眼——竟是端木洲。 "怎么又是你?"她目瞪口呆。 "很惊讶?"端木洲晃了晃手中的衣裳,唇角勾起痞气笑意。 "这可是皇上的围猎场!你怎会在此?难不成......" "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端木洲挑眉,"我家门第低微,虽无资格参与盛会,远远瞧个热闹还不行么?" 姜兰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端木洲——此人身上虽穿着绣金线的玄色锦袍,外头却随意披着张狼皮,领口露出的锁骨上还戴着串西域风格的银饰,倒真有几分异域游侠的不羁味道。 “这般盯着我瞧,莫不是想邀我共浴?”端木洲忽然低笑,挑眉看她。 “快把衣裳还我!”她攥紧湿漉漉的中衣,指尖因用力泛出青白。 “叫我一声夫君,便还你。”端木洲晃了晃手中罗裙,眼底闪过狡黠。 “哪有这般强取豪夺的?!”姜兰又气又急,“那是我的东西,你本该物归原主!” “如今在我手中,便是我的。”端木洲后退半步,作势要将衣裳抛向湖心,“不叫我夫君,就自己来拿喽。” 姜兰喉头一紧——若真没了衣裳,她不敢想象后果,眼看着端木洲要走,她咬牙从水中站起身,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她踉跄着扑过去抓他胳膊,却不想他忽然转身,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四目相撞。 姜兰身段窈窕勾人,皮肤雪白,那胸口都肉更是恰到好处,相当精致好看。 不过,腹部却有些隆起,不知道是吃撑了还是怎么了。 端木洲的目光骤然凝在她小腹上,于是多看了几眼。 姜兰趁此机会,猛地夺回衣裳裹在身上,扬手便是一记耳光:“登徒子!” 耳光声响在湖畔,端木洲摸着火辣的脸颊,耳尖却泛起薄红。 血气方刚的年纪,他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女人,之前姜兰还问他有没有通房丫头,他怕说没有被嘲笑就没说,现在头一回这般近距触及心尖女子的肌肤,喉间突然干得厉害,鼻血竟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他想要姜兰....... “……很好看。”他垂眸盯着自己沾了鼻血的指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姜兰的脸“腾”地烧到耳根,转身背对着端木洲,指尖把罗裙攥出褶皱。 这回端木洲出奇地乖顺,也转过身去,唯有耳尖的红久久未褪。 穿好衣服后,姜兰偷看了一眼端木洲,想起了之前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她的衣服也被他脱光了,再加上自己并非单纯少女,所以也没计较自己身子被看的事情。 她一言不发,匆匆牵过血玉便要离去,却听身后传来端木洲的呼喊。 脚步顿在原地,她终究没有回头。 “姜小姐,我既见了你的身子,就让我做你的夫君,改日我便央人来下聘礼。” 姜兰攥紧马缰,指尖因用力发白:“我下月便要成婚了。何况你......不也有一门亲事?” “那是家中长辈擅自定下的。”端木洲几步追上,“我见过那姑娘,并不中意。成婚前我自有办法推掉——但若我与她拜了堂,便再无转圜余地。” “不必了。”姜兰别过脸,“这件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可你的名节......”端木洲眼圈微微发红,十分着急:“若传扬出去,你表哥岂会娶你?” “不碍事。”姜兰翻身上马,“你只需守口如瓶就行了。” “如果我不呢?” “那也随你,反正........”姜兰看着远方即将落下去的夕阳,“你说不说我都要嫁人的。” 马蹄踏碎暮色时,端木洲仍立在湖畔,望着姜兰远去的背影发怔。 他伸手擦了擦鼻尖残留的血渍,脑海中又浮现出姜兰浸在水中的模样,湿发贴在颈侧,睫毛上凝着水珠,身段雪白勾人,竟比江南烟雨中的芙蕖还要动人。 “怎会这般美......”他喃喃自语,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 这一晚,怕是要睁眼到天明了........ 姜兰回到围猎场时,阮家车马恰好抵达。 皇家营帐早已按品阶排布妥当,未婚女眷皆聚居一处,所以她与石月被分在同一顶帐篷。 石月正懒洋洋地倚在毛绒毡上,面前案几摆着冰糖燕窝与滋补汤药,她百无聊赖地翻拣着绣金霞帔:"姜小姐可算回来了。你瞧这些都是世子爷给我备的新衣裳,说是围猎时穿的——你觉得哪件更衬我?" 姜兰目光淡淡扫过满案华服,吐出二字:"随意。" 石月闻言,唇角微撇,指尖捏着霞帔流苏轻轻晃了晃,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姜兰不想要和石月共处营帐,于是想要找管事公公换一下,掀开帐帘便撞见阮宜年。 他手中攥着几枚绣工精巧的香包,见她出来,忙递上前:"石月有孕在身,一路车马劳顿,说是犯恶心想吐。这香包能缓解不适,你替我放在她枕边。" 姜兰挑眉轻笑:"这些小事情,吩咐丫鬟去做便是。" "你二人同住一顶帐篷,理应多照料她些。"阮宜年将香包硬塞进她手里,语气带了几分不耐。 "不必了。"她后退半步,"我正要去换营帐。" "什么意思?"他拧起眉头。 "没什么。"姜兰懒得解释什么。 阮宜年动了动唇,终究没发作,转而问道:"你和我爹说过你要做妾之事了?" "还没有呢。" "为何还不说?"阮宜年急得背着手,"若我爹不答应,到时候六月大婚之日就来不及了!!你该不会是想要拖到那个时候吧?" "今日是皇上围猎的好日子。"姜兰打断阮宜年,"此刻提此事,很可能会扫了舅舅的兴致,不如大家先开开心心地玩,回去再说。" "若不早些定下,万一我爹不答应就麻烦了......" "放心。"她望向远处篝火,唇角扬起莫测笑意,"我自会让舅舅应下。" 阮宜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点点头:"也罢,尽早办妥为好。" 姜兰径直就走了,去了皇上所在的营帐。 这里许多士兵看守。 第50章和亲(50) 负责分配营帐的是管事公公,她正四下寻觅时,一转身便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刹那间,她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六皇子冷向笛缓步走来,周身萦绕着浓郁的书生气,温润如玉。他淡笑着开口:“姜小姐,你有何事?” “我……”姜兰攥紧手指,神情略显慌张,“我找管事公公。” “他似乎住在那边,你去瞧瞧吧。” “谢六皇子。”姜兰话音刚落,便匆匆忙忙欲离去,可走了几步,忽然被喊住了。 “姜小姐,听闻你即将大婚,祝你幸福。” 听闻此言,她猛地怔住,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加快脚步离去。 依照冷向笛的指引,姜兰确实寻到了管事公公,只是此时管事公公正小心翼翼地向皇上汇报事宜。 她来得不巧,便打算稍作等候。 不料皇上瞧见了她,立刻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走上前,行了一礼:“皇上。” “姜小姐,朕正想着召见你呢,没想到你竟来了。” “皇上召见我,所为何事?” “这眼瞅着快到六月了,和亲之事也该定下了。如今朕听闻你已与阮世子商定大婚,你是不打算去和亲了吗?你无需担忧朕会怪罪,朕尚未下旨,天下人皆不知情,就连吐谷浑的人也不知晓,所以此刻反悔并无妨碍。” “我要去和亲。”姜兰语气笃定,未有半分迟疑,“皇上应是听岔了,表哥确实要成婚,但他是与一位王室之女成亲,和我并无关联。” “如此?那朕便要写圣旨了。你需想清楚,一旦朕写下圣旨,可就再无回头路了。” “我明白。” 皇上颔首:“其实姜小姐,你若不嫁你表哥,亦可嫁与京城好儿郎。朕那六儿子,可是日日惦记着你。此前朕要为他议婚,他竟拒绝了,还说等你出嫁才会另娶,你若终身不嫁,他便终身不娶,对你痴心一片啊。” 闻言,姜兰眼瞳微颤,心里有些苦涩,她与冷向笛初次相见时,他正蹲在池塘边喂鱼,她恰巧经过,他抬眼望她,而后红着脸询问她是哪家姑娘。 后来冷向笛就找人说媒,可她一心等着阮宜年,便回绝了。 不过那会,她早就和阮宜年偷欢,就算是醒悟,看透了阮宜年,也没什么用。 如今,她已非清白之身,早已配不上冷向笛。偏远的吐谷浑与五十多岁的可汗,才是她的归宿…… 她笑了笑:“皇上,我心意已决。” 皇上摇头叹气:“那朕便依你吧。” 旋即,皇上又问:“阮世子要与哪国的王室之女成婚?这般大事,可不能马虎。” “我也不知,只听说那王室之女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此,朕派人去查一查,瞧瞧哪国的王室之女下落不明。” 皇上交代管事公公几句,便背着手与几个太监离去了。 姜兰松了口气,转而看向管事公公:“公公,能否将我安排到其他营帐?” “姜小姐,你与阮家人同住,可是有何不满?” “不太习惯与人同住营帐,太过拥挤。” “原来如此。只是此刻天色已晚,众人劳累一日早已歇息,也腾不出空余营帐。姜小姐,明日再安排如何?今晚暂且将就一晚。” “嗯,有劳了。” “不劳烦。” 姜兰匆忙返回营帐,刚靠近便听见不堪入耳的声响。 “慢点.......” “别叫太大声,被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男女之事她早已熟知,难道石月与阮宜年竟在…… 她冷笑一声——即便她还住在这营帐,他们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 不过......阮宜年不是不行了吗??怎么又突然可以了?? 此刻天黑天冷,她无处可去,也不想等他们完事,于是就掀开帘子。 不料,帐内人慌乱不已,石月急忙从床榻上爬起来,怒吼道:“你进来怎么不说一声?” 此时石月近乎未着寸缕。 姜兰瞥了一眼,营帐里根本就看不到男子都身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躲着了,不过不用猜都知道,估计是阮宜年。 阮宜年躲什么?觉得丢人?石月都有了身孕,还怕什么? 她冷笑:“我也住在此处,进来为何要出声?” “你……你立刻出去!”石月边说边整理凌乱的头发,赶忙穿上衣物。 姜兰淡定坐下:“我凭什么出去?给我个理由。” “你都要当妾了,日后我便是世子妃,你需看我脸色行事。如今若不顺从,小心我日后变本加厉惩罚你,你最好想清楚!” 石月说到这里,神情又变得得意非常。 姜兰却噗嗤笑出声,全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我偏不走。” 石月咬牙,神色极为恼火,继而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来人!” 阮宜年住在隔壁,听见石月的叫声,立刻火急火燎冲了进来,急切道:“月儿,我来了!” 他扑过去将石月抱进怀里:“出什么事了?” 姜兰微微一怔——这阮宜年不是刚才与石月偷欢吗?怎么眨眼间从其他营帐冲进来? 难道刚刚那男子并非阮宜年? 联想到上次见石月与其他男子相拥亲吻,她忽而什么都明白了,垂眸低笑一声。 石月躲在阮宜年怀里,眼神带了几分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世子,你可算来了!刚刚姜小姐欺负我!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她,她冲进来揪我头发、扯我衣服,怕是因要给你做妾心里不痛快,竟趁你不在时报复我……” 一听这话,阮宜年目光瞬间燃起怒火:“姜兰,你什么意思?做妾一事可是你答应的,怎的这会儿又迁怒到石月身上?!” “表哥,我若真对石月小姐不满,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石月怎会这般模样?” 姜兰忍不住发笑——阮宜年不知是蠢还是傻,石月眼尾泛红,唇色微肿,分明还带着未退的情欲,被让狠狠疼爱过,就连床榻之上,怕都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他竟什么都察觉不出? “你笑什么!姜兰!”阮宜年愈发气恼。 “表哥,我在笑你傻啊,石月小姐明显就是偷人了,你不知道吗?” 石月瞬间慌张摇头,泪水就像是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落下来,我见犹怜,“世子,你别听她瞎说,她就是........就是想要陷害我!!想要让你厌恶我。” 阮宜年轻轻摸了摸石月的秀发,“我信你。” “姜兰,你有什么证据?” 姜兰动了动嘴角,那男子也不知道躲在哪里了,她也懒得去找,既然阮宜年选择相信,她说什么都没用。 她沉默了,什么也没有说。 “好,好!我看你是无话可说了,对不对?石月肚子里怀着我唯一的孩子,你这般欺负她,就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姜兰,你好狠的心!” “表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不许再和石月同住!” “凭什么我走?” 阮宜年冷笑:“你说呢?我可是世子!而你,充其量不过是我的小妾!况且你不是说要换营帐吗!赶紧换吧,别让我看见你!”说罢,他立刻唤沈众。 沈众带着几个侍卫走进来,二话不说便抓住姜兰的胳膊往外拖。 临走时,石月又一次朝姜兰投来挑衅的笑意,然后她钻到了阮宜年的怀里,抽抽搭搭地说:“世子,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的话,可能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了。” “是我疏忽了,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让姜兰靠近你半步!!” “嗯,世子.......” 姜兰被扔出营帐,她想再回去,却见门口有侍卫看守,根本不让她进。 此时夜已深,除了几盏灯火,四周漆黑一片。寒风阵阵袭来,虽说不算极冷,但要在外面熬一晚,她实在撑不住。 她去了阮才良的营帐,可阮才良与方沛萍同住。 此刻阮才良已睡下,只剩方沛萍未眠。 方沛萍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眼神毫无温度:“这么晚了,别闹事行不行?你舅舅在战场上受了那么多伤,本就一身病痛,今日又赶了许久的路,早累坏了睡着了。” “舅母,我没闹事,是表哥把我赶出来了。” 方沛萍一愣,语气反而变得更加严厉,道:“你若温顺乖巧没惹怒他,他怎会这样做呢??这也是你咎由自取,别来找你舅舅告状!”说完,她转身进了营帐。 姜兰站在门口,垂眸不语,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无奈之下,她去找娄可儿。 娄可儿住在丫鬟的营帐,这里挤满丫鬟,一个营帐要住好几人。 听闻姜兰被赶出来无处可去,娄可儿心疼得直掉眼泪:“小姐,世子怎能这样对你?您若不嫌弃,就睡我的床吧,我今晚打地铺。” 丫鬟营帐的床铺都是固定好的,并无多余。姜兰深呼吸:“不了,我打地铺吧。” “那怎么行?小姐您还怀着……” 这里丫鬟多,姜兰担心被人听见,连忙捂着娄可儿地嘴巴,“小心隔墙有耳,我没事的,睡地铺而已,不碍事。” 第51章和亲(51) 娄可儿仍是心疼,死活不让姜兰睡地铺。 最后姜兰拗不过,只好睡在床上,娄可儿打地铺。 丫鬟营帐里的床铺,硬邦邦的。 姜兰躺在床榻上,一整夜辗转难眠。并非床榻不适,而是她望着帐顶,满心皆是苦涩。 这么多年她对阮宜年一心一意,竟换得这般结局,他把她扔到营帐外面的时候,可曾顾念过她的死活? 估计没有。 他心里只有石月还有石月肚子里的孩子。 她的孩子还有她.......就像是草芥一样,随意被践踏。 她悔啊…… 后悔曾小心翼翼将阮宜年捧在手心,后悔为取悦他,不惜作贱自己的身子。 第二日天刚破晓,姜兰便起了身。她比许多贵族千金、达官女眷都起得早,实在是毫无睡意,便寻了块清静草地,静静晒着太阳,轻嗅花香,这样也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一点。 忽然,她听见马蹄声,抬眼望去,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衣着打扮皆非中原风格,身上挂着貂毛,旁边侍从正以“可汗”相称。 刹那间,她浑身神经骤然紧绷。 莫不是吐谷浑的可汗? 皇上此次围猎,正是为与吐谷浑可汗切磋一下,所以吐谷浑的人也会来........ 围猎结束后,可汗便要率军返回。 她多看了几眼——这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么? 可汗虽已显老态,五官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想来曾是难得的美男子。 只不过这个可汗似乎是脾气不太好,旁边的侍卫说错话,直接一鞭子过去,甩在了侍卫地脸上。 侍卫的脸,瞬间出现了一道醒目的血痕,光是看着就很痛。 侍卫跪在地上,“可汗饶命........” 但是可汗却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 见到此情此景,姜兰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日后就要和这么一个残暴的人共度一生.........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为自己感觉到悲哀。 或许,她都过不上安稳的日子了...... 片刻后,一名侍卫寻来——原是管事公公为她安排了营帐。 本来想要重新搭建一个营帐,却因今晨九公主身体不适回宫,便让她暂居九公主的营帐。 她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搬了过去。 九公主的营帐奢华至极,桌上茶杯造型别致,床榻散发淡淡香气,棉被柔软厚实,全都是皇宫的上等品。 营帐宽敞,她便将娄可儿也带了过来。 娄可儿四下打量,忍不住感叹:“小姐,到底是公主,住的地方比咱们王府好多了。” 姜兰颔首:“是啊。” “小姐,你看这儿还有上好的茶,我给您泡些尝尝。”娄可儿说着,兴高采烈去烧水了。 不多时,娄可儿端来不少糕点与珍贵肉汤,光是闻着味道就令人垂涎欲滴。 姜兰微怔,问道:“可儿,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不是说去泡茶么?” “我刚才烧水时遇见六皇子,是他让我把这些带给您的。” “六皇子……” 姜兰拧着眉头,耳畔又响起昨日皇上说的那些话,六皇子冷向笛对她的心意如同一把柔软却锋利的刀,轻轻戳着心口。 她自嘲地笑了笑,让自己不要想那些事情了,旋即转身去翻找自己的木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物件能当作回礼。 她这次随队围猎本是想好好遛马散心,没打算带太多东西,箱子里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褪色的丝帕、缺了角的团扇、绣着半朵牡丹的荷包,件件都拿不出手。 正犯愁时,守在帐外的侍卫掀起帘子走进来,腰佩上的铜铃随动作轻响:“姜小姐,安王府世子和一位叫石月的姑娘在外头求见。” “他们?”姜兰指尖一顿,几乎没犹豫,直接开口:“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见。” 侍卫应声退下,可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额角沁着细汗:“姜小姐,阮世子说……您若不见,他就一直守在帐外,哪怕晒晕过去也不走。” “随他。”姜兰将木箱推到一旁,随手拿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茶汤里的薄荷味清清凉凉。 此时皇上已带着众人去围猎,整个营帐区静得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日头越升越高,毒辣的阳光透过帐幕缝隙落进来,在青砖上烙下一片滚烫的光斑。姜兰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帐外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忽然觉得这寂静格外刺耳。 “姜小姐,安王想要见你一面,已经在外面了。”侍卫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眉峰微蹙,放下茶盏起身:“让他进来吧。” 本以为会看见阮才良,没想到掀开帘子的竟是阮宜年,石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姜兰脸色一沉,转头质问侍卫:“不是说舅舅来了吗?” 侍卫慌忙低头,声音发颤:“是……是世子让小的这么说的……” “姜兰,你别为难他们。”阮宜年抢步上前,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是我想见你,但是你死活不见我,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你真的是好狠的心啊……” “心狠?”姜兰冷笑一声,“昨夜你把我扔在帐外时,可曾想过我有没有地方住?有没有人会管我死活?” 阮宜年脸色一红,避过她的目光:“所以你就去找皇上告状??让皇上给你安排到了公主营帐??” 这地儿本是皇家贵人所住,守卫森严,吃穿用度皆是顶好的。 姜兰住进公主营帐这般待遇,难免叫人眼红。 “表哥,你可是来问罪的?” “你……你岂不知家丑不可外扬?你竟跟皇上说我将你赶出去,叫陛下会如何看我?日后我的仕途还要不要了!你竟半点不为我着想!” 石月立时哭哭啼啼扑上前,紧紧攥住姜兰的手:“姜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你不该向皇上告状啊!这皇上要是怪罪了王府,可就糟了!” 姜兰嫌恶地推开石月:“离远点,别碰我,我嫌脏!” 阮宜年立马冲上前护住石月,眼中闪过几分狠戾:“你怎敢推她?她还怀着我的骨肉!况且石月说得没错,有事好好商量,你跑去告皇上做什么?你现在立刻去皇上面前为我澄清!” 姜兰抿唇不语。 见她这般,阮宜年又换上甜言蜜语哄道:“兰儿,别耍小性子了成么?你很快就是我的妾室,日后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仕途不顺,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我知道昨夜是我过分,没顾及你,但我当时实在太气了——谁让你要欺负石月?这样吧,我退一步先认错,你去帮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事可马虎不得!等陛下消了对我的成见,我必定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成不?” “你想要的珠花还有衣裳.......哦对了,到时候每年我都会陪你去乡下看看你阿嬷?” 姜兰听得胃里翻涌,实在是不想继续听下去,冷声打断:“够了!你立刻给我出去!我根本没向皇上告状!” 阮宜年身形微怔,脱口道:“你没告状?那皇上怎会把你安排到这儿?” “我不过是向管事公公提了句住处拥挤,正巧九公主回宫,才让我暂居此处。” “原来如此……”阮宜年松了口气,脸色瞬间缓和,与石月对视一眼,二人皆面露喜色。 “我就说嘛,兰儿心底最是善软,哪舍得让我为难。” 姜兰揉着太阳穴不耐道:“现在可以走了?” 阮宜年忙不迭点头,拽着石月欲离开,却见她直直盯着营帐内,眼神贪婪:“世子,若能住这儿,我夜里定能睡个安稳觉……” 他顿时明白,于是道:“兰儿,你与月儿换个营帐吧?让她住这儿。此处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吃穿用度又是顶好的,她也能安心养胎,你看如何?” “不如何!” “你说你,很快便是妾室了,天底下哪有小妾住公主营帐的道理?这不合规矩。反倒是月儿,她既是王室之女,又要成为世子妃,理应住这儿,你说是不是?” 姜兰冷笑,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表哥,你说再多也无用。你若真想换,直接去找皇上——他若允了,我立刻搬出去。” 阮宜年撇了撇嘴,低声安慰石月:“月儿,咱们走吧……住在阮家营帐,我也会尽心照料你和孩子。” 石月委委屈屈擦着眼泪,与阮宜年一同走出营帐后,不满地撅起嘴:“姜小姐一个小妾……竟住得比我还好。” “这也没法子,我总不能去求皇上。你暂且受些委屈。” “世子……姜小姐地心真的好狠啊。” “不妨事。等你成了世子妃,她不过是个妾室,你想让她住哪儿,她就得住哪儿,是不是?” 石月点了点头,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阮宜年和石月走了后,娄可儿这才敢出声,“小姐,刚刚听世子说,你要给他做妾??这万万不可啊!” “这些事,你就别管了。” 第52章和亲(52) 娄可儿实在是急得不行,“小姐您可千万别犯糊涂啊!一旦屈身为妾,且不说日后要处处被人欺负、任人差遣,将来您的孩子若想嫁入好人家,更是比登天还难啊!” “可儿!不用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小姐……” 娄可儿重重叹了口气。 夕阳缓缓沉落时,众人也都陆续归来。 每个皇子都带着猎物,命人清点数量,借此在皇上面前邀功,彰显本事。 自然,也有不少大臣家的公子跑了一圈,空手而回。 吐谷浑的使者与王子天生善猎,本可猎获最多猎物,却为了给中原皇帝留几分颜面,只随意转了转,打了几只猎物便作罢。 篝火噼啪跳动,地上摆着山鸡、梅花鹿、野猪、山羊…… 公公们清点完毕,便命人将猎物拿去烤制。众人围坐在火堆旁,静静等候。 阮家分到一头猪,姜兰并未回到阮家,而是留在皇室这边。 恰逢遇见祝以寒,两人便聚在一处低声交谈。 冷向笛也在现场,正负责烤制山羊。 其间,祝以寒不时偷偷看向冷向笛。 暮色中,篝火的光勾勒出冷向笛的轮廓,他温润的五官在朦胧光影里更显昳丽,宛如一块披着光晕的美玉。 姜兰如何看不出祝以寒的心思?她默不作声,只盯着跳动的篝火。 片刻之后,烤架上的山羊已散发出诱人香气,油脂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冷向笛用银刀将羊肉切成小块,先分给左右的人,全部分完了后,才将羊里脊那截最鲜嫩的部位,用洁净的绢帕托着递给姜兰。 姜兰指尖微顿,抬眼时唇角仍含着清浅笑意:“六皇子还是给祝小姐吧,我素日里偏好带骨的肉,这处太嫩了。” 她话音未落,斜后方的祝以寒已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截羊里脊,眼巴巴看着冷向笛。 冷向笛却恍若未见,“祝小姐方才已拿过一份了。” 祝以寒低头看着自己碟中那几块肥多瘦少的羊肉,油花凝在羊皮下呈半透明状,嘴角不由得撇了撇,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委屈。 四周宫人皆垂首噤声,姜兰见状只得伸手接过,袖中香粉混着羊肉香气漫上来:“多谢六皇子。” 冷向笛抬眸时,眼尾微弯,烛火倒映在瞳孔里,像是碎了一汪春水,温柔得近乎灼人。 众人撕咬羊肉时,十二名舞姬已踏着胡笳声入场。 她们身着蝉翼纱衣,腰间银铃随舞步轻响,火光将影子投在帐幕上,恍若群蝶翻飞。 场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唯有姜兰隔着三重人群,望见正中央被臣子簇拥的皇帝,他左手执酒盏,右手指尖还沾着羊肉油渍,而身侧的吐谷浑可汗却连酒盏都忘了端,直勾勾地盯着舞姬旋转的裙摆,喉头不住滚动。 姜兰望着这幕,幽幽叹了口气。 这吐谷浑可汗,似乎还是一个贪图美色之人,难怪听说他有很多小妾........ 待腹中食饱,她实在难耐周遭喧嚣,便以帕子掩唇轻咳两声,向一旁的女官谎称身体不适,提裙往帐外走。 未料才绕过屏风,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祝以寒提着裙摆追上来,发间步摇晃得叮当作响。 “姜小姐留步。”她胸口微喘,面上染着薄红,不知是被火光映的还是急的。 “怎么了??” 祝以寒忽然长叹一声,望着远处仍在与臣子谈笑的冷向笛,眼底浮起愁云:“你说这六皇子,为何对我总是这般冷淡?今日我特意换了他曾赞过的茜色罗裙,他却连正眼都不肯瞧我……” “殿下生性疏淡,对谁都是如此。” “怎么会!他对你就很好,当年他就想要娶你,我今日瞧他给你递肉时那眼神,分明……分明还记挂着你,没想到这么久了,还对你念念不忘。” 姜兰指尖猛地攥紧流苏,指节泛白:“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祝以寒忽然伸手拦住她去路,眸中泛起水光:“姜小姐,你也知道,我一直心仪六皇子,求你帮我这一回好不好?他唯独肯听你的话,待会儿你去邀他到西边林中散步,我……我只需在旁边和他说上两句话便好。等你去和亲,我怕是再没机会了和他接触了……” 姜兰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半声叹息:“这……” 她真不愿意和冷向笛接触...... 接触太多,只会留下扯不清的羁绊。 她拧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你等会帮我送个东西吧。” 寒风卷着枯枝呼啸而过,夜凉浸骨,唯有篝火堆旁暖意融融。 祝以寒裹紧狐裘,来到冷向笛的营帐前,向看守的侍卫软声道:“劳烦通传,姜小姐让我给六皇子送样东西。” 侍卫闻言,果然掀帘放行。 帐内烛火摇曳,冷向笛正伏案专注打磨一枚羊角。 那羊角呈琥珀色,顶端微微蜷曲,他手持细砂纸反复摩挲,木屑簌簌落在靛蓝色的锦缎上,正是今日围猎时他射中那头野山羊的角,此刻已初现梳子雏形。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看见祝以寒,目光瞬间亮了亮,却又很快暗下去:“祝小姐,姜小姐让你送什么?” 祝以寒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指尖捏着包角递过去:“是姜小姐亲手做的肉脯,她说多谢殿下前日送的糖糕。” 冷向笛指尖顿在半空,听见“姜小姐”三字时,眼底忽然漫上一层温柔,连眉梢都似浸了春水。 他接过油纸包,轻声问:“她为何不亲自来?” “她……身体不舒服。”祝以寒垂眸盯着地上的炭盆,火光将睫毛影子投在眼睑上,微微颤动。 冷向笛闻言拧起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羊角梳背,像是在思索什么,良久才道:“我知道了,劳烦祝小姐代我问候。时候不早,你先回去吧。” “殿下,”祝以寒忽然伸手按住桌沿,耳尖泛起薄红,“方才吃了烤肉,口中有些发渴,能否讨杯茶喝?” 冷向笛怔了怔,旋即点头,示意侍从给她斟茶。 茶盏递来时,她喝了一口,惊呼一声,“这茶……” 她捧着青瓷盏轻吹热气,“像是江南的碧螺春?清香中带着果香,竟比我府中的还要好。” “是今年新贡的雨前茶。”冷向笛淡淡道,目光又落回羊角梳上。 祝以寒见状,忽然笑出声来:“殿下,可以送我一点茶叶吗?” 她话音未落,冷向笛已示意侍从取来锦盒,将半罐茶叶包好递给她。 “谢殿下!”祝以寒眉眼弯弯,将茶包收入袖中,心满意足了,她福了福身,然后离开了营帐。 第二日天刚破晓,皇上便又领着大臣与皇子们前往围猎。 姜兰起了个大早,见晨光熹微,想着让血玉好好跑上一圈,谁知到了马栏却被告知,血玉已被阮宜年骑走。她霎时气得心口发疼:“那是我的马,你们怎敢让他骑走?” 侍卫垂首道:“姜小姐,世子说这马也是王府的,王府里的东西他都能差遣。” “你们……”姜兰咬牙,指尖攥得发白——父亲留下的马,竟要任由旁人驱使? 可此刻再说什么都晚了。 她头疼欲裂,心情瞬间跌入谷底,心烦意乱之下,便守在马栏旁等血玉回来。 日头渐高,皇上的围猎队伍都已归来,众人三三两两返回营地,唯有阮宜年仍不见踪影。 她着急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的。 恰在此时,冷向笛骑着坐骑归来。他将缰绳递给侍卫,转而朝姜兰走去,掌心摊开递上一棵色泽温润的灵芝:“这东西补身,今日在山上瞧见,便顺手采了。” 姜兰指尖微颤,目光掠过那株菌盖饱满的赤芝,垂眸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我……用不上。” “听闻你身子不适,吃这个调养再好不过。”冷向笛将灵芝又往前递了递,“不要推辞。” “真的不必了。”姜兰后退半步。 “你若不要,我便扔了。”冷向笛指尖微动,作势要将灵芝扔了。 周围侍从见状,纷纷交头接耳—— “今日围猎,六皇子竟连一只猎物都没打,怕是整日都在找这灵芝吧?” “可不是?瞧这心思,分明是对姜小姐……” “可惜了,听说姜小姐六月便要出嫁了,婚期都定下了。” “算一算日子,也就是下个月的事情了,这缘分怕是……” 不远处的端木洲正倚着树干,嘴角叼着狗尾草,听见这话时眉峰骤然一拧。 他烦躁地扯下草茎,转身欲走,却迎面撞上吐谷浑可汗。 可汗面色不耐,抬手拍了下他肩膀:“这两日你跑哪儿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端木洲垂眸踢开脚边石子:“四处逛逛,看看有无危险。” “中原地界人生地不熟,莫要乱跑。” “知道了。”端木洲点头,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人群中的姜兰。 吐谷浑可汗皱眉,忍不住问:“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 “前不久你和我说不想娶和亲公主,这几日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忧心?” 第53章和亲(53) “我娶谁都无妨,父王。”端木洲望着远处被暮色染金的营帐,喉间泛起苦涩,他终于明白,自己与姜兰之间横亘着的,不只是中原与吐谷浑的千里黄沙。 即便她不嫁阮宜年,身旁亦有冷向笛这般皎皎如明月的人物,又怎会瞧得上他??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下某处悄然崩塌。原是他贪心,竟妄图将中原的月光摘回大漠。 吐谷浑可汗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另一边,姜兰死活不接受灵芝,冷向笛也没有强求,而是拿着灵芝走了。 这也让姜兰松口气,她不想欠冷向笛任何东西。 不过让她更头疼的,是阮宜年回来了。 抬眼望去,阮宜年正与温永思并肩而来,前者衣襟上沾着草屑,后者腰间悬着新猎的野兔。 她下意识往他身后望去,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林间小路,哪里有血玉的影子? “我的马呢?”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 阮宜年翻身下马,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正要与你说此事。你父亲留下的这匹马,简直蠢笨至极——跑不快也就罢了,竟还踩中了猎户的陷阱,前蹄被铁夹夹得血肉模糊,半步都挪不得。若不是温兄搭救,我险些困在林子里喂狼。” 姜兰冷笑:“我骑血玉时,它日行百里从未出错,怎的到了你手里就……” “许是这畜生也欺软怕硬。”阮宜年挑眉,“依我看,你父亲当年之所以坠马而亡,恐怕就是被这种蠢马连累。你还当宝贝似的供着,真是可笑。” “你住口!”姜兰指尖骤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气得发抖。 “马呢?”她盯着阮宜年的眼睛,目光如刀。 “都瘸了一条腿,留着也是累赘。”阮宜年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早扔在林子里了。难不成你还想把它扛回来?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你竟将马丢在林里?你怎的如此狠心!”姜兰指尖发颤,眼底盛满怒意。 温永思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涎着脸赔笑:“姜小姐莫动气,世子平安归来便是万幸。那畜生哪及未来夫君金贵?您说是不是?” 姜兰冷笑一声,指尖紧紧攥住阮宜年的衣袖,“立马随我找回我的马。” “不过一匹马而已,改日送你十匹便是。”阮宜年挑眉,“再说了,你一个女儿家,难不成还想骑马上阵?养在府中不过空耗粮草。” “不要说这些,如果我的马找不回来,我便告知舅舅——那是父亲留给我的。”后面几个字,姜兰特地加重了语气。 “你……除了告状,可还有别的本事?”阮宜年眉心微蹙,姜兰的父亲曾在战乱中救过他父亲性命,这份恩情阮才良一直都记着,也时常挂在嘴边........ 他不用猜都知道到时候阮才良肯定大发雷霆。 良久,他长叹一声:“罢了,我陪你找,行了吧。” 姜兰与宫中公公交代几句,之后又带着侍卫举着火把入了山。 暮色四合,山林间暗影幢幢,夜风卷着草木腥气扑面而来。 阮宜年根据记忆,领着众人来到了血玉受伤处,却只见地上斑驳血迹,早已不见血玉的踪影。 他挠了挠头,语气带了几分无措:“你看看,我就说这匹马笨吧!!都已经受伤了,还到处乱跑!现在我们谁能找得到它?” “住口!”姜兰踉跄着上前,从山脚到山上,她早就累得气血亏虚,脸色苍白如纸,“顺着血迹寻,定能找到。” “我连晚饭都未用……”阮宜年嘟囔着,却在瞥见姜兰泛红的眼眶时骤然噤声,一时之间,他也多了几分心软和愧疚。 他叹口气,继续寻找。 因为林间太黑了,姜兰急着找马,所以也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突然她就被藤蔓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在碎石上。 她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腹部传来绞痛。 “兰儿!”阮宜年慌忙扑过去,长臂环住她腰肢,“伤到何处了?” 靠在阮宜年的怀里,她一怔,突然觉得可笑。 阮宜年居然还会关心她?? “不用你管。”她别过脸去,试图推开他,却在触及他掌心温度时泄了力。 阮宜年却未松手,直接将她背起来:“我们先回去吧,让侍卫继续找,找到了之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不……” “别倔了,你这样怎么找?听我的!” 姜兰拗不过,只好趴在他背上。 记忆突然漫过心尖,十岁那年她初入王府,她在荷塘摘藕时失足落水,阮宜年知道了之后立马跳下池塘,把她从淤泥里捞起。 那时她想,阮宜年真是一个好郎君......日后嫁给他,肯定会过得很好。 所以那以后,她也逐渐把阮宜年当做是自己的夫君。 下山时,她的心像被巨石压着,始终放不下血玉。 也不知血玉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刚到营帐附近,沈众便匆匆跑过来:“世子,您可算回来了!” 阮宜年点点头,嗓音沙哑:“去备些吃的,我快饿死了。” “世子,石月小姐听说您陪姜小姐找马,正赌气呢!她离开营帐去了河边,怎么喊都不肯回来。” 一听这话,阮宜年脸色骤变,慌忙将背上的姜兰放下,语气也变得着急:“月儿有身孕,河边多危险!” 他瞥了眼姜兰,匆匆道:“你自己回营帐,我得去找月儿。” 姜兰肚子疼得几乎站不稳,望着阮宜年慌乱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咬牙挣扎着起身——腹部传来剧痛,怕是刚才那一摔,让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 实在撑不住,她只得扯开嗓子呼救,很快被侍卫扶回公主营帐。 娄可儿见姜兰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急得眼泪直掉,赶忙跑去请太医。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神色凝重地摇头叹气:“姜小姐有了身孕,本就因忧思积劳身子虚弱,这一摔……孩子恐怕难保住了。” 娄可儿闻言,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姜兰已虚弱至极,陷入半昏迷状态,额头满是冷汗,连话都说不出,只隐约听见太医说孩子保不住了,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苦笑。 最终还是保不住这个孩子吗?? 娄可儿含泪跪向太医:“有没有办法保住孩子?大人,我求你了....... 姜兰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若没了这孩子,以后在王府更难立足啊! 况且这个孩子,还是王府的香火,也是阮宜年的子嗣....... 若是阮宜年知道,肯定很高兴。 若是没了....... 王太医在宫中专为娘娘和皇上诊病,若没有几分本事,早被赶出去了。 因此,太医还是有办法保住孩子的,他叹了口气,“若能寻得珍贵灵芝,或可一试。只是此次围猎,太医院的人,大多数带的全都是创伤药,未带灵芝,除非现在上山去找——可眼下天色已黑,谈何容易?” 娄可儿愣了愣,赶忙擦干眼泪:“太医大人稍等!”说完,她急忙跑向冷向笛的营帐。 冷向笛正在营帐内,细细打磨手里的梳子,听闻姜兰的贴身丫鬟求见,立刻召见。 娄可儿一进门便跪地哭求:“六皇子殿下!听闻您今日采到珍贵灵芝,能否救救我家小姐?” 冷向笛神色一紧,忙问:“姜小姐怎么了?” 娄可儿本想说出孩子的事,却想起姜兰平日不许她透露,而且因为这件事,她也被训斥了好几次,所以她也算是长记性了,便咽下话头:“我家小姐寻马时不慎摔了一跤,如今身子虚弱得厉害。” 冷向笛不假思索,立刻让人取出灵芝递给娄可儿:“快拿去救她!等她平安了,即刻告诉我。” 娄可儿捧着灵芝如获至宝,连连磕头致谢。 之后,她攥着灵芝找到太医。 太医见到灵芝相当惊讶,问了一下得知是冷向笛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六殿下一向温厚仁慈.......” 这些,皇上也是有意立冷向笛为太子,只不过冷向笛不喜欢争斗,而且母妃势力也较为薄弱,这事也就一直耽搁。 太医立刻取了灵芝去煎药。 药好了后,娄可儿含着泪轻轻将姜兰从床头扶起,用汤匙一勺勺喂。 这灵芝果然珍贵,汤药下肚后,姜兰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额间冷汗也渐渐消了。 娄可儿见状,紧绷的神经总算松了几分。 没过多久,她又急忙请太医来诊脉。 太医捻着下颚的胡子,沉吟道:“如今姜小姐的胎像已稳,但日后绝不能再有闪失,否则便是神仙也难救。” “多谢大人!”娄可儿喜极而泣,“对了,我家小姐有孕一事,能否劳您保密?”说着,将自己攒的银子递过去。 太医在宫里见惯了金银,哪里看得上这点银子?他摇头道:“放心吧。姜小姐下个月便要与世子成婚,这是喜事,我断不会在此时多嘴坏她名声。” 第54章和亲(54) “多谢大人。” 娄可儿指尖轻轻拭去眼角泪痕,喉头仍因惊魂未定而微微发紧。 今夜实在是惊心动魄,好在拼尽全力护住了姜兰腹中的胎儿。 女子在夫家立足,子嗣便是底气,如今阮宜年身子虚损至此,日后再想有血脉传承,怕真是比登天还难了。 她伸手握住姜兰泛着青白的指尖,终于在紧绷了整夜后,安心地将头靠在床沿,沉沉睡去。 夜色渐褪,次日寅时刚过,冷向笛便踩着晨露匆匆赶来营帐。 姜兰已从浅眠中醒来,双颊总算有了些血色。 她倚着锦枕半靠在床榻上,知道娄可儿昨夜去找冷向笛要了灵芝,此刻让她心中泛起涩意。 “多谢六殿下援手……”她轻声开口,喉间仍有些发紧,余下的话却被情绪哽在舌尖,只能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复杂。 冷向笛抬手虚按,唇角扬起温煦笑意:“你只管安心养身体,其余不必记在心上。” 姜兰指尖轻轻攥住被角,声音也细小如蚊:“谢六殿下……只是我此刻有些乏了,想歇一歇。” 冷向笛闻言便知她有意独处,遂不再多言,转身走出营帐时,眉峰却微微蹙起。 他随口向守卫问了一些事,得知从昨夜至今,阮宜年竟连一面都未露,不由得摇头叹息,眼底掠过一丝失望。 恰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匆来报:“殿下!祝小姐一大早就去喂你的马,马儿突然受惊,此刻正在马栏里乱撞!” 冷向笛闻言当即拧起眉头,不及细想便疾步往马栏赶去。 远远便听见马嘶声混着人群的惊呼声,只见马栏内一片混乱,枣红马瞪着充血的双目刨着蹄子,挣断的缰绳甩在地上,木屑飞溅中已将半人高的围栏撞得东倒西歪。 围观的士卒们纷纷后退,唯有祝以寒挽起袖口,不顾马蹄扬起的尘土,仍一步步向受惊的马儿靠近。 眼看着马蹄就要踩到祝以寒,冷向笛飞快扑了过去,把她拽了过来。 祝以寒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直直跌入一具温暖而结实的怀抱。 她心脏剧烈跳动着,缓缓抬起头,目光撞上冷向笛的视线——可那双墨色瞳孔里满是疏离冷淡,他甚至未多看她一眼,便将她轻轻推给一旁的侍卫。 冷向笛快步走到受惊的马儿身侧,掌心刚覆上那油亮的鬃毛,原本暴躁不安的畜生竟立刻垂下头,乖顺地蹭着他的手掌。 它喷着温热的鼻息,蹄子踏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十分温顺。 冷向笛松了口气,转身看向祝以寒,眉峰微蹙:“你好端端的,为何要来喂我的马?” “我……”祝以寒指尖绞着裙角,耳尖微微发烫,“六殿下前日赠了我上好的茶叶,我一直想寻机报答。思来想去,便想着替您照料马匹……草粮里我什么都没加,也不知它为何突然发狂……” “此马性子烈,最不喜生人靠近,稍有异动便会受惊。”冷向笛抬手替马儿顺毛,语气淡淡,“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了。” 祝以寒咬了咬唇,忽而抬眸直视他:“为何不许生人靠近?难道……日后六殿下的妻子也不能碰它?” 冷向笛动作一顿,目光掠过她眼底的倔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我的妻子……自然要能降得住它。” 这话如同一粒火星,瞬间点燃祝以寒心底的不甘。 方才这畜生对她又踢又躲,分明和眼前这人一样冷心冷肺! 她攥紧拳头,忽然转身冲向马背,翻身而上,紧紧抓着缰绳。 她偏要驯服这个马!! 她要让冷向笛知道,她是可以成为他的妻子的........ “祝小姐!”冷向笛瞳孔骤缩,伸手去拉却慢了半步。 只见她踩着马镫翻身上鞍,受惊的马儿猛地扬起前蹄,长嘶声惊得众人后退。他脸色瞬间煞白,厉声喝道:“快下来!危险!” 祝以寒咬着牙充耳不闻,扬手甩了一记空鞭:“驾!” 马儿猛然人立而起,铁蹄在半空划出凌厉的弧线。 祝以寒重心骤失,却死死攥住缰绳,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 她腰腹狠狠撞上马鞍,喉间溢出闷哼,却硬是将即将出口的痛呼咽了回去。 虽说自幼跟着兄长学过骑术,但到底是深宅养大的姑娘,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不过盏茶工夫,她已是香汗淋漓,四肢酸软得几乎握不住缰绳。 掌心被粗糙的麻绳磨破,血珠渗出来染红了缎面手套,钻心的疼顺着神经蔓延全身。 可那畜生偏要和她作对,甩头蹬蹄间又将她颠得几乎散架,泪水终于不受控地滑落,混着尘土糊在苍白的脸上。 冷向笛攥紧拳头,几次想冲上去却被马蹄逼退,向来只认他的马儿此刻红了眼,连他靠近时都发出威胁的低鸣。 他从未见过这畜生如此失控,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心底的焦躁几乎要破土而出。 突然,祝以寒指尖一松,整个人被甩向半空。 千钧一发之际,冷向笛本能地扑过去,双臂堪堪将她捞进怀里。 冲击力太强了,冷向笛也倒在地上,两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他后背撞上木栏,却仍将她牢牢护在胸前,喉间闷哼一声。 祝以寒瘫在他臂弯里,发间簪子不知何时掉了,乌发如瀑般散落在他胸口。 她望着不远处还在喘粗气的马儿,眼底满是绝望,沾着泪痕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它不认我……我果然……做不了你的妻子……”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冷向笛愣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个傻姑娘.......原来是喜欢他??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回应她的感情。 毕竟现在祝以寒这么可怜,实在是说不出太残忍的话。 他迅速往后退了半步,与祝以寒拉开距离,随即将目光转向身旁侍卫:“送祝小姐去军医帐,让张太医仔细诊治。” 祝以寒眼眶通红,指尖攥住他一片衣角,轻声唤道:“六殿下……” 冷向笛却像没听见般,转身走向那匹正喘气的马儿。 马儿见他走近,立刻甩着尾巴凑上来,温热的鼻息喷在他手背上。 冷向笛伸手揉了揉它的耳朵,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啊……脾性倒是和我一个样,认定了主人便容不得旁人靠近。”这话既是说给马听,又像是自言自语,连他自己也辨不清究竟含着几分自嘲。 祝以寒这一摔着实不轻,掌心的血泡破裂后渗出脓血,露出鲜红的嫩肉,右腿更是传来刺骨的疼,经太医诊治竟是胫骨骨裂,需得卧床静养月余。 她望着帐外随风晃动的旌旗,心底满是委屈,本想找姜兰说说话,却听说对方因安胎本就虚弱,终究咬咬牙咽下了念头。 可军营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宗室女眷本就住在相邻营帐,不过半日,“祝以寒非要骑六殿下的马儿”的传言便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她攀附权贵,有人骂她不自量力,有人说她活该。 姜兰得知消息时,正强撑着喝安胎药。 听说这件事后,她立刻让娄可儿扶着往祝以寒营帐去。 营帐内,侍女捏着药棉的手刚触到祝以寒后背的擦伤,她便猛地攥紧被子,闷声喊道:“疼!轻些……” 话音未落,眼泪已砸在枕头上,洇开一片水痕。 姜兰掀开帐帘时,正看见那道从肩胛蔓延至腰侧的淤青。 青紫色的伤痕爬在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下意识拧起眉,袖中指尖微微蜷起,直到侍女退下才缓步走近,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祝小姐,这是怎么了???听闻你竟去招惹六殿下的马儿?” 祝以寒吸了吸通红的鼻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连你都知道了?这消息倒比驿马跑得还快。” 她盯着帐顶垂下的流苏,指尖把被子边缘绞得发皱,“不过是……六殿下说他的妻子必能驯服那匹马,我便想试试……哪知道它这般烈性,如今我摔出一身伤也就罢了,也没有驯服那个马儿,倒成了所有人的笑谈,往后……往后怎么见人?” 姜兰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缝传来:“京城贵女圈里,谁背后没有几句闲言碎语?待你养好伤,那些腌臜话自然散了。” “可是……”祝以寒咬住下唇,眼底仍有不甘,“我.......真的不能成为六殿下的妻子吗??” 看见祝以寒这般痴心,倒是让姜兰想起之前,也是这样苦苦守着阮宜年,哪怕等待了一年又一年,还是觉得......自己能够捂热阮宜年的心....... “天底下的好郎儿多了去,大不了再选一个。” “我就要六殿下.......姜小姐,你还有没有法子帮帮我?” 姜兰还想着去找血玉呢,自己身子又虚弱,实在是有心无力,也是头疼得不行,“祝小姐,你先养伤吧。” 第55章和亲(55) 安抚了祝以寒之后,姜兰向侍卫打听血玉的下落,得知仍没有找到,心中不由得一阵揪痛。 她强撑着起身,带着娄可儿往阮家营帐而去,想让阮宜年帮忙寻找。 来到了帐前,却被沈众冷冷拦下。 “姜小姐,若无世子允许,您不能进去。”他垂眸看着地上的草影,语气毫无转圜余地。 姜兰攥紧帕子,深吸一口气后扬声喊道:“表哥!你出来一趟!我有事找你!!” 帐帘猛地掀开,阮宜年黑着脸走出来,眉峰拧成一团:“喊什么喊?月儿好不容易才睡着,又被你吵醒了!” “我的血玉呢?马儿丢了为何不去找?你竟还有闲心去哄其他人睡觉??” “月入怀着我的骨肉,日日夜夜睡不好,昨夜又因为我陪你去找那个畜生,她一直生气,哭了一夜,还好我的孩子没什么事,不然.........” 姜兰无语地冷笑了一下,她也怀着孕,昨夜她肚子里的孩子差点就没了........ 罢了,想这些没意义。 “血玉是你弄丢的,你必须给我找到!!否则这件事.......没完!!” “姜兰,你一个妾室,怎么敢这样威胁我?” “表哥,别整天妾室妾室的,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和舅舅说,一切还没有定下来。” “你........”阮宜年咬了咬牙,“你的马,我已让人寻到了。”他的语气不耐,“稍等片刻,我哄月儿睡下便来与你说。” 说罢便转身掀帘入帐,锦袍下摆扫过姜兰足尖。 听闻血玉有了下落,姜兰总算松了口气,扶着帐杆站稳。 五月的风虽然燥热,但是带着凉意,她本就虚弱的身子经不住久站,冷汗渐渐浸透中衣,指尖也泛起青白。 实在支撑不住,只得缓缓坐在帐外的石凳上,小腹传来隐约的坠痛。 娄可儿见状,眼底满是心疼:“小姐,您可得当心些……昨夜太医说过,若再出意外,这孩子……” “可儿!”姜兰厉声喝止,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此处人多眼杂,休要胡言!” 娄可儿慌忙捂住嘴,眼眶泛红地点了点头。营帐内隐约传来阮宜年哄人的低语,混着风里的沙粒,刺得姜兰眼眶发酸。 她低头按住小腹,掌心下的胎动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坐在石凳上数着帐外的草茎,指尖掐得泛白,恍惚间竟觉得这等待漫长得如同过了十几年。终于,帐帘再次掀开,阮宜年缓步走出,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 她连忙起身迎上去,尚未开口,便见阮宜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月儿刚睡熟,再吵醒她,休怪我不顾情面。”姜兰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垂眸跟在他身后,往营寨偏僻处走去。 “表哥,血玉呢?”一避开人群,她便急切开口。 阮宜年抱臂上下打量她,挑眉轻笑:“瞧你这脸色,难不成真是为了匹马连命都不要了?” 姜兰抿紧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只想见血玉。” “我且问你,那畜生重要,还是我重要?” “表哥!”她终于抬眸,眼底满是不耐,“别再说这些糊涂话!那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行了行了!”阮宜年挥手打断,语气里带着轻慢,“都已是我的人了,还惦记着娘家——好在你姜家早就没了,否则成婚后怕不是要日日在我耳边念你爹娘。” 姜兰浑身一震,指尖狠狠攥住裙角,却终究一言不发。 阮宜年打了个响指,沈众很快牵着马从暗影里走出。 姜兰猛地转头,只见那匹熟悉的枣红马正低头啃着草,前蹄缠着渗血的纱布,每走一步都重重磕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踉跄着冲过去,指尖颤抖着抚过马儿鬃毛,轻声唤道:“血玉……” 掌心触到那熟悉的温热,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粗糙。 她将脸埋进马颈,泪水瞬间打湿了红棕色的毛发——可这气息,这触感,为何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 阮宜年见状,勾了勾嘴角:“既然见到了,我便先走了。” 他转身欲行,却被姜兰突然拔高的声音惊住:“等等!这不是血玉!” “姜兰,你莫要胡言乱语。”阮宜年回头时眉峰已蹙起,“我亲自寻来的马,怎会认错?你莫不是糊涂了?” “表哥!”姜兰猛地抬头,眼底含着泪却灼灼发亮,“血玉是我亲手接生的,从小喂它喝羊奶长大。它左眼角的睫毛比右侧长三分,蹄心有块月牙形的胎记——你让我看看它的蹄子!” 阮宜年身形微震,指尖不自然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不过是匹马,长得相似便是了,何必这般较真……” “所以你根本没找到它,对不对?”姜兰盯着阮宜年躲闪的眼神,忽然想起方才沈众牵马时,那马儿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真相如冰水兜头浇下,让她忍不住浑身发颤,“你让人弄伤这马的前蹄,不过是想拿它充数!” 阮宜年喉结滚动,心虚地别过脸去。 他的确遍寻不着那匹烈马,又烦透了姜兰的追问,才想出找相似的马来蒙混过关的主意。 “那血玉恐怕早就死在林中了!我上哪儿找去?你莫不是成心刁难我?”阮宜年甩袖冷笑,眼底闪过一丝恼羞成怒,“姜兰,别这么小心眼行不行?” 小心眼?? 姜兰盯着阮宜年理直气壮的模样,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小腹的坠痛如潮水般漫上来,她却感觉不到疼。 “啪”的一声脆响,巴掌落在阮宜年脸上时,她的指尖都在发抖。 “你……”阮宜年愣在当场,似乎是很诧异也很伤心,他缓缓捂住脸颊,忽而低笑出声,“姜兰,我竟不如一匹马重要……” 他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口忽然传来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碎裂。 姜兰懒得理会,只是冷冷地说:“赶紧去找血玉,否则.......这件事我一定会让舅舅知道!!”说完,转身欲走,却被阮宜年近乎癫狂的嘶吼惊住:“我就是找不到血玉!便是找到了,也偏不还你!我绝不容许一匹畜生在你心里比我更重!” “而且......你告诉我爹也没有用!!我就不信我爹,也会为了一匹马把我打死!!” “姜兰,你去问问别人,我是你的夫君!!我不过是弄丢了一匹马,你就这样打我,你看看谁占理!!” “到时候,恐怕........你还要背上恶妇的罪名!!” 阮宜年说这些,全都是气话。 他太伤心了....... 他怎么比不上一匹马呢....... 他和姜兰这三年的日日夜夜.......她那么温柔似水,她说她这辈子都要伺候他的........ 如今...... 为了一匹马打他....... 风卷着沙粒扑在脸上,姜兰按住小腹的手攥紧又松开。 她没有回答阮宜年就走了。 阮宜年怒火攻心,一把扯过缰绳翻身上马。那马前蹄本就缠着渗血的纱布,吃痛地打了个趔趄,却被他狠狠甩了一鞭:“走!” 马儿哀鸣着踉跄起步,蹄铁刮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不管不顾地抽着鞭子,猩红的眼尾泛着血丝,仿佛要将方才的羞辱全发泄在这匹无辜的畜生身上。 马儿越跑越快,受伤的前蹄渐渐没了力气,终于在一声悲鸣中轰然倒地。阮宜年被甩出去丈许远,后脑重重撞上土坡,喉间涌上腥甜。 心口的刺痛如利刃绞动,比往日任何一次发作都要剧烈。 他想要爬起来,但是却昏迷了过去。 姜兰满心只想着让管事公公多派些人手寻马,却见阮玉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奔来,逢人便抓着问“可见着我的孩子”。 众人皆摇头。 阮玉萱便踉跄着扑到姜兰面前,衣襟上还沾着奶渍:“姜姐姐!你见着我的宝儿了吗?” “孩子怎么了?”姜兰扶住阮玉萱发抖的肩膀。 “我……我今早起来就见摇篮空了,丫鬟说奶娘抱去晒太阳了,我便没在意……”阮玉萱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可方才奶娘却说根本没抱过孩子!我把整个营帐都翻遍了,连尿布都没找着……她才不到满月啊……” 她忽然瘫坐在地,只是盯着远处发怔:“那么小的人儿……要是被野狗叼走了……要是掉进河里了……” 话音未落,便已泣不成声,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姜兰望着阮玉萱散乱的鬓角,到底还是安慰了几句,“别担心这里到处都是人,而且.......守卫森严,没人可以轻易抱走你的孩子,应该是被什么人抱走了,比如说冷亲王或者是燕王妃.......又或者是你的夫君.......” “不......我问过了,他们都没有见到孩子,而且他们嫌弃是一个女儿,都不愿意抱一下的.....” 第56章和亲(56) 阮玉萱哭得双肩剧烈颤抖,苍白的小脸满是泪痕,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生怜惜。 “你放宽心,小孩子家家的都爱哭,等时候听到哭声就能知道他在哪儿了。冷亲王和皇上是亲兄弟,您的孩子若是没了,皇上必定也会心急如焚,定会差遣人手四处找寻的。” 这般劝慰之下,阮玉萱的哭声渐渐小了许多,她微微点头,声音哽咽道:“但愿如你所言吧……” 说罢,阮玉萱实在不愿与姜兰多做周旋,加之心中正焦心孩子下落,便匆匆起身告辞离去。 姜兰并未放弃,转而又找到管事公公,恳请这位管事公公帮忙寻马。 谁知管事公公面露难色,叹气道:“姜小姐有所不知,如今冷亲王的孙女失踪了,上上下都派了人四处搜寻,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人手啊!还望您多多体谅。” 姜兰闻言愣在原地,细想一番确实如此——在旁人眼中,一匹马又怎能与金枝玉叶的孩子相提并论? 更何况那还是冷亲王的亲孙女。 可那匹马对她而言,却是意义非凡、至关重要。 无奈之下,她只得将此事告知阮才良。 阮才良听罢面色凝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背着手在营帐外面来回踱步几圈。 一旁的方沛萍却满脸不以为意,甚至嗤笑一声:“你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时候?我的亲外孙女都丢了,谁有空帮你找马?连点眼力见都没有!” 阮才良闻言顿时沉下脸,厉声训斥:“你怎可如此说话?那匹马可是姜兰父亲留下的遗物,对她来说重于千金!你此刻该去好好教训那个不争气的阮宜年,怎反倒责怪起姜兰来了?” 方沛萍被训得不敢顶嘴,只得诺诺称是:“老爷说得是,是我失言了。” “兰儿你莫要忧心,”阮才良转头看向姜兰,语气坚定,“我这就差遣阮家上下所有仆从去寻那匹马,若是找不回来,我便打断阮宜年的腿给你赔罪!” “多谢舅舅……”姜兰身形微颤,匆匆福了福身便告退离去。 方沛萍见状忙追上去,小声试探:“老爷,您当真要卸了宜年的腿?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够了!”阮才良怒意更盛,“我还没咽气,便还能再生子嗣!你少在此处诅咒我!” 方沛萍吓得缩了缩脖子,终究不敢再说半个字,只得噤声。 阮才良急忙唤来仆从,厉声询问:“阮宜年那个孽障究竟在哪里?” 下人战战兢兢回禀,称阮宜年骑马时不慎从马背摔落,至今昏迷未醒。 他听罢顿时怒不可遏,指着方沛萍骂道:“你瞧瞧,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简直半点出息都没有!” “老爷何必这般动气,”方沛萍忙赔笑劝阻,“宜年在京中向来有贤名,口碑极好的……” “口碑?”阮才良冷笑一声,“他办的事却半点不牢靠!皇上向来看重务实之人,厌恶虚名浮誉。他日后若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怕是难如登天!便是守住如今阮家的荣耀,怕也是个难题!” 说罢,他连连摇头叹气,“看来,我得尽快把生子的事提上日程了。” 方沛萍转了转眼珠,赔着笑脸道:“老爷不必焦虑,石月姑娘不是已有身孕了么?咱们好好培养这孩子,将来……” “只有一个怎么够?”阮才良打断她,“这不是现成的教训摆在眼前么?” 方沛萍一时语塞,只得闭口不言。 暮色渐沉,四下里一片昏暗,众人仍在各处搜寻孩子下落。 阮玉萱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嗓子也喊得嘶哑干裂,仍一遍遍地嘶声呼喊:“宝儿!宝儿!你在哪儿?听见娘的声音就哭一声啊……” 夜色愈发深沉,一众侍卫早已疲惫至极,甚至有人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阮玉萱也因连日奔波虚乏至极,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宽厚的大手突然伸来,稳稳扶住了她的腰肢。 她满心期许地抬头,本以为是夫君冷岭,却见来人竟是冷济——冷岭的亲弟弟。 她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哑声唤道:“小叔子……” 冷济轻轻点头,语气关切:“嫂嫂莫要太过忧心,先回营帐休息吧。” “不行,”阮玉萱摇头,泪水又夺眶而出,“宝儿还没找到,我如何能安心休息?” “可眼下已是丑时,夜深露重,天气寒峭,”冷济皱眉劝道,“您的月子还未坐完,若在此刻落下病根,日后怕是要遭罪的……” 阮玉萱无奈地苦笑一声,脑海中闪过冷家上下屡屡催促她尽快再次有孕的情景。 众人皆盼着她能生下男孩,毕竟在这宅斗深院之中,唯有膝下有子方能站稳脚跟。她深知自己的身子骨经不住这般折腾,思索再三,终究轻轻点了点头,打算先回营帐休息。 然而刚走几步,双腿便酸软无力几欲跌倒,冷济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她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想要挣扎,冷济却低声道:“嫂嫂不必介怀,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况如今情况特殊,旁人不会说闲话的。” 听他这般说,阮玉萱才不再抗拒。 临近营帐时,她急切地轻推冷济示意放下自己。 双脚刚着地,她便低头轻声道:“多谢小叔子。” 冷济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就在阮玉萱转身之际,他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猛地将她拽向自己。 阮玉萱惊得瞪大双眼,满心诧异:“小叔子,还有何事?” “嫂嫂若是想生儿子,不妨来找我。”冷济俯身逼近,嗓音低沉沙哑,“我哥不中用,但我……有的是力气。” 这话如惊雷般劈入耳中,阮玉萱霎时耳尖发烫,浑身血液仿佛都在倒流。 她猛然意识到对方话中深意,慌乱间拼尽全力抽回手,踉跄着后退半步。 恍惚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与冷岭大婚那日,便总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死死盯着自己,灼灼目光几乎要将她灼穿。 可每当她寻声望去,却只余空荡荡的廊柱与烛影摇曳。 盖着红盖头独坐婚房时,她等来的不是新郎冷岭,却是冷济。 他伸手掀开她的红盖头,嘴角挂着阴冷而潮湿的笑意,语气轻佻:“嫂嫂生得这般好看……” 彼时她又惊又怒,厉声斥责:“你做什么?红盖头须得新郎亲自掀开,你这是坏了规矩!” 冷济却只是轻笑,指尖摩挲着红盖头边缘,漫不经心道:“嫂嫂放心,没人会知道的。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规矩,不过是强者定来约束弱者的名目罢了……” 自新婚夜之后,冷济便常常在她附近徘徊。 虽说尚无逾矩之举,却总有些令人不安的细碎举动——他会故意捡拾她不慎遗落的帕子,或是摘下她鬓边斜插的花枝,也不知收去作何用途。 她想着只要不触到底线,便懒得多加计较。 可今日冷济竟说出那般混账话,她心底骤然发慌,攥紧帕子颤声质问:“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是想帮嫂嫂分忧罢了。”冷济挑眉轻笑,眼底泛着异样的光,“嫂嫂不是一心想生儿子么?” “谁说我想生儿子了?”阮玉萱气得发抖,“生男生女本就一样,是你们冷家上下瞧不上女儿!” “我可从未看轻过女孩。”冷济逼近半步,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嫂嫂的女儿必定如嫂嫂一般秀美。至于儿子……”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我倒希望能像我。” “住口!”阮玉萱惊得后退半步,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听见,才敢松一口气,“我是你嫂嫂,休要再讲这种混话!” “嫂嫂莫急,”冷济摊手后退,面上却仍挂着轻佻笑意,“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嫂嫂不愿,我自然不会强求。” 阮玉萱不敢再逗留,匆匆转身钻进营帐。 一想到女儿尚未寻回,她便将方才的惊魂一刻暂且抛诸脑后。 可掀开帐帘的刹那,眼前景象却如利刃剜心——冷岭竟在帐中与数位美人饮酒作乐! 那些舞姬身着薄纱罗裙,腰肢款摆似风中弱柳,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态。 她们围坐在冷岭身侧,朱唇微启轻唱艳曲,鬓间金钗随动作轻晃,碎钻般的光泽刺痛了阮玉萱的眼。 她双目猩红地直冲过去,扬起手臂将桌上的酒壶杯盏尽数扫落在地。 “哗啦”声响中,席间的欢声笑语骤然戛然而止,方才还旖旎热闹的氛围瞬间凝固。 空气里浮动着令人窒息的冷凝气息,隐约裹挟着一丝暗藏的肃杀之意。 舞姬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跪倒在地,身子蜷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抬,唯有发间金钗随着颤抖轻轻撞击,发出细碎的声响。 冷岭见状,不耐烦地拧起眉头,语气里满是嫌恶:“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疯?莫要吓着了这些美人!” “你怎么有脸说得出这些话?现在宝儿下落不明!你在这里寻欢作乐?” 第57 章 和亲(57) 冷岭摸了摸鼻尖,低声辩解:“你当我没找?从宝儿失踪到现在,我何曾歇过?实在是寻不到半点线索,心中烦躁难抑,才叫了几个美人来跳舞解闷。哪成想你一进来就对我大发雷霆、满是指责!我还想问你呢——你这个当娘的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连孩子都看不住?” 这话如锋利的针尖,狠狠扎进阮玉萱的心口。 她霎时红了眼眶,满心自责几乎将她吞没,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我何曾不是将孩子捧在心尖上疼?平日里她哪怕哼唧一声,我都会立刻惊醒。可今日不知为何,我竟睡得那样沉……若不是我贪睡,宝儿又怎会……” “行了行了,别哭了!”冷岭拧紧眉心,语气里满是不耐,“从怀孕起你就哭哭啼啼没个完!你到底烦不烦啊?你的眼泪就掉不完吗!” “我怀孕时为何哭,你心里不清楚么?”阮玉萱抬起泪眼,眼底满是痛楚,“那时我身子亏虚得厉害,只想让你多陪陪我,可你总说忙,十夜倒有八夜不回家。我肚子大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跟你说两句,你却骂我矫情!我看着你在旁呼呼大睡,除了掉眼泪,还能如何?” “好不容易生下女儿,你们冷家上下人人都说我不中用!孩子爱哭,你们便说是我孕期啼哭所致,什么过错都推在我头上——换作是你,能不哭么?” 冷岭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烦躁地挥了挥手:“够了!别哭了!” 他转头命舞姬们退下,又揉了揉眉心,“时辰不早了,赶紧睡吧,明日再接着找宝儿。” 说着便立在原地,等着阮玉萱上前为他宽衣。 可阮玉萱却一动不动。 冷岭见状,脸色愈发难看:“你发什么呆?还不睡?眼下都丑时了!” “我睡不着,你自便吧。”阮玉萱摇头叹气,转身欲往帐外走。 冷岭皱眉喝止:“外面漆黑一片,你要去哪儿?我可告诉你,这林子夜里常有猛兽出没。白日里我随父亲和诸位皇子打猎时,还见着好几匹恶狼!你一个弱女子跑出去,若是被狼叼了去,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你最好想清楚!” 阮玉萱刚掀开帐帘,刺骨的冷风便呼啸着灌了进来,她单薄的身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想到自己如今虚弱的体质,若真在这荒郊野外瞎晃,怕是撑不到天亮,只得无奈放下帘子,转身回到营帐内。 她沉默着帮冷岭宽衣解带,随后吹熄了烛火。 营帐内陷入一片黑暗,唯有冷岭的鼾声渐起,此起彼伏。 阮玉萱侧头望去,只能看见床榻上模糊的轮廓,男人嘴里还不时含糊吐出几个字眼,细听之下竟像是其他女子的名字。 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在心底冷笑——冷岭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心安理得的?女儿生死未卜,他竟能睡得如此安稳? 她何尝不想像冷岭那样没心没肺地睡去? 可宝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啊 !即便只是个女婴,也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宝贝。 此刻她只恨不能生出翅膀,立刻飞到女儿身边,看看她是否受冻挨饿,是否被人欺负…… 青云山连绵百里,宝儿尚在襁褓之中,根本不会走路,必定是被人抱走了。 可究竟是谁? 是仇家报复,还是人贩子作祟?想到此处,阮玉萱只觉心口揪得生疼,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与此同时,夜色深沉。 祝以寒躺在自己的营帐内,浑身剧痛难忍。即便太医已为他敷过金疮药,可每一寸肌肤仍似有火在灼烧,辗转反侧间,连呼吸都带着牵扯的痛意。 一想到从马背上摔落至今,冷向笛都未曾来看过自己,祝以寒心中愈发难受,自己受伤那么严重,却连半句关怀都得不到,当真是委屈至极。 正自伤怀时,父亲的身影忽然踏入营帐。 祝老爷背着手,眯起眼睛淡淡开口:“伤势如何了?” 祝以寒侧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爹,您怎么来了?还这么晚……” “冷亲王的孙女丢了,我帮着搜寻了一日,刚回营休息,便顺道来瞧瞧你。”祝老爷扫了眼祝以寒缠着绷带的腿,“既已上过药,便安心养着。腿骨骨折非比寻常,短时间内怕是难愈。” “知道了..... ” “呵,如今可算长记性了?”祝老爷忽然冷笑一声,“全城上下都当你是即将和亲的公主,你竟还敢明目张胆招惹六殿下,是想让人戳着脊梁骨骂你水性杨花么?” “下个月姜小姐便要去和亲了,我不过是想趁这机会亲近六殿下,又能碍着什么?”祝以寒低声辩解,“况且六殿下对我始终冷淡,我连如何讨他欢心都不知道,您又何必担心我与他……” “六殿下虽为人宽厚,可他母妃势微,将来多半要被分封到偏远之地就藩,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处?”祝老爷打断她,“依我看,二皇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才不要!”祝以寒急得挣扎,“二皇子性情残暴,嫁给他哪有活路?何况我根本不喜欢他!” “由不得你喜不喜欢!”祝老爷语气骤然冷硬,“若不是姜兰替你顶了和亲的名,你早该嫁给那五十多岁的可汗了!二皇子再不好,也比那老可汗强上千倍万倍!” “反正我不嫁!爹,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告诉你,你没得选!”祝老爷甩袖而起,“等皇上为姜兰赐婚的圣旨一下,我便会着手安排你与二皇子的婚事。” 祝以寒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本就剧痛的身子更是连动弹都难,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转身离去。 “爹!求您别这样……”她嘶哑着嗓子呼喊,换来的却只有帐帘被风掀起的簌簌声响。 营帐内只剩她一人,祝以寒愤恨地捶打床头,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她的命运,终究逃不过无法嫁给心爱之人的枷锁吗? 不!她绝不认命! 第二日清晨,冷向笛又一次前来探望姜兰。 他特意揣着怀中刚采的山珍——几株鲜嫩的灵芝与品相极佳的野山参,虽说皇室珍品无数,但这般新鲜采撷的灵草却是有价难寻。 姜兰见状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推辞,可冷向笛只是将竹篮轻轻搁在案头,未等她开口便已转身离去。 望着那抹青衫消失在帐帘外,姜兰幽幽叹气,心底满是不知如何回报的惶惑。 冷向笛刚踏出营帐,便见祝以寒坐在轮椅上,由侍女推着缓缓而来。 “六殿下安好,这般早便来探望姜小姐么?”祝以寒扬起笑脸,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 “姜小姐身子孱弱,顺路来瞧瞧。”冷向笛并未遮掩来意。 这话如针尖般扎进祝以寒心口——她重伤至此,这人连半句问候都不曾有,却对姜兰这般上心? 她喉头动了动,终究只轻轻“哦”了一声。 幸而冷向笛下一秒便开口询问:“祝小姐伤势如何了?” 她霎时眼底亮起微光,却故意作出愁容:“哪能这么快好呢?我这伤筋动骨的,怕是一时半会儿难痊愈。听闻殿下昨日又上山采了灵芝,不知……可否给我留一朵?” “实在对不住,倒是忘了这事。”冷向笛面露歉意,“待改日进山,若寻得着,必给祝小姐带一朵来。” 祝以寒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满心委屈却不敢发作,只能咬住下唇轻点螓首。 冷向笛道了声告辞,便欲转身离去。 “六殿下请留步!”祝以寒忽然唤住他。 “祝小姐还有事?” “殿下的马性子实在烈,”她垂眸拨弄袖口流苏,“我这心里总惦记着,不知等我伤愈后,能否请殿下亲自带我骑一下那一匹马?否则……我怕是这辈子都难释怀呢。” 冷向笛不假思索便回绝了,语气淡然:“烈风这马性子与我颇像,不让骑便是不让骑,纵是旁人如何央求也无用。祝小姐,实在对不住。你且安心养伤吧。” “六殿下……”祝以寒话音未落,冷向笛已转身离去,只留她望着那抹背影长吁短叹。 怔了片刻,她示意婢女推自己去姜兰的营帐。 一掀帐帘,她便瞧见案几上摆着的灵芝与人参,颗颗饱满鲜嫩,在晨光中泛着润泽的光。 祝以寒眼底骤然漫上水汽,声音发颤:“姜小姐,六殿下待你可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姜兰望着那些山珍,唇角勾起抹苦涩的笑:“是挺好的,好得我……都不知该如何还这份情了。” “依我看,你倒不如别去和亲了,留在京城嫁与他吧。”祝以寒忽而攥紧姜兰的手,眼底闪过孤注一掷的光,“让我去和亲便是!反正……反正我若不去,父亲也要将我许给二皇子……” “祝小姐,你可别开玩笑了,和亲这件事,恐怕是难以更改了........” 第58章和亲(58) 一听到这句话,祝以寒瞬间双目染上黯淡神色,忍不住幽幽叹息一声,感慨道:“到最后咱们都不幸福,这也太惨了。” 姜兰垂下眼眸,眼底掠过复杂情绪,终究没有反驳这句话。 于她而言,去和亲总比在王府里每日煎熬要强,她实在不愿再面对阮宜年那张脸,更不会给阮宜年做妾........ 现在她这日子就如此艰难,做了妾.....恐怕是没有一点活路。 况且......她怎么能做妾?? 午后时分,阳光暖融融地倾洒下来。 姜兰在营帐里闷得发慌,便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恰逢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递上一张纸条。 她疑惑地蹙起眉头,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字迹潦草却清晰——“想要见你的马,就到湖边——陈洲”。 她轻拧眉梢,未及多想,便匆匆往上次牵着雪玉来过的湖边赶去。 湖畔一片寂静,远处山脉叠翠,湖面清澈如镜,能清晰倒映出人的眉眼。 水中鱼儿穿梭游动,却唯独不见半个人影,更寻不着陈洲的踪迹。 姜兰满心困惑,喃喃自语:“怎么回事?陈洲不是让我来这里吗?” “难道是骗我的?” 就在此时,身后的树丛忽然传来窸窣动静。她猛地抬头,只见端木洲斜倚在树杈上,单手撑着脑袋,长发随微风轻扬,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那双丹凤眼幽深似海,眼底翻涌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宛如望不见底的深渊。 “我都在这儿等了半天了,你躲在树上怎么一声不吭?差点把我吓死!”姜兰按住狂跳的胸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 端木洲轻轻松松从树上跃下,负手缓步走近,挑眉道:“我就想偷偷看看你,不行吗?” “你这什么怪癖?” “你又不是我,自然不懂我的心情想法,何况你向来不愿懂。” “少和我说这些——”姜兰打断他的话,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你让人给我递纸条,说知道我的马在哪儿。马呢?” 然而四下张望,根本不见半匹马的踪影。 端木洲忽然低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痞气十足的弧度,眼底尽是促狭:“骗你的。” “什么?”姜兰眼底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黯淡下去,她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失落,“原来如此。既然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准备离开。可刚走几步,端木洲突然伸手将她拽回,长臂一收,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她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不开他铁钳般的桎梏。 他灼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气息,让她瞬间感受到一种近乎侵略性的压迫感。 “你要干什么?”她语气里带着戒备,身体微微绷紧。 “我确实找到你的马了。”端木洲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狡黠,“不过,你想见它,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难不成你想让我嫁给你?”她挑眉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 “我哪敢有这种奢望?何况我知道你绝不会答应。”他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尾,“我只要你……亲我一下。” 闻言,姜兰顿时沉默了。 她拧紧眉头,忽而又冷笑一声:“你一次又一次骗我,我怎么知道这次是不是又在耍花样?况且这湖边连半根马毛都没有,你若真找到了,好歹让我瞧一眼啊?” “你若不信……”他忽然松开手,退后两步,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那这马我可就骑走了。反正我明日便要离开此地,往后没你在身边,有你的马儿陪着我,倒也不错。你说呢?” “你……”姜兰咬了咬下唇,内心纠结如麻。可除了赌这一次,她别无选择——为了见到血玉,哪怕再被欺骗一次又如何? 她最终咬牙点头:“好,我答应你。” 端木洲站在原地,似乎是等待着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发颤,而后缓缓踮起脚尖,朝着他的方向慢慢靠近…… 在距离端木洲仅有寸许时,她尚未有所动作,便被他霸道地按住后颈,一个带着灼热气息的深吻陡然落下。 她下意识闭上双眼,在这令人眩晕的触感里渐渐沉沦。 此刻的端木洲显然早已掌握了主导权,她这才惊觉,他在男女之事上的领悟力竟这般惊人。 很快,她的双腿便开始发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瘫靠在端木洲身上。 他顺势将她抱至一棵浓荫如盖的树下,轻轻放在柔软的草坪上,指尖扣住她的腰际,再度加深了这个吻。 这般姿势实在太过暧昧,即便湖边平素少有人踪,可终究还是有撞见的可能。 她心底骤然腾起几分慌乱,拼尽全力推开他,喘息着开口:“一个吻……已经够了。” 端木洲眼底翻涌着未褪的情欲,舌尖轻舔唇角,喉结滚动间似是仍有未尽之意,却终究还是强压下了冲动。 “我的马呢?”她撑着草坪坐起,目光四下搜寻。 “别急。”端木洲指尖抵唇,吹出一声清亮的口哨。 紧接着,一匹骏马便从远处踏浪而来。 姜兰愣在原地,失声道:“你竟能驯服我的雪域?” “自然。”他垂眸凝视着她,语调里带着几分怅然,“可惜唯独驯服不了你。” 她没有接话,快步走向血玉,指尖细细摩挲过它的鬃毛,又仔细检查了马蹄——果然是她的血玉。 只是当看到马蹄上缠着的雪白纱布时,她眼底瞬间漫上心疼,轻声问:“它的脚……伤得严重吗?” “我已上过金疮药,并无大碍。”他抬手替她拂开额前碎发,“静养半月便好。” “那就好。”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掌心贴着雪域温热的脖颈,心底悬了多日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道过谢后,她便打算牵马离开。 可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端木洲的低叹:“你怎的这般狠心?连陪我多说几句话都不愿?” “说什么?”她驻足回望。 “不必说话……”他指节叩了叩身侧的草地,“陪着我便好。” 姜兰抬眸望向天际,见日光尚早,终究没再拒绝,寻了块背阴的空地坐下。 血玉低头啃食着湖边鲜嫩的水草,她则静静望着远处云卷云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角。 端木洲却始终侧头凝视着她,目光灼热而专注。 她佯装未觉,只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山峦,任由微风挟着青草香掠过耳畔。 与此同时,石月抱着胳膊在林间踱步,心烦意乱地踢着脚边的碎石子。 烦死了,这几日世子整日缠着她,她连和宇哥哥同床的机会都没有。 她咬着唇喃喃自语,指尖下意识抚上小腹。 必须在这次围猎中怀上孩子,否则回府后日子只会更难熬……可该怎么避开世子呢? 正焦躁间,她忽然瞥见前方湖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姜兰? 此刻的姜兰正与一名男子并肩坐在草地上。两人虽隔了半臂距离,却偏过头低声交谈,眉目间隐约流露出几分异样的亲昵。 石月眼底骤冷,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好个姜兰,这两日装得安分守己,原来是偷偷来会情郎了。” 想起上回险些被姜兰撞破与宇哥哥私会的事,她心底的怒意腾地烧起来,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深吸一口气后,她猛地转身离去。 夕阳渐渐西沉,暮色染上姜兰的衣襟。 她不敢多留,牵着血玉刚走出湖畔小径,便见石月搀扶着阮宜年迎面而来。 阮宜年脸色苍白如纸,眼底却燃着汹汹怒火,脚步虚浮却硬是撑着上前几步,指着她的鼻尖骂道:“好你个姜兰!竟敢背着我偷汉子!” 姜兰一愣,随即冷笑出声:“表哥这般动怒,可有证据?” 幸而端木洲早一步离开,否则此刻怕是百口莫辩。她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仍维持着镇定。 “月儿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敢狡辩?”阮宜年抬手按住发颤的胸口,喘得几乎说不出话。 石月适时扬起下巴,指尖捏着帕子掩住唇角,眼底尽是得意。 “我与那位公子不过是陌路相逢,石月小姐莫要血口喷人。”姜兰攥紧马缰,声线冷下来,“何况表哥可还记得?上回我亲眼看见石月小姐与陌生男子在营帐中……” “住口!”阮宜年暴喝一声,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月儿怎会与你这种人相提并论?她腹中已有我的骨血,岂会做出这等丑事?倒是你……” 姜兰不欲再与阮宜年争执——他们自幼相识,曾有过三年肌肤之亲,无数个日夜相伴,可如今在他眼中,自己竟连半句解释都不值得相信。 终究是从前太傻,错把虚情当真心。 “姜兰,你给我站住!”阮宜年见她转身欲走,怒意更盛,踉跄着上前攥住她的胳膊,指尖几乎掐进她的皮肉,“不把话说清楚,休想离开!” 第59章和亲(59) “我无话可说!” “所以你果然偷人了?”阮宜年怒极反笑,指尖狠狠戳向她的肩膀,“姜兰,我告诉你——你若真做了这等丑事,连给我做妾的资格都没有!届时休要哭着求我!” 话音未落,他便嫌恶地甩开她的胳膊。 姜兰踉跄着后退几步,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正欲转身离去,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仿佛被烧红的针尖猛地扎入皮肉。她下意识低头,只见一道青影从脚边飞速窜过——竟是一条斑斓毒蛇! 惊惧瞬间攥紧心脏,她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 视线落在自己的鞋子上,裹着细白纱布的脚踝已渗出两颗血珠,格外刺目。 阮宜年亦看见了那条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皱眉道:“你竟踩到蛇了?” 可当他瞥见姜兰脚踝上的血迹时,眼底又闪过一丝慌乱,试探着往前挪了挪:“你……没事吧?疼不疼?我瞧瞧——” “世子!”就在此时,石月忽然捂着肚子发出一声尖叫,“有蛇!我好怕……肚子突然好痛!定是被吓到了,孩子怕是……” 她蜷着身子,指尖紧紧攥住阮宜年的衣袖,面色惨白如纸。 阮宜年浑身一震,立刻转身将她抱入怀中,连看都不再看姜兰一眼:“别怕,我这就带你走!绝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他抬脚欲走,却又顿住,回头看了姜兰一眼,眼神里闪过几分挣扎:“你暂且待在此处,我先把月儿送回去,安抚好她的情绪再来找你,你不要乱跑!” “表哥……”姜兰喉咙动了动,刚吐出两个字,便见阮宜年已抱着石月匆匆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林间。 她望着空荡荡的小径,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无论如何时候.......她都是被丢下的那个人....... 忽然,草丛中又窸窣作响,几条碗口粗的蛇吐着信子钻了出来,鳞甲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光——原来她竟误踩到了蛇窝。 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她浑身发抖,连指尖都泛出青白。 自幼最怕这些阴冷的活物,如今却被困在这满地毒蛇的绝境中,连呼救都发不出半分声音。 而此刻血玉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危难,立刻踏蹄奔来,温顺地俯下身子。 姜兰见状,强撑着抓住缰绳,拼尽全力翻身上马。 血玉长嘶一声,扬蹄疾驰而去,身后数条毒蛇吐着信子紧追不舍,却终究抵不过马蹄的迅猛。 待回到营帐,她刚下马便踉跄着唤人。 几个侍卫急忙将她搀扶进帐,又匆匆请来太医。 王太医诊脉后,皱眉询问:“可知是何毒蛇?” “斑斓毒蛇。” 太医闻言点头,从药箱中取出一颗暗红药丸:“幸而太医院随驾围猎,早就预料到有人会被毒蛇咬伤,于是提前准备了解药。此乃秘制蛇毒解药,快服下。” 他指尖叩了叩药碗,语气带了几分责备:“姑娘家怎的独自往荒僻处跑?这斑斓蛇毒凶猛,若无人施救,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毒发攻心。多亏你的马将你驮了回来。” 姜兰吞下药丸,苍白着脸颔首:“多谢太医提醒,往后定当小心。” 另一边,阮宜年安置好石月便欲出门,却被她拽住衣袖。 石月眼眶通红,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世子这是要去寻姜小姐吗?” “她被毒蛇咬伤,若有个三长两短……” “可我肚子也好疼……”她攥紧他的袖口,指尖微微发颤,“太医虽说是无碍,可我总觉得心慌。原来在世子心里,我和孩子竟比不上姜小姐……” “胡说!”阮宜年急得直跺脚,却又怕惊了她,只能放缓语气,“你与孩子是我的心头肉,旁人如何能比?” 他重重叹了口气,终究转身坐回榻边,“罢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此处陪着你。” 石月这才破涕为笑,温顺地靠进他怀里,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整个营帐比先前空旷许多,因许多侍卫及各大家族随从的丫鬟、侍卫皆被派去帮冷清王寻孙女了。 阮玉萱天刚亮便拖着疲惫身躯四处找寻,却始终未见孩子踪影,而她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在丫鬟地搀扶下她跌跌撞撞返回营帐时,正撞见皇上与一群打猎的大臣们满载而归,人人脸上洋溢着笑意。 皇上与大臣们端坐在马背上,姿态闲适、神情松散,言谈间尽是今日打猎时的趣事。 阮玉萱见此情景,心底愈发悲凉——她的孩子下落不明,旁人却全不挂心,只顾享乐。 是啊,终究不是他们的骨肉,又怎会放在心上? 这般想着,她吸了吸鼻子,柔弱的身子忽然攒了股劲,跌跌撞撞哭着扑过去,“扑通”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回皇上,臣媳乃冷亲王儿媳阮玉萱。臣媳的孩子丢了,至今未寻到,求皇上多派些人马帮忙找寻!再晚些……孩子怕是性命难保啊!”她泪眼婆娑,模样可怜至极。 皇上瞥了眼周围大臣——因他这几日围猎兴致高,此类“小事”原本无人敢惊扰。 户部尚书见状,忙点头回禀:“皇上,臣的确听闻此事。” “难怪恺弟今日未与朕一同打猎,原是寻孙女去了。” 皇上沉下脸,“你们速调人马搜寻,务必找到孩子!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众大臣忙不迭应下。 阮玉萱连连磕头:“谢皇上!谢皇上!” 此刻,她唯有将希望寄托于皇上,盼着能尽早寻到孩子。 一时间,参加围猎的所有侍卫及军队尽数被调去寻人,唯有寥寥几个侍卫留守营帐,负责周边警戒与巡逻。 阮玉萱在营帐中饮下几碗汤药后,身子依旧虚得发颤。太医说她连日来未曾合眼,须得静心静养,否则恐生不测,说罢又开了安神的方子,叮嘱她务必睡上一觉。 她想起昨夜熬到天亮的滋味,确实粒米未进、片时未歇,便依言将汤药一饮而尽,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坠入噩梦——梦见孩子在浓稠的黑暗里啼哭,细小的声音喊着“母亲救我”,可她跑断了腿,也寻不见那抹小小的身影。 惊痛之下,她猛然睁眼,只见暮色已漫入帐中,帐内昏暗得如同蒙了层灰,除了守在榻边打盹的两个丫鬟,再无旁人。她哑着嗓子问:“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申时六刻了。” “这么晚了……皇上派去寻孩子的人,可有消息?” “尚未有线索传回……” 阮玉萱摇头叹息,扶着床头艰难起身。许是汤药起了些作用,此刻她倒觉身上有了几分气力,便执意要出去寻孩。 冷家的营帐本就挨得紧密。 途经冷元恺的营帐时,她听见里头传来响动,竟还混着冷岭的话音。眉头不由得紧蹙——孩子生死未卜,他们身为祖父、父亲,怎还有闲心在帐中闲聊? 原本营帐外还有侍卫把守,可如今皇上发了话,几乎所有侍卫都被调去寻孩子了。 无人阻拦之下,阮玉萱几步便跨进帐中。隔着一道屏风,她隐约看见两道人影交叠晃动。 紧接着,她便听见冷元恺的抱怨声从屏风后传来:“你说这可如何是好?事情竟闹得这般大,都惊动了皇上!方才皇上还召我问话!” “我也没料到阮玉萱会擅自跑到皇上面前告状!”冷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烦躁。 “若皇上彻查是谁带走了孩子,查到咱们头上,那就大祸临头了!” 冷岭闻言,顿时急得声调都变了,忙凑近两步:“父亲可要救我!若被人知晓是我把孩子送走的,怕是要被千夫所指,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你呀——”冷元恺重重叹了口气,“虽说阮玉萱生的是女儿,你不喜,却也不该将孩子送走啊!大可以等日后让她再生个,说不定下一胎便是男孩。” “我原本也这么想,可阮玉萱一门心思全在那女娃身上,竟还说不会再与我生育,免得生下儿子,女儿要受冷落!”冷岭越说越气,“我一时恼了,便让人将这女娃扔了!我想着这附近野兽多,届时只消说是野狼闯入营帐,将孩子叼走了.........” “那你说,孩子现在在哪呢?可是还活着,快抱回来吧!这样也能平息这场闹剧。” “我早把她扔河里了。” 阮玉萱不可置信地贴着屏风听着这些话,浑身抖得厉害,胸腔像被重物狠狠压住,连呼吸都透着钝痛,双腿更是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的宝儿失踪后,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冷岭所为。 此前她还曾将奶娘和丫鬟们叫来细细盘问,可她们个个喊冤,只说不知孩子去向。 盛怒之下,她甩了那几人巴掌,又命人克扣她们的月钱,甚至放话:“若我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陪葬!” 却不想........ 为什么会这样...... 第60章和亲(60) 阮玉萱死死盯着屏风后的那两道身影,指尖紧紧攥住绣着并蒂莲的绢帕,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 胸腔里翻涌着刺骨的怨恨与灼人的怒火,像有把钝刀在一下下地剜着心脏。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们为何要对一个未满月的婴儿下此狠手,可喉间却像塞着团浸水的棉絮,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急促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帐中回响。 恰在此时,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似是有人察觉了动静。 阮玉萱心头骤紧,指尖的绢帕被攥得变了形,她转身就掀翻了帐前的珠帘,匆忙逃离。 冷元恺与冷岭几乎是同时从屏风后转出,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还在袅袅飘散,帐中却已空无一人。 冷元恺眉心微蹙,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方才似有动静,莫不是有人?” 冷岭攥紧了腰间的剑柄,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焦虑:“该不会是……方才的话被听了去?” 帐外的风卷着沙粒扑在牛皮帐上,冷岭在帐中来回踱步,靴跟叩地发出“咚咚”的声响:“父亲,若那人将此事传扬出去……” 冷元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掀开帐帘向外望去,暮色里只有几个宫女抱着绢帕匆匆走过。 他眯起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却仍沉声道:“许是错觉,莫要自己乱了阵脚。” 冷岭抿紧唇,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阮玉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绣着珍珠的鞋尖早已磨破,脚踝处渗出的血珠浸透了月白色的袜缎。 她只觉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突然被块凸起的石砖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掌心被碎石划出几道血痕。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指尖抠进泥土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对着灰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声音里浸着刺骨的悲凉。 她用沾满泥土的拳头砸向地面,却远不及心底的疼痛万分之一。 天际突然滚过一声闷雷。 五月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的山峦被乌云笼罩,渐渐模糊成一片灰影。 细密的雨丝开始飘落,打在她的发间、脸上,混着泪水一同滑落。 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像具空壳般瘫在泥水里,任由雨水浸透单薄的中衣。 幸而巡营的侍卫及时发现了她。 为首的侍卫见状,忙解下披风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冷夫人?您怎么……可是遭了什么难处?” 阮玉萱抬起头,雨水顺着凌乱的发丝往下淌,混着脸上的泥污,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她张了张嘴,却只是咳出几口混着泥的雨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当她被扶回营帐时,身上的罗裙早已沾满泥浆,乌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鬓间的珍珠步摇不知何时断了线,只剩几颗零散地挂在发间。 镜中倒映出一张灰扑扑的脸,眼尾通红,哪里还有半分端庄模样,倒像是从泥里捡来的乞儿。 冷岭掀开门帘时,他望着跪坐在铜镜前的阮玉萱,眉峰骤然蹙起。 “你怎的弄成这副模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 阮玉萱猛地站起身,发间的碎珠簌簌坠落。她想质问冷岭,想问他如何能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可舌尖抵着上颚,那些话却像冻住的冰棱,刺得喉间生疼,偏生吐不出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闷闷的轰鸣,像暴雨前的闷雷。 不过就是一个女娃子........ 就算她闹到御前,陛下也只会说句‘民间常有’。这世道……溺毙的女婴能从紫禁城排到西直门外。 到时候,她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好和冷家撕破脸,惨遭被休........ 那会,她才是真正的笑话......... 她却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 “方才到处找宝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透雨水的宣纸,薄得透光,“不慎摔在泥里,又遇着急雨,狼狈了些。” 冷岭挑眉,指尖摩挲着笔洗边缘:“那孩子……已丢了两日,不足月的婴儿……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呢??”他忽然长叹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虚情假意的痛惜,“虽然我也非常着急,非常担心宝儿的生死,但是你我总要学会——” “你说得对。”阮玉萱打断他,“我……不会去照宝儿了,我先去沐浴吧。”她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冷岭盯着阮玉萱的背影,眯起眼。往日里寻不到孩子时,她总要摔碎半屋子瓷器,哭骂他“狼心狗肺”,今日却这般温顺? 说不出的怪异。 “罢了。”他摇了摇头,“温顺些倒也省心。” 帐外的雨又大了些,檐角铜铃在风里碎成一片乱响。 阮玉萱怔怔地蜷在雕花浴桶里,连水温渐凉都浑然不觉。 鎏金香炉里的百合香早已燃尽,直到贴身丫鬟掀起翡翠屏风,轻声唤道“夫人,水凉了”,她才像从深梦里惊醒般,缓缓颔首。 丫鬟替她披上衣裳,她忽然哑声道:“取那把青竹油纸伞来。” 丫鬟点了点头,拿来了油纸伞,她就让所有人的丫鬟全都退下,她去外面散散步。 丫鬟寻思着阮玉萱应该是要去找孩子,也没有继续阻拦。 暮春的雨裹着料峭寒意,阮玉萱沿着碎石小径走到河畔时,裙角已溅满泥点。 这条源自青云山的河流,此刻正裹挟着枯枝败叶奔涌而过,浑浊的水面泛着暗黄,像一条淌着泥沙的伤口。 她扶着岸边歪倒的柳树,惊飞了几只避雨的水雀。 “宝儿……我的宝儿……”她的声音被风雨撕成碎片,混着河水流向远方。 前日里襁褓中那团粉嘟嘟的小身子,此刻身子早就已经冰凉了....... 想到此处,她踉跄着跪倒在青苔遍布的河岸,指尖抠进湿润的泥土。 “宝儿.......” “是娘没有保护好你........” 突然,一抹刺目的红闯入眼帘——那是只绣着并蒂莲的小红鞋,正随着漩涡在河面打转。 伞骨“咔嗒”一声断裂,油纸伞跌进泥里,阮玉萱却已扑进河中。 冷水瞬间浸透重纱,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却死死盯着那抹红,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指尖触到鞋面的刹那,掌心的旧伤突然裂开,鲜血混着河水在鞋面上晕开,宛如一朵迟开的梅。 “是我的宝儿……是娘的宝儿……”她把小红鞋紧紧按在胸口. 她仿佛感受不到寒意,只对着汹涌的河水笑出泪来——这双鞋是石月送的........ 如今鞋还在,穿这鞋的小人儿,却连个全尸都寻不着了。 她阖上双目,任由身子沉下去,不再挣扎。 河水灌进领口的刹那,唯有刺骨的冷意从四肢百骸漫上来,将她拖进暗无天日的河底。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腰间突然缠上一道铁钳般的臂弯。 那人拽着她破浪而行,当后背撞上潮湿的河岸时,她咳出几口水,睫毛上的水珠簌簌坠落,模糊中看见冷济满是泥污的脸——他领口的盘扣崩了两颗,露出紧实的锁骨,发梢滴下的水砸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 “嫂嫂!你这是做什么?”冷济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怒意,指尖掐着她的手腕探脉搏,“莫不是要寻短见?” “宝儿回不来了……”她望着他身后翻涌的河面,嘴角扯出个破碎的笑,“她在河里等我呢……” 冷济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喉结滚动:“孩子没了……还能再生。” 这四个字像把生锈的刀,剜进阮玉萱的心口。 她忽然想起冷岭每夜宿在她帐中时,总爱抚着她小腹说“这次定要生个带把的”,语气里藏着不加掩饰的急切。 如今宝儿尸骨未寒,他们怕是早就备好了酸儿辣女的方子。 “再生?”她忽然笑出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水鸟,“是啊……生个男孩……生个男孩……” 冷济望着阮玉萱涣散的瞳孔,意识到她有点癫狂了。 他不敢再耽搁,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营帐里,冷岭正翘着腿喝酒,玉杯碰在象牙筷上发出清脆的响,案上摆着他平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此刻却结着薄薄的油皮。 突然看见冷济抱着阮玉萱进来,他愣了一下。 “萱儿?你怎的浑身湿透?你不是去沐浴了吗?” 阮玉萱将脸埋进冷济胸前,懒得理会。 冷济沉声道:“嫂嫂失足落水,我恰巧路过……” 冷岭若有所思弟点头,“又去寻那丫头?你不是说,不找了吗??”说完,他抬手想替阮玉萱理乱发。 阮玉萱别过头去。 冷岭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冷济将阮玉萱轻轻放在软榻上,然后就告辞了。 冷岭送走了冷济,然后转身来到了屏风前,想要说几句责怪的话,但是看见阮玉萱这么虚弱,还是忍了,“你好好休息吧。” 第61章和亲(61) 阮玉萱心如死灰地阖上双目,随后又要来了一碗安神汤。 琥珀色的药汁泛着苦涩的涟漪,她知道若不饮下这碗药,漫漫长夜,她肯定睡不着。 可是,喝了安神汤也没有什么用,她数度从噩梦中惊起。 宝儿的啼哭声混着河水的轰鸣在帐中回荡,她攥着浸透冷汗的锦被尖叫,直到冷岭被吵醒,甩来一句淬了冰的怒骂:“发什么疯?睡不着就滚出去!” 月光透过帐纱切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阮玉萱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可怕。 她裹紧狐裘踉跄着起身,推门时卷入一口潮湿的夜风。 雨已停了,可满地的水洼仍映着破碎的星河。 她抬眼望向冷济的营帐,烛火透过牛皮帐布洇出暖黄的光晕。 守帐的侍卫缩在一起打盹,披风上结着细碎的雨珠。 阮玉萱踩着水洼走近,帐内烛芯“噼啪”爆响,冷济惊醒时,正对上她泛着水光的眼睛。 那双眼曾盛过星河,此刻却像被暴雨冲刷过的废墟,空茫得让人心惊。 “嫂嫂?”冷济的声音带着夜雾的沙哑。 阮玉萱却忽然凑近,狐裘上的檀香混着药味扑来:“小叔子可还记得,那日说要与我生个儿子?” 她的呼吸拂过他颈侧,惊起一串细密的战栗。 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帐布上,像幅被揉皱的古画。 冷济触到她脸颊时,指腹碾过一道泪痕——那痕迹烫得惊人,像她此刻眼底跳动的幽火。 他笑了:“自然算数……想生几个都成。” 阮玉萱动手解开了冷济都腰带,然后吻了上去。 床榻吱呀声混着烛泪坠落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雨后天色仍蒙着灰调,像被浸过水的宣纸,连朝阳都透着乏力的苍白。 姜兰掀开帐帘时,脚踝处的齿痕还泛着淡红,却已不妨碍行走。 昨日要不是血玉........恐怕她早就死了。 她便想去看看血玉。 出帐时,晨露未晞,远处冷济的营帐前,一道纤弱的身影正匆匆离去。 姜兰眯起眼——那是阮玉萱!! 阮玉萱为何这般早从冷济帐中出来? 昨夜暴雨倾盆,莫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她皱眉望着那抹白影消失在转角,终究摇了摇头。 绕过几顶营帐时,她顺手摘了把苜蓿草,指尖沾着清新的草汁,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倒让人心神一振。 血玉见到她时,蹄子不耐烦地刨着地面,鞍鞯上还凝着未干的雨水。姜兰将草束递过去,看着它甩动鬃毛大快朵颐,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等到出嫁的时候,她也要带着血玉一起去,当然,还有血玉的母亲...... 只不过血玉的母亲已经是老马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那么漫长的路程。 日头渐高时,远处传来车马辚辚声。 姜兰回到了营帐周围,正见吐谷浑的车队整装待发,鎏金马车在灰蒙的天色下泛着冷光。 骑在枣红马上的吐谷浑可汗戴着狐裘帽,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藏着锋芒。 姜兰望着车队扬起的烟尘,忽然轻笑出声。 在过几日.......她就要和可汗见面了,那时...... 也不知道日子会过得怎么样。 余光不经意扫过粼粼的河面,她骤然瞥见岸边一道青灰色身影。 那人挺拔的背影像极了陈州。 她猛地踮起脚尖,想要看得更加清楚,可是吐谷浑的马跑得飞快,那人已拐过芦苇丛,只剩半片衣角闪过。河面雾气弥漫,终究是看不清了。 或许……真是看错了吧。 她甩甩头,裹紧被露水打湿的披风回到营帐,正撞见阮宜年守在营帐门口。 “兰儿,你可算回来了!你被毒舌咬伤了,可把我急坏了……如今你安然无恙,怎么也不遣人知会一声?害我整夜都合不上眼。” “你该不会是故意不告诉我,想让我担心你吧?” 姜兰扯了扯嘴角,懒得理会,准备进营帐,但是阮宜年却抓住了她的胳膊。 “皇上不日便要起驾回宫,”阮宜年凑近,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急切,“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自然不会忘。” “做我的妾室是委屈了你,”阮宜年又开始耐心地说着甜言蜜语:“但你我两情相悦……名分算什么?只要能在一起,你心里总归是欢喜的,是不是?” 帐外的风卷着沙粒扑在牛皮帐上,姜兰望着阮宜年的嘴脸,忽然觉得可笑。 她曾经想过,就算阮宜年一无所有,她也会跟着他........不离不弃...... 两人只要相爱,就可以抵挡万难。 如今看来,她真的是愚蠢....... 两情相悦?? 就算两情相悦,没有银子也活不下去。 更何况,她和阮宜年,也不算上两情相悦........ 她嗯了一声,径直掀开内帐帘子。 阮宜年拧着眉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姜兰,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呢?? 皇上此次亲临围猎,原是为了接待吐谷浑部族。 如今客使已携礼返程,他便下旨整肃仪仗,预备起驾回宫。 行至帐前,他忽然顿住脚步,转问身旁公公:“冷亲王的孙女可曾寻着?” “回陛下,尚未有消息。” 皇帝闻言轻叹:“此事棘手,再留一日搜寻吧。” “遵旨。” 这道旨意让冷岭愈发心焦。他明知孩子早已溺毙河中,且昨夜暴雨致使河水陡涨,小小的身躯怕是早被冲至下游,纵是倾十万大军打捞也难寻踪迹。 可那莫名的心虚却如附骨之疽,叫他喉间发紧——生怕那具小小的尸身,某一日会裹着水草浮出水面........ 他在帐外焦灼地徘徊许久,每分每秒都竖着耳朵捕捉帐内的动静。 令他意外的是,往日天不亮就去找孩子的阮玉萱,今日竟安稳地坐在妆奁前,指尖捏着块芙蓉糕,神态平静得近乎诡异。 他拧起眉头,凑近时闻到她身上混着冷济的沉水香,低声问:“为何不去寻孩子?皇上为这事特意多留一日,若今日再寻不着,明日离开后,就再也找不到孩子了.........” 阮玉萱咬下一口糕点,糖霜簌簌落在衣襟上,她望着镜中自己青黑的眼圈,声音像浸透了冰水:“都过去了那么多天,就算找到……也是冰冷的尸首。我不想看她浑身爬虫子的样子……” 昨夜冷济压在她身上时,她望着帐顶流苏,忽然觉得自己和河里的宝儿一样,都是任人摆弄的物件。 冷济这个人........看着瘦弱,精力倒是十足。 她被折腾得腰酸背痛,到了现在,依旧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冷岭搂住她的腰,掌心在她腰间软肉上摩挲:“是我对不住你,宝儿的事……往后咱们生个男孩,再生两个女娃,凑个‘好’字!” 阮玉萱任他在自己颈侧落下湿热的吻,目光落在案头那碗凉透的避子汤上:“好,再生几个。” 第二日,戌时三刻,寻孩无果的皇上叹了口气,为了安慰一下阮玉萱,就让人赐下十二匹蜀锦、一对九鸾金钗,便传旨起驾。 各个达官显贵的家族也开始启程。 姜兰扶着血玉的缰绳站在辕门外,望着阮家那辆朱漆马车发愁,血玉左前蹄的伤虽已结痂,却仍不能负重。 她只能乘坐马车回去。 阮家的马车,还算是比较大,坐四个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阮宜年和石月一个马车,阮才良和方沛萍一个马车,所以加一个姜兰,并不会拥挤。 不料姜兰刚掀帘,石月便夸张地捂住口鼻,脸色发白地干呕起来:“世子……这味道熏得我心慌……” 阮宜年忙轻拍石月后背:“可是受了风?” 石月指尖颤抖着指向姜兰:“是她身上的味……酸腥酸腥的,像死老鼠。” 阮宜年凑近闻了闻,只嗅到淡淡艾草香——那是姜兰为保胎熏的安胎香。“并无异味啊?” “孕妇的鼻子尖得能闻见蚂蚁爬!”石月伏在膝头,眼泪又开始哗啦哗啦掉下来,哭得相当委屈,好像自己被人欺负了,“罢了,姜小姐要坐便坐吧……” 话未说完,又发出两声干哑的呕声。 姜兰望着石月刻意扭曲的面容,手抚上自己三个月大的肚子,她自己也是有身孕的,自然知道真正孕吐是怎么样的,这石月........摆明了就是装的。 偏偏阮宜年.......会相信。 阮宜年果然面露不耐:“姜兰,你来的时候骑马的,这会怎么又要坐马车了??石月有了身子,她不能闻你身上的味道,你便多担待些,赶紧去骑马吧。” “血玉伤了蹄,若再强行骑行……” “那你也可以自己走回去!”阮宜年猛地甩上车帘,“赶紧下去!” 车辕晃动间,马车已经朝前走了,她隐约听到阮宜年低声哄着石月,那声音像根细针扎进她耳中。 第62章和亲(62) 阮宜年从未对她这么温柔过....... 之前不过是在床笫之间贪得欢娱时,才会轻轻地亲一下她...... 而她为了贪图这个吻,总是会卖力讨好她。 她唇角扬起一抹笑,眼底和心里却无半分涟漪,满心只盼着和亲之日早些到来。 这门亲事既定在六月,她恨不得将每分每秒都拧成绳、扯成线,让时光跑得再快些,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让时间走的更快一点........ 思绪正飘着,祝以寒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缓缓停在身侧。 车帘掀开时,露出她那张娇俏可人的面庞:“姜小姐,不如与我同乘马车回去?车内只我一人,宽敞得很。” 姜兰轻轻颔首:“有劳祝小姐了。” “不妨事的。” 待她登上马车,祝以寒特意将最松软的锦垫推至她膝头。 “祝小姐,脚上的伤可好些了?” “疼痛倒是减了几分,只是每到夜深,仍是辗转难眠。”祝以寒摇头叹息,“方才那讨人嫌的张雨莲还来奚落我,说我伤成这般模样,还能不能去和亲?会不会死在和亲地路上。我直气得浑身发颤,偏生腿脚肿痛难行,不然定要扑上去撕烂她的嘴!” “你呀,为了六殿下,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既然六皇子对你并无半分情意,倒不如——” “我偏不放弃!若如果不能嫁给六皇子,怕是要被强塞进二皇子府里了。你可知道?那二皇子已克死两任妻子,听说都是因一言不合便被他活活打死!我岂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到时候稍有顶撞,怕就是一条白绫或是一顿棍棒的下场,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 姜兰闻言淡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锦垫边缘。 十岁之前,她在金阳王府也是被捧在掌心的明珠,纵是天上的星子,也敢踮脚去摘,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可这十年寄人篱下的光阴,早已将她的棱角磨成了温润的石子,纵有千般委屈,也只化作喉间一声叹息,默默咽进腹中,连眉头都不敢多皱一分。 去和亲之后,那可汗瞧着也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 这辈子,怕是要在憋屈中度过了吧。 她想着,不禁摇头叹息。 “对了,”祝以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和亲的日子眼瞅着就到了,你可准备好了?” 姜兰没有勇气说出“准备好了”,只能默默点头。 “我跟你说,这次围猎时,我特地找了个吐谷浑的老者打听。我问他那边吃什么、喝什么,气候冷不冷,他全告诉我了。”祝以寒兴致勃勃,“他说那边冬春两季最冷,夏秋最舒服,草原上遍地牛马,羊肉牛肉吃不完,还有数不清的绵羊,皮毛能做衣裳。尤其是皇室,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舒服得很!你过去啊,若是做了王后,断然不会差的。” 姜兰笑了笑:“旁人也说我在王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 “也是,终究要看那可汗对你如何。不过你别担心,若是他待你不好,你就写信给我,我定会帮你。” “多谢祝小姐。”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到王府门前。 姜兰从马车上下来,与祝以寒道别。 她正要进府,忽见冷家的马车也停在一旁。 阮玉萱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冷岭见状,急忙从车里探出身:“玉萱,你还不回冷家?成天待在娘家,像什么样子?” 可阮玉萱早已走得远了,他无奈,只能苦着脸跟进去。 姜兰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身便往珍宝院去了。 阮玉萱一踏入王府,便径直寻到方沛萍身边,眼眶通红,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那模样似被雨水打湿的雏燕,说不出的委屈可怜。 方沛萍正轻声劝慰着,冷岭忽的怒气冲冲闯进来,可一瞧见方沛萍,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气焰消了大半。 “冷公子,先莫要动气,有话慢慢与岳母说。” 方沛萍目光温和,“你们小两口又闹什么别扭了?玉萱怎的这般伤心?” “没……我也不晓得萱儿怎么了,路上还好好的,忽然叫马夫停车,非要回王府,任我怎么问都不肯开口。” 阮玉萱吸了吸鼻子,眼尾泛红如沾露的海棠:“我想在阮家多留些时日,实在不愿回去。” 如今才明白,做人家的妻子难,做儿媳更难,唯有做爹娘的女儿时,才是最舒心的。 冷岭眉心微拧:“玉萱,我懂你想多陪陪岳父岳母,可你上次赌气回府,我们已住了好些日子。你若再留,我们总不能撇下你独自回去,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你们自个儿回去便是,我又没强留你们。” “你这样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如何能放心?” 方沛萍听罢,脸色微沉:“冷公子这话是何意?我的女儿在自家府上,难道我还照料不周?玉萱想留便留,何况她刚失了孩子,心里正难受,我多陪陪她也是应当。等她缓过神来,自会回府。” 提及孩子,冷岭霎时语塞,开始心虚了,神色有些赧然。 他长叹一声:“也罢,那我们先行回去,你好好调理身子,早些回来。” 说罢,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劳烦岳母多费心,照拂玉萱。” “我自己的女儿,我当然会照顾好的。” 冷岭这才转身离去 阮玉萱扑进方沛萍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娘……” “没事,娘懂你丧女之痛。就在王府好好休养,等身子养好了,回去再添个孩子。” 方沛萍长叹一声,眼底掠过痛楚——她也曾经历丧子之痛。刚嫁与阮才良时,她怀上第一胎,满心期待着这个承载夫妻二人思念的小生命,谁知不慎滑倒,孩子终究没能保住。 那时阮才良还在战场上浴血,满心欢喜地盼着凯旋见妻儿,却不得不接受孩子夭折的噩耗。他痛彻心扉,她亦自责不已。 若那孩子还在,怕比宜年还大两岁......... 晚饭吃得格外清淡——围猎这些天,众人早已大鱼大肉吃得腻了,对着满桌珍馐也提不起兴致。 姜兰草草用过饭,便往阮才良书房去了。 此刻阮才良正伏案研读军书,即便早已卸甲,仍对兵法战事念念不忘。 “舅舅。” 阮才良放下书卷,抬眼笑道:“兰儿来了,快坐。”说着示意丫鬟上茶。 姜兰看了眼侍立的丫鬟,欲言又止。 阮才良微蹙眉头,挥手屏退众人:“说吧,什么事?” “舅舅,我不想当世子妃。请把这个位置让给石月小姐吧。” 阮才良脸色一沉:“为何?” “石月小姐有了身孕,这是表哥唯一的骨血。她又是王室之女,身份尊贵,担得起世子妃之位。而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本就不配。” “休要妄自菲薄!你父亲在世时,我阮家尚高攀不上你。石月纵有身孕又如何?她若愿意生下孩子,过继到你名下抚养,便是你的嫡子。” “这如何使得?如此做太绝情了……” “有何使不得?”阮才良语气骤然冷硬,“石月明知自己金枝玉叶,却偏要与宜年纠缠,未婚先孕,便是不知廉耻!她自该付出代价!” 姜兰心口猛地一痛,头垂得更低,放在膝头的手攥成了拳头—— 这话听着,竟像一把刀剜在自己心上。 她何尝不是“不洁身自好”?未婚时便与阮宜年有了肌肤之亲,在床笫之间沉沦,三年啊........ 这三年,她以为自己会嫁给阮宜年的....... 虽然石月也是这样不洁身自好,但是石月至少还有阮宜年的真心,而她……不过是个被随意玩弄的可怜虫罢了。 想到这些,她的眼眶突然泛起潮热,却仍强撑着不肯让眼泪落下:“舅舅,就当我求求您了。” “兰儿,此事我断不能答应。你可知做妾的苦楚?将来生下的孩子承袭不了爵位,你自己还要任人摆布,稍有不慎便要被发卖!这世上清白人家的姑娘,哪有甘愿做小伏低的?”阮才良语气急切,“我知道你心软,可怜石月,可你瞧瞧自己——你已经够苦了,为何就不能为自己争一争?” 姜兰心头一颤,眼眶更红了。在这王府中,恐怕唯有舅舅是真心疼她、顾及她处境的人了。 当初她决定投奔阮家,正是因见父亲与阮才良书信往来频繁,字里行间满是信任;母亲在世时,也常念叨兄长阮才良为人忠厚,值得托付....... 她原以为,入了王府便能有个依靠,不至于再颠沛流离,却未料到方沛萍表面慈悲、内里算计,阮宜年更是薄情寡义,将她的真心踩在泥里碾碎....... “舅舅.......多谢你为我着想,但是.......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好了,请舅舅成全吧。” 第63章和亲(63) 阮才良回绝得斩钉截铁:“此事没有商量余地,绝对不行!你该记得,前几年去靖王府时,你亲眼见那小妾被正妻折磨成什么模样——手指都被生生折断了!” “你再好好想想,我累了,先歇着吧。” 姜兰早料到阮才良不会轻易松口,垂眸掩去眼底情绪,语气却格外坚定:“舅舅,看在我爹曾救过您一命的份上,求您答应我这一回。” “你……你这孩子!别人拿救命之恩换好处,哪有你这样拿它要挟我让自己做妾的?!”阮才良气得心口直颤,话都说不利索了。 恰在此时,方沛萍手持一串佛珠行至门口,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勾起抹讥讽的笑。 她旋即换上柔和神色,款步迈入:“老爷,既然兰儿这般求您,便答应她吧。” 阮才良瞪她一眼:“兰儿不懂事,你也糊涂?若让你去做妾,你可愿意?” 方沛萍被问得噎住,尴尬干笑——但凡脑子清楚的女子,谁肯屈居人下做小伏低? 多少女子挤破头想当世子妃,姜兰却要拱手让人……” 她也不知道.........姜兰是哪根筋搭错了。 姜家早已没落,姜兰这辈子怕也盼不来更好的出路,按理来说........世子妃是姜兰最好的归宿了......... 姜兰应该牢牢抓住才对。 姜兰依旧不愿意放弃,“舅舅........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请你答应我。” 方沛萍喜笑颜开,又继续说:“是啊,老爷,你就答应吧!!石月怀着阮宜年唯一的骨肉呢,就算没有这个孩子,石月是王室之女,将来成为了世子妃,与阮家亲上加亲,能给王府带来多少好处?” 她凑近阮才良,声线愈发温软:“再说了,兰儿自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就算做了小妾,咱们难道会亏待她?有您护着,谁敢给她脸色看?您瞧那庆王家的小妾,不也活得风光无限,连正妻都被比下去了?这事儿满京城都在传呢。” “如今兰儿拿亡父救命之恩相求,您若不应,传出去怕是要担个‘忘恩负义’的名儿.........” 姜兰冷眼瞧着方沛萍这般热络地劝着阮才良,心底静得像口枯井,泛不起半分涟漪。 在方沛萍的一番撺掇下,阮才良终于动了心,点点头叹道:“罢了……兰儿,往后受了委屈,定要跟舅舅说。” 方沛萍立时堆出慈悲模样,拉着姜兰的手假惺惺道:“兰儿啊,我早把你当亲闺女看待。虽说名分是妾,但我必定拿你当自家姑娘疼。你这般为阮家着想,等石月想起从前事,咱们阮家跟着飞黄腾达,断不会忘了你的好。” 姜兰淡笑:“舅母的好,我都记在心里,能够为阮家做一点事,我心里也高兴........” 这话让方沛萍眼神一滞,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挤出几分生硬的温度。 她是怎么样对待姜兰的,她心里很清楚......... 按理来说,姜兰应该是恨她才对。 大概是姜兰知道自己无路可走,只能一次又一次委曲求全,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怜爱........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一个傻丫头啊........ 一旦做了妾,以后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姜兰这个不争不抢的性子........真以为可以成为庆王家的小妾一样出风头?? 而且,庆王家的那个小妾,也不能风光一辈子的,只是那个正妻太窝囊了,没有手段,但是一旦等到那小天,你要让我色衰得不到宠爱,到时候啊.........估计下人,都可以随意的上去踩一脚。 但是正妻,就算是再怎么窝囊身份也摆在那里了,没有人敢不给几分面子。 “舅舅舅母,我先告退了。”姜兰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方沛萍笑盈盈地送她出门,待那抹身影消失在廊角,脸色瞬间冷下来。 她转身刚要开口,阮才良已不耐烦地摆手:“你先回屋,别来烦我。” “老爷……今晚早些回房歇息?” “去巧花那儿。” 巧花是阮才良新近纳的小妾。 方沛萍脸色骤暗——自打那几个年轻小妾进府,阮才良便鲜少踏入她的院落。 即便围猎时没带小妾,两人同床共枕却形如陌路,阮才良都不愿意碰她一根手指头......... 她清楚自己人老珠黄,哪比得上那些水嫩嫩的小姑娘? 阮才良尝过年轻貌美的滋味........又怎么会吃老黄瓜呢....... 心底虽酸涩得厉害,面上仍维持着体面:“知道了,老爷。” 她并未回屋,而是径直去寻阮宜年与石月,将喜讯告知。 阮宜年听罢眼尾上挑,眼底似有星光跳动:“父亲当真应了?” “自然应了!你觉得我还能骗你不成吗??” “姜兰果然言出必行!我就知道她不会骗我。” “这件事情和姜兰有什么关系??全靠我在旁边,嘴皮子都说破了,才劝了你爹!!不然的话........你爹估计都不会这么快答应的!” 阮宜年扑过去抱住方沛萍,“娘,多谢你!” “傻孩子,能看着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娘心里欢喜。” “对了,婚事何时办?石月有了身孕,若等肚子大了再办,多有不便。” “你与姜兰原定六月成婚,府中已筹备妥当。不如直接改作你和石月的婚期,省得麻烦,也能尽早成婚。” 阮宜年点头,转头望向石月,“月儿,你觉得怎么样??” 石月忙不迭应下,指尖攥紧帕子,“自然没有问题........” 若能成世子妃,她便能彻底摆脱贱籍,这般造化简直做梦都不敢想!她强压眼底狂喜,面上仍绷着娇羞的模样。 一时之间,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阮宜年将在六月迎娶石月为世子妃。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娄可儿耳中,她满心悲戚,原本抱着个木盆,准备去洗衣裳,这会儿都来不及去洗,便往珍宝院跑,眼底满是惶急。 姜兰正低头给被毒蛇咬过的脚换药,抬眸瞥了眼气喘吁吁的娄可儿:“怎么了?” “小姐,府里都在传……阮宜年要娶石月做世子妃。小姐,您真要给世子做妾吗?” 姜兰指尖顿了顿,语气平静如常:“可儿,我早说过,我的事你不必操心,做好分内事便是。” “可小姐,您怎能把世子妃之位拱手让人?是不是世子给了您什么好处?” “好处?”姜兰扯了扯唇角,忽而轻笑出声,“倒的确有——他答应归还我爹娘留下的全部家产。这不是好事么?”她点点头,神色坦然。 “就算有好处,也不能放弃世子妃之位啊!那身份……” “世子妃又如何?”姜兰放下药瓶,抬眼望她,“我倒宁愿做个普通百姓,吃穿不愁,你我二人潇潇洒洒。闲时逛街头、看花灯、听曲儿,不比困在这王府里强?”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药瓶,忽而问道:“可儿,你在这王府,过得开心么?” 娄可儿闻言,哭声骤然止住。她本就性格直爽、口无遮拦,在府中做事总是战战兢兢,稍不留神便要被教训。 这日子........的确不太行。 “所以小姐.......你不给世子做妾,你要搬出去逍遥快活的过日子??” 姜兰神色微怔——若真能如那般活着,纵使平凡,这辈子也算知足了。可她早已应下和亲之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轻轻颔首:“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小姐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是我一人的,与阮家无关。” “小姐……” “好了,快去洗衣裳吧。” 娄可儿欲言又止,终究抿了抿唇,抱着木盆闷闷不乐地退了出去。 王府中许多丫鬟家丁本就盼着石月成为世子妃,如今愿望成真,人人面上皆溢满笑意。 “石月小姐这般温柔良善,连珍贵的鹿肉都舍得分给咱们吃!等她成了世子妃,咱们说不定能跟着吃香喝辣呢!” “可不是?到底是王室之女,身份尊贵无比。世子能娶到这样的小姐,真是王府修来的福分。” “有些人啊,在府里耗了十年,到头来竟只能做个妾,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她平日若多给咱们些好处,咱们也不至于巴望别人当世子妃。” “快干活吧,仔细布置好世子与石月小姐的婚事。” 石月踩着青砖,兴高采烈地经过花园,恰巧听见下人们这番话,不禁掩唇轻笑。 她抬头望向姜兰所住的珍宝院,嘴角得意地翘至眉梢,旋即转身去查看王府的婚事筹备。 而这个时候,阮玉萱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了石月,于是热情打招呼,“石月小姐........恭喜啊,你快成为我嫂嫂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石月笑得格外绚烂,“是啊.......以后还希望小姑子,能够多多包涵。” “你这是哪的话呢?听说你还是金枝玉叶的王室之女,以后我们估计还要沾你的光呢。” 说到这个,石月脸上都笑容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第64章和亲(64) 只要她一直装作想不起来,就可以瞒天过海一辈子。 如此一来,王府的人也拿她毫无办法。这般思索间,她悬着的心安稳了许多,面上浮起笑意,温声道:“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阮玉萱点头,旋即热切提议:“嫂嫂,若得空,过几日我们同去玉春楼,买些胭脂水粉,再一起做丹寇,可好?” “自然没问题。”石月捂着嘴,眉眼弯成月牙,笑得开怀。 接下来,石月所到之处,总引得旁人投来羡慕又敬畏的目光。 被这些目光簇拥着,她心底的傲气就如同海水一般疯涨,每当环视王府,想到这里的一切终将归自己所有,她便满心欢喜,甜意翻涌。 只是眼下,有件事如鲠在喉——她迟迟未能怀上孩子。 若再过一个月还是没有动静,孩子出生的时间与预期相差太大,之前精心编织的谎言恐怕难以圆下去。 可更棘手的是,她该如何与宇哥哥相见? 一路上,她思来想去,绞尽脑汁也无头绪。 回到客房,满心烦忧。 因姜兰住进了珍宝院,她只能暂居于此。 客房虽比偏房好些,到底还是简陋。她单手撑着头,重重叹了口气,抬头时,恰好瞥见墙壁上悬挂的那幅腊梅画像。 盯着画像,她在屋内来回踱步,突然勾起一抹冷笑,随即转身,朝着阮宜年的书房走去。 “世子。”踏入书房,她眉眼含笑,轻声唤道。 这段时间,阮宜年为了石月,搁置了不少功课,此刻正埋头苦补。闻声抬头,关切问道:“月儿,怎么了?” “世子,我想请几位画师来府中,为我作画。”石月眼神殷切。 “为何突然想画像了?”阮宜年面露疑惑。 石月抬手轻抚脸颊,语气温柔又带着期许:“我们婚期将至,我想留些美好的回忆。等日后孩子长大,我也老了,便可拿出这些画像,告诉孩子我们年轻时的模样。而且,我们快成婚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值得好好记录下来。毕竟,能与世子相伴,是我三生有幸。” 阮宜年听着石月这番情意绵绵的话语,心底泛起阵阵甜意,难掩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将石月揽入怀中,动情地说道:“能与你相伴,我亦深感幸运至极。也不知上辈子积攒了多少福气,今生竟能娶到身份如此尊贵的你,更何况你还为我怀上孩子,延续阮家香火,让我后继有人。” 石月见他这般模样,顺势娇嗔道:“那画像的事情……” “自然没问题!”阮宜年毫不犹豫地应下,“一会儿我就吩咐人去寻几个技艺精湛的画师来府中,定要将你的美貌好好留存。” 石月轻轻点头,眉眼含笑:“世子公务繁忙,那我便不打扰你了。”说罢,福了福身告退。 出了书房,石月便借口要出门采买些物件,匆匆离开了王府。 马车缓缓驶出,一路远离那寸土寸金、繁华热闹的闹市,朝着城外偏僻之处行去。此处聚居着京城众多贫苦人家,低矮破旧的房屋鳞次栉比,与王府的富丽堂皇形成天壤之别。 再次踏入这片土地,石月心中竟涌起一丝陌生之感,可眼前的一景一物又似刻在记忆深处般熟悉。 在王府中养尊处优的日子里,锦衣玉食的生活早已让她忘记了自己是谁。 曾经习以为常的气息,此刻飘来的猪屎臭味,竟令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满脸嫌弃地捂住口鼻。 这地方....... 她抬手轻叩斑驳的木门,待门缓缓打开,便闪身走了进去。 屋内住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书生,名叫孔玉宇。 孔玉宇家中一贫如洗,穷得连看书时都舍不得点灯耗油。 目之所及,屋内空空荡荡,除了几卷破旧的书卷,别无长物,一派寒酸之相,尽显生活窘迫。 “宇哥哥!”石月快步上前,一把将孔玉宇紧紧抱住。 孔玉宇却神色冷淡,轻轻推开她,语气带着几分疏离与自嘲:“月儿,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抛诸脑后了。毕竟如今你身旁有了世子相伴。”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石月急得直跺脚,“我怎会忘了你?我已想出法子,能把你弄进王府,往后我们就能一同享尽荣华富贵。如此一来,夜里也有更多机会相处,也好早些怀上孩子。” “怀上孩子?怕是等目的达成,你便要将我一脚踢开。”孔玉宇说着,缓缓摇头,眼中满是失望,似乎早已看透了石月的盘算。 “不要胡说!”石月握住他的手,急切解释道,“待我生下孩子,那便是世子唯一的嫡长子。日后他继承爵位,这孩子实则是你的骨肉。等时机成熟,我们再告知孩子真相,到时候你便能跟着孩子,一辈子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必每日苦读,为科举考试奔波劳累。” 这番充满诱惑的话语,任谁听了都难免心动。 孔玉宇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显然已被说动。 “你记得,一会儿就去王府应聘画师,我在府中等你。”石月说着,踮起脚尖,在孔玉宇脸上轻轻一吻,“我得走了,再不走怕是要引人怀疑。” “路上小心。”孔玉宇叮嘱道。 石月刚走出几步,又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转身问道:“我娘这几日可好?” 孔玉宇眉头紧锁,面露难色,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娘整日借酒消愁,喝醉后便不知去向。我已有半个月未曾见过她了,加之我近来忙于苦读,也没顾得上寻找。” “原来如此,那我过些日子再去探望她。”石月轻叹一声,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狭窄昏暗的巷子里。 暮色渐浓时分,几位画师陆续穿过王府朱漆大门,鱼贯而入。他们此行的任务,便是为石月执笔作画。 石月静坐在开得正盛的夹竹桃前,眉眼间流转着温柔如水的眸光。 她特意换上了阮宜年为她购置的华丽新衣,衣料色彩斑斓,皆是用上等绸缎裁制而成。 其上绣着的精美图案,更是出自京城最顶尖绣娘之手。 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石月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阮宜年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佳人,不禁由衷赞叹:“月儿,你真是好看。” 石月脸颊微微泛红,嗔怪道:“世子,你别打趣我了,画师还在给我画像呢。” 不多时,一位姓昌的画师率先完成画作。石月随意瞥了一眼,连细看都不曾,便直接开口道:“我不太喜欢,让下一个画师来画吧。” 昌画师向来对自己的画艺极为自信,万没想到精心绘制的作品竟遭否定,脸上满是错愕之色:“敢问小姐,何处画得不好?您但说无妨,我可当场修改。” 石月垂眸,语气冷淡如霜:“我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小姐……”昌画师还欲辩解。 阮宜年走上前,端详了一番画作,开口道:“月儿,我觉得画得挺好的,这水准与宫里的画师相比也不遑多让。” 石月瞬间眼眶泛红,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世子……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我承认他画得很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风格。” 见她这般模样,阮宜年连忙柔声安慰:“好好好,都依你。”说罢,挥手示意昌画师退下。 紧接着,下一位画师缓步上前——正是孔玉宇。 石月见到孔玉宇的那一刻,眼中不自觉染上娇羞之色。 她重新在夹竹桃前坐下,作画过程中,总是趁阮宜年不注意时,用含情脉脉的眼神与孔玉宇对视,似在传递着隐秘的情愫。 而孔玉宇面对这般目光,心中忐忑不安,好几次都因心虚,慌忙低下头去 。 孔玉宇身为一介书生,虽整日埋头苦读诗书,也略通些绘画之法,然而他的画技着实平平,难以称得上精湛。 等到孔玉宇完成画作,石月细细端详后,眼中满是欣喜,激动地赞叹道:“这画得实在是太像我了,我很喜欢!世子,就把这位画师留下来吧,往后还能多为我画上几幅。” 阮宜年闻言,目光落在画像之上,只见画中女子的模样与石月本人相去甚远,不禁眉头紧蹙,语气中满是质疑:“月儿,你当真觉得好?你且看看,这画如何能及你三分美貌?这面容都扭曲成什么样了!” “世子,你根本不懂!”石月急得跺了跺脚,语气中满是不悦。 阮宜年出身世家大族,自幼接受琴棋书画的熏陶,在绘画方面虽比不上宫中的顶尖画师,但是差不到哪里去。 他皱着眉头反驳道:“我怎会不懂?” “世子,是你为我挑选画师,我喜欢谁的画便选谁,你这般挑三拣四是为何?”石月说着,双手捂住肚子,面露委屈,“我可太伤心了,这会儿肚子都开始疼了。” 阮宜年一听,顿时慌了神,生怕腹中胎儿有个闪失,赶忙柔声哄道:“月儿,那就听你的,留下他就是了,你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第65章和亲(65) 石月这才扬起满意的笑容,任由阮宜年搀扶着往屋内走去。 临走时,她不着痕迹地回头,与孔玉宇对视一眼,那目光中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作为王府请来的画师,孔玉宇本应被安排至偏房居住。 可石月却执意反对,坚持要将他安置在客房,口中还说着不能委屈了王府的客人。 这番举动,引得府中下人纷纷议论,众人皆称赞石月好客和善,待人有礼,直夸她颇有世子妃的大度端庄风范。 殊不知,石月这般坚持,不过是为了方便自己夜里能顺利前往孔玉宇的房间。 夜幕如墨,悄然笼罩王府。 石月与孔玉宇在床榻之上缠绵缱绻,意乱情迷间早已忘却世间万物。 石月娇软地依偎在孔玉宇怀中,指尖轻抚着他的胸膛,娇嗔道:“还是你好,那世子如今早已力不从心,我都独守空房好些日子了。往后没了你,我可怎么活?” 孔玉宇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胸前的软肉,戏谑道:“你跟你娘一样风骚,离了男人就不行?” “我可不像她……至少没她那么傻。”石月不服气地反驳。 “这倒看得出来。”孔玉宇笑着应和。 一夜悄然过去。 方沛萍听闻府里来了新画师,想到自己年轻时未曾留下画像,如今韶华不再,想要看看往昔容颜也没了机会,便动了让画师为自己作画的念头。 出于对长辈的敬重,孔玉宇只得先为方沛萍执笔。 作画期间,石月始终守在一旁,不时为孔玉宇端茶递水,举止间满是关切体贴。 方沛萍何等精明,自然瞧出二人之间的异样,却并未声张。 待画作完成,她便不动声色地吩咐下人,将孔玉宇的住处迁至偏房。 孔玉宇见状,心中慌乱,赶忙上前询问:“老夫人,是不是小人画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方沛萍瞥了眼画像,语气淡淡:“画得确实不好,你既知道便好。” 孔玉宇不敢辩驳,唯唯诺诺应道:“是在下的错,日后定会努力精进画技。” 孔玉宇搬去偏房后,石月夜间去找他便没了先前的便利。 偏房与客房相隔甚远,中间还隔着一座花园,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人撞见。 石月心中满是不悦,于是在阮宜年面前哭哭啼啼,娇嗔道:“世子,我近日住在客房烦闷得很……浑身都不舒服。” “这是怎么回事呢?” 石月泪眼汪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轻蹙眉头:“估计是客房那边风水不好。俗话说,太阳从东边升起,阳气足,我自然也该住在东边。住在那儿,对我和孩子都好。” 阮宜年面露为难:“可是东边早就没有空房子了。” 石月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老夫人不是也住在东边吗?” “你这是想让我娘搬走?”阮宜年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满是惊讶与不满。 “我没有这个意思。”石月急忙解释,声音带着几分委屈,“世子,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我只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你交代?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怪到我头上。” 阮宜年神色凝重,心中满是忧虑。 这可是他唯一的孩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身体却毫无动静,他不得不接受自己“不行”的残酷事实。 他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娘和我爹住在一起,让我娘搬出去,不就等于让我爹也搬出去吗?这根本不可能!” 正说着,阮宜年的目光落在了珍宝园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地方倒是个好去处。” 他心里盘算着,姜兰对自己一心一意,平日里只需说上几句好话,就能把她哄得服服帖帖。 当初让她做妾,她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次若再好好哄一哄,说不定她愿意把珍宝园腾出来。 思来想去,阮宜年吩咐厨房精心炖了美味的燕窝汤,又准备了几样精致的糕点,随后便朝着珍宝园走去。 婚期日益临近,这两日姜兰正忙着整理自己喜爱的菜谱。 毕竟去了吐谷浑,可能很难吃到了........ 这些菜谱,对于她来说,自然相当重要。 此刻,她正握着笔,专注地将一道道菜谱仔细抄写在本子上。 就在这时,阮宜年来了,食盒里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阮宜年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脸上堆满笑意:“兰儿,你在忙呢?” 姜兰抬起头,神色淡淡:“有事吗?” “我给你做了些吃的,都是你爱吃的。” “什么叫你做的?这些分明都是厨子做的吧。表哥,我可记得你根本不会下厨。” 阮宜年尴尬地挠了挠头:“不都差不多吗?这有啥区别?” 姜兰目光直视着他,语气干脆:“你就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兰儿,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表哥。” “既然你猜中了,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阮宜年目光灼灼,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石月有了身孕,可她实在住不惯客房。你看,能不能把珍宝院腾出来给她?我知道这委屈你了,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怎么补偿?” 阮宜年赶忙凑近,压低声音道:“等我和石月成婚那日,就从后门把你抬进来做妾。大婚当夜,我只陪着你,让石月独守空房。如此一来,王府上下自然都知道,我心里最在意的人是你。到时候,整个王府都能见证,你才是我心尖上的人。” 姜兰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语气透着不屑:“这珍宝院是舅舅让我住进来的,你想让我搬走,得先问问舅舅答不答应。你自己去说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的脾气,他那人固执得很,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他只顾着你。” “那我也没办法。” 阮宜年顺势在姜兰身旁坐下,伸手搂住她的腰,放软了语气哄道:“兰儿,你向来善解人意,事事都为我着想。这次就当是帮我一回,行不行?” “不行!”姜兰猛地推开阮宜年,表情厌恶。 阮宜年顿时沉下脸,眉头拧成一团,烦躁地站起身。 没了利益驱使,他的语气也变得尖酸刻薄:“还好我只是娶你为妾,要是真让你当了世子妃,就你这任性的脾气,还不得把王府搅得天翻地覆?” 姜兰沉默不语,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阮宜年心烦意乱,随意瞥了一眼桌上的本子,见姜兰正抄写菜谱,没好气地质问:“你抄这么多菜谱做什么?” 姜兰依旧不答,低头专注手中的笔。 “怎么?以后想要变着法子地做好吃的菜给我吃??你与其在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讨好我,还不如现在就爽快的答应我,事事顺从我。”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沉默在蔓延。 阮宜年恼羞成怒,一脚踹翻身旁的椅子,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屋子。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书房,在屋内来回踱步,神色烦躁不安。 片刻后,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翻找出自己的私房钱匣子,想要确认一下还剩多少银钱。 清点完毕,他眉头紧蹙,心烦意乱地将沈众唤来。 “你去查查账本,姜兰爹娘留下的家产,还剩多少?” 沈众恭敬地点头,快步离去查看账本。 不多时,他便抱着账本匆匆返回:“世子,账本在此,请您过目。” 阮宜年迅速翻开账本,目光在账目间扫视,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算计:“看来王府这些年大肆花销,也才用了一半。剩下的这一半,你拿它去另盖个院子也绰绰有余。” 沈众闻言一愣,面露诧异之色:“世子,您还要动用姜小姐的家产来盖院子?” “没错!”阮宜年眼神狠厉,语气坚决,“我和石月就快成婚了,总得有个新院子住。姜兰既然执意要守着珍宝院,那就随她去!让她在那儿住一辈子!” 沈众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姜小姐恐怕不会答应吧?” 阮宜年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她不答应又能如何?她整个人都是我的,区区一点钱财,还不是由着我处置!而且,盖了一个新院子之后还剩一点,就当做是赏给她的吧!到时候再哄一哄就好了。” 在他的心中,姜兰的反抗根本不足为惧。 毕竟她都即将成为自己的小妾,在这等级森严的王府之中,又能掀起什么大风浪?除非她甘愿被扫地出门,可他笃定,姜兰绝不是那般愚蠢之人。 届时即便满心委屈,也只能默默吞咽,绝不敢公然与他作对。 况且,在他看来,这一切也怨不得自己。 若不是姜兰执意不肯让出珍宝院,他又何必重新再盖一个新的院子?? 如此盘算之下,阮宜年心中再无顾虑,只觉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 。 第66章和亲(66) 姜兰尚不知晓阮宜年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这些时日,她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脑海中总萦绕着担忧,反复思索着还有何事未曾准备妥当。 毕竟此番前往和亲,一旦离开京城,归期便遥遥无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重返故土。 夜幕降临,或许是因为即将踏上和亲之路,心中满是愁绪,又或许是怀着身孕,身体多有不适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心烦意乱之下,她缓缓从榻上起身,踱步至院中,试图借这夜色与微风舒缓心绪。 她所居住的珍宝院与阮玉萱的萱宝院相距极近。 刚出门,她便望见萱宝院内烛火摇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显然此刻阮玉萱还未安歇。 细想之下,这也在情理之中,阮玉萱的孩子失踪不见,大概是已经死了,换作任何人,都难以在短时间内走出悲痛,必定会日夜哀伤,难以释怀。 其实昨日,她就有了想要去安慰阮玉萱的念头,然而近些日子,阮玉萱却不知为何,总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要知道,从前阮玉萱总爱亲昵地唤他“姜姐姐”,那股子热络劲儿与如今的疏离形成鲜明对比。 她自嘲地笑了笑,也罢,对于京城中的任何人,她都不愿再抱有任何期盼,也不想徒增留恋,此番离去,便斩断这一切吧。 而此时,在萱宝院的屋内,阮玉萱未着寸缕。 她与冷济刚刚缠绵一番,二人皆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尽显疲惫之态,却又难掩情欲后的满足。 阮玉萱那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抚摸着冷济的胸膛,娇嗔道:“你可比你哥哥强多了。” 冷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语气暧昧:“那是自然,我哥心里装着许多人,可我的心里只有嫂嫂一人,自然要让嫂嫂得到最大的满足。” 听闻此言,阮玉萱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娇羞之色尽显。 紧接着,冷济又道:“嫂嫂,你和离吧,我想娶你。” 这话一出,阮玉萱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厌恶,她厉声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即便真的与冷岭和离,她也绝不想再与冷家有任何瓜葛。 人人都道燕王身份尊贵无比,作为嫡长子的冷岭更是出身天潢贵胄,令人艳羡。 然而,众人只看到了冷家表面的辉煌光鲜,却全然不知内里早已腐败肮脏至极。 她不过是生下一个女娃,那尚不足月的孩子就被无情地扔入河中。 冷家众人更是丝毫不顾她一个还未出月子的妇人,会因此遭受怎样的痛苦与悲伤。 冷济见状,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嫂嫂,难道你想一辈子和我保持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就挺好的?” 冷济却握住阮玉萱的手,神情认真而执拗:“不,我也差不多到年纪了。到时候家里人必定要给我安排亲事,与其娶个毫无感情的外人,我还不如娶嫂嫂,你说是不是?” “你是不是疯了?”阮玉萱猛地抽回手,柳眉倒竖,“就算我和你哥哥和离了,你家里人又怎会答应让你娶我为正妻?依我看,我们就这样维持现状一辈子吧。” 冷济面色一沉,语气带着酸涩与不甘:“嫂嫂,你不是说要给我生孩子吗?那到时候我的孩子,难道要叫我的哥哥爹?” “那又怎么了?反正都是冷家的种!”阮玉萱想起冷家的种种恶行,眼底腾起熊熊怒火。她曾无数次盘算,不如找个低贱的马夫,或是肮脏丑陋的罪犯苟合,生下男娃。 等到孩子长大后继承燕王府,她便将真相公之于众,让冷家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被怒火与羞辱活活气死。 可她毕竟出身尊贵,自小在安王府中养尊处优,是人人艳羡的名门闺秀,实在无法忍受被那般低贱之人玷污身子。 思来想去,冷济既是冷岭的弟弟,倒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冷济皱起眉头,面露不满:“嫂嫂,一女共侍二夫,你就不怕我哥知道了之后……” 阮玉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警告:“如果你让他知道了,我们两个都会被赶出去的,你可要想清楚啊。” 冷济却突然激动起来:“被赶出去又如何?只要能够和嫂嫂一辈子在一起,就算是流落天涯我也不在乎!” “你……”阮玉萱微微眯起眼睛,冷济眼中炽热而疯狂的爱意让她心头一颤。 她这才惊觉,冷济是真的想与她长相厮守,这让她陷入了两难境地——毕竟,她对冷济,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语气冰冷:“你赶紧走吧,不然的话会被人发现的。” 冷济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纤细白皙、如嫩藕般脆弱的手腕,声音里带着绝望与质问:“嫂嫂你就告诉我,你真的只是想要用我给你生个儿子吗?” “不然呢?”阮玉萱勾起嘴角,笑容如腊月寒冰般刺骨。 冷济彻底被激怒,心中的占有欲与不甘瞬间爆发。 他猛地将阮玉萱拽入怀中,狠狠吻住她的唇。那吻带着疯狂、偏执与近乎阴鸷的占有欲,铺天盖地地袭来,让阮玉萱几乎窒息,一时间竟无法呼吸,只能在这失控的情潮中无力挣扎 .......... 面对冷济一次又一次急切的逼问,她始终紧咬牙关,一个字也不肯松口答应做他的正妻。 冷济的情绪愈发癫狂,但是看见阮玉萱苍白的面容,终于,他恢复了一些理智。 “嫂嫂..........” 阮玉萱冷笑,“滚.........” 冷济内心好像有虫子在啃食,最终还是快速抓起衣物胡乱穿上,慌慌张张地从床榻上跳下来。 阮玉萱气若游丝,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我口渴,给我倒杯茶。” 冷济本已走到门口,脚步却生生顿住。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轻叹一声后折返回来,端起桌上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温茶。 他半跪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茶杯凑到她的唇边,耐心喂她饮下。 待她喝完,冷济又轻柔地伸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水,目光中满是深情与坚定:“嫂嫂,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出办法,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阮玉萱却一言不发,只是缓缓闭上双眼,似是不愿再面对眼前的一切,又像是在无声地抗拒着冷济的承诺。 冷济见状,微微皱眉,满心无奈与失落,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拉开房门,踏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此时的姜兰,本想着夜色已深,寒意渐浓,自己身子娇弱,不宜在外久留,正准备回屋歇息。 谁知就在转身之际,忽闻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下意识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身影从萱宝院的房门中闪身而出。 姜兰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惊得他险些屏住了呼吸——那个男子,竟是冷济! 姜兰脑海中瞬间炸开无数疑问:怎么会是他?冷家众人这几日不是已经全部回府了吗?那冷济为何还会在此处?难道……他每晚都会偷偷前来? 想到这里,姜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后背发凉。 冷济走出院门后,警惕地四下张望,很快便发现了隔壁院子里的姜兰。 刹那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与诧异,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但多年的机警让他迅速镇定下来,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脚步匆匆地隐入了夜色之中。 姜兰心头乱作一团,低着头,脚步慌乱地加快速度,只想赶紧躲进屋内。 然而,就在她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准备关门的瞬间,一只大手突然伸了过来,死死抵住门板。 姜兰浑身一僵,缓缓抬头,只见月光之下,冷济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那双眼睛阴鸷凶狠,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正死死盯着他,眼神中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与警告 。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喉间刚挤出半声呼救,冷济便动作狠辣,一掌劈在她的后颈。 姜兰只觉一阵剧痛袭来,意识如潮水般迅速退去,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 冷济眼疾手快,一把将瘫软的姜兰揽入怀中。 他警惕地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夜色笼罩下的王府静谧得可怕,珍宝院周遭一片死寂。 他很快发现,这座偌大的院子里,竟只住着姜兰与娄可儿两人。 看样子,王府对姜兰,一点也不上心。 他将姜兰牢牢抱紧,身形一闪,迅速隐入浓重的夜色之中。 第67章和亲(67) 晨光缓缓撕破夜幕,天边泛起鱼肚白。娄可儿一如既往地早早起身,轻手轻脚地备齐洗漱用具。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姜兰房前,推开半扇门,轻声唤道:“小姐,该起床了吗?” 屋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娄可儿伸长脖子往里瞧,只见床榻前帷幔低垂,屋内未点灯,昏暗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她犹豫片刻,又轻轻掩上门退了出来,打算稍作等候。 不一会,府中各处都已响起用早膳的动静,娄可儿再次走进房中,径直来到床前。 掀开帷幔的刹那,她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床上空空如也,不见姜兰的踪影。 娄可儿慌了神,在屋内屋外翻找个遍,又将整个院子寻了个底朝天,可姜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 心急如焚的娄可儿逮着府中下人们询问,得到的却是敷衍与不耐烦。 “姜小姐去哪里了,我们怎么知道啊?腿长在她身上,她想跑哪儿,也不会告诉我们!” “我就想问问,你们要是看见的话,告诉我一声。” “没看见没看见,别来烦我们!” 娄可儿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怎么这种态度啊?” “你家小姐都要做妾了,又不是世子妃,你还想让我们什么态度啊?” 娄可儿满心委屈,却只能强忍着,转身继续焦急地寻找。 此时的阮家膳厅里,一众家人早已到齐。 今日的早饭皆是清淡菜品,石月面前摆着一碗色泽晶莹的上等燕窝,香气诱人。 她馋得直咽口水,可阮才良尚未动筷,她也不敢擅自吃,只得嘟着嘴抱怨:“这姜小姐怎么还不来呀?这是存心要饿死我和孩子吗?” 阮宜年也跟着催促:“别等了,咱们用膳吧!” 阮才良皱着眉头,正要吩咐人去唤姜兰,忽见娄可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满脸泪痕:“老爷!老夫人!小姐不见了!早上起来我就发现她不在房里了!” 阮才良神色一紧:“王府上下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可就是不知道她去哪了!” “这该不会是出事了!” 阮宜年却满脸不以为意:“这姜兰估计又偷偷跑出去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近总是鬼鬼祟祟的,经常外出。” 阮才良听了,觉得似乎有理。 方沛萍冷笑一声:“就是啊,管她干什么呢,咱们先用膳吧,估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阮才良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安慰娄可儿:“你也别太担心,一会儿我让厨房给兰儿留些早饭。兰儿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跑哪去?” 娄可儿抽噎着,无奈地点点头,只能先行退下,满心忧虑地等着消息。 从晨光熹微等到暮色四合,她依旧没能盼来姜兰的身影。 随着日头西沉,她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平日里,姜兰无论去哪儿,都会提前和她知会一声,此番毫无征兆地消失,实在透着古怪。 无奈之下,她决定先去姜兰之前租下的小宅子碰碰运气。 推开小宅子的门,屋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姜兰这些日子准备的物件,衣物、细软、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却唯独不见姜兰的踪影。 娄可儿在屋内屋外焦急地呼喊了好几声,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她又向附近的邻居打听,得到的答案皆是没见过姜兰。 娄可儿只觉心如刀绞,眼眶泛红,却只能强撑着,转身又往街上寻去。 而此时的阮玉萱,正伫立在院中,目光柔和地望着一对小猫。 毛茸茸的小猫崽在地上欢快地打滚,时而追逐嬉戏,时而伸着小爪子扑向草丛中的虫子,模样可爱至极。 猫妈妈则安静地卧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时不时抬头慈爱地看向自己的孩子。 这温馨的一幕,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戳中阮玉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眼眶瞬间蓄满泪水,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格外想念自己的宝儿......... 沉浸在伤感中的阮玉萱,直到天色渐暗,才缓缓转身准备回房。 就在这时,一个家仆神色匆匆地跑来,将一封信迅速塞进她手中。 阮玉萱微微一愣,面上却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将信藏进衣袖,随后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进屋后,她反手关上房门,迫不及待地掏出信件,借着昏暗的光线展开——信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冷济所写。 信中,冷济写道,昨夜自己从屋内出来时,不慎被姜兰撞见,情急之下,他将姜兰打晕并带离了王府。为了避避风头,今晚他不会再踏入王府半步,字里行间满是慌乱。同时,信末还急迫地询问该如何处置姜兰。 读完信的瞬间,阮玉萱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信纸在指尖簌簌作响。 原来姜兰失踪并非意外,竟是冷济所为! 复杂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在心底翻涌。 可事到如今,已然没有退路。 无论愿不愿意,她都必须尽快想出对策解决姜兰之事,否则一旦事情败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拿起蜡烛凑近信纸,烧了这封信。 随后,她铺开新的信纸,开始给冷济写回信。 整整一夜,她都被姜兰之事搅得心神不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待天亮了,她的双眼布满乌青,整个人憔悴不堪,仿若被抽去了浑身气力,连起身都显得格外艰难。 她强撑着坐起,下意识地伸手探向枕头底下,摸出一双小巧精致的婴儿鞋——那是她的宝儿生前的物件。 心口瞬间一阵刺痛。 这双小鞋子是石月亲手缝制的,针脚细密整齐,可惜宝儿还未来得及多穿几回,连同石月一同送来的小衣裳,都没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阮玉萱眼眶再次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沉默许久,终于将那些小鞋子、小衣裳,连同其他婴儿衣物一一叠好,仔细收进箱子里。 随后,她抱着箱子,脚步沉重地朝着石月的院子走去。 此时的石月正站在院中,笑意盈盈地指挥着孔玉宇为自己画像。 两人不时低声交谈,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气氛显得格外融洽。 石月鬓边别着一朵娇艳的黄色小花,为她增添了几分柔美,衬得她愈发明艳动人。四下张望,却不见阮宜年的身影,也不知他此刻去了何处。 阮玉萱静静地走到桌边,将箱子轻轻放下,声音沙哑:“东西放这儿了,不打扰了。” 石月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好奇地起身,打开箱子查看。 只见箱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女娃穿的小衣裳、小鞋子,粉的、红的,绣着精致的花朵图案。 石月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你这是干什么?拿这些给我做什么?” 阮玉萱喉咙发紧,艰涩地开口:“我留着这些东西,每次看见都忍不住想起宝儿,心里实在难过。可又舍不得扔掉,便想着拿来给你。” 石月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屑:“你是觉得我生的是个女娃?我告诉你,我一定会生出儿子的!你赶紧拿走,我不要!” 阮玉萱一怔,急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这些不都是你给我做的吗?我只是想还给你。” “我做的?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东西?” “什么?你.........这些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石月愣了片刻,拿起一双小鞋子和一件小衣裳,细细端详,突然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阮玉萱微微眯起眼睛,未做任何揣测,转身便离去。 石月盯着箱中那些小鞋子、小衣裳,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没想到姜兰的手工还挺厉害,你瞧瞧这些衣裳,针脚细密、花样精巧,倒真有几分看头。” 孔玉宇听闻,忙凑近了些,“是啊!这样精致的物件,寻常百姓家根本用不上,若是拿出去售卖,定能换不少银子。” “既然如此,不如你拿出去换些银钱,也不浪费了这些精巧玩意儿。” “这再好不过了!” 恰在此时,阮宜年踏入院子。 石月眼中方才还肆意流淌的亲昵情愫,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她不着痕迹地与孔玉宇拉开距离,旋即摆出一副柔弱姿态,娇软无力地扑进阮宜年怀中,“世子……” 阮宜年目光扫过桌上的画具,开口问道:“怎么样?画好了吗?” 孔玉宇恭敬点头,应道:“今日这一幅已经大功告成。” 石月顺势依偎过去,娇嗔道:“世子,我还想多画几幅留作纪念,还望孔画师能够留下来,继续为我作画。” 阮宜年宠溺一笑:“没问题,你想画多少都成。” 石月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小鸟依人般挽住阮宜年的胳膊,二人并肩坐到槐树下的石椅上。 她仰起头,眼波含情:“世子,你可是想我了?” “那当然,我想你想得紧。今日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一切都挺好的。” 阮宜年沉吟片刻,又道:“自从你怀孕以来,都未曾请郎中仔细诊断过。过些日子,六皇子的母妃寿宴,到时候我带你进宫,顺便让宫里的太医给你瞧瞧,我也能放心些。” 第68章和亲(68) “进宫?”石月神色瞬间变得慌张,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还是不必了吧,到时候请个郎中来看看就行了。宫里人太多了,我向来怕生,万一进了宫,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点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她轻柔地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等我在王府安安稳稳生下孩子,世子再带我进宫也不迟。” 阮宜年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这样正好,这次我们就不凑那热闹了。留在府中,专心建我们婚后住的院子。” 说罢,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图纸,递到石月面前,“你看,这是我特意找人设计的院子,仔细瞧瞧,可有合你心意之处?” 石月盯着图纸,眼神里满是惊讶,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还要重新盖一个大院子?世子,王府可真是家底丰厚啊!” “我爹娘怕是不会同意,王府里房子虽多,但我不愿委屈了你。” 石月疑惑地追问:“既然王爷和老夫人不同意,这建院子的银子从何而来?” “姜兰的。” “姜小姐?”石月眨了眨灵动的眼睛,满脸诧异,“她答应了?” 阮宜年神色倨傲,语气强硬:“不答应也得答应,她现在是我的小妾,她的钱、她的人,都是我的!” 石月听了,顿时掩嘴轻笑,娇嗔着靠在阮宜年肩头:“世子,既然姜小姐如此富有,我想把我们的婚事办得再盛大些。我好歹是王室之女,不能丢了排面。要是能轰动整个京城,说不定还能引起其他国的注意,到时候说不定就有人能认出我的身份了。” 阮宜年若有所思地点头,眼中满是赞同:“月儿,你说得对!到时候你父王见了,定会来寻你!而且姜兰的家产用来盖院子后还有剩余,我也不打算再给她了。” 说着,他将石月紧紧搂入怀中,深情说道,“之前以为要娶姜兰,许多婚事筹备都不上心,准备的东西粗制滥造。如今我要娶的是你,自然要用最好的。月儿,我最爱的是你。” 然而,说出这番话时,姜兰的面容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双总是含情脉脉望着他的眼睛,仿佛此刻正无声地诉说着哀怨。 他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愧疚,心口也隐隐泛起刺痛。 很快,他又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脑海中姜兰的影子彻底甩出去,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她。 毕竟,在他心里,姜兰根本不值得。 就在这时,沈众疾步走来,恭敬行礼道:“世子,姜小姐的贴身丫鬟娄可儿在门口求见。” 阮宜年微微蹙起眉头,语气冷淡:“所为何事?” “回世子,姜小姐至今未归,她希望世子能派人去寻一寻。” 阮宜年闻言,冷笑一声,语气满是不耐:“姜兰向来爱四处乱跑,有什么好找的?不必理会,她自己会回来的。” 沈众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娄可儿守在院子门口,苦苦等候多时,等来的却是这般无情话语。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满心绝望地转过身,茫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寻姜兰。 姜兰还怀着身孕啊!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 娄可儿失魂落魄地走着,完全没了方向。 不经意间抬头,正巧看见从院子里经过的阮玉萱。 她猛然想起,阮玉萱未出嫁前与姜兰交情甚好,于是赶忙擦干眼泪,跌跌撞撞飞奔过去,“扑通”一声跪在阮玉萱面前,声泪俱下:“阮小姐,求您了!求求您帮我找找我家小姐吧!” 阮玉萱听了这话,脑海中突然闪过冷济写给她的信。 今晚她正好要出府处理姜兰的事。 她下意识地拽了拽手指,神色冷淡:“我也不知姜姐姐去了何处,实在爱莫能助。” “小姐!您在王府备受宠爱,若肯派人搜寻,定能很快找到我家小姐!看在我家小姐曾熬夜点灯,亲手为您女儿缝制鞋子衣裳的份上,求求您帮帮她吧!”娄可儿声音哽咽,连连磕头。 “什么?”阮玉萱猛地一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那些小鞋子和小衣裳……是姜兰做的?” “当然!” “这绝对不可能!我哥哥说了,那些都是石月做的!!你一个下人还想要撒谎?可笑!” 娄可儿急得眼眶通红,“阮小姐,您仔细想想!我家小姐最擅刺绣,这些年不知为京城贵女做过多少绣品!就连您出嫁时穿的婚鞋,也是她一针一线绣的,当时多少人夸赞那鞋子精美绝伦!” 这番话如惊雷般炸响在阮玉萱耳边。 她突然想起,就在刚刚,自己拿着那些小物件去找石月,可石月面对亲手做的东西,竟一副全然陌生的模样。 阮玉萱攥紧拳头,沉默良久,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和姜兰相处的点点滴滴也让她心痛。 她缓缓垂下眼眸,语气终于软了下来:“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尽力。” “多谢小姐!拜托您了……” “嗯。” 阮玉萱转身匆匆离去。 夜色渐浓,沉沉夜幕又一次笼罩了整个王府 。 在靠近城外的一处破败宅院里,姜兰被捆绑在一根斑驳的柱子上,口中还塞着粗糙的棉布。 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此刻的她身体虚弱至极,苍白如纸的面容毫无血色,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房门缓缓打开。 黑暗的房间里终于透进一丝光亮,仅仅是清冷的月光洒入,却也刺得她眼睛生疼,本能地微微闭上。 冷济踏入,目光冷淡地扫过屋内,随后抬手点燃一根蜡烛。 刹那间,摇曳的烛光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缓步上前,在姜兰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抬起她低垂的脸蛋。 姜兰生得极美,那双眼睛盈盈秋水般清澈,眼波流转间满是风情与勾人的韵味,面容精致秀丽,虽不是令人惊艳的明艳大美人,却周身萦绕着温婉气质,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宛如一坛陈年佳酿,愈品愈有滋味。 冷济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与感慨:“你说你这样的美人儿,怎么就运气这般差呢?”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迅速转身,只见阮玉萱出现在门口。他立刻迎上前去,脸上堆满热切,声音里满是柔情:“嫂嫂,你来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灼热,紧紧盯着阮玉萱娇艳的红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两人缠绵悱恻的亲密场景。 阮玉萱微微颔首,眼神掠过被绑的姜兰,开口问道:“姜姐姐怎么样了?” “还活着呢,不过留她不得。一旦让她活着,咱们的秘密迟早得被抖落干净。” “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能有什么法子?即便拔了她的舌头,她还能写字!”冷济冷笑一声,“别忘了,姜兰可是读过书的,虽不算博闻强识,但写封信、留个字条,还不是手到擒来?” 阮玉萱重重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姜兰跟前。望着眼前虚弱不堪的人,她眼底满是挣扎与不忍:“姜姐姐......” 姜兰艰难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中泛起微光,像是积攒了千言万语。 阮玉萱心下一软,伸手就要去扯姜兰口中的抹布。 冷济见状,急忙拦住她:“你疯了?她要是喊出声,咱们全得完蛋!” “怕什么?这地方荒郊野岭的,我找了许久才寻到,况且深更半夜,四下根本没人。” 话音一落,阮玉萱一把扯掉抹布。 姜兰的嘴唇早已被棉布磨得红肿溃烂,她费力地张了张嘴,挤出了几个字,“我不会说出去的........ ” 冷济眼神阴鸷,满脸不屑地冷笑一声:“哼,为了保命,你自然会这样说。等你回了王府,怕是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不会的。” “嫂嫂,别信她的鬼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赶紧做个了断!”冷济说着,猛地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暗褐色的瓷瓶,“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毒药!只要喝了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一把掐住姜兰的下巴,指尖用力得几乎要陷进她的皮肉里,强行掰开她的嘴,就要将毒药灌下去。 姜兰拼命摇头,不愿意喝下去,但依旧无济于事,自己无法挣扎。 “住手!”阮玉萱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劈手夺过冷济手中的瓷瓶。 冷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愣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嫂嫂,你这是干什么?!我知道你和姜兰自小相识,情谊深厚,但眼下这事关乎你我性命!你可千万不能再心软了!” 阮玉萱垂下眼眸,相当的痛苦,手也颤抖得厉害,她看向了姜兰,旋即深呼吸一口气,说:“你先出去吧,我和姜姐姐有些话要说。” 冷济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出去!” 第69章和亲(69) 冷济满脸不情愿地推开房门退了出去,却特意留了条半指宽的缝隙,像个暗影般贴在门框边,竖起耳朵凝神偷听。 他倒是要听清楚阮玉萱到底会说些什么。 阮玉萱缓缓蹲下身子,轻柔地捧起姜兰的手。 昏暗的烛光下,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清晰可见,新伤叠着旧伤,是常年握针刺绣留下的。 她望着这些伤痕,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懊悔:“姜姐姐,原来宝儿的小衣裳和小鞋子是你做的,你为何不亲自告诉我?害得我一直以为,是石月真心待我……” 姜兰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表哥说,想让你和石月关系缓和些……” “你总是这样,一心只替别人着想。” “玉萱,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你还信不过我的为人?我说不会说出去,就一定不会说。你不必为这事忧心。” 阮玉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我也信你。可我实在是被逼无奈……冷岭那个畜生,居然把我的宝儿扔到了河里!就因为是女儿……”她哽咽得说不出话,“燕王是皇帝的亲弟弟,我一介女流,能拿他们怎么样?我恨透了他们,只能和冷济……做出那些事来报复……姜姐姐,你最懂我,我又怎会连累家族?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啊!”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姜兰心中炸开。 她这才惊觉,原来阮玉萱早就知道女儿的遭遇,却一直强撑着。 此刻看着眼前崩溃痛哭的阮玉萱,姜兰满心心疼,艰难地点了点头:“玉萱,我懂你的苦……” “姜姐姐……谢谢你……”阮玉萱颤抖着,伸手去解姜兰身上的绳索,“我这就放你回去。” 门外偷听的冷济,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神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慌忙退到院子里的大树下,佯装无事。 姜兰刚被解开绳索,虚弱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 她刚迈出一步,双腿就像被抽去了骨头般发软,整个人直直栽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姐姐!”阮玉萱吓得脸色煞白,扑到她身边,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样?千万别吓我啊!” 姜兰气息微弱,有气无力地说道:“大概是身子太虚了。” 阮玉萱心急如焚,听到这话,立马用力推开房门。 她一眼就看到冷济伫立在树下。 此刻的冷济,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玉萱赶忙朝他招手,大声喊道:“别在那里发呆了!姜姐姐晕倒了,情况紧急,赶紧过来帮个忙!我们得带她去找郎中瞧瞧!” 冷济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随后便迈步跟了上来。 夜色笼罩下的京城,一片死寂,街道上荒无人烟,不见半个人影。 唯有几盏橘黄色的灯笼,孤零零地悬挂在街边,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远远望去,透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不过,幸运的是,济世堂内依旧灯火通明。 郎中仔细地为姜兰把脉,随后坐下,神情严肃地说道:“这女子是体虚,给她吃些东西就好,毕竟她如今还怀着身孕。一个身子,两张嘴,需要补充的营养可不少。平日里,你们可得精心照料,好好为她补补身子。” 阮玉萱听到这话,整个人瞬间愣住,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郎中,语气恳切地问道:“麻烦大夫,现在能不能帮忙弄只鸡,炖些人参鸡汤?” 郎中点头应下:“那你们稍等一会儿吧。”说罢,便转身去准备食材。 待郎中离开后,阮玉萱急忙抓住姜兰的手,眉头紧紧皱起,满脸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就怀孕了?” 姜兰嘴唇微动,她心里清楚,这件事终究瞒不住,轻声说道:“不要告诉表哥。” “这是我哥哥的孩子?” “嗯........” “我听说哥哥已经不行了……他甚至还说石月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此生唯一的孩子了,要是知道你也有了他的孩子,估计得高兴坏了!” “不,我不想让他知道,玉萱,麻烦你帮我保密吧。” “为什么不让我哥哥知道呢?你不是快要嫁给他了吗?反正这件事情迟早都会被发现的。” “你就听我的吧,就当是和我做个交换,可以吗?” 阮玉萱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这段时间阮宜年对石月悉心呵护的场景,心中暗想,姜兰多半是心里赌气,所以才不愿告诉阮宜年,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应该也有自己的苦衷。” 没过多久,郎中便熬好了一大锅香气四溢的鸡汤。 阮玉萱小心翼翼地用汤勺舀起鸡汤,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姜兰喝下。 考虑到姜兰此时身体极为虚弱,她又拿出一些银子交给郎中,恳请让姜兰今晚暂时住在济世堂,以便得到更好的照顾。 安排妥当后,阮玉萱才准备先行回去。 此时夜已深沉,冷济担心阮玉萱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便主动提出陪同她一起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谁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气氛略显压抑。 走着走着,阮玉萱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冷济,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又实在懒得去琢磨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便又将目光移开。 到了王府门前,早就被她收买的小厮赶紧把门打开,她正准备进去,身后传来冷济低沉的声音:“嫂嫂不必担心,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会替你完成的。” 闻声,她的身子微微震颤了一下,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冷济身上。 清冷的月色倾洒而下,为冷济镀上一层银辉。 他的双眼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眸光中流转着几分难得的真诚。 从前,每当冷济在暗中偷偷看她的时候,她总觉得讨厌,甚至不愿意和他有过多接触....... 不仅如此,她也不想看他的眼睛。 然而今夜,同样的眼神,却让她内心泛起别样的涟漪。 “我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就一门心思给你们冷家生个儿子,你乖乖听我的话就行了。” “我知道了,嫂嫂。”冷济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翌日,天一亮,姜兰便回了王府,府里上上下下众人,对她的归来皆是一副冷淡模样,没有丝毫欣喜之色,仿佛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唯有娄可儿,像只欢快的喜鹊,朝她飞奔而来。 那张小脸上虽挂着笑意,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直掉下来,“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两天你到底去哪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姜兰微微抬头时,目光正巧与站在夹竹桃花丛前的阮玉萱对上。 她并未吐露自己被绑架的遭遇,只是轻声说道:“这两天,我去爹娘的坟墓前了。也不知为何,夜里总是梦到他们,心里实在想念得紧。” “原来是这样,小姐你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往后有什么事,我定会告诉你的。” 娄可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你身体没事吧?你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已经没事了。” 随后,姜兰回珍宝院。 途经靠近假山泉水的明园时,她停下了脚步。 只见园子里已有不少人正在挥锄挖土,看起来像是要开展什么大工程。 姜兰不禁拧紧眉头,问道:“最近府里这是要做什么?” “听说是要盖个新院子,等世子和石月小姐成婚后,好让他们住进去。” “哦........” 娄可儿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和不甘:“小姐,你这两天不见人影,世子对你竟一点也不上心,整日就知道陪着石月小姐!” “这不是很正常吗?”姜兰神色淡然,轻轻一笑,她的心早就如同古井无波,况且和亲之日临近,她清楚地知道,很快自己就将与京城的一切彻底斩断联系,再无瓜葛。 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是时候该清点爹娘留下来的家产了。 记忆中,那可是一笔颇为可观的数目,整理起来必然繁琐复杂,但她必须得提前做好准备。 于是,姜兰转身朝着库房走去。 当年她还太小,守不住那么多家产,就全都妥善存放在这王府的库房里。 刚到库房门口,负责看守的小厮迎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姜小姐,这是王府重地,您不能随意进去。” “库房里也有我爹娘留给我的家产,我想清点一番。” “即便如此,也要得到王爷的允许才行。” 姜兰了然地点点头,温和地说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和舅舅说一声。” 说罢,她就去找阮才良。 阮才良听了后,点头应允,旋即好奇的问:“兰儿,怎么突然想着要去清点你爹娘留下的家产?莫不是信不过舅舅?你尽管放宽心,你爹娘走得早,舅舅断然不会贪图这些钱财的。” 第70章和亲(70) “我自然信得过舅舅。自打进了王府,我爹娘的家产,我就没有去看过,还有些什么东西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今日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母亲留给我的那些珍贵首饰。正巧我与表哥的婚期将近,想着取出来用用,也顺便清点一下爹娘留下的家产。” 阮才良慈眉善目地点点头,“缺什么尽管和舅舅说,万不可见外。” “多谢舅舅。”姜兰福了福身,转身便要离去。来到了门口时,恰好撞见从外头回来的阮宜年。 只见阮宜年面色阴沉如墨,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厌烦,连个敷衍的招呼都不愿给。 “爹……”阮宜年刚跨进门槛,就听见父亲唤他:“宜年啊,你来得正好。姜兰正要去库房清点他爹娘的家产,你也去看看。” “什么!”阮宜年脸色骤变,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慌慌张张追出门去,三步并作两步,终于在回廊拐角处拦住了姜兰的去路。 姜兰脚步一顿,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疑惑。 阮宜年强挤出一抹笑意,语气急促道:“兰儿,我突然想起来,今儿京城里来了个有名的戏班子,听说还会唱你最爱的那出《牡丹亭》,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必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你要去清点你爹娘留下来的家产,但这可不是什么急事,咱们先去看戏,毕竟这机会可难得,戏班子只在这儿停留一日,错过了可就没下次了!” 阮宜年急忙拉住姜兰的胳膊,脸上的焦急溢于言表,“走走走。” “表哥……”姜兰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无奈 。 她细细思量一番,觉得这话确实在理。毕竟此番和亲远嫁,往后怕是再难有机会欣赏心爱的戏曲了。 吐谷浑地处边陲,风土人情与中原大相径庭,想来那里的百姓也并不热衷于看戏。 这般想着,她终于点头应允,随阮宜年一同前往望春楼。 京城的戏班子果然名不虚传,一开场便是她最爱的剧目。 熟悉的唱腔响起,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从前。 细细算来,距离上次看戏竟已过去了整整三年。 犹记得那次,是她与阮宜年同房后的第二日,他满心欢喜地带着她来到戏楼,还信誓旦旦地承诺,往后每年都会陪她一同看戏。 可如今,时过境迁,自那之后,他们再未一同看过戏。 望春楼内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姜兰与阮宜年并肩而坐,她正沉浸在精彩的戏文中,却见沈众神色匆匆地来到阮宜年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尽管声音极小,姜兰还是隐约听清了内容——石月又在闹脾气了。 阮宜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转头看向她,语气略显仓促:“兰儿,我突然有点急事,得先回府一趟。你看完戏自己回去吧。” 话音未落,他便急匆匆地起身离去。 姜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随后又将注意力转回戏台上,继续观看余下的剧目。 散场后,姜兰与娄可儿返回王府。 此时夜幕已深,府内灯火阑珊。 回到王府,姜兰先去餐厅用了晚膳,待用完膳后,便径直朝着库房走去。 不料,刚走到库房门口,便撞见阮宜年从一旁闪身而出,拦住了她的去路:“兰儿,你看了一整天的戏,想必累坏了,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没事,我不累。” “不就是清点你爹娘的家产吗?交给我来办就好,你不必费心。” “表哥,你不必千方百计阻拦。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清点爹娘的家产。若是你执意不肯,我便去告知舅舅,让他亲自来办!” 这几句话如惊雷般劈在阮宜年心头,他瞬间急红了眼。 一旦阮才良介入清点,姜兰爹娘的财产早已被掏空的事必将败露,届时等待自己的,少不了一顿严厉斥责与惩罚。 他牙关紧咬,面上青筋微凸,怒声道:“姜兰!你今日到底发什么疯?为何非要在今天清点你爹娘的家产?” “怎么了?难道表哥你又偷偷动了我爹娘的家产?” 月色如水,洒在阮宜年俊朗的面容上,却难掩他眼底的慌乱。 被戳中痛处的他,神色愈发难看,最终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吼道:“对!我动用了!如今我和石月婚后要住的院子,就是用了你爹娘的家产置办的!” 姜兰唇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冷冷问道:“还剩下多少?” “没了!剩下的那点,我也拿去给石月筹备婚事了。她是王室之女,婚事自然不能寒酸,定要办得风光气派,轰动全城。等大婚那日引得天下人瞩目,说不定就有人认出石月的身份。到时候她认祖归宗,我自然会让她把银子如数还你,你急什么!” 阮宜年振振有词,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 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进姜兰心口。她怒极反笑,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原来在自己被绑架、命悬一线之时,阮宜年竟在盘算着如何挥霍她爹娘仅剩的家产! “表哥!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亲口承诺,会将我爹娘的家产一分不少地归还,还立下了字据!如今却……” 阮宜年却不以为然,神色倨傲道:“姜兰,你嫁进王府后,那些家产不都成了王府的?何必分得这么清楚?怎么,莫非在你心里,从未将我当作你的夫君?” 姜兰直直盯着阮宜年那双眼睛,曾经她以为这双眼里盛满深情,此刻却只看到冷漠与薄凉。 这些年,她将阮宜年视作夫君,不惜作贱自己的身子,尽心伺候、百般取悦。 他送来的避子汤,她总是心甘情愿地一饮而尽,他处处维护石月,她即便委屈得肝肠寸断,也从未大吵大闹。 想到此处,她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苍凉的笑:“罢了,此事还是交给舅舅处理吧。” 阮宜年气得脸色铁青,一脚狠狠踹向身旁的桂花树,树皮应声剥落:“这姜兰,除了告状还能干什么!” 姜兰脚步匆匆,径直往阮才良的屋子走去。推开房门,屋内却不见阮才良的身影,只有方沛萍一人独坐,周身萦绕着清冷孤寂的气息。 她站在门口,恭敬开口:“舅母,我找舅舅。” 方沛萍冷笑一声,缓缓伸手,轻抚着桌上一件崭新的衣衫——那是她精心为阮才良缝制的。“你舅舅早就不知醉倒在哪个温柔乡里了,这儿可寻不着他。” 姜兰眉头微蹙,福了福身:“既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阮宜年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人还未进屋,声音便先传了进来:“娘!姜兰要找我爹告状,说我们这些年动了他爹娘的家产!” 阮才良常年在外征战,对此事一无所知。 方沛萍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布满紧张,她慌乱起身,快步从屋内走了出来,眼神中满是不安与警惕 。 “姜兰,我当什么大事!原来就是来告状的?你也忒小心眼了些!不过花了你爹娘些许家产,至于这么计较?” “些许?”姜兰冷笑出声,眼底寒芒闪烁,“您不如问问表哥,他花的何止是‘些许’,分明是将我爹娘的家产挥霍得一干二净!” 阮宜年神色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就……就最近盖新院子,用了姜兰爹娘的钱……” 方沛萍闻言微微皱眉,可眼中不见半点责备,反而隐隐透着纵容。 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语气带着几分说教:“姜兰,你既将成为宜年的妾室,可晓得妾室的规矩?自当无条件顺从夫君。前些日子,宜年为取心头血,伤了脏腑,险些丢了性命,你心疼他,眼巴巴的拿了保命丸救他,可即便如此,他身子至今虚弱,元气大伤未愈。你若真将此事捅到你舅舅那儿,他必定少不了一顿责罚。万一他经不住折腾,有个好歹,你可如何是好?” 阮宜年赞同:“是啊,兰儿.......你舍得吗?” “所以,我爹娘的家产就该白白被你们挥霍?” 姜兰气得浑身发颤,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花了便花了,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便宜了外人,给自家夫君用,天经地义!” “当然不行!表哥曾立下字据,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定会将我爹娘的家产分文不少地归还!” “字据?” 方沛萍眯着眼睛看向阮宜年,“宜年,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嗯.......”阮宜年点头。 方沛萍头都大了,自己的儿子,为何如此的愚蠢?怎么就立字据呢?? 这姜兰,要是告到了官府的那里........恐怕还有些麻烦。 “为什么要给她立字据啊?” “当时我也是为了让她答应做妾,才迫不得已这样做的........” 瞬间,方沛萍什么都明白了,她就说,姜兰怎么会脑子抽风了,要做妾....... 第71章和亲(71) 她揉着太阳穴,眉间拧成一个深深的结,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姜兰,事已至此,家产都花光了,咱们还能怎么办?依我说,不如就把这事翻篇了。往后我让宜年多陪陪你,好生补偿补偿,如何?” 阮宜年忙不迭点头,赔着笑脸道:“对对对!大不了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别生气了。” 姜兰看着这对母子一唱一和的模样,怒极反笑:“白日做梦!这件事,我绝不会轻易罢休!” 她甩袖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方沛萍望着姜兰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 阮宜年则急得直跺脚,哭丧着脸道:“娘,这可如何是好?爹要是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慌什么?有娘在,保你平安无事。” 夜色如墨,阮才良刚与巧花一番缠绵,此刻正酣睡入梦。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张妈妈推门而入,轻声禀报道:“王爷,姜小姐求见。” 阮才良揉了揉惺忪睡眼,便要起身更衣。 巧花伸出藕节般白皙细嫩的手臂,拦住他娇嗔道:“王爷,您刚折腾完多累呀,好好歇着吧。有什么事,让那姜小姐明日再来。” “那可不行。我早跟兰儿说过,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我。她这么晚登门,必定是有急事。” 巧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本不屑的神色里多了几分疑惑。 府里上下都说姜兰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阮才良匆匆穿好衣裳,推门而出。 月光下,姜兰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眼眶通红,泪水在眼中打转,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见此情景,阮才良心中一紧,快步上前急切问道:“兰儿,究竟出什么事了?快跟舅舅说说!” “舅舅........” 夜幕如墨,王府内却灯火如昼,尤其是祠堂里,丫鬟家丁全都聚集过来了,凝重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阮家的人,几乎全员到齐。阮玉萱本已睡下,听闻府中出事,也匆匆披衣赶来。 踏入庭院,一眼便望见阮宜年跪坐在地,神色狼狈。 她蹙着眉,快步走到方沛萍身旁,压低声音问道:“娘,究竟出什么事了?” 方沛萍冷哼一声,满脸嫌恶:“还不是姜兰那小心眼的!不过花了她爹娘的家产,就非要闹到你爹面前,这下可好,把你爹气得不轻!!” “我们本就不该动姜姐姐的家产,之前我就劝过你们……”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姜兰迟早要嫁给你哥,她的家产不就是阮家的吗?提前用用又有何妨!” 方沛萍瞪了女儿一眼,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 “娘,自古以来,夫家动用娘子的嫁妆,本就是遭人耻笑的事!” “只要没人说出去,谁会知道?” 阮玉萱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争辩。 这边,阮才良捏着那张字据,反复端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突然,他怒喝一声,将字据狠狠甩在阮宜年身上:“孽障!你自己好好看看!当初是如何承诺姜兰的,怎么转眼就把人家的家产挥霍一空?” 阮宜年涕泪横流,瘫坐在地哭喊道:“爹,我错了!我实在是想给石月一处好居所。姜兰住着珍宝苑,可石月却只能屈居客房,她还怀着我的孩子,这也太委屈她了!” “委屈?再有不到半月,等你们成了亲,她自然能搬进你的院子!” 阮才良气得胡子直颤。 “可我的院子已经住了二十多年了!” 阮宜年梗着脖子辩解。 众人皆知,阮宜年出生时,方沛萍欣喜若狂,特意命人盖了这座院子。 这些年虽时有修缮,到底抵不过岁月侵蚀,与如今花样翻新的新宅相比,早已显得陈旧古板,难掩寒酸 ........ 阮才良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青筋暴起,猛地将目光转向方沛萍,眼中满是质问与怒意:“你又作何解释?为何这些年也要私自动用姜兰爹娘的家产,还瞒着我?让我日后如何面对姜兰的父母?我一直以为自己问心无愧,原来……” 方沛萍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眼角,瞬间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哽咽道:“老爷,您常年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我又何尝清闲?平日里我心系灾民,常施粥赠衣,朝廷拨给前线的军饷,我也捐出不少。王府入不敷出,为了维持体面,才不得已动了姜兰爹娘的家产。我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是有苦难言啊……” 姜兰闻言,眉峰微微一挑。 这些年,方沛萍确实整日吃斋念佛,见人便念叨着为夫君和将士祈福,可真要说到掏银子行善,却从未见她有过实际行动。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声音清冷:“您说捐了许多银子支援战场,不知可有凭证?” 方沛萍神色一僵,随即挺直腰板,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我行善积德,岂是为了留什么凭证?做好事,本就不该图任何回报!” 姜兰冷笑,语气冷若冰霜:“此事朝廷想必也有记载,后日六皇子寿辰,咱们一同进宫面圣,向皇上问个清楚,舅母意下如何?” 方沛萍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躲闪,垂着头支吾道:“这……还是别惊动皇上了吧,家丑不可外扬,传出去实在有损王府颜面。” “舅母这是做贼心虚?” “胡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阮才良沉默良久,终于沉声道:“罢了!把王府现存的银子都拿出来,还给姜兰。” “老爷,府中虽有些积蓄,但姜兰爹娘的家产数额庞大,实在无力偿还……” 方沛萍话音未落,阮才良早已怒不可遏,扬手狠狠甩了方沛萍一巴掌,又一脚踹向阮宜年。 阮宜年瘫倒在地,涕泪横流:“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你们母子简直无法无天!来人,把阮宜年拖下去,杖责五十!” 阮宜年吓得面如土色,自幼娇生惯养的他哪见过这般阵仗,死死抱住父亲的腿哀求:“爹!五十板子我必死无疑!您真要亲手杀了我吗?” “下人都受得住,你有何受不住!” 阮才良毫不留情,一挥手,家丁立刻上前将阮宜年拖到长凳上按定,高高扬起了板子。 方沛萍见状,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上前去,用身体护住儿子:“要打就打我!别动我的孩儿!” 家丁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阮才良冷眼一瞪:“谁敢阻拦,一并打!” 板子重重落下,方沛萍惨叫连连,凄厉的哭声在夜色中回荡。 姜兰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心中却无半分快意,她紧锁眉头,焦急问道:“舅舅,那我爹娘的家产到底如何处置?” 阮才良长叹一声,满脸疲惫:“兰儿,我已严惩了他们。可实在无力偿还这笔巨款……依我看,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日后你尽管放心,即便没有嫁妆,王府也绝不会亏待你。” “舅舅,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 阮才良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舅舅实在是没辙了。这五十板子下去,宜年那孽障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教训也够了。难不成,你还真要我把他杀了才行?”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得姜兰心凉透底。 她嘴唇颤抖着,轻声唤道:“舅舅……”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阮才良不耐烦地摆摆手,似是不愿再多谈。 姜兰咬着下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俯身捡起地上那张皱巴巴的字据。 阮才良瞥见她的动作,眉头猛地一拧,瞬间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姜兰身前,一把夺过字据。 “舅舅,您这是干什么?” 姜兰急得眼眶发红。 “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折腾了,继续闹下去,我们也只会成为京城的笑话........”阮才良说完,转身走向祠堂,就着摇曳的烛火点燃了字据。 火苗“腾”地窜起,映得阮才良的脸忽明忽暗。 姜兰完全没料到阮才良会这么做,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她惊呼一声,扑上前去想要夺回字据。 可她刚触到那张纸,火焰已经顺着纸张迅速蔓延。 她慌乱地将燃烧的字据扔在地上,用脚去踩,想要扑灭那灼人的火苗。 但一切都太迟了,大半张字据已经化为灰烬,只剩零星的边角还冒着青烟。 阮才良望着她狼狈的模样,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兰儿,你和你娘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疼你们还来不及。如今你要嫁进阮家,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知道用了你爹娘的银子对不住你,可自家人何必分那么清?往后王府的银子,你尽管支使便是.......” 姜兰站着不动,浑身冰冷麻木,空洞的眼睛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她抬头,绝望地看着阮才良,身子颤抖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阮才良,也没有脸面对,低下头,背着手走了。 第72章和亲(72) 夜色已深,寒气如丝如缕,悄然漫过每一寸空间。 姜兰的心中,更是一片彻骨的寒凉。 她眼神空洞,失魂落魄,缓缓离开了祠堂,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孤寂。 阮玉萱见此情景,心瞬间被揪紧,她深知自己对不起姜兰,心中满是愧疚,于是连忙跟了上去,生怕姜兰有什么想不开的。 此时的方沛萍,刚挨了几个板子,屁股传来钻心的疼痛,疼得她双腿发软,连站稳都成了奢望。 她急忙招手,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和急切:“玉萱,赶紧来扶一下娘!!” 阮玉萱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语气里满是焦急与无奈:“你让你嬷嬷扶你吧,我先去看看姜姐姐,这会儿她应该伤心坏了。” 方沛萍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声斥责道:“你这个胳膊往外拐的,亏我这么疼你,你这会儿居然只顾着外人??” “姜姐姐不是外人,”阮玉萱据理力争,“她很快就嫁给我哥了,你们口口声声说大家是一家人,这会儿怎么能这么说?” 方沛萍冷笑一声,话语中满是嘲讽:“亏你还已经嫁为人妇了呢,连这些人情世故都不懂。说什么一家人,就真把她当一家人了?怎么着,难道你婆婆说你是冷家的人,你就真觉得她把你当做是冷家人了?” 阮玉萱闻言,一时语塞,嘴唇被她咬得发白。 她这才恍然惊觉,原来这些当婆婆的,心里竟是这般想法!! “你果然还是太单纯了!怪娘之前的时候没好好教你!”方沛萍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阮玉萱冷笑出声,只觉这个后宅,充满了虚情假意与冷漠,她不再理会方沛萍,转身匆匆朝着珍宝院奔去。 一进珍宝院的门,她便看见姜兰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院子里的梨花树。 她快步走过去,双手紧张地搅在一起,声音里满是愧疚:“姜姐姐,对不住啊......” 姜兰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与哀伤,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住有什么用??” “我……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没事……”姜兰轻轻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语气,平淡得可怕。 “姜姐姐,你可一定要想开一点。” “嗯……” 阮玉萱转过身,语气严肃得近乎冰冷:“娄可儿,你一定要盯好你家小姐,要是她出了事情,我可绝对不会饶了你!”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娄可儿忙不迭点头,脑袋点得如捣蒜一般:“我不会让我家小姐有任何事的,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那便好。”阮玉萱神色稍缓,又深深看了姜兰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阮玉萱走后,娄可儿蹑手蹑脚地挪到姜兰身边,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小姐……” 姜兰缓缓站起身:“给我铺一下床吧,我要歇息了。” 娄可儿心疼不已,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道:“小姐,要是伤心的话你哭出来吧,没事的,这院子就我们两个人。”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 娄可儿不再多言,赶忙手脚麻利地去铺床,铺好后又小心翼翼地帮姜兰更衣。 姜兰躺在了床上,盖上被褥,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死水:“后天就是六皇子母妃的寿辰了,到时候我要去参加,你给我准备一套衣服吧。” 王府的无情,如同一把利刃,彻底斩断了她最后的期待。 既然王府如此薄情寡义,那她也不再心存幻想——她只能告到皇上那里。 这等欺人太甚之事,若不闹大,那些属于她的东西,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娄可儿恭敬地俯身行礼,“是。” 六皇子的母妃,正是当今的德妃娘娘。 德妃生性恬淡,向来不争不抢,行事极为佛系,在这深宫中,是出了名的温和好说话。听闻每当皇帝心中有烦心事,总爱往德妃宫中去,图的便是那份难得的清静与舒心。 久而久之,宫里上上下下都知晓,德妃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所以众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对她多有恭敬。 此次德妃寿辰,受邀之人不过是与德妃娘家交情深厚的亲朋好友。 寿宴也并非大张旗鼓、奢华隆重,许多人只是遣人送上贺礼,并未亲自赴宴。 阮才良得了邀请,自然不能缺席。 而方沛萍和阮宜年,因身上带着伤,行动颇为不便,只好作罢,留在家中。 令阮才良意外的是,姜兰竟也提出要一同前往。 他眉心微蹙,面上带着几分担忧,到了府门口时,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兰儿,你平日里最不喜进宫凑热闹,怎的今日反倒要去了?” “舅舅无需担心,我断然不会做出什么给王府丢脸的事。”姜兰神色平静,语气沉稳,“我与六皇子早已相识,此前他几次仗义相助,还赠予我珍贵的灵芝。此番前去,不过是想着当面向他道谢罢了。” 听闻此言,阮才良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了许多,紧绷的神情也随之缓和下来 。 在乘坐马车前往皇宫的路上,阮才良几次三番想找姜兰搭话,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然而,姜兰每次的回应都冷淡至极,寥寥数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阮才良心中清楚,自己此前那桩错事,早已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姜兰的心,想要轻易得到原谅,怕是难如登天。 他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苦涩与纠结。 一边是无奈,一边是对姜兰的愧疚,这两难的境地,让他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待马车抵达皇宫,阮才良悄悄留意着姜兰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自始至终都紧紧跟在自己身旁,规规矩矩,并未有任何四处闲逛的举动。 见此情景,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也终于相信,姜兰此番确实是真心实意来感谢六皇子的。 姜兰为此次寿宴精心筹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献给德妃娘娘的,另一份则是专门为冷向笛准备的。 冷向笛接过姜兰递来的礼物,顿时眼角眉梢都多了几分喜色。 他轻轻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支玉笛,通体晶莹剔透,显然是用上等美玉雕琢而成。 他忍不住将笛子放在唇边轻吹,霎时间,悠扬悦耳的乐声流淌而出,那声音通透婉转,宛如天籁,仿佛只有天宫之中才能听闻这般仙乐。 “姜小姐费心了,这礼物我很喜欢。不过……比起这笛子,我更想……” 冷向笛话未说完,祝以寒便坐着轮椅,在侍从的推动下匆匆赶来,远远地就激动地高声喊道:“六皇子!” 冷向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神色,随即换上一副礼貌的笑容,温和地回应道:“祝小姐。” 祝以寒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姜兰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关切地问道,“祝小姐,你的伤好多了吗?” “好多了。”祝以寒说着,便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冷向笛,眉眼弯弯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快看看。” 冷向笛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疏离:“祝小姐,你该不会是搞错了吧?今日是我母妃的寿辰,若是送贺礼,交给翠儿便是。” 他口中的翠儿,正是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你母妃的那份我早就送了,这可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冷向笛反问了一句:“为何?” 祝以寒一时语塞,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眼见冷向笛摆明了不想收下这份礼物,她只好讪讪地将礼物收了回来,强笑道:“六殿下不想要的话,那就算了。” 冷向笛见祝以寒毫无离开之意,于是疏冷地说:“我先去拜见母妃,二位尽兴游玩。” 话音落下,他便微微颔首示意,转身离去。 祝以寒望着冷向笛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撇了撇嘴,眼底满是失落与委屈,喃喃自语道:“本来今日我爹都不让我来,我偷偷溜出来,结果六殿下……” 姜兰见状,轻轻伸手拍了拍祝以寒的肩膀,“我早说过,天底下的好男儿多的是,何必执着于一人?莫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祝以寒苦笑着摇头,重重叹了口气,眉间尽是哀愁:“这些日子在府里,我也反复这般劝自己,可心里就是放不下。” 她顿了顿,强打起精神,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奇怪,今日怎么没瞧见阮世子?他没来吗?” “没来。” 祝以寒眼睛一亮,拉着姜兰的手:“那正好!咱俩好好唠唠!” 另一边,阮才良在德妃的景宫里,便在人群中瞧见了几个战场上的老战友。 重逢的喜悦瞬间让他笑容满面,几人热情地相拥寒暄,叙说着分别后的种种。 临走前,他下意识地朝着姜兰的方向望去,只见她与祝以寒相谈甚欢,见状,他稍稍放下心来,不再多做停留,跟着老战友们一同喝酒去了。 第73章和亲(73) 今日乃是德妃寿辰,皇上自然会前来庆贺。 不过,皇上并不愿见太多人,便陪着德妃在宫殿后的池塘旁漫步。 岸边柳树低垂,柳枝轻拂水面,几只天鹅悠然游弋,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周遭静谧至极,唯有微风拂过柳叶的沙沙声。 姜兰见阮才良去与友人喝酒,便简单与祝以寒说了几句,随后以肚子不舒服为由,向祝以寒告辞离去。 祝以寒见状,也不再挽留。 她本就是为见六皇子而来,如今六皇子对她态度冷淡,她也没了继续留在皇宫的心思,打算就此离开。 毕竟,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里,还藏着一封饱含思念之情的信,倾诉着对六皇子的心意,可如今看来,这封信怕是难以送到对方手中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示意侍从推着她离开。 姜兰在宫中绕了许久,终于在宫殿后院的花园里见到了皇上。 她连忙快步上前,恭敬地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今日心情似乎格外不错,语气和蔼地说道:“起身吧。朕正好还想找你,六月就快到了,和亲之事也迫在眉睫,到时候你得好好收拾一番,来宫里学习相关礼仪。” 姜兰垂下眼眸,心里带着几分忧虑。 和亲并非小事,届时还需经过皇宫一系列的检查。 如今她怀着身孕,恐怕是有点难办,看样子到时候只能多花些银子去打点疏通了。 可一想到爹娘留下的家产早已被王府挥霍殆尽,她心中便满是无奈与苦涩。 姜兰再次抬眸,眼中满是恳切:“臣女明白。只是臣女近来有件烦心事,实在不知如何解决,只能恳请皇上为我做主。” 皇上微微皱眉,关切问道:“怎么了?” “臣女爹娘去世将近十年,离世时给我留下一笔嫁妆。如今臣女即将和亲,正想带着这笔嫁妆一同前往,可仔细一查才惊觉,王府竟早已将我爹娘留下的财产挥霍得一干二净!” 说着,姜兰眼眶迅速漫上一层水雾,晶莹的泪珠簌簌滚落。 她本就生得容貌昳丽,此刻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添几分楚楚动人,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德妃在一旁听得眉头微蹙,开口问道:“可有证据?” “回娘娘,臣女绝不敢欺瞒。若皇上与娘娘不信,大可派人彻查。”姜兰声音哽咽,紧接着,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残缺不全的字据——那上面还留着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这是当初表哥给我立下的字据,本应将我爹娘留下的财产分毫不差地归还于我。可当我发现财产被挥霍一空,质问他们时,他们竟直接将字据烧毁,妄图将此事彻底掩盖!”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半张字据,指尖不住地微微颤抖。 皇上闻言,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语气中满是疑惑:“这些年,朕给安王的赏赐也不算少,按理说王府不至于缺衣少食,为何要动你爹娘的财产?” “回皇上,我舅母生性极为吝啬,王府的钱财她分毫不舍得用,却独爱挥霍他人财物。此前,我偶然看过她记录的账本,这些年,王府积累的财富早已数额惊人,堪称富可敌国。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敛聚如此多的钱财究竟有何目的。而且,我还时常撞见舅舅偷偷写信与朝中大臣往来……” 后面的话,姜兰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要知道,即便民间富商太过富有,都会引来朝廷忌惮,更何况是手握兵权、身居高位的王爷! 德妃也有了疑心,“难道安王是打算要造反了?” 听闻此言,皇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 他神色凝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下颚的胡须,沉声道:“安王手握的权柄确实过重,如今又大肆敛财,长此以往,的确是个心腹大患。” 德妃一听,心中大惊,连忙劝道:“皇上,您难道要治罪王府?这万万不可!安王才刚打了胜仗班师回朝,若是此时骤然降罪于他,恐怕其他大臣会心生寒惧,觉得皇上凉薄寡恩,不利于朝堂稳定啊!” 皇上微微颔首,沉思片刻后,目光转向姜兰,语气郑重:“姜小姐,如果你所言句句属实,待你出嫁那日,朕会下旨,命王府将你爹娘的家产尽数归还。若是他们拿不出来,朕便直接抄没王府全部财产,用以补偿于你。” 德妃听闻皇上此言,不禁眼前一亮,赞同地点点头:“皇上圣明!如此一来,既可以敲打安王,让他收敛锋芒,又能顺势削弱王府财力,可谓是一箭双雕!” 听到这承诺,姜兰眼眶瞬间泛红,双膝跪地,重重磕下头去:“多谢皇上!谢皇上恩典!” “你父亲当年为国捐躯,只为守护家国安宁。如今你又远嫁和亲,王府不仅侵吞你的嫁妆,还暗藏不轨之心,这般行径,朕岂会坐视不理!” 德妃见状,眉眼弯成温柔的月牙,轻声细语道:“你叫姜兰是吧?等你入宫学习礼仪时,若得空,便常来本宫宫里坐坐,说说话。” 姜兰再次俯身行礼,言辞恳切:“多谢娘娘美意。臣女不敢过多叨扰,这便告退。”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姜兰这才缓缓起身,一步一退,离开了后花园。 寿宴之上,众多大臣大多只是匆匆送来贺礼便告辞离去。 祝以寒原本都已经来到了离开了景宫,可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情愫却如藤蔓般疯长,让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她还是想把那封饱含心意的信亲手交给冷向笛。 她心里清楚,冷向笛或许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也深知自己往后再无可能与冷向笛相守相伴。 毕竟,为了家族的兴衰荣辱,她已然决定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二皇子。 反正自己已经鼓起勇气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最后一次。 这般想着,祝以寒毅然转身,在宫女的指引下,朝着冷向笛所在的偏殿而去。 踏入偏殿,她四下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祝以寒满心疑惑地挠了挠头,无奈地长叹一声,混吧把礼物偷偷放在冷向笛的书房里。 就在她推门准备进去的时候,一股异样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阵清风吹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引向软榻——只见冷向笛躺在那里,面色潮红,浑身大汗淋漓,似乎正被无尽的痛苦折磨,整个人都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听到有人进来,冷向笛挣扎着坐起身,眉头拧成一团,厉声喝道:“给我滚出去!!” 祝以寒身形微微一颤,手中的礼盒“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她慌乱地示意侍从赶紧推着轮椅离开,可当行至门口时,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只见冷向笛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剧烈,整个人仿佛被熊熊烈火灼烧,痛苦得好似下一秒就要爆发。 祝以寒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需要我帮你叫太医吗?” 冷向笛艰难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虚弱:“去叫太医……我……我怕是中了媚药。” 这个答案,竟与祝以寒心中暗自猜测的如出一辙 。 祝以寒微微愣怔,随即将目光投向侍从,用眼神示意其先行离开。 侍从心领神会,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祝以寒艰难地转动轮椅,缓缓来到冷向笛身旁,颤抖着伸出双手,捧住他滚烫发红的脸颊,声音里满是关切:“六皇子,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冷向笛在嗅到女人身上的气息时,体内翻涌的欲火瞬间被彻底点燃。 可残存的一丝理智仍在挣扎,他拼尽全力怒喝道:“你给我走开,别靠近我!” “六皇子,何苦这般强撑?我……我现在就能帮你把这药解了。” 祝以寒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然扑上前,双臂紧紧环住冷向笛。 不等冷向笛有所反应,她的手已然覆上他炽热的腹部。 刹那间,冷向笛仅存的理智被彻底碾碎,欲念如脱缰野马,他反身将祝以寒狠狠压在身下,嗓音沙哑而带着失控的狠厉:“这可是你自找的!” 祝以寒咬住下唇,缓缓闭上双眼,心中一横——事到如今,她决定赌上一把。横竖结局再差,也不过如此了。 在寂静的书房里,男女交织的喘息声与低吟声此起彼伏。 从未经历过这般情事的祝以寒,口中不住地发出阵阵呼喊。 “六殿下……” “好痛!好痛……” “嗯……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远远便听见了这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一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可谁也不敢擅自推门而入,只能慌慌张张地将此事禀报给德妃。 德妃听闻消息,眉头瞬间拧成死结,脸色阴沉得可怕。 她即刻带人匆匆赶去,想要一探究竟。当她一把推开书房的门,一幅香艳而令人难堪的画面赫然映入眼帘 。 第74章和亲(74) 德妃攥着鎏金护甲的手指骤然收紧,纱帐内传来凌乱的喘息声,绣着并蒂莲的锦被下,她视若珍宝的儿子冷向笛,正与一名女子纠缠,衣襟半解的模样刺得她眼眶生疼。 "混账东西!你在干什么?!" 剧烈的声响惊得床上人影一颤。 冷向笛猛地抬头,额间碎发沾着薄汗,漆黑瞳孔里残存的情欲尚未褪尽。 当看清来人是德妃时,他陡然清醒,后知后觉地摸到腰间滑落的玉带,手指慌乱地扣着盘扣。 体内药效渐散,他顾不上穿鞋,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从床榻上翻身而下:"母妃!" "你给我闭嘴!!"德妃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凤钗上的东珠在暮色里摇晃出刺目光斑。 寿宴的丝竹声隐约从远处飘来,想到此刻还有不少人都在景宫里,她只觉后颈泛起阵阵凉意。 祝以寒裹着件素纱襦裙,因为腿脚不便,便躲在了床榻上,隔着一层纱幔,她青丝如瀑散落肩头,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 她垂着头绞着衣角,除了压抑的啜泣再无只言片语,泪水却如断线珍珠般砸在被褥上,洇出点点深色水痕。 皇上也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看看,他负手而立,眉峰蹙成锋利的川字:"你们两个未婚男女,怎可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祝以寒的哭声戛然而止,冷向笛的指节捏得发白。 冷向连忙解释:"父皇明鉴!儿臣实是遭人陷害!" "陷害?究竟是谁胆敢陷害你?" “当时,母妃身边的翠儿捧着一盏茶,那茶是给母妃的,偏生我正巧经过,见母妃与旁人相谈,便顺手接过一饮而尽。谁料不过片刻........是儿臣太愚蠢,居然会遭人陷害,还请父皇降罪。” 德妃猛地转身,凤目如炬地锁定在翠儿身上。 那双常年戴着翡翠护甲的手微微发颤,似是要将眼前人看穿。 看样子是有人想要让她在自己的寿宴上出丑,这样一来皇上就会厌恶她,让她失宠...... 只是可惜,正好让她的儿子遭殃了。 翠儿"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声音带着哭腔连连辩解:"娘娘明察!奴婢对天发誓,此事与奴婢毫无干系,奴婢怎敢陷害娘娘和六殿下!" 德妃垂眸凝视满地碎影,半晌才缓缓开口:"本宫定会彻查此事,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头,凛冽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下人,"但你们都给本宫听好了,今日之事若有片语流出,休怪本宫的雷霆手段!" 众人齐刷刷伏地,脑袋几乎要贴到冰凉的地砖上,大气都不敢出。 祝以寒用绣帕捂着泛红的眼眶,抽抽搭搭地哭诉:"那我该怎么办呀?我的清白没了,名声也毁了,回去爹爹定会打死我!" 德妃眉心微蹙,她深知祝家向来将家族声誉看得比命还重。更何况祝以寒作为祝家嫡女,身份尊贵,如今出了这等丑事,确实棘手。 思索片刻,她转身看向皇上,语气带着几分恳求:"事已至此,不如就为这两个孩子赐婚,也算是给两家一个交代。" 皇上微微颔首,神情复杂。 此前,他确实有意撮合冷向笛与祝以寒,却遭冷向笛拒绝。 想到此处,他长叹一声:"也罢,待姜兰和亲之事了结,朕便下旨赐婚。" 祝以寒瞬间破涕为笑,忙不迭地叩首谢恩:"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 皇上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德妃见状,也急忙跟上。 待众人散去,祝以寒眼底的得意再也不加掩饰。 她轻抚着嘴唇,回味着方才冷向笛的气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低声呢喃着:"六殿下......" 冷向笛缓缓起身,月白色长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他挺直脊背,背影依旧高大挺拔,可那双往日明亮的眼眸,此刻却如死水般毫无波澜,映不出半点情绪。 他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眼底寒芒闪烁:"那盏茶,该不会就是你动的手脚吧?" 祝以寒面色瞬间煞白,慌乱地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我怎敢做出这等胆大包天之事?殿下明鉴!" 她水杏眼泛起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敢?方才我让你去唤太医,你却故意扯开衣襟,言语轻佻引诱!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与你成婚,确是我处心积虑。但那茶盏之事,我绝无参与!" 冷向笛闻言眯起眸子,冷笑如寒冬朔风:"既然你这般渴望名分,我便成全你。" 他甩袖转身,朝着书房外走去,"只是日后,莫要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六殿下!"祝以寒踉跄着伸手,却只抓到一把虚空。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无力地叹气。 良久,她轻叹一声垂下头,发丝如瀑遮住泛红的眼角:"没关系...来日方长,我定能焐热你的心。" 姜兰步出宫殿时,转角处,喝得双颊酡红的阮才良倚着廊柱,见她走来,忽地挺直身子,酒气混着熏香扑面而来:“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舅舅,我方才腹痛难忍,去了趟净房。” 阮才良揉了揉眉心,醉意未消的眼里闪过一丝警惕:“这样啊,那你没遇见什么人吧?” “并未。舅舅不必忧心。” 姜兰温言安抚,阮才良这才含糊应了声,抬脚往宫门走去。 宫门外,雕花马车已静静等候。 姜兰提裙正要上车,忽听得身后传来急切呼唤:“姜小姐!” 她动作一顿,转身见祝以寒坐在轮椅上,对着她招手,鬓边珠钗随着步伐轻颤。 祝以寒笑得眉眼弯弯,额角还沁着薄汗:“你也要回府了吗?不如同乘我的马车?路上我还有许多话想与你说。” 姜兰下意识看向阮才良,只见舅舅早已歪进马车,头枕软垫,眼也不睁便要小憩。她犹豫一瞬,轻声应下,提裙上了祝以寒的马车。 甫一落座,姜兰便觉异样。 祝以寒发髻微乱,平日里清透的杏眼此刻蒙着层水雾,眼角泛红,唇色艳得惊人,连耳尖都泛着不正常的绯色。 更刺目的是她颈间那抹暗红指痕,蜿蜒在白皙肌肤上,像是被人用力掐出的印记。 “祝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祝以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发烫的脸颊,杏眼忽闪,带着几分懵懂与忐忑:"难道女子和男子做了那种事情之后,一眼就会被人看穿吗?" 姜兰猛地攥紧帕子,几乎要将绣线扯断:"你...你刚刚竟与男子行了周公之礼?祝小姐,究竟发生何事?莫不是遭人胁迫?" "不!这都是我心甘情愿!" "与何人?" "自然是六殿下,还能有谁?"祝以寒笑得眉眼弯弯,她把事情的经过,还有与皇帝赐婚的经过娓娓道来,忽地蹙起秀眉,樱唇微撇:"那种事当真好痛,我疼得直掉眼泪,可为什么男子都痴迷于此?" 姜兰心口猛地一颤,耳畔嗡嗡作响。 待听到皇帝赐婚的消息,她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地——如此一来,祝家嫡女的名声保住了,而这痴傻姑娘,也算得偿所愿。 恍惚间,她忆起与阮宜年初夜时的情景,也是疼得厉害,但是为了阮宜年高兴........他一声不吭。 想到这些,越发痛恨自己都痴心错付,她叹一口气,轻声呢喃:"初次总是这样,往后多经历几回,便能体会其中妙处了。" 祝以寒托着腮,眼底泛起涟漪:"也不知六殿下何时愿意...再与我...” "莫急,新婚之夜,他总归要与你同房的。" 这话似是点亮了祝以寒眼中的星火,她唇角上扬,憧憬着嫁衣红烛的模样:"也是......" 马车摇摇晃晃间已停在王府朱漆大门前。 姜兰扶着车辕踩下踏板,绣鞋刚沾地,便转身与车内的祝以寒盈盈拜别。 可她还未迈出半步,廊下突然窜出个灰衣小厮——那小厮早踮着脚朝这边张望许久,此刻见她下车,立刻撩起衣摆狂奔而来,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姜小姐!请留步!” 姜兰闻声回头,眉间已凝起疑惑。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 展开层层油纸,一枚古朴的狼牙手链赫然入目,犬齿尖锐处还缠着褪色的红绳:“姜小姐,这是陈洲公子特意嘱托小人转交的!” 姜兰愣住,她盯着泛着冷光的狼牙,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为何要给我这个?” 小厮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压低声音道:“陈公子说,往后您在京城若遇难处,尽管去皇宫寻云妃娘娘。他与云妃娘娘……交情匪浅。凭着这手链,娘娘定会施以援手。” “云妃?” 姜兰喃喃低语,这云妃,听说是吐蕃来的和亲公主。 这陈洲......居然还认识云妃??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士族吗?? 第75章和亲(75) 姜兰指尖摩挲着狼牙手链粗糙的纹路,心绪如乱麻般纠缠,却终究还是将它收入袖中。 她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劳烦你替我向陈公子道声谢。" 小厮闻言,苦笑着连连摇头:"姜小姐,陈公子临走前特意交代,不必言谢——他已经离了京城,怕是这辈子都难再相见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姜兰心头一震。 她恍惚想起陈洲曾提过的婚期,喉头不由得发紧,低声呢喃道:"想来...他是回乡成亲去了吧。" 说罢,她强打起精神,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轻轻放进小厮掌心:"一路辛苦。" 小厮慌忙推辞:"公子早给过赏钱了,不敢再收姜小姐的!" 而此刻,王府门后的阴影里,石月将这番对话听得真切。 她攥紧帕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猛地转身,直奔阮宜年的院落。 屋内,阮宜年趴在床榻上,被打得皮开肉绽,连起身都费劲儿,气若游丝地问道:"月儿,我爹回来了吗?" 石月强压下眼底的妒火,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没瞧见王爷。倒是在门口撞见了姜兰。" 阮宜年不以为意地哼了声:"我听说她也跟着我爹一起去了!!我和我娘被打的这么惨,她还如此开心!!真的是一点良心也没有!" 石月却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刚才我看见有人送了她一条狼牙手链,说是定情信物,还让她凭此物去找宫里的云妃娘娘!日后受了委屈的话,云妃娘娘会替她做主的。" 她重重叹了口气,眼圈泛红,"日后她若跑去搬救兵,云妃娘娘怪罪下来,咱们可怎么担待?" "要不...我做妾,让她当世子妃?"石月突然脱口而出。 阮宜年挣扎着撑起身子,伤口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却还是怒目圆睁:"月儿!休得胡言!" 石月眼眶泛红,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无奈:"我如今连自己身世都记不起来,相当于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在这偌大的府中举目无亲。方才那番话,实在是走投无路才说出口的啊......" 她用帕子轻轻拭着眼角,模样楚楚可怜。 阮宜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莫要忧心,只要把那条狼牙手链弄到手,一切都不成问题。有了这信物,日后.......云妃娘娘就是你的靠山,而她.......什么也没有。" 这话正中石月下怀,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娇嗔着倚在阮宜年肩头:"世子对我真好......可那姜兰,如今已经被你狠狠的伤了心,怕是不会轻易交出手链。" "哼,她不交,咱们就偷!"阮宜年眼底闪过狠厉,朝着屋外喊了一声:"沈众!" 话音刚落,门外即刻传来脚步声。 身着黑衣的沈众闪身而入,抱拳行礼:"世子有何吩咐?" 阮宜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神冰冷如霜:"你轻功了得,今夜便潜入姜兰房中,把那狼牙手链给本世子偷出来!" "属下遵命!"沈众应得干脆,身影如鬼魅般一闪,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石月倚在阮宜年肩头,掩着唇轻笑出声。 夜幕如墨,月光似水般漫进雕花窗棂。 姜兰将那枚狼牙手链轻轻放在枕边。 她侧躺在床榻上,锦被滑落至腰间,望着帐顶的流苏出神。往昔与陈洲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月下温柔亲吻时的缠绵,还有那几次险险擦枪走火、几乎逾越雷池的瞬间。 她幽幽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面的暗纹:或许,这就是命运弄人,有缘无分吧。 而且,陈洲都已经离开了,但是心里还是牵挂着她,担心她受委屈......... 心中泛起阵阵酸涩,翻来覆去,愈发难以入眠。 姜兰的院落静谧无声,既无家丁巡夜,也无侍卫把守,房中更只有丫鬟娄可儿相伴。 沈众潜伏在院外,望着窗棂透出的微弱烛光,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他先蹑手蹑脚来到娄可儿的窗前,先弄了一个洞,往里面吹了一些迷药,又悄无声息地移至姜兰的房外,同样将迷药吹进屋内。 片刻后,他蒙上面巾,屏息推开房门,靴底几乎未发出半点声响。 屋内陈设简单,他迅速翻找着各个抽屉,可除了些细软首饰,连半枚狼牙的影子都没瞧见。 借着透过窗纸的朦胧月色,沈众瞥见床榻上蜷缩的身影。 姜兰侧卧着,青丝如瀑散落在枕畔,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眉眼间带着未褪的倦意。 沈众微微皱眉,心中暗自可惜——这样艳名远扬的美人,日后却要委身做妾,实在暴殄天物。 但他很快收回思绪,目光扫过床榻,这才惊觉唯有此处尚未搜寻。 如果在床榻上也找不到,他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 他轻手轻脚掀开床幔,屏住呼吸,缓缓探出手,在姜兰身侧摸索。 这会,姜兰本来就没有睡,只是因为有了迷药,所以脑袋昏沉沉的。 意识混沌间,她微微眯着眼睛,眼前的黑衣人身影模糊却透着危险气息。 她心头猛地一颤,残存的睡意瞬间消散,想要开口呼救,却发现喉咙发紧。 她深深掐着手掌心,尖锐的疼痛如电流窜遍全身,她强迫自己清醒一点——若此刻昏睡过去,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伴随着刺痛,意识也逐渐清明。 她咬着牙,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只静静盯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当那只蒙着黑布的手探向枕头下时,姜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对方指尖触到狼牙手链,嘴角扬起得逞的笑意,她只觉一阵心慌。 这是陈洲临留给她的念想,哪怕此生或许再无用处,哪怕她即将踏上和亲之路,也绝不能让这份心意付诸东流! 千钧一发之际,姜兰猛地伸出手,死死攥住狼牙手链,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喊:“快来人啊!有贼!快来人啊!这里有贼!” 尖锐的呼救声刺破夜空,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刺耳。 沈众如遭雷击,瞪圆的双眼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中了迷药的姜兰竟还保持着清醒! 慌乱间,他拼了命地想要夺回手链,可姜兰不知哪来的力气,十指如铁钳般紧扣,任他如何拉扯都不松手。 “放手!”沈众压低声音怒吼,见姜兰仍不松劲,索性发狠将人从床上连拖带拽地扯下。 姜兰本就浑身发软,毫无防备下重重摔在青砖地上,腹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她也迫不得已松开手........ “站住.......把东西留下来,不许走!!” 呼救声划破王府死寂的夜空,惊起檐角栖息的夜枭。 巡夜家丁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脚步声与兵器碰撞声混作一团,连在后院书房休憩的阮才良都被惊动,匆匆披着外袍,握着腰间佩剑冲了出来。 阮才良带着众人踹开房门时,屋内只剩一片狼藉。 沈众早如惊弓之鸟,借着夜色从后窗翻出,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黑影。 阮才良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蜷缩在墙角的姜兰身上。 他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兰儿!你可没事?” 姜兰脸色苍白,就如同纸片一样,她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因腹部剧痛跌回原地,声音带着哭腔喊道:“有贼!快追!” “莫怕,我已派人去追。”阮才良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扶住姜兰颤抖的肩膀,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可伤着哪里了?” “我...我无事。” “那个贼人究竟要偷何物?”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首饰。” “东西可丢了?” “丢了......” 阮才良重重叹了口气,眼中闪过狠厉:“放心!定要将这些蟊贼碎尸万段!也一定会把你的东西全部都找回来的。” 说罢,转身指挥家丁继续搜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走!” 与此同时,沈众狼狈地翻墙而入,跌跌撞撞冲进阮宜年的卧房。 他扯下脸上黑巾,把脱下来的夜行衣一把甩在地上。 床榻上的阮宜年被惊醒,猛地坐起身,烛火映得他眼底满是警惕:“谁?!” “是我,世子!” 沈众压低声音,胸膛剧烈起伏,“偷狼牙手链的事败露了!王爷正带人四处搜捕,我...我先来避避风头!” 阮宜年松口气,“原来是你,东西到手了?” “到手了。” 沈众说着,直接拿出来那一串蓝牙手链递了上去。 阮宜年瞬间欣喜若狂,“这下子,月儿肯定很高兴。” 之后,他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这个手链,“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那男子,估计并不是什么富贵之人,怎么就能认识宫里的云妃呢?而且.......这云妃,可是吐蕃国的。” 第76章和亲(76) 沈众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困惑:“我也并不清楚。” 阮宜年将手中的狼牙手链拿在掌心,反复掂量了几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恢复了冷漠。 “算了,这些繁杂琐事与我何干,只要能顺利拿到那条项链就好。等明日,我便将它交给石月。” 就在阮宜年话音刚落的瞬间,房门被猛地推开,阮成良带着一群侍卫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阮宜年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强烈的心虚感涌上心头。 他动作迅速地将狼牙手链藏到枕头下,随后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问道:“爹,这么晚了,您来我屋子里做什么?” 阮成良目光如炬,在屋内四处扫视。 屋内除了沈众,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他皱着眉头说道:“刚刚我看见有个黑影进了你的房间。正巧,今晚姜兰的珍宝院遭了贼,我还以为那贼人跑到你这儿来了。” “原来如此……”阮宜年强装镇定,语气平淡地回应道,“我这里并没有什么贼人。” 阮成良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该不会是你偷偷藏匿了贼人吧?” “爹!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太让我失望了!咱们王府进了贼,我比谁都着急。您要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让人搜查!”阮宜年一脸委屈,大声争辩道。 他在心里暗自冷笑:反正真正的贼人就在眼前,可你们永远都不会发现。 阮成良可不会轻易被阮宜年的话糊弄过去,他果断地下令,让侍卫们在屋内四处搜索。 侍卫们翻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阮成良不禁感到有些失望,他喃喃自语道:“明明看见那个黑影进了这里,怎么就不见了?难道又跑了?” 一旁的侍卫附和道:“这也很有可能,那些贼人说不定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阮成良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如今再去找,怕是已经找不到了。宜年,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可刚迈出一步,他又突然停下,神色疑惑地回过头,目光紧紧盯着沈众:“沈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阮宜年的屋子里?你们两个在聊些什么?” 沈众瞬间紧张起来,脸色变得煞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这......” 见此情景,阮宜年连忙接话道:“刚刚沈侍卫听说有贼人,担心我的安危,所以立刻赶来保护我。您也知道,我现在身受重伤,连站都站不稳,要是真遇上贼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更别说逃跑了。” 沈众连忙应和道:“正是如此,还好世子平安无事。” 阮成良听了这番话,便也没有再多加怀疑,转身离开了。 姜兰焦急地等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亮时分,家丁们一脸无奈地前来汇报,称那些贼人并未抓到。 这个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因此她的内心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只是一夜未眠,身体实在疲惫不堪,她只觉浑身虚软,便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的梦境始终萦绕着王府里的点点滴滴,压抑的氛围如影随形,让她在梦中都喘不过气来。 等她再次悠悠转醒,天色已然到了傍晚。 此时的她饥肠辘辘,便唤来娄可儿,让她端来一些吃食。 用过饭后,姜兰缓步来到院子里,打算散散步舒缓一下身心。 远远地,她便望见石月正与画师孔玉宇嬉笑玩闹,二人举止亲昵,好不热闹。 因阮宜年此刻身受重伤,卧床不起,这反倒让石月有了更多时间与孔玉宇相处相伴。 只听石月娇嗔地笑着,眼波流转:“你可真讨厌,怎么能把我画得这么细致入微呢?” 孔玉宇面带笑意,言辞恳切:“石月小姐本就国色天香,我不过是如实描绘罢了。在我眼中,小姐的美貌世间罕有。” 石月听闻,开心地捂着嘴轻笑起来,抬手的瞬间,手腕上那串醒目的狼牙手链赫然映入眼帘。 姜兰见状,顿时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缓过神后,她连忙拽了拽身旁的娄可儿。 娄可儿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你快看!石月手上戴的,是不是狼牙手链?” 娄可儿定睛一看:“还真是啊!” 刹那间,姜兰恍然大悟,心中已然明了,昨夜王府进的贼,多半就是石月派人所为。 她满心不解与愤懑,不明白石月为何什么都要争抢。 自己已经将阮宜年让给了她,连世子之位要拱手相让,如今,他人对自己的一番心意,石月竟也要横刀夺爱。 她面色阴沉,带着几分冰冷与怨恨,迈步朝着石月走去。 石月见姜兰气势汹汹地走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满心惶恐地躲到了孔玉宇身后,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怯生生地问道:“姜小姐,你要干什么?” “把东西还给我!”姜兰眼神冰冷,丝毫不愿多费口舌,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石月神色慌乱,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狼牙手链,强装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还要继续装下去?是不是你派人潜入我屋里,偷走了这条狼牙手链!” “这东西又不值钱,是世子特意买给我的!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 “是吗?这两条手链我仔细研究过,上面刻有特殊符文。敢不敢让我看看,你这条上面的符文,和我那条是不是一模一样?” “这……”石月咬了咬牙,眼神闪烁,“我凭什么要给你看!” “那就是做贼心虚!” “你胡说!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诬陷我!” “没证据?你手上戴着的这条狼牙手链就是铁证!”话音未落,姜兰便伸手去抢,动作迅疾。 石月死死护住手链,一边挣扎一边放声大哭,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见状,孔玉宇忍不住站了出来,语气带着不满:“姜小姐,你这分明就是在欺负人!”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画师,也敢在这儿拦我?赶紧给我让开!这是我们王府的私事,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孔玉宇挺直了腰板,毫不退缩:“既然我是受石月小姐聘请来为她画像的,那我就有责任保护她。你今日要是敢伤害她,可别怪我不客气!” 姜兰被这一番话气得冷笑出声,她转头看向娄可儿,目光中带着命令:“可儿!” 娄可儿立即心领神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便要抢夺石月手上的狼牙手链。 石月身旁的贴身丫鬟婉儿见状,也急忙冲了出来,四人顿时扭作一团,现场一片混乱。 沈众奉命一直守在石月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她——毕竟石月怀有身孕,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心中一阵发虚,偷手链的事让他不敢上前插手,只能匆匆跑去将此事告知阮宜年。 阮宜年听闻后,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姜兰怎么如此小心眼!不过是偷了她一条不值钱的狼牙手链,至于闹得这么大动静吗?” 说罢,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艰难地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声音里满是急切:“快!扶我过去!我绝不能让石月受到一丝伤害!” 院子里的争吵声此起彼伏,很快便引来了众多下人围观。 众人围在四周,小声议论纷纷: “姜兰今日这是发什么疯?” “是啊,平日里看着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连世子妃之位都不争,怎么就为了一条手链闹成这样?” “谁知道呢……指不定有什么隐情呢。” 姜兰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双手死死攥住石月的手腕,几乎是嘶吼着:“还给我!” 石月狠狠咬着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尖声叫嚷:“不!我绝不还!实话告诉你,这东西是阮宜年偷来的!既然他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有本事你找他去!” 听到这话,姜兰反而没觉得意外。 毕竟,以阮宜年的行事作风,做出这种事倒也不稀奇。 回想起过往,她满心都是悔恨——阮宜年一次次突破她的底线,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死心塌地爱上这么个人,还为了他白白耗费了三年青春,甚至作践了自己的身体。 愤怒冲上头顶,姜兰想都没想,扬手狠狠甩了石月一巴掌。 趁着石月被打懵的瞬间,她一把抢过了狼牙手链。 就在这时,阮宜年急匆匆赶到,正好撞见这一幕。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怒不可遏地大喊:“姜兰!你在干什么!” 石月瞥见阮宜年的身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眼眶瞬间蓄满泪水,“世子!!” 阮宜年全然不顾屁股上伤口带来的钻心疼痛,脚步踉跄、一瘸一拐地奋力朝石月奔去。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搀扶住石月,满眼关切地问道:“月儿,你没事吧?” “世子,她打我......还把手链抢走了。” 第77章和亲(77) 阮宜年整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扯开嗓子怒吼:“姜兰!!” 那声音仿佛要将整个院子都震碎。 姜兰冷冷地抬起眼,目光像冰锥般刺向阮宜年:“怎么?你让人偷走我的手链,还有脸来质问我?该质问的人是我才对吧!” “不就是一条破手链吗?石月喜欢你让给她又怎样?” “这是我的东西,我说不让就不让!” 阮宜年突然逼近,脸上挂着轻蔑的笑:“世子妃之位你都拱手相让了,一条破手链还舍不得?难不成这是哪个野男人送你的定情信物,宝贝成这样?我可把话撂这儿,你马上就要给我做妾了,别痴心妄想!谁会娶个贱人为正妻!” 姜兰只冷淡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可阮宜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说:“把手链留下,然后给石月道歉!” “做梦!”姜兰用力挣扎着,想要甩开阮宜年的手。 阮宜年此刻正窝着一肚子火,哪肯轻易放手,直接伸手去抢手链。 虽说他屁股上有伤,但手臂力气大得吓人。 两人拉扯间,只听“啪”的一声,狼牙手链的线突然断了。 姜兰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摔,仿佛有千万根钢针扎进脊背,剧痛顺着脊梁骨直冲心口。 她顿时呼吸困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阮宜年得意地捡起散落的狼牙,虽然已经换了,但是重新换一根红绳还是可以修复的。 “你看看........非要弄坏你才心满意足是吧? “是.......!” “那你估计要失望了。”阮宜年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狼牙,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刚刚你的那个手链已经被你毁了,以后这狼牙手链是我自己穿成的,就属于石月一个人!!” 姜兰直勾勾地盯着阮宜年,眼神如淬了冰的利刃,寒意刺骨。 剧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漫过全身,让她连开口说话的气力都被抽走。细密的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浸湿了鬓角的发丝。 即便这般狼狈,她却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诡异又凄凉的笑。 这抹笑容像根细针扎进阮宜年心里,莫名的不安翻涌上来。 恍惚间,他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指缝间溜走,那种抓不住的无力感让他心慌意乱。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冲过去将姜兰紧紧抱住,但目光触及身旁的石月,到嘴边的冲动又咽了回去。 最终,他压下莫名的情绪,轻声安慰道:“月儿,我们回屋去,我亲自帮你穿好这狼牙手链。” 石月眉眼弯成月牙,笑得灿烂又甜蜜:“世子,我扶你。” 一旁的娄可儿早已眼眶通红,泪水在眼底打转。 她急忙冲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姜兰搀扶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小姐,你没事吧?” 姜兰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轻轻摇头,随后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回院子。 娄可儿边走边哭,委屈又愤怒地说道:“世子怎么能这样对你......他也太无情无义了!” 姜兰却只是苦笑。 自从爹娘家产一事,她就明白,看似偏袒自己的阮成良,心底最在意的始终是亲生骨肉。 这世上,终究没有人能让她依靠。 娄可儿擦了擦眼泪,转身去倒水。 可就在回头的瞬间,她手中的杯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她瞪大双眼,指着姜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小......小姐,你这......” “怎么了?”姜兰虚弱地问道。 “你、你流血了!好多血!我这就去叫张郎中!” 娄可儿几乎是尖叫着说完,转身就要跑。 姜兰下意识伸手一摸,掌心瞬间沾满温热黏腻的液体。 鲜血正顺着双腿不断往下淌,腹部传来一阵强烈的下坠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生生拽走。 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肚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孩子....... 她的孩子....... 事实正如姜兰所料,她腹中的孩子终究没能保住。 张郎中望着床上虚弱的姜兰,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姜小姐,您这身子本就底子薄弱,先前几次妊娠都险些保不住。如今这般情形,实在是回天乏术,还望您莫要怪罪。” 姜兰缓缓伸出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许是因为身形纤瘦,即便已有两三个月身孕,腹部依旧平坦如初,瞧不出半分隆起的痕迹。 她的神色平静得可怕,没有落泪,没有崩溃,只觉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她强撑着虚弱的嗓音问道:“那我日后,还能再怀孕吗?” 这是她此刻最在意的事。 张郎中眉头紧蹙,思索片刻后说道:“您此次并非药物堕胎,只要日后悉心调养,尚有一线希望。只是……世子的身体状况堪忧,即便您恢复得再好,与世子恐怕也难再育有子嗣了。” “无妨,只要我还能怀上便行。张郎中,劳烦您给我开些补身子的药吧。”姜兰语气平淡,仿佛谈论的不过是件寻常小事。 “这是自然。”张郎中应道。 “此事还望您守口如瓶,莫要向任何人提起。” 娄可儿赶忙从抽屉里取出一锭金子,塞进张郎中手中。 张郎中接过金子,郑重地点头:“姜小姐放心,您怀孕时我都未曾透露半分,如今孩子没了更不会多说。说了,于您于我都没好处。” “嗯。”姜兰轻轻应了一声。 “一会儿我便去取药。”娄可儿说着,将张郎中送出门去。 随后,她匆匆返回床边,紧紧握住姜兰的手,眼眶含泪问道:“小姐,你痛不痛?” “不痛。”姜兰轻声答道。 娄可儿哽咽着说:“小姐,我之前一直盼着您能平安生下孩子,想着这样世子就能回心转意,好好疼惜您。可如今孩子没了,我心里又难过又庆幸。或许没了这孩子,您反倒能少受些委屈……” 听着娄可儿这番话,姜兰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眼中带着几分欣慰:“你可算明白了。” 娄可儿眼中燃起一丝期待,追问:“小姐,你之前说过绝不做世子的妾室。如今孩子没了,是不是打算离开这里,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其实她也想过........离开王府,日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姜兰望向窗外,目光落在那棵随风摇曳的槐树上,良久才缓缓点头:“可儿,以前我总担心你藏不住话,怕事情泄露出去。现在见你学会守口如瓶,有些事也不必再瞒你了。” 娄可儿瞬间绷紧神经,声音发颤:“怎么了?” 姜兰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出意外,明后天我就要进宫——皇上已经决定了,要送我去和亲。吐谷浑那地方又远又苦,我就不带着你一起受苦了,我给你备了些金银珠宝,你离开王府后,好歹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找个好人家嫁了,别再像从前那样,给人当牛做马.......” 娄可儿瞪大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段时间姜兰竟独自谋划了这么多,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怎么会是你去和亲?” 姜兰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不挺好的吗?” “不!小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去和亲,我便跟着你一道去!”娄可儿眼眶通红,“这样我就能在你身边照应,一刻也不离开!” 姜兰眉头紧蹙,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傻丫头,那地方山高路远,去了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回不来又如何?”娄可儿猛地抓住姜兰的手,声音发颤却字字坚决,“我打小就跟着小姐做丫鬟,爹娘走得早,连颗莲子糖都是捡小姐掉在地上的吃。若不是小姐收留我,我早被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她哽咽着,鼻尖泛红,“在我心里,哪里有小姐,哪里才是家!” 姜兰凝视着她,目光中满是疼惜与犹豫:“你当真想好了?” “我想好了!”娄可儿仰起脸,眼泪簌簌往下掉,却用力地点头,“小姐千万不要抛下我!往后我一定乖乖听话,绝不惹你生气,更不会给你添麻烦!” 姜兰喉头一紧,终于反手紧紧握住娄可儿的手,重重地点头:“好……那就一起去!往后的路,咱们主仆二人相互照应着走!” 她也不知道,去了吐谷浑....... 会怎么样........ 只求她和娄可儿两人,能够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姜兰在院子里,和石月以及阮宜年大打出手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方沛萍和阮才良的耳朵里。 方沛萍忍不住嫌弃地咒骂:“成何体统?一个小妾,也敢如此猖狂!!” 阮才良摇头叹了一口气,“够了,我可算知道为什么宜年如此的差劲!!全都是被你惯着的!” 第78章和亲(78) 方沛萍听闻此言,整个人瞬间僵住,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下意识地默默抿了抿嘴角。 她在心里暗自思忖:他偏袒自己的儿子又有什么错呢?难不成还要去偏袒姜兰不成? 阮才良重重地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地说道:“我们都已经将姜兰的家产挥霍殆尽了,而且她还把世子妃之位让出来去做妾,反观那阮宜年,竟然连一条狼牙手链都要去抢,实在是丢人现眼到了极点!” 紧接着,他语气坚决地吩咐道,“我现在去看看兰儿,你也赶紧去准备一些丰厚的礼品,好好去给她道个歉。顺便把那个孽障阮宜年给我叫来,让他跪在姜兰面前!” 方沛萍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送些东西表达歉意差不多就行了吧,下跪这件事就算了,宜年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 阮才良语气强硬,几乎是怒吼道:“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然我真的没脸做人了,不如明天就拿条白绫上吊算了!” “别别别,我一会儿就去和宜年商量……” 阮才良来到姜兰住处时,正看见她在喝药。 那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他当即皱紧眉头,满脸担忧地问道:“兰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姜兰心中有些发虚,但还是强装镇定,迅速将药一饮而尽,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最近有些胸闷气短,便让郎中给我开了些舒缓神经的药。” 阮才良一脸愧疚:“你应该是被阮宜年气的吧?都怪我没有教育好他。” “舅舅,你来的正好,我一会儿正打算去找你呢。我想了想,明日就搬出王府,去外面住。” 阮才良急忙反对:“怎么能这样呢?去外面住多不安全,你一个弱女子遇到危险怎么办……” “舅舅,表哥整日让我伤心,若不出去散散心,恐怕我命不久矣了。” 阮才良赶忙安慰:“你别担心,我一会儿就让他给你跪下道歉。” 姜兰语气冷淡:“不必了。难道道个歉,就能弥补表哥对我造成的伤害吗?舅舅,我心意已决,你也别再劝我了。” 阮才良自知理亏,只好点点头,又问道:“你和宜年的婚期也快到了,你还要嫁给他吗?” “我在王府生活了这么久,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我不嫁给表哥,还能嫁给谁呢?我也不愿嫁给别人。” 这都是表面话。 阮才良听了,心中顿时松了一大截:“那你先去外面散散心吧,我这些日子一定好好教育阮宜年,等你们婚期来临,到时候你肯定能够看到他的改变。” “多谢舅舅。”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阮才良再次回到书房时,正巧听到阮宜年和方沛萍在激烈争吵。 只听阮宜年怒气冲冲地大声叫嚷:“让我一个大男人给一个女子下跪道歉,这要是传出去,我这世子的脸面往哪放?况且她以后可是要给我做小妾的人,我绝对不会下跪!” 方沛萍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你爹的要求,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就听话吧。” 阮宜年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抬头却看见了父亲阴沉得可怕的脸,到嘴边的话瞬间全部咽了回去,转而挤出一抹笑容:“爹……” 阮才良怒不可遏,大步上前,“啪”地一巴掌打在阮宜年脸上,厉声喝道:“混账东西!” 阮宜年捂着脸颊,满脸委屈:“爹,你一点都不考虑我,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姜兰才是你亲生的?” “够了!别说这些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姜兰已经被你伤透了心,要搬出去了。” 听到这话,阮宜年瞬间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反而显得有些着急:“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嫁给我了?” 阮才良没好气地说:“我问过了,她说这里是她的家,她会嫁给你,只是搬出去散散心......” 阮宜年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她始终是对我死心塌地的。” “你就是仗着她对你死心塌地,才这样欺负她。要是哪一天她真的绝望了,离开了你,我看你怎么办!” “爹,你放心吧,兰儿她不是那样的人。” 对于这一点,阮宜年还是相当于自信的,先前姜兰遭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未曾离他而去,如今又怎会仅仅因为一条不值钱的狼牙手链,便下定决心不嫁给他呢? 况且,他与姜兰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甚至姜兰连身子都给了他。 如果姜兰不嫁给他,只要自己将此事宣扬出去,届时还有谁敢要姜兰? 阮才良缓缓坐下,伸手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神情略显疲惫,眼神中也透着几分迷茫,喃喃自语道:“我感觉,我有点看不透兰儿这孩子了。” 阮宜年对此却毫不在意,只是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腰臀,随口说道:“那我先去陪月儿了,她如今还怀着身孕呢。” 方沛萍满脸堆笑,赶忙催促道:“快去吧,快去吧,晚点我让厨房多做些补身子的汤,给她送过去。” “嗯。” 次日,姜兰便离开了王府。 然而,她并未前往此前租下的小宅子,而是乘着马车径直朝着皇宫而去。 一到皇宫,早有管事的公公满脸笑意、毕恭毕敬地前来迎接,还贴心地为她安排好了住处。 姜兰被安排在了春夜宫,在这里,会有专门的嬷嬷负责教导她宫廷礼仪。 娄可儿一进入宫殿,便忍不住四处张望,眼中满是惊叹,只觉得这宫殿当真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忍不住感慨道:“小姐,这里好漂亮啊!” 姜兰轻轻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多时,一位自称田嬷嬷的妇人来了。她将姜兰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 只一眼,她便瞧出端倪——姜兰身形纤弱,面色苍白,走路时脚步虚浮,整个人似无根浮萍般轻飘飘的。 她微微蹙起眉头,语气带着几分审视:“姜小姐,你这身子是怎么了?莫不是染了病?” 姜兰刚经历失子之痛,身体本就虚弱不堪。按常理,女子经历这般变故,本该卧床静养,可她不愿让人察觉真相,只能强撑着解释道:“前些日子不慎感染风寒,起初没当回事,谁知病情愈发严重。如今虽有所好转,但身子还是……”话未说完,她便从袖中取出一支镶嵌着璀璨珠宝的钗子,笑意盈盈地塞到田嬷嬷手中,“还望田嬷嬷日后能多多关照我这个病弱之人。” 田嬷嬷接过钗子,神色依旧严肃,沉声道:“一切都得按宫里的规矩来,我自会尽心尽责。只是过些日子,内务府会给姜小姐检查身体,你可得尽快调养好。若是到时候被查出问题,那便是欺君之罪,这和亲的人选恐怕也得换人,你自己千万要上点心。” “多谢嬷嬷提醒,小女铭记于心。” “你今日刚入宫,先好生休息。明日我便来教你礼仪,可别到时候连站都站不稳。” “是,谨遵嬷嬷吩咐。”姜兰福了福身,轻声应道。 可她心中满是忧愁与无奈,她比谁都清楚,这千疮百孔的身子,又岂是短短一两日便能调养好的?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听闻姜兰搬离王府,石月心中暗自窃喜,整个人都沉浸在难以抑制的喜悦之中。 待夜幕缓缓降临,四下无人之际,她又悄悄地溜进了孔玉宇的屋子。 屋内,两人情意缠绵,一番热火朝天的纠缠过后,她满脸绯红,浑身酥软地依偎在孔玉宇怀里,娇嗔道:“现在那个讨人厌的姜兰可算是走了,这下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孔玉宇轻轻搂住她,安慰道:“你又何必害怕?世子那般护着你,姜兰根本不足为惧。” 石月却微微皱起眉头,语气中满是担忧:“你懂什么!我就怕哪一天身份曝光,世子知道我娘是青楼女子。我这般低贱的出身,又怎么能和姜兰相比?” “不会有人知道的。青楼里的那些人,平日里哪有机会接触王府之人,更不可能见到你。倘若真有意外,我定会替你处理妥当。” 听了这番话,石月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在她看来,只要牢牢抓住男人的心,便能掌控一切,拥有自己想要的荣华富贵。 就比如,她现在.......也有了靠山,过些日子的时候,她一定要去皇宫里,拜见云妃,说不定还可以让云妃帮她弄一个尊贵的身份,这样一来........ 所有的事情,就不会被暴露了....... 第79章和亲(79) 第二日清晨,石月精心乔装打扮成男子的模样,与孔玉宇二人避开众人耳目,悄然离开了王府,一路朝着花满楼而去。 刚踏入花满楼的门槛,浓妆艳抹的老鸨便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热情招呼道:“二位公子,快请里面坐,里面请!”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二人,眼神中透着精明与算计,“不知二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我这儿应有尽有,还有咱们楼里的四大仙女,要不要叫下来给您二位瞧瞧,随意挑选?” 石月对这个地方熟稔得如同自己的掌纹,毕竟这里是她出生并长大的地方。 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长大后,正是眼前这个面目可憎、心肠歹毒的老鸨,威逼利诱她去接客。 她宁死不从,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后来,在孔玉宇的帮助下,她才得以逃离这苦海。 然而,当时的她浑身是伤、气力全无,狼狈地跌倒在冰天雪地之中。 那时的她满心绝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未曾想命运在此刻发生转折,她遇到了阮宜年…… 石月满心恐惧,生怕阮宜年知晓她青楼女子的出身会嫌弃她。 为了不被赶走,她只好编造谎言,谎称自己是王室之女。 未曾想,这个谎言竟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如今的她,即将成为世子妃........ 想来也真是令人嘘唏....... 想到这里,石月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平静却暗藏波澜:“我要找你们这儿的青柳。” 正是她的娘亲。 老鸨听闻此言,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地解释道:“这青柳啊,今日不在楼里。” 石月眼神一凛,语气冰冷地质问:“为何不在?死了吗?” 老鸨赶忙赔笑,赔着小心解释:“青柳今日外出陪客去了。二位公子若是愿意稍作等候,等她回来,我立马让她来伺候您二位;要是等不及,等她回来,我一定叮嘱她不许乱跑,二位公子明日再来,保准能见到她。” 石月听了这番话,倒也没有觉得意外。 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娘亲了,青柳总是轻易被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 就像从前,有个富商甜言蜜语说要娶她娘亲为妾,娘亲竟信以为真,把那当作救命稻草,整日围着富商转,生怕被别的女子抢了先。 然而,那富商不过是到此地做生意,事情一了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她的娘亲哭得天昏地暗,伤心欲绝。 当时娘亲年事已高,本就不适合孕育孩子,无奈之下,只能喝下苦涩的药汤,将腹中胎儿流掉。 这般悲剧并非偶然,类似的事情早已发生过多次。 她的娘亲总是天真地幻想着,能通过生下孩子来拴住男人的心。 就像她自己,也是在这样的境况下,降临到这世间...... 石月神色冷淡,说道:“这样啊,那我就先走了,你也不必跟她说我来过。” 如今的石月今非昔比,她随手掏出一锭银子,出手阔绰。 曾经的她,连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地积攒;而现在,只要她开口,便会有无数珍宝自动送到手中。 老鸨见状,立刻换上一副谄媚嘴脸,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道:“二位慢走,有空常来玩啊!” 石月却看都不看老鸨一眼,只是冷冷瞥了她一下,那眼神,恰似从前老鸨看她时的冷漠模样。 离开了花满楼之后,孔玉宇压低声音,关切问道:“你真的不见你娘了吗?下次恐怕就没机会了,毕竟婚期也快到了。” 石月摇摇头,语气坚决:“不见了,以后也不能和她相认。你也是,别再来这种地方,要是被人撞见,可就全完了。” 孔玉宇叹了口气,说:“放心吧,只要能留在王府,我肯定老老实实待着,绝不再乱跑。只是这画师的身份,总不能一直顶着。” “别担心,日后我会重新为你安排妥当。” “也是,现在的你,在王府简直是呼风唤雨。” 石月骄傲地勾起嘴角,她也没想到,阮宜年会这么容易忽悠...... 一眨眼,三日过去了。 在皇宫之中,姜兰每日都强忍着身体的极度虚弱,咬牙坚持练习吐谷浑的礼仪与规矩,绝不松懈半分。 田嬷嬷瞧着姜兰这般刻苦,心中也不免动容。 于是,便不再纠结她身子孱弱之事,反而时常送来一些滋补的汤药与膳食,盼着她能调养好身体。 也正因田嬷嬷的关照,姜兰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 这一日,姜兰前去内务府打点事务,途经御花园时,恰巧遇见了云妃。 只见云妃慵懒地坐在花园的一处角落,宛如天边那朵闲适的云。 她随意晃着脚丫,时而托腮凝望远方,眼神中满是怅惘,似是在思念远方的家乡。 姜兰心中暗想,想必在吐蕃国,定有云妃深深牵挂之人。 而自己却与她不同,这京城早已没了值得自己眷恋的事物,她不会再对这里心生留恋,决然不会…… 这般想着,她低下头,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石月也来到了御花园,恰好瞥见姜兰一闪而过的身影。 刹那间,她瞪大了双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整个人踉跄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震惊之下,她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姜兰!!” 姜兰远远听见有人呼喊自己,心猛地一沉,慌乱地回过头。 待看清是石月后,心中更是惊涛骇浪,赶忙低下头,脚步急促地加快离去。 这石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可怎么办....... 石月本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可她的叫声却惊动了云妃。 云妃转过身,神色不悦地质问:“什么人在此喧哗?” 石月见状,立刻堆起满脸笑意,谄媚地迎上前去:“您就是云妃娘娘吧?久仰娘娘芳名!” 云妃眼神警惕,冷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能随意入宫,又怎知本宫在此?” 石月连忙解释:“我拜托许公公带我进来的,我是安王世子即将过门的妻子,此番前来,是特意想要拜访云妃娘娘。” 云妃闻言,语气依旧冷淡:“宫里娘娘众多,你为何独独要见本宫?有何事?况且本宫与你并不相识!” 石月不慌不忙,急忙掏出那一串狼牙手链,递到云妃面前,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娘娘应该记得这个吧?” 那熟悉的狼牙手链,以及上面镌刻的神秘符文,瞬间令云妃瞪大了双眼。 她迫不及待地将手链拿在手中,凑近仔细端详,每一个纹路、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神色激动地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一个男子赠予我的。” “他叫什么名字?” “我……并不清楚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特意嘱咐我,拿着这个入宫找娘娘,您就一定会对我有求必应。” 云妃眼神锐利,紧盯着石月:“他把如此重要的物件交给你,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石月眼珠子飞快转动,来之前她早已盘算好说辞,当下从容说道:“我曾救过这位男子,这是他为报答救命之恩送给我的。” “原来如此。”云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低声嘟囔一句,“你这端木洲,也太过分了,自己欠下的恩情,竟让我来还........” 说着,她的思绪仿佛飘回了从前——吐谷浑与吐蕃相距不远,在一次盛大的赛马大会上,她邂逅了端木洲。 彼时,端木洲在马背上英姿飒爽,肆意飞扬,宛如展翅翱翔于天际的雄鹰,耀眼夺目。 许多人都想在赛场上超越他,她也不例外,虽然一直紧紧追在了端木洲的后面,但始终差一点........她更心急,却不料不慎从马背上摔落。 端木洲急忙下马查看她的伤势。 就这样,两人一来二去,渐渐熟络起来。 尽管来自不同的国度,但这并未阻碍他们的情谊。 只是世事难料,最终她被父亲送到中原,成为了皇帝的妃子…… 云妃幽幽叹了口气,看向石月:“罢了,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石月心中一阵窃喜,脸上却佯装恭敬,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不知您能否……帮我谋取一个尊贵的身份?我听闻您来自吐蕃国,可否请您说服您的父亲,收我为女儿?” 这样一来.......自己的谎言,也成真的了。 云妃眼神锐利地盯着石月,语气带着几分狐疑:“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即将成为世子妃?吐蕃国天高地远,就算你成了我父亲的女儿,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难不成这背后另有隐情?” 石月被问得心头一紧,“娘娘,其中缘由不便多说,我只求您答应此事。这是我唯一的心愿,还望娘娘成全。” “这事儿可不是我一人能说了算的。我得先修书问问我父亲的意思,而且按规矩,你也得亲自去一趟吐蕃国,当面拜见我父亲,由他定夺才行。” 听闻还要远赴吐蕃,石月顿时犯了难,心里暗自后悔提出这个要求,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一时进退两难,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 云妃摩挲着狼牙手链,“你自己再去想想吧,想好了告诉我。” 第80章和亲(80) 石月蹙紧眉头,神情中满是不屑。 金银珠宝之类俗物,她压根瞧不上眼。毕竟,一旦成为世子妃,那便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她。 而且阮宜年说过,这些年来王府日常开销用度,皆是消耗姜兰的家产,王府自家的财物分毫未动。 如此一来,真不敢想象这些年到底积攒下了多么庞大惊人的财富。 她咬了咬牙,“娘娘,我也不必再多做其他念想了,我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让您的父亲认我做女儿。只要您父亲点头同意,就算让我远赴吐蕃国去拜见他,那也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的事。” 待到那时,她便准备谎称自己已然恢复记忆,迫切地想要去看望自己的父亲。只要到了吐蕃,后续的一切计划便能顺理成章地推进实施。 云妃原本正轻柔抚摸着狼牙手链的手,微微停顿了一瞬,随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不过此事办妥之后,这恩情,可就算彻底结清了。” “多谢云妃娘娘成全,那我就不再打扰娘娘休息了,先行告退。”石月恭敬说道。 言罢,石月便转身离去。 然而,在离开之时,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方才姜兰离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与此同时,姜兰匆匆回到春夜宫,神色焦急万分,一颗心悬在半空。 娄可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小姐,快趁热把汤药喝了吧。” 姜兰深吸一口气,语气急促地说道:“可儿,你今日恐怕得出宫一趟。” “为什么呀?” “刚刚我去内务府的时候,不巧被石月撞见了。她肯定会回去告诉我表哥,如此一来,王府的人很快就会知道我要去和亲的事。” “什么?!不过皇上都已经写好了和亲的圣旨,和亲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他们早晚都会知晓此事,又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姜兰一脸凝重地说道:“可儿,你想得太简单了。我表哥要是知道我要去和亲,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一旦跑到皇上面前,说这些年我和他有过不轨之事,这样一来,皇上也就会知道我并非清白之身,那皇上必定不会再让我去和亲了……” 娄可儿听了这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毕竟,平日里阮宜年对待姜兰的态度,那可是冷漠绝情至极。 “那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姜兰缓缓凑到娄可儿耳边,压低声音,小声嘀咕了几句....... 暮色如纱,悄然笼罩大地。 娄可儿借口有事,匆匆出宫而去。 而姜兰则特意多方打听云妃娘娘宫殿的所在,之后便朝着云宫的方向而去。 抵达云宫后,她表明自己求见云妃娘娘,在宫殿外耐心等候许久,才终于被宫人引领入内。 此时的云妃,正不紧不慢地品尝着吐蕃国特有的精致糕点,她神态悠然,语气轻柔却带着几分探究地问道:“听说你要去和亲了?而且还是远嫁吐谷浑。你此番来找本宫,是想要打听些什么事情吗?” 姜兰急忙解释道:“娘娘您误会了,并非是臣女找您打听事情,而是想跟您说,那狼牙手链本是属于我的,只是后来被别人抢走了。” “狼牙手链?”云飞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姜兰,“说是属于你的,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这是陈公子特地送给我的。” “什么陈公子?我根本不认识。这手链真正的主人,可不姓陈。” 听到这话,姜兰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难道陈洲给她的是假名字? 心中不禁涌起疑惑: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云妃见状,冷笑一声,讥讽道:“怎么?这下无话可说了?” 姜兰连忙说道:“云妃娘娘,我也不知道为何送我这手链的人,要告诉我一个假名字。但我确实与他有过接触,这手链肯定不是石月的。” “告诉你假名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不知道。” “行了,你一问三不知,本宫也懒得再跟你多费口舌。你先退下吧,我需要安静清静。”云妃略显不耐烦地说道。 姜兰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原本满心期待能与云妃娘娘说清此事,此刻也只能无奈地点头,先行告退。 待姜兰离去后,云妃再次取出狼牙手链,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思索之色,喃喃自语道:“端木洲啊端木洲,你这手链到底是给了谁?” 在宫中浸染多年,她早已没了往昔单纯天真的性子,凡事都会思虑再三。 在她看来,或许这狼牙手链,端木洲根本就未曾赠予任何人。 毕竟这物件珍贵异常,说不定是不小心遗落在地被人捡到,又或者是遭人偷窃。 不管怎样,她决定写封信去询问一番。 只是路途遥远,得到回音恐怕还需些时日。 思绪飘远,云妃回忆起过往。 那时,为了答谢端木洲对自己的照顾,她特意前往林间,猎杀了一头最为凶猛的恶狼,亲手掰下狼牙,又用刻刀在狼牙上精心镌刻上吐蕃国的文字。 其实上面所刻并非什么深情告白,不过是些美好的祝愿之词罢了。 记得当时,端木洲一脸嫌弃地说:“这东西我才不稀罕。” 她道:“如果有一天你拿着这个东西,我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端木洲:“你还是省点心吧,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 如果端木洲真的把这个给了别人,说明.......那个人,肯定是对他很重要的。 石月兴高采烈地回到了王府。 此刻阮宜年正满脸激动地在王府门口翘首以盼。 “月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他难掩欣喜,快步扑上前去,目光急切地将石月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里满是担忧,“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事情吧?” 此前,阮宜年因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行动极为不便,不然定要陪着石月一同进宫。 他深知皇宫之中局势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可能得罪权贵。 所以,自石月去了皇宫开始,他便整日提心吊胆,始终守在王府门口,一步也不愿离开。 “都挺好的。” 阮宜年紧接着追问:“云妃娘娘怎么说?她没有怀疑什么吧?” “没有。” “那就好!走走走,这会儿也快要用晚膳了,今日厨房特地给你做了许多你爱吃的。” 石月也轻轻一笑,刚要开口询问今日晚饭有什么美味佳肴,可转瞬之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神色认真地说道:“世子,那姜小姐搬出去住了,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阮宜年一脸不耐烦地回道:“我怎么知道她住在哪里,她非要出去,我也管不着!” “我今日去皇宫的时候看见她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阮宜年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她怎么可能会去皇宫里?而且那皇宫守卫森严,岂是她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我也觉得十分蹊跷,当时我喊了她一声,她立刻就回过头了,我敢保证千真万确就是她!她看上去特别心虚,听到我的声音后,慌慌张张就匆匆离开了。” “她去皇宫里到底想干什么?”阮宜年摩挲着下颚,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片刻后,他转头向身旁的沈众投去询问的目光。 然而沈众也是一脸茫然,对姜兰进宫一事毫无头绪。 “真是太奇怪了,等会儿吃晚膳的时候,不如问问我爹,看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石月赞同地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这件事确实得问个清楚明白。万一她是跑去皇宫告状,那咱们可就麻烦大了。” 阮宜年心里正担忧着此事,所以到了膳厅,一见到父亲阮才良,他便心急如焚地开口问道:“爹,你知道吗?姜兰已经去了皇宫里!” 此言一出,阮才良瞬间大惊失色,就连一旁的方沛萍也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脸上写满了惊恐。 “这怎么可能?”阮才良声音都有些发颤。 “千真万确!是月儿亲眼看见的。” “该不会是去告状的吧?”方沛萍神色慌张,满脸焦急地看向阮才良。 阮才良眉头拧成一团,满脸不耐烦地怒吼道:“你们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花完她爹娘的财产,还那样欺负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老爷……”方沛萍眼眶泛红,伤心地擦拭着眼泪,“再怎么说我们才是你的家人啊,您就别骂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要是王府真因为这事出了乱子,可就全完了。” 阮才良气得咬牙切齿,他前半辈子在军营里出生入死,历经无数场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才赢得如今的荣耀,本以为能安享幸福生活,却没想到自家后院早已乱成了一团糟。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道:“我上辈子真是欠你们的!等明天,我亲自去皇宫打听打听。”说 着,他狠狠瞪了阮宜年一眼,语气严厉,“要是姜兰真的是去告状的,到时候你就跟我一起去,在皇上面前老老实实认错!” 第81章和亲(81) 如今这件事关系到王府的存亡兴衰,阮宜年再也不敢任性耍脾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这一顿饭,众人食不知味,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满心都是忧虑。 用过饭后,阮才良径直走进了巧花的屋子。 方沛萍又一次独守空闺,心中满是怨愤,忍不住低声咒骂:“那巧花就是个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叹出一口长长的气后,她挑选了一些珍贵的金银首饰,派人给石月送去。 此刻的她,满心盼望着石月腹中的孩子早日降生。 听闻是个男孩,她心中暗暗盘算,等孩子出生,一定要悉心培养,为自己寻个依靠........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阮宜年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就被阮才良一把从床上拽了起来。 “睡!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懒觉!”阮才良怒声斥责道。 “爹……”阮宜年睡眼惺忪,委屈地喊了一声。 “别啰嗦,赶紧起来!我们得去皇宫了!” 阮宜年瞬间清醒过来,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跟在阮才良身后出了王府。 没想到,正巧撞见娄可儿从王府门口路过。 阮宜年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地抬手喊道:“娄可儿!!” 娄可儿听到呼喊声,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急忙行礼:“见过世子、王爷!”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给小姐买些东西。” “我正想问你,姜兰现在到底在哪?” “小姐这两日暂时住在城外的一处小宅子里。” “真的吗?可我怎么听说她去皇宫了?” “世子,您说笑了,小姐怎么可能住在皇宫呢?她在皇宫里无亲无故,没有半点依靠,您肯定是听错了。” “不,这可是石月亲眼看见的。” “那肯定是看错了,毕竟天底下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阮宜年细细一想,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或许真的是看错了,随即又开口道:“那你家小姐到底在哪?带我们去见见她!” 阮才良伸手摸了摸下颚的胡子,附和道:“是这个理,我们去看看兰儿住的地方,也好有个照应。等到成亲那日,我们也好派人去接她。” “世子,您二位随我来吧。”娄可儿微微欠身,转身在前引路,阮宜年和阮才良赶忙跟上。 娄可儿推开宅子的门走了进去,随后朝着屋内大声喊道:“小姐,世子和王爷来看您了,您快出来吧!” 阮宜年踏入宅子,目光四下打量。 这处小院面积狭小,位置更是极为偏僻,藏在荒郊角落,估计连贼匪都很难寻到此处。 他心中暗自嘀咕:姜兰躲在这种地方干什么?难不成还以为自己会来找她?真是可笑至极! 就在阮宜年和阮才良刚走到屋门口时,突然一个花瓶从屋内猛地飞了出来,“砰”的一声砸在他们脚边。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二人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屋内传来一个女子愤怒的喊声:“我说了我要静静!舅舅、表哥,你们为什么又要来打扰我?” 阮宜年气得脸色涨红,怒声喝道:“姜兰,你这是什么态度?居然敢冲我们发火!我们好心来看你,你就这副德行?” “不需要!请你们赶紧离开吧!”屋内的女子态度强硬,毫无情面地驱赶道。 阮才良微微眯起眼睛,透过昏暗的光线,确实瞧见屋内有个女子,正用手轻轻摩挲着一袭鲜艳的红色嫁妆。 按照规矩,这红色向来是正妻才能穿戴的,小妾只能身着粉色。 想来姜兰是因为要做妾,又接连遭受诸多委屈,心里满是难过,这才不愿见他们。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阮宜年的肩膀:“走吧。” 说完,他又朝着屋内看了一眼,温声说道:“兰儿,舅舅知道你心里委屈。舅舅就不打扰你了,你放心,等你嫁入王府,舅舅一定会想尽办法弥补你。” 阮宜年却是一脸满不在乎,撇了撇嘴,刚要开口反驳,就被父亲严厉的目光瞪住,只能委屈巴巴地低下头,被拽着离开了。 两人走出小宅子一段路后,阮宜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道:“爹,看样子姜兰并没有去告状,咱们现在就回府吧。” “你啊你啊,姜兰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等姜兰嫁给你做妾那天,必须让她穿红色嫁衣,听见没有?” “这不符合规矩啊,爹!她要是穿红色,那石月算什么?” “可我瞧着她实在伤心。不如这样,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让她换上红色,反正也没有外人看见。” “行行行,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反正只是在婚房里穿.......没什么影响。 “你最好说到做到!我告诉你,日后要是再发生你和她争抢东西的事情,我一定打断你的腿!”阮才良声色俱厉。 阮宜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心里清楚,父亲向来说一不二,赶忙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回到王府后,他便将此事告诉了石月。 石月在屋内来回踱步,沉默思索了片刻,随后开口道:“居然没去皇宫?” “这不是好事吗?姜兰哪有那个胆子在皇上面前告状?再说了,她心里那么爱我,要是因为她让我受到牵连,她肯定愧疚得不行。她是个知轻重的人,不会做那种糊涂事。” 他满是自信。 本来还以为,自己这次真的惹急了姜兰,谁知........只是虚惊一场。 石月唇角扬起灿烂的笑意,娇嗔着扑进他的怀中,柔声道:“那就好,我这下可算安心了。” “月儿,咱们的婚期近在眼前了。你就只管安安心心等着,做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 石月仰起头,眉眼含笑追问:“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都已经安排妥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五天之后,你就是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的世子妃!” 听闻此言,石月喜笑颜开,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而在另一边的小宅子里,娄可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后,她掏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塞到身旁女子手中。 这女子是她昨日费尽周折寻来的,身形与面容都和姜兰有几分相似,她特意让对方换上姜兰的衣裳,扮作姜兰的模样。 “你这事办得漂亮。” “谢谢姑娘!下次若还有这样的活儿,尽管差人唤我!”女子接过金子,满脸堆笑。 “自然。不过你得记住,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泄露!” “您尽管放心!我向来懂‘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规矩!” 娄可儿点了点头,转身关上宅子的门。 她仔仔细细地乔装改扮一番,专挑偏僻小道,刻意避开王府的眼线,这才小心翼翼地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此时身处皇宫的姜兰,因为过于刻苦,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她便将宫廷中的繁杂规矩牢记于心,就连吐谷浑的烹饪技法、饮食习惯以及各类风土人情,也都背得滚瓜烂熟。 田嬷嬷见状,满脸欣慰,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的和亲日子也快到了。估计明后天,内务府的人就会来查验准备。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凡事多留心。” “多谢嬷嬷提醒。” 姜兰此前早已暗中妥善打点,因此当内务府的宫人前来进行查验时,她被认定为处子之身,这番结果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与猜忌。 查验过后,皇上即刻传召,将她唤至御书房内,说是有要事需细细叮嘱。 踏入御书房,烛光摇曳间,只见皇上神色凝重,眉眼间尽是愁绪,那模样仿若一位满心忧虑的老父亲。 “自古以来,远嫁和亲的公主,大多命途坎坷。山高水远,离乡背井,没了娘家撑腰,在异乡常常饱受委屈、遭人欺凌。不仅如此,还要与众多女子争宠,日子过得艰难。倘若夫君不幸离世,还得被迫改嫁给其兄弟……”皇上缓缓道来,语气中满是感慨与怜惜。 言罢,他重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姜小姐,你们姜家为朝廷所做的一切,朕都铭记于心。” 姜兰恭敬行礼,柔声道:“能为皇上分忧,想来父亲在天之灵也会欣慰。只是此番和亲远嫁,日后怕是难以常去父亲坟前祭拜。还望皇上能开恩,每年清明时节,派人代我前去祭扫。” “放心,朕自会安排,定不会忘了姜将军。” ...... 姜兰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谁知运气不好,便不巧碰上了冷向笛。 冷向笛一个健步疾冲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姜小姐,你怎么会在御书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六殿下……”她慌张挣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与冷向笛保持着安全距离。 就在气氛略显尴尬之时,一旁的公公赶忙上前解围,恭敬地说道:“六殿下,姜小姐过两日就要去和亲了,皇上这是特意叮嘱她一些和亲的事宜呢。” 第82章和亲(82) "和亲"二字如千钧巨石,重重砸在冷向笛头顶。 他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什么?父皇竟派你去和亲?这怎么行!你不是早就与阮世子定下婚约了吗?" 姜兰垂眸不语,欲言又止。 "不行!我必须去找父皇说清楚!" "六殿下,这桩婚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为什么?"冷向笛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为何要去那荒远之地?" "六殿下,我自小受父亲教诲,希望能像他一样,守护天下百姓。" 冷向笛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为她的大义感动,还是为即将失去她而难过。 "我先告辞了,六殿下。"姜兰行礼准备离去。 "阮世子知道这件事吗?"冷向笛突然开口问道。 姜兰的脚步微微一顿,片刻后,她抬起头,目光诚恳:"六殿下,如今皇上尚未昭告天下,还望您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多谢殿下体谅。" 冷向笛呆立原地,直到姜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才如梦初醒。 随即,他转身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见到冷向笛匆匆赶来,皇上神色平静,淡淡问道:"怎么突然来找朕?" "父皇,恳请您撤回圣旨,不要让姜兰去和亲!" "你要朕收回成命,总得给个理由吧?" 冷向笛嘴唇动了动,最终说道:"儿臣...儿臣心仪姜兰已久。与其让她远嫁受苦,不如将她许配给儿臣。父皇也知道,她是姜将军唯一的血脉,您又怎忍心看她去那苦寒之地?" "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朕又能如何?" "父皇乃天下之主,一言九鼎!只要您开口阻止,她又怎敢违抗?" "朕知道你喜欢她,但你与祝家嫡女的事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你打算始乱终弃?" 冷向笛张了张嘴,却找不到任何辩驳的话语。 "够了,退下吧。"皇上摆了摆手,不再多说。 冷向笛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能行礼告退。 他心中满是不甘,却又无力改变这一切。 在返回宫殿的路上,他一直憋着心里的怒火。 贴身太监见状,忍不住长叹一声:"六殿下,此事还是暂且放下吧。您若执意追究,只怕触怒皇上。到时候,怕是连德妃娘娘也会受到牵连啊。" 冷向笛听到母妃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沉声道:"我先去看看母妃。" 踏入景宫,德妃见冷向笛突然造访,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笑容:"笛儿......" "母妃......您可知道姜兰要去和亲的事?"冷向笛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曾听闻,只是听说她近日入宫了。" "儿臣是刚刚才知晓。" 德妃一眼便看穿了儿子的心思,她轻轻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事已至此,怕是难以挽回了。和亲的日子将近,除非......日后你有足够的能力,或许能将她接回京城。可这普天之下,能做到此事的,除了皇上,又有何人?" 这番话的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 冷向笛猛地捶向身侧,心中满是不甘。 曾经的他,本无意于皇位之争,只盼能守着心爱的人,求得一处封地,与她安稳度日。 然而此刻他才明白,若不能登上高位,便无力守护珍视之人,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 和亲的日子迫在眉睫,姜兰接连数夜被噩梦纠缠。 梦里反复重现的,皆是她与阮宜年在王府相处的细碎光景——春日共折的柳枝、夏夜同赏的流萤、还有他亲手为她簪花。 醒来时犹觉萦绕身侧,恍然若梦。 和亲前一日,祝以寒匆匆入宫求见。 才一相见,她便哭得梨花带雨,双臂紧紧环住姜兰,仿佛一松手便会失去珍宝。 姜兰无奈地轻笑道:"祝小姐这是做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要大祸临头了。" "你此番远嫁和亲,往后怕是再难相见,我可得多抱抱你。"祝以寒抽噎着说。 姜兰不再推辞,反手握住她的手:"既如此,今日我们便好好叙叙旧。" 二人手挽手漫步在皇宫中,祝以寒提议出宫走走,却被姜兰婉拒。 一则宫中规矩森严,未经许可不得随意出宫;二则她心底忐忑,生怕途中撞见熟人。 行至翠柳湖畔,竟迎面撞见冷向笛。 姜兰隐隐觉得,他似乎一直暗中跟随。 祝以寒用手肘轻碰姜兰,低声道:"你都要去和亲了,不如与他道个别?瞧他这般失落......" 姜兰目不斜视,仿若未见,径直往前走去。 冷向笛却主动迎上前来,祝以寒僵在原地,双脚似被钉住,眼神慌张地偷看,但是又怕被发现,可是她的这些小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 待他走近,她慌乱福身:"六皇子......您先与姜小姐叙话吧。" "不,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我?"她又惊又喜,这种事情,于往日是从未有过的。 "正是。我们婚期将近,改日我定当登门,拜见令尊大人。" 祝以寒双颊瞬间泛起红晕,眼中盈满欣喜:"当真?" "自然。"冷向笛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姜兰渐渐远去的背影....... 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想个办法........把姜兰带回来的。 一定会的!! 眨眼就到了和亲的这一天。 彤云压城。 太极殿前铜鹤炉腾起的沉香缓缓上升,将朱漆廊柱染得朦胧。 姜兰跪在殿前,静静的等待着,玫瑰花太监便拿着圣旨从殿内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胡虏叩关,愿结秦晋之好。朕念苍生安宁,特封骁骑将军之女姜兰为安和公主,赐婚吐浑端木洲。择吉日启程,以彰天朝仁德......" 姜兰听了之后,记住了端木洲这个名字........ 这是吐谷浑可汗的名字吗?? 她伸出手,接了圣旨,“多谢皇上恩典。” 随即她慢慢的站起了身, 仪态端庄的,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的走下了殿前的台阶。 嫁衣是茜色云锦,金线绣的百鸟朝凤在肩头张牙舞爪。 头上佩戴着九凤衔珠冠,十二串东珠沉甸甸压在鬓角,让她根本不敢低下头。 十里长亭外,吐谷浑的使者的玄色纛旗猎猎作响。 姜兰攥着圣旨上,在丫鬟娄可儿的搀扶下,跨上和亲的鸾车。 车辕上的铜铃与身后送行的编钟响了起来。 她掀起鲛绡帘,再一次看了一下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又看了看这繁华的京城....... 虽然她知道,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依旧觉得要离开自己熟悉的故土还是那么的伤心........ 姜兰将圣旨叠进贴身锦囊,远处雁门关的烽火台隐约可见,和亲的队伍在朔风中翻涌如血,渐渐融入苍茫的暮色........ 这一夜,阮宜年辗转难眠,噩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梦里,姜兰泪痕斑驳,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挥之不去。 即便在虚幻梦境中,他仍能清晰感受到胸腔里传来的刺痛,心疼得几乎窒息,以至于数次从睡梦中惊醒。 每次睁眼,身边皆是一片空寂,唯有床头残烛在夜风里明明灭灭。 他重重叹了口气,强忍着屁股上的不舒服,起身走到院子里。 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仰头望着那轮高悬天际的明月,眸中满是怅惘。 沈众作为贴身侍卫,一直守在屋外,屋内的动静自然没能逃过他的耳朵。 他连忙快步走到阮宜年身边,关切问道:"世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噩梦不断。" "想来是王爷这次惩戒得太重,在您心里留下了阴影。" 阮宜年下意识摸了摸仍在作痛的屁股,这五十板子,还不至于让他如此恐惧。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迷茫:"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心里不安。" "世子,许是这段时日为婚事操劳过度,才会休息不好。别多想了,明日就是您大喜的日子了,你应该高兴一点。" 确实,这两日王府上下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在为婚事奔波。 因新娘临时更换,嫁衣需重新赶制,从请柬到喜宴布置,诸多事宜都得从头准备。 时间紧迫,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不行......... 阮宜年又叹了口气,低声道:"是啊,大概是累着了......" 旋即 他又回屋子休息了。 第83章和亲(83) 晨雾未散,王府朱漆大门已被金红绸幔裹得严严实实。 八名精壮汉子扛着鎏金喜牌穿街过巷,牌面刻着的"囍"字,引得沿街百姓踮脚张望。 王府门前三十六盏走马灯同时点亮,灯面上绘着的麒麟送子、并蒂莲开的图案。 鼓乐声自长街尽头炸开,八抬红绸大轿颤巍巍行来。 街道上一片欢声笑语。 雕花红绸的花轿内,石月攥着苹果,指尖几乎掐进果肉。 她的心剧烈震颤,既盼着掀开那方红盖头,向夹道百姓展露笑颜,高呼自己终成世子妃,又不得不死死咬住下唇,压住这喜悦....... 王府来人说她失忆未愈,无娘家可依,于是昨日,就把她安排到了阮家的一处庄子,今早上,花轿来迎接她去王府。 虽然王府和庄子的距离不远,但是.......这短短几里路漫长得好似走不完的天涯....... 王府门前车马喧阗,贺喜宾客络绎不绝。厅内觥筹交错,既有阮才良征战沙场时的袍泽故交,也不乏曲意逢迎、意图攀附的达官显贵。 红绸灯笼将廊下照得通明,喧闹声里,身着吉服的阮宜年却始终心不在焉,明明该笑逐颜开的脸上,却时不时朝着后院方向投去焦急的目光。 忽见阮才良穿过人群走来,他立刻迎上前,"爹,姜兰来了?" "姜兰是妾室,自当从后门进府。"阮才良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目光如炬地盯着儿子,"现在怎么开始惦记她了??" "爹,您不是嘱咐过,要我好好补偿姜兰吗?今夜我定会先去她房里。" "这两日府里忙得脚不沾地,我也没顾上打探消息。不过已经派人去接她了,花轿应该快到了。" 此时,温永思摇着折扇踱步而来,笑着拱手:"世子,恭喜恭喜啊!" 阮宜年勉强挤出笑容,回礼道:"听说嫂夫人生了麟儿,同喜同喜!" "哈哈哈,你也快享天伦之乐了,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温兄谬赞了。" "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 "姜小姐真要给你做妾?" "自然!怎么突然问这个?" 温永思压低声音:"昨日家父听闻,皇上已下旨,钦点和亲公主远嫁。那公主......好像就是姜兰。" 阮宜年瞳孔骤缩,眉间瞬间拧成疙瘩:"这怎么可能?温兄莫要拿我打趣!" "我也只是听到传闻,特意来问你。" "绝无可能!姜兰此生非我不嫁,她对我的心意,我比谁都清楚!" 其他的事情,阮宜年没有把握,但是这件事.........他胸有成竹。 况且,姜兰都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而他苟且了三年.......皇上又怎么可能会这么糊涂,让姜兰去和亲?? 所以,他死也不相信!! "那就好,那就好......"温永思话音未落,门外忽报:"新娘子到了!" 阮宜年脸上重新泛起喜色,顾不上多想,匆匆整理衣冠,大步朝着府门迎去,“我先去迎接月儿了!!” 媒婆扯着嗓子喊"新人到——",王府管家立刻撒出掺着铜钱的五谷,孩童们欢呼着扑进纷飞的粮雨中争抢。 红毯从王府门槛直铺到仪门,两侧侍妾捧着香茗果盘躬身而立,鬓边金步摇随着行礼动作叮咚作响。 石月紧紧攥着嫁衣的边角,透过红盖头的缝隙,隐约瞥见晃动的光影与纷飞的彩纸。 这般震天动地的阵仗,她也能想象出王府门前该是何等热闹非凡。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能拥有这般奢华隆重的婚礼——那本该是只有高门贵女才能享有的尊荣,此刻却真真切切地属于她。 想到此处,她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之后在媒婆的搀扶下,她跨过了火盆,来到了正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司仪高亢的唱喏,石月与阮宜年依礼完成三拜之仪。 红绸漫卷的喜堂内,忽有宾客起哄:"听闻世子婚期将近时突换新娘,还是王室贵女!快掀开盖头,让我等开开眼!" 众人纷纷附和,好奇的目光如炽,将新人团团围住。 阮宜年抬手虚按,笑意盈盈道:"哪有新婚当日就掀盖头的道理?这不吉利。改日定让诸位一睹内子芳容,今日且先入席,美酒佳肴管够!" 在他连番劝说下,宾客们虽意犹未尽,却也陆续朝着宴席走去。 王府庭院里,三十六张雕花圆桌摆满珍馐。东海的冰镇鱼脍泛着银白光泽,西域进贡的葡萄酿盛在夜光杯中,烤全羊油脂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 众人推杯换盏间,无不惊叹王府的豪奢气派。 阮宜年很快被同窗好友们簇拥着灌酒,"不醉不归"的笑闹声中,他只得一杯接一杯饮下。 正喝得热闹时,阮才良面色阴沉地穿过人群走来。 "爹,您怎么来了?"阮宜年笑着迎上去,今日他可是新郎官,他才不担心被训斥呢........ 毕竟这种场合,阮才良要是真的训他的话,那丢的又不止他一个人的脸,还有整个王府的脸。 "去接姜兰的花轿回来了。" "直接送往后院便是,妾室无需拜堂。" 阮才良冷笑:"还用你教?轿夫回禀,那宅子里空无一人,连桌椅细软都搬空了。" "哐当"一声,酒杯坠地碎裂。阮宜年脸色骤变:"怎么会这样?!" “我还想问你呢!!”阮才良额间青筋突突跳动,声音也陡然提高了。 “爹!您都不清楚状况,我又如何能知晓?自打上次同您去那宅子里见过姜兰后,我......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阮才良抬手按住突突作痛的太阳穴,眉头几乎拧成了死结,焦虑地来回踱步:“这下糟了,怕是真的出事了!她一介弱女子独居在外,生得又这般楚楚动人,指不定是遭了哪个歹人的毒手!”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几分颤抖,“怪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那日去看她的时候,就应该顺便派几个家丁一同去保护她,怎么就单独让她一个人住在那里??” “这......这怎么办!爹........” “还杵在这儿问我?!立刻、马上派人去找!找不回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阮才良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恨不能将这不成器的家伙拎起来教训一顿,末了又重重摇头,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与无奈。 阮宜年慌忙推开友人:"对不住,内眷失踪,我得先去寻人,诸位尽兴!" 温永思起身道:"我陪你一道去。" "使不得!你是贵客,若寻不着,再请诸位帮忙不迟。" 二人正要迈步,方沛萍闻讯匆匆赶来,皱着眉头:"站住!你们两个要干什么呢??满院宾客还未散,你们父子都走了,让我一人应付?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要先等到婚宴结束了再说!!" "姜兰不见了。"阮才良沉声道。 "什么?!"方沛萍神色骤变,“怎么就不见了?” "这我们哪知道,要是知道的话还至于这么着急吗?"阮才良重重叹了口气,额间的皱纹因焦虑拧成沟壑,"宜年随我先去找人。你和玉萱留下招呼客人。" 方沛萍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找她作甚?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你怎可说出这般话?!" 方沛萍理了理鬓边的金步摇,神色轻蔑:"老爷,这姜兰,因为一条不值钱的手链,就和宜年大打出手........之后又耍脾气还闹着搬出去,如今出了事,给王府添麻烦,往后指不定还有多少麻烦!” “况且不过是个小妾,没了她又如何?她带来的家财早被咱们花光了,丢了便丢了,何苦劳师动众?" “现在当务之急........自然是先好好的招待这些宾客!!为了一个妾室,得罪了那么多的权贵.......得不偿失啊。” 这番话如利刃般扎进阮才良耳中,他气得浑身发抖,右手高高扬起,却在瞥见满堂宾客后生生顿住。 "原来你一直是这般想法?!" 方沛萍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老爷,我说的难道不对?姜兰落到这般田地,分明是咎由自取。" "够了!我没空与你在这里废话!等我找回人,再好好跟你算账!"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 阮宜年也要跟着去,但是却被方沛萍叫住了。 “宜年........不要管你爹,他就是被姜兰鬼迷心窍了!!你赶紧留下来招呼客人吧!” “娘......” “怎么?你不是更喜欢石月吗??难道你要丢下石月一个人?而且,要是石月知道这件事情估计会生气和吃醋,到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了,你可怎么办?” 只要是涉及到孩子,阮宜年就紧张起来了,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跟着阮才良一起出门,只能留下来。 但是他依旧心事重重...... 他准备回去找自己的同窗朋友的时候,却看见了在院子里吃席的祝以寒。 此刻的祝以寒,满脸笑容,时不时的用帕子捂着嘴笑了。 他愣住了,祝以寒不是和亲去了吗?? 第84章和亲(84) 刹那间,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心底泛起一阵隐隐的不安。 他神色慌张地冲到祝以寒面前,“祝小姐,昨日应该是你和亲的日子吧,你怎么没去呢?” 祝以寒缓缓叹了口气,像只慵懒的野猫般上下打量着阮宜年,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你这新郎官的衣裳可真好看,做工如此精致。祝你百年好合啊。” “少在这里说些没用的废话!”阮宜年急得满脸通红,怒声质问道,“快说,你为什么没去和亲?!” 祝以寒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和亲的公主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去?难不成你不知道皇上下了圣旨?” “可一直以来,大家都在传是你要去和亲啊!” “那不过是些风言风语罢了。在皇上圣旨未下之前,一切都尚未尘埃落定,不是吗?” 阮宜年心急如焚,追问道:“那到底是谁去和亲了?” 祝以寒撇了撇嘴角,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你自己猜猜看吧。” “你……”阮宜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旁的祝老爷面带温和的笑意,开口解围道:“以寒,你也太调皮了,别再逗世子了。世子,您别和我这不懂事的小女计较。和亲的公主是姜兰,昨日就已经出嫁了。” “什么?”阮宜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重复道,“是姜兰?”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呢?” “为什么不能是她?” “她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你这段时间不是整日都陪着别人吗?你哪有时间关心这些事?就算别人告诉过你,恐怕你转头就忘了。”祝以寒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阮宜年闻言,猛然想起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姜兰了。 他拼命摇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不,不可能的,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去找她问清楚.........我要去找她!!” 说着,他便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转身,只是刚来到了王府得门口,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 王公公带着一群太监和侍卫急匆匆闯入,众人脚步杂沓,气势汹汹,单是这阵仗,便足以令人心生畏惧。 只见他尖着嗓子高声喊道:“圣旨到——!” 王府内的宾客们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不敢有丝毫停留,赶忙连滚带爬地奔来,齐刷刷地跪在地上。 王公公目光一扫,瞧见了阮宜年,立刻怒喝道:“还不赶紧跪下来接圣旨!” 早已跪地的方沛萍,慌忙伸手拉扯阮宜年。 阮宜年这才如梦初醒,神色呆滞地跪伏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氏之女姜兰,为保家国平安,毅然选择和亲远嫁。朕心甚慰,深感欣悦与自豪。今日特命人前来收取其嫁妆,望王府众人即刻交还,不得有误。” 听闻此言,阮宜年双目圆睁,眼底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身子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姜兰真的去和亲了!可这么大的事,他为何现在才知晓?!为何啊! 方沛萍亦是倒抽一口冷气,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王公公宣读完圣旨,斜睨了阮宜年一眼,冷冷道:“接旨吧。” 阮宜年颤抖着双手,不知所措,嗫嚅着说道:“姜兰……她的家产早就没了,这让我们如何交还?” “无妨,皇上早已料到会有这般情形。他吩咐了,若是无法归还,今日便抄了你们王府,以王府财产填补姜小姐娘家的亏空。” “什么?!”方沛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险些昏厥过去,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阮宜年身上。 王公公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眼神冰冷如霜:“既然姜小姐的家产没了,那就把王府的家产拿出来抵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侍卫立刻搬来几张椅子。 王公公不紧不慢地坐下,语气阴森森地说道:“今日,就由咱家在此好好监督着。” 一时间,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屋内众人交头接耳,目光中满是幸灾乐祸,谁能料到,阮宜年竟会在大喜之日遭逢这般变故。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成了众人眼中最精彩的戏码。 阮宜年紧咬下唇,心中满是苦涩与无奈,却也只能强撑着说道:“王公公,还请您稍作等候,我这就去清点王府的家产。” 方沛萍哪里舍得这些家产,这些可都是她十年来苦心积攒的心血,若是尽数交出去,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心急如焚,连忙开口阻拦:“王公公!这么大的事情,还是等王爷回来再定夺吧!” 王公公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圣旨都已经下达了,难道安王还敢抗旨不成?” “不不不!王爷肯定不敢抗旨!只是我一介妇道人家,若是擅自做主交出家产,等王爷回来定会怪罪于我,我实在是害怕……” 王公公冷哼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放心,这是皇上的旨意。到时候王爷若是怪罪,让他直接去找皇上理论便是。既然你们还不行动,可就休怪咱家不客气了!皇上吩咐了,今日必须将这些家产送过去,否则可就赶不上姜小姐的和亲队伍了。” 要知道,姜兰从京城启程前往吐谷浑,路途遥远,即便日夜兼程,少说也得二十天左右。 此次皇上对姜兰的和亲极为重视,给予了她宫中规格最高的公主待遇。光是陪嫁的嫁妆,就装满了好几辆马车。可又担心途中遭遇不测,为保周全,这些嫁妆只能分批次运送,一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懈怠 。 王公公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侍卫们立刻散开,腰间佩刀相互碰撞,发出冰冷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方沛萍惊恐得面无人色,本能地想要阻拦,可刚迈出半步便僵在原地——此刻说一个"不"字,便是抗旨,那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大罪!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满心绝望中,只能在心底拼命祈祷阮才良能快些归来,至少能在此刻有一线生机........ 侍卫们翻箱倒柜,将王府搜了个底朝天,可偌大的宅邸竟空空荡荡,不见半分家产踪影。 王公公脸色阴沉如水,怒声质问:"你们到底把家产藏到哪里去了?" 方沛萍顿时涕泪横流,哭天抢地地喊道:"王公公!王府这些年入不敷出,实在没有什么家产啊!我只有些首饰,您要是不嫌弃,尽管拿去便是!" 她的哭诉声凄厉刺耳,可在场之人谁也不信这番说辞。 王公公冷笑一声,朝身旁侍卫递了个眼色。 侍卫们心领神会,瞬间冲上前去,将阮宜年死死按住,寒光闪闪的刀刃直接抵在他咽喉处。 "安王妃,我好心奉劝一句,"王公公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般阴冷,"若是再不交出来,今日你们阮府上下,一个都别想活!"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儿子!"方沛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泪水扑簌簌地砸在青砖上,整个人几近崩溃。 侍卫们刀锋在阮宜年脖颈上压得更紧。 "我说!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方沛萍颤抖着爬起身,胡乱抹了把眼泪,在众人的注视下,跌跌撞撞地朝王府阁楼挪去。 当阁楼大门缓缓打开,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屋内堆满了金银财宝,珠光宝气几乎要晃花人眼。 一箱箱贵重物品被侍卫们抬出,宾客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谁能想到,平日里吃斋念佛、日日前往寺庙祈祷天下平安的方沛萍,背地里竟是这般贪婪狠辣,靠吸食人血馒头积累起如此惊人的财富! 望着满屋堆积如山的金银玉器、奇珍异宝,王公公目光中闪过一丝震惊与忌惮,也难怪皇上会下旨抄没阮家家产,这般富可敌国的财力,若放任下去,假以时日足以豢养私军,甚至另立朝堂、再造乾坤,当真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待清点完毕,王公公满意地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我们就不扰世子新婚之喜了!各位继续吃好喝好,咱家这便回宫向皇上复命,告辞!” 言罢,他大手一挥,带着一众侍卫、太监转身离去。 只是此番他们脚步拖沓,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那些满载金银的箱笼压得众人肩膀生疼。 方沛萍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积攒多年的家财被搬得一干二净,只觉心口仿佛被人剜去一块,眼前阵阵发黑。 她双腿一软,重重地栽倒在地,有气无力,好像被人抽走了骨髓。 几位心善的宾客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起。 阮玉萱更是心急如焚,扑了过来,焦急地唤道:“娘!你没事吧?” 方沛萍眼中满是怨毒与不甘,咬牙切齿地嘶吼道:“怎么会这样!这个天杀的姜兰,她去和亲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夺走我的万贯家财!我好恨啊——” 第85章和亲(85) 祝以寒双手掐腰,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你有什么资格恨?分明是你自己挥霍光了姜小姐的家产,王公公才拿王府的财产抵债。若不是你败光钱财,怎会落得这般田地?这下好了,全天下都看清你们王府的真面目了!” 方沛萍怒目圆睁,狠狠剜了祝以寒一眼,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祝老爷见状,慌忙拽过祝以寒,压低声音厉声训斥:“你胡闹什么!我可不想与安王为敌!” 旋即,他陪笑,“安王妃,小女不懂事........她刚刚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如今王府遇到了这般变故,我们也十分的同情。” 祝以寒不满地撇了撇嘴,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再多言。 恰在此时,外出寻找姜兰的阮才良匆匆归来。 踏入王府,他便看到宾客们纷纷离席,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他眉头紧锁,语气急切地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方沛萍见丈夫归来,再也撑不住,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哭声凄厉,满是绝望与委屈。 阮玉萱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解释道:“爹,您走之后,王公公带着圣旨来了,说是……” “到底怎么了?”阮才良心急如焚,猛地转身,瞥见阮宜年手中的圣旨,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展开查看。 这一看,只觉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喃喃自语:“难怪怎么都找不到姜兰,原来她去和亲了……” “姜兰啊……”阮才良痛心疾首,声音哽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去了那偏远的吐谷浑,人生地不熟,往后可怎么过啊?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若是说了,我定能去求皇上,或许还能拦下这门亲事……” 方沛萍对姜兰的境遇漠不关心,只顾抽抽搭搭地说道:“老爷,咱们王府的家产……都被带走了,是王公公亲自带着侍卫搬走的。” 此言一出,阮才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强压心中怒火,看了眼周围的宾客,毕竟还有那么多人,还是不要失态比较好。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众人说道:“大家先继续用膳吧。我送夫人回房休息片刻,稍后再来招待各位,还望多多包涵。” 宾客们这才散去,各自回到座位,随即热火朝天地议论起方才的事情。 一回到内室,方沛萍便又哭天抢地起来:“我的家产啊!我的万贯家财啊!” 然而,她的哭闹不仅没能换来阮才良的安慰,反而招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被打得懵在原地,哭声戛然而止,捂着脸,泪眼婆娑地望着阮才良,满是委屈与不解:“老爷,你为什么打我?” “你还不明白?”阮才良怒不可遏,又是一巴掌挥过去,“那晚在祠堂,你怎么说的?你说王府没钱偿还姜兰!如今呢?王公公却搬走了万贯家财!你让我以后如何自处?在皇上面前,我还有什么脸面!” “我........” “搞不好皇上对我们早就已经起了杀心,日后........我手里的兵权恐怕也是保不住了!!” “老爷......”方沛萍瑟缩着身子,这才惊觉自己闯下弥天大祸。她咬着嘴唇,满心委屈地辩解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我哪里能想到和亲的人会是姜兰?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偏偏被选中了!” “关键是她一声不吭就走了,偷偷摸摸去和亲,连个招呼都不打!” 她越说越气,声调不自觉地拔高。 “够了!到现在你还在怪罪姜兰?!”阮才良怒不可遏,眼中满是失望与厌恶,“你真是无可救药!从今日起,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屋子里,半步不许踏出!” “老爷!你不能软禁我!这不行,绝对不行!” 然而,阮才良余怒未消,狠狠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只留下方沛萍在原地哭喊。 与此同时,在婚房内,石月正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洞房花烛夜。 她坐在床边,时不时朝门口张望,满心期待。 忽然,屋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她瞬间来了精神,心中暗喜。 没想到阮宜年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他心里十分惦记她呢。 想到这儿,她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转念一想,阮宜年如今的状况早已大不如前,今晚怕是只能相拥而眠,无法行夫妻之实。 这么想着,她又感到一阵孤独寂寞,心底对孔玉宇的思念愈发浓烈。 “石月。”孔玉宇匆匆推门而入,反手关上了房门。 听到声音不对,石月赶忙掀开红盖头,一脸惊讶:“宇哥哥,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一会儿是我和世子的洞房花烛,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现在王府里乱成一团,根本没人顾得上我们。” “王府出什么事了?” 孔玉宇重重叹了口气,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姜兰和亲到王府被抄家,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什么?!”石月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与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姜兰竟然成了和亲公主?我还等着她做妾之后,好好羞辱她一番呢......” “那现在........王府怎么办??” 孔玉宇无奈地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我也说不准,但安王妃已经被幽禁起来了。至于世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现在就只有安王还在勉强招待宾客。” 石月急得在婚房内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满心烦躁:“等世子回来,我非得好好问问他不可!” 然而,她从日头西斜等到夜幕深沉,直至子时,依旧不见阮宜年的踪影。 焦急难耐之下,她猛地掀开红盖头,一把拉开房门,厉声质问门口的丫鬟:“世子呢?!” “世子还未归来。”丫鬟怯生生地回答。 石月顿时怒不可遏,在屋内摔桌砸凳,将杯盘碗筷砸得满地狼藉。 可她等了许久,盼来的不是阮宜年,而是阮玉萱。 阮玉萱示意身后丫鬟放下备好的饭菜,温言劝道:“嫂嫂,您消消气。今日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就多担待些。” “把你哥叫过来!”石月没好气地命令道。 “我也不知道我哥去了哪里……” 石月眼神一凛,追问道:“那小姑子我问你,王府现在是真的一分钱都没了吗?” 阮玉萱忍不住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这会儿您就只想着钱?难道不该担心我哥去了哪儿,会不会有危险吗?” 石月轻“哦”一声,漫不经心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您先吃饭吧,别饿着肚子里的孩子。为了这个孩子,我哥也一定会回来的。”阮玉萱说完,神色复杂地转身离开,眉间凝结着深深的愁绪。 她今日才得知姜兰去和亲的消息,可姜兰腹中不是还怀着她哥的孩子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有身孕的人去和亲呢? 她满心困惑与不安 ....... 但是,偌大的王府,她也不知道应该找谁商量一下.......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刚一踏入屋内,便敏锐察觉到暗处藏着的身影。 不用多想,她也知道定是冷济。她神色微变,迅速吩咐门口的丫鬟们退下,随后紧紧关上房门。 门刚合上,冷济便如饿狼扑食般冲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他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温热的鼻息轻轻蹭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嫂嫂......”冷济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情欲,话音未落,便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阮玉萱惊慌失措,本能地想要挣扎反抗,双手拼命推搡,双腿也胡乱蹬踹。 可冷济的力气大得惊人,一只手死死按住她的脑袋,让她动弹不得。 转眼间,她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扯得凌乱不堪,整个人被重重按倒在柔软的床单上。 这才两日,冷济就这般如狼似虎....... 就在冷济的攻势愈发激烈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伸手抵住他的嘴唇,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算了。” “为什么?”冷济停下动作,眼中满是不解与愠怒。 阮玉萱气息凌乱,强撑着解释道:“前两天我找郎中把脉,他说我已经有了身孕。如今身子娇弱,若是你再继续,这孩子......很可能保不住。” 冷济闻言猛地一愣,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与雀跃,但转瞬之间,那抹光亮便被浓重的悲伤与担忧取代。 他神色阴沉,伸手掐住阮玉萱的下颚,语气冰冷又带着几分嘲讽:“那嫂嫂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一脚把我踢开了?” “你瞎说什么呢?”阮玉萱笑了笑,再怎么说也得等到孩子生下来,确认是男孩....... “嫂嫂,这些日子我早就已经偷偷给我哥下了慢性毒药,他很快就会死了。” 第86章和亲(86) 冷济缓缓勾起嘴角,眼底翻涌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那抹阴鸷的神色仿佛毒蛇吐信,“如此一来,我哥死了之后,嫂嫂就是寡妇了,我便能名正言顺地与你长相厮守,你说是不是?” 阮玉萱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望着眼前的冷济,只觉他周身萦绕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此刻的他,哪里还是平日里温润的模样,分明是一头蛰伏已久、露出獠牙的恶狼,令人不寒而栗。 想起冷岭往日的无情,竟将她的宝儿随意抛入水中,这般绝情,落得如今下扬也是咎由自取。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你说得对。” 冷济听闻此言,情绪瞬间高涨,喜形于色。他双手颤抖着捧起阮玉萱的脸颊,眼中闪烁着炽热而疯狂的光芒,“所以,嫂嫂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当然可以。”阮玉萱笑容愈发灿烂,眼底却尽是冰冷算计。 待冷岭大限将至,她将真相和盘托出之时,不知那个自负的男人,是否会死不瞑目? “真是太开心了!等到我处理完安王府的事情,就即刻回府。” 冷济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我知道王府的家财早已被抄走了,你打算如何收拾残局?难不成要跑到皇上面前哭诉?” “我自然不会那么愚蠢。我只是放心不下姜姐姐……” “她?”冷济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屑,“她都已经去和亲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必你我都清楚,当初将姜姐姐送到药堂时,郎中诊断出她已有身孕。她怀着我哥的孩子,如何能前往和亲?一旦腹中胎儿的事在吐谷浑被发现,必将引发一扬不堪设想的战乱。” 冷济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追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理?” “我……”阮玉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尽是迷茫。 说实在的,她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毕竟姜兰已经踏上了和亲之路,远在千里之外,想要挽回谈何容易。 夜色如墨,凉意沁人,整个京城陷入死寂般的寂静。 唯有山上,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偶尔发出“咕咕咕”的啼叫,更添几分萧瑟与孤寂。 阮宜年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墓碑前。这里埋葬着姜兰的爹娘,他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仿佛已过了许久许久。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姜兰父亲的墓碑,声音哽咽:“姑父……你快告诉我,姜兰真的去和亲了吗?她怎么能就这样抛下我走了?” 顿了顿,他又喃喃自语,“你也不忍心看她孤身一人远赴那么遥远的地方,对不对?” “你今夜就托梦给她,让她快点回来,说我在这儿眼巴巴等着她呢。”阮宜年声音发颤,尾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祈求,说到此处,喉间猛地哽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十年来与姜兰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在他脑海中翻涌。 姜兰十岁初入王府时,一双明亮的眼睛好似藏着星辰,每次见到他,总会怯生生地唤一声“表哥”,那软糯的声音,至今还萦绕在耳畔。 犹记得两人初次亲密相处时,姜兰身子止不住地轻颤,仰着泛红的小脸,满是不安地追问:“表哥,你真的会娶我吗?” 十年光阴,就算是养一只狗,三五年间也会生出深厚的感情,更何况是与自己朝夕相处活生生的人。 想到这儿,阮宜年双眼通红,心口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对他痴情至极的姜兰,竟这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只言片语的告别......... 她怎么会.......如此无情,还是......逼不得已?? 总之,他现在迫切地想要见到姜兰!! 他颤抖着双手,重重叩在姜兰父亲的墓碑上,声音沙哑而坚定:“姑父,我只求明日睁眼时,能见到兰儿。您放心,只要她肯回来,我定拿命去疼她、护她。” 许是整日奔波操劳,身心俱疲,阮宜年抱着墓碑,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四下一片死寂,墓地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寒夜的风裹着寒意渗入骨髓,噩梦也随之而来。 梦里,无数人影将他团团围住,刺耳的嘲笑声不绝于耳。 恍惚间,他又看见姜兰泪流满面,一遍遍哭喊着:“表哥,我恨你!我恨你!” 那声音凄厉悲怆,仿佛一把把利刃,剜着他的心。 黑暗与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压得他喘不过气。 待他猛地睁眼,晨光已刺破夜幕,新的一天悄然来临。 他立马起来,目光急切地扫视四周,可目之所及,皆是空荡荡的,没有半分姜兰的踪迹。 他的肩膀瞬间垮了下去,整个人透着无尽的颓废与无力,只能黯然看向姜兰双亲的坟墓:“姑父……兰儿还是没回来吗?” 回应他的,唯有死一般的寂静,风掠过坟头的荒草,发出簌簌的呜咽。 就在他喃喃自语时,沈众寻了过来,见他这般模样,眉头紧紧皱起:“世子,您赶紧回去吧!今早王爷突然病倒,状态很不好,而且,世子妃昨夜独守空房一整夜,也在闹呢。” 阮宜年听了这话,神色复杂地又看了一眼墓碑,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他刚踏入王府,还没来得及去探望阮才良,石月便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发丝凌乱,眼中满是怒火。 “你昨夜去哪了?到底去哪了!”石月几乎是尖叫着质问,气得五官都扭曲变形。 “我没去旁的地方。”阮宜年语气冷淡,声音里透着疲惫。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昨夜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空房像什么话?就算你已经不行了,好歹也该回来陪陪我吧!!” “昨日王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心里难受,想自己静静不行吗?” “你想静静?那我呢?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我哄好,以后就别想踏进我的房门半步!” 阮宜年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此刻的他只觉得身心俱疲,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不说话了?你是默认了吗?是不是觉得自己那个不行了,进不进我的房门都无所谓了?” 阮宜年依旧紧抿双唇,一言不发,抬起脚便要离开。 沉默似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石月的焦躁,她猛地拽住阮宜年的胳膊,指尖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你先别走!我有件事必须问清楚——王府还有银子吗?听说皇上下旨,抄走了王府所有的金银珠宝?” 阮宜年目光冷淡地睨了一眼,语气里满是嘲讽:“我看你真正关心的,就只有这个吧?” “我如今已是世子妃,王府的一切自然与我休戚相关,我问问都不行?” “我得先去看我爹。倒是你,去看过我爹了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阮宜年拧紧眉头,一股厌烦涌上心头。 此刻他才惊觉,石月的脾气竟如此刁蛮任性,与姜兰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姜兰向来温顺体贴,只要瞧见他皱眉,便会立刻踮起脚尖,轻声软语地哄道:“表哥别生气”;每逢他有烦心事,姜兰总能想出法子为他排忧解难;若碰上父亲生病,姜兰必定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片刻不离。 想到这儿,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他用力甩开石月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去,任凭身后传来尖叫与谩骂。 石月气得浑身发抖,在原地僵立许久,才满心不甘地回了屋子。 一旁的丫鬟婉儿见状,赶忙上前劝慰:“您消消气,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世子心里也不好受。” “他不好受?难道我就好受吗?” “依我看,这全都是姜兰的错!” “可姜兰已经不在王府了……就算想找她算账,也没处寻去啊。” ........ 阮才良病恹恹地瘫在床上,面色如纸,丫鬟捧着药碗半跪在榻边,小心翼翼地将药匙递到他唇边。 他艰难地张开嘴,勉强咽下苦涩的药汁,转瞬便像抽去了浑身气力,绵软地陷进被褥里。 想他昔日乃是纵横沙扬、令敌胆寒的大将军,征战四方时,刀伤箭痕布满身躯,痛风旧疾如影随形,却从未有过这般虚弱模样。 阮宜年跨进房门,瞧见榻上形容枯槁的父亲,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哽咽:“爹.....” 阮才良迟缓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儿子,旋即偏过头去,似是不愿多看一眼。 “爹!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您要打要骂,尽管冲着我来!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如今王府遭难,金银被抄,往后可全指着您撑住这局面啊!” 好在阮才良的官职尚未被革除,每月仍有俸禄入账。 只要他还在一日,阮家便不至于缺衣少食,生计倒也勉强能维持。 第87章和亲(87) “爹!您别犯糊涂!我一定会把姜兰找回来的!” “荒唐!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她都已经去了和亲,你还怎么找?况且我早就打听过了,是姜兰在今年二月的时候,主动前往皇宫,恳请去和亲的!就算你真找到了她,她也断不会再跟你回来了!”越说越是怒不可遏,阮才良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似有一团火在灼烧。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究竟是怎么对待姜兰的?为何会把她伤得如此心灰意冷,竟走到这一步?” 听到这番话,阮宜年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二月的时候? 他在心中反复呢喃着这个时间,思绪一片混乱。 没想到,距离姜兰做出这个决定,已然过去了四个月。 在这段日子里,姜兰一直将这个秘密深深隐瞒着! 回想起过往种种,她总是那般温顺,对万事万物都透着一股寡淡,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真正牵动她的心弦。 原来,是因为她早已经要离开他了.......所以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也不在乎自己要娶谁为世子妃。 这般想着,阮宜年的心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彻底崩溃。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颤抖着,许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他一直很笃定,姜兰除了他...... 再也不会嫁给其他人,可是.......如今...... 阮宜年整个人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魂魄,途经腊梅园时,那株枯死的腊梅树赫然映入眼帘,树皮干裂,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 望着这苍凉的景象,往昔与姜兰一同赏梅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时腊梅开得正好,暗香浮动,两人并肩而立,笑语盈盈,而如今却只剩他一人对着枯树神伤。 此刻,院子里的每一处角落,似乎都残留着姜兰的气息,廊下的阴影里仿佛还晃动着她的身影,小径上好像还留着她走过的足迹。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指尖触碰到的唯有空气,那熟悉的身影,再也无法触及。 他麻木地前行,不知何时已来到方沛萍的屋子前。 推开门,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 方沛萍见到阮宜年,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里满是急切与委屈:“宜年,你来看我了?你快和你爹说说,让他把我放了吧,整日被关在这里,我都快要闷坏了!” 她满心都是王府如今的困境。 如今王府的万贯家财被悉数拿走,府中开支却依旧庞大,若不赶紧想出办法重新敛财,往日王府的奢华富贵便如镜花水月,再难维系......... “娘……”阮宜年艰难地动了动嘴角,声音沙哑,“爹现在很生气,都已经病倒了。” “你爹也真是,为了姜兰至于这么生气吗?” “娘,是我们做得太过分了。” “怎么就过分了?”方沛萍提高了声音,满脸不以为然,“姜兰跑去和亲,无非是觉得做妾委屈了她。但她也不想想,石月是什么身份?那可是王室之女!她怎么能比得了?要是她被封为公主嫁给你,我肯定让她做正妻!” 提及石月,方沛萍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笑意:“如今石月已经是你的世子妃,咱们王府的钱财虽然都被抄走了,不过日后靠着她,总能沾些光。” 她上前一步,握住阮宜年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呀,有时间在这里伤心,还不如去陪陪石月。她可怀着你的孩子,要是因为你的疏忽出了什么事情,你可别后悔终身!” 阮宜年抿紧嘴唇,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 姜兰的离去,让他心中空落落的,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块肉。 他恨姜兰一声不吭地走了........ 这种感觉只是无法接受被人抛弃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内心深处,却依旧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 毕竟.......石月肚子里,还有他唯一的孩子!! 他此生唯一的一个孩子。 王府后院的后门,暮色如墨,将周遭染得晦暗不明。 石月神色慌张,鬼鬼祟祟地挪步至此,她的目光如惊弓之鸟般四下逡巡,反复确认四下无人后,才皱着眉头,满脸不耐地看向眼前的妇人。 “娘,你怎么就偷偷的来了?” 青柳撇了撇嘴,眼神里透着不满:“怎么了?我还不能来了吗?你如今都成了世子妃了,就想要直接一脚把你娘给踹了?” “你胡说什么呢!” “昨日你大婚时,都没让我来 ,我心里可遗憾了。”青柳压根不顾石月的慌张,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脸上满是艳羡,“今日怎么说也要来好好地看一看这富丽堂皇的王府。” 说着,她伸手摩挲着雕花木墙,眼底尽是贪婪:“没想到我的女儿有一天也能当上世子妃,娘跟着你以后就再也不用去青楼里卖笑,陪那些男子睡觉了,就可以跟着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了!” 她的嘴角咧到耳根,涎着笑,眼神贪婪,“之前我总盼着能给一个富商当个小妾就满足了,谁知我现在居然成了世子的岳母大人。” 石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难看至极:“过段时间我再想个办法把你接入王府,现在还不行。” “你怕什么啊?”青柳拔高了声调,满脸的不可置信,“你都已经和世子拜堂成亲了,是他的世子妃!随便招个下人进府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还要等什么啊?我可不想再回到那青楼了!” “你小声点!”石月气的不行,“你要是不听我的安排,我再也不管你了!” “行行行!算我怕了你!”青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意与妥协,“那我先走一步,你可麻溜点!都把那穷书生领进府里了,却让你娘在外面苦熬,你就不怕遭良心谴责?” 话音落下,她不耐烦地扭着腰肢,转身欲走。 可就在她转过身的刹那,一道身影撞入眼帘——在那棵高大挺拔的槐树下,阮宜年静静地伫立着。 夜色浓稠如墨,将周遭尽数笼罩,唯有他的目光穿透黑暗,却似是从阴沟里窜出的毒蛇,透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与冷冽。 青柳瞬间肝胆俱裂,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地扑到石月身旁,声音都变了调:“月儿……” 石月下意识抬眼望去,待看清来人,心脏猛地狠狠往下一坠,“世子……” 阮宜年大步流星地逼近,直直指向青柳,厉声质问:“这人究竟是谁?” 石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慌忙辩解道:“世子,您听我解释!此人是我今日出门时,在路边偶遇的可怜妇人。我施舍了她些许银钱,她为表谢意,才寻到王府来见我。”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这般好骗?”阮宜年怒极反笑,胸腔剧烈起伏,“方才你们的对话,我一字不漏全都听进了耳中!这女子分明是青楼之人,而你,居然也是从那烟花之地出身!你不是口口声声自称王室之女吗?” 石月闻言,深知谎言已经暴露,她的眼眶瞬间蓄满泪水,声音带着哭腔,柔弱地哀求:“世子,我肚子好痛,难受得紧……您先别激动,快带我去找郎中,等我缓一缓,再慢慢向您解释,好不好?” 她伸手拉住阮宜年的衣袖,眼神里满是恐惧与乞怜。 “别在这装模作样!立刻给我解释清楚!”阮宜年气得浑身发抖,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娶的世子妃.......竟有着如此不堪的出身。 这要是传出去........ 不...... 他一定会成为笑话的,他再也抬不起头!! “我……”石月痛苦地咬住下唇,血色瞬间从唇上褪去。 她深知事情再无转圜余地,“噗通”一声跪坐在地,泪水决堤般滑落,“世子,是我错了!我实在太喜欢你了,明知以我的出身,您绝不会真心爱我、娶我为妻,所以才编造了那些谎言……” 其实她早有预感,谎言终有被戳破的一天,只是没想到,阮宜年竟这么快就识破了一切....... 要怪就怪她娘,实在是太心急了!! “你简直脏透了!像你这样的人,从前的时候连给我洗脚都不配!” 阮宜年胸膛剧烈起伏,他赤红着眼眶,双手死死攥成拳头,那模样恨不得即刻冲上前去,将眼前之人狠狠掐死,以泄心头之恨。 石月听闻这番羞辱,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愈发汹涌地夺眶而出。 她抽噎着,“世子,你不要着急……上次你不是还帮我抢走了姜兰的手链吗?云妃娘娘已经承诺过我,会让她的父亲认我为女儿。到时候,我也是王室之女了。这样一来,我既没有骗你,也不会让你觉得丢人.......” 第88章和亲(88) 石月咬着下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眼中泛起盈盈泪光,声音带着颤抖说道:“我也是太爱你了,我真的好怕失去你……” “闭嘴!够了!”阮宜年怒喝一声,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疼痛难忍。 他满心悔恨,早知道石月出身如此低微卑贱,当初又怎会让她成为正妻? 即便她腹中怀有自己的骨肉,也只配当个妾室! “世子,我知道您在气头上,我求求您,看在咱们孩子的份上,别再计较这件事了。反正日后我的身份肯定会变得尊贵起来,这事儿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我肚子里可怀着您此生唯一的孩子啊,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您可就断了香火,再无后代了。” 这番话果然戳中了阮宜年的软肋,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深深吸了口气,冷哼一声道:“你最好祈祷云妃娘娘真能给你个尊贵身份,否则等孩子生下来,你立刻给我滚!” 说罢,他用力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石月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这时,青柳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是说他对你爱得死心塌地吗?可我怎么觉得他对你……” 石月冷冷地瞥了一眼:“像我这种青楼女子生下的孩子,谁会高看一眼?你忘了我以前在青楼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而且今日若不是你,事情也不会败露,这本是可以瞒天过海的!” 青柳听了,顿时心虚地低下了头,嗫嚅道:“是娘错了,以后我都听您的话。” “还不赶紧走!” “这就走........” 石月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赶忙前往找阮宜年。 然而,阮宜年却紧闭房门,根本不愿见她。 她知道他此刻怒火未消,也不再苦苦等待,转身前往孔玉宇的屋子。 此时夜色暗涌,见石月前来,赶忙放下手中的笔,关切地问道:“这么晚了还过来,怎么了?瞧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出什么事了?” 石月神色黯然,说道:“别提了,今晚世子他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刚刚还狠狠骂了我一顿……” “这世子.......怎么能如此的无情?他之前可是对你百般宠爱。”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嫌弃我身份低贱呗,现在他肯定后悔娶我了.......我现在好担心,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把我休了。” 说罢,她用手轻轻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神情满是哀伤与惶恐。 “别怕,这不是有我吗?” 石月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今王府的财产都已经被搬空了,咱们两个也不能卷着钱走人啊,不然的话,咱们两个注定是要过着苦日子的。” “都怪我没用。” “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这都是姜兰一个人的错,她要是不去和亲,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倾泻而下。 阮宜年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朝着姜兰曾经居住的偏房走去。 一股陈旧而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桌子椅子早已破败不堪,更是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臭味。 因无人居住,桌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阮宜年一想到姜兰在这里,艰难的度过了几个月,也没有来找他诉苦,就这样默默计划着离开他....... 他就难受得喘不上气。 缓缓躺上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床榻,试图从残留的气息中捕捉姜兰的温度,然而,指尖触碰到的只有冰凉与孤寂。 他望着斑驳的屋顶,胸腔内翻涌着无尽的苦涩。 “兰儿.......” 刹那间,那些与姜兰相处的温馨画面,此刻却像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剜着他的心。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姜兰的呼唤,那声音温柔又带着嗔怪。 次日清晨。 沈众早早寻来,见阮宜年形容憔悴,便劝他洗漱更衣去用早膳。 阮宜年缓缓摇头,声音沙哑而低沉:“我爹重病在床,我娘又被软禁,我一人用餐,又有何滋味? “……还有世子妃……” 说到“世子妃”三个字时,阮宜年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从此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她!!” “世子,您……”沈众满脸诧异。 就在这时,石月拎着食盒出现在门口,她轻手轻脚,神色小心翼翼,声音里带着讨好:“夫君,你……起了吗?我今日天不亮就下厨,做了些你爱吃的。” 阮宜年眼神冷淡如霜,朝石月投去一瞥,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你以为下厨做几样吃食,就能让我既往不咎?” “夫君.....”石月怯生生的,她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置在桌上,生怕惊扰了眼前盛怒之人。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阮宜年怒不可遏,一把抓起食盒狠狠摔在地上。 精致的食盒瞬间四分五裂,菜肴汤汁泼洒一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但是让人感觉到恶心。 石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浑身一颤,眼眶瞬间泛起红雾,她带着哭腔委屈地唤道:“夫君......” “给我滚!”阮宜年暴跳如雷。 “是是是,我这就走!”石月慌乱不已,语无伦次,转身便要逃离,许是太过惊慌,她竟忘了门口台阶上覆着的青苔,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了下去。 所幸台阶仅有两三级,不算太高,但这一摔也足够狼狈。 沈众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搀扶起来:“世子妃,你没事吧?” 石月强撑着起身,摇了摇头:“没事。” “还是快去找郎中瞧瞧吧,您这身子可还怀着胎儿,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可如何是好?” 石月抬起头,目光与阮宜年交汇,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神色,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 她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昨夜,孩子还给我托梦,问我为何整日愁眉不展。他说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离开我了,可把我吓坏了。我何尝不想开心些,可夫君如此厌弃我,叫我如何能笑得起来?” 阮宜年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必须给我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我警告你,要是孩子有半点闪失,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夫君!”石月眼中闪过惊喜,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踉跄着扑上前,紧紧抱住阮宜年,声音里满是讨好与承诺,“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阮宜年只是冷漠地“嗯”了一声,眼神空洞而疏离。 此刻,这孩子,是他唯一的寄托和安慰了....... 此后的日子里,石月处处谨小慎微,温顺得如同惊弓之鸟。 她想尽办法讨好阮宜年,可换来的只有阮宜年的敷衍。 他那嫌弃的眼神,不加遮掩,仿连触碰她的衣角都不愿意........ 不仅如此,他三番五次催促道:“云妃娘娘何时给你尊贵身份?这事必须尽快办妥,别再拖延!” “我知道了,我改日就进宫去求娘娘。” 为了趁早解决这件事,她进宫,拜见云妃。 可云妃轻飘飘说了一句话:“此事还需写信确认一下,本宫这个朋友 是否真的把狼牙手链赠予你了。” 霎时间,她只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崩塌....... 石月脸色瞬间惨白,跌跌撞撞地扑到云妃身前,哭天喊地:“娘娘!您不必再确认了!这条手链真是那人赠予我的!” 云妃神色淡然,慢条斯理地抚着护甲:“可也有人说,这手链没有送你。” 石月浑身一僵,声音发颤:“是谁说的?” “半个月前去和亲的姜兰。” “什么?!”石月踉跄后退半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姜兰的恨意如野草疯长,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娘娘千万不要听她胡说!她就是嫉妒我,见不得我好!” “你急什么?等我那朋友回信,真假自见分晓。” “来不及了!这般一来二去,不知要等到何时,您父亲才能认我为女儿啊!” “本宫也无能为力,这又不是小事,自然要确定一下比较好,你退下吧。” 石月泪水涟涟,纵使满心不甘,也只能强撑着起身告退。 回王府的路上,她仿若行尸走肉。 甫一见到王府门口阮宜年阴沉的脸,她便止不住地发抖。 “怎么样?云妃娘娘怎么说?” 石月喉头发紧,不敢直视阮宜年的眼睛,结结巴巴道:“她……娘娘说,过些日子我就能去吐蕃国了,到时候她父亲会认我为女儿。” “过些日子?到底是什么时候?” “具体……我也没问……” 石月声音越来越小。 “呵!那便等你生下孩子,我们一同去吐蕃国!” 阮宜年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听说那地方离吐谷浑不远……” 第89章和亲(89) 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石月轻抿嘴角,唇瓣几乎要被她咬出血痕。眼底翻涌的不满清晰可见,她比谁都清楚,阮宜年心里始终放不下姜兰。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不敢像从前般肆意耍脾气——毕竟,她很明白,阮宜年再也不会毫无底线地惯着自己了。 但她怎么敢去吐蕃国? 若真去了,那吐蕃国的可汗,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认她做女儿?? 云妃娘娘那边,也不指望了,因为那狼牙手链........ 根本不是给她的。 这个念头如同一团乱麻,搅得她头痛欲裂,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她只能去找孔玉宇商议此事。 孔玉宇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温柔安抚道:“别担心,能拖一时是一时。你如今有身孕在身,到时候就说舟车劳顿,怀着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实在危险。怎么着也能拖到孩子出生。” “说得轻巧!”石月声音发颤,眼眶瞬间通红,“我到现在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话音未落,她便掩面痛哭起来,“都怪我在青楼时……从小就被逼着喝了那么多伤身子的药……” 她哽咽着,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青楼女子大多难逃被逼服下绝育药的命运,而她生于青楼,即便幼时未曾接客,也没能躲过。 老鸨一心想将她培养成摇钱树,自小就逼着她服药。 那时的她弱小无助,只能被迫吞咽。后来好不容易逃出苦海,可身子早已被彻底拖垮。 “要是实在瞒不住……”孔玉宇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到时候就直接抱个孩子充数吧……” 事已至此,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阮玉萱原本计划返回燕王府,然而阮才良身体欠佳,病弱之态让她满心忧虑。 若此时离去,实在难以安心,无奈之下,她只能暂且多留几日,悉心照料自己的父亲。 然而,她已经待在王府太久了,冷家的人也不允许,所以特地让冷岭来接她回去。 当得知岳父阮才良重病卧床后,作为女婿,冷岭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催促,只能强装关切,假意留在府中照料。 这一晚,冷岭摇头叹气,在心里抱怨自己这几日...... 就不应该来。 毕竟,他本来就身子不太舒服,最近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时不时的就浑身发抖冒冷汗,也不知道怎么了....... 推开房门的刹那,只见屋内帷幔随风轻扬,纱帐之后,隐约有一抹身影。 那女子身姿绰约,朦胧间透着几分神秘与柔美,周身似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冷岭不禁愣在原地,待看清那身影竟是阮玉萱后,惊喜瞬间涌上心头。 他扑了过去,把阮玉萱搂在怀里,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伸手轻轻刮了她的鼻子,温声道:“你这小调皮,什么时候学会这般逗人了?” 阮玉萱含羞一笑,眼波流转:"夫君,咱们分别已有一月,我日日都盼着见你......" 冷岭望着她娇俏的模样,情难自禁,倾身吻了上去。可不过片刻,他突然面色发白,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声音虚弱道:"我...好累,明日再说吧。" 话毕,便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阮玉萱轻蹙秀眉,连声唤着"夫君",见冷岭毫无反应,只好裹紧衣衫准备休息。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 她心头猛地一跳,看清来人是冷济后,慌忙起身阻拦:"你怎么来了?你哥还在这儿,快出去!" 冷济神色诡秘,压低声音道:"放心,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之前给他下的慢性毒药,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再加上刚才丫鬟送去的迷药,足够他睡到明日日落。" "你疯了!"阮玉萱又惊又怒,"我如今有了身孕,本想趁他在时同房,好让他相信孩子是他的。可你这样......" 冷济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怕什么?等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到时候你说有了身孕,他又能怀疑什么??" “万一你哥没有那么好糊弄呢?” 冷济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冷笑出声:“那就让证据确凿些。” 话音未落,他猛地扣住阮玉萱的手腕。 她惊恐地挣扎,却被死死按在桌沿。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映得她苍白的脸泛起冷意,只能强咬下唇,慌乱地瞥向床榻上沉睡的冷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生怕惊动任何人。 夜色浓稠如墨,漫长得没有尽头。 次日晨曦微露,阮玉萱在疼痛中醒来,浑身似被碾碎般酸胀。 她蜷着身子不敢动弹,余光紧盯着冷岭的睡颜。 直到日上三竿,冷岭终于发出一声闷哼,揉着剧痛的太阳穴缓缓睁眼。 当他瞥见身侧的阮玉萱,以及她衣衫不整的模样,瞳孔骤然收缩。 “夫君……”阮玉萱睫毛轻颤,适当第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冷岭喉结滚动,声音沙哑:“玉萱,昨晚上咱们……干什么了吗?” 阮玉萱绞着被褥,垂眸嘟囔:“瞧你这记性,折腾我一整晚,如今倒装起糊涂了?我到现在还疼得厉害呢。” “可我明明……”冷岭蹙眉回忆,只觉脑袋昏沉,昨晚的记忆如迷雾般模糊,“我记得很早就睡过去了。” “可不就是你说要睡,偏又反悔。”阮玉萱嗔怪地轻捶他胸口,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你看,咱们同榻而眠,衣衫凌乱,难不成还有假?若不是你……”说着,她眼眶泛起红意,“罢了,往后我们不同房便是。” “别……”冷岭慌忙去拉她的手,“是我不好,定是昨夜太累了..... 让我都记不清楚事情了,你别恼……” “这还差不多.......” “玉萱.....”冷岭伸手抚摸着阮玉萱身上都痕迹,可是依旧没有一点记忆,而且..... 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有喜欢在别人身上留痕迹的爱好,和阮玉萱做夫妻以来更是没有过。他摇了摇头感觉很迷茫...... 阮宜年在暮色渐浓时,才脚步虚浮地从酒楼归来。 连续两日,他将自己困在酒香四溢的角落买醉,唯有烈酒方能短暂麻痹心底翻涌的痛苦。 一跨进府门,他便踉跄着栽倒在床榻上,很快陷入沉沉昏睡,直到翌日清晨,才慢慢转醒。 沈众匆匆来报,他的同窗好友温永思火急火燎求见,称有十万火急之事。 阮宜年神色黯淡地点点头,任由丫鬟伺候着更衣整冠,强撑着疲软的身子挪步到前院。 “哎哟!你可算醒了!我在这儿等得头发都要白了!”温永思立马就冲过来,神色着急。 阮宜年强打精神:“温兄,到底出了何事?” 温永思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忧惧:“天大的事!今日一早,我父亲便被急召入宫。也不知皇上从哪儿听闻你娶了王室之女,认定此事关系社稷,早在一月前就密令暗卫搜寻各国王室,却遍寻无果。如今又派大理寺介入,还让我父亲协同彻查......”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今早皇上亲自定案——你娶的那位世子妃,根本不是什么王室贵女,而是青楼出身.........” “皇上十分生气.......”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阮宜年心口。 他身形剧烈晃动,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 看样子........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没有瞒天过海。 阮宜年的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皇上……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温永思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道:“你身为世子,身份尊贵无比,却将青楼女子立为正妻。皇上觉得此事有损皇族颜面,已经下旨,宣你和令尊即刻入宫问话。” “我父亲?!”阮宜年浑身猛地一颤,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天灵盖。 他太清楚父亲的脾气,若被知晓此事,等待他的必将是雷霆之怒,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一刻,心底翻涌的恨意几乎将他吞噬,他恨不能立刻冲到石月面前,将这个欺骗他的女人碎尸万段。 温永思重重叹了口气,满脸痛心疾首:“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当真娶了个青楼出身的女子?” “我……”阮宜年眼眶泛红,满心委屈与愤懑几乎要决堤,“温兄,我是被骗了!那个该死的石月,彻头彻尾就是个骗子!她当初说自己失忆,只记得自己是王室之女,否则……我怎么可能会娶她做正妻!” 温永思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啊你,她随口一说,你就深信不疑?” “我当时也起过疑心,可转念一想,若她真是王室贵女,这桩婚事于我而言,岂不是天大的机缘……是我猪油蒙了心........” “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你和令尊先进宫吧。” 第90章和亲(90) 但事到如今,他再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将那个棘手的消息告知父亲阮才良。 此刻,卧在柔软床榻上的阮才良,面色如纸般苍白,虚弱地倚靠着床套。 当他得知儿媳石月竟是青楼女子出身,且此事已传入皇上耳中时,瞬间怒不可遏,整张脸涨得通红,脖颈青筋暴起,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阮宜年,“你这个孽障!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爹,我错了,都怪我太傻了。”阮宜年声泪俱下,涕泗横流,一边哭诉一边“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来,“咱们先进宫吧,别让皇上等急了,不然皇上更生气了。” “我不进宫了!你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不可能一辈子给你擦屁股、替你兜底!” 听闻此言,阮宜年心中顿时涌起无尽的恐惧。一想到要独自面对龙颜大怒的皇上,独自处理这一团乱麻般的麻烦事,他就惊恐万分,忙不迭地摇头,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不……不行……爹……你陪我去吧!” 阮才良看着儿子满脸的恐惧与无助,到底是心软了。 他又怎会不知,这可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是阮家的血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命人拿来干净衣物,为自己洗漱更衣,而后拖着病弱的身躯,一步一步离开了屋子。 父子俩一前一后,脚步沉重。 当他们走进院子时,正巧碰上了石月。 石月见了阮宜年,立马娇声软语地唤道:“夫君。” 可这一声“夫君”,在阮宜年听来却无比刺耳,心中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石月脸上。 石月被打得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与惊恐,声音带着哭腔问道:“我又做错什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青楼女子出身的事,连皇上都知道了!现在皇上宣我们进宫!”阮宜年怒不可遏地吼道。 石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随口撒的一个谎,竟会闹到当今皇上跟前。 这下子,皇上恐怕是........要治罪啊!! 她惊慌失措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夫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一定要在皇上面前保住我的性命啊!就算不为我,也得为了我肚子里咱们的孩子啊!” 阮宜年此刻满心忧惧,日后王府的荣华富贵还能否存续,都是一个问题。毕竟他捅出的篓子,已然让皇亲国戚的颜面尽失,这份罪责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冷哼一声,看都没看石月一眼,甩手离开了。 行至宫中,父子二人皆是心事重重,眉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愁绪。 他们踏入御书房,“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脑袋低垂,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抬头直视圣颜。 皇上面色凝重,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开口道:“你们两个,且先平身吧。” 得了旨意,阮才良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皇上……” “阮爱卿,你征战多年,足智多谋,功绩斐然,可如今,怎么就让安王府跟着蒙羞了呢?” 皇上语气中满是失望与痛心。 “是臣管教无方,犬子实在太不争气。事发之时,臣恨不得狠狠教训他一顿。如今,任凭皇上处置,臣绝无半句怨言!” “阮爱卿,你身为侯爷,身份地位尊崇,肩负维护贵族声誉的重任,稍有不慎便容易令皇室蒙羞。若身份低些,儿子娶个青楼女子或许也不会招致其他皇室不满。念你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朕也不会将你贬为平民——就降为安陵男爵吧。” 男爵,乃是五等爵位。 这一道旨意,意味着阮家从高高在上的一等之位,骤然跌落至五等,身份地位可谓天差地别。 听闻此言,阮宜年只觉眼前一黑,仿若天塌地陷。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尊贵的身份竟就此不保。 阮才良望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又转头看向端坐在御座上的皇上,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微微颔首,神色平静,“退下吧。” 两人神情凝重,脚步匆匆,快步离开了皇宫。 登上马车后,阮宜年满脸懊悔与不甘,痛心疾首地说道:“爹,您从前可是手握重兵、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诸多战事中屡立奇功,何等荣耀!可如今,竟被贬为五等的安陵男爵,这口气叫人如何咽得下去!” 阮才良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那不然呢?我还能如何?难不成要造反吗?况且皇上没将我们流放,也没治我们的罪,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你回去后,立刻把石月休了!否则,有她这种出身的妻子.... 咱们阮家这辈子恐怕都难以翻身!” 阮宜年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爹,您不必多说,我心里有数。” 他必定会好好教训石月!! 这个该死的东西!! 另一边,石月在王府中焦急万分,不停地踱步等待,急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孔玉宇见状,赶忙端来一碗热汤,轻声劝慰道:“你别太着急了,先吃点东西、喝点汤,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石月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喝?我这条命恐怕都快保不住了!” “您放宽心,为了肚子里的孩子,阮世子说什么也会护你周全的。” 石月却依旧忧心忡忡:“万一等我生下孩子,他们就要取我性命,那可怎么办?” 孔玉宇咬了咬牙,沉声道:“真到那时候,若实在无路可走,我们就一起逃!总之.......在你生下孩子之前,你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听闻此言,石月感动得泪水夺眶而出,一下子扑进孔玉宇怀中。 她曾以为,自己用谎言编织的美梦,能让她永享荣华富贵,可谁能料到,这美梦竟如镜花水月般虚幻,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其中,所有的美好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依靠在孔玉宇的怀里,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方沛萍虽已被软禁半月有余,但是她暗中命贴身嬷嬷时刻留意王府上下的一举一动。 当听闻皇上宣召阮才良与阮宜年入宫之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一番仔细打听后,嬷嬷快步来到她身边,俯在耳畔,压低声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听完嬷嬷的话语,她瞬间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怒火,声音尖利地质问:“什么?石月居然是青楼女子出身?” 她向来最是唾弃那烟柳巷陌之地,在她眼中,青楼女子皆是污秽不堪之人。 哪怕是让这种女子进王府做妾,都是对王府的莫大侮辱,简直是想都不能想的事情。 “自古以来,这种女子踏进府门,只会脏了门槛!”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中满是嫌恶。 可如今,自家王府不仅让青楼女子入了府,竟还让她做了世子妃! 想到此处,方沛萍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她仿佛已经看到,京城那些贵妇们聚在一起,掩着帕子,在背地里对她、对王府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的模样。 越想越气,她忍不住用手狠狠捶打着胸口,悲愤交加地喊道:“怎么会这样??”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坚持让姜兰做世子妃!” “现在倒好!姜兰被封为公主,姜家自此祖祖辈辈都能顶着清高的名声,受人敬仰。可我们阮家……”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哽咽,“这耻辱的污点,怕是这辈子都洗不掉了!” 怒火攻心之下,方沛萍只觉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昏厥过去,一口气卡在胸口,怎么也喘不上来。 嬷嬷见状,急忙倒了一杯热茶,满脸焦急地劝道:“老夫人,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把石月给我叫过来!我今天非得抽死她不可!” “老夫人,万万不可啊!”嬷嬷吓得脸色煞白,慌忙阻拦,“世子妃腹中还有孩子呢!要是孩子出了什么闪失,世子恐怕又要和您大吵大闹了!” “呸!”方沛萍狠狠啐了一口,“他娶了个青楼女子,还有脸跟我吵?” “老夫人,您难道忘了?这桩婚事,当初可是您暗中默许的。姜小姐要嫁给世子的时候,您还日日盼着她能嫁给旁人呢。” 方沛萍如遭雷击,往昔对姜兰百般挑剔、横竖看不顺眼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此刻她满心懊悔,却深知一切早已来不及了。 “真是造孽呀!”她悲怆地闭上双眼,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滚滑落。 “我们阮家,竟被一个青楼出身的贱人耍得团团转!” “造孽呀!” “当初,若不贪图王室之女的身份,我们又怎会上当受骗!” 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第91章和亲(91) 方沛萍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按住自己突突直跳的胸口,急切问道:“他们没出什么事?” “王爷和世子看着并没有受到刑罚。”家丁擦着额角的汗珠,恭敬回复。 “他们安然回来便好……”方沛萍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下来,喃喃自语道,“想必皇上并没有责怪……”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还好有阮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啊,保佑我们度过了这一次的劫难……” 说罢,她颤抖着取出丝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又赶忙从案头拿起佛珠,声音带着几分虔诚与释然,“今日定要多抄写几卷佛经,好好感谢上苍庇佑。” 家丁闻言,却面露难色,挠了挠头,嗫嚅着低声说道:“老夫人,虽然王爷和世子没受皮肉之苦,可皇上已经下旨了——王爷被降为了五等男爵,恐怕……日后咱们得搬离安王府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方沛萍手中的佛珠“哗啦”一声散落满地,檀木珠子骨碌碌滚得到处都是。 她猛然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双手死死攥住桌沿,颤抖着站起身来,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皇上说,堂堂世子娶青楼女子为妻,这等事实在有损皇家颜面,让天下人看笑话……” 家丁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那我们可以把那该死的石月休了!!只要休了她,说不定还能挽回……” 方沛萍近乎失控地嘶吼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皇上旨意已下,木已成舟……” 家丁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最后的希望。 “够了!够了!都给我闭嘴!全部都给我闭嘴!” 她踉跄着扶住桌案,她居然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安王妃了........ 娘家的兄弟姐妹们恐怕要笑掉了大牙!! 她日后.......都没有脸回娘家了。 曾经,她是娘家众人仰望的对象,嫁入高门、风光无限,可如今,一朝跌落云端,不仅要失去这尊贵的身份,连在京城立足的资格都被剥夺。 她不敢想象,那些平日里对她阿谀奉承的贵妇们,得知消息后会如何在背后指指点点,更不敢想,自己接下来要搬到其他的地方........ 脑海中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翻涌,方沛萍只觉一阵天昏地暗,双腿一软,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地,当扬昏迷过去。 阮宜年神色阴沉地踏入府中。 一路上积压的怒火在心底翻涌,他满心只想好好教训一下石月出出气。 刚一进府,便冲着家丁怒声质问:“那个该死的贱人在哪?叫她立刻来见我!” 家丁们吓得纷纷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回道:“方才瞧见世子妃进了画师的屋子,到现在都没出来。” 这话如同一把火,瞬间点燃了阮宜年心中的怒火。 他咬牙切齿,二话不说便朝着偏房狂奔而去。 一脚踹开房门,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骤缩。 石月半裸着身子,与孔玉宇纠缠在榻上,不堪入耳的声响传入耳中。 屋内弥漫着暧昧又淫靡的气息,每一丝都刺痛着他的神经。 石月见到突然出现的阮宜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慌乱地扯过被褥裹住自己的身体,声音发颤:“夫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本以为阮宜年和阮才良此番定会受到严惩,短时间内回不来,却不想皇上竟如此轻易地放了他们。 阮宜年呆立在原地,身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如同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神中交织着震惊、愤怒与痛苦。 他做梦也没想到,石月竟会做出这般背叛之事,曾经的海誓山盟、甜蜜过往,在此刻都化作了无情的嘲讽。 石月心中慌乱至极,匆忙套上一件衣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夫君,你听我解释!我是被强迫的!都怪他,趁着你们不在,对我图谋不轨,我根本无力反抗……” 此刻的她,为了脱罪,只能将所有罪责一股脑地推到孔玉宇身上。 孔玉宇低着头,不敢与阮宜年对视,整个人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阮宜年怒不可遏,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石月脸上,紧接着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青筋暴起:“你真当我是傻子?!之前母亲就提醒过我,说你和这个画师眉来眼去,我还信誓旦旦地说相信你,觉得你不会做出这种事!” “结果呢?你太让我失望了!贱人!果然是青楼出身,见个男人就往上扑!” 想起自己刚见到石月那会,她含羞带怯,他稍有靠近,她便红着脸侧身避开,口中还娇嗔着“男女授受不亲”,声称自己守身如玉,清白之躯不容亵渎。 那副清纯羞涩的模样,轻易便勾住了他的心魂。 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态度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开始主动靠近,柔软的双腿如藤蔓般缠上他的腰肢,眼神炽热得仿佛能将人融化。 她用甜腻的嗓音诉说着浓烈的爱意,说自己即便无名无分,也甘愿将身心都献给他。 同房第一夜,当他看到床单上那抹刺目的血迹时,心中满是欣喜与感动,认定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良人,是这世间最纯洁无瑕的女子。 此刻回想起来,只觉荒唐至极。 在他之前,她究竟与多少男人纠缠不清? 他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 只有姜兰........ 他是真真正正的把清白之身给了他一个人!! 想到姜兰,他更心痛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石月的脖颈被阮宜年铁钳般的手指掐出狰狞红痕,四肢发软,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白里布满血丝,意识到自己此刻命悬一线,死亡的阴影正将她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孔玉宇突然扑了过来,挡在石月身前,声嘶力竭地喊道:“世子!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世子妃腹中怀有你的骨肉,若她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也定然保不住了!无论如何,也得等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啊!” “毕竟,这可是您唯一的血脉,难道您真的忍心亲手断送自己的骨血吗?”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阮宜年头上,他的动作猛然僵住。 原本暴怒的眼神里,渐渐褪去疯狂,转而露出几分怔忪与迟疑。 他缓缓松开手,脚步虚浮地踉跄后退几步。 重获呼吸的石月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 她生怕阮宜年再度失控,赶紧用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尖声叫嚷起来:“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快……快带我去看郎中!” 孔玉宇连忙点头,急忙伸手搀扶石月,想要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就在两人刚有动作的瞬间,阮宜年突然暴起,一记狠踹重重踢在孔玉宇身上。 孔玉宇惨叫一声,被踹得滚落在地。 “狗东西,谁准你碰她了?!” 孔玉宇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世子,我只是想带世子妃去寻郎中,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啊!” “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孔玉宇缩着身子,滚出去了。 而阮宜年胸膛剧烈起伏,满心的怒火与恨意依旧难以平息。 他眼神阴鸷,一步一步带着压迫感地朝着石月逼近。 石月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慌乱地连连摇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世子!我肚子好痛,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阮宜年冷哼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与厌恶:“放心,孩子没生下来,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说罢,他铁青着脸,一把将石月抱起,手臂用力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碾碎,“你也最好祈祷肚子里的孽种平安无事,否则,要是出了半点差错,今天就让你娘来给你收尸!” 石月被他箍得生疼,身体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怀孕,等会儿郎中一诊断,谎言必将被戳破。 她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笑意:“世子,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我。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去看郎中,不劳烦你亲自送我了……” “你给我闭嘴!” 阮宜年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吓得石月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路上,她的心都悬在嗓子眼,每走一步,恐惧便加深一分。 不多时,他们来到张郎中的院子。 此时,张郎中正在屋内专心整理药材、研磨药粉,抬头看见气势汹汹的阮宜年抱着石月闯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紧张地问道:“世子妃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赶紧给她瞧瞧,看看腹中胎儿怎么样!” 第92章和亲(92) 石月的身子剧烈颤抖着,整个人仿佛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她满眼哀戚地望着地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此刻阮宜年就站在一旁,强大的威压让她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更不敢生出收买郎中的念头,只能默默承受内心的恐惧与煎熬。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阆中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石月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终于,阆中收回手,沉声道:“回禀世子,世子妃她并未怀孕。我反复仔细把脉,确实没有丝毫喜脉的迹象。” 此言一出,阮宜年猛地瞪大双眼,声音拔高:“什么?你说她没怀孕,这怎么可能!” 郎中恭敬地俯身行礼:“千真万确,小人绝不敢欺瞒世子。” 阮宜年怒目圆睁,质问道:“她明明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怎么会没有脉象?你是在骗我吗?” “世子若不信,大可另请其他郎中前来诊断。” 阮宜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张郎中在王府多年,医术精湛、为人可靠,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他猛然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石月,厉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月眼中蓄满泪水,“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世子,我......” “你什么你!快给我回话!你肚子里的孩子呢?到底去哪里了?” 石月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她努力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抽噎着:“世子,我......” “是不是孩子早就流掉了?” “世子!” 阮宜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石月脸上:“我让你说话你就说!” 然而,无论阮宜年又打了多少巴掌,石月始终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看着她这副模样,阮宜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紧接着一脚狠狠踹过去,怒声骂道:“贱人!你居然用假怀孕来骗我,不过是为了得到世子妃之位,你可真是肮脏下贱!” “果然是青楼出身!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阮宜年怒目圆睁,眼中满是厌恶与悔恨,“如今因为你,我失去了姜兰,整个家族也跟着蒙羞!我父亲更是被贬为五等男爵!现在居然还告诉我,你肚子里我唯一的孩子根本就不存在!” 石月颤抖着双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掌印清晰可见。 面对阮宜年如狂风骤雨般的责骂,她只能紧紧咬住嘴唇,强忍着泪水,偶尔吸一吸鼻子,不敢发出半句辩驳。 原以为阮宜年发泄完怒火便会罢手,可她万万没想到,此刻的阮宜年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只见他气急败坏地一甩袖,冷冷下令:“来人!把她拖下去,重打一百板子!” 随着棍棒如雨点般落下,一百板子打完,她只觉下半身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完全没了知觉。 她的臀部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整个人奄奄一息。 更悲惨的是,她被粗暴地扔到了一间空荡荡的柴房里关着。 柴房内阴暗潮湿,老鼠窸窸窣窣地乱窜,虫子在墙角爬来爬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霉味。 石月虚弱地哭喊着,哀求阮宜年给她送些疗伤的药物,声音在空荡荡的柴房里回荡。 然而,阮宜年对她的呼救充耳不闻,任由她伤口暴露在恶劣环境中,慢慢溃烂、化脓。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满心悲戚。 曾经,阮宜年看她时眼中满是柔情,为了护她周全,甚至不惜伤害相识十年的姜兰。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这份深情能一直延续。 可直到此刻,她才彻底明白:这世上,最无情、最善变的,莫过于男人的心.......... ............ 朔风卷着沙砾掠过戈壁,公主的鎏金鸾驾碾过层层叠叠的枯黄衰草。 三百辆马车组成的队伍如蜿蜒长龙,从长安巍峨的朱雀门一路向西。 队伍行至祁连山脚下时,已经是暮色时分。 姜兰掀开绣着并蒂莲的锦帘,望着终年不化的皑皑雪峰。 娄可儿欣喜万分的指着那雪峰,“公主....... 你快看,要到了!!” 姜兰点了点头,这一段长途跋涉,实在是太煎熬了。 不过,也正因这段时间,倒也让她的身体恢复了不少。 终于,当马队翻过日月山,暮色中的伏俟城在苍茫草原上浮现。 赭红色的城墙在夕阳下宛如凝固的血痂,城头飘扬的牦牛尾旌旗猎猎作响。 迎亲的号角撕裂长空。 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纷纷而来,为首将领腰间悬挂的牦牛骨号角雕刻着狰狞图腾,马鞍两侧缀满风干的狼尾,随着马匹奔腾猎猎作响。 百姓们身着五彩氆氇袍,脖颈间缠绕着珊瑚与绿松石串成的璎珞,从街巷深处涌出,想要看一看和亲的公主长什么样。 穿过布满岩画的峡谷,便是吐谷浑王城。 街道两侧的商铺檐角悬挂着牦牛皮灯笼,飘来酥油茶混着青稞酒的醇香。 货摊上陈列着西域进贡的琉璃盏,玛瑙串珠在阳光下流转,铁匠铺里,火星飞溅。 当和亲队伍行至王宫前,九重鎏金阙楼富丽堂皇,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姜兰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热闹的动静,还是好奇的,掀开帘子看一下。 娄可儿贪婪注视着这异域盛景,忍不住低声说:“公主,你瞧这吐谷浑,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那王宫可真是豪华呀!” 姜兰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温声道:“毕竟是吐谷浑王室居住的王宫,规制自然不凡。传闻中这王城融合了西域的瑰丽与草原的雄浑,今日一见,倒也不负盛名。” “可不是嘛!”娄可儿缩回身子,拍了拍胸口,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前我还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咱们到了这异乡,吃穿用度都比不上京城,连睡个好觉都成奢望。现在看来,倒是我瞎操心了!” 姜兰闻言轻笑,她抬手将帘子轻轻放下。 今日的吐谷浑王城张灯结彩,处处弥漫着酥油与藏香混合的气息。 骑兵们在前面带路,整齐列队将和亲队伍引入王宫。 雕花铜钉的朱漆宫门打开,姜兰踩着玄色织金软缎鞋跨过门槛,十二名垂手而立的宫婢即刻鱼贯而入。 檀木托盘上青玉盏盛着冒着热气的酥油茶,银碟里码着油亮喷香的烤羊腿,蒸腾的肉香裹着酥油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些全部都是吐谷浑的王室,用来招待她的。 她确实已有许久未曾好好吃上一顿热乎饭食了,便也不再矜持。 许是西北特有的香料,许是烹煮时多添的酥油,每一口都裹挟着陌生的气息,古怪得令人忍不住蹙起眉头。 到底是自幼长在中原,即便这几日饥肠辘辘,面对塞外风味,肠胃也难以在顷刻间消受适应。 吃饱后,困意如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 姜兰扯松襟口的盘扣,然后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正要合眼,却见管事嬷嬷笑盈盈掀帘而入,铜盆里蒸腾的水汽裹着草药香:"公主舟车劳顿,且先用艾草浴解解乏?" 她翻了个身,锦被胡乱盖住半张脸:"明日罢。" 嬷嬷也没有强求,只是笑着说:“那公主先休息,有什么事情吩咐就行。” “嗯.......”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斜,鎏金窗棂将斑驳光影投在绣着并蒂莲的锦被上。 她揉了揉眼睛,舒服的伸展了一个懒腰。 旋即,她爬起来,“可儿....... ” 娄可儿跌跌撞撞扑到床前,"公主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我能出什么事情?我这不挺好的吗?舟车劳顿实在是太累了,都没有好好的睡过,所以这次才睡了那么久。” “那便好,嬷嬷从卯时等到未时,来回跑了三趟呢!公主要用膳了吗?" 姜兰揉着发酸的手腕轻笑,"叫人传膳吧。" 她撑着雕花床头坐起,铜镜里映出身后忙碌的身影。 随行带来的宫女们捧着妆奁鱼贯而入,胭脂水粉的香气,一下子就弥漫了整个宫殿。 娄可儿看着这一幕,顿时想起了在京城的日子,突然红了眼眶:"好在还有姐妹们陪着公主..." 雕花食盒层层打开,清蒸鲈鱼的鲜香混着桂花糖糕的清甜扑鼻而来。 原来今日是从京城带来的厨子掌勺,做的全部都是姜兰喜欢吃的。 姜兰望着熟悉的菜式,喉间突然泛起酸涩,一下子吃了许多。 膳后,姜兰和娄可儿信步走出殿门。 塞外的日光并不似长安那般灼人,悬在天际的日头像是被轻纱蒙住了锋芒,洒下的光晕温柔得恰到好处。 忽而一阵清风掠过,裹挟着远处雪山的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鬓边碎发,也吹散了食毕后的慵懒倦意。 她们寻了处雕花石凳坐下,任暖意浸透衣袍,却不觉燥热,只觉通体舒畅。 抬眼望去,皇室宫殿的庭院内繁花似锦,不同于中原常见的牡丹芍药,眼前这些花株形态奇异,色彩艳丽得近乎张扬。 藤蔓缠绕着朱红廊柱蜿蜒而上,花瓣似绸似缎,有的裹着金边,有的泛着幽蓝........ 姜兰望着这些从未在京城见过的奇花异草,恍惚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第93章和亲(93) 她怀揣着满心好奇,目光不住打量,随后信步游走,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探寻这异域之地的独特风貌。 就在姜兰四处游览之时,数位王子与公主恰巧途经此地,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中的姜兰。 她身着中原服饰,款式、剪裁与当地大相径庭,鲜明的差异使得她在众人之中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在明媚阳光的映照下,姜兰的脸庞愈发显得白皙如雪,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风肆意飘扬,发间所戴的步摇亦随之轻轻晃动,娇弱柔美的模样,恰似一朵在风中轻轻摇曳的蓝莲花,美得动人心魄,令人移不开眼。 “五哥哥你快看!那应该是来和亲的公主吧?”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最小的十八公主。 她年仅七岁左右,正处于换牙期,说话时因缺了几颗牙,时不时漏风,吐字都带着几分稚气。 五王子端木乐生听闻,下意识抬起头,目光触及姜兰的刹那,整个人瞬间愣住。 眼前的女子,他生平从未见过,身姿容貌宛如天仙下凡,美得超凡脱俗。 他直直地盯着,一时竟看得痴了。 直到调皮的十八公主端木诺拽了拽他的手指,他才如梦初醒,恍然回神。 “没错,应该就是她了。听说她昨日就已抵达王宫。”端木乐生嗓音不自觉放柔,目光仍牢牢锁在姜兰身上。 “好漂亮的公主啊!阿诺想去和她玩!”端木诺眼中满是期待,话音未落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跑过去,却被端木乐生伸手拦住。 “她听不懂你说的话,咱们还是别去打扰了。”端木乐生轻声劝阻,随即弯下腰,将这个活泼的小妹妹抱了起来,耐心解释道,“而且她日后要成为二哥哥的妻子,如今我们和二哥哥关系微妙,咱们还是少些接触为好,不然生出了事端就不好了。” 端木诺眨了眨那双水汪汪、满含失落的大眼睛,思索片刻后,懂事地点了点头。 ………… 石月瘫躺在冰冷潮湿的柴房里,早已数不清熬过了多少个日夜。 这日,腹中传来一阵又一阵饥饿的咕噜声,似有无数小手在胃里抓挠。 她眼巴巴盼着送饭的人,可时辰早已过了,仍不见踪影。 石月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用双臂艰难地在粗糙的地面上爬行,终于挪到了门口。 她拼尽全身力气,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那扇沉重的木门,指节都泛起了青白,然而,门的另一边,始终寂静无声。 “快来人啊!给我一口吃的!” 石月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里满是绝望与哀求,在空荡荡的柴房里回荡。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响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她黯淡的眼眸瞬间亮起,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站在门口的,竟是她从前的贴身丫鬟婉儿。 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面孔,此刻却成了她在这困境中唯一的盼头。 石月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迫不及待地开口:“婉儿!你是来给我送饭的吗?平日里我待你不薄,今日能不能给我弄点肉?我已经连着好多天,只能吃那些发馊的剩菜冷饭了!” 婉儿却缓缓垂下眼眸,眼神冷漠,语气更是冰冷刺骨:“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冷冰冰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石月心中的希望。 她呆愣住,满脸不可置信:“你、你什么意思啊?” “你都已经不是世子妃了。”婉儿面无表情,说话间,猛地掏出一份皱巴巴的休书,毫不留情地扔在石月面前,纸张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刺耳,“我不是来给你送饭的,是来给你送休书的。” 石月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休书时仿佛被烫到一般缩了缩,却还是咬着牙将它捡起。 看着上面的字迹,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在休书上晕开墨痕。 她哽咽着,声音里满是怨恨与绝望:“好无情……阮宜年,真的好无情!” “你好自为之吧。” “不!”石月急得向前扑了扑,险些摔倒,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婉儿,“婉儿,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求你了!” “我说了,我不可能帮你!” “之前我风光的时候,给了你那么多好处!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就这一次!” 婉儿犹豫了一下,冷冷道:“先说什么事。” “你去帮我找孔画师!让他想办法带我走,我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婉儿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还是别做梦了!孔画师早就被赶出去了。而且,就在昨日,我亲眼看见他大包小包地收拾东西,离开了京城!” “什么?!”石月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恐,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你、你没有骗我?” “这个时候骗你有什么意思?你爱信不信。”婉儿抱着双臂,语气中满是不耐烦,抬脚就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道,“对了,因为你,如今王爷已经被贬,过些日子就要搬离王府了。我听他们说,到时候会把你扔到大街上!到时候,你恐怕会过得更惨!呵,一个青楼女子,也想当世子妃!都怪你的痴心妄想和爱慕虚荣,害了我们所有人!” 说完,婉儿不再理会石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石月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下来。 她死死盯着手中那份休书,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悲凉:“终究是一扬梦啊……” 恍惚间,那日盛大又气派的婚礼扬景仿佛就在眼前,红毯铺地,礼乐喧天,她凤冠霞帔,被众人簇拥着迈入喜堂。 那时的她以为,靠着精心编织的谎言,便能彻底改写命运,从此高枕无忧地享受荣华富贵..... 另一边,阮玉萱这两日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夫家。 这几日,因为石月到事情,她爹娘鬓边已经发白,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想到这些,心中满是酸涩。 父亲从前打了胜仗凯旋而归时,是何等意气风发,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英气,仿佛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 可如今不过短短数月,他的腰背已微微佝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阮玉萱站在院中,望着这座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一砖一瓦都承载着过往的回忆,心中感慨万千。 姜姐姐........你这一走,王府也没了...... 就在这时,冷岭缓步走来,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他声音沙哑地问道:“收拾好了吗?收拾好我们便上马车吧。” 阮玉萱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让我再去跟我爹娘告个别吧。” “好,我在门口等你。”冷岭说罢,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屋内,方沛萍正用帕子不住地擦拭眼泪,哭得肝肠寸断,嘴里还喃喃念叨着:“我不走,我不搬……” 阮才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无奈与烦躁:“你不愿意搬就继续住在这吧,等皇上派人来把你抓走,到时候看你还高不高兴!” “老爷……” “好了,别说了!” 方沛萍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委屈更甚:“你就知道怪我!当时石月做世子妃的事情,你不也点头答应了吗?你要是一直不松口,事情哪会变成这样?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 阮才良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你还敢怪我?要不是你在旁边好说歹说地劝,我能动摇吗?” “我说几句你就动摇了,分明是你自己立扬不坚定!!” “还倒打一耙,真是能颠倒黑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声在屋内回荡。 阮玉萱一踏入房门,听见争吵声,“爹娘,你们别吵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往后把日子过好。” 方沛萍抽着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怎么过?家里的财产都被抄没了,如今又遭贬谪,往后的俸禄更是少得可怜。”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让一个从小养尊处优、过惯锦衣玉食日子的人,突然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每花一文钱都得掂量再三,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憋屈了! “让哥哥好好用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咱们阮家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