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湿男主拉进书里搞纯爱》 1、第 1 章 “思暝,这里。” 昏暗的灯光下,一面貌姣好的中年女子坐在卡座内,抬起手向门口走进来的男人大声招呼着。 男人年岁不大,简单的t恤牛仔裤也没能将他的脱尘气质掩盖住,反而将他健壮的身形勾勒的恰到好处。 他绕过一群正放肆喧叫热舞的红男绿女,坐在女人身旁,将手臂上搭着的紫色外套随意一扔,伸手拿了瓶啤酒。 女人道:“你这本书反响很好,很多公司都在抢夺影视版权,下本书该抓紧时间筹备了,趁热打铁。” 魏思暝喝了口啤酒,眼睛不停在舞池中扫视,漫不经心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剩个尾就能完结。” 听他这样说,身旁的人满脸的笑藏都藏不住,眼角细纹又爬上了几分,拍着魏思暝的肩膀道:“哎呦我的大作家,真是让人省心呐~这本书讲的什么?大概跟姐说说。” “就是...”魏思暝放下啤酒,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一个男人复仇的故事。” “嗯...听起来挺简单,等你写完我看终稿吧,那你先玩,还是记在公司账上。”女人拎起角落那只价值不菲的包包起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坐到魏思暝身旁嘱咐道:“最近你家门口有狗仔,我正在处理,少把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领回家。” 魏思暝拉起嘴角,一双桃花眼笑眯眯,道:“三姐,我有数。” 女人对他这张俊脸不为所动,继续嘱咐道:“作为作家你的花边新闻太多,近期收敛点,我尊重你的取向,别人可不会,你的竞争对手更加不会。” “哎呀我知道啦,忙你的去吧姐。” 鲁城的夜生活从来都是像这样喧嚣,魏思暝看向那在舞台上试图将气氛炒的更热的dj,眉头微蹙,有些烦躁。 真够没劲的,不如回家码字去。 紫色轿跑稳稳当当的在别墅院落内停住,车窗缓缓落下,烟雾缭绕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夹了只烟从窗内伸出,魏思暝眯着眼睛弹了弹烟灰,从后视镜里看到门外那颗干枯的柳树后有人影正窸窸窣窣,长导弹一般的摄像头准确无误的对准了自己的副驾车门。 魏思暝静坐在车内将最后一口烟吐尽,总算是下了车,到后备箱取了瓶水,向对面的草丛走去。 树后的人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调整焦距,一双看起来就很贵的休闲鞋却突然出现在镜头里,随后,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蹲了,我车上没人。” 他面色有些尴尬,收了相机,讪讪接过魏思暝手中的水瓶,有些不好意思。 魏思暝从裤兜里掏出烟盒,修长食指灵巧的将盒盖打开,递了过去,问道:“这安保这么严,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摆了摆手,又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答道:“我说是你的...是你的男朋友...” 魏思暝眼中带着玩味,单手撑树,俯下身来,缓缓道:“那不然,进来坐坐?” “不…不了…谢谢。” 说完便火速将散落在地上的用具一股脑全划拉到包里,跑了。 空荡的房间内,墙上的时钟指针挪动到两点,魏思暝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了电脑面前,这本新书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却怎么找也找不出来哪里别扭。 随手从桌旁拿了瓶水,打开文档重新顺了一遍大纲,嗯…这里这里都很合理,主角以自己的七情六欲作为交换条件唤醒神器,接着知道了事实真相,反派联合这人一起将他诛灭,更能凸显主角复仇之路的艰难和他的决心… 魏思暝耳边忽然“嗡”一声炸开,紧接着脑袋便是针扎般的痛。 怎么回事?? 他闭上双眼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再睁开时,却发现面前的屏幕自动打开了原书文稿,正疯狂篡改着他原定的结局剧情。 白日隐缓缓抬手,发间的金簪被唤至手中,忽变成一杆绝世金枪,只见他飞身到半空,乌发披散,将龙骧高高竖起,口中念念有词:万丈雷!破云来! 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霎那间乌云密布,狂风骤雨瞬间袭来,百里闻雷震。 白日隐一袭白衣,面如死灰,狂笑不止,形同疯魔,千雷万霆激绕其身! “你想叫我死?好,今日我就叫这天下人全部为我陪葬。”他语气淡淡,却透着无法阻挡的决心。 等等!魏思暝终于看清这段本不属于他书中的内容,拿起键盘想要阻止这电脑突如其来的bug,却又开始头痛欲裂,这次来的更重,更痛。 他只觉得周边的一切开始变暗,意识越来越模糊,像是躺在云上,飘飘然不知所在何方,他努力睁开双眼,却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此时,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欢迎来到《噩梦十二年》,本作品已开启,由于您的主角白日隐已觉醒自主意识,导致该世界完全失控,身为作者,您有义务也有责任将本作品世界恢复正常秩序。 您的宿主角色为:李春碧 您的任务为:阻止主角黑化,完成本书原有主线及结局。 在此世界,宿主在众人记忆中将自动更正为您的外貌形象,请您爱惜自己的羽毛。 为保证公平公正,您将拥有宿主角色的武器与灵力,请您及时激活。 请注意,不可作弊,不可作弊,不可作弊,作弊遭雷劈。 祝您好运。” 随着滋啦一声,魏思瞑摔了一个大屁股墩,他呲牙咧嘴,歪倒在地,忍不住揉着自己的尾巴根,痛呼道:“嘶~”。 待他起身将周围看清,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荒芜的坟地,由远到近到处都是一个个的坟包,有的上面插块牌子,有的上面只长了几颗荒芜的杂草,偶尔穿插着几颗阴森森的槐树,远远看去,还以为是谁站在那里,他顾不上疼痛,冷汗直冒。 这在哪啊这是?我做梦呢吧?啊?谁给我整这来了?谁啊?别给我开这种玩笑啊我靠! 尾巴根的疼痛还能够若有若无的感受到,怎可能是梦? 他靠着身后的树干缓了缓神,再低头看去,地上遗落了两柄利剑,一银一紫,还沾染着黑色的污血,这血哪里来的?不会是… 他不敢回头,眼睛往后一瞟,两具灰白色的尸体正躺在那叠罗汉,身上仍还可见蛆虫在上下左右的蠕动,两具尸身上明晃晃的两个洞,血肉外翻,整个场面乌七八糟。 一阵阵的恶臭扑鼻而来,魏思暝脚下一软,环抱住那由无数尸身滋养过的粗壮树干,俯下身来干呕不止,好像要将五脏六腑全部掏出来一样。 “警告!警告!宿主李春碧身体异常警告!请您立即调整,尽快前往任务地点——日月重光。” 仍旧冰冷机械的声音,在这片荒坟之中格外刺耳,仿佛在提醒他刚才在黑暗中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魏思暝大脑一片空白,许久后… 李春碧??日月重光??我靠!!!我不会是穿书了吧?!!!!!!! 魏思暝有些站不住,蹲下身子蜷缩在树前,他双手抵住太阳穴,紧闭双眼默念:做梦做梦一切都是做梦,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双眼猛然睁开,眼前还是一样的景色,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觉得甚至比刚才还要更加可怖。 天呐,不会吧,都是真的...... 魏思暝五官皱在一起,欲哭无泪,手撑着地勉强让自己站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打扮,俨然就是一副修仙者的模样,绣着云纹的白色纱质长袍,腰系玉带,上面挂了两把剑鞘和三个荷包。 他转了个方向,好让自己看不到那两具不知已埋了多少年的尸体,自言自语道:“好好好,都先别说话,我想想,我想想。” 李春碧是吧,李春碧是谁来着? ... 啊,想起来了,是个死心眼儿的炮灰,小时候救过男主一命,然后就把他送到了日月重光修炼,这人嘛厉害嘛倒是挺厉害的,就是耳根子软。 魏思暝强壮镇静,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道:“没事哈,有什么好怕的,这些都是假的,这只是本作自己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这还不手拿把掐?不就是任务吗,他要我干嘛来着?” 机械声音听到了他的呼唤,冷不丁道:“您的任务是阻止主角黑化,完成本作品原有主线及结局。” 魏思暝神经紧绷,被突然的声音又吓了一大跳,手指不由得紧紧扣着身后的树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哀求道:“你能不能小点声啊?你突然说话真的很吓人你知道吗?下次给点预警行不行?” ...... 魏思暝等了一会儿,那声音却不再出现,他胡撸胡撸袖子,将那乱七八糟的宽袖拉到肩上,伸手将几个荷包摘了下来,嘴里嘟囔着:“该说话的时候又不说了,说你几句还不乐意,本作说你几句怎么了?这小包可真难看,穿的这么白,还要用大红大绿的,这春碧真够土的。” 荷包系的并不紧,不费力气就轻易打开,三个里面有两个是空的,剩下的一个装着点熠熠发光的灵石。 这什么意思啊,这春碧带两个空袋子干什么? 魏思暝拧着眉,抬手摸了摸下唇,开始思索现在的状况,回想刚才系统都说了什么。 让我阻止主角黑化,可是他怎么突然黑化了啊,毫无理由嘛,马上就要将反派杀掉复仇成功了,怎么会突然变成个丧心病狂的恶徒。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去日月重光再说吧。 2、第 2 章 魏思暝弯腰拾起剑,在树上随便抹了几下,试图将污血抹掉,可却事与愿违。 这两柄利剑太过锋利,划着树皮簌簌掉落,这下好了,粘稠的污血上沾着木屑,更难以清理。 魏思暝捏着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较大块的木屑摘下来,污血却不小心沾染到指尖,他皱着眉头,嫌恶的抹到树上,凑近鼻尖试探性的嗅闻。 “呕,怎么这么臭啊!呕!!!” 李春碧在这个世界里算是个高手,他收剑肯定不是这么收的,应该是有个什么诀之类的,系统刚才说我拥有他的武器和灵力,让我激活,怎么激活啊? 魏思暝甩了甩手,想挥散指尖这萦绕不去的恶臭,装模作样的将双指并拢,闭眼运气,再用力直指地上那两柄刚刚被他扔掉的利剑,口中喝到:“给我清!” 毫无反应。 “清!清!清!” ...... 魏思暝泄了气,瞥向这两把剑,眼里说不尽的嫌弃,有点不想要了,自己拿起来都费劲,现在还弄的这么脏,可这个世界妖异之物横行,自己现不知身在何处,还要多久能到日月重光,若中途再碰上个死尸恶鬼什么的,那还不小命难保啊。 这样想着,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环顾四周,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衣襟,又转头看了看身后两位尸兄。 他深深叹了口气,眯着眼缓缓挪步到尸体下身旁,隔着老远就开始蹲下身子往前够,一边扯下身上早已腐朽的麻布一边念叨着:“对不起啊尸兄,小弟我名叫李春碧,李春碧的李,李春碧的春,李春碧的碧,此次多有得罪啊,你要是想找人算账,就找李春碧,别找魏思暝啊,李春碧跟魏思暝可不是一个人,我的好尸兄。” 忍着恶心折腾了半天,终于将两把剑擦拭干净,腰间挂着的剑鞘一一卸下,好不容易对准了口将剑收回,又原模原样的系了回去。 他遥看天边那一轮似火的明日,长吁一口气,白日隐啊白日隐,前路漫漫,本作为了你,得受多少罪才算完啊! 没时间再想那么多了,早完成早回家,魏思暝下定决心,对着空气左右呼喊:“系统!系统!日月重光往哪走啊?” 叮咚~ 随着一声提示音,机械声音再度响起:“宿主您好,您可以唤我小于,为了助您更好地融入该世界,现赠送您新手套餐,请您按照指引,尽快前往任务地点。” 话音刚落,地上便出现了隐隐闪烁的浅黄色亮点。 小鱼?你怎么不叫小虾小鸟小花小草? 魏思暝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一边顺着浅黄色亮点前往目的地点。 走到崇明镇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华岳峨峨,冈峦参差,那便是日月重光所在之处了。 这日月重光,乃是这修真界第一大门派,无人能与之匹敌,但凡有点仙根的,都想往里面凑。 要是问怎么评上的这天下第一,好说好说 ——因为这修真界就它这一个门派。 魏思暝连呼带喘,一屁股坐到标牌前,他哪里走过这么多路,从小时候起便是家境优渥千人捧万人爱,因写作成名后更甚,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他以手作扇,试图扇出些风来:“累死我了,这春碧身上没有吃的就算了,居然连口水都不带,真真是应了他这名字。” 坐在小镇门口稍作休息,又重新数了数锦囊里的灵石。 面上总算露出些喜色,这李春碧够有钱的,看来天天忙着收鬼降妖属实赚了不少,没白忙活,这一兜子灵石可比那铜板值钱多了,省一省应该能花一段时日。 手中握着这一小袋子灵石,魏思暝一扫这一路的抱怨疲惫,立刻起身往镇里走去。 崇明镇面积很小,人口寥寥,但因地处岱山脚下,临近日月重光,所以格外热闹,很多毫无天赋的普通人都千里迢迢想要求得入门之法,也有许多天赋异禀的散修在此买卖信息与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所以镇子里商户居多,全天无间断的开门营业招揽顾客,今夜的夜市刚刚开始,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络绎不绝,两旁的铺子无一歇业,就连空地上也都铺满了布头,展览着一些稀有物品。 他不禁有些感慨,这个由自己构思创造的世界是如此有烟火气,袅袅的炊烟、孩童的嬉闹、忙碌的商贩都是那样真实,从前只觉得就算自己注入再多情感,书中的一切也只都虚无缥缈罢了。 直至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创造了一个如此温暖的地方。 远处天空已经被落日映成橙红色,天色也越来越暗,今日大概是寻不到他了,日月重光守卫森严,规矩又甚多,虽然李春碧也算是个修真界翘楚,可若无人引荐,就算是到了山门处,十有八九也是进不去的。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打探一下消息,说不准会有人认识他。 做了打算,便东逛西找,总算找到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 魏思暝一进去就落了座,抬手一挥还未等开口,一碗温热的茶水便送上了桌。 “客官您先喝碗水歇歇脚,咱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只见一身形瘦弱却神采奕奕的青年站在桌旁面带微笑,肩上搭了块带着水渍的麻布,手里还拿着茶壶,时刻准备着续茶。 “住店。”魏思暝简单回应,迫不及待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吧砸吧砸嘴,继续道:“也打尖。” 小二续满茶水,接着开始流利的报菜名,语速甚快,他有些听不清楚,却也没再问,随意道:“两个菜即可,随便上。” “得嘞~”小二中气十足。 “另外打听一下,这山上是否就是日月重光?” 趁店小二继续添茶的功夫,魏思暝开始打探起了白日隐的消息。 “呦客官,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前方便是岱山,日月重光可不就在这山巅之上。”店小二有些惊讶,这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这种事情他怎会不知。 魏思暝接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日月重光里有个叫…日隐的?” 呼~还好还好,差一点便祸从口出了,白日隐此刻正隐去了姓氏,幸亏自己没忘记此事,及时改口,不然怕是要引出些事端。 莒州白氏历史悠久旷世无匹,曾是比日月重光还要厉害的存在,虽低调闭塞藏而不露,可当年祖上飞升之事却也是人人皆知。 只不过,这延续了几百年的荣耀在一夜之间消失匿迹,白日隐便是唯一一个幸存者,自那之后他隐藏姓氏,在外只唤自己日隐,若非本书作者,单凭白日隐这三个字,还真是难以找寻,保不齐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虽然这样问了,但他没抱什么希望一个客栈的店小二能知道,日月重光被自己设定的十分庞大,门派弟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算白日隐天资卓越,在修真界盛事重光大会之前肯定也是鲜有人知。 小二添完茶,坐在魏思暝旁边低声答道:“知道啊,这崇明镇无人不知道他的,他长相俊俏,经常下山来镇上,这镇子上的年轻女孩们每天盼着等着,甚至还有不少男人也是一样,可他总是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啧啧,若我也能像他一般,就无须在这里咯,噢对了,他前日还过来吃饭了呢,诶客官,你问他做什么?你不会也是…” 小二上下扫了他一眼,一脸不可置信。 “倒酒。” “诶来咯~” 还没来得及解释,小二就被别的客人唤走,魏思暝也不在意,手拿茶碗啜饮,自己确实为了观感将主角写的英俊了些,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没一会儿,小二便将油亮亮的菜往桌上一搁,吆喝道:“菜来咯~客官您慢用~” “诶等等。”他从筷桶里拿了双木筷,继续刚才没问完的问题:“他大概多久下来一次?” 小二收了手里的托盘挠了挠头,道:“谁啊?” 没等魏思暝回答,转眼间便想了起来:“噢您说日隐啊,他不一定,有的时候来得勤,有时十天半月不来我们这店里吃饭,您要是想找他,明天问问我们掌柜的,日隐结账的时候掌柜的跟他聊过几次,也许能知道。” 折腾一天,总算是有点苗头,魏思暝水饱饭足,放松下来,只是这身衣服实在是难受的紧,拖拖拉拉的毫不清爽,整理整理袖口,却发现上面还沾着污血,这可把他恶心坏了,立刻召唤来小二询问道:“你们这有没有做衣服的?” “有啊客官,怎么没有,咱们崇明镇这裁缝手艺做的可是数一数二的好,都专门给日月重光好几个长老做了呢,您出了这个门看见拐角就往东走,很快就看到了,崇明镇啊,就这一家。”小二颇显自豪。 “谢谢啊,给我留间上房吧,等会儿我回来。” “得嘞。” 魏思暝再次出现在客栈门口时,已换了副模样,茄紫色的暗花织锦贴里搭了件紫黑色祥云纹罩甲,配上同色腰带,手腕处还多了副皮质护臂,细细的绑带被他系了个蝴蝶结,宽肩窄腰,颇有意趣。 小二以为来了新客,忙凑上来,一脸谄媚道:“客官咱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啊,不久前刚跟你说给我留间客房,这么快就忘了?”魏思暝甩了甩散落在肩头的碎发,特意将两柄利剑夹在臂弯,双手在胸前交叉,好一个矫揉造作。 待看清来人,小二瞪大了眼,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虽然刚才也是好看的,可总感觉一身仙风道骨的打扮与此人长相身形甚是不符,哪有如此英姿飒爽。 在这崇明镇这么多年,也就日隐能与之一比了,但二人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忙不迭迎上去:“嗨,是您啊!您看我这眼神,真是有眼无珠了,上房已准备好了,您楼上请~” 魏思暝嘴角高高扬起,颇为得意自己的刚做的衣裳,李春碧一身白纱看着是风雅斯文,可干什么都嘀哩咣啷的,那臭血滴的哪哪都是,哪比得上这身行头行动方便。 客房内,魏思暝实在是累了,躺在卧榻想着明日之事。 先问问掌柜的,怎么能找到他再说,对他亮明身份,跟在他身边应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只管推动剧情,完成任务就行了。 魏思暝很久没有像这样独自安静的躺在床上,不用码字也无需应酬,他闭着眼睛,舒适惬意,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他十分畅快,这种睡眠质量放在从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天刚蒙蒙亮,魏思暝便被窗外的叫卖声吵醒,眉头微蹙,眼睛还未睁开就习惯性的摸索手机。 手机没有,只有两把冰冷的剑鞘,镶嵌在上面的两颗宝石硌的自己手生疼。 魏思暝吃痛,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在客栈,如梦初醒,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还真不是梦。”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便入乡随俗,用着这些古旧的器具迅速洗漱穿衣,平静的接受了事实。 系好佩剑,魏思暝下楼走到客堂,见一胖掌柜正在柜台内算账,算盘被他打的啪啪作响,他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切礼貌,问道:“掌柜的,麻烦问一下是否知道日月重光里有个叫日隐的弟子?” 胖掌柜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找他什么事?” 3、第 3 章 魏思暝心想有戏,看来顺利的话,说不准今天就能见到白日隐,继续追问道:“就有点事呗,你知道在哪能找到他吗?” 胖掌柜这次看都不看他,直接回道:“往前走就是日月重光山门,进去就能找到他。” 魏思暝被噎住,我他喵的还不知道日月重光能找到他啊?我是个傻的?日月重光如此森严死板,我要是硬闯进去不得给我审上三天三夜,这胖小子一看就是在敷衍我,看我出去了不给你写死!! 他耐住性子,深呼吸一口,笑呵呵的从腰间的锦囊里捏出一小块灵石,往前一推,一脸讨好道:“掌柜的您看,日隐是我童年玩伴,这次来找他确实有些事,您看能否行个方便?跟我说说他大概什么时间能下山来。” 胖掌柜看见柜台上那隐隐流动着灵力的石头,立刻变了副嘴脸,两眼放光,大嘴一咧算盘一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入自己怀中,热情道:“您看看您,言重了不是,您刚才问谁?日隐啊!知道,肯定是知道的,他经常下山,有时来我这店里吃些东西,都是自己一个人,不爱说话,要不然就是在街上闲逛逛,您要找他的话啊,就在我这店里坐着,他好久没来我这吃东西了,估摸着这几天就能来。” 行吧,不管在哪,一招吃遍天下鲜。 知道他的行踪,接下来就在这里等吧,也不知他何时能来。 待了半晌,桌上的茶换了一壶又一壶,魏思瞑本就没有耐心,现下呆坐着更是待不住,心里想道闲着也是闲着,若是有个键盘能码码字就好了,唉,来了这也一天了,爸妈若是发觉我联系不上,不知会有多着急,会不会以为我又去哪里鬼混了。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几名穿着统一服饰的青年男子,魏思暝忽然想到,今早问话时也见过两人穿着这样的服饰,虽只是匆匆一瞥,却也看的真切,跟自己在书中描写的日月重光派系服饰很是相像,当时不敢确认,现在看来,这几人便是日月重光的弟子了。 几人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哪里赶回来,魏思暝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问询,却听到为首的那位抱怨道:“又要回去见到日隐那张臭脸了,看见他就烦,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资,整天一副做作样子给谁看。” 另一位附和道:“对啊,早知这样,小时候就应该将他溺死在河里,现在可好,打也打不过,前几日师尊考核,上千名弟子啊,他拿了第一,他那支破萧到底哪来的啊?” “不然找个机会偷出来毁掉算了。” “他那春信别院你能进得去??” “真是后悔,将他赶去柴房睡了那么多年,他竟能想到去山腰处找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建别院。” 魏思暝手中把玩着茶杯,眼底的冷意久久不消,他瞥了一眼正七嘴八舌议论着的众人,相貌平平,看这狼狈样子,应是刚刚处理完委托回到这里歇脚,想必几人是费了一番力气,才会如此妒贤嫉能,白日隐最终走向黑化之路,大约与日月重光的这些弟子们也有几分关联。 可是我笔下的主角,岂能容你们这些腌臢货肆意诋毁? 虽尚未将李春碧的灵力激活,可魏思暝毫无惧色,身为此世界的创造者,他自然而然有一种可睥睨一切的姿态。 正欲起身与后方那桌无能之人理论,却听见远处一阵阵压抑的娇呼,刚才还在热烈讨论如何给白日隐难堪的几人也瞬间噤了声。 魏思暝抬眼望去,只见一男子身着轻薄飘柔的淡黄色长袍,乌发如墨,腰间别一玉箫,款款向自己走来。 “听说你寻我?” 还未来得及反应,白日隐已走到他的面前,神色从容,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直接发问。 没想到他来的如此快,魏思暝一怔,但很快便答道:“是的。” 想必早晨那两名日月重光弟子听见了自己的问话,所以他才知道来此寻我。 白日隐看着眼前这个身姿英挺的男人,眉眼秀朗,嘴唇饱满,眼神清澈明亮,仿佛天下尽在其手,这样自信的人,他印象中没有见过,再看向腰间那抹淡紫,这双剑…是鹤羽和花明! 那么他是…李春碧?! 白日隐眼底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惊喜,却脸色漠然,语气淡淡:“何事?” 魏思暝知道他认出了自己随身这两柄佩剑,干脆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我想跟着你,跟你在一处。” 白日隐眉眼轻挑,冷哼一声道:“为何?你不是不愿与我在一起?” 眼前这人,虽已认不出相貌,但仍记得他当年是怎样给了自己希望,又将自己送到日月重光,他说他累了,不愿再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四处漂泊流浪,句句诛心,难以忘怀。 魏思暝却不知这些,在自己的笔下,此情节只是潦草的一笔带过,并无多赘言,李春碧说过什么话自然也无从考究。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是不是误会了,就算没有误会,那时太小,说的什么话我已经不记得了,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不愿与你一起,将你送至日月重光,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在外饥寒交迫,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你天资卓越,在我身边只能浪费,我教不了你什么,可若在日月重光,你便…” 话还未说完,只听叮咚一声响:“警告,请宿主切勿透露任何关于主线剧情及结局之事,否则将视为作弊。” “我便什么?” 魏思暝硬生生将原来想要说的话憋了回去,改口道:“你便可吃得饱穿的暖,可成大器。” 白日隐一脸不屑,误会,轻飘飘的一句误会,就能抹掉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冷笑道:“是吗?” 魏思暝现在多少能猜到他现在如此性格,大抵是因为这十二年来的遭遇。 从家族灭门跌落神坛再到隐瞒姓氏路边乞讨,李春碧将他救下却又离他而去,日月重光也没有给他该有的庇护,而是将他置于被欺凌侮辱的境地。 是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大抵就是他慢慢蜕化变质的原因,所以,现在要想阻止他继续这样下去,必将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慢慢抚慰他这已千疮百孔的内心,将他拉回主线剧情结局,放天下人一条生路,也放我一条生路。 从前对男人除了伤害便是躲藏,抚慰人心陪伴成长,这还是第一次,难度是有,而且还很大,但也不是不可能。 魏思暝叹了口气,满脸真诚,信口胡诌道:“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不愿与你一起,而恰恰相反,当年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你送至这日月重光,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天我就没有停止过想念,近几年来更甚,所以我忍不住了,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真的不能忍受没有你的日子,你带着我好不好?别让我再忍受这苦楚。” 白日隐听着这噼里啪啦的“坦诚相待”,总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这样的梦不知已做了多少次,可每次醒来却都是无尽的寂寥。 他眼神闪过犹豫,却仍旧嘴硬道:“我不愿。” 捕捉到他的一丝迟疑,魏思暝趁热打铁,继续哀求道:“求你,日隐。” 可谁知白日隐竟又恢复冷静,不为所动。 魏思暝有些慌乱,他没有想到以儿时的经历为契机与他相认仍旧如此困难,若此次表明身份却不能留在他身边,那阻止他黑化简直是天方夜谭。 无奈之下,他只能上前一步,保持着让对方不抗拒的距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我现在浑身灵力尽失,无法施展任何术法,看在我们曾经相依为命的份上,让我呆在你身边直到恢复灵力,好吗?” 到现在这个关头,他只能出此下策,就只有这最后一个能让白日隐带上自己的理由,反正灵力未激活是事实,大不了到时晚一些,在他身边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最多半月。”白日隐立即松了口。 半月?才半月?使尽浑身解数才争取到半月? 算了,半月就半月,总比半天好,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离重光大会还有多久,只要能拖到重光大会,到时再想办法让他将我与龙骧一并带走就好。 魏思暝怕他反悔,立刻应道:“好,半月。” 见白日隐径直转身要走,他着急忙慌的跟在屁股后头一起出了门。 日月重光的出口入口设置在一处,要想进入只能施予门派内独设的口诀,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他紧跟身后,望着面前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巅,不禁有些紧张,道:“我能进去吗?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不会。”白日隐语气笃定。 他虽瘦弱,可行步如风,魏思暝不由得加快脚步,与他肩并肩同行,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向他瞧去。 他比自己并矮不了多少,换算成那个世界的身高,估摸有个一米八五的样子,却长了一张俊美的脸庞,肤若凝脂,眉毛细长,一双狐狸眸子眼波流转,细细看去,眼角两点红痣上下交错,就算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你,也能被他勾了魂去,十米开外,难辨雌雄。 完全就是魏思暝当初想象的模样。 “到了。” “啊?” 他环顾四周,两人正身处一古色古香的宽阔卧房。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一张黄梨木雕花的床榻柔润细腻,大的让人惊奇,紫檀桌上正燃着一线香,幽幽香气浸满整个屋子。 “这这这...刚才不还没到山门吗,怎么一眨眼到这里来了?这是哪里?” 白日隐坐在桌旁,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道:“日月重光。” 魏思暝也不客气,跟着坐在他的对面,拿起茶壶也给自己倒茶,想必这就是那几人在客栈所说的春信别院了,这跟原书并不一样,他在日月重光的日常生活我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着重写了他是如何如何将内丹化形又消化吸收,如何如何提升自己的灵力,可刚才听那几人所言,他在这里的日子并没有因为他颖悟绝人而好过几分,而是恰恰相反。 那我现在所要做的,便是竭尽所能保护他,让他在重光大会离开这里之前别再遭受那些同门的欺辱。 叮咚~ “恭喜您到达任务地点,接下来为您发布该地点第一个任务:跟主角一起前往白光堂。” 与此同时,紫檀桌上凭空出现了两行字。 “日隐,速到白光堂。 三时。” 4、第 4 章 白日隐脸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刚才坐在桌前彷佛也是为了等待这则消息的到来。 白光堂是日月重光专用来议事之地,现下已近黄昏,早已过了修炼之时,三时此时唤他去那里做什么? “我有事出门,去去就回。” 说罢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被一只手牢牢拽住。 魏思暝道:“我跟你一起去。” 白日隐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他捏住自己袖角的手看。 意识到自己有些冒犯,魏思暝将手收回,道:“抱歉,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很快便回。” 随手捏了个传送诀,随着黑色烟雾消失,白日隐也不见踪影。 魏思暝心急如焚,他就这样走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完不成任务会有何惩罚? 他冲着空气大喊道:“小花!!小花!!” 我靠怎么不说话啊,这破系统叫什么来着,急死人了! 立刻又是一通乱叫:“小花!小草!小狗!小猫!小鱼!小虾!!” 叮咚~ “请您尽快前往白光堂,否则判定为任务失败,主角将立刻黑化。” “那你快,你快把我传送过去!!” “宿主您好,您的新手套餐还有两次机会,请问您要使用吗?” “要!!” “好的,已为您开启引路光环,请您尽快前往。” ??? 让我走路去啊?? 白光堂内,白日隐直挺挺的跪在殿内,前方站一正颜厉色的中年男人。 “日隐,你可知错?” “日隐知错,特来领罚。” “哦?你说你知错?那你犯了何错?” “日隐违反门规,私自将外人带入。” “你明知违反门规,为何知错犯错?” 白日隐一言不发。 “今夜将他送下山,为师当你什么都没做。”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淡淡道:“日隐特来领罚,请您责罚。” 魏思暝呼哧带喘赶到白光堂门口时,白日隐正在殿外罚跪。 叮咚~ “恭喜您,任务完成。” 他松了口气,平息了一下呼吸,上前欲将白日隐扶起:“你怎么在这跪着了?三时叫你来干什么?” 白日隐脸色有些苍白,额间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他没有起身,虚弱道:“与你无关,你回去。” 几名弟子站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看热闹,你一句我一句的胡说八道。 “还能干什么,犯了门规呗。” “仗着自己修习的好一点就为所欲为,师尊不罚他罚谁?” “要我说这一百五十荆条还是少了,应该一次性让他长记性。” “就是就是。” 魏思暝从来不知同门间竟可如此恶语相向,顿时火冒三丈,起身回过头去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跟你们有哪门子关系?想死啊是不是??都给我滚!” 这些弟子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争论道:“我们说的哪里不对?” 魏思暝忍无可忍,反手将腰间佩剑抽出半截,利刃周身立刻有萦萦银光环绕,伺机待发。 刚想抽出来吓唬他们,却忽觉腰间有了阻力,回头看去,是白日隐拉着自己的剑鞘。 众弟子中,有一人听说过民间有一散修唤做李春碧,手持双剑,一银一紫,甚为霸道,再看向此人腰中的双剑,不禁有些惧怕,但转头一想,自己人多势众,就算他是此人又如何? 继续嘴硬道:“日月重光内乱伤同门是违反门规的,若你还想继续让他受罚,就尽管打我们啊。” 虽是这样说着,但仍旧是怕的,这人不知什么来路,若真是那李春碧,几人加起来都伤不了他一根汗毛,拉着其余人作鸟兽散去。 魏思暝收了剑,还要去扶跪在地上的白日隐,却再次被拒绝,他收回手,心道:“真是够犟的,还真把这烦人的条条框框当回事了。” 拗不过他,只能放任他继续跪着,又怕再来几个狗屁同门过来对他嘲讽施压,无奈之下,只能坐在他身旁,与他一起等着罚跪结束。 他托着腮,眺望远处,眼神空空,喃喃问道:“你犯了什么门规?要在这跪这么久。” 白日隐:“没什么。” “你不想说吗?” 白日隐沉默。 魏思暝又问:“他让你跪多久?” “两个时辰。” “你是不是怪我把你送到这里来?”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起码在这故事结束前。 秋日的夜晚总是寂寥,连带着风也是萧瑟的,两人就这样一跪一坐,两个时辰既漫长却也飞逝而过。 “起来吧,差不多到时间了。”魏思暝伸手去扶,却落了个空,白日隐双手撑地,勉强站起,背后早已被血迹洇透,他这才想起来,刚才那弟子说过的一百五十荆条。 任凭他是莒州白氏天赋异禀,却终究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这一顿刑罚下来,皮开肉绽也只是轻的。 看着白日隐强撑的背影,只有一片刺目的红,他第一次对笔下的角色生出同情、可怜,还有…内疚,这十二年是自己在书中给他镀的金,不费多少力气,也没有几个章节,可对他来说,这十二年却是扎扎实实的,如同地狱般难熬。 他跟在身后,前方的人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行一个传送诀,两人就这样在这寥寂的山间小路上行走。 他不敢上去搀扶,怕自己毛手毛脚再触碰了他的伤口。 只能这样护在身后,好让他支撑不住时不至于摔倒在坚硬的石头路上。 就这样一路无话,回到了春信别院。 白日隐坐在床榻边,双唇惨白,对紧随其后进入卧房的魏思暝道:“院中还有一偏房,这半月你就先在那里将就一下吧,若你饿了,先忍耐一下,明日我带你去饭堂。” 话音刚落,便支撑不住,一下栽倒在榻上。 魏思暝知道,日月重光那用于惩罚的荆条是自己赋予给他的师尊三时长老的武器,那荆条虽是木枝,却生满横刺,再加上三时的灵力灌注,这一百五十荆条下来,普通人非死即残。 魏思暝三两步上前,伏在榻前唤他的名字:“日隐!日隐!白日隐!” 白日隐却双眼紧闭,毫无反应,他身体瘫软,好似一具没有了生命的躯体。 魏思暝害怕极了,颤抖着伸手探向他的鼻下,幸好,还有气息,如若不是他身上流淌着白氏血脉,现下不知会是什么后果。 房中昏暗,窗外的月光经过院内的玉兰花一层层过滤下来也只能透进几分,魏思暝趁这一点月光将他上半身的衣裳一层层褪下,黑暗中只看见双手猩红一片,血腥味直冲鼻腔。 不行,还是得点灯。 他将白日隐调整了一下姿势,随手抓了个被角垫在脑袋下面,让他趴在榻上,好不让伤口磨蹭到别的地方。 片刻后,几盏烛火亮起。 魏思暝去院中接了盆水,回到卧房内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将他的后背上的血擦拭干净,很快,盆中的水变得殷红,就这样来来回回了三四趟,终于能看清伤口。 他的后背已是伤痕累累,一道伤口接着一道,有些甚至能看到裸露的白骨粘连着肉丝,再细细看去,仿佛很多是叠在旧疤痕上的。 魏思暝只觉得心头一紧,眉头紧蹙不敢再看,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伤痕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需要这样惩罚他! 翻箱倒柜找到针线,放在火苗上消了毒,将几道太深的口子粗略的缝合了一下,便给他包扎好,虽不专业,但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 魏思暝趴在紫檀桌上,盯着因为痛苦而眉头紧皱的白日隐看。 自己给他写了如此举世无双的容貌,给他写了乌衣门第,给他写了得天独厚的天赋灵力,可为何他却过的如此艰难,受尽欺辱,难道,我写的都是错的吗?难道我写的这些东西,都只能给你带来痛苦吗? 床上的人低声呢喃,魏思暝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凑近去听,只听他含糊不清道:“冷…” 他拉过被子,轻柔的盖住,将他散落在脸上的乌发轻轻拨弄开,指尖却触摸到了滚烫的额头。 怎么会这么烫?他发烧了? 魏思暝重新打湿那已被渗红的棉布,覆在他额头,可他的脑袋是偏的,棉布根本呆不住,不停的往下掉。 尝试了很久,仍旧是贴不住,他身体这么热,又不住的喊冷,想必温度不低,若今夜不能将他身上的烧退掉一点,怕是要烧傻了,傻了直接黑化怎么办。 别无他法,魏思暝只得坐在榻边,用手扶着那棉布,布上的水分很快被滚烫的体温蒸干,他便继续打湿覆到额上,来来回回,循环往复。 直到晨间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到卧房之中,白日隐也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眼前这只有些泡皱的手,因为太困而低下的头,和紫檀桌上那早已燃烧殆尽的火烛及废蜡,尽收眼底。 身旁的人却忽然有了动作。 白日隐立即装睡,等了一会儿只觉得额间少了点重量,他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只见魏思暝闭着眼睛,熟稔的将他刚从自己额上取下的棉布摆入水中,在身旁的铜盆内轻轻搓揉,接着将水分拧干,继续覆在自己的额间。 5、第 5 章 白日隐心头一颤,他竟这样维持了一夜? 他不忍魏思暝继续这样辛苦,假装咳嗽了一声,试图将他唤醒。 魏思暝本就没有睡沉,听到他咳嗽便立刻醒了,瞧着他双唇带了颜色,放下心来,道:“你醒了。” 白日隐撑着双手,费力起身,喉间挤出个字:“嗯。” 魏思暝将他额间的棉布撤下,轻轻用手覆了上去,经过一晚的物理降温,确实比昨夜要好很多,可免不了是因为冷水泡久了,试不准。 白日隐只觉得他的手好凉,还有点潮湿。 魏思暝熬了一夜,迷迷糊糊间,竟将下颌贴紧了他的额头,不停的试探着。 白日隐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将他一把推开,慌乱道:“你做什么?” 魏思暝一下清醒过来,解释道:“你别怕,我只是试试你的体温。” 白日隐见他眼圈青黑,声音沙哑,有些内疚,却一言未发。 魏思暝道:“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有些热,你后背的伤口我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可不知有没有发炎,今日我去山下找个药房为你取些药回来。” “不用。” 魏思暝见他拒绝,有些着急道:“怎么不用?你知道你背上的伤口有多深吗?三时那个狗东西到底是为了何事要这样惩罚你?”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看了看白日隐的脸色,这毕竟是他的师尊,我骂他狗东西岂不是在说他是狗徒弟。 他蹲在床榻边清了清嗓,但因常年吸烟的声线仍旧是沙哑:“你听点话吧行吗?我真的不骗你,你背后的伤口有的已经看到骨头了,真的很重,若你一直不管不顾,早晚会溃烂的。” 他怎会不知,自从到了这日月重光,没有一日是不带伤的,只不过,这次严重了一点罢了,可自己身体强健,撑一撑总会好的,若要他因为这些事费上一整天徒步上下山,他不忍心。 “我说不用。” 魏思暝不理解,他到底为何这么执拗,旁的也就罢了,自己的身体竟完全不在意,若他死了,这任务还怎样继续下去。 若自己能激活灵力就好了,直接掳了他下山看伤去。 可现在若没有他的允许,下了山便再也上不来了。 魏思暝无奈,在他那个世界哪碰到过像他这样不听话的人,从来都是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二话。 他又气又急,坐在桌旁灌了一大杯隔夜茶水,白日隐就这样坐在床榻,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裸露的上身,倔强的透过帷帐看向窗外。 片刻后,魏思暝败下阵来,起身将窗关上,回身后语气柔柔:“你先换好衣裳,旁的等会儿再说。” 说罢便走出卧房,轻轻带上了门。 他坐在廊下等待,环顾四周,这别院被白日隐种满了玉兰,石子路上偶见几片飘落的花瓣,角落一汪云雾笼罩的碧蓝潭水,甚为清雅。 就在此时,院外有人在呼喊,声音带着急迫与担忧。 “阿隐!阿隐!阿隐你在吗?” 魏思暝闻声上前察看,只见一浓眉大眼儒雅矜贵的小郎君正站在院外,神色焦急,不住的踮起脚尖向院内张望着,却迟迟不敢进来,再一瞧,他一身月白色纱袍,领口处缀着点点碧波,甚是雅致,这是日月重光的统一服饰,但同样的衣裳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却别有一番滋味。 小郎君见院内走出一人,有些欣喜,可待他看清此人非他呼唤的日隐师弟后,不禁面色一沉。 昨日自己下山处理委托,无意间听到此人在客栈打听日隐师弟的消息,便给他传了个信,谁知晚上便听说了日隐受罚之事,匆匆赶回,本疑惑怎会突然受此重罚,现在看这人出现在日月重光,便明了了。 日月重光门规,不得带生人入山,若敢违反,待一日便是十荆条,不知日隐师弟为了面前这人,挨了多少。 他思及此,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阿隐呢?” “他在房内,你是?” 魏思暝有些奇怪,听他这语气,仿佛认识自己一样,看这人身形也有些面熟,况且对白日隐语气亲昵,也不似旁人那般不怀好意,莫非他是昨日与白日隐传递消息的人? 身后房门被推开,白日隐身着与面前此人同样的衣裳,唇色仍旧有些惨淡,淡淡道:“子书师兄,进来吧。” 关子书立即一个箭步越过魏思暝,看着面前憔悴不堪的师弟,满眼心疼,道:“阿隐,你…” 白日隐看不出表情,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微微摇了摇头。 关子书意会,他不让问,也不让说。 罢了,他话锋一转,关切道:“疼吗?” “不疼。” “走吧,我给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没什么事。” 魏思暝在后面听着,忽然记起这日月重光除了三时的暗修术法,还有宁文的木修术法和红棉的火修术法,这三种系别需根据弟子体内结成的灵丹属性来进行分派。 这人应是宁文的弟子,主修疗愈,如此想来,可比崇明镇的药房要好太多。 他上前一步,打断两人的对话,道:“怎么没事,昨夜他后背皮开肉绽,烧了一夜,这位…”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称呼,干脆随了白日隐的辈分:“子书师兄,麻烦你给他疗愈一下吧。” 关子书本来就对他不满,若不是因为他,日隐师弟根本就不会受此重罚,现下听他叫自己一声师兄,更是不快,高声质问道:“你怎会知我修习术法?你到底是谁?” 白日隐见事不妙,忙上前一步,挡在魏思暝面前,道:“师兄,这位是我多年好友李春碧。” “春碧,这是关子书。” 魏思暝听他唤自己春碧,不自觉的想笑,怎么听着这么像骂人呢,补充道:“子书师兄,叫我魏思暝就好。” 见白日隐眼神疑惑,向他解释道:“我早就改名字了,现在叫魏思暝,好了,先别说这么多了,先让他帮你疗愈一下后背的伤。” 见他无动于衷,也不应答,便继续道:“若你不让他替你疗愈,那你便给我道可入山门的指令,我自己去崇明镇开些药。” …… “师兄,就在这廊下吧,麻烦了。” 魏思暝站在玉兰树下不敢打扰,一个劲的往廊下瞧,他的脸色确实逐渐红润起来,这样看来,烧应该也退下了。 片刻后,关子书终于将他最后一个伤口的浊气清理干净,松了口气,道:“好了,阿隐,应不会再有大碍了,但还需疗养一段日子。” “多谢,师兄。” “你我之间,不需这样客气的。” 说什么呢?这关子书怎么还脸红了? 魏思暝好奇,凑上前来,只听白日隐开口道:“师兄,你昨日不是下山处理委托吗?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关子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道:“没事,这个委托不需要这么多人,另外几人去就够了。” 白日隐明了,他应是听说了自己受罚之事特意赶回来的,可这个委托他若提前离开,下一次就需要单独完成一个别的,木修弟子本就不擅长捉鬼降妖之事,只是打一个配合,若他自己去处理委托,想来是有困难的,他不想欠他人情,道:“下个委托你叫上我吧,耽误了你,实在抱歉。” 关子书眼中闪过惊讶,他求之不得,这样能单独跟日隐师弟在一起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本来还发愁该如何自己去处理下一个委托,没想到却因祸得福了。 魏思暝却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一听他要离开这里,慌忙插嘴道:“诶诶诶,说什么呢你们俩,什么委托下一个委托?” 关子书毫不客气道:“与你何干?” 魏思暝道:“怎么与我无关,现在日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管你要带他去哪,反正他去哪我必须跟着去哪。” 关子书白了他一眼,道:“跟屁虫。” 咕噜咕噜~咕噜噜~ 魏思暝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看着白日隐,道:“......饿了。” 白日隐道:“走吧,去饭堂。” 现在已过了早饭的时间,饭堂内的弟子们寥寥无几,三人刚拿了些吃食坐好,便听见隔壁桌上的弟子们在讨论。 弟子a:“你们有听说吗?宗主要重新举办重光大会了!时间就定在十日后!” 重光大会!重光大会!重光大会!!而且就定在十日后?! 魏思暝听到这四个字,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这可是《噩梦十二年》的重要情节!白日隐就是在重光大会当日脱离了日月重光! 弟子b看起来年岁尚小,疑惑道:“啊?不知道耶,重光大会是什么?” 弟子a:“重光大会你都不知道??你跟他说!” 弟子c:“哎呀,重光大会曾经是日月重光两年一届的修真界盛会,所有修习的门派弟子、散修还有一些向往修仙之道的贵公子们都摩拳擦掌想要借此崭露头角,拔得头筹之人可获得日月重光准备的奖励,听说这奖励一般都是些法器之类的,但都十分珍贵,轻易不可得。” 6、第 6 章 弟子b:“真的啊?可是那么多人参加,咱们肯定没有机会啊。” 弟子a:“重在参与嘛,万一让你走了狗屎运就拿了第一呢?这奖品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可以亲眼见到宗主,听说还能被他点拨一二!” 弟子b:“那为什么这几年从未见到举办这重光大会啊?” 弟子c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宗主停办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好友白凌,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莒州白家,十二年前白氏一族在一夜间离奇消失,不知去向,咱们宗主太过思念旧友,大病一场,从此就再也没有举办过这重光大会,这不是今年,不知因何缘由,又要重新举办了。” 弟子a:“我知道,你们没发现最近咱们门派的委托变得越来越多了吗?我们师尊说,近日各地怪异频起,宗主为了遴选些能人异士,鼓舞士气,所以才重新举办的,我们师尊还说了,让我们好好准备呢。” 魏思暝听到旁边提及莒州白氏,抬眼看了看白日隐的反应,只见他面无表情,正端着粥碗吹气,想让这滚烫的白粥尽快凉下来。 显然,在这桌上不仅只有魏思暝一人关心此事,关子书道:“阿隐,你听说这事了吗?” 白日隐拿着勺子喝粥,嗯了一声。 魏思暝问道:“你参加吗?” 白日隐再次嗯了一声,拿起筷子,想夹自己盘中被切成小块的饼,却始终夹不起来。 魏思暝见他拿筷子的手势甚为别扭,怎么会有人这样反手拿筷子,这样根本就不好夹东西,怪不得一块饼夹了这许久都没有吃到嘴里。 刚想开口纠正,却又意识到,作为白家最小的孙辈,他自小应是娇生惯养,六岁时却又遭遇变故流落在外,到了日月重光大概也是无人照拂,自然无人教导此类习惯,想了想,还是闭了嘴,给他夹起一块,递到他筷子边。 白日隐有些愣住,虽接住了这小小的饼,却仍然嘴硬道:“我自己会夹。” 三人饭还未吃完,魏思暝却突然看到窗外有几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在客栈内遇到的几个脓包。 再一瞧,巧了,昨日罚跪时凑热闹的那几人也在不远处准备进饭堂。 魏思暝脑子一转,心生一计。 “我有点事,你等我一下啊。” 他对白日隐说罢,便闪身跑出门去,冲着凑热闹那几人奔去。 关子书看他这着急的模样,调侃道:“他在这日月重光还有熟人啊?” 白日隐未做回应,看了看窗外的几人,心中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魏思暝跑到那几人面前,佯装道歉:“好巧啊,这几位,昨日真是对不住了,第一次见面实在是不礼貌,抱歉。”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一直瞟着窗外正渐渐走近的几个脓包。 凑热闹的几人虽有些奇怪,可经昨日之事后回去稍作打听,确认了李春碧的身份,此人在修真界大小也算有点名气,虽是讨厌那日隐师弟,却还是要给此人几分薄面的。 几人笑道:“无妨,李公子,只是不知您与这日隐是什么关系?” 魏思暝道:“没什么关系,昨日碰巧遇到罢了。” 就这样,魏思暝与几人说说笑笑,被那几个脓包尽数看在眼里,片刻后待脓包们走远,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回到两人身边时,便听关子书阴阳怪气:“呦,魏公子可真是好人缘啊。” 他不想多做解释,却也受不了这小小关子书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盯着他的眼,沉下脸来道:“与你无关。” 心中腹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对我敌意如此之大,又一口一个阿隐阿隐的叫着,一说要陪你去下一个委托看你高兴的那眉毛都要笑掉了,不想跟你计较还没完了,我对你那日隐师弟,可没什么想法,你要是能将他拿下那是最好,让他对这个世界有点念想,还省了我的力气。 关子书在他的日隐师弟面前吃了瘪,有些不痛快,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将手中还剩下一半的馒头想象成这个大蠢逼,狠狠地塞入口中咀嚼。 吃过饭后,三人在此分别,魏思暝回到春信别院补觉,另外两人则去了修习场。 他回到院中的厢房,颇为不满,嫌弃的撇撇嘴。 什么啊,这么小的床,我翻身都翻不开,伺候你一晚上,还让我睡这,真是黑心。 思虑片刻,还是偷偷摸进白日隐的卧房,一个翻身,毫不客气的躺在白日隐的大床之上。 他翘着二郎腿,甩着腕上的细绳,凝望着窗外的玉兰,嗅着紫檀桌上那好像永远也燃烧不尽的香线,舒适惬意。 再过十天,便可以开启第一个重要节点了,只要龙骧到手,后面的情节就好说了,到时白日隐大仇得报,我也能安安稳稳回家去咯,我的潇洒生活,真是想念至极啊。 回忆着从前的种种快活,魏思暝翻了个身,很快便睡了。 白日隐傍晚修习回来便看到躺在床榻上还在酣睡的魏思暝,看他穿着白日的衣裳躺在了自己的榻上,虽有些别扭,却也并未将他叫醒,昨夜他守了自己一晚,一定很累,今日也是只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匆匆回来睡到了现在。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他与自己记忆中的,好像有些不同,可他说不上来,只能将这种变化归咎为十二年的漫长岁月。 给他拽了拽被角,就这样坐在紫檀桌旁等待着。 没过多久,榻上的人就醒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房内的熏香,这一觉睡的很沉,他揉着惺忪睡眼,见桌旁坐了个人影,并未多加考虑,迷迷糊糊便道:“宝宝,几点了?” 这是他曾经那些男友们的统称,因为大多都是些露水情缘,他才不想费劲巴拉去记那一个个人名。 宝宝,这称呼礼貌又简单,也不会因为叫错名字而造成尴尬。 桌旁的人嗓音清冷,惜字如金:“嗯?” 听到此声音,他一个激灵猛然坐起,待看清那人相貌,不禁有些慌张,结结巴巴道:“那...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魏思暝有些害怕,自己是否在睡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万一被小花判处作弊,可是要遭雷劈的啊! 白日隐并没有将他刚才的胡言乱语当回事,只当他是睡懵了,倒了杯茶,淡淡道:“刚才。” 听到他这样说,魏思暝放下心来,从床榻坐到桌旁,将白日隐刚才倒入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干涸的唇也变得湿润。 白日隐却不小心瞥到了他从唇下滴落的水珠,不知何故,耳根竟有些发热,慌忙侧过头去,不敢再看。 谁知那人却将手覆在了自己额间,疑惑道:“应该是退烧了啊,怎么耳朵还是这么红?” 魏思暝可看不出来他是何故,害羞啊,暧昧啊,暗恋啊之类的这些纯情字眼在他的字典上就没有出现过,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直入主题。 白日隐偏了偏头,离开了他的手心,佯装平静道:“走吧,带你下山吃点好的。” 虽然身上的伤今日已经处理,可仍旧隐隐作痛,但白日隐还是使了传送诀带他到崇明镇逛逛,仿佛是为了证明他呆在自己身边并不会无聊。 这个时辰,崇明镇正是喧闹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吆喝,魏思暝随手指了个热闹的馆子,便拉着白日隐进去坐。 这饭馆虽然客人多,可也并未怠慢,伙计见两人进入,忙迎上来招呼着:“两位客官,楼上请吧?楼上有僻静的雅座。” 魏思暝摆摆手,道:“不坐雅座,就好热闹,给我们找个能观景的地儿。” 伙计搓了搓手,道:“哎呦,客官,那还是得楼上请,楼上除了雅座还有大堂,给您安排个靠窗的位置,又热闹又能观景。” 两人在窗边坐定,这确实是个好地方,可以将崇明镇观览个七七八八,魏思暝甚为满意。 此地虽不如现世那般纸醉金迷,却别有一番味道。 趁点的菜还未上桌,白日隐道:“师兄今日接到了新的委托,后日便动身,到时我与他一并去,你留在这。” 魏思暝听罢,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我也去!” 白日隐喝了口水,低声道:“你灵力尽失,呆着这里比较安全。” 魏思暝接着拒绝道:“我必须去,我必须跟你待在一起。” 白日隐有些无奈,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继续劝道:“这是日月重光的委托,你无需跟去。” 魏思暝见他仍旧拒绝,急的跳了脚,将茶杯一放,急道:“我不管,我不管这是哪里的委托,总之你去哪我就得去哪,若你不带上我,我就...我就...” 白日隐抬眼看他,淡淡道:“你就如何?” 魏思暝不能如何,他现在还能如何?对面坐着的这位现在是他的头等大事,必须得顺着护着敬着爱着,否则一个不如意人家就要黑化杀光全天下。 7、第 7 章 他泄了气,撇着嘴低声嘟囔:“反正我不管,你去哪都得带着我。” 白日隐见他有些失落,终究是不忍心:“那你不可乱跑。” 他对他无可奈何,罢了,此次委托应不会太过危险,否则也不会单独交给关子书,况且他身上还有鹤羽花明,虽现在不能用灵力驱使,想来也可以防身,既然他想去,那便去吧,自己多照看些就好。 魏思暝达到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明眸皓齿,道了句好。 这段委托虽是意料之外,但此时箭已在弦上,不管白日隐要去干什么,自己必须跟在身边,避免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让他失了智。 “您的菜齐咯,两位慢用~” 魏思暝咽了口唾沫,抄起筷子夹了块油滋滋的炖肘子,口无遮拦道:“嗯~好吃!好吃!比我们那里做的好吃!” 对面的人有些疑惑:“你们那里?”他不是无父无母独身一人吗?何来的我们那里。 魏思暝知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含糊不清解释道:“就是...我之前长待的一个村子里,说习惯了。” 说罢又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道:“不对啊,十天后就是重光大会了,你现在跟着关子书去处理委托,还能赶回来吗?” 白日隐道:“应该来得及。” 他也想夹一块魏思暝说好吃的肘子,可这肘子太大难以分离,再加上他拿筷子的姿势实在奇怪使不上力,始终夹不住。 魏思暝见状,干脆拿了双新的筷子,给他将这些难以拆解的菜品一点点夹碎。 每样都给他夹了一点到盘中,推到他面前,轻声道:“好了,吃吧。” 白日隐迟迟没有动筷,看着盘中被分解成小块的肉,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两人风餐露宿帷天席地的日子,他也仍旧是那个将肉包让给自己的少年,不知他这十二年是否还是像那样缺衣少食,自己虽在日月重光受欺负,却总是能吃饱饭穿暖衣有地方睡觉的。 他不禁开始后悔当日对他说我不愿。 瞧着魏思暝狼吞虎咽的模样,有些心疼,暗暗道:就算你永远都无法恢复灵力,以后我都会让你吃饱穿暖,再也不会让你在那遍布灰尘的土地上,也不会在那污泥浊水的泔水桶旁。 两人吃过饭在镇子上闲逛,又路过那日的成衣铺子,魏思暝在现世时,衣服从来不会穿过夜,而在此地因换洗不便,身上这件还是前日穿上的,此刻衣襟上也染上了血渍水渍。 魏思暝想要进去再让掌柜的再做几身,却又担心时间太久白日隐不肯等,因此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白日隐见他神情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店铺的招牌,淡淡道:“走吧,进去看看。” 再出来时,魏思暝肩上多了好几个包袱,高马尾一晃一晃,一脸满足道:“我这也是为了后日做准备,万一出了门从头到尾就穿一件,这不是丢你的脸吗,让你那子书师兄看到了,还以为我买不起衣裳呢。” 白日隐没有搭腔。 魏思暝接着道:“再说了,别以为我没有看到哦,你也给沉渊换了个新的萧穗。” 白日隐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仿佛被戳穿了什么秘密,眼神闪烁,默默将腰间新换的紫色箫穗藏在衣袍之内。 片刻后,察觉不对,疑问道:“你怎知它的名字?” 魏思暝知晓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支支吾吾道:“我...之前听说过。” 白日隐没再继续追问,日月重光的弟子们经常在外处理委托,近几年更甚,免不了会碰到同道中人,大家互通消息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解释的确实合乎情理。 第二日,魏思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腰酸背痛,还好这破床睡不了几天,不然真是难熬。 从厢房出来却并未寻到白日隐的身影,只看到他卧房的门大开着,桌上摆了一碗晶莹甜美的汤圆和几碟清淡的小菜,被淡淡的黑色烟雾罩着。 魏思暝走到桌前挥了挥手,烟雾瞬时散开,落到桌上排列成行,字迹娟秀:我去修习,午回,吃饭。 汤圆小菜都还是热的,不知他是刚走不久,还是这烟雾所致。 吃过了饭,他拿了个小茶壶,坐在廊下百无聊赖,看着院中的玉兰胡思乱想,在这里,除了白日隐自己好像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他现在在干什么? 按书中的发展,他现在应已将暗系灵丹消化,并已习到上层境界,与他师尊三时不相上下。 但其实他习不习得暗修上层境界并无大碍,毕竟他也不是靠沉渊完成最后的结局。 这样想着,不禁转头看向悬挂在腰间的两把佩剑,玄色剑鞘一花一鹤,花蕊鹤眼各镶嵌一紫玉,似有云雾缭绕,透着丝丝寒意,剑柄缠绕着绸带,木槿色剑穗缠着细密银丝,缀一颗白玉,贵气逼人。 但他仍是面露嫌弃,轻轻拍打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看看人沉渊,再看看你们俩!” 鹤羽花明被如此责怪,甚是委屈,周身云雾仿佛也散去了些。 魏思暝打完又觉得后悔,轻轻抚摸着剑柄道:“算了算了,与你们俩无关,是我自己不知道怎么激活灵力驱使你们,小花也没说该怎样做,这让我怎么办啊!” 说罢便半躺在廊中,一副无赖做派,高声喊道:“小花!小花!小...” 小花没唤出来,却唤来一宛转蛾眉的美丽男子:“你在喊谁?” 白日隐修习一结束便往回赶,还未到院中就听到廊下之人唤着一位女子的名字。 魏思暝立刻起身,胡话张嘴就来,指着树上一簇玉兰道:“没喊谁,喊这花,小花,小花。” 白日隐看了一眼枝丫上开的正盛的玉兰,显然不信,却也没再继续追问,道:“收拾一下,这便启程。” “啊?不是明早吗?” 白日隐从抽屉内拿出个绣着玉兰的月白色荷包,回答道:“计划有变。” 魏思暝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无事,师兄要顺带回家处理些事情,早去早回。” 将自己的换洗衣物等尽数装进小小荷包之内,瞥到了正站在门口瞪大了双眼的魏思暝。 “有何惊讶?将你的荷包解下来,我替你装进去。” 魏思暝总算明白为何李春碧要随身携带这两个空空如也的荷包,原来是作此用。 他进厢房将昨日那几个包袱取出,荷包解下,一起摆在了桌上,道:“不急,你先帮我把这两个荷包打开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白日隐不解:“你不知里面有什么吗?” 魏思暝道:“我当然知!只是东西太多,好久不开,忘记了,你帮我打开,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上。” 白日隐两指并拢,指向桌上红色的荷包,黑色烟雾缓缓升起,将荷包内的物品化形显露,只见荷包内并无物品,只是有几缕雾气胡乱流窜着,白日隐收了手,道:“这个不用看了,只有几缕你收的恶魂。” 魏思暝心中大惊,什么??恶魂??那不就是鬼啊?敢情我带着这么多鬼跑这跑那啊??幸亏没跑出来,跑出来还不把我吃了,这小死花真是够可恶的,这么危险的东西也不知道提醒我! 越想越后怕,不禁退到白日隐身后,颤颤巍巍道:“下一个下一个,这个我不带了。” 白日隐接着抬手,两指并拢将桌上绿色的荷包打开,黑色烟雾升起,小到符咒,大到衣物,甚至还有亵衣,满满当当应有尽有。 他面色微红,将桌上的包袱收进去,便偏过头去不再看,道:“你需要什么便自己拿吧。” 魏思暝正专心致志的察看李春碧的私人物品,无暇理会其他,捏了几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符咒出来放入装着灵石的荷包内,一边解剑一边道:“还有这两把剑,你把它们俩也收进去吧。” 白日隐收了手,面上绯红已退,一本正经道:“不可,你本就失去灵力,若将鹤羽花明一并收了,更无防身之物。” 魏思暝亮了亮手中的符咒,道:“我拿了几个符,再说了一直跟在你身边,不会有危险的,你保护我不就行了,这两把剑实在太沉了。” 白日隐脸又红了,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害羞,道:“不可,我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看他如此坚持,想必是不会帮自己收剑了,心中不禁叹到:哎,自己没本事,只能听别人的话了,行呗,带着就带着,反正有传送诀,也走不了几步路。 收拾好东西,两人便赶到山门处与关子书汇合,只见他正站在山门外等待。 见日隐师弟从黑色烟雾中走出,忙迎上去,道:“阿隐。” 魏思暝跟在身后,一脸的阴阳怪气,作出一副腔调来低声模仿关子书说话:“阿隐~阿隐~呕!” 随即便看到他身旁的马车,疑问道:“怎么还有马车?不用传送诀吗?” 关子书道:“你去过那啊?我跟阿隐都没去过那里怎么用传送诀?再说了,日月重光接受委托不允许用传送诀来来回回,怕去程回程途中有别的临时事务,就你懒,马车都不愿意坐。” 8、第 8 章 什么嘛,传送诀还只能去过才能用啊,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将这种小法术一并设定好,省了这些麻烦。 还有这日月重光怎么这么多毛病,这个不让那个不让的,我当时有设定这么多吗? 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还好,虽比不上自己的轿跑,但还算宽阔舒适。 “阿隐,抱歉,还要让你跟我走这一趟。”关子书嘴上致歉,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样甚好,瞥了眼正来回扭动的魏思暝,腹诽道:除了还跟了个跟屁虫。 白日隐道:“无妨,师兄,本就是我麻烦你。” 关子书道:“可惜这趟委托报酬只有几个铜板。” 白日隐淡淡道:“不然也不会拖了这许久也无人处理。” 关子书道:“嗯,师尊说这趟应简单,让我去看看,说来确实是未接到伤人的通报,只不过路途有些遥远。” 白日隐问道:“在哪?” 关子书道:“在竹生村,委托上只说有一魂魄扰人安宁,其他的都不知。” 白日隐道:“竹生村?” 关子书道:“嗯,在西山脚下,现在启程,明日傍晚才能到。” 白日隐瞧向正掀开竹帘往外看去的魏思暝,有些担忧,此行对于毫无灵力的人来说甚为辛苦,也不知他会不会累。 经过半日颠簸,三人在傍晚时分下了马车,在临近的镇子里找到一客栈落了脚。 随便在客栈点了些吃食,便各自回到房间去修整。 魏思暝叫小二打满了热水,脱光了衣裳想洗澡,却突然想起自己打不开那荷包。 叹了口气,将外袍披到身上略微一系,便去敲响了白日隐的房门。 夜已深,不知他有没有睡着,悄声试探道:“日隐,日隐?” 房间内很快便有了回应:“进。” 他轻手轻脚的进入房内,回手关上房门,只见白日隐正坐在桌边喝茶,还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他也坐在桌旁,将荷包往桌上一推,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帮我把衣服拿出来呗。” 白日隐没有说话,只是将荷包内的物品显现,让他自己挑选。 拿到了衣物,魏思暝起身想要回房,可双脚却踩到了那本就松垮的腰带,整个前身就这么裸、露在外,活脱脱像一个变态暴露狂。 白日隐防备不及,将那健硕的身体看了个全乎,脑子里像有什么炸开了一般,那张冷若冰霜的俊美脸庞登时红到脖颈,他呆若木鸡,不知该作何反应。 待他反应过来,便迅速偏过头去,结结巴巴道:“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终究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魏思暝见他如此,从前那放荡劲又上来了,一脸坏笑道:“漏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着急干嘛?再说了都是男人,看看也无妨,你若还想看,再给你看便是。”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手中还是将外袍拢好,散落的腰带也紧紧系住。 白日隐无言以对,憋了半天,从喉间挤出两个字来:“出去!” 第二日,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魏思暝倒是不在乎,只不过这白日隐昨夜像失了魂一般,在塌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关子书用早饭时见他那日隐师弟眼下有些乌色,关切道:“阿隐,昨夜没有休息好吗?是不是睡不惯这里的床榻。” 白日隐有些郁闷,师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抬眼看了看正往嘴里塞鸡蛋的魏思暝,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道:“没有,只是想到委托之事,有些紧张。” 这委托算是很轻松的,日隐师弟怎会紧张成这样?虽有些疑惑,但仍旧是相信了。 用过早饭,魏思暝找客栈掌柜打包了几个饼子,三人便赶往西山,仍旧是昨日的马车。 这一路一直走到了傍晚,才终于赶到了西山脚下,魏思暝的屁股早就被颠的失去知觉,这一路上两人不说下来歇歇,自己也不好意思张口,就这样硬挺着,现下双腿已经麻痹,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站起。 他扶着马车,歪七八扭的好不容易挪动下来,便听关子书在旁道:“就你这体质,还非要跟来。” 魏思暝不想理他,翻了个白眼,上前走了几步,顺势将自己挂在白日隐身上,缓解不适。 白日隐稍显意外,却并没有将他推开,只是悄悄直了直身。 关子书见此情景着了急,将他一下揽到自己身上,道:“你把他压坏了怎么办,还处不处理委托了?” 西山虽然并不像日月重光所处的岱山一般峥嵘,可小小青山丛丛翠竹,别有一番悠然自得的情致。 继续向前走了没一会儿,便见竹林深处有一巍峨巨石,上面篆刻了三个大字:竹生村。 三人进了村子,却未见几个人影,有寥寥几个也是行色匆匆。 关子书好不容易拦住一个行走缓慢的老者,问询道:“老先生,请问你知不知道安林住在何处?” 老者伸出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未发一语,颤颤巍巍地继续往前走。 魏思暝有些奇怪,虽然这地方偏远没什么休闲玩乐,可现在才至傍晚,怎会家家户户都关了窗锁了门,看这些人惶惶不安的模样,不是说未接到伤人的通报吗? 关子书上前敲了门,并未有人应答。 他只得在门外自我介绍,道:“是安林家吗?我们是日月重光的弟子,前来处理你的委托。” “吱呀—” 面前陈旧的竹门被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只写满忐忑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有什么能够证明?” 关子书从腰间摘下写着日月重光四个大字的委托玉牌,展示给他看。 安林松了口气,竹门大开,将三人放了进去,引他们入了座,便慌忙去冲洗茶杯,他为刚才的行为致歉道:“不好意思啊三位仙官,刚才多有怠慢,请别往心里去。” 白日隐直入正题,道:“安公子不必介怀,只是,你报的委托中并没有伤人事件,这村中众人怎会如此?” 安林给三人斟满茶水,也落了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诉道:“三位仙官有所不知,我们这竹生村从三月前开始便每夜都不得安宁,确实没有伤人事件不错,可这整夜整夜的被鬼魂敲门问询,也是受不住啊。” 关子书道:“问询?它都问什么?” 安林像想起了什么惊悚之事,浑身抖了一下,接着道:“它问的倒是简单,只是问这里是不是它的家,若我们回答不是,它就会让我们开门,要进来看一看我们是不是在骗它,我们肯定不会开门啊,它便在门外笑在门外哭,整整一夜,鸡鸣才会走。” 魏思暝道:“听你这话,还有人回答是了?” 安林更是浑身一颤,颈后立刻冒出一层细汗,道:“仙官,不瞒您说,这消息传开的时候,它还未来我家,我只是听人传言,可我本人并不信鬼神之说,便觉得定是有人在恶作剧,我跟村子里的人放下大话说若它问我,我定要说是,看看它究竟会作何反应。可谁知,两个月前它真的来我家敲门,我虽害怕,却仍旧觉得是哪个不知死的在吓唬人,便硬着头皮答了是。” 魏思暝见他停顿,催促道:“然后呢?你接着说啊!” 安林面露惧色,并未回答,只是道:“三位仙官,你们来得巧,算一算,今日又该轮到我了。” 说着便跪倒在地,不停地俯身拜着,头磕在地上咚咚直响,哀求道:“我知此次委托报酬太少,还要麻烦您们专程跑这么远过来,可若能替我们解决这事,全村人都感激不尽啊,若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那也定是当牛做马报答您们的恩德。” 白日隐上前将他扶起,安抚道:“安公子不必这样,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他知晓此事虽小,可对于这些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来说却是异常折磨,三个月不间断地每夜每夜敲门问询哭泣,确实难熬,更何况就算到现在为止没有伤人,也定是个怨魂,若长此以往,也是要出事的。 就在此时,竹门有了声响。 “梆...梆...梆...” 这声音突如其来,没有丝毫预兆,现下街道已无人,不用说,也知道是哪位敲的门。 安林本已被扶起,听到这敲门声,腿脚一软,又跌倒在地。 一道苍老无力的尖细声音响起:“请问...这是我家吗?” 魏思暝觉得有些好笑,道:“这鬼还挺有礼貌。” ...... 并无人接他的话茬。 门外的声音又大了几分,带着急促:“请问...这里是不是我家啊?” 见无人应答,便更用力的叩门。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这是不是我的家?是不是我的家啊?” 那怨魂情绪愈发激动,仿佛再不应答,便要破门而入一般。 魏思暝有些怕了,自从来到这里,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全部都来源于自己的想象,看到荷包内的恶魂游荡之时虽有惧色,但毕竟隔了一道结界。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9、第 9 章 可此次委托却并不是自己书中的内容,这完完全全是这个世界内自己形成的,这让他觉得有些失控,他开始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那个由自己带着醉意,在深夜里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出来的故事了。 他悄悄挪动到白日隐身后,手中握紧了剑柄。 白日隐察觉不对,这怨魂明显不是一个和善的状态,与安林刚才说的明显不同,他欲询问,身旁却不见安林的身影,他向后望去,只见他已经屈身躲在桌下,此时正瑟瑟发抖着。 看他的状态,此时想必已经问不出什么了,白日隐别无他法,向门外冷静道:“你姓甚名谁?”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仿佛有些意外,它在思考。 片刻后,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却并不笃定:“我叫...银珠,我叫...劳银珠。” 白日隐眉头一凛,回头问道:“安公子,竹生村有没有最近有白事的劳姓人家?” 安林思索片刻,声音颤抖道:“有劳姓人家,可...可没听说过有白事啊。” 白日隐又问:“竹生村劳姓人家有几户?” 未等回答,门外的叩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更重更急,它声音开始有些变形,边叩门边嚷道:“这里是不是?这里到底是不是我家??为何无人应答!!” 关子书道:“阿隐,这怨魂的耐心快到临界点了,若再不完成它所愿,恐怕要变成恶魂伤人了。” 白日隐继续问道:“安公子,有几户?” 安林听关子书这样说,更加害怕,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快速答道:“就一户!就一户!就在这村子最东边!” 白日隐得到答案,未等众人反应,上前一步直接将门打开。 只见一面目全非的老妇人飘飘悠悠立在门外,虽识不得全貌,却仍能看到她身形瘦弱,脑已空空,肚子被剖去大半,血淋淋的肠子和肝脏耷拉在身体上,四肢已然消失,只剩下半根胳膊坠在肩上,漏出森森白骨。 劳银珠没想到竟有人会开门,淡淡的幽魂一怔,随即便要飘进屋内。 白日隐将沉渊抽出拦在她面前,厉声道:“劳银珠,我完成你所愿,带你回家,你跟我走,莫伤无辜性命。” 魏思暝在身后不小心瞥到这碎首糜躯,愣怔了许久,见关子书与白日隐走远,这才清醒过来,虽十分恐惧,但仍跟了上去。 三人一魂走了许久,才找到安林所说的那户人家。 白日隐看着门口那高高悬挂的两个大红灯笼,问道:“你找过这里吗?” 劳银珠呆滞的点点头。 关子书道:“她敲门声这样大,还是个魂魄,谁会认啊?” 魏思暝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劳银珠,道:“若这是她的家,怎会悬挂两个红灯笼?是不是找错了?” 关子书上前敲门,道:“问问不就知道了。” “有人在家吗?我们是日月重光的弟子,来处理你们村中的怨魂之事。” ...... 关子书继续敲门:“有人吗?请问这是劳银珠家吗?” ...... 魏思暝道:“是不是安林害怕,给指错了?” 白日隐放眼望去,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西边几户人家从窗中透出几点晦暗的烛火,道:“应当没错,这竹生村最东边,只有这一户人家。” 正当三人一魂面面相觑之时,屋内传来回应,这声音一听便是个中年男性,带着点特有的沧桑,却明显底气不足:“找错了,这不是劳银珠家。” 关子书有些不满,低声道:“这人在家刚才怎么不回应?咱们都自报家门了。” 魏思暝道:“我看这人有蹊跷,不像那安林一般将我们当做救命稻草,直接闯进去看看不行吗?” 白日隐制止道:“不可。” 魏思暝:“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带她一家一户找吧?” 白日隐思虑片刻,现在也无法从劳银珠口中问出什么,只能用沉渊了。 他将沉渊从腰间取出,朱唇微启,双手轻轻抚上,箫声呜咽婉转,对面的劳银珠像是被催眠一般,眼神空洞,进入梦中。 这是沉渊的招式——一枕槐安。 可操控对方使之入梦,驱使被控之人听从指令,可问话、可窥过往。 白日隐微闭双眼,箫曲未停,视角切换,将他带入劳银珠的过往记忆。 劳银珠本名银珠,及笄之年被生父变卖至小馆,因得罪客人被打个半死随意扔在这西山竹林之中。 在垂死之际,遇到了前来砍料的劳华。 劳华虽腿部残疾是个瘸子,心地却纯良,他将身无寸缕奄奄一息的银珠用蓑衣裹住带回家,日复一日的照顾救治,终于在那年的严寒冬日将一脚已经踏入地狱的她拉回。 这勉强可以被称作英雄救美的故事免不了落俗,两人在相处中渐生情愫,第二年春日便完婚。 说是完婚,其实也就是银珠简简单单的做了几个小菜,彼此喝了一杯合卺酒罢了。 劳华以编制簸箕为生,平日里在那个潮湿的地窖中编制完便拿到临近的镇子贩卖,两人的日子平淡清苦,却也充满了甜蜜,很快便生下了一个儿子,名唤劳熙和。 这是银珠为他起的名字,熙熙泰和,长乐无忧,从前在小馆中常听到姐姐们吟唱,这也是她一直所期盼的。 可意外总是悄然而至,上天不会因为你已经吃了够多的苦便让你平安顺遂。 劳熙和两岁时,劳华照常去镇子上贩卖簸箕,在回来的路上在竹林内被野兽袭击,连块骨头都未寻到,只留下几个沾染着血迹的簸箕和给银珠做了一半的竹簪。 从那以后,银珠冠了他的姓,扛起了他的重担,自己一个人将劳熙和抚养成人。 那日银珠可真高兴啊,自己与劳华的心头肉终于也与自己所爱之人成了家,她站在门前,看着那红彤彤的灯笼,仿佛回到了那年春日。 可当那红的像血一样的灯笼再次悬挂在门前之时,一切都变了。 劳熙和与妻子有了孩子,而银珠也因为常年的劳作变得疾病缠身,他们将她视作掌中刺眼中钉,将她关在那个曾经她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编制簸箕的地窖之内,给她吃馊掉的饭菜,年头到年尾只有那一身单薄的衣物,可还不够,这还不够,终于在三个月前,他们将她赶出了家门。 她不想让村中的其他人戳劳熙和的脊梁骨,也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那个曾经与劳华相识的竹林。 很快,她被林中的野兽蚕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然后她什么都忘了,她只记得那年的风雪刺骨,可那个小小的房子内却十分温暖,房子中有个叫劳华的男人,他含情脉脉,眼中带着期待,小心翼翼地对她说:“若你想离开,我会给你盘缠,让你去想去的地方,若你想留下,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 她苦吗?她不算苦,这世上还有无数与她相似之人,可为何白日隐得知这段记忆,心头像堵了一块棉花一般。 他放下沉渊,眼神坚定,问道:“银珠,若我让你回家,你可愿进入轮回?” 劳银珠木然的点了点头。 白日隐不做任何犹豫,一掌将那紧闭的房门打了个粉碎,尘土竹屑飞扬,悬挂的两个赤红灯笼也被熄灭,只留下晦暗的外壳。 关子书大惊,意图阻止,喊道:“阿隐!” 却是为时已晚。 劳银珠飘飘散散进入房内,回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她满面泪珠,望着那个曾经自己与劳华捧在手心里的人,满眼失望,未发一语。 片刻后,她的灵魂慢慢消散,被关子书引入轮回道。 白日隐瞥向那缩在墙边的两人,脸色阴鸷,冷冷问道:“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劳熙和哆嗦着,道:“不...不知。” 白日隐道:“怎么?你的亲娘被吃了一半,你就不识了?” 劳熙和知晓自己已被戳穿,却仍旧钉嘴铁舌,一口咬死,失声道:“她不是!她不是我娘!” 白日隐目光如注,冷笑道:“哦?那你娘呢?是被你关在地窖中,还是被你赶到了竹林里?” 饶是魏思暝再笨也听出来了,面前这对男女,便是劳银珠的儿子儿媳,这两人看这她年老力衰,便赶了出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劳熙和见劳银珠已烟消云散,便不再怯,立刻变了副嘴脸道:“我娘在哪关你什么事?你们处理完了还不快走?” 白日隐见这人一副无赖嘴脸,恨恨道:“你这样对她,心不痛吗?” 劳熙和搂着仍在瑟瑟发抖的娘子,道:“我怎样对谁,跟你有何关系?驱完鬼了就快走,别赖在我家。” 白日隐面色恢复平静,看不出喜怒,手持沉渊,缓缓上前。 关子书慌忙拦住,低声道:“阿隐,不可,若叫三时长老知晓,定不会饶你。” 白日隐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师兄,让开。” 劳熙和根本不觉得白日隐真的能将他怎样,日月重光的规矩世人皆知,不可中伤毫无修为的平民百姓。 10、第 10 章 关子书见劝不住,看向魏思暝,眼神传递信息,让他过来劝导。 魏思暝却道:“你看我干嘛?知道知道呗,三时那老头还能怎么样?除了打上几荆条,他还有什么本事,若真叫他知晓,我替他挨。” 白日隐眼底闪过一瞬的惊异,他竟不拦我,他竟...同我站在一处。 劳熙和听魏思暝这样说,有些怕了,后背冒出了一层白毛汗,不禁后退几步。 魏思暝见他那怂样,实在忍不住,冲他破口大骂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亲娘过来找你的时候你干嘛去了?你们这两个狗男狗女,也不怕遭雷劈,把自己亲娘关在地窖还把她赶出去,真是他妈的狼心狗肺,要我,干脆就把你塞进你老婆的肚子里,看看能不能重新生出个好儿子,谁他妈的养了你这种贱茬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真是晦气,恶心!” 关子书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在这里拱火。 白日隐越过他,缓缓上前,将两人逼退至角落缩成一团,蹲下身来平静道:“我不杀你。” 幽暗的眸子瞟了他身旁的女人一眼,接着道:“也叫你们试试她的来时路,但愿你的孩子,会争气。” 说罢将沉渊反手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响,伴随着痛苦的嚎叫和哭喊,男人的腿被折断。 白日隐起身,见床榻之上一孩童正在襁褓内酣睡着,如此吵闹的环境也没能将他吵醒,他眼底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分不清是对这孩子内疚,还是觉得他可怜。 到门口时,魏思暝回头,恶狠狠地威胁道:“若今夜之事漏出任何一点风声,我必追到天涯海角将你另一条腿也废掉。” 事已至此,此次委托算是成了,三人经此一事,也不愿在这里多待,准备离开。 走到村口,却见安林带着众人在巨石旁等待,见三人身影,跪倒在地拜谢,道:“三位仙官,实在不知该怎样感谢,请受我一拜。” 关子书忙将他拉起,低声道:“劳家的事...” 安林见他欲言又止,已猜到七七八八,道:“请仙官放心,劳熙和本就对他娘苛待,我们村里上上下下都...唉,劳大娘实在命苦,她与劳大叔,都是顶善良的人。” 一众村民在后面应和道:“是啊是啊,仙官们请放心吧。” 与竹生村的各位告了别,三人顺带去了竹林,收服了那常出没的吃人野兽,寻了个隐秘的风水宝地将银珠的尸身掩埋,与之一起的,还有她灰白发间的那只竹簪。 关子书叹了口气,撒上最后一抔土,道:“这也算让银珠与劳华共葬了吧,他们一定会满意这竹林。” 竹生村的鸡鸣传到这里,曙色开始照耀到竹林之上,两人与关子书在此分别,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阿隐,你真的不跟我回家吗?” 魏思暝拒绝道:“跟你回家干嘛啊?你去拒婚,拉着我们干嘛?” 关子书只能作罢,三人约定好三日后在山门相见,一同回去。 两人行走在山间小路上,魏思暝忽然开口问道:“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 “不知道。” ...... 白日隐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开口,淡淡道:“银珠临走前,叫我不要为难他。” 魏思暝知道,白日隐在反思,他不知道那样将劳熙和的腿折断究竟是对是错,他需要自己的肯定。 他假装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柔声道:“你没有错,银珠有今天,恰恰是因为她对劳熙和的溺爱,她虽可怜,却也可恨。” 白日隐眼神不解,呆呆地看向他,他继续道:“你看,劳熙和待她如此残忍,她仍然叫你不要为难,可想而知,这几十年来银珠对他是怎样的放纵。我知道她身为一个母亲,免不了要对自己的孩子有深切的爱,可若她自己狠不下心来教导,就算今日不是你,日后也会有旁人。” 魏思暝见他仍旧不语,只好轻声安慰道:“好啦,对又怎样错又怎样,这世间的事不是简简单单的对错便可以衡量,你只要知道,不管你对还是错,我都会在你身边与你一起,就像今日一样。” 白日隐倏忽抬头,仿佛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点旁的什么来,可这双眼眸如此坦荡清澈,轻易就能叫人看破。 他垂眸,长长的睫羽微颤,不禁在心中嗤笑自己,白日隐啊白日隐,不知你每日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若他灵力尚存,此刻也不会在你身旁。 魏思暝想让他换换心情,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不如去个......” 白日隐未等他说完,打断他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说罢便开了传送诀,两人走入这黑色烟雾之中。 再出来时,已身处烟雨江南,隔着水,远远地望见一带似火的枫叶。 魏思暝问道:“这是哪里?” 白日隐继续向前走着,缓缓道:“江宁。” 他忙跟上,继续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白日隐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他果然忘记了。 见他未答话,魏思暝努力回想,在书中是否有提及有关江宁之事。 并没有,自己的书中从来没有提及过江宁,那来这里干什么?单纯是为了玩? 白日隐开口了:“处理委托时曾来过这里,所以带你来看看。” 果然是单纯为了玩啊...... 自己在现世确实也喜爱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可惜,现在是秋日,这里的天阴阴的,好像随时都要下一场秋雨。 不过... 魏思暝眼睛亮闪闪的,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白日隐的手腕,带他向前奔去,道:“走!现在的螃蟹最肥了!” 可现在时间尚早,两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开着的馆子,无奈之下找了个客栈,打算先休整一时半晌再出去觅食。 晌午,窗外喧喧嚷嚷,街边的商贩操着特有的江南音调寒暄叫卖,魏思暝被一阵锣鼓声吵醒,揉了揉还未完全睁开的迷蒙睡眼,起床向外张望着,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娶亲,好生热闹。 街边众人吵吵嚷嚷,魏思暝把头伸出窗外,隐隐约约听到几句。 “不愧是江宁首富娶亲,真是气派。” “是啊是啊,这许策真是好福气,竟能娶得知州之女,这下官商勾结,可算是强强联合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别胡说,小心将你拿了。” 正听得起劲,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魏思暝拉开房门,是白日隐,只见他已将日月重光服饰换下,此刻一席缃叶黄纱袍,这颜色虽温暖,却仍旧掩盖不住他从内而外散发的冰冷气息。 他的眼睛瞥向魏思暝腰间的荷包,同样清冷的声音响起,为这本就带着凉丝丝的秋日更添几分寒意:“我过来看看你是否需要取东西。” 魏思暝将他让进屋内,摘下荷包道:“来得正好,需要的。” 待他收拾好,两人便上街去,找了个饭馆,螃蟹与几盘小菜上桌。 白日隐看着这好似大虫一般的橙黄色生物,不知从何吃起,对面的人已经上手,动作熟稔。 他也想试一试这螃蟹,可从未吃过,只能学着魏思暝的样子将外壳剥开,可接下来呢? 正当他思索下一步该掰腿还是该掰身子时,一只装满了蟹黄的盘子递了过来。 魏思暝边处理剩下的蟹身,边道:“这个是蟹黄,最是鲜美,尝尝。” 白日隐用筷尖夹起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送入口中,柔软绵密的口感让他倍感意外,他从不知这有两个大钳的小东西竟如此美味。 他眼睛瞬间被点亮,嘴角上扬,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有了喜悦之色。 魏思暝偷瞄他的反应,不知为何,心里竟然也漾出些满足,继续给他将蟹肉处理好,连着几个已经剥好壳的蟹腿一同递了过去。 他捏起一个蟹腿,为他示范道:“你看,你捏着这个硬硬的地方,上面的蟹肉可以吃,用嘴一揪就下来了。” 白日隐点点头,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魏思暝俯首,专心致志的继续剥蟹。 片刻后,却听对面传来一声微弱的痛呼:“嘶~” 魏思暝抬头,只见那蟹腿将他下唇割破,伤口处渗出点点血珠,染红了白嫩的蟹肉。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探过身去,眉头微皱,专注于他的唇间,拇指将血珠擦去,察看道:“没事,还好只是破了点皮,小心一点,蟹壳很锋利。” 两人四目相对,魏思暝这才意识到方才情急之下竟与他靠的如此近,他的右手还在松垮的贴着他的面庞。 白日隐瞳孔微微一颤,忍不住舔了一下还残留着他手指气味的下唇,低声道:“知道了。” 魏思暝将手收回,强壮镇定,怀中却像揣了个兔子,跳个不停。 不知何时开始,自己竟对白日隐生了些别的情愫,从开始的不解到内疚再到心疼,现在竟对他...... 11、第 11 章 心动。 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用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到底合不合适,可这种感觉分明是从前没有过的。 但转念一想,这也许便是作者对于自己笔下主角自然而然生出的情感罢了,原本在纸上的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一颦一笑都如此真实,免不了会有些恍惚。 再说,白日隐这人甚是奇怪,那一双眼生的是魅惑勾人媚气十足,可他这个人确是冰冷不可靠近的,若谁真被他这张脸所蛊惑想要接近他,那可是会伤心透顶。 如此想着,慢慢平复了刚刚那跳动不止的心。 三日后,两人从江宁一路颠簸赶到山门不远处,关子书正站在高车驷马旁等候,身后还站了几名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与几匹皮毛油光水滑的马驹。 魏思暝从围帘处掀了个口子远远地看,目瞪口呆,自来到这里他可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惊叹道:“我靠!这马车......这得多少钱啊?” 只见那马车通身散发着金色光波,顶棚处缀满了金珠玉线,最上方顶了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可惜今日日光不盛,稍显晦暗。 几日不见,关子书有些憔悴,见二人赶到,转身对站在一旁的马夫道:“好了你回去吧马叔,人来了。” 马叔鞠礼上了马车,甩了甩鞭,与身旁的几名大汉一同策马离开。 魏思暝从自己乘坐的那辆破旧马车下来,揉了揉酸麻的屁股,好奇道:“这些人干嘛的啊?” 关子书面色发黄,少了些春风满面,眼神疲倦,就算见了他身后的日隐师弟也并没有好转几分,抱怨道:“我家的马夫还有护卫,我说了不用送,自己租个马车回来便好,可我爹硬要他们跟着,非要将我送进山才回去,这不,见你们来了,刚打发走。” 魏思暝嘴贱,非要挑这个时候调侃他:“啧啧,你爹爹不放心他的大宝贝儿自己走这么远的路,叫了这么多人保护你还不高兴啊?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那边的关子书便憋不住了,嘴角往下一撇,水灵灵的鹿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委屈道:“别说了,我婚约不仅没取消,我爹还断了我的零用,这下怎么办啊!” 见这平日里儒雅的贵公子掉了眼泪,魏思暝有些慌神,眼睛不自觉看向白日隐,可那人却毫无反应。 无奈,他只能上前劝道:“哎呀师兄,无妨无妨,多接些委托不就得了,至于婚约嘛,到时我与日隐一定去喝你的喜酒哈哈哈哈哈哈。” “......滚啊!” 再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到了修习场。 白日隐道:“你在这等一下,我与师兄去归还委托牌。” 魏思暝嘱咐道:“不该说的别说。” 日月重光的修习场是一片梧桐林,魏思暝坐在树下捡了片叶子,一点点慢慢撕着,等待白日隐回来一同回那春信别院。 他算了算,再过两日便是重光大会了,只要别出什么岔子,白日隐就能夺得魁首,得到日月重光宗主华阳泽的召见,到时他便能看到龙骧了。 正思索之际,几名弟子走到了他面前,魏思暝抬眼,正是那日在饭堂门口搭话的那几位,不过,好像比那日干瘦了些。 他扔了手中的梧桐叶,眼神无辜,寒暄道:“各位仁兄,这几日未见,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啊?” 为首的面色难堪,此情此景却不能轻易发作,恨恨道:“李春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日为何佯装善意来找我们道歉,你给我等着。” 魏思暝不以为然,这些垃圾还能将自己怎么样? 见被人戳破,也不再装傻,眼中满满挑衅之意,道:“不是我说,你能将我怎么样?我可不是你们日月重光之人,我若在这里伤了你,谁敢罚我?”说着便将鹤羽抽出一截,那银色云雾呼之欲出,像是有些激动。 这些人见他欲将鹤羽抽出,脸色一变,为首的却仍旧硬着头皮,咬着牙道:“你给我等着!” 随即便作鸟兽散。 魏思暝收了剑,喃喃道:“废物。” 我若真有本事,早就自己给你们教训了,还用得着假手于人? 看他们这样子,估计刚反应过来不久,另外那些人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好好好啊,就应该让你们也尝尝这滋味。 但转念一想,白日隐也是这样受了十二年,便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如何能弥补他一些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顺着地上干枯的叶片踩过去。 “咔嚓,咔嚓。” 清脆好听,一片又一片,无法停止。 “你在干什么?” 白日隐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魏思暝转身,面前的人霞姿月韵,正站在红黄相间的梧桐树下,落叶如羽,轻轻从他肩上掠过。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踩树叶的声音更让他上瘾,还是他的。 呆愣了片刻,才道:“没干什么。” 白日隐走近,瞟了一眼地上的碎叶,道:“走吧。” 魏思暝回过神,想起委托之事,问道:“有问你竹生村的事吗?” “没有。” 劳熙和不敢告,竹生村的村民不愿告,此事就算过去了。 接下来这几天,白日隐忙着修习准备重光大会,魏思暝也老老实实地呆在春信别院找寻激活灵力的法子,却始终没有结果,小花也不肯告知,新手套餐还剩最后一次机会,说是可以拿它要求任何事,除了一样——恢复灵力。 他偶尔会跟着白日隐去修习场看他修习,就像今日一样。 明日便是重光大会了,白日隐总算结束了他最后一下午的修习。 天色渐暗,两人在饭堂用过晚饭,白日隐见他疲惫,想要捏个传送诀回到别院,却被拒绝。 魏思暝知道今夜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夜,呆了这半月,日月重光虽规制森严,却影响不到自己,再说这里确实很美,而且饭堂也是好吃的紧。 他拍着肚子,道:“走回去吧,好撑。” 两人走在山间小道,他忍不住转头看他,明日他便要揭开第一个谜底了,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到时又是何心情。 白日隐眉头微皱,心中暗语,明日便是十五日之期,待重光大会结束,便再去找师尊请罚。 两人各怀心思,回到春信别院。 魏思暝跟在白日隐身后,想要进他的房间,让他帮忙打开荷包取些衣物,却若有若无闻到些与平常不同的味道,他凑到紫檀桌旁使劲吸吸鼻子,问道:“你换香了?” 白日隐五感本就敏锐,不用他说,自然早就察觉。 他未做回答,细细分辨,这香气并不常见,却又如此特别,难道... 是依兰膏! 这药物专用于想要突破境界却不得法的弟子阳修使用,药效之强难以抗拒,这在日月重光是大忌,若被发现定是要被狠狠惩罚的。 他一手捂住口鼻,一手迅速捏了个传送诀,喊道:“走!” 却为时已晚。 这药发作十分迅速,放药之人更是用了足量,魏思暝只觉得自己身体如此燥热,腹中一股莫名的暖流开始慢慢贯彻全身,从前在现世潇洒的种种记忆跃然而上,再看到面前那动人心魄的勾人双眸,脑中更是炸开。 他自控力本就差劲,此刻药物加持更是理智全失,他觉得自己浑身烫的像燃烧的炭火,握住面前之人的双手,想要与他说些什么。 白日隐手被拉下,防备不及,任由那幽暗的依兰花香浸入鼻腔。 魏思暝有些受不住,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他急迫的将腰带卸下,接着便是外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丝缓解。 白日隐体内浑厚灵力使他仍旧尚存一丝理智,看着眼前之人的荒诞行径,眼底满是惊讶,他闭了气,想要重新捏诀,余光却瞥到窗外竟有人影闪过,一缕细烟也随之消失。 他来不及思索,现下情况也不允许他追去,定了定心神,左手拽住魏思暝手腕,右手抬起准备再捏诀。 一只热切有力的大手却将他手腕反手箍住,凭着一股蛮力,将他推倒在床榻之上。 白日隐大惊,想要抽身逃离,可双手被他压制,拿不出沉渊,也捏不了诀,只能厉声道:“魏思暝!你清醒一点!” 他听不到,他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听到身下之人因为紧张而急促的呼吸。 他直截了当,双唇覆上,舌尖探入,想要撬开那紧闭的牙关。 白日隐平日那总是淡淡的眸子此刻也方寸大乱,身体不停扭动着,欲求脱身,挣扎之间,那依兰花香再度冲入鼻腔。 正意识恍惚之间,魏思暝却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别动了,你感受不到吗?” 白日隐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顿时羞赫不已。 他虽已默默喜欢他许久,可这...... 并不是他本意,他只是被这药冲昏了头脑,如若他明日知晓,定会责怪自己不加以阻止,说不定还会一气之下再次弃自己而去。 药效强劲,白日隐眼神逐渐涣散,防线濒临崩塌,可他知道,若他再摇摆不定,两人今夜定会...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双手攥拳,咬紧牙关调动余力,指甲在手心剜出道道血痕,这具身体的掌控权随着鲜血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他用力挣开控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抽出悬挂在魏思暝腰间的佩剑,不带一丝犹豫,狠狠划向自己左臂,瞬间清醒大半,鲜血顺着手指一滴滴滴落在地板。 来不及处理,沉渊入手,他微阖双眼静息凝神,不急不缓吹奏一枕槐安。 箫声入耳,原本躁动的魏思暝慢慢冷静下来,进入白日隐给他创造的安宁梦境。 见床榻之人终于解脱,白日隐也泄了气,幸亏他现在灵力全失,沉渊才得以控制,不然今夜若真发生什么...... 如此想着,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的双唇,刚才的触感仍然可以感受得到。 疼痛袭来,他看向左臂,方才只求解毒,没想到伤口如此之深,简单处理了一下,收拾好这糟乱的房间,坐在桌旁回想窗外之人究竟是谁。 这么晚了还能出现在日月重光的地界,那人应是门派中人,破了我的结界,定也受了伤,明日大会定时人如潮涌,不知能不能寻得到。 可惜,这重光大会榜首算是与自己无缘了。 罢了,他无事便好。 12、第 12 章 第二日,魏思暝是被远处的鸟鸣叫醒的,那声音空灵婉转,不似城市的鸣笛声一样令人心烦气躁,他伸出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只觉头有些痛。 他坐在那张小小的床榻边缘,眉头紧锁,轻揉太阳穴,脑中零零散散的梦境片段却拼凑不全。 只记得梦到了白日隐,还有...... 一个承载他所有欲望的深吻。 破天荒的,魏思暝第一次感到害羞,他抿着唇,忍不住一直回想。 叮咚~ “宿主您好,小于来为您发布新的任务。 任务一:协助主角识破开办重光大会的原因; 任务二:找到神器‘龙骧’。” ...... 刚醒你就发布任务啊! 魏思暝将床边凳子上叠的板板正正的衣裳穿好,嘴里骂骂咧咧道:“小死花,让你干点事什么都不会,发布任务来了本事,闲着没事的时候好好想想怎么把爸爸的灵力给激活!” 走出房门,只见白日隐一席缃叶黄纱袍,如琼林玉树般立在院内,手中握着玉萧,背身看着那汪清潭,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思暝因为昨夜那冒犯的春梦有些心虚,不敢上前去。 那院中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缓缓向自己走来,仍旧是面无表情,只道:“这衣裳做的确实不错。” 魏思暝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玄色的缎面贴里搭了件半玄半紫的罩甲,上面还绣着同色的鹤与花,虽是栩栩如生,可颜色太过一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刚才并未注意,这是新的,不是前几日做的。 “我记得我们前几日下山没有做这件衣裳啊。” “嗯,我自己去的。” “什么时候去的?” 白日隐默然不语,昨夜箫穗上沾染了血渍,无奈之下只能今日凌晨去了山下,将那掌柜的叫醒,重新配了一副,怕人不愿做这小东西,便又加了身衣裳。 魏思暝欲张嘴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欢快又明亮的声音打断。 “阿隐。” 关子书站在院外等待,今日他也未着日月重光的统一服饰,而是一身皎玉色盘金如意纹云锦圆领袍,头戴玉冠手持玉扇,斯文儒雅,好生贵气。 见两人出了别院,他琥珀色的瞳子亮晶晶的闪耀,充满了期待,道:“阿隐,我们一起去吧,今日天刚蒙蒙亮我师尊便去山门撤了结界,进来了好多外面的修士,好生热闹。” 魏思暝见他与前几日那憔悴模样大不相同,一脸坏笑道:“诶师兄,怎么今日这么高兴,好爹爹同意你取消婚约了?” 关子书白了他一眼,道:“我不回去不就行了,我就不信我爹能把她送到日月重光来跟我成亲,再说了......”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逗弄自己,气急道:“你这个跟屁虫,与你何干!” 接着拽了白日隐的胳膊,催促道:“我们走吧阿隐,师尊还等着我呢。” 这一拽刚好将他昨夜包扎好的伤口拉扯开,白日隐忍住疼痛,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抽回,紧咬牙根点了点头,额间却冷汗直流。 魏思暝察觉到异常,上前一步关切道:“你怎么了?” 白日隐微微摇头,嘴角扯了个笑容,淡淡道:“没事。” 不对,十分不对,他竟然笑了,若他真的无事,肯定不是现在这种表情。 魏思暝不信,想要察看刚才关子书拽过那只手臂,却被躲开。 白日隐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见他不死心,慌忙道:“走吧,师兄,宁文长老不是还在等吗。” 关子书应道:“好。”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日隐师弟确实不喜爱被人触碰,刚才的一切对他来说是常态罢了。 见他如此,魏思暝不好勉强,只好作罢,跟着二人向会场走去。 时隔十二年再度举办这重光大会,华阳泽可谓是用尽巧思,从前几日开始便命人无需清扫落叶,隔一段路就能看到写着日月重光标语的月白色旗子,霜风捣尽千林叶,漫山遍野一片凋零之美,山间小路的各分叉口也标示了通往何处,可去的地方开放,不可去的地方用结界封住,只有门派中人可以进入。 “子书,这里。” 魏思暝循声望去,是一风华正茂的女子站在临时搭好的台子上,一袭白衣,手中正拿着一红绫缠绕。 “师尊~” 关子书小跑着过去。 魏思暝瞧向台子上的翩翩女子,原来这便是关子书的师尊,是这日月重光教授木修弟子的宁文长老,竟是这样一位年纪轻轻颇为俏丽的女子,自己描写宁文的时候,并未写明她的性别,她扮演的角色只是替华阳泽在这重光大会善后罢了,就算在决战时,也只是稍微能与白日隐过几招的炮灰而已。 白日隐见他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宁文长老,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宁文长老美吗?” 魏思暝收回视线,转过头来随口道:“挺美的,而且没想到如此年轻。” 白日隐隐匿在袖下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头,指尖泛红,面上仍旧平淡,继续问道:“你喜欢?” 魏思暝思考许久,答道:“还好吧......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 他可没有胡说八道,毕竟白日隐占了自己整书篇幅的十有八九,自己对他的用心程度可见一斑,况且,现在虽已知他从小到大的遭遇算是他最终黑化原因之一,但肯定有一件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仍未得知,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糟糕,那么,多一个人喜欢他,也能使他多留恋一分吧。 而且...昨夜的那个梦让他现在的心都痒痒的。 周边忽地开始吵吵嚷嚷大声喧哗,白日隐没听清这后半句,只听到一个相比之下我更...... 他本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可不知怎的,却对这后半句话有着无法抵抗的好奇,相比之下他更怎样? 欲张口再问,却被一声呼喊打断。 “阿隐!” 关子书不知台下发生了何事,他站在台上手持红绫高声呼唤,引得这四周的民间散修们都向这边涌来,一时之间,只听赞叹连连。 大抵是见到了本次大会的奖品,再加上进入这日月重光本就难得,各位散修皆是交头接耳激动异常,自然是喧闹了些。 见场下有些控制不住,宁文长老给了关子书一记爆栗,将手中红绫夺回,无奈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这么贵重的物件,也不怕让人抢了去。” 关子书摸了摸脑袋,略有些不服气,顶嘴道:“师尊!这可是日月重光,哪个不知死的敢上来抢东西啊,你打的疼死了,弟子这脑袋也是肉做的,你为何一点都不知道心疼?” 台上两人正吵嘴,台下的两人也被唤了过来。 白日隐拱身行了个礼:“宁文长老。” 宁文长老点了点头,继续收拾那团红绫。 关子书一看到日隐师弟,全然忘记了刚才挨的那一下,脑门上还红红的,拽着那红绫一角,道:“阿隐,你看我师尊在弄的这个是这次大会的奖品!师尊,叫什么来着?” 宁文长老无奈道:“缚鬼绫。” “对,缚鬼绫,还有这一大兜子灵石呢!!”说着便拿起宁文长老身旁的麻布袋子,解开绳展示。 魏思暝见钱眼开,眼睛熠熠发光,问道:“这得多少啊?这个怎么得?第一就能拿到吗?” 嘿,正好,这几日将李春碧留下的那点灵石挥霍的差不多了,看那白日隐也不是个有钱的主,正愁这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呢,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反正他能拿第一,这么大兜子灵石,这往后赶剧情的日子也能过得恣意潇洒咯。 关子书不给他看,将麻袋系上,白了他一眼,道:“管管你那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宁文长老:“这位小郎君便是魏思暝吧?” 魏思暝正了正身,学着白日隐的模样,拱身行了个礼,道:“正是。” 他有些奇怪,宁文长老与自己并无交集,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宁文长老手中的红绫已收好,随手放在了展示桌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勾着嘴角,回了个礼,微笑道:“你不是这日月重光弟子,不必对我行礼,这几日子书常跟我提起你,怎么,今日这比试,你也要参加吗?” 还未等魏思暝开口,白日隐在旁答道:“宁文长老,思暝近日身体有恙,此次比试他未报名,也不参与。” 宁文长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样啊,那你呢阿隐,已经去报名处记过名字了吗?” 白日隐道:“弟子也不参加。” 什么??????? 魏思暝听着这几个字,顿时感觉头晕目眩,他刚才说什么?他说他不参加了? 那我这一大兜子灵石,我的任务,还有你家的龙骧,这些你都不要了? 你在说什么啊白日隐,啊?什么叫你不参加了?你怎么了啊?有什么困难你就提啊!怎么能突然不参加了呢?你不参加让我怎么办啊? 魏思暝差点晕过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走到台下,宁文长老也早已离开,留下关子书在此处看管这些奖励。 他遥望远处的报名处,只见记录名册的几名弟子已收了摊子准备去核对,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现在劝说白日隐去报名为时已晚,现在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办法,若不能在此次大会让他夺了龙骧,恐怕之后的主线也会偏离。 想及此,不禁额头冒汗,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伴随着一阵簇拥欢呼之声,一风姿绰约的中年男子走到台上,这正是日月重光宗主华阳泽。 13、第 13 章 自打二十年前起,整个修真界就充斥着关于这位的传奇,华阳泽年纪轻轻,便在短短一月时间内将曾经糟乱不堪的修真界重新整肃,原先的几大派别全部被他收入麾下,又创立了这日月重光,成为第一个修真界首善之地。 若问他如何办到?用了何方法?却是滴水不漏无人敢议,曾经的手下败将也都不知去向,诡异至极。 众人只知这莒州白氏公子白凌与他交好,白氏覆灭,他茶饭不思,故而大病一场,这十二年后才得以重振旗鼓,继续操持日月重光事宜。 算一算,这是他第二次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便是这日月重光创立之时。 台下各位有年长的,也有年幼的,皆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日月重光难得打开山门一次,自然都争先恐后的想要过来凑个热闹,若不是这重新开办的重光大会,鲜少有人能见到他,就算是这日月重光内弟子,也是一样。 诸位弟子和散修们前仆后继的想要更近一些,好一睹这神秘宗主的尊容。 华阳泽身着一袭绣着金色仙鹤的玄色宽袖,微黄的长发被一木簪高高挽起,眉心一点红,气度雍容。 台下立刻又是一阵欢呼雀跃,一时之间乱成一片。 他微微抬手,众人立刻噤若寒蝉,跟在身后的宁文随手捏了个扩音诀,华阳泽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山间:“时隔十二年之久,我华某心中感慨万千啊…” 魏思暝焦躁不安,根本没有心情再去听他发表什么领导训话,脑子里疯狂地思考着,该如何破局。 他紧皱着眉头,望着台上正慷慨激昂宣讲着比试规则的华阳泽,突然计上心来。 可......此计风险太大,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掌握,他也不知,若在这世界中死亡,在现世的自己会是个什么状态。 今日必须让白日隐将那龙骧拿到,否则再想见到华阳泽,更是是难如登天。 事到如今,他只能赌一把,拿自己的命,去赌白日隐不会见死不救。 “祝愿各位皆能心想事成。” 台上已进入尾声,魏思暝不再过多考虑,心一横大踏步赶上前去,追上了已退至台下准备离场的华阳泽,只差一步便要碰触到他的衣袖,却被一男子伸手拦住。 这男子皮肤黝黑,左眼空洞,他却并未将这只病眼挡住,一身门派服饰在他身上十分违和,像是在山间砍林的壮汉偷穿了文人举子的衣服一般。 他仅剩的一只眼睛异常凌厉,声音低沉,略带着些警告的意味,问道:“你是何人?” 魏思暝知道他是谁,此人名唤孟忠,是华阳泽的左膀右臂,虽在这日月重光与他寸步不离,可毫无灵根,不懂修仙之道,至于为何会被如此重用,那还要看他这一身蛮力与功夫了,在这举目遍是探究如何运化灵丹修成正果的世界,他算是最特别的,也可以说是...异类。 他不想与孟忠多费口舌,冲着前方连头都没有回过的华阳泽大声喊道:“华阳泽!我知道白凌在哪!” 此言一出,震惊了在场的宁文与孟忠,就连身后赶来阻拦的白日隐也是身形一滞。 这震惊有三层意思,第一,白氏一族早已覆灭,他一个后来之辈,就算他在这修真界有些名气和本事,怎能确认白凌是死是活,又怎会得知白凌的所在之地?第二,从无人敢直称华阳泽的名讳,从前敢直称他名讳之人都死了,以至于他自己本人听到时竟也恍惚了一下,这三个字,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第三,他竟如此大胆,敢在这重光大会直截了当的找到华阳泽本人,他此时说出这话,不知意欲何为。 华阳泽停住脚步,微微侧首,那黢黑的眸子深不可测,让人看不透他现在究竟是何心情,他是惊喜?是震惊?是质疑?还是平静? 叮咚~ “小于温馨提示,禁止宿主对本世界任何人透露剧情,否则将视为作弊,要天打五雷轰呦。” 魏思暝已经无暇顾及小于给出的提示,况且他本来也没想要提前透露任何事情,他的双眼紧紧盯住华阳泽看不出波澜的脸,生怕他不上钩,拂袖而去。 华阳泽默然不语,就在白日隐想要上前请罪之时,他却开口了,淡淡道:“带他过来。” 魏思暝大喜,却也深深忧虑,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神情复杂的白日隐,张了张嘴,无声道:“来救我。” 孟忠带着魏思暝越走越远,前方已不见华阳泽与宁文的身影,他们离开了主路,绕进一条未做任何标示的羊肠小道,台阶一级一级向上延伸,陡峭异常。 魏思暝有些忐忑,生怕白日隐找不到他,趁孟忠不备,从腰间拆了个那个红色荷包扔进旁边的桂花丛中,问道:“华阳泽呢?” 孟忠没有回头,自顾自往前走,道:“跟我走就是。” “还要多久?” 没有回应。 他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一草屋孤零零的坐落在树林之中,忐忑的心落下几分,若无意外,这便是他藏匿龙骧之地。 很快,魏思暝便站在了草屋门口,虽是草屋,却并不小,向里面望去,只见左右两边各有两扇木门,紧紧闭着,屋内摆设也并不破旧,反而可以用金碧辉煌四个字来形容,可华阳泽却不在屋内。 此刻身处这个世界,已再也无法以创世主自居,他知道华阳泽应就在里面某一个房间内静静等待着他,若这次出了差错,那人想要捏死他,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那颗焦灼不安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手心中的冷汗怎样都擦不干,潮湿冰冷。 “等一下。”孟忠突然回过身来挡在门口,伸手将他拦住,凌厉的右眼似有似无的瞟过他腰间的鹤羽花明,道:“这两柄剑,需要卸下。” 魏思暝后退一步,不自觉地将手搭在剑柄之上,皱眉道:“这是何道理?” 孟忠上前一步,冷冷吐出两个字:“卸下。” 正当魏思暝进退两难时,屋内传来华阳泽厚重有力的声音:“孟忠,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便让了道。 他根本不在乎魏思暝究竟是赤手空拳还是准备得当,这便是上位者的自信。 孟忠引他进入右边里侧的房间,一进入便闻到一股异香,一张茶台两张靠椅,孤零零的摆在中间,像这间草屋一样突兀,整个房间明亮通透,却令人感觉到无比压抑。 “咔哒”一声,门闩落下。 魏思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努力保持沉稳,他知道如若此时露出破绽,会让自己处于劣势,无法支撑到白日隐寻来。 华阳泽脸上带笑,斟了两杯茶,慢悠悠道:“请坐,不知是该叫你李公子,还是魏公子?” 他坐在华阳泽对面,拿起茶杯浅酌一口,强壮镇定道:“华宗主说笑了,您想叫什么都行,一个称呼罢了,没想到日月重光事务如此繁忙,您竟还能知道我这个小人物,真是受宠若惊。”他放下茶杯,指尖有些发凉,又道:“不过,不知华宗主落下这门闩,是想做什么?” 华阳泽并未直接回答,不紧不慢道:“魏公子,不需要这样紧张,方才你提到白凌,故而才请你过来坐一坐,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由头而已,真是聪明。 魏思暝想要继续拖延时间:“华宗主,重新开办这重光大会,您应该费了不少心力吧?” 华阳泽面色无常,淡淡道:“操持这一整个日月重光,自然是少不了费些心力的,倒是魏公子,早就听说这散修界出了个虚名薄利只知除妖降鬼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知道他在暗指自己未报名重光大会一事,这老狐狸。 魏思暝没搭理他这虚假的吹捧,继续道:“我知道这重光大会的意义,就是要选拔出全天下最优秀的,灵力最高的修仙者。”他边说边抬眼看了看华阳泽的表情。 华阳泽仍旧带着那个虚假的笑容,一丝心虚都没有,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魏思暝的眼,语气平静毫无波澜,打断了这个话题,问道:“魏公子以白凌为借口找我,只是为了跟我讨论重光大会吗?” 魏思暝却听出些不耐,他攥了攥拳,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嘴上扯了个笑,道:“自然不是。” 华阳泽没有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重光大会的名堂,想必华宗主比我清楚得多,重光大会在十二年前举办了这么多届,为何届届榜首都可以得你指点...”他顿了顿,将茶杯倒扣,继续道:“又为何在这之后便寂寂无闻悄无声息?” 华阳泽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但也只是瞬息,便恢复如常。 华阳泽脸上笑意更盛,这笑与刚才不同,这是真心实意的,发自内心的,有一种多年来未曾有过的未知与刺激。 他看着面前这年轻男子,不禁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一样的无所畏惧肆意妄为。 他眼神带着玩味,反问道:“哦?魏公子以为,这是为何?” 魏思暝直言道:“华宗主不必再掩饰,在我面前,你只是一张写满了生平阅历的纸而已,我读你,就像你杀我一样简单。” 事到如今,他反而不怕了,若白日隐赶来,此刻应已到了,若他不来,那也都是命。 华阳泽没想到面前之人如此直白,怔了一下,随即抚掌大笑,道:“魏公子果真有趣。” 接着摸了摸眼角笑出的几滴眼泪,脸色一变,声音明明还是一样的正气凛然,却颓然增添了几分阴森诡异:“既然你知道我杀你如此简单,想必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14、第 14 章 说着便伸出右手,点点赤色光芒急速聚集在他手中。 魏思暝大惊,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忙制止道:“华宗主且慢!我来找你,不是来寻死的。” 华阳泽没有收手,但也未做下一步动作,他想听听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要说些什么理由出来。 “想必你也知道我在散修界有些名气,灵力也并不低,若我报名参与你这重光大会,就算不是榜首,也能取得个好名次。” 华阳泽饶有兴趣地收了手中光芒,眯起眸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来找你,是想助你一臂之力。” 华阳泽明人不说暗话:“哦?可你是如何知晓我吸食大会榜首灵力一事?” 就在此时!魏思暝等待了许久的机械声音终于响起! 叮咚~ “恭喜宿主,完成重光大会任务二,主角已找到神器‘龙骧’。” 他来了! 魏思暝不再废话,上前一步,急迫道:“来吧,华宗主,我厌倦了这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今日便将所有灵力献给你,只想求得一个庇护之所,安安稳稳在这日月重光度过余生!” 华阳泽见他如此果断,也不再追问,送上门来的丰沛灵力岂有不收的道理,他伸出手来,再次将赤色光芒凝结在手中,朝着魏思暝丹田处袭去。 他探到他体内的灵力汹涌,比自己想的还要多上百倍,他小小散修,怎会蕴含如此大的能量? 不对!这灵力尽数被封住,无法取出分毫! 就在这时!木门忽然被一股强力甩开,碎落的木茬与草屑纷纷扬扬,白日隐出现在门前,他手持沉渊,神色焦急,站在一团翻涌不休的黑雾之中。 “思暝!” 白日隐一声疾呼中,华阳泽慌忙想要将手收回。 魏思暝见他似乎是无法取出自身灵力,更是猖狂,紧紧握住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哀求道:“华宗主,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吸食我的灵力!” 华阳泽被他这一出搞蒙了头,不自觉地就看向门外的白日隐,甚至忘记门外那人刚刚打破了他一扇辛苦手工制作的木门。 叮咚~ “恭喜宿主,完成重光大会任务一,协助主角识破开办重光大会的原因。” 熟悉的声音响起,魏思暝鼻子一酸,心中不禁道:妈的,终于等到你啊! 随后便趁华阳泽还未反应过来,拉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白日隐转身便跑。 刚跑到门口,三时长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天而降,故作威严道:“日隐,休要在尊主面前放肆。” 白日隐此时已大概明白这地方是做何用,刚才在房间内那一出又是在做何事,冷着脸,将魏思暝拉到身后,冷脸道:“与你何干?” 三时被徒儿顶撞,有些挂不住脸,斥责道:“日隐!你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你师尊!” “你也配讲师尊二字?” 三时听罢,恼羞成怒,手中荆条现出,抬手便要打。 白日隐不想再与他废话,手中的沉渊一抬,将他一萧弹开。 三时没有防备,摔了个趔趄,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任凭自己打骂的恭恭敬敬的弟子竟敢如此,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华阳泽从屋内缓缓走出,摇了摇头,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真是没用。” 两人慌忙转身,见白日隐没有要走的意思,魏思暝在身后着急,拽住他的衣角,催促道:“现在打不过他,走。” “拿了我的东西还想走?”华阳泽快步向二人走来,反手凝了一团赤色光晕,以极快的速度向二人击打过来。 白日隐反应迅速,一把将魏思暝推开,闪身将沉渊取出,轻启朱唇,箫声呜咽,黑色雾气招之即来,在霎那间聚成一簇风,卷起满地落叶呼啸着冲华阳泽袭去。 华阳泽右手手指作结,面前现出屏障抵挡,见白日隐并不恋战,带着魏思暝想要飞身离去,左手继续凝出光晕,飞速冲着两人袭来。 白日隐将魏思暝挡在身前,无法躲藏,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瞬时口吐鲜血。 “阿隐!!” 白日隐脚底发虚,却并没有停步,抬起手将血擦干,血渍瞬时在袖口洇开。 魏思暝转身要扶,却被阻止,身后之人继续将他严严实实的挡住,边走边凝了传送诀,护住他向那雾气中走去。 仍是那似火的枫叶,江宁城内,魏思暝搀扶着受伤的白日隐,四处张望,十分不安,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日隐有气无力道:“无妨,一时半会儿应找不到这里。” 说罢,指引着魏思暝越走越远,几乎要走出城去,终于在一处院落前,白日隐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把光亮的钥匙,递给魏思暝。 魏思暝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又看了看虚弱的白日隐,眼中写满疑惑。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会有钥匙?” 白日隐说话声音逐渐低弱,现在更是小到几乎快要听不清楚:“开门...” 魏思暝连忙扶着他上前开门,可从前用的几乎都是密码锁,眼前这锁头光滑沉重,竟一直摸不到锁孔。 他只能将白日隐扶至墙边靠稳,上前去研究这古老的铜锁。 他的鼻尖渗出细汗,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眉头紧锁正努力支撑的白日隐,愈发焦急,道:“你坚持住啊,我没用过这个,给我点时间。” 双手不停摸索试探,好不容易在底部找到被铜片隐藏住的锁眼,魏思暝松了口气,随着钥匙翻转,“啪嗒”一声,铜锁开了,厚重的木门终于被推开,扬起一片尘土。 魏思暝扶起白日隐,皱眉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想要将尘土挥走,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扇古朴典雅的木质屏风,上面雕刻着正展翅翱翔的仙鹤,它口中衔着一枝紫色玉兰,却不知目的地在何方。 越过屏风,简单的小院便一览无余,北面东面各有一间厢房,西面两间,院落中只立了一颗被篱笆围着的光秃秃的玉兰树。 见他顿住不知该往何处去,白日隐费力的抬手指向北面厢房。 魏思暝赶紧搀扶着他进入,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至床边坐下。 白日隐才刚刚坐稳,就见一双大手急切地覆了上来,想要拉开自己的衣领,他眼中爬满震惊,又气又急有没有力气,立刻条件反射般死劲拽着自己的衣裳,虽然怒气满满,却因为没有力气,听起来更像是撒娇:“你做什么?!” 这一声虽是软弱无力,可魏思暝还是突然被他这一喝吓了一大跳,双手尴尬的收回,叫屈道:“你不是被他打伤了吗?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好去给你拿药啊!我能对你做什么啊?” 白日隐听完这一股脑的解释,反应过来刚才确实有些小题大做,脸色稍作缓和,道:“你出去。” 随即便盘坐在床榻边,开始运力调整刚刚被打乱的内息。 魏思暝见他像是自己开始治疗的样子,不做打扰,闭了嘴掀开那层用来隔断内室与外堂的薄薄纱帘,退了出去。 他环顾四周,此房间布置并不多,却有点春信别院的影子,中间仍旧是一张紫檀木方桌,两张长凳,尤其是刚才那床,比春信别院更是大了几分,春信别院那张就够大了,这张竟然更大,不用多想,这一定是白日隐的装修品味。 魏思暝面对着白日隐坐在桌旁长凳上,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思来想去,还是出了门。 白日隐听到动静,睁开一只眼睛看,却发现刚才还在外面坐着的人现在已不见踪影。 不知怎的,心中悬了这么久的心好像放了下来,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丝一丝的痛苦,它慢慢渗入自己的身体,好像这一切,又跟从前一样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要平缓正隐隐作痛的心。 魏思暝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提药粉和一些清粥小菜。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看到床上的人与自己走时别无二般,紧皱着眉头,黑色雾气萦萦环绕周身,仍在调理内息。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将这小院逛了逛,这院子虽然不大,也比不上春信别院清雅,可小到茶杯水壶,大到床单被褥,一应俱全。 这个地方,应该是他准备了许久的吧,也不知道他准备这个院子,有何用途。 想了一下,他伤的不轻,加上前一阵被三时那个老匹夫伤了,应该会在这里疗养一阵子。 这里除了一些浮灰,其实并不脏,一切都被白日隐归置的井井有条,但他还是拿起苕帚抹布,上上下下全都打扫了一遍。 白日隐睁开眼睛的时候便透过纱帘隐隐看到对面紫檀桌上摆着的餐食。 他将那件沾血的衣服穿上,费力起身,缓慢踱步到门口。 便看到魏思暝蹲在院中那棵已经枯死的玉兰树旁,正拿着一个小小的铲子费劲吧啦的松土。 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分不清是因为再次见到了他,还是因为身上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他只知道,刚才那一丝一丝正侵袭着自己的那阵酸涩,好像都戛然而止了。 15、第 15 章 他跨过那道矮矮的门槛,问道:“你在做什么?” 魏思暝见他出来,忙放下铲子,怕这好久没有翻新过的泥土腥气扑了他,将两只手交叠使劲儿把浮土拍下,这才上前去将他扶了出来,道:“将土翻一翻,兴许这玉兰明年还能活。”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向房间内看去。 见桌上饭食未动,便带着白日隐转了个身,又将他扶回到房内。 两人在桌旁坐好,魏思暝盛了一碗粥放到白日隐面前,透过碗壁试了试温度,刚放下便又将粥拿了回来,道:“哎呀,这粥凉了,菜估计也凉了,你等一下,我去生个火热一热。” 白日隐拦住他,道:“不用,我喜欢喝凉粥。” 魏思暝只好将碗放了下来,见他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有些内疚,低声道:“如果我有灵力就好了。” 白日隐不知他没头没尾的蹦出这句话来是何意思,问道:“怎么了?” 魏思暝夹了块山药放在他盘中,仿佛自言自语般:“这样你就不会伤的这样重,也不必吃这些凉了的饭食。” 白日隐拿着勺瓷勺的手顿了一下,喉头滚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可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埋下头,认真地喝着白粥。 魏思暝见他食欲不错,见缝插针地将小菜夹入他瓷勺上。 面色不似刚才那样苍白,说话也有了些力气,想来应该无妨。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白日隐放下勺子,碗里的粥也已经见底。 他看向外面那株光秃秃的玉兰,眼神复杂,道:“不知道。” 说罢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白凌之事?” 魏思暝不敢直视他略带怀疑的目光,忙低下头思考该如何圆谎,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只是…”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见对面的人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等着答案。 这可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和盘托出吧? 想想啊!想想啊魏思暝!不是最擅长编故事了吗! 这边还没想出该如何,那边便开了口。 白日隐见他如此为难,想必有些难言之隐,既然他不想说,勉强也是无趣。 “罢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艰难走了几步,扶着门框缓缓坐在廊下的木凳上,看向不知在何时阴下来的天空。 魏思暝看着他的背影正埋在一片乌云下,他仿佛能透过外袍看到背上那一层覆着一层的伤痕。 他上前坐在门的另一边,看向他的脸。 外面已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雾蒙蒙的盖住了屋檐,盖住了那只衔着玉兰的白鹤,也盖住了那单薄的人影。 他在这潮湿的雾气中静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沉默静坐了许久。 直至天色变得昏暗,漫天的飞雨飘散而下,被风带着几滴几点,扫向坐在廊下的两人。 没有谁在雨中,也没有谁不在雨中。 白日隐突然开了口,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华阳泽借重光大会来‘养蛊’了是吗?” 养蛊?魏思暝想了想,确实是个很好的形容,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通,看来他比我想的更聪明。 像是找到了线头,他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编:“是的,我在外许久,前一阵听说有之前夺得重光大会榜首的同僚们自那以后便都不再修行,所以有些怀疑,这次恰好遇到华阳泽再度举办重光大会,想着去一探究竟。” “你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事吗?” 虽问出了口,却不敢听他的回答。 正当他后悔之际,魏思暝却道:“不是。” 又是一阵沉默。 魏思暝想要说些什么:“其实…我…” “我叫白日隐。”白日隐顿了顿,继续道,“白凌之子。” 魏思暝没有说话,原书中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告知李春碧,可他现在如此,岂不是与原书剧情大相径庭。 可转念一想,原书中李春碧此刻也不应该出现在白日隐身边。 白日隐继续像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那时我贪吃,爷爷不许我吃太多甜食,我便自己从后院溜了出去买奶糕,却被熟识的老板留下吃了晚饭。待我回到家,家中已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横尸和狼藉,父亲与白氏家传神器也不见踪影,莒州白氏一夕之间覆灭,只留我一人,我不知道我爹究竟去了哪里,那里又发生了什么,只能隐去姓氏,去寻找父亲,没走多远便听说父亲也在当夜遇害,只是尸身不知去了何处,大家都在猜想,究竟是何人,竟想要将莒州白氏赶尽杀绝。” “奶糕好吃吗?” 白日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面色微微一怔,眼中含了些笑意,却又有些遗憾,回答道:“好吃,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奶糕了。” 但很快脸上又蒙上一层阴郁:“你知道我在那草屋发现了什么?” 魏思暝明知故问,有些心虚:“什么…” 白日隐将发间的那支镂空龙纹金簪摘了下来,放在手心中,道:“莒州白氏的家传神器,龙骧。” 他双眼紧紧盯着那金簪,忍不住摩挲它身上的纹路,继续道:“可惜它不认我,我也不会用它,只知道如何将他变成金簪。” 魏思暝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怕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白日隐打断,只见他微微闭了双眼,下定了决心一般,淡淡道:“你走吧。” 魏思暝心中顿感不妙,却仍旧装傻:“去哪里?” 白日隐道:“我拿走了他藏在那里的龙骧,他定会寻来,可我此时尚不能与他抗衡,你留在我身边,只会多一份危险。” 魏思暝道:“我不怕。” 白日隐道:“你走吧,你早晚都会离开,不如趁现在。” 魏思暝像耍赖般:“我说了我不走,我没有灵力,离开你也是危险,不如跟你在一起。” 白日隐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那晚尸横遍野的惨状,曾经温暖的家变得那样可怖,白日里还教导自己少吃甜食的爷爷就那样躺在血泊中神色僵硬,他的心脏被活生生掏了出来,胸口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他咬着嘴唇,继续赶他,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走,走啊!” 魏思暝被他惊住,来了这样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 他起身。 径直走向了他。 坐在他身边时,才发觉他身躯有些颤抖,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魏思暝忍不住靠近他纤瘦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怕,阿隐,我与你一起。” 白日隐并没有回答。 可魏思暝知道,他不会再赶他了。 因为他身旁的那个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便不再颤抖不安。 而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魏思暝道:“你的伤如何了?” 白日隐声音有些藏不住的喜悦:“好多了,休养几日便好。” “那伤好后打算如何?” “既然已经拿到龙骧,我想回莒州看看,找找线索,若能找到当年凶手那是最好不过。” 魏思暝无奈,却又无法直接告诉他真相,只能稍作引导,问道:“那华阳泽呢?龙骧被他私藏,你不觉得蹊跷吗?” 白日隐道:“华阳泽虽利用重光大会‘养蛊’,可这事也已被我们破坏,只要我们不被他捉住,估摸着以后也不会再举办重光大会了。至于龙骧…他毕竟是我父亲多年好友,当年我尚且年幼,还未处理白家尸首便匆匆离去,听人说是他帮忙操持后续事宜,也许是这几年间从哪处寻来的也未可知。” 听他这番天真烂漫之语,瞬间感到前路漫漫。 罢了,此事也急不得。 可还是忍不住道:“既然你如此相信他,为何我当日将你送上日月重光之时,你不对他亮出身份?” 白日隐道:“我并不是相信他,我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冤枉了谁,或者以恶意去揣测谁罢了。” ”那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白日隐不做回答,只是沉默着看向远处那噼里啪啦打在屏风上的雨滴。 魏思暝倒也识趣,见他不想搭话,便终止了这个话题,道:“外面凉,进屋吧。” 重光大会事发紧急,两人慌忙逃出,身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魏思暝将随身的两个荷包掏了出来摆放在桌上,没想到白日隐也掏了一个出来,正是那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在何处的装满恶魂的红色荷包。 “你你你…你带着这个做什么!” “这是你的东西,我一直替你收着,万一以后你用得上。” “我我我…我能用这个做什么啊大哥!” “…….” 魏思暝将那荷包推的更远了些,一脸惧色道:“你把它收起来,别放跑了。” 白日隐听话,将那荷包又收了回去。 魏思暝想要让他将那装满物件的荷包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能用得上的。 可此时他身体仍是虚弱,那传送诀已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暂时也与这灵力尽失的魏思暝相差无几了。 两人只得清点了一下各自带的灵石。 魏思暝将那少得可怜的灵石都收拢到一个荷包中去,叹了口气道:“唉,够咱们在这里呆一阵子了,至于去莒州的盘缠,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16、第 16 章 他起身打开房中立在角落的柜子查看,除了几床崭新的被褥,便没有其它的了。 转头看了看白日隐身上沾染了些血渍的衣襟,心中打算,明日带他去做两身衣裳,虽是没多少钱,但总得吃饭穿衣,至于花完以后的事,再说。 外面雨还在下,白日隐坐在桌前看他东摸摸西摸摸,觉得有些困意,可回头撇了一眼那身后的床榻,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转过身来思索片刻,道:“今夜...” 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此时魏思暝已经将一床褥子抱到床上。 稍微抖擞几下,那褥子便平整地铺好。 又回头去柜中取了被子,路过白日隐时道:“说啊,怎么不说了?今夜怎么了?” 白日隐背对着那张大床,有些迟疑,磨蹭了一阵,再次低声道:“今夜...” 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什么来,魏思暝道:“今夜早点睡吧。” 白日隐微微叹口气,像是有些遗憾,转过身来后才发现,那边魏思暝早已经动作麻利地将两床被子铺好,坐在床榻边缘准备脱掉鞋袜。 他一股脑钻进靠外的被窝里,缩在里面打了个寒颤。 见白日隐愣在原地,他拍了拍身旁柔软的被褥,唤道:“来啊,想什么呢?” 而后又想起他似乎不愿别人与他太亲近,又带着自己的被窝挪远了些,故意做出副无辜姿态,道:“我今天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只有这一张床,你看这已入深秋,又刚下过雨,你总不忍心叫我睡在地上吧阿隐,这床比你日月重光卧房里的还大,我离你远些还不行吗?” 说着又像只茧蛹一般,装模作样的挪动了几点,实际仍旧是留在原地。 这一番下来,魏思暝的贴身里衣被他搓掉几分,似有似无地露出些光滑肩颈出来。 白日隐耳根一红,忙偏过头去,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只能紧紧地盯住地上那凸起的砖石。 他身体本就虚弱,现下又羞又急,有气无力道:“你...你...” 魏思暝以为他是不愿让自己与他同睡,可他已经将这床榻收拾好,躺在这温暖被窝里了,自然是不可能再起身寻别的地方。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厚着脸皮打起了呼噜,嚅嗫道:“唔,好困,已经睡了。” 虽是如此,但仍是睁着一只眼睛,时刻注意着白日隐的动向。 忽然头顶盖下一片阴影,魏思暝连忙将眼睛闭得紧紧的,生怕他发现了再将自己赶下来。 白日隐见他睫毛颤颤巍巍,抓住被角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握紧,便知他在装睡。 魏思暝只听见他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去洗澡。” 话音刚落,原本还呼噜震天的魏思暝立刻一个弹跳起身,十分痛快地大喊一声:“好嘞!” 说罢便去偏房麻利的烧水洗澡。 这一通折腾下来,两人终于舒舒服服地躺在各自的被窝里,魏思暝也被逼将被窝挪得远远的,毫不夸张的讲,两人中间还可以再躺三个人下去。 魏思暝不高兴,还从来没有跟人在一张床上睡觉离得这么远过。 他盯着天花板,一丝睡意也没有,洗过澡后驱赶了几丝寒意,他两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知道吗?你这个就是洁癖。” 白日隐原本微闭的双眼睁开,以为是听错了,问道:“什么?” 魏思暝转身面对着平躺的白日隐,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洁癖,你有洁癖。” “什么是洁癖?” “就是超级爱干净,爱干净到成为了一种癖好。” “...癖好?”白日隐顿了顿,“爱干净不好吗?” “好啊!没说不好,我也爱干净。” “......” 见他未发一语,便知他此刻一定在心中腹诽,魏思暝又补充道:“只是没有你爱干净罢了。” 正当魏思暝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道:“那...你有癖好吗?” 魏思暝“噗嗤”笑出了声。 白日隐疑惑,转过头看他,满脸不解道:“有何好笑?” 魏思暝控制住表情,停止了笑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别人。” 白日隐又将头转了回去,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回答:“若是不在意,我怎么会去救你呢。” 两人间隔太远,魏思暝没有听清,只听见他呜哩哇啦的说了几个字,问道:“什么?我听不清。” 说着便要向那边凑。 白日隐连忙制止道:“没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 魏思暝觉得甚是无趣,不自觉地想逗逗他:“我的癖好啊?当然有,但是,大多数是在床上。” “床上?打呼噜也算癖好吗?” “......睡吧。” 这一觉魏思暝睡的十分安稳,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 待看清后才发觉,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竟将白日隐带回了真实的世界,与他一起坐在了新书发布会的现场,台下记者们吵吵嚷嚷,三姐在台前一脸无奈,暗骂魏思暝不是个省油的灯,可他却坐在台上握紧了白日隐因为紧张而微微冒汗的手,向所有人宣告,这人便是书中的男主角,也是他魏思暝的爱人。 躺在床上回味片刻,忍不住发笑。 这梦可真是够莫名其妙的,放着那万花丛不去采,还整上官宣那一套了? 怎么可能!! 虽是这样想,可仍是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仍在睡着。 他蜷缩成一团,将口鼻都埋在被子里面,双手交叠垫在脸下,眉头微皱,羽睫轻轻颤动着,也不知梦见了什么,是不是梦见了过往种种委屈? 魏思暝情不自禁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将他眉头抚平。 白日隐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耐烦地转了个身。 魏思暝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不敢再动。 片刻后听他呼吸平稳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想必并没有醒来。 又磨蹭了一阵,才穿好衣裳走到了院中。 也许是因为昨日下了场雨的缘故,今晨的空气略显潮湿,混杂着昨日翻过的泥土味道。 魏思暝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想到从前去南方城市旅居时,也是如此舒适。 他坐在廊下,看着那与现实世界别无二致的天空,又想起昨晚那个梦。 若是我真的能将他带回去,那他会做些什么呢?看到那车流人马,会不会很惊奇? 一道久违的机械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他的遐想。 “宿主您好。 接下来为您发布新的任务:请尽快带领男主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昆仑。” “起的这样早。” 与此同时,白日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让他没有时间去思考。 魏思暝回头看到他穿着昨日的旧衣,衣襟的血迹已经干涸成锈红色,日月重光的玉牌却仍旧挂在腰间。 虽是有些狼狈,但还是盖不住他这幽人之风。 “嗯,醒得早,昨晚睡得好吗?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白日隐到他身边坐下,一一回答:“好,好多了。” “饿不饿?” “有些饿了。” 昨夜只是喝了些粥,还吃的那样早,当然饿了。 为了防止被华阳泽追踪到行踪,魏思暝起身去偏房找了两个斗笠,道:“走吧,出去吃些东西,顺便给你做件衣裳,不过这里东西倒是挺全乎,还都是两人份的。” 白日隐听到这话,霎时间红了耳根,这红晕以极快的速度向脸上爬去。 他觉得自己的脸变热了,慌忙起身,解释道:“这...这是我以备不时之需,并不是…并不是特意买来的。” 魏思暝拿着两个斗笠愣了神,也不知他是怎么了,像猫咪被踩到了尾巴一样。 自己只是随口的一句话,竟引来他如此面红耳赤的辩解,只好附和道:“好好好,我没别的意思,你身子还没好,不要这样激动。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白日隐将斗笠接了过来,自顾自带在头顶,理顺了垂顺而下的白纱,才道:“从前买的。” 魏思暝虽然早就猜到,但听到他亲口承认,仍是有些不可思议。 他将斗笠扣在头顶,追上已经向前走去的白日隐,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在此处买这宅子啊,我怎么不知道?” 虽有这白纱阻隔,但魏思暝仿佛看到了他冲自己白了一眼。 “我买宅子,与你何干?” 这问题将魏思暝问懵在原地,对啊,除了那些书里的事情,他在这世界发生的一点一滴,我都是一概不知的。 白日隐见他停住,回头唤他:“走啊,过来。” 魏思暝回过神来,见他站在大门处,以为他身体虚弱,打不开那沉重的大门。 小跑两步上前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撇向他腰间悬挂的牌子,道:“你的玉牌。” 白日隐顺着他视线看去,很快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便将玉牌摘下,放在手中。 “放起来吧,不知道华阳泽有没有叫人到处寻我们,万一被发现…” “无妨,我拿着有用,走吧。” 17、第 17 章 既然他这样说,魏思暝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随他去。 江宁的百姓们都较随意,现在这个时辰,日上三竿,除了些早餐铺子早早就支上了摊子,其余路边商铺现在才刚刚陆陆续续地开门营业。 魏思暝特意找了个包子铺,南京旧称也唤江宁,又都是南方,不知在是不是一个地方,若真的是,那这灌汤包定是顶顶好吃的。 这包子铺生意红火,看起来是颇有名气,魏思暝进门看见柜台上方挂着一个个菜单木牌,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老板,要两笼鸡鸣汤包,再来两碗鸭血粉丝汤。” “好嘞客官,您随便坐。” 两人找了处隐蔽但能观察外面的角落坐好,等着上菜。 上次他便知道这个季节的螃蟹好吃的紧,这次又知道这鸡鸣汤包,白日隐忍不住问道:“你从前来过?” 魏思暝正专心致志地摆着替他摆着碗筷,随口答道:“来过啊。” 他稍一思忖,觉得自己说的不是那么贴切,又补充道:“算来过,也不算来过吧。” “来过便是来过,什么叫做算来过?” 魏思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干脆直接道:“来过,从前喜欢这里,喜欢这江南景色,所以经常到这…江宁,来小住。” 听到这话,白日隐似是有些失落,将脑袋低了下去,低声问道:“你自己吗?还是...同别人一起?” “当然同别人一起。” 白日隐脑袋垂得更低了,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瓷碗边缘,虽然语气似是满不在乎,声音却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同女修一起?” “不是,跟男的。”魏思暝想了一下,“就是来一起斩妖除魔的,没什么别的关系,一面之缘罢了。” “嗯。”白日隐抿着嘴,及时将笑容收了起来,这才没被发现。 “来咯~两位客官,您的包子和鸭血粉丝,请慢用。” 包子刚上了桌,魏思暝就用筷子拾起一个,放到白日隐盘中:“里面有汤,吃的时候小心烫。” “我知道,我会吃饭。” 听他说自己会吃饭,魏思暝有些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十分反常。 他又不是个孩子,怎么总是忍不住去嘱咐他一些小事,怕他烫着怕他冻着怕他吃螃蟹扎着,昨夜竟然还替他铺好被窝?? 我草,魏思暝你在干嘛? 他就是个纸片人罢了,他甚至都不是真实的纸片人,他只是一堆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敲起来的数据而已。 完任务而已啊,你在这玩什么深情呢?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不再去想,埋下头去一个劲喝自己的粉丝汤。 没一会儿,一个油亮剔透的包子却放到他的盘中。 白日隐将刚刚调好的蘸水碟推到他面前,道:“你也吃。” 就这一句,让魏思暝刚刚警告自己的话又被抛诸脑后,他会说话会吃饭还会调蘸水,明明是个要长相有长相要性格有长相的美男子一枚,跟数据有什么关系。 他拾起包子在碟子里沾满,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白日隐嘴里叼着筷子,眼睛亮亮的,有些期待,问道:“好吃吗?” 魏思暝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道:“好吃!这蘸料怎么调的?” 白日隐眉尾一挑,颇为自豪道:“秘密。” 魏思暝像哄孩子一般配合道:“啊...怎么这样,这汤包如此好吃的秘诀就是这蘸料了,求求你告诉我吧,以后若碰上不好吃的包子,配上这蘸料都会变得好吃。” 白日隐不管他的请求,只是低下头喝汤。 见他难得如此调皮,魏思暝心中有些欣喜,与一开始相比,他确实不同了,这也算有些改善吧。 若继续这样下去,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吃过饭后,路边的商铺大都收拾完毕,开门营业。 两人寻了个成衣铺子,将白日隐身上的日月重光服饰换了下来,顺便做了几身衣裳。 等着裁缝做衣服的空挡,白日隐道:“我出去一下。” 便自顾自出了成衣铺子。 “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魏思暝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见他往当铺走去。 白日隐来到当铺柜台,从怀里掏出那块刻着“日月重光”字样的玉牌,最后摩挲了一次,眼中明显透着不舍。 却没有丝毫犹豫,径直递给在柜台内侧的掌柜,道:“掌柜的,这个值多少灵石?” 魏思暝见他要当掉玉牌,愣了一下,随即便拽住他衣袖,问道:“为何当掉?” 他知道,虽然他在日月重光里多数都是被人欺凌排挤,可他毕竟在那里呆了整整十二年,就算再没有感情,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也是陪伴了他漫长人生中再也回不去的锦瑟华年。 现下他已算从那里脱离,要真的将这玉牌当掉,日后他功成名就之时若有一天寂寞,也不会有可以让他忆从前的东西了。 魏思暝不想让他以后连个可以感今怀昔的东西都没有。 白日隐道:“换些灵石。” 见魏思暝仍旧不放手,他似是安慰,淡淡道:“这与你当日为了给我买些吃食,当掉束发的银扣有何区别?” “可是...”魏思暝听他用幼时与李春碧的经历拿来与之比较,眸光微动,还想再劝。 可瞧他眼神坚定,魏思暝还是放了手。 他从来没如此难受过,为五斗米折腰这种事情,这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从小到大优渥的环境造就了他挥霍无度的习惯,就算是在这个世界,也没有灵石总是会用光的这种忧虑。 可现实残酷,他没有灵力,不能靠替人斩妖除恶来赚取些灵石,总是依靠白日隐和李春碧留下的这些东西,现如今力殚财竭,逼得他将陪伴十二年的玉牌也当了出去。 当铺掌柜站在柜台内,有些不耐烦,催促道:“还当不当了?” 白日隐将玉牌递了过去:“当。” 收了灵石,出了当铺,魏思暝一直郁郁寡欢,仿佛是当了他的东西。 白日隐安慰道:“若以后还想要,再回来取便是。” 魏思暝怅然若失,转头瞧了他一眼,暗暗在心底发誓,自己定要在离开之前将这玉牌替他赎回,完璧归赵。 白日隐忽然停住脚步,紧紧盯着前方。 魏思暝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三名男子神情严肃,正从不远处向这边走来。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衫十分素净淡雅,腰间的玉牌随着动作而不停晃动,虽是低调,却又人尽皆知——正是日月重光门派弟子。 魏思暝身体紧绷,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他们怎会这么快就知道我们在这里?” 现下白日隐身体仍是虚弱,自己灵力皆数被封,倘若真的在此时被这些弟子们认出起了冲突,恐怕只能坐以待毙。 白日隐很快恢复了冷静,道:“有两人我曾经在修习场见过,天资平平。想必华阳泽不会将那日之事大肆宣扬,若真要灭我们的口,不会指派普通弟子,兴许这些人只是来执行委托。” 说着便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魏思暝硬着头皮跟在一旁,手心里浸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几人擦肩而过,无事发生。 两人回到住处,魏思暝心惊胆战地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我以为是华阳泽过来逮我们的。” 白日隐坐在桌前不语,思虑许久,道:“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躲下去。” 魏思暝一听这话,来了劲头。 今晨刚接到的任务此时便有了机会,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坐在对面给他斟满一杯茶水,兴致勃勃道:“对!我知道一地方,里面有一神仙,知晓世间万物,可解天下难题。” 他小心翼翼地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白日隐的反应,继续道:“若是去了那里,或许可以找到龙骧认主之法。” 白日隐浅酌一口茶水,凝思片刻道:“你说的是昆仑西王母?” “对对对!” “坊间确实有此传闻,可从未听说过有谁真的能够见到她,据说除此之外,昆仑还有一神兽镇守,要想进入难如登天,这会不会是前人编造的?” 魏思暝心道,当然是编造的,只不过是我编造的。 他继续怂恿道:“华阳泽的实力想必你也了解,若这龙骧迟迟不认主,就算我恢复灵力,你我也不是他对手,你敢担保,他将这重光大会停办一时,会停办一世吗?” 见他神色有些动摇,魏思暝继续道:“再说,这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氏一族神器龙骧乃祖上飞升成神后留传之物,只认白氏血脉为主,可通天地唤古今,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这莒州白氏究竟为何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吗?” 白日隐听到这话,不由得为之一动,不自觉地握紧双拳,那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目光瞬间转冷。 他咬紧牙根,恨恨道:“我当然想。” 魏思暝抬起屁股,轻手轻脚地坐到了白日隐身旁,仿佛鬼魅低语,轻声道:“走吧,去昆仑,去找西王母。” 18、第 18 章 直到白日隐点头,魏思暝才松了口气。 原书中白日隐并没有缺席重光大会,而是夺得魁首从而知晓华阳泽“养蛊”以及他私自藏匿龙骧的秘密。 他也由此遭到华阳泽无休止的追杀,无处可去不得已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了昆仑寻找龙骧认主之法。 可谁知,自己利用李春碧的身份接近他后,这原有剧情竟千回百转至此。 眼下也算是将剧情带回主线了。 正当他感叹自己如此睿智而沾沾自喜之际,白日隐突然道:“你留在这里吧,若我回不来,也不要去寻我。” 魏思暝心中万般无奈,怎么又这样,他今日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你为何总是这样?” 白日隐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疑惑道:“哪样?” 魏思暝深呼吸一口,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字地认真道:“阿隐,你不要妄想将我支走,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白日隐不由得浑身一震。 良久后,双唇微启,淡淡吐出一句:“好。”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他扔下这句话便起身,向厨房快步走去。 魏思暝站在黑漆漆的土锅前盯着锅底出神,仍旧为刚才那人驱赶自己的话伤神。 他随手抄起锅铲,心不在焉地在锅里扒拉着。 心中腹诽道,真是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一次两次了!若不是任务,我才不会这样一直跟着你呢! 但转念一想,还是罢了,不与他计较,想办法早些恢复灵力,才是正道。 白日隐却在此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锅,一脸狐疑,满眼担心,小心翼翼问道:“你在...做饭吗?” 魏思暝被他吓了一跳,手中挥舞锅铲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嘴硬道:“对...对啊,我试试这锅铲好不好用。”转头看了他一眼,像煞有介事般,“这锅铲不错,正好咱们买了些菜回来,我等会儿给你做饭吃。” 白日隐看着空空如也的铁锅,并没说什么,只是道:“既然已经决定要前往昆仑,不如尽快出发。” 魏思暝一把将锅铲扔在锅中,急道:“那可不行,你现在尚未痊愈,肯定进不去那昆仑啊。” 白日隐将锅铲拾起,重新挂在一旁:“无妨,路上差不多可以恢复。” “不行!”魏思暝斩钉截铁拒绝,“什么时候将身体修养好什么时候再去。” “可是...” 白日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就听我的!出去吧出去吧,别耽误我做午饭,若真想快点启程,就好好吃饭,好好修养。” 魏思暝将他赶了出去,自己在厨房丁零咣啷忙活了一阵,总算端了些东西出来。 一盘焦黑的土豆丝、一盆番茄炖牛肉和两碗干干巴巴一看就夹生的米饭。 白日隐拿着筷子戳了戳盆中那完整的番茄,上面甚至还带着蒂。 魏思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笑道:“抱歉,我不太会做饭。”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想将盘子端走,“算了算了,把这个扔掉,我们出去吃吧。” 白日隐拦住他,将他手中焦黑的土豆丝重新放在桌上,毫不犹豫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嘴中,细细咀嚼了才咽下,随后颇为满意道:“好吃的,尝尝。” 魏思暝半信半疑,坐在他对面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当即便吐了出来:“呸呸呸。” 他一边将嘴里剩余的残渣啐出,一边嫌弃地抹着嘴巴,含糊道:“这么难吃你都能咽下去?” 白日隐给他递了方绣着只玉兰的纯白手帕,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不难吃,就是…过了一点火候,没事的,扔了可惜。” 魏思暝瞧他吃的这样香,由衷佩服。 本来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的好,一顿饭而已,有什么难的。 谁知做出来竟这样难吃,他居然也能吃的如此欢畅,一点都看不出来嫌好道歹的模样。 想到此处,又不免内疚起来,若不是自己给他写了如此悲惨的身世,他也不至于这样连粗糙难吃的饭食都能下的去口。 魏思暝面露心疼,重新调整了坐姿,像是要赴死一般重新拾起筷子。 在他觉得像过了许久许久的时候,这饭菜终于见底。 魏思暝忍着恶心咽下最后一口,白日隐道:“谢谢。” 两人就在这江宁滞留了半月之久,白日隐的身子才终于好了大半。 这期间魏思暝出门时也常见有日月重光的弟子一拨一拨地过来,可似乎都是过来执行委托,一脸严肃,行色匆匆。 他出门时都会将双剑卸下,也一直带着斗笠,所以并未有人将他认出。 天气逐渐冷了起来,江宁那满街的枫叶也都纷纷落地,厚厚铺了一层火红。 踩在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十分疏解压力。 这日,魏思暝照常出门买菜。 他提着个竹筐,正与菜摊老板讲价:“姐姐,便宜些嘛~” 菜摊上的妇人似是早已与他熟络,见他将白纱撩起冲自己撒娇,忍不住给他多放了几颗新鲜的菜心:“哎呦,受不了你,给我三文吧阿暝。” 虽是这样说,但妇人一脸娇羞,脸蛋也红扑扑的。 魏思暝从荷包里数出三枚铜板,笑眯眯地递到妇人手中:“还是姐姐好。” 待他走远,妇人看着他吊儿郎当的背影,忍不住道:“哎呦,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样好命,嫁了这样一个俊俏又顾家的郎君呦~” 魏思暝路过成衣铺子时停了脚步,在门前踌躇不定,想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现在这天气,成衣铺中已将薄薄的布料下了,将一些厚实御寒的布料摆了上去。 他在铺子中转了一圈,停在架子前,上面挂着些兔毛斗篷,看起来保暖又漂亮。 他左手一件紫色右手一件白色,细细端详起来。 余光撇见更里面的架子,他将斗篷放下,走了过去,这里挂着一排狐狸毛斗篷,一看便知是上等的货色。 成衣铺掌柜见的人多了,魏思暝穿着虽并不昂贵,可仍旧掩盖不住他这一身贵公子相。 他不愿错过这等优质顾客,见他在两个衣架面前犹豫不决,热情上前道:“哎呦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刚打下来的狐狸毛,保暖的很呐。” 说着便随便找了件样衣,掀开里衬展示给他看:“您瞧瞧,就连这斗篷里面,也都是狐狸毛,您要是穿上这个,那保管全江宁的姑娘都为您倾心啊!”掌柜觉得自己说的狭隘了些,“不,就连那大名鼎鼎岱山日月重光里的女修们,见了也一定会对您如醉如狂啊!” 魏思暝虽知这是生意人管用的伎俩,听到这句话时却还是眉尾一挑,眼中也露出光芒,将那斗篷接过来在自己身上比量一番,道:“是吗?你这斗篷如此神奇?” 掌柜的见这桩买卖有戏,继续奉承道:“那是当然了!就看公子您这玉树临风潇洒翩翩,再配上我这斗篷,更是不得了啊!” “那大名鼎鼎岱山日月重光里的男修呢?” 他这话将掌柜的说的一愣,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但客人是上帝,他收回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声音也比刚才小了一些:“这男修…也不是不可以,您要是穿上,不管男修女修,都得多看您两眼。” 魏思暝听了这话,满脸笑意,大手一挥:“给我做一件。” 掌柜的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拿着裁衣尺想要上前量身。 魏思暝道:“他大概比我矮那么一些,大概到我…”他用手比量了一下,“到我鼻子吧,按照这个身高来做。” 掌柜拿着裁衣尺的手迟疑了一下,但很快便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只是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个“男修”。 量完尺寸,魏思暝才想起来问问价格:“这狐狸毛的斗篷要多少灵石?” 掌柜笑呵呵地伸出两根手指,道:“公子,两枚灵石。” 比想象中要便宜一些。 魏思暝指了一下那一排兔毛斗篷,问道:“那些兔毛斗篷呢?” 掌柜的也伸出两根手指。 还没等他说话,魏思暝便破口而出:“你这兔毛斗篷跟狐狸毛一样的钱啊??” 掌柜也不急躁,脸上还是挂着笑,慢悠悠道:“公子,兔毛斗篷只要两百文。” 魏思暝掂了掂自己腰间的荷包,面露难色,犹豫道:“掌柜的…你这还有更便宜的吗?” 掌柜正专心记录着尺寸,头也没抬道:“没有啦公子,最便宜的便是兔毛斗篷。” 两百文,不到半个灵石。 看阿隐这个样子,估摸着没多少日子便要启程了,这已到初冬,天气也越来越冷,若是没有件斗篷,恐怕赶路困难。 思虑了许久,还是叫掌柜量了自己的尺寸,定了一件兔毛斗篷。 从成衣铺子出来时,他又掂了掂荷包,轻了许多,剩下的也没有多少了,得想办法赚点灵石做路费。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时,远处又见日月重光弟子行走在街上。 19、第 19 章 他瞅着跟在最末端的那个人影,步履姗姗,扭捏作态,手中那把扇子摇来晃去,引得不少姑娘们一眼一眼地回头瞧。 越看越觉得熟悉。 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跟了两条街口,终于有机会见他落单。 怕被人看到,他只得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轻声唤了一句:“关子书。” 那人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张望,见客栈中同行的师兄弟正专心致志与掌柜交谈,以为自己听错了。 “关子书!” 那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关子书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以为大白天见了鬼,左顾右盼起来。 魏思暝心中暗骂,真够笨的。 不得已上前一步,从菜篮子里抽出根小葱来,戳了戳关子书的后背。 关子书这才回头,见一带着斗笠穿着单薄的高大男子正将小葱收回菜篮。 他一脸疑惑道:“是你叫我吗?” 魏思暝压低了声音:“废话!除了我这还有别人吗?” 关子书更是不知所措,自己在江宁可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啊。 他使劲瞅了瞅,想要透过那层白纱看到这神秘人的面目。 魏思暝见他一个劲的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别看了!跟我来。” 他七绕八绕,将关子书领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这才将斗笠摘下。 关子书一下子瞪大了眼,吓得连连后退,用扇子不住地点着,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 魏思暝不客气地将眼前的扇子推开,道:“你什么你?你刚才没看出来我是谁就敢跟我走啊?你可真是够大胆的,万一我把你骗到这来对你谋财害命你怎么办?” 关子书仍旧没有从惊讶的情绪中走出来:“你怎么在这里?阿隐呢?阿隐在哪?” 魏思暝问道:“重光大会那天后面发生了什么?” 关子书只是盯着他,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魏思暝无奈道:“他现在家中,你放心。” 关子书这才回道:“不知道出了何事,自从不见你跟阿隐后没多会儿,便传来消息,停办了。” “所以那日比试并未进行到底?” “嗯,刚开始不久便叫停了。” 魏思暝眼珠子滴溜溜转,接着问道:“华阳泽那老匹夫有没有放出关于我跟阿隐的消息来?” 关子书道:“没有,但是…” “什么?” 关子书却只是盯着他看。 魏思暝急道:“你快说啊!” 思前想后,关子书还是说了出口:“自从你们不见了,我出去找过几回,但是都没找到。后来我师尊不让我去了,说是…”他看了一眼魏思暝,继续道,“说是阿隐联合外人偷了宗主的重要之物,然后逃跑了。” 见魏思暝不言语,他继续道:“虽然我并未相信,后来又偷偷出来找了几次,可一直寻不到,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你,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思暝见他一脸真诚,多了几分信任,道:“我们没偷他的东西,那是阿隐自己的,宁文还说了什么?” 关子书还未知事情原委,便开始替他们打抱不平道:“别的就没说什么了,我真没想到宗主是这样的人!” “华阳泽有没有派人来找我们?” 关子书回忆了一会儿,道:“弟子们并没有接到这样的任务。”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亮了一下,“对了!近日宗主身边的孟忠倒是经常到我们这边来抽调弟子,可是又不说是干嘛。” 魏思暝心中已有数,点了点头,将斗笠重新戴上,道:“我知道了,你走吧,别与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 关子书一把将他拉住,道:“你问完我就走啊?带我去见他。” “你不是在执行委托吗?” 关子书干脆道:“我回去同我师尊说一声,你与阿隐在这里等我,过几日我们还在这里会合,我与你们一起。” 魏思暝嗤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你就与我们一起。” “不管去哪,阿隐这样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 魏思暝在心里打起了算盘,若有关子书在,阿隐的身体会好的更快些。 况且,接下来不管是去昆仑还是后续剧情发展,都凶险无比,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把握。 可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思虑片刻,魏思暝还是应允:“好,五日后我在这里等你。” 关子书见他答应,转身便要离开,却又被拉住。 魏思暝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威胁道:“若我五日后等到的是华阳泽或是其他人,定叫你家破人亡。” 关子书莫名有些不寒而栗,但眼神坚定,回道:“你放心,为了阿隐,我不会。” 两人在此别过,关子书与师兄弟随便胡诌了个理由便启程返回日月重光。 魏思暝回家时,白日隐正坐在廊下喝茶。 见他回来,眼中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你回来了。” 魏思暝将菜篮随手放到厨房,与他在廊下同坐,端起刚才白日隐为他斟满的茶水一饮而尽,道:“阿隐,你猜我刚才遇到了谁?” 白日隐倒水的手一僵,眼睛瞬间蒙上层阴霾,问道:“谁?” 魏思暝见他如此紧张,宽慰道:“不是华阳泽,是关子书。” 白日隐放松下来,继续将水倒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子书师兄,他来这里做什么?” “也是委托。” “思暝,你不觉得江宁的委托最近有些多吗?” 魏思暝点点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这些日子日月重光的弟子们一拨接着一拨,好像从未中断过。” 白日隐道:“究竟是什么邪祟,在短时间内竟出现的如此频繁?” 魏思暝将水杯放下,道:“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你现在已经不是日月重光弟子,管这么多做什么?这邪祟自有他们专业人士来处理,你就安心养好你的身体便是。对了,关子书说,宁文告诉他你联合外人偷走了他重要之物。” “外人?” “嗯,我可不就是日月重光的外人吗?” 白日隐低头,抿嘴一笑,觉得“外人”这个称呼甚为有趣,道:“那现在我也是外人了。” “近日孟忠在抽调弟子,不知做什么,我猜测应是秘密寻找我们。” 白日隐道:“嗯,毕竟他不能将此事宣扬,若逼急了我们,可能会将他重光大会的真实目的戳穿,虽然就算这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但他不会冒这个险。” 魏思暝点头赞同,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有几日便能启程。” “别,咱们得再等几日。” “怎么了?” “关子书说他要来找我们。” 白日隐有些惊诧,问道:“为何?” “他说想跟…我们一起。” 魏思暝不想告诉他关子书是因为惦记他,也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私心是想利用他的疗愈术。 “你没有与他说我们此行凶险吗?” 魏思暝眼神闪烁,看向那玉兰的光秃枝叉,道:“说了,但他坚持。” 白日隐叹气道:“罢了,若他想来便来吧。” “那你在这再坐一会儿,我去做饭,今天清炒菜心,还有莲藕炖排骨。” 魏思暝进了厨房没一会儿,便将饭菜端上了桌。 看这色香味,虽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却比第一次做的要进步许多,叫人能吃得下去。 入冬后的温度降的很快,魏思暝抽空去将那斗篷取了回来。 白日隐看着两件斗篷毛色不一,问道:“为何我这件全是毛毛,你的那件只有一点?” 魏思暝眼神闪躲,随口敷衍道:“不知道,都是一样的。” 白日隐心中怀疑,却没再问,只是默默将两件斗篷收了起来。 短短几天,这天气又凉了几分。 关子书还未等到,却等来一位不速之客。 这日一早,魏思暝正在灶房烧水准备洗漱,却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从灶房走到院中,与同是听见动静走到卧房门口的白日隐对视一眼。 不用言语,便知对方心中所担忧。 两人静待片刻,可那敲门声断断续续,未曾停止。 魏思暝放下手中的葫芦瓢,轻手轻脚走到门前,眼睛贴近木门,想要透过缝隙看看来者何人。 只见狭小缝隙中,门外有一人影正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见无人应答,便再次叩响了木门。 魏思暝转过身来对白日隐摇了摇头,那人仍是不停止,似乎若这门不打开,便不会离开。 魏思暝试探道:“你找谁?” 那人听到回应,眼睛一亮,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忙回答道:“请问,李春碧李公子是住在这里吗?” 魏思暝听到这名字,颇为熟悉,想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正是自己。 这人找李春碧做什么?难道是从前旧识? 他再次贴近缝隙,想要仔细看看,可无奈缝隙太窄,他只能分辨出此人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看样应该与日月重光无甚关联。 魏思暝问道:“你找他何事?” 门外女人算是得了个默认的答案,欣喜道:“李公子,可否让我进去说话?” 魏思暝转头看向已走到他身旁的白日隐,只见他微微点头,算是同意。 20、第 20 章 他将木门打开条缝,向外四处张望了一阵,此时时辰尚早,外面除了这女人便再也不见别人。 随即松了口气,将她放了进来。 女人虽年纪稍长,可衣香鬓影,貂裘傍身,鞋面整洁,一看便知是哪家豪富的夫人,只是脸上总透出淡淡的焦虑忧愁。 她微微欠身,对两人行礼,自我介绍道:“李公子,我叫连婉,这么早冒昧拜访实在不该,可现下有一事想托您去看看,不知您是否愿意?” 魏思暝大概明白她找自己是想做什么,琢磨了一下对她的称呼,回绝道:“夫人,我近日繁忙,早已不去处理关于邪祟的事情了,您另请高明吧。” 那连婉一听,竟立刻落了眼泪下来,幽咽道:“李公子,求求您,我实在是没了法子,才过来叨扰。” 魏思暝从小便被母亲教导不可以惹女孩子伤心落泪,可他是个断袖,除了拒绝些追求者,惹女孩落泪的事情少之又少,自然缺乏经验。 如今见到此番情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像从前一般干干巴巴地劝道:“诶诶诶,你别哭啊。” 连婉倒也听劝,红着双眼,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丝绸帕子,将脸上泪珠擦干,那帕子霎时间便被洇染,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她平缓了呼吸,上前一步,眼中带着恳求:“李公子,若您肯到府上替我们看一看,定不会让您白白辛苦一趟。”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绸布袋子,不用打开便知是沉甸甸的灵石,她将袋子塞到魏思暝手中,“这些算是我不请自来的赔礼,还请您笑纳。” “别别别,这不合适,真不合适。”魏思暝虽然嘴上连连拒绝,可手比嘴快,接过束了口的袋子打开飞快略过一眼。 看见这么多灵石,心中却犯起了嘀咕,自己灵力封存,白日隐身体还未恢复完全,若贸然前去,再伤了他可怎么好,这关子书虽精通疗愈,可对捉妖一事不善处理,也不好拖到他来。 虽是舍不得,但想了想还是将灵石归还,道:“夫人,不是我不去,是近日实在......” 白日隐却在一旁拦住他想要归还灵石的手,打断道:“不如让夫人先说一下家中出了何事再做打算,如何?” 魏思暝看看手中的一大包灵石,再看看白日隐,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阿隐,你身体...” 白日隐见他想要拒绝,干脆直接将连婉邀进廊下入座,道:“我身体无妨,夫人,请坐下说话。” 魏思暝见他坚持,只能将灵石先收了起来,与两人一同坐下,斟了两杯茶水。 连婉对于白日隐的决断甚是感激,刚才并未将这位公子放在眼中,只是觉得长得漂亮了些,却没想到他可以做了李春碧的主。 不由得高看他几眼,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日隐。” “隐公子,多谢您。” “夫人不必客气。” 魏思暝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魏...李春碧的?” 连婉道:“半月前在街上遇到您。”她瞧了一眼靠在墙角的鹤羽花明,不禁心生畏惧,“认出了您那两把佩剑,但因为您那时神情急躁,所以一直没敢过来打扰,现下实在走投无路,才......” 连婉脑袋低垂,眼看又要落泪。 白日隐道:“夫人,你刚才说走投无路?近日江宁城内常有日月重光弟子出没,是否来处理你的委托?” 连婉吸了吸鼻子,点点头道:“是的,来了几次,都说处理不了,换了一拨又一拨,前日又走了两人。”说罢抬起头来看了看魏思暝,满嘴奉承,“我听说李公子艺高人胆大,这整个修仙界除了日月重光便就是您了,初次见到时怕冒昧拜访您会生气,可现下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求求您,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子。” 连婉自从家中出了变故便开始到处打听破解之道,总是会听人提起李春碧大名,说是此人虽实力强悍。 那日在街上偶然见到两位眼生的漂亮男子互相搀扶,十分扎眼,留意到他腰间双剑,这才知晓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李春碧。 那时尚且不知此事棘手,待反应过来时已寻不到他踪影,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叫下人们日日在街上寻人,终于在前几日见他拿下斗笠,跟着找到他住处。 虽然人人传他性子奇怪,待人接物只看缘分二字,与钱财无关,但以防万一还是拿了些灵石,可谁知竟派上用场,而且还... 如此管用。 魏思暝摆了摆手,心虚道:“嗨,也没那么神,没有那么神,令郎怎么了你先说说看。” 连婉道:“我这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李公子,隐公子,不如随我去府上看一看。” 既已让人家进了门,又收了人家的灵石,便不好再推辞,眼下未到五日之期,去看看也行。 拿上斗笠锁了门,便见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小一大两辆马车,这小的看起来只能乘坐一人,倒是平平无奇,只是这大的... 这大马车通体艳红,顶部华盖雕刻石榴纹饰,宽敞的车厢四角挂着红绸花球,帷幔上一对鸳鸯眉目传情,整体虽不如关子书家的那样豪华,却也甚为难见。 魏思暝被这满眼的红惊住,愣在原地,瞠目结舌道:“你...让我们坐这个吗?” 转头看了眼白日隐,虽面上仍是淡淡的,但眼中却也是露出几分惊奇。 连婉解释道:“李公子有所不知,江宁嫁娶有习俗,大婚当日乘坐的马车需得维持原貌三年,对两人婚姻有益。本来今日要用别的马车来接您,可昨日我们老爷临时去外地谈一桩生意,带的东西多,将马车都调走了,只留下这两辆。” 白日隐道:“无妨,我们走路便是。” 连婉道:“李公子,隐公子,请放心,这马车虽维持当日样貌,但可以如常使用,并没什么忌讳,去往我家路途并不近,若是走路...” 她面露难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没有将话说完。 大家都是聪明人,立刻便知晓她话外之意,这路魏思暝与白日隐走得,她走不得。 连婉继续邀二人上车:“还请两位公子委屈一二。”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好再推脱,两个大男人,走路都能走得,这马车坐不得? 虽然连婉这样说了,可魏思暝仍是不敢在马车上乱动,只是东看看西看看,甚为好奇。 “这大马车确实比咱们租的那舒服。” 白日隐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只是像尊雕像似的,动也不动,严肃的紧。 魏思暝心道,他可真是两副模样,与外人一同时便要如此正经,还是只有他二人单独时话多一些,也有趣一些,这么大人了,竟还认生不成? 他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目光忽然聚在门帘那对巨大的鸳鸯上,细细看去,雄鸳朱冠翠羽,雌鸯羽色灰褐,两者虽交颈游弋于莲花间,可总有些不对劲。 白日隐见他盯着这两只鸟儿不放,眉头也微微皱起,问道:“怎么了?” 魏思暝低声喃喃道:“鸳鸯总是这样的吗?我记得我从前在博物馆看到的绣物,不是如此。” “博物馆?” 魏思暝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改口道:“不是...那个...博物馆是从前我在别的地方去过的一个...”他左思右想,不知该怎样去圆。 白日隐似是想到了什么,虽面无表情,可眼底分明冷了几分,沉声道:“你说的是那种可以喝酒吟诗的秦楼楚馆吧?” 听他给自己找了个解释,魏思暝来不及分辨,双手一拍大腿,一口咬定道:“对!就是那!就是那个...”话说出口,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什么?秦楼楚馆?” 这下更是慌作一团,解释道:“不是,不是秦楼楚馆,你想哪里去了?” 白日隐瞥了他一眼,刚才还与他若有若无碰在一起的膝盖立刻挪远了些,淡淡道:“不必解释,与我何干?” 他想解释,却又无法真的与他说明博物馆究竟是何物,瞬时感觉真的像做错了什么一般,低声道:“阿隐,我真的没有。” 这若是放在从前,他定是不冤枉。 可自从到了这鬼地方,自己连给他买一件狐毛大氅都如此艰难,更别提什么寻花问柳了。 魏思暝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那人早就将脑袋偏向一旁,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也没了心情去研究那什么鸳鸯啊莲花的,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看看白日隐那冷漠的侧脸,唉声叹气一番。 好在这冰冷气氛没维持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连婉叫下人将两人迎了下来,这斗笠自是不必再带,既然连婉知道身份,那在这许府,二人身份也定然不是秘密,明日便是五日之期,到时与关子书一起离开便是。 魏思暝下了马车抬头看去,一块硕大的牌匾上端端正正写着正楷:许府。 他觉得有些耳熟,许府?大婚? 难道...... “许夫人,莫非令郎名唤许策?” 21、第 21 章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停住了,纷纷看向这仿佛明如指掌的李公子。 连婉又惊又喜,点头承认道:“李公子说的没错,我家儿子便叫许策。” 她眼中那深深的担忧现下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些胸有成竹,这李公子能掐会算,果然没有找错人。 两人随着连婉从许府偏门向许策居住的院落走去,白日隐实在好奇,忍不住在身后低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他姓名?” 魏思暝左右环顾,见身旁无人注意,才将脑袋微微靠近他,解释道:“说来也巧,你第一次带我来江宁吃螃蟹的时候,刚好是这许策大婚之日,我在客栈时,偶然听了一嘴,刚才见那牌匾写着许府,便猜到了。” 他温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喷洒在白日隐耳畔,叫他打了一个激灵,他轻咬朱唇,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唾沫,不知怎的这感觉令他如此上瘾,竟没想着闪避。 魏思暝见他脸色有些异样,以为他旧伤未愈,有些不舒服,轻轻唤他:“阿隐,你没事吧?” 白日隐正了正神,像是做坏事被发现,心虚道:“没...没事。” 连婉带着两人走过弯弯绕绕,才终于停在一拱门前,她拉响了悬挂在一侧的古铜铃铛,道:“两位公子,请在此等待片刻。” 魏思暝是无法好好安心等待的,趁这功夫连忙左顾右盼。 这院中种了不少柳树,可现下已经入冬,树叶败落,只留下萧索的干枯柳条随风飘荡,倒是不远处一方清浅的池塘上飘荡着几只绿头鸭,才给这地方添了些许生机。 许是因为并没有多少下人在此的缘故,这里毫无人气,甚至看不出来是处宅院,更像是花园。 没过多久,便见一窈窕女子从深幽的门廊中走了过来。 她年岁不大,穿着得体,只是相貌有些普通,脸上的疲色更为她添了几分阴霾。 连婉道:“两位公子,这便是我的儿媳,褚昭明。” 褚昭明头也不抬,只是微微欠身,算是打过招呼。 连婉见她这样,有些不快,却也无法当着外人的面说些什么,只是勉强一笑,解释道:“她日夜陪伴在我儿身边,太过劳累,还请二位公子见谅。” 白日隐道:“无妨。” 魏思暝仔细端详几眼,忍不住问道:“许府不是江宁首富吗?为何令郎身旁无人服侍,还需要许家少奶奶亲自伺候?” 白日隐注意到褚昭明抬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但很快又低下头去。 连婉脸上笑容僵住,干巴巴的赔笑几声,道:“李公子哪里的话,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里并不是无人服侍,只不过是留了几个信得过的家仆罢了。”说着拾起了褚昭明的双手轻轻道,“我自然是舍不得儿媳亲自照料,可架不住她二人深情厚谊,怎么劝也劝不住。” 白日隐道:“许夫人,还是先带我们看看令郎如何。” 连婉一个眼色过去,褚昭明便麻木地点点头,在前方带路,领着一行人往里面走去。 越过死气沉沉的门廊,很快便到了厅堂,只见厅堂圈椅上,正坐着一位男子,小麦肌肤,浓眼厚唇,相貌虽比不得魏思暝白日隐这般出众,却也是相貌堂堂,走在路边总会叫人多看两眼。 可是他此刻身子瘫软,眼神涣散,口中念念有词,就差这嘴里流涎,方可立即判定此人是呆傻瘫痪。 想必这便是许策了。 他身旁站着一家丁模样的男子,正在替他按摩,见许夫人带人来,弯腰鞠躬行礼,接着便退了下去。 连婉一个眼神递给褚昭明,她便上前几步,将许策的脑袋摆个端正,想叫这两位从外面请来的“大师”们看个仔细。 不摆便罢,这一摆不知是叫许策看见了什么,立即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贱货!你臭不要脸!你个贱蹄子!我日你八辈祖宗!” 魏思暝当场呆住,见许策冲着自己这边如泼妇骂街般龇牙咧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与白日隐面面相觑。 连婉在身后忙叫了家丁过来将他稳住。 说来也奇怪,家丁们刚将他压住重新坐在那圈椅中,他便又如同刚进来时的模样。 魏思暝道:“令郎...是在骂我们吗?” 连婉眼眶微红,带着歉意道:“李公子您别多想,他是在骂我。” 白日隐看出些端倪,问道:“他只骂你吗?” 他余光瞥见魏思暝凑上前去,与许策离得更近了些,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可现在许策状态不可控制,也并不知晓究竟着了什么邪祟的道,怕他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行径来,拽了他的腕子将他一把拉回。 魏思暝只得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听白日隐询问情况。 连婉声音有些颤抖,抬手用帕子抹了下眼角,道:“是的隐公子,若没人拦着,还会上身来打。” “他是何时变成如此的?只要见到你就会这样吗?” 连婉摇摇头道:“大婚后第二日便成了如此模样,他只有白日如此,晚上......” 魏思暝问道:“晚上怎么了?” 连婉只顾低头抹泪,旁的什么也不说。 白日隐看了一眼褚昭明,只见她面无表情,十分麻木。 见许策那茫然若失的模样,魏思暝更是着急道:“哎呀你说啊,晚上怎么了?你不说我们怎么处理?” 连婉面色难堪,支支吾吾道:“还...还请两位公子暂留此处,晚上自己看便是。” 魏思暝发问道:“那他以何来分辨白天还是晚上?” 这倒是把连婉问住了,她转转眼珠,回忆道:“我们也不知晓,只是听日月重光的仙长们提过一嘴,什么蝙蝠出巢之类的。” 白日隐道:“蝙蝠出巢,公鸡鸣叫。” 连婉道:“对对对!就是这句话!” “戌时阴气盛,寅时阳始生,便是这两个时辰。”白日隐瞧了一眼仍瘫坐在圈椅中的许策,双唇不停地一张一合,“许夫人,你可知他口中念了些什么?” 连婉摇了摇头,一脸惊恐道:“隐公子,我哪敢凑近他啊!” 从刚才便一直沉默不语的褚昭明此时冷不丁出了声,她声音有些沙哑,低声道:“若云。”她抬眼,在魏思暝与白日隐的身上来回流转,眼神带着怯意,又重复了一遍,“他一直在念若云。” 魏思暝从来没见过像褚昭明这样的官家子弟,虽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无法相比,可用脚指头想想,这知州千金定是从小娇生惯养,千人捧万人爱,怎会像她一般普普通通,甚至这眼中满是闪躲,说起话来也是低声细语,好像生怕打扰了旁人一般。 白日隐问道:“若云?像是女子的名字,可是你的小字?” 褚昭明摇了摇头,否认道:“我没有小字。” “那你可知这若云是何人?” 连婉此时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面朝白日隐,想要拉他的袖子,却被他不声不响地躲开。 她面色有些尴尬,道:“隐公子,白日里我儿便是如此,不如先去歇息片刻,等用过晚膳再过来察看是否有线索。” 白日隐道:“饭就不必了,只是我们须在你府内转转,不知叫褚姑娘领路是否合适?” 连婉有些心虚,道:“隐公子,这恐怕不太合适。” 白日隐料到会如此,也不再争取,道:“那便罢了,我们自己转转便好。” 说罢便自顾自走出走出厅堂,魏思暝紧跟其后。 待走远了些,见附近无人,魏思暝道:“这连婉,有事相瞒。” 白日隐与他对视一眼,微微点头,问道:“你那日是从何处听到许策之名?” “在客栈里,当时被迎亲队伍吵醒,远远地听围观人群议论了几句。” “都说了什么?” 魏思暝右手托着下巴,眉头收紧,努力回忆。 片刻后才道:“我听的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句,只是说这许策迎娶了知州千金,强强联合什么的。” “哦?强强联合?” “嗯,当时他们说的是这个词。” 白日隐道:“看来许策与褚昭明的婚事,有些别的隐情,我们还需问一问这许府的基本状况,再做定夺。” 两人打定了主意,便沿着许府行走。 半晌后才将这里逛了个大概。 白日隐问道:“你可看出有何异常?” 魏思暝自然是看不出,只是跟着他瞎走罢了,顺便感慨一下南方园林式建筑的魅力,他摇摇头,一脸无知相:“没有。” 白日隐道:“确实没有,一切都太过正常,这许府除了许策本人,便再也不见邪祟痕迹。” 两人回到许策所在之处,想要再去看看那附近有何线索,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就在毫无进展之际,魏思暝忽然看见在不远处的那汪池塘边,不知何时有个人影。 那人估摸有个二十出头,衣冠楚楚,手中拿着个小碗,席地而坐,原本浮在池塘中间的鸭子见他过来,欢快地游了过去。 魏思暝小跑过去,将那群鸭子吓了一跳,扑棱着两个不会飞的翅膀嘎嘎两声又游远了。 魏思暝道:“劳驾,这位兄台,可否问询些事情?” 那男子见鸭子跑了,扰他清净,气急败坏,回身嚷道:“不是你他妈谁啊!你个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我在这喂鸭子?滚滚滚。” 魏思暝哪里受过这等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回骂道:“妈的,好好跟你说话你当我放屁呢?我是你爹。” 白日隐此时正好也跟了过来,见二人起了争执,唤道:“思暝。”上去将他搁在剑上的手拦了下来,挡在身后,“这位公子,抱歉,我们受许夫人之托…” 话还没有说完,那男子便打断道:“许夫人?哪个许夫人啊?”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面上带着十分的不屑,蹲下身来再去唤那群鸭子,头也不回道,“噢~是连婉那个狐媚子啊,又是她找来医她那个混账儿子的吧?” 22、第 22 章 听他话头,这许府像是有些故事。 白日隐冷静淡然,并未因他的失礼而感到丝毫不快,道:“敢问,公子与许府是何关系?” “你爷爷是这许府二少爷,许容是也。”男子回头看了看两人穿着打扮,嗤笑道,“你们俩也是那日月重光来的吧?怎么与之前来的骗子穿的不一样?” 魏思暝听他口气如此之大,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书中世界人人都对日月重光此等名门大派敬若神明,怎么到他这里,倒成了骗子了? 转念一想,其实也不怪他对这日月重光之人如此不敬,这一拨接着一拨的弟子们都没能将许策医好,叫别人看了自然是实力存疑。 白日隐道:“那连婉是你?” 提起连婉来,许容脸色更加难看,朝地上啐了一口:“他就是我父亲年轻时的外室罢了,趁着我父亲出门做生意的空挡给他生了个儿子,要不然就凭她一个乡下来的小妓,这辈子都别想踏进我许府的大门!” 魏思暝此时已走上前,俯身蹲在许容身旁,添油加醋道:“啊?她竟是这样一个人?那你母亲呢?你母亲就没想想办法?” 许容斜眼瞅了他一眼,倒也不记仇,任凭他蹲在自己身旁,继续抱怨:“我母亲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把许策那狗东西塞进他娘肚子里,将他二人赶出家门?她可没有那么狠心,顶多骂两句便罢了,倒是她母子二人,我爹还没咽气呢,就想着与我和哥哥争家产了!” 他平日里受尽父亲制约,不允许说连婉及许策的不是,现下父亲外出,好不容易叫他找了个发泄点,自然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不自觉地想要将心里的话说个痛快,干脆将手中盛满苞谷的小碗朝地上一摔,咬紧牙根恨恨道:“以为想方设法地娶了知州千金就行了?也不看看他母子二人是什么东西!我呸!真是活该!” 魏思暝轻拍他肩头,佯作安慰道:“许公子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只是娶这知州千金,与争家产有何关系?” 白日隐立在二人身后,直直盯着魏思暝的手,不知怎的脸色竟有些难看,干脆撇过头去,转身离开。 许容察觉到身后人影消失,回头问道:“诶,那小仙长怎么走了?不听了啊?” 魏思暝将许容揽了回来:“他可能尿急,咱说咱的,将褚昭明娶进门与争家产有何关系?” 许容提起这个来,满脸的委屈,倾诉道:“兄弟你是有所不知,我父亲这江宁首富的称号来之不易,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呆久了,自然明白官大于商的道理,他毕生梦想就是拥有权力,想要混个什么一官半职的,可奈何年过半百,早已失去机会,他便想让我们三个人去考取功名,我大哥志不在此,我又不爱学习,许策那狗东西更不是个省心的。”提起来许策,他又是怒从心起,“他那贱人娘亲便给他出主意,叫他去求娶知州千金,妄想从此下手,图谋个职位,好叫我父亲高看他两眼,将这许家产业托付给他。” 魏思暝明白这个道理,任人唯亲,从古至今多的是这样的例子,连婉虽是个小妓,可这歪门邪道倒是不少。 “那若云是谁?” “若云,便是那狗东西的相好咯。” 许容从碗中抓起一把苞谷,泄愤一般用力将它洒向池塘,水面上那群正悠游的鸭子防备不及,被苞谷粒砸得纷纷煽动翅膀,激起一阵“扑棱”声。 魏思暝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啊?他有相好还要求娶知州千金?那褚昭明不知道吗?” 许容斜睨着水面上乱作一团的鸭群,道:“那本公子就不清楚了,他们母子俩都长了一副黑心肠,谁知道用了什么诡计?” “那若云现在在何处?” “这本公子就更不知道了,只知道她是个孤儿,是个卖扇子的,长得倒是十分可爱怜人,自从狗东西与那知州千金定了亲,我便再也没见过了。” 魏思暝还想再问些什么,远处却跑来几个人影,为首的跑得袍角翻飞,躬身行礼,与他问了声“仙长好”,随后火急火燎地对许容道:“哎呦我的二少爷啊,可找到您了,老爷回来啦,夫人叫我过来寻你回去。” 许容听罢,胡乱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与魏思暝潦草拱手告别后,便跟着管家急匆匆往内院去了。 魏思暝独自在这池塘边看了会儿鸭子,见那群水禽渐渐平复下来,又开始埋头啄食水面漂浮的苞谷,白日隐却迟迟没有回来,只得去许策院中寻他。 刚走到厅堂外的回廊,便见他手执玉箫,正与褚昭明面对面站着,不知在聊些什么。 心中顿时酸涩难耐,快步走了过去,佯装无意地贴近白日隐身体,插话道:“聊什么呢?” 谁知竟被他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白日隐沉默,褚昭明也沉默,两人仿佛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一般,堂内气氛在他开口的一瞬间降至冰点,只有许策仍旧在一旁喃喃自语着“若云若云”。 魏思暝拉起嘴角,对褚昭明勉强挤出个抱歉的笑容,随即伸手扣住白日隐手腕,将他半拖半拽地拉出厅堂。 “你与她在聊什么?”他站定在廊下枯树旁,看着对方被自己捏出红印的手腕,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白日隐摸了摸那处红印,有些痒痒的,像有细羽在撩拨,轻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是在聊什么,怎么我一去便不聊了?”魏思暝上前一步,几乎要踩到白日隐的鞋尖,“你刚才离开就一直在这跟她聊天吗?” 听他这一连串醋意满满的问题,白日隐垂下脑袋抿了抿唇,强压下快要勾起来的嘴角:“在聊许策的事情。” 魏思暝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管得太多语气太急,叫他厌烦,不禁有些后悔,找补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有些棘手,所以着急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白日隐眼神刹那间滞住,长睫如蝶翼般垂下,神色有些黯然:“无妨。” 魏思暝将刚才在池塘边从许容那里问到的信息大致说明,问道:“褚昭明有说什么吗?” “没有,不过...这褚昭明好像......” 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脚步声。 一道略带疲色的沙哑声音比人先到:“这就是李公子吧,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两人循声望去,见一精壮干练的中年男子向这边走来,他身材矮小,却腰杆笔直,眼神像鹰隼般十分锐利,身后跟着不少家丁,皆是人高马大,若是在平日里叫普通百姓见了,定是望而生畏不敢轻易靠近。 他迈着大步,走到魏思暝面前与他握手,道:“多谢李公子愿意莅临寒舍,给我那不争气的犬子驱除邪祟,我昨日临时有事外出,今日才匆匆赶回,若我府上招待不周,还请两位公子海涵。” 魏思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脸上立刻堆起笑意:“诶,言重了,我魏...”他瞬时意识到不对,连忙改了口,“我李春碧吃的就是这碗饭。” 许鸿芳哈哈一笑,眼角的锐利稍稍收敛:“说到饭,听说今日二位公子在府内查探粒米未进,我已着人在客堂备了酒菜,还请二位公子与我前往。” 魏思暝刚要答应,却被身后的白日隐拉住,他上前一步,道:“酒饭就不必了,现下已快到戌时,还是先探一探令郎情况要紧。” 许鸿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尴尬地笑了笑,道:“也好,也好,那就辛苦两位公子了。” 说罢便毫不犹豫地带人离开,须臾之间,此处便又恢复安静,只留下猝不及防的两人与房内的褚昭明,就连白日里伺候许策的下人们也都走得一干二净。 两人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待回过神来,白日隐继续道:“刚才你在池塘边时,我与褚昭明问了几句话,可她仿佛有什么顾虑,说话不多,也并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总觉得她看向许策的眼神......” 白日隐话音未落,便又被一阵缥缈的更鼓之声打断——“咚——咚!” 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夫高声有力的吆喝:“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日隐面色一凛,沉声道:“已到戌时,看许家人的反应,怕是许策夜间状况不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如你暂且在外等待。” 魏思暝心口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我与你一同进去!”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方才见许鸿芳那群人退得那般干脆,定是有诈。 “你听我的!若是房中无事发生,我会喊你,到时你再进去便是。” 魏思暝蹙着眉头,仍想张嘴拒绝。 白日隐不给他机会,抬眸直视着他,眼底翻涌着的担忧:“现下我只恢复七成,若你同我一起进去,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之事,我顾不得你。” 厅堂内的许策口中已经不再念念有词,而是眉头皱起双眼紧闭,双眼紧闭,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蓄力。 魏思暝看向房中的许策,再看看白日隐,思虑良久,同意在门外等待,并非是怕自己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怕他为了顾及自己,再伤了可怎么好。 “若有什么事,定要唤我。” 白日隐点点头,转向褚昭明时眼神已恢复冷冽:“你也离得远些。” 他转身走进厅堂,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关闭,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魏思暝在门外焦急踱步,时刻注意着房中动向。 褚昭明脸色红的滴血,站在一旁角落不住地抠着指甲,指甲缝里都沁出了血丝,嘴唇嗫嚅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过多久,便听里面传来桌椅倾倒的“哐当”声,夹杂着布料撕裂的锐响。 魏思暝急的要命,却谨记白日隐嘱托,若非他呼唤,不可进入。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瓷器落地破碎声音和放肆的嘶吼,沉渊幽幽之声猝不及防在此刻响起。 魏思暝更加不安,细细分辨,正是在竹生村问话劳银珠的曲调,虽说这沉渊也可以操控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可白日隐向来不会如此,现下他竟想用这曲子操控许策。 他按捺不下心中满满担忧,上前扣门,指节撞在门板上发出闷响:“阿隐!你没事吧?” 就在此时!沉渊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中传来一阵惊呼:“许策!!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