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许愿墙, 开局拿昏君祭天》 第1章 ◎霍去病:张巡撑住,我这就来救你!◎ “万朝许愿墙即将开放,助君心想事成,圆梦高飞,从此再无意难平。” 数日之前,一面巨大的光墙出现在历朝历代的领土上空。 堆金砌玉,遥浮云端,莫知其所始,难辨其所终,疆域内的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到。 不禁为之心神动摇,奔走相告。 如此神奇的景象,殆非人力能及,想来定是神仙所为! 此时,光墙上方陡然亮起,绮霞流光溢彩地盛放,很快散作无数道,飞入千家万户。 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了一块小型的天幕光屏,上面虹芒一闪,很快凝结成字体: “许愿墙连接万朝所有位面,每一个君主都代表着一个位面,「君主」指实际统治者,除了名义上的皇帝,也包括摄政太后、权臣等等。” “各位面之间彼此独立,互不干涉。” “现在,正式开启评论区发言权限,昵称为许愿墙自动生成,语言自动进行翻译。” 观众很快发现,自己只需手持小光屏,心念一动,即可生成文字发送到天上: 【诗仙李白: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今日真能得见蜃楼仙乡乎?】 【秦始皇嬴政:朕方完成一统六合之大业,祚鼎四海,混同万邦,继而上天作美,现此神迹,大秦当举国同庆!】 【冠军侯霍去病:人在狼居胥山,刚开始封禅祭祀,仙宫的门就打开了,看来天地也在为大汉贺喜!】 【孤山隐士林逋:天穹流光错落,投射而下,映着西湖千树寒梅疏朗,别有一番绝俗清景。】 【岭南圣母冼英:有生之年竟能到见此奇观,想来终结乱世、天下大同的时节亦不远矣。】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许愿?不知是怎么个许法,朕也想试试。】 【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一世:本王订立卡尔马联盟,恰逢此吉兆,看来一统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时机已至。】 【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大帝:李锡尼你等死吧,朕才是罗马世界唯一的帝王!】 【宋武帝刘裕:光墙的门朝北边开,是上天的征兆让朕北伐消灭羌虏,一战收复长安!】 【承天太后萧绰:光墙的窗朝南边开,必在暗示朕南征的时机已至。赵二,你若即刻缟衣捧璧来降,朕可以在上京给你留个国公之位。】 【蜀后主刘禅:相父相父,为什么朕只能看到一面墙,看不到门和窗啊?】 【季汉丞相诸葛亮:因为光墙本来就没有门和窗,他们只是为出征寻觅一个借口罢了。】 刘裕:“……” 萧绰:“……” 武侯乱说什么大实话,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 很快,许愿墙开始宣布规则:“许愿活动,万朝任何人皆可参与,不设门槛,只需在规定时间内发布愿望,就有机会被选中。” “选中后,将由合适之人,揭榜实现愿望,该过程将在万朝进行直播。” “若该愿望难度过大,本墙将开启万朝投票机制,如支持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将由本墙代为实现愿望。” “许愿本身没有限制,任何愿望皆可,但揭榜之后倘若不能完成,将会获得相应的惩罚。” “愿望完成后,即可获得奖励,观众评分越高,奖励越丰厚。” “同时,本墙也将不定期在评论区抽取幸运观众,发放小礼品一份。” 观众听到这里,都不禁欢欣鼓舞。 每次只选一个愿望,相应的中选概率实在太低,现在,他们只是在评论区发发言,也有机会得到奖品,这真是太好了。 有人甚至开始刷屏,试图提高中奖率。 【蜀后主刘禅:还有三百五十四天就过年了,朕提前给相父拜个早年,祝相父身体健康,意气风发,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蜀后主刘禅:英姿焕彩,越来越好。】 【蜀后主刘禅:决胜千里,横扫万军。】 【蜀后主刘禅:北伐顺利,振兴汉室。】 一连说了几十条祝福,忽见一行鲜红的大字跳出:“检测到「蜀后主刘禅」蓄意扰乱许愿墙秩序,特此禁言一日。” 万朝观众:“……” 谢谢阿斗为我们趟了雷! 「叮」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天际,许愿墙宣布道:“第一次许愿正式开始,许愿仅限华夏地区参与。” “请各位观众在一分钟之内写下自己的愿望,过时不候。” 担心观众们不理解何为「一分钟」,上边还贴心标注了倒计时。 众人一看,发现时间很紧凑。 顿时也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去找人沟通,埋头就是一顿输入: 【诗圣杜甫:愿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永乐大帝朱棣:许愿天降横财,将国库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足以支持北伐和出海远航!】 【易安居士李清照:希望能得一聪颖女弟子,遍传平生所学,不至千载之后,寂寂断传。】 【吴郡少年陆机:许愿与阿弟此去洛阳一切顺利,来年归来,再一道枕石漱流,拈花观鹤。】 【后周宣懿符皇后:愿我大周国祚绵长,愿夫君长命无忧,愿早日终结乱世,一统天下。】 【安乐公主李裹儿:想当皇太女,期待册封的诏书明日就抵达。】 【司空曹操:奉孝重病,许愿他快些康复,早日与孤饮马黄河,纵横万里。】 【军师祭酒郭嘉:愿主公大业可成,盛日可期。】 【女纺织家黄道婆:许愿能够推广我改进的棉纱纺织技术,帮助到更多的人。】 【河东君柳如是:今时今日大明江山荡覆,愿后来者星火不绝,驱除鞑虏,复我汉家壮丽河山!】 【东晋大司马桓温:许愿孤的九锡快来,谢安石莫要再找借口拖延了!】 【大秦天王苻坚:世上既有如此神迹,想必也有起死回生之事,朕别无所求,唯愿复活先丞相王景略,再续二十年盛世。】 【金陵女史王贞仪:许愿能有机会深入了解宇宙洪荒,探索星辰之上的真知。】 【陈文帝陈蒨:自侯景之乱爆发,江南连年战火未已,民生凋敝,百姓哀苦,愿早日修文偃武,天下太平。】 【女僧厨梵正:许愿得到一些高雅有趣的菜谱,为我的新菜式提供灵感。】 【北周开府仪同三司王颁:许愿陈霸先老贼明天就暴毙,必将这厮挫骨扬灰,为我父复仇!】 【明末遗民张岱:许愿另一个时空的弘光帝,未登基就直接死掉,让隆武帝提前就位——自古亡国之君,无过吾弘光者,将汉献之孱弱、刘禅之痴呆、杨广之荒淫,合并而成一人。鞑虏侵吞我大明江山,剃发易服,改换禽兽衣冠,弘光难辞其咎!】 【季汉征南将军姜维:张岱简直一派胡言。丞相都说了,我们陛下乖巧无比,怎么可能「痴呆」,你莫要以为他被禁言了就好欺负。另:许愿早日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武威郡王郭昕:长安城的人也能看到文字么,我们安西白发军想回家。】 【隋朝皇泰主杨侗:唯愿生生世世,不复生帝王家。】 …… 刹那间,数不清的许愿如洪流般掠过。 由于愿望的发布纯靠意念生成,亦是靠意念理解沟通,并不需要识字。 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参与门槛。 就算是一名最普通的村民,什么村口二大爷、张家鼻涕娃、颠大勺的三婶子之类的,也活跃在许愿墙中。 即便一些原始部落,比如炎帝、黄帝、蚩尤部落,良渚古国,仰韶半坡文化,二里头文化,北极圈里的因纽特人,等等。 这些时空的文字压根还没诞生,都可以照常参与。 很快,所有的愿望都密密麻麻地在墙上罗列开,以亿万计。 许愿墙投出一道光束,开始滚动选取幸运儿: “被选中者如临时反悔,请直接说出拒绝,否则默认同意。” 谁会拒绝呢,观众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头只有一个念头,选我选我选我! 很快,一束光定格在墙上,字体倏然放大。 “恭喜一号许愿人,大唐御史中丞张巡,他的愿望是——希望得到足够坚持一座万人城池半年的粮草。” 观众震惊。 御史中丞是京官吧,你一个御史中丞索要大量粮食,莫不是想造反?! 唐以前的观众根本不知道张巡是何人,只想着赶快揭榜完成愿望,好领取奖励,并不关心他是不是真要造反。 呵,就算造反又如何。 我大魏/晋/齐/梁/陈/北魏/北齐/北周的江山,本就是靠造反、篡位得来,根本没在怕的! 唐以后的观众个个摩拳擦掌,精神振奋,准备赶快捞张巡一把,以避免一桩千古惨案的发生。 这个愿望,仅仅需要提供一些食物而已。 比起其他什么「加九锡」、「皇太女」、「兴复汉室」、「复活亡灵」之类的愿望容易太多,许多人都能实现。 随着许愿墙一声令下,观众手速爆发,开始了哄抢。 “恭喜本愿望揭榜人——大汉冠军侯霍去病!” …… 镜头给到汉武帝位面的狼居胥山。 天地苍茫,荒烟万里。 苍凉壮阔的莽莽平川间,少年将军银鞍白马,衣衫猎猎,肃然独登高台,迎着炽盛璀璨的天光一抬手,举起祭祀杯盏。 旭日从眉梢泼洒而下,无限山河皆在向他和他身后的大汉低眉,俯首称臣。 这一刻,大汉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众人齐齐一怔,旋即爆发出了山崩海啸般的欢呼:“我们赢了,冠军侯大捷!” “陛下先前说「寇可往,吾亦可往」,今日当真如是!” “从此漠南无胡王,匈奴再也不敢侵边!” 长安城中,更是一片欢声直冲云霄,正在上朝的百官争相向汉武帝道喜:“陛下,此定是天佑大汉!” 刘彻笑而不语,什么天佑大汉,分明是冠军侯佑大汉。 汉以后时代的汉人观众,见了这一幕封狼居胥名场面,尽皆热泪盈眶,只觉一种同为汉人的自豪与热血,激荡在胸中。 汉朝的国祚虽然有限,但以汉之名的脊梁与高风,却在代代相传。 感触最深的,还数后世那些山河残破的位面。 众多投袂奋起、抗击胡虏的英杰们,早已奋衣而起,振臂高呼,誓要浴血奋战光复河山。 “真好啊。” 东晋元帝位面,祖逖白衣披甲,立在船头,带领属下逆流而上,欲要收复北方的豫州之地。 他也受到了天幕的鼓舞,望着江水滔滔,眸光沉肃而锐利,举起了手中剑,扣舷高歌:“祖逖此去若不能清中原而复济,便有如大江!” 刘越石,我来赴你的年少之约了。 当年,我们曾在许多个沉沉寒夜的尽头,共同聆听荒鸡的啼鸣,迎着第一缕熹微霞光,起身舞剑,约定日后要一起匡扶社稷,还世清平。 如今已到了生死同往的时刻。 便这样千里万里,遥迢北上,去和你会师吧。 在胡虏烽烟中杀个天昏地暗,杀出一片天地浩荡,朗朗乾坤。 而我,万刃成灰,此心不改。 …… 霍去病正在神采飞扬,接受观众们的道喜,忽然看到一条标红的留言飘在了最上方: 【汉武帝刘彻:去病,你出征在外,可有足够的粮草提供给张巡?】 哦豁,霍去病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本来只是觉得有趣,随手点一下揭榜,现在忽然意识到问题——自己孤军深入,轻装简行,哪来多余的粮食供应?! 刘彻见他这样,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拿不出来,转而问道:“仙人,此愿望可否由朕代为完成?” 反正他家大业大,别说养活张巡区区一座城,一百座、一千座都够了。 许愿墙回答得很迅速:“不行,愿望只能由揭榜人亲自实现。” 霍去病顿时有点方。 揭榜之后不实现愿望,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许愿墙好心提醒他:“揭榜人请注意,完成时间不受限制,在此期间,本墙会出手调整时间流速,保证张巡和他的城民们不饿死。” 时间不限的话…… 霍去病将目光投向祭台下跪着的一群匈奴俘虏,忽然眼前一亮。 哎嘿,不如再往北打一点,抢一些匈奴人的牛羊和粮食送给张巡! “还请各位出手,帮我定位逃遁的匈奴王廷位置”,他向天幕一拱手,朗声道。 万朝观众:!!! 天啦噜,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我们居然也能参与冠军侯扫荡匈奴的征途! 大家各显神通,有的发扬学者风范,翻阅后世史书和各种资料,有的走向玄学,拿着龟甲铜钱敲敲打打。 还有人,比如刘琨,他路子比较野。 他在北方担任并州刺史,周围最不缺的就是被镇压的南匈奴后裔,直接随手抓了一个,吊起来审问:“快说,你三百年以前的祖宗究竟躲在了什么地方!” 第2章 ◎杨坚:朕真的,好一个大冤种◎ 至德二年(757),睢阳城。 鏖战方歇,张巡指挥守军,暂时打退了一波叛军的进攻。 城头残阳如血,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带着重伤,都疲惫不堪,席地而坐休息。 张巡从城墙上远望,但见余晖所照之处,一片断剑残甲,苍茫烽烟,旌旗也摇摇欲坠,整座天地都浸没在这无尽苍凉的血红色中,根本看不到尽头。 同样看不到尽头的,还有这场漫长的浩劫。 自雍丘转战睢阳以来,一年多的日日夜夜,张巡和他的部下经历大小四百战,斩敌将三百,兵卒十余万,只为守护江淮屏障千里,至今未退半步。 守军们面临的局势,是饥饿、疫病、众寡悬殊、孤立无援…… 这些,都没能让睢阳这座并不坚固的城池动摇,反而如同不可逾越之天堑一般,横亘在叛军进攻江淮腹地的道路上,仿佛金石捍卫,仿佛坚不可摧。 唯一能让他们彻底倒下的,只有死亡。 此时,太守许远拄着金戈,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望着他沉默许久,忽而面露一丝犹豫之色:“你决定了?” 张巡低头擦拭着沥血的剑刃,神色端肃沉静,缓缓点了点头:“走吧。” 许远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 城中存粮皆空,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全部消耗殆尽,要想继续坚守下去,唯一的食物来源就只有——吃.人。 这种事,放在历朝历代都严重突破了道德底线。 即使是最混乱不堪的年代,即使是那位出名的“食人皇帝”,秦高帝苻登。 人家也只是选择在弹尽粮绝时,将敌人俘虏和死尸搬运回营地,当成军粮烹煮,从来没对秦国治下的百姓下手。 而张巡他们即将要吃掉的,却是睢阳城中的子民,是自己曾经立誓要保护的人。 张巡知道,自己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就再也不能回头。 往后千秋万载,他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尽鞭挞与讥诮,千万人所指——即便,作为一个战死疆场的民族英雄,他本该以极其正面的形象载入史册。 张巡提着剑,一步步向前走去,路的尽头就是一群被绑缚起来的老弱居民,即将被扔进锅里烹煮。 这条路很漫长,也很短暂,让他想起了一些从前的旧事。 开元二十九年,张巡青衫折桂,登进士榜。 后来许多个血战方休的永夜,他面对睢阳惨烈的战局,也曾追忆起那年曲江宴上的春风得意,长安城中的满目繁花。 世间最为残酷者,莫过于「得而复失」。 曾得到过,眼见大唐帝国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却又很快失去,万般繁华终归寂灭,冰消雪融举世皆悲。 张巡从来不是一个局外人,而是一个亲历者,正因为见过从前的盛世如虹是何模样,所以才会在社稷倾覆、沧海横流时,选择挺身而出,只手擎天。 此刻,对面的百姓都目光悲哀地望着他,隐含一丝祈求。 张巡面向他们,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他问自己,我应该吃人吗?自然不该。 但我有的选吗?自然也没有。 如果他现在战死,睢阳城陷落,城中的居民同样会遭到屠杀,同样没有活路,甚至还要搭上身后江淮腹地数百万人的生命。 舍我一身,与一城,以保天下之百城。 为此一念,可以从此置身炼狱摧折而甘之如饴,纵于鼎镬刀剑而处之泰然,虽九死,犹未悔。 张巡面露决然之色:“传令下去,动手吧。” 士兵们都把脸转过去,热泪盈眶,不忍看这喋血的一幕。 …… 在刀锋落下的这一刻,许愿墙浮现在半空中。 张巡虽然没有停止杀人的命令,却也下意识在心中许了一个愿望,希望可以得到足够多的粮食。 下一秒,城头忽然亮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般地剧烈响动。 半空中,一道长虹升起,化作一道璀璨的光门,迅速洞开。 霍去病银鞍白马,一跃而出,落在城头。 他目光逡巡一圈,迅速锁定了站在C位的张巡:“你就是许愿人张巡吧,城头地方太小,放不下那么多牛羊,你快腾出一片空地……要死,这是在做什么?!” 话说到半截,陡见一名士兵长刀劈下,就要砍中面前一个人。 霍去病大惊,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拈弓搭箭,迅速一箭射出。 金色的箭镞去若流星,摇曳着一点寒光,将那把刀从中击断,一分为二,碎片铿然落地:“没事吧?” 万朝观众:好险! 就差一点点,满城百姓就要被全部做成干粮!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霍去病将那名百姓扶起,眉头紧蹙,抬眸望向张巡,声音转为冷厉,“我来帮你不是为了助纣为虐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张巡愕然道:“你真是冠军侯?那个许愿墙的事,也是真的?” 由于霍去病揭榜之后,需要前往匈奴打劫牛马和粮食完成愿望,这期间,许愿墙出手屏蔽了张巡所在地的时间流逝。 所以,对于张巡来说,他刚许完愿,还没反应过来,霍去病几乎下一秒就出现了。 二人互相对视了半晌,张巡如梦初醒,连忙拱手道:“多谢阁下相助,此事说来话长,你先与我进城。” 这时,传送门的另一端,一千头牛、两千只羊、还有驮着奶酪等食物的骏马,都开始穿过光门。 众多牛羊横冲乱撞,无拘无束,在睢阳城上甩着蹄子撒欢,姿态十分狂野。 更有一头大黑牛攀在城头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展翅高飞,快乐地冲向自由的彼岸! 霍去病见状,一时也顾不得质问张巡,赶紧去驱赶牛羊归队,睢阳将士纷纷自发帮忙。 饶是众人一齐上阵,这么多牛羊也是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忙到天色黢黑,才终于全部收入圈中。 将士们望着这一幕,无不热泪盈眶,张巡安慰着身边的下属,自己也悄悄抬手拭泪。 这一次,睢阳终于有救了啊。 霍去病想了想,到评论区问了一句: 【冠军侯霍去病:张巡究竟是何许人也,有何事迹,品行如何?方才为什么好端端要杀百姓,莫不是杀良冒功?】 【章献太后刘娥:不是杀良冒功,就是单纯以人当粮食。】 霍去病:??? 此言一出,观众们着实被吓得不轻。 以人做粮食比杀良冒功还可怕,甚至没有任何伦理道德可言。 更何况,吃的还是普通百姓。 向来只有石虎那种残暴不仁的蛮夷军阀、类人生物,才会干这种事。 其他但凡是一位人性尚存的君王或者将领,比如秦高帝苻登。人家就算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也不会去吃自己治下的普通百姓,而是只吃敌人死尸。 一干唐朝以前的观众不明真相,纷纷吐槽道: 【汉征南将军姜维:守不住城,倒不如先诈降对方,韬光养晦,再图后效,吃人有些过分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当年韦孝宽守玉璧,以区区七千人马阻拦东魏四十万大军,兵力何等悬殊,战况惨烈无比,也远远没有到吃人的地步。】 【唐太宗李世民:四舅姥爷,玉璧之战前后历时不过两月,粮草充足,全无匮乏之忧,自是犯不着吃人。】 【北周武帝宇文邕:孝宽乃是我大周战神,能用区区两个月击退敌军,歼灭敌人七万,甚至连高欢都因谣诼纷纭,郁郁而终,这是他的本事所在。张巡若有此等战力,也可以用两个月解决掉战事,而不是拖到非得吃人不可,可见其军事才能之低劣。】 【北周武帝宇文邕:等等,你叫朕什么?你是朕的外孙?】 贞观位面,李世民看见这句话,眸中掠过一丝怀念的光。 倒不是怀念宇文邕,毕竟他也没见过这位舅姥爷。 而是想到,母后小时候就生活在北周帝宫中,由宇文邕亲自抚养教导,视若亲女,待如珍璧,也许这一刻就坐在宇文邕旁边观看。 您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很想念您…… 他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另一边,宇文邕许久得不到回复,只得将满心疑问放到一边。 仔细想想,这个疑似自己外孙的人,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呢。 管中窥豹,难见全斑,张巡之事究竟有何因果缘由,还需深入了解一番,再下结论。 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质疑: 【兵仙韩信:我觉得吃人之事,主要责任不在张巡。睢阳在本朝属于砀郡,乃是无险可守的中原腹地,四战之地,援军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可长驱直入,救城于水火。如非有人从中故意作梗,何至于落到这等孤立无援的绝境。】 【岭南圣母冼英:按照我们消灭侯景的经验,扬州、江州方向如能派一支水师过江支援睢阳,纵然不能解围,支援一些粮草总能做到的。】 【豫州刺史祖逖:本朝收复豫州也是同样的路线,就是不知为什么没人支援张巡了。】 【隋文帝杨坚:可能是因为睢阳是王气盘踞之地,所以不敢轻易进兵,本朝盛传,五百年后睢阳当有天子兴,朕正在考虑给此地改个名。】 后世观众扶额,陛下快别折腾了,就是你改的名,兜兜转转送了人家一个国号。 这什么大冤种.jpg 睢阳出天子,此则预言流传甚广。 这位天子就是赵匡胤。 杨坚在开皇十六年,将睢阳改名为「宋州」,后来,赵匡胤担任宋州归德军节度使,故以「宋」为国号。 【商王后妇好:吃人又如何,人本来就是最好的食物祭品。我们大商每次出征或战胜归来都要杀一批俘虏和贵族,洒满朱砂,进行人祭,随后烹煮吃肉,孤还经常担任祭祀主持者呢。】 万朝观众:??? 什么叫做文化差异,这就是了。 殷商王朝的人祭人殉文化给后世文明社会,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 …… 【庐陵太守欧阳修:各位有所不知,张巡是穷途末路,不得已而为之。】 【庐陵太守欧阳修:请诸君看一看我写的《新唐书.张巡传》全文:张巡,邓州南阳人。博通群书,晓战阵法,气志高迈……】 片刻后。 观众看完欧阳修的文章,了解到事情始末,不禁喟然长叹。 【梨洲先生黄宗羲: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所以,张巡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高皇后吕雉:张巡虽然是文人出身,但擅长征战沙场,而且军纪严明,虽然睢阳城中的人知必死,莫有叛者,实属难得。】 【河东君柳如是:以我之见,张巡是能和岳武穆、郑延平相提并论的一代英杰,抗夷狄以保江淮之地,功勋犹高。】 【庐陵少年文天祥:「为张睢阳齿」,张巡虽然不曾出生在睢阳城,却在后世人的印象中与这座城池紧密相连,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宋武帝刘裕:什么是「张睢阳齿」?】 【庐陵少年文天祥:武帝陛下好,就是说他被俘之后临危不惧,宁死不降,痛骂叛贼,被刀击中嘴,牙齿尽落而不屈——因以形容一种贯彻长虹的浩然正气。】 【景泰帝朱祁钰:叹息,阁下在扼腕感慨张巡的命运时,可曾想到自己拿的也是同样凄凉壮烈的剧本?】 【庐陵少年文天祥:啊这,真的吗?我刚中了状元,因为服丧准备回家守孝隐居,这位陛下你莫要吓我。】 【景泰帝朱祁钰:建议你回家后放平心态,该吃吃该喝喝,这是你人生中最后一段安宁的时光,然后就……】 观众等了半晌不见下文,险些昏迷。 快来人,把景帝叉出去! 最可气的就是这种话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 是啊,你是快乐了,有没有想过我们大家的感受。 半夜睡不着都要爬起来,嘶吼着问出那一句:然后呢,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隆武帝朱聿键:唉,景皇在感叹张巡、文天祥的命运时,可曾想到自己最信任爱重的臣子也走向了同样的结局?】 【景泰帝朱祁钰:???】 【景泰帝朱祁钰:你回来把话说清楚,廷益出什么事了?!】 【金陵女史王贞仪:隆武帝在感叹张巡、文天祥、于谦命运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的养子未来也同样以身许国,千秋碧血,含恨而终?】 【隆武帝朱聿键:……那必然是没想到的。】 【安乐公主李裹儿:谁来照顾一下年代靠前观众的感受,本宫一个字都没看明白!】 【咏絮才女谢道韫:没人接在后面继续感叹王贞仪的命运了吗?】 【金陵女史王贞仪:很遗憾,没有呢,我暂且逃过一劫。】 【东晋江州刺史温峤:张巡的牙全都掉了,可能是得了牙宣病,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都注意保护牙齿啊。】 观众们:“……” 现在是在说保护牙齿的问题吗? 再一看评论人,哦,原来是温峤啊,那没事了。 人家可是有史以来,明文记载的第一个因为牙痛难忍,拔牙引发中风而死的人。 堂堂国士因拔牙而死,也算是千古奇闻一桩了。 真.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东晋明穆太后位面。 青年温峤正趴在案前,捂着半边发麻的嘴,唉声叹气,俊秀眉眼紧蹙成一团。 他疼得死去活来,压根没关注众人原本在谈论什么话题,只是看见有人提到牙齿,便宛如被触发了关键词,一下跳了出来。 第3章 ◎观众:霍去病你个老六!◎ 天下有张世杰铁锁连江,亦有霍去病……铁锁连牛。 为了防止牛在战场上四处乱跑,不按照指挥冲击敌阵,霍去病将十牛分为一组,皆以绳索系好。 同时,为了防备敌人点火恐吓牛,还特意给每头牛都蒙上了眼睛。 看不到就不会害怕,放心往前冲吧。 睢阳城内居民,也是家家户户一个铜锣,更有甚者拿出了唢呐。 介时,随着信号弹一响,大家立即就开始敲锣打鼓,声动天地,加强对牛群的刺激,让它们快跑。 唢呐是从西晋时期才开始在中原流传的,霍去病没见过,好奇地多瞅了两下:“这是什么?能听个响吗?” “不能呢”,张巡微笑着告诉他,“大半夜,我们这边吹一声唢呐,指不定尹子琦在营地里都能被惊醒。” 霍去病:“……” 很好,那他就放心了。 城中守军都已做好准备,即将倾巢而出,跟着牛群衔枚夜行,莫要发出声响,待点火之后趁乱掩杀。 至此,这个火牛阵plus版终于成型,他自觉无所遗漏,转头问张巡:“如何?” “今日必定一战功成”,张巡捧觞递来,信心满满地说。 霍去病豪气干云地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后立即戴上了痛苦面具。 淦,为什么他就连壮行酒都不是酒,而是牛奶啊?! 见他神色有异,张巡横刀立马,朗然笑道:“等此战结束,再回来喝我们的祝捷酒。” 霍去病眼前一亮,顿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你先发誓汉人不骗汉人。” 张巡被他逗笑了,举起一只手,肃容起誓道:“汉人不骗汉人。” 但他虽然民族上是汉人,身份上也可以是唐人嘛。 霍去病点点头,放下心来,策马化为一道惊鸿的电光掠出。 南霁云等百余名壮士带上自己的武器,一路撒着草谷等牛饲料,吸引群牛跟随他们进入敌营。 他之前突围的时候,恰好探知过叛军粮道的方向,准备今日就去放火焚烧一波。 张巡领兵,紧随其后夜行。 牛蹄子上都包了布片,一路前行,安静无声。 而睢阳城头,留守之人寥寥无几,还在继续大奏宴会的乐声,吵吵闹闹,动静十里开外都能听见。 ……. 与此同时。 叛军大营中,首领尹子琦正在高枕无忧,呼呼大睡。 守营的士兵听见睢阳城那边飘来的音乐,也都逐渐放松下来,进入了梦乡。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今天是冠军侯到来的第一日,睢阳那边肯定在开宴会,庆贺冠军侯带来大批食物,根本顾不上他们这里! 人的名,树的影,叛军对上一个张巡都已经力不从心,只能采取最笨的围困战术,更别提面对传说中的战神冠军侯了。 尹子琦被吓破了胆,根本不打算再正面攻城,反正霍去病又不会一直待在这里,总是要回大汉的。 就这么继续大军围困吧,反正随时可以补充粮草和兵员,他也不急。 尹子琦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半梦半醒间,好像看到眼前有一丝亮光闪过……嗯?亮光? 他悚然一惊,立刻翻身坐起,却为时已晚—— 只听外面一阵山崩地裂的动静,熊熊烈火若长蛇般倏然跃起,贯穿了整面夜空。 随后是无数的踩踏声、飞奔声、金戈铁马碰撞声、鲜血飞溅的声音,接连响起,尖叫声更是此起彼伏:“粮仓起火!快救火!” “好多火牛在冲撞,不好,他们往这边过来了!” “中军帅旗已断,主将在何处?” 每一只火牛尾巴上都燃烧着火焰,远远望去,恰如无数的火炬照亮长夜,也照亮了叛军们的死亡之路。 叛军本就是睡梦中,仓皇起身迎敌,未及披甲,即遇见宛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击过来的睢阳守军,登时就被杀得七零八落,人人气靡。 霍去病先是在粮仓放了一把火,待冲入敌阵中心,当即就指挥身边几人,用叛军通行的胡语大喊道:“燕军败矣!快跑!” 这一嗓子,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万朝观众见了,直呼冠军侯你个老六。 不远处,张巡却是心有灵犀,第一时间召集身侧下属,也同样用胡语往四面八方大喊:“燕——军——败——啦!” 叛军被杀得人头滚滚,本就满心骇然,斗志零落,听见这一浪高过一浪的的喊声,惊恐之下,更是毫无章法地四处逃蹿。 什么被斩落马下的,什么自相踩踏而死的,什么被烈火焚烧的,什么被乱箭射死的,死者不可计数。 尹子琦目瞪口呆,如堕梦中,眼看局势已然无法挽回,立即翻身上马欲要逃跑。 就在这一刻,一支利箭穿透茫茫夜色与火光激射而来,钉在他的咽喉间,尹子琦摇摇晃晃,一头倒了下去。 死前最后一眼,他看见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眉目张扬肆意,朱红披风席卷得像是一团炽烈的火焰,骑在白马背上,对他张开了弓弦。 大汉战神……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尹子琦既伏诛,余部自然更加溃败,毫无斗志,加之张巡声称降者不杀,纷纷丢盔弃甲,倒戈加入本方。 睢阳一众从深夜鏖战到第二日天明,直至黄昏薄暮,总算是将所有来敌尽数清算,除投降者,斩敌首两万余。 这是一场自安史之乱爆发以来,极为罕见的大捷,不仅彻底解了睢阳的危局,也格外振奋人心。 将士们都欢呼雀跃,将霍去病抬起来扔向天空庆贺:“伟哉,冠军侯!” 两日之前,他们还在死亡边缘挣扎,如今一切都已迥然不同,这都要归功于霍去病。 他是不朽的奇迹创造者,又或者,他就是奇迹本身。 张巡在一旁含笑望着这一幕,心中琢磨着睢阳叛军已灭,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万朝观众通过直播观看了这无比精彩的一战,满怀兴奋,在评论区热议纷纷。 当然,也有一些比较奇葩的评论飘过,比如这一位: 【汉光文帝刘渊:朕本来以为冠军侯以勇猛见长,并不擅长兵法战术,今天一看,方知冠军侯真是样样全才,无所不能。】 万朝观众:“……” 刘元海,howoldareyou怎么老是你?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霍去病不爱学兵法,不是因为他懒; 而是因为他知道,在他之前的所有兵法大师,实战方面可能都不如他。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至强者永远会走出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的路。 …… 睢阳将士把缴获的辎重粮草尽数搬回城中,将投降过来的叛军编入队中整合,继续接下来的征程。 霍去病决定再留一段时间,帮张巡训练一支精锐骑兵。 这一批战士都经历过百场血战,意志极其坚定,只是战斗力还逊色了些。他们对霍去病万分敬仰,无有不从,听说他会亲自来教大家,简直高兴坏了! 虽然这个训练过程……魔鬼了亿点点。 本来张巡就已经够狠,行军够严厉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霍去病以自己亲兵的标准来要求这群家伙,每天都将他们折腾得死去活来。 许远等人经常借故从校场边路过,远远地便听见那边惨叫连连,声震云霄。 真是让闻者落泪,见者悚然,天上的飞鸟都被吓落了一排。 待骑兵们训练得差不多,霍去病将他们放出去检验成果。 光复汴州一战,千军万马擐甲挥戈,纵横驰骋,随着他的旗号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很快就击溃了叛贼。 霍去病攻入城头,看着远方猎猎飞舞的战旗,满意地说:“有精兵如此,天下何处不可破之,看来我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啊,你要走了?”张巡神色有些惊讶,转瞬,又微微叹息着说,“也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走之前,给这支军队取个名字吧。” 真是一个好问题,霍去病冥思苦想一阵,给出了一连串令人窒息的提议:“不如就叫——冠军军?睢阳军?铁军?杀伐军?非常能打的骑兵?” 张巡:“……”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霍去病悻悻地说,“你都不满意啊,那不如叫「河东军」,我们两个都是河东人。” 张巡:“……” 救命,不知道的还以为河东节度使又又又造反了。 他沉默片刻,轻笑道,“就叫「靖乱军」吧,肃清乱世、拨乱反正的意思。” 霍去病一顿,面露遗憾之色:“真的不能叫「非常能打的骑兵」吗?” “闭嘴,不能”,张巡没好气地说,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霍去病有些不高兴,把他的手按掉:“你欠我的酒到现在还没给呢。”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张巡貌似诚恳地挥挥手。 霍去病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忽然又道:“从《张巡传》来看,你们这里的皇帝可真是奇奇怪怪,远没有我的陛下那么好。所以你以后不管转战到什么地方,都要多加小心才是,下次可别再许愿让我来捞你了。” “愿望还是要许的”,张巡想了想,语气认真地说,“愿你长命百岁。”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并肩坐在城垣上,在漫天烽火之间灿若星流地一交睫,举杯对饮。 此刻,许愿墙传来了提示音,离去的传送门流光闪烁,在他面前徐徐展开:“恭喜揭榜人霍去病完成愿望!” “下面请许愿人张巡、揭榜人霍去病,为彼此的表现打分。” 二人当然是都给对方打了满分10分。 “再见,来日方长,你多保重哦”,霍去病放下酒杯……错了,是牛奶杯,跟张巡道了声别。 他衣袂飘然,依旧如来时那般骑着他的白马,走进了光门深处。 张巡望着少年将军的背影,深深一礼,直揖到地。 许愿墙继续向万朝播报: “现在开始观众打分环节,请在十分钟内提交您对揭榜人霍去病、许愿人张巡的评分,过时不候。” 【作者有话说】 那么问题来了,小霍这次可以得多少分呢? 4 第4章 ◎道具卡,岳飞发卖庶皇帝完颜构!◎ 关于霍去病本次在睢阳城的表现,万朝观众的评价相当一致,那就是——优秀! 然而,具体优秀到什么程度,应该给几分,观众却是各有各的考量。 有人打分严格,认为10分能给出6分就已经很优秀;也有人认为,必须要9.5分以上才配得上冠军侯的身份。 还有人觉得,霍去病这才是一号揭榜人,不宜给出太高的分数,最好往下压压,否则后面若有更精彩的表现该如何打分呢。 众人各自沉思,莫衷一是。 好在这次打分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来得及和身边人讨论一番。 大唐贞观位面。 李世民神采英拔,坐在高位,一扬手,直接给霍去病和张巡都打了十星满分。 一个是大唐的忠魂义士,英烈之风山高水长,让他深为动容。 另一个更是绝地翻盘,力挽狂澜,改写了整个战局,真无愧于千古战神的身份。 这都不满分,还有什么是满分? 李世民赞叹之余,也没忘了把欧阳修分享的《新唐书.张巡传》,扒拉出来再读几遍。 欧阳修作为一代宗师,大宋文坛领袖,文章质量自是卓尔不群。 《张巡传》洋洋洒洒三千字,以慷慨淋漓的风度,锐利深彻的词笔,从细处入手,将一切始末娓娓道来,描绘出了雍丘、睢阳两城鏖战的数年间,以张巡为首的守城殉难义士群像。 除了张巡,还有—— 南霁云,三十骑奋勇冲出重围,向贺兰进明求援,被拒后不肯留下赴宴,自断一指,绝驰而去,抽矢回射佛寺浮图,誓灭贺兰。 陆夫人,张巡的姐姐,本可以南下临淮保全性命,但依旧选择了留下,有时披甲登城,有时穿行于军营中,为士兵缝补衣衫,亦在城破时被杀。 李怀忠,初时从贼,在张巡的劝说下倒戈归正,最终守城到最后一息,一同殉难,宁死不降。 …… 太多的就义者,太多的苍凉孤魂。 “唉”,李世民读到此处,不由掩面叹息,只觉满纸史书,一字一血泪,实在是不忍再读下去。 将士们甘愿为之出生入死,绝不辜负的那种信仰,不是别的,正是他打下的这片江山,是他现在所处的这片土地,是倾尽心血为之付出一生的大唐啊。 他又怎能不满怀悲伤,潸然泪下呢。 殿内,一同集会的贞观官员们,也是长吁短叹,沉痛不已。 众人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互相看看,见全场都在拭泪,无一幸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张巡当然人格高尚,但史官欧阳修的文笔也确实有点东西啊! 在座各位都几经世事沉浮,却还是被他三言两语的叙述拨动心弦,为之悲,为之哀,为之凄绝。 可见,欧阳修的文字极其富有感染力,堪称不可多得的史书佳作。 “好想把欧阳修拉到大唐来干活啊”,李世民感叹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是啊,他确实很适合来大唐!” 这次,就连最喜欢抬杠的魏征都没否认,反而一脸赞叹之色:“这篇《张巡传》写得真好,欧阳修其人定是一位大文豪。” 房玄龄也微微颔首:“见了他的文章,便觉得本朝修的史书颇为苍白无力,在史书叙事一道,唯有沈约可以相提并论。” 近来,李世民下诏官修《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隋书》五部史书,魏徵奉命总撰,房玄龄监修各史。 还有一本《晋书》。 之前,梁朝尚书令沈约曾完成了一百二十卷,稿件却在江陵焚书时亡佚,尽皆付之一炬。 沈约是整个南北朝时期最负盛名的大文学家,千古文宗,格律诗始祖。 他的声律理论一直在大唐沿用,他创作的《宋书》,作为南北朝时期质量最高的史书,自然也是本次大唐修史的重点参考模版之一。 李世民对于亡佚的沈约版《晋书》一直觉得很可惜,派人四处寻访,试图找回原稿。 倘若实在找不到,就只能由房玄龄等人从头开始修史。 一来工作量巨大,二来吧,质量也很难和原稿媲美。 同样是各自国家的宰相,房玄龄论治国济世、匡扶社稷,可以轻轻松松吊打沈约;但论文墨词藻、艺术修养,就轮到沈约吊打他了。 其他的修史者,令狐德棻、李百药、姚思廉、李延寿等人,他们的父辈几乎都是北齐、北周、陈朝等地的史官。 虽然家学渊源,功底扎实,文学上却是差了一些。 “哎”,李世民想到此处,便觉得颇为头大,挥挥手道,“再多派出一倍的人去找沈侯遗稿,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欧阳修、沈约,两人随便送给他一个写书也好啊。 怎么就一个都没有呢。 …… 无独有偶,大秦位面的众人,此刻也在议论着欧阳修的《张巡传》。 秦前时代的史书特点是惜字如金,例如《左传》,一句“崔杼弑其君”就概括了无尽的腥风血雨。 然而,同样的一句话,到了欧阳修笔下,却能演变成两三千字跌宕起伏的故事。 这谁能不爱看? 嬴政给霍去病打了9分,颇为青眼有加。 给张巡也打了8.5,算是褒奖他异乎寻常的勇气,以及在危难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脊梁。 打完分后,嬴政望着《张巡传》,颇为惊叹。 后世之人出手无比阔绰,得用多少斤的竹简才能刻下这一篇《张巡传》,而且,这还仅仅是欧阳修所著书籍当中的一小篇。 现在已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从直播画面来看,大汉帝国有霍去病封狼居胥,实力十分强大; 大唐能让张巡等人甘愿为之赴死,想来实力也不会弱小。 他很好奇,不知大秦究竟是如何被后世王朝取而代之的,有没有如欧阳修这般的史官,写一本《秦书》为帝国送行? …… 北魏太和位面。 冯太后临朝称制,近期正在大刀阔斧改革,筹谋着汉化和禁巫的一系列政策,推行均田制和三长制,兴办太学。 变法强国并非一世一代之功,需要数代人持之以恒的共同努力,才能开创一个蒸蒸日上的盛世。 为此,她百忙之中,也会定期抽空给幼崽孝文帝上课。 同时也将侄子冯诞召入禁中,与孝文帝同岁同学,一同成长,将来可做帝王一生的心腹与挚友。 此刻,两只小团子都裹得毛绒绒的,一派玉雪可爱,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对着面前的光幕写写画画。 冯太后悄然走到二人身后看去,见他们一个给霍去病打了9分,一个10分,理由也都写得有理有据,条分缕析,不禁微微点头。 正要夸两句,忽见拓跋宏打完分,就把光幕丢到一边,转头瞅着小伙伴一阵出神,嘴里还念念有词:“一根,两根……” 小冯诞被瞅得十分茫然,但还是端坐不动,任他打量:(o)? 冯太后拿起戒尺在桌上一敲,严厉地训斥道:“做事要专心,为甚一直盯着思政不放,他脸上有字?!” “哎呀”,被发现了。 小拓跋宏怕祖母打自己,赶紧眨眨眼,缩了回去。 小团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数一数自己的好朋友有多少根眼睫毛罢了。 冯太后点开《张巡传》,开始考教:“如何评价这个「虢王」在张巡一事中扮演的角色?” “愚不可及”,小团子扒着手指历数这厮的罪过,“宗庙孤微、社稷飘摇之时还搞内讧,该给的钱粮一分不给,好似司马睿当年对祖逖。” “呜,好想隔空给他一剑呀。” 冯太后借机教导他:“你以后要好好管理大魏宗室,可不能放任这种混账东西出现。” …… 观众们很快给出了最终得分,许愿墙开始汇报: 【恭喜揭榜人霍去病,获得最终得分(9.2/10),评分等级:A】 【获得奖励续命灵丹一瓶:共计10粒,每粒随机续命10-50年不等,每人限用1粒】 【限制:续命灵丹与国家气运绑定,故仅限对家国社稷、天下万民有大功者服用,如有大奸大恶之人试图吃下灵丹,将会被夺走所有寿命。】 万朝观众:!!! 说起这个我们可来劲啦,一共10粒,每人限一粒。 就算霍去病和卫青、汉武帝各吃1粒,不还剩下7粒吗? 「对家国社稷有大功」这个标准十分含糊,引发众人深思。 既然封狼居胥可以算大功,那么,一统天下/抗击鞑虏/平定北方/开创治世/辉煌人文,等等,这些也能算是大功吧?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杰死于盛时,英年早逝,壮志未酬身先死,只能含恨埋骨,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 此刻,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冠军侯,你这续命灵丹拍卖吗,我们的钱包已经迫不及待了! 观众们当即在评论区开始了刷屏,霍去病却并未多加关注。 不同位面之间的传送门尚未开放,只能通过文字交流,他们目前也就只能单纯过过嘴瘾而已。 至于拍卖,那都是日后的事了。 霍去病回到大汉,班师回朝,*刘彻带着文武百官亲迎于长安郊外,百姓更是蜂拥而出,争相拜于道旁。 在大家的热切注视下,霍去病吃下了灵丹,忽然眉头紧皱:“这药丸……” 刘彻顿时一激灵:“怎样?” 虽说天幕出品应属精品,但自家冠军侯身系举国之安危,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吃着特别甜”,霍去病徐徐道。 刘彻松了口气,旋即哑然失笑:“这不是一桩好事么,走吧,回宫。” “嘿嘿”,霍去病一口咬碎灵丹,嘎嘣脆,随后仔细品了品,“我好像加了五十年寿命,这么久,还可以再征战好多年呢。” 刘彻笑着拍拍他,远望天边烟云,眉间掠过一道锋芒。 从此,匈奴人,还有鲜卑、羌、丁零、坚昆、呼揭等各种蛮夷政权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此刻的他并没有想到,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 最先倒霉的不是什么匈奴鲜卑,而是不久之后,大汉帝国即将联军征伐的一个后世乱世王朝位面。 霍去病在那一战中,不仅收获了一群超棒的小伙伴,甚至还搞出了一个跨时空组合。 …… 许愿墙揭晓了许愿人张巡的得分,(8.9/10),评分等级:B+。 “恭喜张巡,获得随机道具卡一张,使用可获得一个沙雕buff。” 张巡虽然不明白「沙雕」是何意,但本能觉得不是啥好词。 拿起卡片一翻,发现他获得的buff名为【嫡庶神教】,下面配有文字说明: 【使用这个嫡庶神教卡片,即可在该世界传染上极端降智版本的嫡庶逻辑,并进行「发卖」攻击。 请看使用案例: 大宋将军岳飞乃是家中嫡子,父母孝悌,闻名乡里,又是老帅宗泽麾下嫡系出身,那叫一个正正经经嫡嫡道道。 皇帝赵构乃是宋徽宗庶子,出身卑贱,更是在嫡兄出了意外后,才得以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因此,赵构对岳飞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实乃以庶犯嫡,大不敬,理应由嫡将军岳飞发卖庶皇帝赵构。 注意:如强行进行发卖,被发卖对象仅限罪大恶极、于国家有大害之人。但如双方都心甘情愿,可自行商定发卖规则。】 张巡目瞪口呆。 这个岳飞是何许人也,这么牛气的吗。 发卖,这都行???!!! 那自己这个嫡大臣,是不是也可以发卖庶皇帝、睿宗第三子李隆基? 然而再往下一看,还有个限定条件,“仅限于本位面以外的时空使用”。 张巡遗憾地叹了口气。 奖励发放完毕,许愿墙还特别说明:“对于所有奖励的发放,本墙承包售后业务,严禁强行抢夺,但可以自由转让,违者将受到严惩。” 观众们纷纷点头称是。 …… 第一次许愿已经告一段落。 然而,《张巡传》的叙述并未提到唐玄宗,更未交代安史之乱的前因后果。 观众心中疑问丛生: 安史之乱到底是个什么事件,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才会演变成如此剧烈的浩劫? 后续的情况发展又如何了? 【西晋司空刘琨:睢阳作为江淮门户,一旦陷落,则胡人铁骑可以长驱直入,饮马长江。】 【康献太后褚蒜子:莫非又是一次衣冠南渡,华夷倒置,真令人忧心。】 【蜀后主刘禅:朕很好奇,到底为什么张巡打到最后都没有援兵,只能独自死战到最后一刻?】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看来刘阿斗没认真读书,关于为什么没有援兵,欧阳修在《张巡传》里写得明明白白:「进明惧师出且见袭,又忌巡声威,恐成功,无出师意」。】 第5章 ◎强国致富的秘诀就在于……◎ 欧阳修面对万朝观众的声讨,倒头就睡,睡得很安详。 大家见他如此油盐不进,真是满心气恼,却也没什么办法。 笔在人家手里,欧阳修不肯写,总不能提刀逼他写吧? 且不说这强行逼出来的文章质量怎么样,万一把人惹恼了,他给你在史书里大大抹黑一笔,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因此,观众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向后晋年间,刘昫等人编写的《旧唐书》。 旧唐书卷帙浩繁,欧阳修只上传了安史之乱相关的章节。 从一百零四卷《高仙芝传》开始,至一百二十四卷《颜真卿传》终,外加一卷《忠义传》。 观众边看边吐槽。 一时间,评论区叽叽喳喳,宛如开了一个读书分享会: 【大唐宰相房玄龄:《旧唐书》截止至《忠义传》已有一百八十七卷,比以往所有史书的篇幅都长,以此推断,我大唐国祚漫长,无比兴旺昌盛。】 【梁朝中书令沈约:看来,唐朝的时间跨度比宋朝(这里指刘宋)长,我写《宋书》只写了一百卷。】 【武元皇后杨艳:大家都读完一百零四卷《高仙芝传》了吗,本宫觉得事情的发展颇为荒谬,造反的明明是安禄山,被唐玄宗一纸诏书斩杀的却是高仙芝、封常清。】 【岭南圣母冼英:明摆着在捏软柿子,二人有何罪,以至阵前死?】 【北齐文宣帝高洋:呵呵,高仙芝手握重兵,就应该顺势斩传令的宦官,起兵反了李隆基!这天子之位,既然李家昏君坐得,为何我高家人坐不得!】 【咏絮才女谢道韫:高仙芝太可惜了,一点反抗都不做就赴死,哪怕是临死前提刀杀了边令诚,拉几个人一起下地狱,也比这般憋屈至极的死法好。】 【明穆太后庾文君:此言甚是,书里也说了,高仙芝死前告诉下属,「我若实有此,君辈即言实;我若实无之,君辈当言枉。兵齐呼曰:“枉”,其声殷地」——可见,高仙芝部下此刻具有相当强的凝聚力,稍加引导,就具备了兵变的条件。】 【昌国君乐毅:唉,三军齐呼一声枉,读书到此处,谁人不落泪。】 【魏文帝曹丕:封常清也很可惜呀,观其遗书,「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一腔忠贞报国之心,溢于言表。】 当然,高仙芝毕竟不是金银财宝,有喜欢他的,自然也有讨厌他的。 甚至出现了一名黑粉: 【齐高帝萧道成:朕觉得高仙芝还是死了好,他一个高丽人,就算起兵别人也不服他,还不如慷慨就义,换一个万世美名。】 【北魏文明冯太后:萧氏岛夷一开口,就知道是乱臣贼子当惯了,一片贼心昭然若揭。】 【陈朝大将军韩子高:萧道成倘若生在天宝年间,想必又是一个安禄山。】 【齐武帝萧赜:咳咳,朕为父皇说句公道话。安禄山起兵固然引起生民涂炭,糟糕至极,这唐玄宗难道就值得给他效命了?换作你在高仙芝的位置上,你不反?】 正在看书的观众们:“……” 这还用思考吗? 当然是反了他丫的,犹豫一秒都是对手中兵权的不尊重! 唐朝以前的众人,尤其是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各位,政权更迭在他们看来纯属寻常事。 天子这种东西,兵强马壮者自为之。 你可以称帝,我当然也可以。 正所谓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在纷纷扰扰的风云变幻中,张巡这样为国殉难的忠臣,格外令人敬佩。 他们自己的国家危难时,也有这样的忠臣。 曹魏,有起兵反抗司马师专政的大魏忠臣毌丘俭,倾东南之兵,奋全力西向,以一州之力对抗司马家的满朝兵马,赴义成仁终无愧。 西晋,有以身相护惠帝的嵇绍,惠帝后来指着衣衫上的血痕,落泪说,“此嵇侍中血也,勿去。” 东晋,有独守北方二十年的刘琨,在五胡乱华、蛮夷环伺中,保留最后一方汉人土地、竖起最后一竿汉家旗帜。 刘宋,有拥护幼帝即位的袁粲,谋划起兵诛灭权臣萧道成,寡不敌众遭灭。长子为其挡箭,一并慷慨就义,正所谓,“我不失为忠臣,汝不失为孝子。” 梁朝,有在故主身亡之后,依旧高举故国旗帜的王琳,盘踞荆江上游,力扛四海之兵。为政宽和,素得人心,被杀时南方百姓“泣而从之”,扶棺相随十余里。 北魏,有颍川名士荀济,为孝静帝元善见谋诛权臣高澄,事败之后,严辞谢绝高澄的招揽,坦然赴死。 南陈,有岳阳王陈叔慎,于国灭天倾之时,十八岁少年独守湘州孤城,壮烈牺牲。 隋朝,有江湖游侠沈光,骁勇冠绝当世,因感先帝恩义,欲突袭宇文化及复仇,被人告密,仓促间不及披甲,力战而亡。 …… 碧血丹心,千古相传,从来不因时空的转换而改变。 然而,观众们能理解并敬佩这一类的忠臣,却不能理解,世上居然还有高仙芝这样的「奇才」。 高仙芝难道是木头人吗,手下那么多的兵马,守的还是潼关要道,根本不知道挣扎反抗?! 当然,观众更不能理解的还是唐玄宗。 我大魏/晋/宋/齐/梁/陈/周/隋,平日想杀手下功高震主的大将、权臣,只有两种方式。 要么先用某个理由把人骗来,刀斧手藏在幕后,毫无防备地杀死(如,宇文护/韩子高/檀道济/斛律光/尔朱荣等); 要么先夺兵权(划重点),再一杯鸩酒送他上路(如,高长恭/王景文/沈庆之等)。 唐玄宗两者都不做,只出了一则赐死诏书,他怎么敢的啊? 真不怕自己玩脱了,激起兵变? 带着如此的疑问,众人接着往下读《旧唐书》,发现好家伙,高仙芝根本不具备造反的条件。 他的下属几乎都是临时招募来的新兵,而不是关系最紧密的安西军和北庭军。 是的没错,敌军打到家门口,唐玄宗才开始——临!时!募!兵! 万朝观众:真抱歉,我们承认刚才说话声音大了点。 摊上唐玄宗这种垃圾货色,高仙芝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辙啊。 【秦昭襄王嬴稷:本王今天属实开了眼了,居然有李隆基这么昏聩无知的帝王,之前那么多战报预警,他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吴兴才女沈满愿:何止没放在心上,看看这一句,「人言(安禄山)反者,玄宗必大怒,缚送与之」,李隆基每次听到有人说安禄山造反,还勃然大怒,觉得都是污蔑之词呢。 【刘宋冠军将军檀道济:唐玄宗这个操作看得我十分惊叹,等一下我们也要北伐长安,驱除胡虏,如果后秦的蛮夷君主也能像唐玄宗这样蠢笨就好了,我们北伐起来该有多轻松啊。】 【隋文帝杨坚:这不禁让朕想起了陈后主,我大隋军队兵临建康城下的时候,此君兀自蒙头大睡,好梦正酣,最新战报丢在床下,一字未看。】 【承天太后萧绰:唉,陈朝的萧摩诃,还有今天的高仙芝,二位皆为被昏君拖累的战神,令人扼腕叹息。】 【和熹太后邓绥:本宫把书看完了,可以说,在安史之乱的全程中,李隆基从头到尾就没做过一个正确的决策。一错轻信安禄山,二错逼死高仙芝,三错逼迫哥舒翰出关,四错扶永王与李亨争权。】 【和熹太后邓绥:当然,这李亨也望之不似人君,弱小且无能,一面因为猜忌不设统帅,一面却令几个宦官把朝中大将、中流砥柱折腾得死去活来。】 【大秦丞相李斯:死在李家父子手中的将士,倒比战死沙场的还多,真不知让人如何言说。】 【天柱大将军尔朱荣:彼其娘兮,李家父子还是在大一统时代过得太舒服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安安稳稳坐在皇位上。倘若放在我们这个年代,本将军给他脑浆子都锤出来。】 观众:6。 不愧是尔朱荣,著名乱臣贼子。 这可真是小牛越过大粪池——牛得过分了! 尔朱荣心中充满了委屈之情。 自己为了完成造反大业,每天兢兢业业,日夜焦灼寝食不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勤。 不仅放下身段,认了几个新爸爸,杀尽一茬又一茬的拦路虎,就连金人都契而不舍铸了好几遍——虽然没一次成功的。 凭啥这李家父子天天作大死,还能当皇帝,他这么勤奋搞事,却只能当权臣? 简直没天理啊! 许多观众都被激起了兴致,纷纷附和道: “给李家父子涨涨见识,看看标准的权臣是何模样,不信治不了他们!” “建议把郭子仪换成高澄,直接提刀入朝:朕,朕,狗脚朕,陛下何故造反!” “也可把李光弼换成崔季舒,当场殴打李隆基三拳,振衣而出!” “请李亨吃最爱的大嘴巴子,省得他老是胡乱猜忌害人!” “大胆,掉粪坑的晋景公难道没有排面吗,还不快给唐玄宗放进去!” “天冷了,快给大将军加一件黄色的衣服,再把会叫的狐狸、一只眼的石人、街头巷尾的童谣都赶快安排上!” “下回许愿的目标有了,希望来一溜子游侠刺客,比赛刺杀李家父子!” “专诸之刺李隆基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李隆基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李隆基也,仓鹰击于殿上;荆轲之刺李隆基也,当场绕柱走——四大名刺客,发挥各有千秋!” “女侠也应该加入这个行列,越女之刺李隆基也,见血封喉!” …… 观众们对李隆基父子的骚操作感到无比愤怒,瞬息之间,已经给他们安排了数十种创意死法。 至德位面,已经成为太上皇的李隆基看着这些评论,不由怒火中烧,一股熊熊烈焰直冲到头顶: “朕已经后悔了,你们莫要紧逼朕不放,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了……不,朕无错,错的分明是安禄山那几人狼子野心!” 他倒是想把责任推给李亨,但考虑到李亨现在才是皇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万朝观众:??? 天啦噜,李隆基居然还敢顶嘴,是真没经历过我们观众的毒打啊! 评论区都在思考怎么收拾他,一时陷入了沉寂。 李隆基却以为这群人是怕了自己,当即开腔,将之前发言的众人都嘲讽了一遍: “区区嬴稷,皇帝都不是,还敢来抨击朕!” “还有其他搭话的人,尔朱荣千古笑柄,沈满愿一介女流,杨坚疑似被弑,檀道济死无全尸,邓绥贪恋权柄,李斯拙于谋身,萧绰不知何许人也,料想就算当了太后垂帘听政,也是一代昏君——就凭你们这群人,有何资格对朕大放厥词!” “朕不与你们计较,是因为考虑到身份,但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欺人太甚!” 嬴稷等人:“……” 万朝观众:“……” 考虑到身份? 你李隆基有啥身份可考虑?莫非是被打成丧家之犬、半个亡国之君的太上皇? 欺人太甚是吧,好的,满足你。 观众们毫不客气,手持《旧唐书》,主打一个把李隆基父子往死里扒,疯狂揭短: 【秦昭襄王嬴稷:系一条黄犬在皇位上,必定远胜李隆基,黄犬并无害主之心,李隆基却能不分敌我地害死每一个人。】 【刘宋冠军将军檀道济:李隆基一日杀三子,非但毫无人性,在禽兽中亦是单独一档。】 【吴兴才女沈满愿:李隆基实是昏聩至极,杨国忠劝他下令哥舒翰主动出击,他照做不误,乃至大败。】 【大顺皇帝李自成:李隆基这个「太上皇」的含金量可与明英宗朱祁镇媲美,实乃大唐的天赐阴劫。】 【资政殿学士司马光:安史之乱命如草芥,何其残忍:「贼每破一城,城中衣服、财贿、妇人皆为所掠。男子壮者使之负担,羸、病、老、幼皆以刀槊戏杀之。」】 【武安君白起:李亨也是一位打败仗的奇才,六十万大军不设总指挥,仅有一名宦官监军,他不应该在唐朝,应该在长平坑底。】 【北魏文明冯太后:朕见过猜忌部下的,却没见过李隆基、李亨这种得了失心疯的,平定安史之乱的众多功臣居然无一善终。】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还真是无一善终,郭子仪屡被打压,张镐凄凉罢相,鲁炅在相州失败自杀,来瑱被冤杀赐死,李光弼愧恨成疾。】 【易安居士李清照:还有仆固怀恩,家族四十六人为国殉难,满门忠烈却为宦官陷害,被逼谋反,夷灭三族。】 【庐陵少年文天祥:最惨莫过于张巡和睢阳城,直接沦为唐玄宗父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贺兰进明、李巨、徐书冀、闾丘晓各自心怀鬼胎,谁都不肯出兵。】 【齐桓公小白:虎毒尚不食子,李亨却连自己的儿子建宁王都不放过,午夜梦回,扪心能无愧否?】 【太子少保戚继光:李隆基也不是第一次见死不救了,王忠嗣的父亲王海宾西征吐蕃,因为无人救援,寡不敌众,战死阵中。王忠嗣也老惨了,仗义执言反被李隆基加害,后来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唐太宗李世民:江山不幸,生此二君,良可悲乎!这两个混帐能坐上皇位,真是我大唐的耻辱。】 贞观位面,李世民看到这里,连连长叹,心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李隆基、李亨真该死啊! 李隆基见到此处,尤其是唐太宗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老血,当场昏了过去。 万朝观众:笑死,活该! …… 张巡的许愿已经结束了,但很遗憾,李隆基还没死。 观众们只好集中精力在下一轮许愿上,务必要解决掉这个晦气玩意。 【女中笔仙郗璇:可惜张巡的「嫡庶神教」道具卡,不能在本位面使用,不然可以直接将李隆基、李亨全部发卖掉。】 【宛陵先生梅尧臣:万朝的庶皇帝从此有难了,张巡随时会动手收拾他们。】 【信州少年谢枋得:据我统计,仅有百分之三十七点六的皇帝是真正由太子继位,这里边还包括李亨这种贵妃所生的庶太子,颤抖吧,各位陛下。】 【高皇后吕雉:谢枋得,卿言甚严谨,这个数据有零有整,怎么来的?】 【信州少年谢枋得:回高皇后陛下,我对截止本朝之前的每一个皇帝都进行了计算,包括追尊皇帝,以及每一个大大小小正统与非正统的政权,比如起义军女帝陈硕真,五代十国、五胡十六国的那些君王。】 【金陵女史王贞仪:其实,只要角度够刁钻,每个皇帝都可以理解成庶皇帝。】 【永乐大帝朱棣:何以见得?】 【金陵女史王贞仪:就比如永乐陛下你,虽然是千古一帝,但原先并非指定继承人,而是以靖难的方式登基。较之懿文太子太孙一系,自然就是「庶」了。同理,若是要较真的话,你这一系的子孙都可以算「庶」。】 【永乐大帝朱棣:还有这好事,如果张巡能把嫡庶神教卡用在本位面,朕每天其他啥事不用做,专门和几个儿子互相发卖,北伐的军费一下就有了。】 【永乐大帝朱棣:如果发卖对象不限的话,操作空间更是陡然为之一宽。我大明君临天下,自可称「嫡」,北元乃夷狄之国,庶中之庶,合该被本朝发卖掉。还有其他庶国,鞑靼瓦剌暹罗老挝……】 王贞仪:!!! 观众们:!!! 我嘞个豆,这是万万没想到的发财开疆新思路啊! 转念一想,没毛病。 第6章 ◎武则天:神探狄仁杰?快让朕康康!◎ 宋哲宗位面,正和三年春。 赵煦一向身体不好,近来更是病得十分沉重,连上朝都暂停了。 他面色苍白地躺在病榻上,眉峰紧锁,望之一片清骨支离,丝毫不见昔日那位锐意进取的雄主神采。 这病,一半是经年沉疴,药石罔治,一半却是因为幼子赵茂、幼女扬国公主的先后夭折,伤心所致。 赵煦昏昏沉沉间,被病情折磨得万分痛苦,觉得自己这次可能挺不过去了。 但如今大宋江山后继无人,未来前路无定,他真是死都不敢死。 于是,他凭借着一股极强的意志,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抓住光幕,准备咨询一下各路观众,自己该立什么遗诏。 刚一打开,就看见了黄宗羲的暴论:“帝王乃天下之巨害,昏君尤甚,理当除之!*一天杀一个,送昏君们通通上路!” 赵煦:“……” 虽然知道不是在针对自己,但还是很有种吐血的冲动呢。 观众早就为此吵翻了天,黄宗羲也丝毫没跟他们客气,一人carry全场,唇枪舌剑,半点不落下风。 赵煦抓准时机插了一句: 【宋哲宗赵煦:各位,打断一下,朕现在即将薨逝,但不知该立谁为嗣君,特来寻求你们的建议。】 万朝观众:惊呆了我的老铁! 评论区现在真是什么人才都有,你堂堂一个皇帝立储还要问我们,太子之位难道是摆设吗? 赵煦将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说,观众们这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你今年二十五岁就即将英年早逝,而且还没有儿子啊! 【晋惠帝司马衷:没有太子的话,可以立皇太孙。】 观众无语。 不愧是著名的白痴皇帝。 人家儿子赵茂死时才三个月,哪来的皇孙? 【陈武帝陈霸先:建议传位给家族中条件合适的其他小辈,朕就立了侄子陈蒨为嗣。朕知他少年英秀,文武兼资,定能平乱肃清,开疆拓土,护佑帝国千秋基业。】 【陈文帝陈蒨:谢谢皇叔,你若能少留一些烂摊子,我会更开心的。】 【周太.祖郭威:反正赵煦还没死,现在去收养一个才干出众的外甥传位还来得及,朕对自己的养子再满意不过。】 【周世宗柴荣:啊,谢谢父皇。】 【周太.祖郭威:我儿不必多礼,你那里如今是何年岁,一切无恙否?】 【北齐文宣帝高洋:不如找个能力出众、人品也还靠得住的弟弟传位。一般不愿兄终弟及的,都是怕自己的嗣子手握政治资本,在死后受到清算,但赵煦你反正没有儿子,就不存在这个顾虑。】 【周武帝宇文邕:能力出众?人品还算靠得住?谬矣,你那几个弟弟,符合其中的任何一个字吗?】 【北齐文宣帝高洋:朕,朕,狗脚朕!本朝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宇文氏多嘴!】 接下来,便是高洋的破口大骂时间。 各种下九流语言喷薄而出,分分钟凑出了一本《六镇脏话大全》。 宇文邕的位面比高洋晚二十年,都已经给北齐灭国,准备挥师南下一统天下了,自然懒得同他一般计较。 只是在他骂完之后,语气平静地丢下一句:“当日建康城外,文宣皇帝面对陈霸先、陈蒨叔侄的时候,不见这般硬气呢。” 高洋:???!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顿时勃然大怒,又进行了一通关于宇文邕祖宗满门的亲切问候。 骂到激烈处,更是厉声道:“宇文黑獭这条老狗,当年不过是我父帐前一小兵,就使侥幸乘时而起,寻衅称尊,也注定要旋踵而亡,如非彭乐猪油蒙了心将他纵走,今日坟头白杨都已合抱高了!” 宇文邕神色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地回应道:“我父与贺六浑二人,彼此皆裂境称王、东西对峙,你将我父说得如此不堪,他贺六浑又算什么东西?” 高洋怒气冲霄,忿忿道:“个老登,征战多年却拿不下一个宇文黑獭,徒困玉璧,坐死晋阳,确是憨批!倘若老天有眼,使我早生二十载,定将宇文黑獭烹入鼎镬,痛快大啖!” 一边兀自斥骂不休。 这一次,非但包含了宇文氏全家和自己的亲爹高欢,就连亲娘娄昭君二叔高乾三叔高昂大哥高澄等人,也一并骂了进去。 只把万朝观众看得瞠目结舌,觉得高洋有一种长毛沾屎、谁碰谁死的风范,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啥时候出一本发疯秘籍啊。 这个我们爱看! 赵煦眼瞅着高洋一疯到底,没完没了,赶忙把话题掰扯回来,继续请教众人。 【宋哲宗赵煦:各位先贤后生,还有什么建议吗?】 【明穆太后庾文君:本朝先皇司马绍与你同岁去世,留下的幼子只有五岁,此后,便是由朕临朝称制。你的皇后若是有政治才华,你可以考虑过继一个宗室幼子为嗣,让皇后垂帘听政。】 【大秦宣太后:本宫觉得,不仅需要「有政治才华」,而且要才华相当出色。】 【一来,宗室旁枝继位法理较弱,朝中必定暗流涌动;二来,这赵煦真如他自己所说,开边河湟,收取青唐,后来人想要稳住局面、安然消化新土,并非易事;三来,摄政太后与小皇帝并无血脉关系,未来一个处理不好,恐难逃身后清算。】 【安乐公主李裹儿:此言甚是,赵煦,你也不想自己死后不能跟皇后合葬吧?所以我的建议是,立你的嫡女为皇太女。】 万朝观众:“……” 一时分不清安乐公主是在真心建议,还是在夹带私货。 …… 法兰西王国位面。 路易十四正在凡尔赛宫磨刀霍霍,准备谋划征伐荷兰,成就帝国霸业。 评论区的语言都经过自动翻译,并无阅读障碍,他略一斟酌,也给出了一个点子: 【太阳王路易十四:既然赵煦有一个女儿、两个妹妹、四个弟弟,不确信究竟立哪个继位,干脆搞个选举。】 【太阳王路易十四:可以参考神圣罗马帝国的七大选帝侯制度(Prince-électeur),七人各有自己的疆土和支持者,选举胜者即为帝。】 【元世祖忽必烈:这么做不会导致国家分裂吗?莫说七大选帝侯,本朝光是分出四大汗国就已经够让朕头痛了。】 【太阳王路易十四:不会啊,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四世颁发《金玺诏书》,确立这一制度代代相传,每个选帝侯国各对应一项不同的帝国要职,美因茨一脉兼摄政与首相,与其他选帝侯互相平衡胁制,七国皆不具备自治独立的条件。】 【图拉真大帝:后人弄出来的什么破制度,摆明了限制皇权,这既不神圣,也不罗马!】 【查士丁尼大帝:荒唐,哪个是你后人,你可以当罗马,朕也可以!】 【伊琳娜女皇:自从帝国分裂、西罗马覆灭之后,一向都是谁幅员辽阔,谁国富兵强,谁就是新的罗马正统。】 【罗马共和国执政官马略:帝国?是谁把国家的共和制改成了帝制?当真荒谬绝伦。】 【佐伊女皇:这就要问和你联姻的那个老对头家族了,明明我们马其顿才是最嫡嫡道道的罗马。】 一时间,评论区里,各位罗马共和国、东罗马帝国、西罗马帝国、神圣罗马帝国、马其顿王国的君主们纷纷出现,吵吵嚷嚷,形成了霸屏之势。 观众们也是目瞪口呆,吃瓜吃得十分欢快。 直到—— 【周世宗柴荣:各位,你们这种情况可以用一句华夏古话概括,叫做「罗马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当为之」。】 罗马群帝:??? 万朝观众:??? 好一个「罗马天子宁有种耶」,世宗陛下可太会说话了。 …… 赵煦扶额,深感上面这些纯属无效发言,看似言之凿凿,实则无一可行。 什么「选帝侯」之类的荒谬言论就不提了,临朝摄政更是不可取。 赵煦对刘皇后的滤镜再深,感情再好,也得承认,刘皇后在治理国家方面不能说平平无奇,只能说一窍不通。 强行推她上位,只会害了她。 难道真要给弟弟传位?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万朝观众疯狂泼冷水。 不是,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什么货色啊,快让我们骂醒你! 「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警告! 【疏香阁主叶小鸾:赵煦的十一弟端王赵佶,以及他的两个好大儿,乃是昏君史上无出其右的三位奇才。】 【大顺皇帝李自成:赵氏父子三人,一个金人兵临城下,速速逼儿子登基,一个六甲天神,毫无抵抗,另一个更是苟安一隅,害尽忠良——试问古今昏君,谁人可比他家父子?】 【金陵女史王贞仪:在宋徽宗之前,中原皇帝里边唯有晋朝的怀帝、愍帝,曾被掳去胡人的朝廷行酒受辱。但怀帝本无意帝位,亦无实权,罪不及朕躬,愍帝更是小孩子,天真无知,于国破家亡、神州陆沉之时,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尚可矜悯。而宋徽宗作为一个有完全执政能力的君主,居然沦落到这等地步,实在是罪无可赦。】 【陈文帝陈蒨:晋愍帝坚守了长安四个多月,本打算君王死社稷,后来因为匈奴人威胁要屠城,为了保全百姓才出降的,时年只有十五岁。】 【大元宰相脱脱:十五岁的小皇帝尚知守城,反观宋徽宗的种种行径,适合和李隆基一起送去火葬。】 【永乐大帝的徐皇后:宋徽宗以一己之力,酿成了独断千古的奇耻大辱,就连我夫君打仗,都没他在北方跑得那么远呢。】 【明宣宗朱瞻基:咳咳,皇祖母好。容朕插一句,单论距离的话,其实皇爷爷未来远征万里,封狼居胥,还是比宋徽宗这厮的足迹远很多的……】 【冠军侯霍去病:后世有人也封狼居胥了吗,真想见上一面。】 【归乡著书的施耐庵:我创作了一本《水浒传》,目前只有前六十回的草稿,就是以宋徽宗时期为背景的,发给你们看看。】 【宁州刺史李秀:好啊好啊!】 施耐庵放下书卷,转头招呼罗贯中:“徒儿,快来帮忙了!” 他从前是张士诚的幕僚,在大周政权覆灭后潜归乡间,隐居写书,还捎上了小弟子一起。 桌上,《水浒传》与《三国演义》的连篇文稿,堆得东一茬,西一茬,到处都是。 白驹镇的热心乡民赶来给二位先生帮忙,忙碌了好一阵,终于将《水浒传》前六十回整理出来,全部输进了评论区。 观众点进去一看,不由拍案叫绝。 太好看了! 欧阳修,你看看人家施耐庵,写得精彩至极,而且还高产! 而你呢,到现在都没有写哪怕是一个字的《新唐书》,你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赵煦从第一回 《洪太尉误走妖魔》开始看起。 一眼就看到赵佶与高俅踢球厮混的场景,甚至将这一介小厮下九流之人提升成太尉,顿觉一口血堵在心头。 待看到后面什么生辰纲、石将军、义军蜂起,更是气得眼前一阵发黑,半天没缓过神。 评论区有一些热心观众,仿佛生怕不能将赵煦直接气死,又努力送了他一程,分享了许多与靖康之耻有关的史料。 “国耻可恨,莫大于此!” 良久,福宁殿中爆发出一声怒喝:“来人,将端王褫夺衣冠下狱,即日处斩!”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有一种传闻,赵佶乃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转世,同样才华横溢,也同样亡国陨身。】 万朝观众:“……” 不至于,真不至于,李煜怎么得罪你了? 冯梦龙到底是从哪儿搞来的野史! 【承天太后萧绰:李煜的为君之道还是合格的,金陵保卫战也打得可圈可点,只不过彼时南唐国小力弱,回天无力罢了。】 【兰雪斋主邢慈静:李后主虽然不算什么绝代雄主,观其所作所为,已经足够对得起自己的国家了。】 【太子少保戚继光:李后主无论诗词书法画作,都可驰名身前,流芳千古,稳压赵佶一头。反观赵佶的文艺水平,即便在帝王行列里,也不算最顶尖的一列。】 【内阁大学士申时行:怎么说?】 【太子少保戚继光:瑶泉你想啊,论书法,赵佶比不过李煜,也不及唐太宗的飞白;论诗歌,他比不过曹操、曹丕;论文采,他比不过萧纲;论戏曲艺术,他比不过李存勖。】 【太子少保戚继光:就算是赵佶最擅长的绘画,也有本朝宣宗皇帝、梁元帝萧绎、高贵乡公曹髦都是画中圣手,造诣颇高,各擅胜场。若是论军事和政务,这里边,更是每一个都能吊打赵佶。】 【景泰帝朱祁钰:世上有一种转世,如文天祥转世成于谦,千秋风骨一脉相承;还有一种转世,如李煜转世成赵佶,闻者叹息,见者晦气。】 【庐陵少年文天祥:?什么转世?!】 宋理宗位面。 少年文天祥因为父亲逝世,暂且归家隐居,寄兴山水,顺带搞搞学术。 作为一个未及冠就名满天下、高中状元的小天才,他当然是——博览群书,君子六艺无所不通啦! 论琴,他擅长音律,也精通编曲和制琴;论棋,他是千古棋圣,盲棋的发明者,开创江西棋派;论书,他的行草书法冠绝当世;论画,他善于品论且誉驰丹青。 还有什么兵法、诗文、星象、地理、奇门风水之类的,尽皆了如指掌。 真是一个完美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有系统的人(笑) 此刻,少年文天祥正在砍桐木,准备给自己制作一架新琴。 目光一扫,忽然发现评论区有不认识的人在cue自己,不由茫然道:“啊这,于谦是谁?” 朱祁钰见状,不失时机地给他卖了一发安利。 【景泰帝朱祁钰:都说了是你的转世,你自然不认识。廷益与你风骨相似,志同道合,风神洒落,才思敏锐,俱于国危难之际,匡扶青天,叹天步之未夷、虑河清之难俟,乃有忧国忘身,力挽狂澜……】 少年文天祥带着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懵逼表情,看着朱祁钰不停地夸于谦,很快就宛如刷屏一般,布满了整个墙面。 缓缓扣出一个问号.jpg 这个于谦,到底和他有啥关系? 朱祁钰终于意识到自己扯得有点远,当即话锋一转,问文天祥:“文山那里是何年岁?” 文天祥:“宝祐四年。” 嚯,朱祁钰一下来了精神,这么说,他现在刚中状元,才十九岁。 这都还没入宋廷为官,也不算宋人,自己挖一挖墙脚不过分吧。 朱祁钰立刻热情地说道:“廷益自幼很景仰你……嗯,是未来的你,一直在书房里挂着你的画像,每天都要看呢。等以后位面之间可以互通了,你来大明,朕给你们介绍介绍。” 第7章 ◎阿斗:论吹相父,我是专业的!◎ 下一轮活动正式开始,许愿墙上飘来一道天语纶音:“现在是第二次许愿时间。” “从前许过的愿望无需重复书写,前面所有未被选中的许愿,将自动进入下一轮。” “请在规定时间内写下你们的愿望,过时不候——” 观众立刻开始奋笔疾书。 虽然天幕说之前的愿望不必再许,但不少人为了增加中选几率,还是重复发送了一遍。 之前第一次许愿,大家没有经验,加上时间紧迫,只能各许各的。 但这一回,不少位面都趁着之前看直播的时候提前做好了准备,或召开会议,或传令下去,让身边人尽量许同一个愿望。 某些观众干脆帮别人许愿,特别是一些在评论区频频被cue的热点人物。 有人祝汉武帝的帝国蒸蒸日上,有人希望赵煦快点解决储君问题,甚至还有人许愿给温峤治牙。 最惨的还是欧阳修,成千上万的愿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全部都是花式催更的。 大家有志一同,希望把欧阳修抓起来关小黑屋,一直写一直写。 让你老放鸽子,这下跑不掉了吧。 【孤山隐士林逋:许愿张巡未来一切好运,安史之乱早日平定,一切重上正轨。】 【女医学家谈允贤:希望高仙芝复活,得遇明主,前往一个能够大展身手的朝代。】 【刘宋冠军将军檀道济:请愿送李隆基晏驾升天,最好能悬首传边,暴尸道旁!】 【信陵君魏无忌:本君附议。】 【湖海散人罗贯中:我和我的全家附议。】 【岭南圣母冼英:有没有哪位大唐的游侠刺客,愿意诛杀李隆基,替天行道?】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朕会出手,趁他小时候就把他废掉,至少在本位面已经是查无此人了。】 【岭南圣母冼英:武皇陛下威武!】 大周位面,武则天欣然一笑。 冼夫人英姿飒爽,披文握武保境安民,为江山社稷建立了卓越的功勋,是前前朝一位十分值得尊敬的女性英杰。 武则天见到她这句话,比见到普通吃瓜群众夸一百句更高兴。 随后,她直接一个下令,送本位面还是临淄王的皇孙李隆基,还有窦妃等人一并归天。 危机就要掐灭在萌芽之中! …… 季汉位面。 刘阿斗难得拿出了雷厉风行的架势,召集百官开会,诏令所有公卿共同许愿。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自桓灵以来,社稷崩塌,生民播迁,越去王都,罹灾相继,哀我汉庙之不祀,痛我黎元之流离。” “大行皇帝崩俎,朕以寡识矇昧,承续洪业,冀望枭夷叛逆,攘凶除奸,光复宗庙,重开大汉天。” “幸得诸君戮力同心,忠诚翊戴,辅弼国基,是知多难以兴国邦,殷忧可鉴圣明……” 阿斗说了一长串,百官听得心潮涌动,频频拭泪。 天呐,咱陛下真的出息了! 阿斗虽然脑子不是很灵光,但事情只要涉及到相父,他永远冲在第一线。 为了准备第二轮许愿,他早在第一轮许愿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提前让姜维写好了稿子,背得滚瓜烂熟。 姜维生怕他掉链子,上场前还特意跑去抽背了一下。 所以,阿斗现在信心满满,身着衮冕,肃容坐在高处,端的是吐音洪亮,气场十足。 一面背,一面悄悄用余光去瞥相父。 诸葛亮立在百官之首,也正微笑地看着他,轻摇羽扇,欣慰地点了点头。 刘阿斗接受到自家相父赞赏的视线,背脊不禁挺得更直了,屁股也往前挪了挪,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 “幸天意不绝炎汉,赐下许愿墙之神迹,正是逆势崛起、中兴大汉的良机!是以,朕提议,所有人共同许愿——” 一顿。 诸葛亮正想着,肯定要许关于大汉国运的愿望了吧,孰料阿斗清清嗓子,大声说:“许愿相父身体倍棒,能活一百岁,为大汉江山再奋战五十年!” 诸葛亮:??? 接下来,便是刘阿斗的个人秀时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什么“相父系江河社稷于己身,大汉可一日无朕,不可一日无相父”,什么“相父深谋远猷,如烛之明,幽并日月,照我疆土”,又是什么“相父的才华古来未有,纵如贤如管仲、才如乐毅、圣如周公,亦不能过也。” 百官从震撼到感动再到无奈,最后齐齐看向姜维。 姜伯约,就算你是丞相的学生,也不能这般夹带私货吧。 正文统共一分钟,吹丞相却吹了一个时辰? 殊不知,姜维内心也是懵逼的,稿子里明明没写这些啊,全靠陛下自由发挥。 只能说…… 阿斗作为相父养大的孩子,在吹相父这件事上,确实天赋异禀,让人望尘莫及。 最后,诸葛亮本人实在听不下去,制止了这场闹剧:“依我之见,本位面不宜用这个愿望,而是应当以大汉复兴国运作为新一轮许愿。” 阿斗闭上嘴巴,宛如一个两百斤重的胖孩子,充满委屈地看着他,眼睛中流露出一线清澈而愚蠢的光芒。 为什么啊QAQ 相父你难道不想长命百岁么。 诸葛亮微笑道:“修短随化,终属命数,许愿之事干系重大,不可浪费于我一人之身。” 阿斗叉腰说:“机会用在相父身上才不是浪费!朕觉得相父最好了……” 眼看这孩子又要夸出一通长篇大论,诸葛亮不得不再次打断他:“孝武皇帝处有续命药丸,日后若能联络上他,自有解决寿命之法。如今国运日蹙,还望陛下与诸君时刻铭感于心,莫作他想。” 阿斗这才恍然大悟,赶忙挥挥手道:“相父说得对!那就许关于国运的愿望,大家快写吧!” …… 前秦位面。 丞相王猛逝世,举国缟素哀悼。 秦王苻坚一身白色孝服,神色沉静,伫立在宫城高处。 放眼望去,国都长安一片茫茫素白,仿佛覆了满城苍凉的落雪。 王猛出将入相十余年,文武兼资,文治则肃清吏治,清晏朝纲,武功则开疆拓土,一统北方,在乱世中为天下苍生开辟出了一个难得的盛世。 他的遗泽长留在世人心中,故而,此刻的街头,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前来悼念的士女百姓,披麻戴孝,哀伤恸哭。 苻坚并没有发出任何诏书。 但他知道,在这一刻,国境内除去那些怀有异心、蠢蠢欲动之人,几乎有九成九的官员和百姓,都在许愿让王猛复活归来,继续治理国家。 而他亦是如此。 苻坚是少年天子登基,直到如今,前半生都过得意气风发,顺遂无比。 平燕定数,擒代吞凉,王钺所指,战旗所向,帝国煌煌如旭日高彻,朗照北境。 他从来没有遇上过什么坎,所以也并不相信,这世间有些事,是纵然贵为天子、坐拥六合,也依旧无能为力的。 直到这一年,王猛病重。 苻坚寻遍四方名医,亲率文武百官,祭天祈祷了许多回,又派使臣祷告于境内名山大川,甚至为此大赦天下。 所有人力能做到的事,他都做了,但还是没能救活王猛。 “景略……” 一声叹息散入冷风中,“天不愿见我一统六合么,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带走你。” 思追甚矣,永怀畴昔。 从前的一幕幕,如浮光照影般从眼前掠过。 华阴山上,他去拜访王猛出山,一见便若平生;禁宫之变,王猛教导他如何弑杀暴君苻生,登基为帝;朝堂上,开新政,革旧蔽,兴文教,明律法;疆场边,肃清万里,天下九州,席卷其七…… 昏暗的夜色浮荡上城头,今夜长安满城灯火,都是万家光屏星星点点,四方百姓在祈愿丞相魂归。 那些光芒在天地间汇成洪流,倒悬于永夜尽头,仿佛忘川河畔的灯辉一盏盏沿路铺开,要为丞相照亮回家的路。 苻坚望了许久,轻轻闭上眼,掩去一缕即将坠落的泪光。 景略,如果你能望见,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 就回来看看我,看看这一片我们的山河和国家吧。 …… 此刻,万朝上演着一幕幕情景剧,许什么愿望的都有。 有人想和家人团聚,比如北魏司徒孙腾,迫不及待要见自己的女儿。 孙腾位列三公,权倾朝野,早年寒微时,有一个女儿不幸在战乱中走失。 这些年,为了寻找女儿,他竭尽所能,将整个北境都掘地三尺搜了一遍,甚至主持了青州全境的人口普查,搜括浮逃户口,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不愿相信女儿已经不在了,反而固执地认为,女儿应该是沦落到某个大户人家为奴婢。 平日凡有奴婢登门,希望脱离奴籍成为良人,孙腾不问真假,一概同意,并赠金放还,只希望能给女儿攒一份福德,早日相见。 十余年间,竟有数千名少女因此获救。 众人重获新生,心中感激不已,皆在帮孙腾默默祈祷。 有人希望仇人赶紧暴毙,比如北周的王颁。 自打父亲王僧辩和两个兄长被陈霸先所杀,王颁难容于南朝,亡命北奔。 “老贼你不得好死!”他咬牙切齿地怒喝,“窃国之贼,杀我父祖,我与你不共戴天,迟早要同你清算!” 还有许多百姓,在祈祷五谷丰登,获个好收成,兵戎消歇,国无战乱。 一些千古明君的位面,事事雍熙,百业和乐,百姓们也在为君王或当地的长官许愿。 贞观位面,从江南到江北,大唐境内的众多村庄都以全村为单位,许愿李世民可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让如今宁静安详的太平年岁可以继续持续下去。 天嘉年间,江东之地的居民都诚恳发愿,为开创「天嘉盛世」的陈文帝陈蒨祈福。 南齐武帝位面,竟陵郡。 此地由武帝次子萧子良镇守,治事清明,蠲除赋税,风气恬然,推为美政。 如今恰逢太子崩*逝,武帝白发人送黑发人,亦一病不起,选择继承人之事迫在眉睫,要么立长孙萧昭业,要么立次子萧子良。 萧子良生性安宁静谧,与世无争,唯愿冷香疏蕊,寄兴山林,并不愿角逐皇位。 但竟陵士女官员、乡亲父老却是不乐意了,萧昭业什么品行人尽皆知,只有武帝不知。 真让他即位,一通恣情威福横征暴敛,我们还能有活路? 早有人发布相关许愿,明里暗里活动,要萧子良赶快去当天子。 西晋永嘉位面,宁州刺史李秀一袭戎装,打马巡视全城,所到之处,老老少少皆在挥手向她问好。 这一年,她十五岁。 既是史上最年轻的刺史,掌管整个云南、以及贵州中西部诸郡,外夷五十八部,也是唯一的女刺史。 她临危受命,屡退敌兵,威撼边城,气吞胡虏,已教宁州民众心悦诚服。 众人只盼,她能在宁州驻扎得更久一些,保护境内长治久安。 周世宗位面,大周百姓不仅在忙于给柴荣的寿命许愿,还在许愿陛下能早日定鼎大业,一统天下,开万世之太平。 就连敌国境内的人也是如此。 河东百姓苦北汉已久,前些天柴荣大军一到,当即拜于道旁,箪食壶浆相迎,满心期盼他能快点消灭刘崇暴政。 未料天不遂人愿,柴荣虽然一路势如破竹,打到首都太原城下,却遭逢连旬大雨,军中疫病四起。 只得暂且班师回朝,下次再来。 “还望苍天有眼,许我周皇王师北上,荡平贼寇,解生民于倒悬。” …… 梁武帝位面,眼下是萧衍统治的第十年,政通人和,万事清明,梁朝居民日子过得很不错。 这是南朝最富庶繁华的年代,也是文化最灿烂的年代。 自江左以來,年逾二百,文物之盛,独美于兹。 文人墨客、高僧大德、风流雅士、才女名姝、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的璀璨人物都集中在京城建康。 太子萧统素有贤名,深受景仰,眼下正在忙于编写后世流传千古的《文选》。 次子晋安王萧纲,同样召集了自己的幕僚徐陵等人,要为一群闺门贵女读者,编纂一本专门的诗词选辑。 这就是同样在后世极富盛名的《玉台新咏》。 不少当朝女诗人也都往晋安王府投递作品,希望可以被编入诗集。 梁朝的一切发展都在欣欣向荣,众人都在许愿盛世安康,岁月天长,莫要被打破。 …… 当然,也有格外剑走偏锋的许愿者,比如正德皇帝朱厚照。 他在本朝已经待得十分无聊,闲到发毛了,所以衣袖一挥,直接这么写道:「朕许愿可以前往一个乱世位面出战」。 神色中充满了跃跃欲试! 第8章 ◎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许多观众莫名其妙,甚至觉得秦良玉在胡乱占用资源。 许愿机会何其珍贵,要找儿媳不能自己去找吗。 天幕前,一直在搜寻女儿的东魏司徒孙腾,倒是颇为感同身受,深深感慨了一番。 唉,世路多崎,长夜飘零,不幸和至亲失散的苦命人何止自己一个。 闺女啊,为父苦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能与你相见…… 他连连唉声叹气,在百官集会中显得很是醒目。 大丞相、渤海王高欢原本在批阅公文,听到此处,实在被吵得无法忍受。 眉梢微扬,提醒他道:“如今评论区连通国境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能看到。” 孙腾一愣,恭敬请教:“王上的意思是?” 高欢微微颔首:“卿不妨直接在评论区刷屏,或许有一定几率得到令爱的回应……”当然,也有可能这么多年过去,他女儿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孙腾已如足下生火一般冲了出去,往家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叫:“夫人!卿卿!快给咱闺女发消息,闺女能看见——” 高欢:“……” 算了,孙腾就这一个女儿,随他去吧。 他转瞬想起另一个位面的孽子高洋,只觉头疼不已。 想自己堂堂当世豪杰,英姿盖世,起于最寒微。 虽然早年吃了点软饭,但还是一刀一剑地拼杀出来,浴血奋战,攀登至最高处,如今离改朝换代只差最后一步。 高洋他娘也是沉静明断的女中豪杰,聪颖多智,能征善战,堪称一位完美的开国皇后。 怎么就龙凤成翔,生出高洋这么个玩意。 果然儿女都是债啊。 …… 大多数观众都被秦良玉这个愿望难住了,根本不理解她在问什么。 然而,南明永历位面,茅麓山,有一名少年恰好抬眸看见了许愿墙,立即揭下了榜单。 这是崇祯去世、明室南渡的第二十年,也是清兵入关的第二十年。 胡人铁蹄肆虐,山河遍地烽烟。 千千万万的百姓或死于满清的「迁海令」,或死于清兵屠杀,或死于战场。 比这更可怕的,是满清政权试图推行剃发易服政策,从精神上奴役践踏汉族文明,打断汉人的脊骨,视为奴仆,以供驱策。 无数的义军义民因为不堪忍受此等奇耻大辱,前赴后继地走上了战场。 保住明王朝,只是官员们的事。 而保住天下汉人衣冠,却是天下人的事。 从弘光帝登基,到李来亨自焚于茅麓山的二十年间,南明高官变节,降将如云。 许多所谓的“名臣”、“名将”都倒戈相向,加入满清,成了屠杀汉人同胞的刽子手。 唯有数十万、数百万的百姓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护汉家河山,捍卫民族尊严,终成一道道巍如青山、坚不可摧的民族脊梁。 江阴城,十万居民因不满剃发令,“留发不留头”,在一个已经退休的基层官员、九品小典史阎应元的带领下,揭竿而起。 八十日血战,十万江阴百姓面对二十四万训练有素的清军,二百余座大炮。 击毙清军7万5千余人,亲王3名,大将军18位,尸骸累累,然誓死不降。 城破之日,义民们进行了惨烈无比的巷战,而后被清军首领博洛下令屠城。 十万百姓全部被屠戮殆尽,仅有藏于古塔中的老幼53人得以幸存。 广州城,居民据城死守,城破后遭到长达十二天的大屠杀,死者七十余万。 嘉兴城,民众自发守城二十余日,城破后尽数遭劫,合计约五十万人。 昆山城,一批汉人绅民起兵反清,兵败约五万人被屠,血流沟渠。 还有苏州,南昌,赣州,常熟,沙镇,南京,海宁,济南,金华,潮州,同安,沅江,湘潭,南雄,泾县,大同…… 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沦陷,千千复万万的人在抗争之后赴死。 这里边,有普通百姓,甚至有昔日明朝的敌人。 大西军,从前的农民起义军,在李定国的带领下转战入滇,两蹶名王,收复桂湘,天下震动,为万历以来从未有过的抗清大捷。 顺治帝仓皇跑路,一度有意逃回关外,割让湘、粤、桂、赣、川、滇、黔七省保命。 大顺军,原为李自成的老部下,后来在隆武帝的安排下改组为忠贞营,奋战湖广,浴血荆州。 道州义民,由女将沈云英募集,死战守卫故土,义烈凛然。 灵州义民,女将高关索擅长制造火器,披甲登城,架设炮台,率军奋战。 宁波白头翁义军,一批白发苍苍的老人不肯剃发,仍着汉人衣冠,追随郑成功转战东南海域。 郑成功少年时,本为一介锦衣玉食贵公子,日散千金,素不知兵。 未料一朝遭逢惊变,待他如亲子的养父隆武帝被清军万箭穿心,养母曾皇后投水自尽,生母被清兵虐杀,生父则卖国降清。 于是焚青衣,泣血立誓,起兵复仇。 他起兵时,仅有一舟一师,四处招拢流民训练,军纪严明,亲手缔造了一支驰名于海国之上、呼啸于风浪之间的无敌舰队,缟素临江誓灭胡。 北伐舰队曾一路披靡,直抵南京城下。 二十年间,这些抗清的义士义民们,是农民,是士女,是商贾,是文弱书生,是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甚至是流寇和海贼…… 身份各异,最终却为了同一件事而死。 …… 可是,纵然有很多的光辉时刻,很多的希望燃起。 英杰们终究是逝去了,所有的盛景都已经凋零。 二十年的岁月,足以彻底埋葬一个时代的血泪抗争。 如今的神州大地,已经尽数沦陷,只剩下最后一面汉人旌旗,还飞扬在茅麓山上空。 那就是,临国公李来亨和他的夔东十三家抗清武装。 李来亨是李自成的侄孙,他的部众也几乎全都是爷爷当年留下的闯军旧部。 这群人,曾经被世道逼到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反抗明朝统治,杀入紫禁城。 却又在清兵入关之后摒弃前嫌,选择了联明抗清。 他们本没有任何为了明朝作战的义务,甚至和明朝有血海深仇。 但最终还是选择站了出来,为这一片江山,为了天下汉人衣冠,战至了最后一息。 两年前,随着永历帝被俘杀,郑成功、李定国先后病故,鲁王亦死,清廷得以收拢兵力,集中所有的力量,来围剿茅麓山和兴山县基地。 本以为区区一县,指日可下。 当年李定国骑兵锋芒何其强盛,郑成功纵横海上何其无敌,还不都是成了过往。 然而,二十万重兵围攻了整整两年,损失惨重,硬是打不下来,反被数次击败。 最后只能采取尹子琦进攻睢阳的老办法,围而不攻,硬生生困死他们,直到弹尽粮绝为之。 李来亨抵抗之顽强,让满清朝廷感到毛骨悚然。 以至于京城都流行起了一句谚语,凡是遇见艰难困苦之事,就这样打比方:“又上茅麓山耶!” 此刻,已经是永历十八年八月初三的黎明。 距离茅麓山陷落,李来亨自焚,还有不足四个时辰。 少年将军横剑在膝,孑然坐在山巅等待日出。 这便是二十年抗清大业的终结,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日。 不经意间,他抬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了秦良玉的许愿,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揭下了榜单。 【南明临国公李来亨:忠贞侯好,小张将军和少塘将军都在浑河南岸大约三十里处,距离白塔铺一带往西十里,距离水站不远。】 浑河血战发生在李来亨的四十年前,对他来说,是已经载入史书,盖棺定论的事。 这一战,戚家军全军覆没,白杆兵所剩无几。 李来亨将所有的始末都打在了评论区,希望秦良玉可以将他们救回来。 既然他已经十死无生,那他希望,至少能救下一些本该战死的英魂。 秦良玉:“……” 忠贞侯是谁?忠贞侯是她?她未来封侯了? 此刻十万火急,救人要紧。 她来不及多问,迅速按照李来亨提供的地点,带兵前去。 …… 浑河边,一场无比惨烈的血战正在进行中。 努尔哈赤带着后金军队大举入侵辽东,秦家的白杆兵在北岸列阵迎敌,斩杀鞑虏数千。 后因叛贼李永芳在沈阳城头对他们开炮,一门将士尽数阵亡。 张凤仪奉婆母秦良玉的命令过来增援,一通鏖斗,最后仅得连她在内的寥寥百人血战突出重围。 她不及歇息,立刻加入了南岸的戚金部队继续作战。 戚金是戚继光的侄子,年少随大伯从戎。 这一批将士都是他按照戚继光兵法训练出的二代戚家军,精兵强将,个个骁勇,当即摆出火铳三叠阵,有条不紊迎战。 无奈众寡悬殊,徒成孤危,奋战两个日夜之后,还是被努尔哈赤以人海战术冲破了防线。 张凤仪和戚金对视一眼,皆觉今日就是殉难之时。 各自手持利刃,一个领着重甲骑兵,一个摆出鸳鸯阵,展开了最后的殊死一搏。 此刻,镜头切到浑河南岸,但见一片腥风血雨,残阳如血。 白杆兵与戚家军倒下的战士尸首累累交叠,天昏地暗中,唯有两面写着「张」、「戚」的破损旗帜依旧迎风飞扬,兀自屹立不倒。 万朝观众见此悲壮景象,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战到最后,仅剩的数十名士兵将二人围在中间,面露决绝之色。 努尔哈赤狞笑上前,正欲开炮轰击,忽听远方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动,似千军万马轰然而来。 当先之人手持长枪,一骑绝尘,所过之处防线如同纸糊一般,硬生生被她凿穿了一条血路。 努尔哈赤见到秦良玉,顿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失声惊呼道:“她怎么找来这里的,不是派人将她堵在榆关了吗?” 没人回答他,只有这一支白杆精锐纵横呼啸,如入无人之地,眨眼间就杀到了近前。 张凤仪机械地低头挥戈杀人,听到动静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转身揪住戚金:“是我娘!我娘来救我们了!” 戚金早已遍体鳞伤,浑身力竭,无非凭借最后一口气支撑着。 心想,死前再多杀几个鞑子,将来九泉之下见到大伯戚继光,也可坦然无愧,说我戚家军世代保境安民,战至最后一人,宁死不降。 他被张凤仪一通摇晃,涣散的视线逐渐凝聚。 看清战况,眼神陡转犀利,立即招呼众人道:“走,追随秦将军杀出去!” 如此合兵一处,终于艰难突围,众人都被秦良玉带回榆关休整。 到了此时,和至亲待在一处,张凤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 秦良玉忙着给她包扎,听她好奇地问道:“阿娘,听闻那袁应泰胆小如鼠,多次阻挠出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受天幕指点”,秦良玉指着天上悬浮的许愿墙,扬眉道,“多亏了这位临国公。” 张凤仪方才正拼力死战,哪有空抬头看天,茫然道:“哈?” 隔壁担架上,戚金被绷带裹成了粽子,费劲吧啦地探出一个脑袋,同样问道:“什么天幕?” 这两个人掉线的时间有点久,秦良玉无奈,只好给他们解释了一遍。 “噢,那我看看去”,戚金点开天幕,一进评论区,就看见了大伯戚继光的消息。 【太子少保戚继光:少塘,你现在感觉如何?可好些了么?方才那群胡虏气势汹汹,究竟是什么来路?】 后边还跟了一串问候,同样来自许多年前的万历位面,张居正、谭纶、申时行,个个都算是他的先辈。 戚金客客气气,一一回应了他们。 正要说清楚鞑子兵的来龙去脉,让大伯提前将他们焚巢扫穴,一个不留。 忽见李成梁居然也夹杂在一众人中,若无其事地发送消息,不禁大怒,在评论区大骂了李成梁一顿: “若非你养虎为患,纵容努尔哈赤,大明江山如何会有今日!” “昔年慕容绍宗放走侯景,故有侯景乱梁,伏尸百万;李林甫提拔安禄山,遂成安史之乱,河山破碎!” “你因为一己之私造成的破坏,是这两个家伙的总和,鞑子毒暴辽东,摧残百姓,你简直罪不容诛!” 李成梁被骂得一脸懵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生戎马,为国征战沙场,居然还背负起了千秋骂名,这找谁说理去。 比他更懵逼的是高欢,在评论区惊讶地问道:“慕容绍宗怎么了?侯景又怎么了?” 万万没想到,前几天高洋刚捅出一个大篓子,两个心腹大将现在又齐齐暴雷。 谁家主公当得像他这么凄惨啊! 万朝观众:“……” 第9章 ◎万朝女英杰提名,榜首竟是她!◎ 万朝观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一怔,不知道李来亨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看情况,确实很紧急的样子。 莫非又是另一个睢阳城? 秦良玉丝毫没有耽搁,在自己的驻地榆关城,以最快的速度调集军需粮草、器械、医务用品,等会一并带往茅麓山。 张凤仪和戚金的伤情十分严重,需要救治,同时,也得安排好在她离开期间的守城事宜。 期间,观众们或是踊跃提建议,或是为秦良玉加油呐喊。 也有人好奇秦良玉到底是何来路,一位来自后世的热心观众,金陵女史王贞仪,在评论区上传了《明史.秦良玉传》。 哇! 观众惊叹,秦将军好强! 【陈文帝陈蒨:秦良玉让八旗兵望风而逃,南川路战功第一,对标一下本朝,就是和岭南圣母冼英同级别的名将。】 【咏絮才女谢道韫:我有些担忧,秦良玉才刚刚崛起,王贞仪就将她的未来成就全部曝光出来,岂不是会影响后续发展?】 【金陵女史王贞仪:这……好像是有一丝丝欠妥了。】 【汉武帝刘彻:完全不必担忧,千古名将们,比如去病、仲卿,还有秦良玉,都属于不世出的战略威慑,只要手握刀剑,率军出征,就注定了要所向披靡。】 【宁州刺史李秀:是这样的,我们从史书上看到秦良玉打了胜仗,不代表她只能按照这个方式打胜仗。敌人就算对着书本严格执行,四处严防死守,她还是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击,赐予敌人一场败亡。】 【东晋大司马桓温:二流的英杰由时势造就,一流的英杰可以造就时势。】 【桃花庵主唐伯虎:就好比,现在有一位观众分享了李白全集,诸君难道会以为李白之后就没有诗可写了?绝非如此。我们后世人看到的李白诗,仅仅是流传下来我们有幸读到的,并不是李白只能创作这些诗。】 【诗仙李白:你是在说我吗?】 【桃花庵主唐伯虎:和偶像在评论区当邻居了!不行,必须做一首诗纪念这美妙的一刻!】 【金陵女史王贞仪:今日文坛英才汇聚一堂,我提议,等会秦将军作战的时候,大家可以为她写一些诗歌。】 【金陵女史王贞仪:此为崇祯帝写给秦良玉的御制诗:「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咱们就以这个为基准,每人一首。】 【易安居士李清照:如此甚好。】 【都铎王朝伊丽莎白一世:写戏剧可以吗,朕让莎士比亚写一个关于秦良玉的戏剧剧本。】 【昭明太子萧统:想写什么写什么,写志怪传说都行,孤准备试试。】 评论区气氛十分火热。 一众文学家都在挽袖研墨,准备为秦良玉写诗文。 此时,偏有一个妖魔鬼怪跳出来作怪。 【洪武书生方孝孺:哼,秦良玉一介女流,凭什么在未来封侯拜将,称「忠贞侯」,真是倒反天罡,悖逆人伦。】 【她一个女子,再能打也不配成为王侯,并非正统。】 【何况女子从政从军本就十分弱小,秦良玉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们这些无底线吹捧她的人,羞不羞耻?】 万朝观众:??? 方孝孺,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 当一个人的发言过于脑残的时候,你甚至分不清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有病。 女子从政从军本就十分弱小?大错特错! 观众们自然不会惯着他,噼里啪啦一通输入,一大堆出色例子直往方孝孺脸上砸。 哼,方孝孺这蠢货,他懂个dei! 他对我们位面的巾帼人杰,根本就一无所知! 【本朝有女皇武则天,英才远略,鸿业大勋,一百多个国家为她铸造天枢,为万古不朽的传奇。】 【有辽承天太后萧绰,帝国凤凰明堂掌政,南征北战用兵如神。*在高梁河畔,逼迫赵光义坐上驴车逃亡千里,宋人畏之如虎,为大辽续命一百年。】 【有西辽女帝耶律普速完,其兄仁宗皇帝采用「兄终妹及」制度,传位给耶律普速完,登基后改元崇福,大败葛逻禄人、花剌子模,称霸中亚,西辽的国力和疆域在她手中达到了最巅峰。】 【成吉思汗的女儿阿剌海别吉,大元「监国公主」,在父亲西征期间坐镇后方监国,决断朝纲,一应文武之事悉可自决。】 【西晋宁州刺史李秀,十五岁的少女将军,威名远扬,斩将破敌,力保宁州,旌旗蔽满寒空。】 【南齐女博士韩兰英,文惠太子之师,历经七朝,一应掌梏诏书悉出其手,时人以「内相」称之。】 【秦高帝毛皇后,率三军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只为挽救风雨飘摇的前秦帝国,军中所有人都在剑刃上刻着「死休」二字,表明为了给先皇复仇,至死方休。】 【易安居士李清照,千古词人,大文豪,词压江南,文盖塞北,冠绝有宋一代。】 【金陵女史王贞仪,文武双全的天才,熟谙诗书,弓马娴熟,在天文物理领域更有极深的造诣,攀登一座又一座思想高峰。】 【宋末女将陈淑桢,义军领袖,早年随父亲、南宋状元兼民族英雄陈文龙征战,在父亲牺牲后独当一面,一生高歌慷慨,转战四方,舍身赴义,是陆秀夫、张世杰的战友。】 【大唐梁国夫人宋若昭,立志终身不嫁,以学术扬名,著有《女论语》数篇,唐宪宗、唐穆宗、唐敬宗三帝皆示以师礼,称为「先生」。】 【北魏文明冯太后,权倾朝野,主持汉化改革,推行均田制,确立三长法,富国强兵。】 【鸣雌亭侯许负,大汉第一个女列侯,神机妙算,洞察天机。】 【岭南圣母冼英,岭南全境共推的领袖,英毅多谋,历经三朝七帝,保境安民。】 【康献太后褚蒜子,数次临朝听政,抗击胡虏,淝水之战时坐镇建康城主政,震惊人心,与舅舅谢安、表弟谢玄一道策划破敌之策,大胜秦兵百万。】 【明穆太后庾文君,生性刚强,峻法治国,架空皇室,大权独揽。】 【丹麦玛格丽特女王,创订卡尔玛联盟,一统斯堪的纳维亚三国,巅峰帝国的缔造者。】 【埃及女王珍珠小枝,马穆鲁克王朝的开国君主,以武立业,一代女战神开创埃及史上最强王朝。】 【西班牙伊莎贝拉一世,统一全境,铁腕治国,资助航海,征服格拉纳达,驱逐摩尔人和犹太人,奠基帝国霸业。】 【顺便一提,每一个强盛的王朝兴起,必有一个厉害的开国皇后载入史册,无一例外。】 【周朝开国有太姒,前汉有吕后,后汉有阴丽华,西晋有张春华、王元姬。东晋虽然没有优秀的开国皇后,但有两个文韬武略的摄政太后庾文君和褚蒜子。刘宋有武敬皇后臧爱亲,萧梁有武穆皇后丁令光,陈朝有文帝皇后沈妙容,北齐有娄昭君,隋有独孤伽罗,唐有窦太后和长孙皇后。后梁有张惠,后唐有曹太后和刘太妃,后汉有刘三娘,辽朝有述律平,元朝有四帝之母唆鲁禾帖尼,明朝有马皇后和徐皇后。】 如此种种。 万朝观众一通滔滔不绝,将心中的人选都尽数提名了一遍。 反正各位面之间互相独立,互不影响,压根不必担心因为剧透出现什么连锁反应。 有些人余怒未消,又把枪口对准了方孝孺的位面之主。 洪武是哪个憨批的年号?速速出来对线! “这群家伙对咱好生无礼!” 洪武位面,朱元璋哼了一声,老脸拉成了鞋拔子。 他虽然不怕事,却也并不想莫名其妙替人背锅。 方孝孺还未征召入朝为官,就先惹了一摊子事,老朱已经琢磨着,要不要给他来点九族消消乐。 对于女性掌政,老朱确实不太看好。 但他作为一名政治家,一举一动向来都不是凭借一己喜好,而是从国家利益角度出发,经过深思熟虑。 在广大西南地区,百年以来,一直就有女性继承官位的传统。 老朱为了维护新生大明政权的稳定,选择将该政策彻底落实下去,并没有因为性别原因就激烈反对,不让她们出来做官。 否则的话,边境岂不是要出乱子? 早在洪武五年,他就册封过一名女将适尔,袭任普定府总管。 随后数年间,册封了为数众多的女土司,包括去年让奢香夫人、刘淑贞等人担任贵州宣慰使。 也正是因为这个西南地区的女性继承传统,秦良玉在丈夫去世之后,便袭承了石柱宣抚使的职位。 从此,这位大明军神,便开始了她一路开挂、所向披靡的戎马生涯,拜将封侯,绝世无双。 …… 一把屠刀,已然悬在了方孝孺的头顶。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人接过方孝孺的衣钵,开始疯狂作死。 【魏太武帝拓跋焘:呵呵,南人之中哪有名将,依朕看,秦良玉这史书怕是掺了不少水分。】 南方观众:??? 南人怎么了,你这个北地鲜卑索虏,怕是还没挨够我们南人的毒打! 【彭城才女刘令娴:试援举一例,本朝「白衣兵仙」陈庆之将军,是江南义兴郡国山县人,北伐四十七战全胜,攻占三十二城,北人畏之如虎,号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彭城才女刘令娴:对了,被陈庆之一通暴打的国家,不是旁的,正是拓跋氏的北魏。】 【内阁大学士申时行:拓跋焘此言荒谬至极,南方名将多如群星。本朝于少保是钱塘府人,阳明先生是绍兴府人,还有,东吴的陆逊、陆抗父子,东晋的谢安、谢玄叔侄,刘宋的谢晦、沈林子、檀道济,梁朝的陈庆之,陈朝的冼夫人、吴明彻,「南天一人」侯安都,十二骑破吕梁的萧摩诃,南唐的林仁肇……这些都是南方人。】 【陈文帝陈蒨:要对付拓跋焘,本朝仅需派出岭南一地的将领,冼英,萧摩诃,侯安都,就能杀穿他几个来回。】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本王也是岭南人,下次有机会一起去群殴拓跋焘。】 【锦帆侠甘宁:我看拓跋焘这狗贼属实是活得不耐烦了,大家动手给他埋了吧。】 【陈朝司空吴明彻:先把名字刻在磨剑石上,待位面之间互相连通,第一个就率兵去砍他。】 【吴侯孙策:张巡何在,赶快用「嫡庶神教」道具卡,发卖庶皇帝拓跋焘。拓跋这个姓一看就是蛮夷,张巡作为汉人发卖他,那叫一个堂堂正正嫡嫡道道。】 观众们:“……” 不愧是你,江东小霸王,思路瞬间就打开了! 面对如此多的质疑和抨击,拓跋焘主打一个头铁。 啥南方名将,朕不信! 你说是名将就是啊,只要没跟朕打过的,都不算! 下一刻,他看见了一条消息,瞬间神色阴沉: 【建康府通判辛弃疾:宋武帝刘裕也是南方名将,生于京口斜阳巷陌,长在北府动荡兵营,崛起乱世,平劫降灾,一生用兵如神,未尝一败,挥师北伐光复两都,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拓跋焘大怒,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北魏自他祖父建国以来最大的败绩,就是被刘裕摆下却月阵,一通迎头痛击,2000步兵大破30000精锐骑兵,被打得全军覆没,一个不留。 从此以后,「刘裕」这两个字,就成了他终生难忘的噩梦。 此刻,拓跋焘输入文字的手都在不断颤抖: 【魏太武帝拓跋焘:呵,刘裕怎么能算南方名将,他可是帝王!】 【建康府通判辛弃疾:佛狸啊,既然汝家世代鲜卑人,都能僭称华夏正朔,以「代汉者当涂高」之名建魏,做一做饮马长江的痴梦,帝王怎么就不能算名将了?】 【豫州刺史祖逖:「做一做饮马长江的痴梦」,辛弃疾可太会说话了,敬你一杯春酒,下次我留着这话去大骂石勒。】 【观音皇后沈婺华:说得好!拓跋鲜卑太过无耻,此言当击节赞叹。】 【船山先生王夫之:你拓跋魏是怎么建国的,万朝观众谁人不知,国史狱中崔司徒全族的血痕尚未流干呢,何敢来评论区自取其辱!真要让慕容垂出来,跟你和你祖宗对质不成!】 【燕武成帝慕容垂:啊,还有朕的事呢?】 后燕位面,慕容垂这些天一直在评论区安静潜水,始终不发一言。 就是因为十二万分的心虚,不敢面对故主苻坚。 见到自己忽然被cue,实在没忍住,就站出来问了问,甚至还补了一句:“朕刚登基,北边也有个拓跋氏的小势力,与我族世代通婚,首领拓跋珪还挺乖巧的,自请成为先锋助朕征伐,哈哈哈哈哈。” 万朝观众:“……” 确认过眼神,又一个大冤种出现了。 你要不要猜猜拓跋焘的祖父叫什么名字? 慕容家的人仿佛评论区的消耗品,昨天是慕容绍宗,今天是慕容垂,每天轮流翻车一个。 也不知,接下来又要轮到他家的哪个幸运儿了。 半柱香过去,只有慕容垂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天幕上,拓跋焘没有再说话,料想是被戳中内心,默默吐血去了。 辛弃疾见这家伙态度如此桀骜,战斗力却如此弱小,自己还没开怼,他就提前倒下了,不由摇了摇头。 他凭栏北望,目光悠悠,仿佛透过万里风烟与苍茫青山,望见了不能归去的北方故土。 然而当今之世,又能向何处寻觅刘裕这样的人呢…… 良久,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 一道白光闪过,秦良玉准时出现在了茅麓山上。 李来亨的夔东十三家全盛时期,主要活动在川、鄂、陕、豫诸省,也就是秦良玉最熟悉的作战地区。 但随着如今穷途末路,已然局限在了茅麓山一地。 青山茫茫,云树苍苍,山体笔直如剑直插云霄,一如此地守卫者笔直不屈的脊梁。 放眼望去,方圆一百五十里之内尽是清军步卒和铁骑,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数目约有二十余万。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合围。 鞑子素来忌惮李来亨骁勇,唯恐他率军突围,干脆合满汉三省之兵,形成连营之势。 更是就地建造梅花桩,以周围一尺、长五尺的圆木埋入土中,以铁链牢牢相连,每根圆木的间距仅有五寸,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 到了这个地步犹恐不够,甚至还在梅花桩外就地建造木城,修筑防御工事。 饶是秦良玉久经沙场,见了如此阵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仗怎么打,还有胜算吗? 万朝观众都惊呆了,直呼狗鞑子不当人,哪家围攻采用这种变态的围法啊。 张巡更是抬袖擦了擦汗,心有余悸。 得亏尹子琦没看见天幕直播,没建造这个梅花桩和木城,不然他之前和霍去病突围的时候根本冲不出去,怕是已经凉了。 第10章 ◎惊,天幕逼我刺杀皇帝?!◎ 李来亨正打算投火自焚,被秦良玉这么猛地一拽,第一反应还以为鞑子追上来了。 当即不假思索,回身挥刀斩下,一边冷声怒斥道:“尔等为虏做伥,屈膝为奴,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先人!” 秦良玉身影利落,就势一挡,架住了落下的刀锋:“是我,我是秦良玉,来带你一起杀出去!” 李来亨听出有异,愕然抬头,一滴灼烫的鲜血顺着长睫滑落,慢慢坠入眸中,半晌才终于艰难聚焦了视线:“……忠贞侯?” 这一声,是不可置信,亦是百感填膺,悲欣交集。 秦良玉听得这一声,没由来心头一酸。 他看上去如此年轻,也就和自家孩子张凤仪一般大。 倘若浑河畔,她没能及时赶到的话……张凤仪现在大概也已经力竭战死,埋骨成灰了。 此刻十万火急,丝毫容不得多耽搁,秦良玉扔了一竿白杆长枪过去,扬声说:“还能战吗?能的话就站起身,跟我走!” 白杆兵乃是山地之王,最擅长的就是在陡峭崖壁、深邃密林之间作战。 她作为领袖,自然更加深谙此道,纵然绝域险峰,依旧从容至极、如履平地。 虽说自己只一人在此,于大局无补。 但李来亨也只剩一个人,要带他突围,还是可以搏一搏的。 之前李来亨一直没在评论区回复消息,让秦良玉和观众们都错误地预估了形势,还以为茅麓山是和睢阳一样的情况,意图死守,故而携带了许多的辎重粮草军械前来。 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再带走。 她上山途中,已经将它们彻底丢弃,东一茬西一茬抛得到处都是。 鞑子兵因此被吸引,一窝蜂涌过去疯抢,反倒是为这边减轻了许多压力。 她语气严肃,李来亨下意识接过长枪,往前走了两步,忽而顿住身形,轻声道:“谢谢,但不必了。” “什么?” 秦良玉挽了个枪花,刷刷砍翻了最先冲上来的三名士兵,衣袖一掠,翩若惊鸿地落地,无比惊讶地转头看他:“说的什么憨话,先杀出去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来亨伤得太重,满衣铁甲俱成血色,唯有一双明眸露在外面,清湛得惊人,倒映着漫天火光。 即便已经摇摇欲坠,他手中还在机械地挥动长枪杀敌,一刻不休。 像他这样的战士,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便不会认输倒下。 可他的语气却满是悲伤:“出去?外面已经尽是鞑子的天下了,我又能去往何处?” 秦良玉一怔。 外面的火光仍在摧烧,炮火仍在呼啸,李来亨神色苍凉地笑了笑,又道:“茅麓山,正是我为自己选择的葬地,是天下九州最后一块干干净净,未染胡尘的汉土。” 他的年纪还很小,却生在这乱世,亦长在这乱世,记忆中,尽是社稷飘摇、家国沦丧的无尽烽火。 李自成罹难九宫山时,只有三十九岁。 李来亨当时还是一个伏在爷爷膝上玩耍的幼童,被大顺军的忠心将士拼死送了出去。 后来,义父李过、舅爷高一功带着他转战四方,却先后战死。 李来亨奋战出重围,来到茅麓山开辟根据地,聚众十万,屯田自给。 他也曾见过当年抗清的辉煌盛景。 形势最明朗的时候,李定国光复西南桂湘,连诛满清两王,郑成功坐镇东南海域,舳舻千里,战旗蔽日,大举北伐至南京城外。 李来亨也带着夔东十三家配合他们出击,一路势如破竹,逼近重庆。 三军齐出,收复半壁江山已然在望。 然而,那样的璀璨,已是最后的昙花一现。 随着李定国被叛徒孙可望降清出卖,机密尽泄,局势孤危,不得已转战千里,血战磨盘山,直至在忧患中病死,死前留下遗言:“宁死荒外,勿降也!” 郑成功先遇飓风毁船,水师折损惨重,后因清兵援军尽数集合,势单力孤,鏖战之后兵败退回厦门。后来,为了开辟新的海外抗清根据地,转向台湾岛,数月后亦病逝。 李来亨在重庆城外,被己方战友谭诣反水背刺,为封侯的高官厚禄而投降清廷,最终一败涂地,大好局势尽皆毁于一旦。 英杰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 这,并不是一夕之间慷慨就义的过程。 而是在漫长的二十年南明岁月中,曾有过无数次的挣扎、无数次的抗争,无数次的风刀霜剑、腥风血雨,险死生还,却还摇晃着爬起,继续提刀杀向前路。 无数次希望升起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都最终碎裂,只留下无尽的惨痛。 如此,叫人怎能不恨?叫人意怎能平? 李来亨虽然年纪最小,却是所有抗清将领中活到最后的人,亲眼见证了所有抗清盛举的兴起和毁灭。 见它星星之火勃然生发,见它燎原之势遍插军旗,见它剑势如虹气吞万里,见它轰然倾塌满地残红。 所有人都逝去了。 而他,成了那个废墟之上,对着最后一缕残余的风中劫火、灰后余烬,失声恸哭,还想着再将余灰捞起,重新补天裂的人。 这样的日子,李来亨过了整整两年。 在郑成功和李定国相继去世后,他明知自己孤立无援,已陷入绝境,不会再有人来救自己,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却还想要试一试。 他反攻过、突围过,也曾重创过清军,取得过几场胜利。 但一切的一切,其实在兵败重庆城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这两年,他便如同一艘缓慢滑入深海的孤舟,看着自己不住下沉,所有的尝试都终究成空,炽热的心火也终于一点一点被冷雨熄灭。 如今,便是最后的时刻。 冲天的火焰中,李来亨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响起,仿佛沉重的钟声,一声声敲打在心上。 “忠贞侯,您知道吗——李晋王去世之后,有人为他写悼词:说「一身转战千里路,只手曾擎半壁天」,「华夏魂随大王去,怒江水共彩云飞」,又说,「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多少年了,五丈原的明灯还在风前明灭,朱仙镇外的汴梁城郭已然在望。 他手中的枪尖垂落,站在风里轻轻地说:“二位先贤没能实现夙愿,光复河山,而我辈亦然。” “我们难道是不想吗?是已然无力回天。” 三百年汉家帝国的覆灭,华夏天倾,仅此一身如何能挽? 都说「只手曾擎半壁天」,可是天数已定,战友皆亡,又岂是他一人能够独自擎木而支? 秦良玉默然无言。 她和李来亨站在赤红的烈焰边缘,苍茫间一对望,读到了这少年眸中的沉痛悲伤,哀莫大于心死,求死之心一片坚决。 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说服对方离去,却更觉得万念俱灰。 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来到后世,却要她亲眼目送最后一个大明人的灭亡,看着来日胡虏肆虐、神州沦丧,这是何等的天意弄人。 可是,眼下的局势,确实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撼动的。 就算整支白杆兵部队在此也一样。 李来亨长枪支地,神色肃然,蓦然向她深深行了一礼:“此间危险,秦将军,你快离开吧,祝君来日武运昌隆,所向披靡,早日将建奴犁庭扫穴,消灭干净。” 秦良玉灵光一闪,涌现出一个念头:“你跟我一块回天启年,白杆兵正在辽东与努尔哈赤鏖兵,等修养好,就带你去前线杀贼!” 李来亨也是眼前一亮,但思忖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秦将军,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相信你既然已经来了后世一遭,知道了一切发展,则破敌之事,你一人足矣。” 而且,他没有说的是—— 天启年间,民生极为混乱,距离闯王起义爆发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李来亨并不是大明的纯臣。 这一时期的众多抗清领袖,其实都不是。 李定国曾为流寇,郑成功海盗出身,柳如是秦淮闺门,阎应元平民百姓,张名振早年甚至是亡命天涯的江湖游侠。 余下形形色色、三教九流,更是不胜枚举。 他们的立场是天下汉人,并非大明政权。 作为农民起义军首领,李来亨会在面对异族鞑虏之时,联合大明,兵锋一致对外,却绝无可能去给明朝效力,镇压起义抗争的平民百姓。 否则,他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见爷爷李自成,与数十万阵亡的闯军将士? “可是——” 秦良玉听到此处,眉头深锁,实在不知还能怎么救李来亨。 李来亨倒是微微一笑,坦然道:“如若人死后真的泉下有知,来日忠贞侯大破胡虏之时,还请焚纸一封告知,已足慰我平生心血。” 见他心意已决,秦良玉的眸中浮现出一缕叹息之意:“我尊重你的选择……” 话到半截,忽见评论区有一条消息飘出来,一下子蹦到眼前: 【宋武帝刘裕:二位何以纠结走不走,秦将军莫要忘了,你只是许愿人,李来亨才是揭榜人,本次许愿已经完成,可以进行奖励结算。】 【宋武帝刘裕:建议速速领奖,奖品中或许有能派上用场之物。】 秦良玉:!!! 万朝观众:!!! 惊呆了我的宋祖陛下,你为什么思路总能这么清奇,但真的好有道理啊!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秦良玉转眸看向李来亨:“试试?” 李来亨深吸一口气,倘若事情还有转机,谁又愿意就这样赴死呢。 他决然道:“那便试试!” 很快,许愿墙传来了提示音:“恭喜揭榜人李来亨完成愿望!” “现在开始观众打分环节,请在十分钟内提交您对揭榜人李来亨、许愿人秦良玉的评分,过时不候。” 万朝观众很快忙碌起来,这一次,众人因为急切等待着下文,反应都很快,飞速完成了打分。 几乎九成以上的观众都打了高分。 秦良玉的这个愿望本身非常简单,只是寻找张凤仪,已然圆满完成,本应得到高分。 再加上众人都期盼着能把李来亨救回来,最好再将鞑子的嚣张气焰狠狠打击一番,故而,也给他们加了不少感情分。 十分钟后,评分结果新鲜出炉:“李来亨得分【9.5/10】,秦良玉得分【9.5/10】,现在发放奖励——” “屏蔽贴纸一块:可以屏蔽某一势力所在位面的天幕一小时。” 这个倒是很实用。 虽说完成愿望期间,除许愿人、揭榜人双方以外,该位面所有人都看不见天幕。 但现在许愿已经结束了,自然需要屏蔽贴纸的帮助。 “便携包裹一个:最大能装下一座茅麓山,将其无限缩小,随身携带。” “传送门一个:一个时辰之内不限使用次数,可以瞬息抵达世界范围内的任何地方。” 秦良玉:“……” 李来亨:“……” 我们要这传送门有何用,难道是直接进入皇宫刺杀鞑子皇帝? 【作者有话说】 本章李来亨提到的,一些后人悼念李晋王的诗: 国破何堪独采薇,欲凭只手挽余晖。 镇南泪眼千城破,征北雄心百事违。 华夏魂随大王去,怒江水共彩云飞。 黄泉料想多魑魅,藤甲挥戈不得归。 读残明遗事漫记 胡风南渡尽草偃,大义捐嫌王出滇。 一身转战千里路,只手曾擎半壁天。 诸葛无命延汉祚,武穆何甘止朱仙。 板荡膻腥忠贞显,江山代代颂英贤。 凛凛孤忠志独坚,手持一木欲撑天。 磨盘战地人犹识,磷火常同日色鲜。 老草坡前草树香,磨盘诸将墓堂堂。 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李晋王! 11 第11章 ◎朱棣:今日带秦良玉洗劫皇宫!◎ 随着奖励发放,秦良玉获得了一个便携包裹。 这个包裹作为奖励带回去,可以成为军械粮草的运输神器,从此在外作战,再也不用担心后勤补给不济的问题。 甚至还可藏入一支大军,进行突袭,堪称神器。 但在此刻,秦良玉却想不到能拿它来做什么。 总不能把茅麓山装进包裹里,然后通过传送门送走吧? 更糟糕的是,传送门一到手,立即就开始了一个时辰倒计时,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二人首先排除了刺杀皇帝这个选项。 按照眼下局势,抗清势力已经基本全灭,鞑子朝廷对他们形成了压倒性优势。 即使刺杀皇帝也不顶用,很快满清又能推举出一个新的帝位候选人,根本无济于事。 秦良玉倒也考虑过,要不要将这一国皇室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然而,皇室姻亲相连,支脉相托,关系众多,他们这边缺乏人手,而且传送门只有一个时辰,真的来不及杀。 那就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 找一个地方,新建抗清根据地,积蓄实力,飞速发展,来日等时机合适再打回来收复河山,恢复汉家天下。 只是,到底要前往什么地方,却很难选择。 首先,要不受鞑子打扰,能够安安静静发展;其次,要物产丰富,不仅粮食能够自给自足,而且还得有矿产资源能够支持武器生产;最后,这个地方不能与世隔绝,必须保持着信息畅通。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地方? 秦良玉陷入了沉思。 “陆地上没有,那海外呢”,李来亨却灵光一闪,扬眉道,“去台湾郑家,让郑经派兵带我们出海!” “从前延平王在世时,听闻菲律宾吕宋岛有屠杀汉人之事,曾想出兵征伐,兵马船只皆已齐备,却不幸忽然逝世,我们大可以前往吕宋,完成他的遗愿!” 延平王就是郑成功的封号,他逝世之后,世子郑经留在台湾岛驻守。 什么「菲律宾吕宋」云云,秦良玉作为陆战将领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她错愕道:“出海?那不是成另一个宋末的崖山了?” “这怎么能一样”,李来亨摆手道,“崖山距离新会陆地不过一水之隔,敌军水师朝发夕至,随时可以形成绝杀,而吕宋离陆地甚远,能为我们争取足够的发展时间。” 如此说来,倒也有理。 秦良玉思索着追问他:“这吕宋岛究竟在何处,该如何安全前往?” 李来亨坦然道:“不知。” 秦良玉眉心跳了跳:“你可知道,吕宋岛上有何势力分布,占领是否棘手?” 李来亨摇摇头:“不知。” 秦良玉的语气微转咬牙切齿,继续问道:“吕宋岛与外界连通是否方便,有无和其他地区政权的往来?” 李来亨依旧无比诚恳地告诉她:“不知。” 秦良玉一手扶住额头,仿佛要昏过去了,但还是坚持着问完了最后一问:“吕宋岛资源如何,体量多大,能支撑多少人前往发展?” 李来亨还是说:“不知。” 但他随即飞快地补充道:“关于这些问题,延平王应该都在郑家留了手信。” “延平王以海商起家,富甲东南,麾下有五大商行与对远东和东南亚各国贸易。陆上被清廷的迁海令阻断,无粮可收,他仅凭与海外邦国的贸易就能供养二十万军队,水师的武器更是极其先进,坚船利炮比比皆是,之前还把红毛鬼从台湾赶出去了。” 秦良玉点点头,肃然起敬。 白杆兵是一支自给自足的半独立武装,养兵供给全部由她一手筹谋,为此费尽心思。 正因为亲历过其中艰难。 所以她知道,郑成功仅凭海外贸易,就能养兵二十万,以一隅之地抗清,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李来亨又道:“他之前写信告知于我,台湾只是中转地,吕宋岛才是他选定的抗清基地。” “他这样的人,必然不会打无准备之仗,定然万事齐备,一切*就绪,对吕宋岛的情况了解得十分透彻,亦做好了行军规划。” “所以,吕宋岛确实可行。” 话说到这份上,秦良玉算是看出来了。 李来亨本人对海外究竟什么情况,其实一无所知,最多在和郑成功的通信中听对方提起几句。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与其说胸有成竹,倒不如说对郑成功过于信任,倾尽所有赌一把郑成功的生前决策是正确的。 这种信任,简直多到近乎于盲目。 秦良玉叹息道:“你一个骑兵名将,居然舍己之长,选择出海……” “我就是在最后一搏”,李来亨面色一肃,无比果决地说,“我信延平王。” 秦良玉对此无法苟同。 郑成功如果真这么运筹帷幄、料事如神,怎么还兵败南京城下了? 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只得点头应下:“行吧,那就去郑家看看。” …… 秦良玉将屏蔽贴纸粘贴在天幕上,不让清廷看到他们的动向,一边朗声说道:“先前往满清国库。” 李来亨睁大眼睛:“为何要前往满清国库?” 秦良玉感叹了一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往海外发展难道不需要花钱吗,富国强兵处处都是无底洞。我们既然有便携包裹,当然要把鞑子的国库、私人宝库、还有武器库一并搬空,一个子都不留。” 主打一个—— 拿来拿来,通通拿来! 李来亨:“……” 观众们:“……” 不愧是忠贞侯,狠还是你狠啊! 李来亨恍然大悟,甚至熟练地来了套举一反三:“光有钱财不太够吧,咱们要不要抢些人才走?” “自然是要的”,秦良玉见孺子可教,颇为欣慰地点点头,“如果碰见稀缺的军工类、民生类技术人才,即便是已经剃发为奴、腆颜事虏的那些,甚至是满人,咱们也不能嫌弃他。” 李来亨一愣,不由虚心请教道:“瞧您说的,怎么连鞑子都要呢?” “能用就行”,秦良玉一摊手,语气轻松地说,“介时去了海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周围全是我们自己人,不怕这些鞑子不听话。” 李来亨默默竖起大拇指。 自己的境界还是低了些,要学的还有很多。 二人正准备出发,忽见评论区跳出一条消息: 【永乐大帝朱棣:来而不往非礼也,卿二人拜访一国皇宫重地,岂能空手前去,且带上这茅麓山作为贺礼。】 秦良玉:“……” 李来亨:“……” 厉害了我的太宗皇帝! 已经可以想象到山从天降,将鞑子砸得人仰马翻,头破血流的模样了! 转瞬,秦良玉迟疑道:“这主意好是好,可如今山上长眠了无数战死同袍的尸骨,难免打扰到他们的身后安宁。” “怎么会呢”,李来亨扬眉说,“大家能共同见证杀贼破敌的盛景,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感到打扰。” 茅麓山体型庞大,秦良玉可不想一波投放下去,把整个紫禁城都砸烂了。 鞑子虽然有罪,鞑子的钱又没有罪。 他们还要在皇宫里到处洗劫搜刮,怎么能一下全破坏掉? 故而,她利用包裹自带的能力,将茅麓山分割为几十个不同板块,而后,闯入了紫禁城的大清国库。 一通风卷残云,扫荡过去,直接就是寸草不生。 所有东西都被一道流光卷起,全部结结实实地进了便携包裹。 秦良玉一挥衣袖,正准备丢下一块茅麓山,把国库砸掉,却忽然顿住脚步,目光往地上一扫。 这一扫,她的眼珠顿时就粘在富丽堂皇、洒满金粉的地砖上不动了。 “这地砖也能拿走吧,金粉以后刮下来也能卖钱,还有这墙壁,这栋梁,这雕窗……” 反正便携包裹使用起来十分方便,只需念头一动,东西就会自动进来,何不全部打包带走呢! 我的我的,全都是我的! 李来亨:“……” 观众们:“……” 什么叫掘地三尺,毛都不剩一根,形容的就是秦良玉进清宫! 天幕前的朱棣更是心情复杂。 紫禁城就是在他手中建造起来的,凝结近二十年心血。 现在,却被秦良玉一通狂拆,宫殿全都被薅到吐噜皮,变成了露天建筑,下场雨就能当澡堂,真叫一个惨不忍睹。 可是,一想到拆的是鞑子皇帝的宫殿…… 好爽啊,真的好爽。 朱棣在评论区飞快地输入文字,为秦良玉提供远程指点:“你这个路线耗费时间过长,不足以搬完所有宝物。” “你先往左走,进入雍肃殿,此地所有藏书全部都要搬走,然后是南薰殿的帝王珍宝……” 顷刻之间,便给出了一份极其详细的操作指南。 保证将所有宝物一波带走,而且不走回头路。 秦良玉一愣。 这叫什么,太宗皇帝带我洗劫皇宫? 观众默默竖起大拇指,朱棣牛的嘞,格局一下就打开了! 秦良玉到处搜刮,一根针都没给清宫留下。 金粉全部刮完之后,地面都锃亮得能反光了,许多珍贵的字画也被从墙壁上揭下来,通通收入囊中。 接下来,对皇帝私库和武器库也是如法炮制,所过之处,全部一锅端。 除了带走东西,她还打包了一群制造军工的匠人一起进包裹。 其中有一名特别的俘虏,那就是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科学家、传教士汤若望。 秦良玉觉得他有助于未来进一步了解海外情况和发展科技,也将他给抓走了。 “神圣罗马帝国?” 她回忆着之前评论区的讨论,“好像是此前路易十四说的选帝侯国家,看来,是一个往海外发展的良机。” 每到一个地方抢完,都有侍卫气势汹汹地围拢过来。 秦良玉趁机丢下一块茅麓山,咣当,地动山摇,尘土飞溅,血流成河。 而她挥一挥衣袖离去,神色轻松,毫无波澜,只留原地一片狼藉。 不多时,整个紫禁城已是混乱一片。 地面到处是巨大的坑洞与裂缝,原先的华丽宫阙早已荡然无存,呼号响彻,此起彼伏,充满了惊骇与恐惧。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遭遇了天谴吗? 最后一块山体被抛在乾清宫,估计此间的主人也已经凉透了。 秦良玉准备前往下一站,在传送过程中,她一步三回头,颇为恋恋不舍地说: “感觉砸太早了,那殿顶上的金箔我还没撕,还有某些窗户上的金粉也没剥,许多殿宇的壁画也都没来得及拆呢……” 李来亨嘴角微微抽搐,真心诚意地说:“秦将军,可以了可以了,鞑子朝廷真的一个铜板都挤不出来了。” 天幕前,戚金沉默许久,蓦然一把抬手捂住脸:“之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将军还有这一面。” 这洗劫的干净程度,比流寇还流寇啊。 没看见人家李来亨都惊呆了吗。 张凤仪语气微弱地找了个理由:“咱们白杆兵是地方武装,自负盈亏,阿娘想方设法多赚点钱也是应该的吧……也就多了亿点点……” 二人对视一眼,均感心酸。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平日养兵是不是太过奢侈,让秦良玉费心了,怎么能这么抠呢,好心疼! …… 下一站,本要立即前往海外郑家,半路上,李来亨却又想起一人。 “苍水先生大概还活着”,他猛地一击掌,“我们应该带他一起走。” 张煌言是郑成功从前的部属,一个文武双全的天才,北伐时曾独领一军,先锋直行,短短月余收复四府三州二十四县,战绩十分惊人。 他听闻郑成功的死讯,深感抗清无望,于是解散部众,隐居荒岛,被清廷时刻通缉。 此前,李来亨长居茅麓山,音讯并不畅通,并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刻,张煌言已经因为被叛徒出卖抓了起来,即将处死。 秦良玉欣然同意。 二人跨过传送门,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舟山荒岛,而是一间阴暗逼仄,四尺见方的囚室。 室内光线黑沉沉的,极度昏暗。 有一道人影身披镣铐与重重枷锁,被禁锢在最深处。 第12章 ◎败家二世祖大赏,堡宗喜提第三!◎ 苏州,我闻堂。 柳如是长发披散,面容平静地坐于窗前,一笔一画,写着自己的遗书。 凄凉昏黄的月影在天边浮沉,一抹冷凝的光辉洒落在纸上,将那些字迹照得历历分明。 因为国土已经沦陷,她不愿埋骨于敌人的土地,所以她写道: 死后将我悬棺入殓,于墓穴中,悬空挂铁索,再将棺木系于其上,切不可土葬。 当年南京城破,钱谦益带头降清,她力劝对方抗争殉国而不得,自己打算投水自尽,又被钱谦益死死拖了回来。 而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便一片冰霜。 钱谦益入清后郁郁不得志,曾萌生死志,柳如是回以一声冷笑:“当初亡国时不死,今已迟矣!” 她与钱谦益分居,来到苏州,变卖家产为抗清之事奔走。 一方面资助义士起兵,包括松江海上义兵营等十余处,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进行消息传递。 因为抗清势力大多都是各处百姓义民自发而为之,故而东一处西一处各自为战,音讯不同,形如散沙,极易被满清各自击破。 此时,柳如是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她利用郑成功在苏州开设的商铺,长期为各处抗清势力联络传讯,充当中间人。 三入长江战役,就是由她主要居中斡旋策划。 一面给滇南的李定国传讯,一面联络郑成功、张煌言起兵,登金山而次崇明,筹措谋划,费尽心思。 并前往南京宴请云间诸子,接应北伐大军。 柳如是对于光复河山怀抱着极大的希望,二十年岁月几乎都扑在了这一件事上,当一切都破灭之后,已然万念俱灰。 如今,女儿已经成家,她终于再无牵挂,可以清清白白拂袖而去,同这人间永诀。 柳如是在遗书上落下最后一笔,轻轻合拢。 她最后望了一眼天边那弯渺茫高远的月色,无声笑了笑,慢慢站到凳子上,将白绫绕上自己的颈间。 神智在逐渐消退,今生今世的一幕幕都如电光火石般,飞速在眼前掠过…… 年少时,她和陈子龙一同居住于松江南楼,后来遭逢家国巨变,南下投奔隆武帝抗清。 陈子龙起兵遭人出卖,被清兵俘获,投水自尽,隆武帝在汀洲身亡,而她则开始了漫长的二十年奔波。 这一路,遇见许多的故人、故友、与同袍,却都一一逝去。 魏耕,文武双全的侠士,得她资助,为多方抗清势力奔走传讯,在前不久事发,遭到凌迟。 林古度,终身佩戴着一枚万历钱的遗民诗人,双目已眇,曾长期充当她在南京城的眼线,作为起兵内应。 还有郑成功,也算是她的半个弟子,一生何其短暂又何其悲苦,纵有惊世之才,终于败给了莫测的命运。 许多的影像从脑海中掠过,最后出现了张煌言。 不但出现了,还出现得很久、很清晰,一动不动,仿佛本人就站在面前,甚至还十分活泼地动了动。 柳如是:??? 咋滴,你这还自带特效的?! “河东君,使不得啊!” 张煌言刚走出传送门就看到好友上吊,魂都被吓飞了,慌忙奔过去把她放下来,“快醒醒!” 柳如是半天没缓过神,浑浑噩噩地转头看着他,目光逐渐聚焦,却是无比茫然道:“此地可是九泉?苍水,难道你也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都好好活着呢”,张煌言又心酸又好笑,将她扶到一边坐下,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就简单说说……” 听他讲了一通,柳如是恍然间明白过来:“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郑家,然后是吕宋岛?” “正是”,李来亨可算是找到插话的机会了,“有河东君在,此去郑家定然畅通无阻。” 郑成功从前是钱谦益的学生,后来因为降清之事决裂,但和柳如是的关系一直很密切。 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志同道合,情义深厚。 加上柳如是长年担任情报联络人,郑氏军团的主要将领都与她相熟,郑经也是事以长辈之礼,不敢不敬。 当然,郑经的长辈有点多。 张煌言也是他爹生前让他认真礼敬的长辈,必须以「世伯」称之。 家庭地位体现得明明白白→_→ 此刻,柳如是想起郑经干的那些荒唐事,不由双眉蹙起:“这孩子如此不像话,回头得好好教育一番。” 秦良玉奇道:“我听多了他父亲延平王的光辉事迹,还以为郑经也是个少年英雄,他到底有多不像话?” 柳如是冷笑一声。 张煌言叹息不已。 唯有李来亨眨了眨眼,诚实地说道:“比如道德败坏,气死亲爹?比如智勇全无,擅长逃跑?比如引兵内讧,削弱实力?再比如打仗总输,短短两年就弄丢了金门、厦门、铜山等十余座城池和岛屿?” 秦良玉:“……” 观众们:“……” 那是得好好教育一下了哈。 郑成功上辈子犯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世子,还不如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赶紧挥剑清理门户。 她沉吟说:“既然这郑经作风如此荒唐,我担心大家前往吕宋之际,他那边发生什么事,致使后方不稳。” “这倒不必担心”,李来亨沉思说,“郑经虽然缺点无数,但也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擅长吃亲爹留下的老本。” 此话真是稀奇无比,秦良玉一愣,发出了诛心的拷问:“世上难道还有不擅长吃老本的二代?” “海了去”,李来亨一挥手。 他虽然是流寇出身,老父亲李过早年却从不放松他的学业,一直压着他读书,别的记不住,历史八卦倒是记了一箩筐。 “比如什么——胡亥、杨广、萧昭业、陈顼、宇文赟,刘义隆、朱祁镇之类的。” 秦良玉:“……” 观众们:“……” 历史漫漫数千年,要找出一个比这些人更荒唐的败家子,怕也不容易。 胡亥、杨广,典型的非人类,二世而亡,就算加上惨兮兮的子婴、杨侑/杨侗也才三世。 萧昭业,数个月败光国库的奇才。 要知道,他从爷爷齐武帝手中接过的可不是什么烂摊子,而是实打实的南朝治世,永明之治啊。 陈顼,哥哥陈文帝陈蒨南征北伐、威震四方,一统江南,他倒好,大败又割地赔款,几乎全部还了回去。 宇文赟,周武帝的好大儿,登基之后沉湎酒色,残杀忠良,一年即殒命,几乎亲手将江山送给了杨坚。 刘义隆,这位更是重量级中的重量级。 亲爹刘裕从微末中崛起,吃了多少苦,打了多少仗才终于收复长安,终见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的曙光。 到他这里,笑死,没有他输不了的战役,突出一个花式给敌方送人头。 北伐三战三输,直接给江淮输成了无人区,被拓跋焘一通侮辱性地飞龙骑脸,饮马长江。 更是搞出了残杀忠良满门的操作,来了个数十倍的「莫须有」,北府宿将被他一通屠杀殆尽。 至于本朝堡皇帝……那真是不提也罢。 “哦,险些忘了,二代里面还有慕容宝、慕容熙”,李来亨抚掌道,“古今君王论丧心病狂,舍他兄弟二人其谁。” 秦良玉:“……” 观众们:“……” 果然,慕容家的人是评论区的消耗品,每天必定要塌房一位。 今天甚至一下塌了俩! 参合陂战神慕容宝,数十万大军输给拓跋珪的两万,投降之后,全部被坑杀。 堡皇帝见了他,都要称一声「前辈」。 冰恋王者慕容熙,癖好之清奇,品味之独特,即便放在类人生物中,都是极其跌破下限的那一个。 为讨皇后欢心,更不惜大兴土木,出猎千里,五千多名士卒因此被冻死沟渠。 就连外出打仗时,都为了让皇后凤驾先进城而命令全军退后,延误战机,导致大败,损兵折将无数。 天幕前的老父亲慕容垂:??? 飞来横祸.jpg 他看看自己的太子慕容宝,再看看自己的幼子慕容熙,终于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朕与你们两个孽障究竟何仇何怨,非要托生我家,坏我大燕江山?” 就特么离奇。 自己堂堂鲜卑战神,纵横捭阖,平生除了在临漳输给刘裕,没败过任何一场,到底怎么生出这两个丧病玩意的。 莫非真是当年背刺苻坚的报应? 可是,姚苌贼子行事比他更阴毒十倍,怎么就能有姚兴那样的好儿子呢。 哦,他一下想起来了,姚兴从前给苻坚的太子当过伴读,一同在东宫受教于王猛。 慕容垂:“……” 踏马的,怎么又是王猛。 此贼欺我太甚,骗我金刀,杀我嗣子,毁我宗庙,和前天刚揭露出来的拓跋珪小贼一样可恨! 啥也别说了,毁灭吧! 对此,万朝观众也是无比热心地安慰慕容垂。 虽然你昨天刚塌过,今天又塌了,但塌房这种事塌多了也就习惯了。 想开点吧,没准明天还是你呢。 慕容家本来就是奇葩聚居地,慕容垂更是个中翘楚,一人的八卦就可养活万朝那么多嗷嗷待哺的观众。 此刻,李来亨又道:“我听闻,郑经在台湾的所有政策,全部照搬延平王留下的,一字不改,抚土民,通海商,兴学校,进人才,明律法,所以现在应该发展得还不错。” 秦良玉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传送门只剩四十分钟,他们不再耽搁,即刻出发前往郑家。 …… 海外,郑家。 荷兰红毛鬼自从被郑成功赶走之后,始终贼心不死,试图卷土重来,重新殖.民这片土地。 红毛鬼的内心:我大荷兰正值帝国黄金时代,东印度公司纵横欧洲大陆,在海外有数百个殖民据点,垄断了波罗的海、北海的全部贸易…… 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必须把这笔账讨回来! 恰好此时,清政府也准备趁着郑成功逝世,大举进兵,拔除掉这一个奉明朝为正朔的海外据点。 双方可谓是天雷勾地火,臭气相投,一拍即合。 荷兰统帅博特(BalthasarBort)和清朝与清廷达成联盟,荷兰帮忙进攻金门、厦门,而清廷会在战胜后,将台湾移交给荷兰人。 这一战,郑经输了,但没完全输。 他特别擅长跑路,加上郑成功给他留下了当世最一流的火器和坚船利炮。 这些武器都由郑氏集团的军械营生产,有龙熕、连环熕、百子炮、连珠火箭等数十种,曾屡次给荷兰人的“洋枪洋炮”以毁灭性打击。 清荷联军带着共计500余艘战船,一通猛攻,如狂风暴雨般密不透风。 结果回头一清点,居然只俘获了3艘郑军船只,其他全部安然撤离,跟随郑经回到了台湾。 郑经大败之后,意识到自己毫无军事才能,于是转向了经济领域。 他在台湾,一边照搬他爹的那些政策,开荒耕地,大搞文化和民生建设,一边寻思着和海外进行贸易,赚取利润。 巅峰时期的郑氏集团,是一个组织高度精密的海洋商业帝国。 掌控制海权,制霸东南亚,独占了许多贸易路线,垄断了生丝、丝绸、糖等高利润行业,年利润高达3000万两白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倍。 所有路过商船都要交保护费,什么英国、丹麦、葡萄牙、西班牙,统统一视同仁。 诸国每年需上交白银1万两、箭坯10万支、以及用来制作火.药的硫黄1000担,以获取船只往来贸易的资格。 然而,如此声威完全建立在郑成功的武力威慑基础上。 各国商船不交钱挂牌就要挨打,甚至被炮火轰炸沉船,只得乖乖掏钱。 郑经却没这本事,诸国瞧不起他,也不打算再出钱。 更有甚者,比如西班牙,完全是流氓作风。 不仅不交保护费,就连关税都不想掏一毛,还想在港口自由佩戴军械来去。 如今,西班牙使者正趾高气扬地站在郑经的大殿里,背着手,夸夸其谈道: “我西班牙泱泱大国,幅员辽阔,岂是尔等区区小地可以抗衡?此地已近帝国疆域吕宋岛边缘,何不顺应天命,关税开放,允许设教,贸易自由,否则我大军北上之日,汝定要为阴间一鬼!” 太荒谬了,郑经无语。 这昔日的手下败将小嘴叭叭的,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他爹要是还活着,别说攻占吕宋,西班牙已经被赶出马六甲了。 西班牙使臣却觉得他实力弱小,不敢轻易开战,态度愈发张狂,鼻孔都翘到了天上。 言行之间,可谓是将欧洲殖民者的霸权逻辑诠释得明明白白。 郑经已经听得不耐烦,他虽然不想主动找事,但也不怕事,正想叫人把这厮轰出去,回头再给西班牙国主发一份谴责文书。 第13章 ◎朱厚照:朕要御驾亲征吕宋!◎ 西班牙使者虽然听不懂何为「蛮夷」,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眉头一竖,正要反呛回去,旁边一块板砖已经重重砸下。 趁此人被砸得眼冒金星,秦良玉迅速拿出一捆铁链,三下五除二给他绑了个结实,麻溜堵上嘴,扔在一旁。 这动作,真是无比流畅,宛如行云流水一般。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秦良玉却还不忘再度捡回地上的板砖,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后收入便携包裹:“还好,没坏。” 她就说,应该把清宫的这个雕砖拆了带走,现在果然派上用场了吧。 “唔,唔——” 西班牙使者奋力挣扎着,眸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你这是在找死! 来日帝国舰队定会席卷而来,将此地撕得粉碎! 秦良玉眉梢一扬,快速抽出佩剑,掠开一道寒芒凛冽,抵住了西班牙使臣的咽喉,充满了警告意味: “老实点,再乱动送你上路,介时直接抛尸海底,你死了也是白死。” 西班牙使者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看出她已经动了杀心,当即不敢再造次。 忽然灵机一动,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乃是一张存款于阿姆斯特丹银行的不记名高额存单。 使者咧嘴一笑,准备以此来讨好秦良玉。 阿姆斯特丹银行承担着信用角色,是如今的欧洲金融中心,几乎所有中西欧国家都在那里拥有大量存款,它的存单,自然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秦良玉虽然不认得荷兰文,但认得上面一串00000的货币数字。 于是赞许地点点头,将存单收起,暂时移开了剑锋:“很好。” 郑经:“……” 观众们:“……” 恕我们直言,你看起来比蛮夷更像强盗! 郑经眉峰微皱,问柳如是:“师祖母,这位女将军是谁,究竟为何而来?” 秦良玉之前使用道具卡,将本位面的天幕直播屏蔽,也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一个时辰。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鞑子攻来,都准备吹响战斗号角,和这群贼子拼了。 柳如是将事情始末简单一叙,又道:“你速速召集兵力,等会我们通过传送门直接前往吕宋。” “可是”,郑经迟疑说,“本方仓促出兵,毫无*准备,又有鞑子水师陈兵在外虎视眈眈……” 倘若出师未捷,又被清军从后方偷了家,后果不堪设想。 秦良玉将西班牙使臣撇开,转头看向郑经。 这位世子(郑经在父亲死后将王号封存,仅以世子自称,未称王)看起来很年轻,眉眼温雅,年方及冠,年纪甚至比李来亨还小一些。 “你不用担心鞑子进攻”,她语气平静地说,“他们的国库已经被我彻底搬空,连一个铜板都没剩下。现在,不仅出不起继续征战的军费,甚至还得担心士兵因为没有军饷哗变,够头疼好一阵了。” 按照当时洗劫清宫的架势,掘地三尺,房顶都被掀开。 别说给鞑子留余钱了。 宫里所有人往后的这段时间,都要露天睡觉——如果,他们能侥幸从乱飞的山石中活下来的话。 “竟有此事!” 郑经倒吸一口凉气。 秦良玉又告诉他:“此次出征,虽然本方没有准备,但吕宋同样也不曾设防,故可兵贵速神,一鼓而进,方可一战平之。倘若整顿不前、自挫其锋,纵然再多费十倍、百倍的力量,也难以将其拿下。” “可是,兵法靡常”,郑经虽觉她说得有理,可还是一脸踌躇,拿不定主意,“您也没有十成把握吧,万一输了,该如何是好。” 听见这般的质疑,秦良玉挑眉道:“十成把握么,我自然没有。” 郑经正欲说话。 却见她深深望了自己一眼,眸光锐利如冷电,断然道:“普天之下,岂存在十成把握的战争?” “你父王少年时自南澳岛起兵,一舟一师,泣血复仇,欲成中兴之业,二十年周旋白刃之上,纵横海域之巅,他那时可曾有十足的把握?” “李晋王转战千里,只手擎天,以西南区区万人之兵,抗鞑清数十万铁骑,可曾有十足的把握?” “河东君为图谋收复南京,经年奔走,命悬一线,屡次险死逃脱,终于策划三入长江之役,可曾有十足的把握?” 她列举了一些从李来亨那里得知的英杰。 每说一条,郑经的面容便肃穆一分,终于摇了摇头。 “都不曾有。” “那便是了”,秦良玉一手按剑,语声清厉,“前后抗清的数十年间,义士辈出,豪杰并起,庶民百姓共保汉人衣冠,欲要匡济天下、扫除胡虏。” “每一次起兵,均怀着必死之心奔向战场,虽历经百劫千险而未改其志,一片壮志丹心,足以耀日星而动河岳——他们难道有十成的把握吗?” “一件必须要做到的事,义不容辞,难道因为此去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就可以不做吗!” 郑经哑然无言。 秦良玉抬眸远望着天边流云,静静地说:“而今时局至此,真如桐江一丝,系汉九鼎。与其拥兵一隅坐待毙亡,莫如奋臂一呼飞蛾扑火,不到最后,胜负安得知。” “宁进一寸死,毋退一寸生,纵然只得一线最微弱的希望,也当全力以赴。” 她的言辞并不如何激烈,语气也十分平淡。 然而正因平淡,却更显得字字出于肺腑,契若金石。 她本就是一位无双的国士。 郑经不由握紧了手,仿佛听见了激荡的风雷声,久久无言。 最后,秦良玉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难欺者心,可畏者天,汝父毕生致力于肃清天下,百死不回。世子问问自己,若此刻避战而逃,他的在天之灵见了当如何?千千万万为此阵亡的死难英魂见了,又当如何?” 听她提起自己的父王,郑经脸上浮现出种种悲伤、怀念、愧悔交加的神色,宛如一个调色盘。 秦良玉静静等待这块调色盘自我调节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轻轻地说:“好。” 这一刻,秦良玉松了口气,松开了按着火.枪柄的手。 万朝观众也跟着松了口气。 幸好郑经愿意配合,否则就差0.000001秒,就要强行动手镇压了。 秦良玉:咱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一向先礼后兵。能动动嘴皮子礼貌解决,自然最好。 郑经疾步走到殿前,敲响了紧急召集军队的钟声,又回身道:“各位请随我来吧。” 钟声浩荡,苍茫沉远,穿透了浩渺无垠的海风,许多舰船都在飞速地聚拢,鸣.枪升空,海面上蹿聚着一片茫茫星火。 几人紧随着他进入密室,见到了郑成功当年留下的手书。 吕宋岛被西班牙人殖民已经一百年了,期间,爆发过数次针对当地华人的大屠.杀,十余万无辜民众因此受难。 最近一次,恰好发生在两年前。 郑成功作为东南亚许多地区的华人、以及在外贸易的华侨华商的保护者,一向为他们提供庇护,闻讯勃然大怒,采取种种外交手段失败后,就决定以武力降服吕宋岛。 除此之外,也有出于战略意义的考量。 台湾地狭力弱,并不适合作为抗清根据地,吕宋岛才是郑成功选定的主要经营据点。 吕宋物产丰富,气候宜人,既适宜稻谷种植,能供给菲律宾全境六成,成为绝佳的粮仓根据地,同时也拥有丰富的金矿、铬矿、铁矿资源,对建造武器是个天然的利好。 而且,吕宋盛产椰子、甘蔗、蕉麻等紧俏货物,在国际贸易市场占据大幅份额。 可以说是一块大大的宝地! 郑成功留下的手书,不仅绘制了地图,对吕宋的每一处地方、每一种资源、人员结构安排、地理形势分布等都有详细记述。 而且规划了详尽的进攻路线,事无巨细,几乎将所有的动兵细节都考虑到了,从气候到战术,思虑极为周全,光是补给路线就迂回给出了三条。 “当真是千古将星”,秦良玉作为一代战神,自然看出了这份手书的含金量:“有它在手,此战必胜。” 郑成功这已经不是参考资料了,这是直接给出了答案照抄,是个人都能拿着它一战破敌,大获全胜。 忽然被开除了人籍的郑经:??? 罢了,这人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jpg 万朝君主此刻都在奋笔疾书,忙着抄录。 谁都知道,只需要将这份文书记下,再派出本朝精锐水师攻打,帝国疆域顷刻之间就能多出一个大岛。 吕宋比一整个江苏省还要大,各种资源应有尽有,真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超级大馅饼! 当然,谁也没有想到,最先去吕宋岛的并不是任何一个王朝,而是东汉建安位面的「锦帆侠」甘宁。 甘宁深谙水性,好游侠舞刀剑,整日带着一群小弟在长江上游荡,纵横如风,来去自如,没事就摇摇铃铛,找世家大族的部曲劫掠一把,过的别提有多快活了。 他这时候,还是个鲜衣少年郎,没有什么出仕投奔他人的心思,单纯觉得出海好玩。 所以,一拍脑袋,心血来潮。 当即就换了一些体量较大的远航船只,准备好供给,潇潇洒洒上了路。 观众虽觉得他年代太早,纵然去了吕宋,怕也只能和一群未开化的土著打交道。 但架不住甘宁一心想要冒险,于是,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他带着几百号锦帆小弟,乘风破浪驶向了远方。 大明正德位面。 杨廷和端坐在案前,正在绞尽脑汁,劝说朱厚照不要亲征吕宋。 任他如何好说歹说,朱厚照却是一掠衣衫,振振有词。 “吕宋屠我大明百姓,朕为大明天子,怎能帮他们复仇,讨回公道?难不成任它区区虏庭之地,蕞尔小邦,凌驾在我大明头上?如此所为,真叫群黎坠泣,臣民寒心,诚非朕所愿也!” 杨廷和:“……” 快醒醒啊陛下,这场屠.杀发生在两百年后! 从来只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听说过提前两百年贷款复仇的! 今天又又又是心好累的一天.jpg …… 此刻,秦良玉捏着文书,心中浮现出一抹疑惑。 “你们在吕宋岛有内应?我观这地图处处彰显细节,需要大量的调查考证方能得出。” 郑经摇摇头:“算不上内应。我父王当时准备出兵前,将吕宋当地幸存的绝大多数华人华商都接走了,以免收到战争殃及,这里边,就有不少人都竭尽所能地提供了资料,方得如此完善。” 秦良玉好生起敬:“战前愿意出兵接走平民,可见一片仁心。” 郑经将文书翻到最后几页,那里记载着一种练兵之法: “父王有感于之前进攻热兰遮的苦战,找出了一个破解这些欧洲棱堡的方法,那就是地下隧道爆.破。” “他给全军设计了一种新战术。” “多层火.炮交替掩护进攻,中军枪炮手远程射杀棱堡守卫者,趁守军主力被正面牵制住,挖掘地道进行爆.破。” 说到这里,他神色一黯,轻声说:“当时全军都练习了这种新战术,卓有成效,到四月初,所有准备都已齐全,父王避开风期,整装待发,然后……他就去世了。” 出征之事,自然也就成了遗恨。 “可叹天意不肯成全”,秦良玉在暮色中,飘落了一声叹息,“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她听着郑经的叙述,想象着当年,有一位青年将军披坚执锐,立在海边,遥望远方。 斜阳凝成一线,天地茫茫烽火消沉故垒,这夕照落幕后,又有战舰上许多星星点点的灯火升起,如同煌煌华灯,照亮了征路。 他做好了一切能完成的事,准备也已尽善尽美,只待挥师南下,吊民伐罪。 此战本应该大捷,将吕宋同胞从灾难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大明也会获得新的恢复之机,海外厉兵秣马二十年后,再图中原,恢复汉家天下。 奈何世事无常。 奈何命运莫测。 奈何这一生虽倾尽所能,翻越千重险万重山,然而山岳之上,尚有天意高难问,天堑不可攀。 万朝观众也深感惋惜。 不少人都决定,待本位面□□、吕宋的时候,定要给郑成功烧一份书信,慰藉在天之灵。 就算是明以前的朝代也不例外,虽然他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生,但精神都是相通的。 每逢社稷崩塌、天下动荡、外夷入侵,总会有人挺身而出,只身背负青天。 这种人,一般称之为民族脊梁。 将一片英风烈骨、丹心浩气刻入山河,又燃作天上辰星,从此照亮人间千秋万载,夜尽天明。 某些观众,比如辛弃疾,比起拓展海外领地,他更关心北伐恢复故土。 北伐,也是郑成功平生致力的一件事,九死犹未悔,百折而不回。 “愿你安息”,他抬手拂过剑锋,语气低沉地说,“希望终有一日,我能带着你的遗愿打回江北,直至海晏河清。” 江天辽阔,千古唯有碧云叠,长风一声声呼啸,似在应答。 …… 秦良玉为了照顾万朝观众,特意拉近镜头,展示了战术图纸,还有相应的火器装备图。 万朝观众照例咔咔一顿狂抄。 虽然不知道啥叫棱堡,但以后我们大秦/大汉/大宋(战神刘裕的宋)/大唐/大周/大明,等等,攻打欧洲肯定用得上,先记下来再说! 然而,与此同时,欧洲君王就比较毛骨悚然了。 从中世纪时期到步入现代化之前,大半个欧洲几乎都在建设棱堡防卫体系。 第14章 ◎刘彻: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汉朝?◎ 郑经拿出潜望镜看了一眼,忽然怔住了:“这好像是我父王从前行军时的旗语。” 秦良玉沉声问:“莫非是来投奔我们的?里面可有你认识的人?” 郑经摇头:“都未见过。” 何况即便见过,也谈不上可靠。 这些年,郑军高层为了荣华富贵、身家性命倒戈向清廷的,不知凡几,也许这一批人就是准备行诈降之计。 他正打算下令,让将士们鸣炮将这些船只击退,秦良玉却摆了摆手。 “这些人都乘渔民小船,并非训练有素的水师,观其吃水程度,也不似重甲之士,多半是不知自何而来的民间义勇。” 郑经还是想稳一手,觉得把他们都杀了比较好:“可是,如果真是敌人……” 秦良玉沉吟道:“你也发旗语,让他们停泊到另外一个单独港口去,我带士兵去会一会他们。” 片刻之后,一行数十人风尘仆仆,被接引上岸。 为首者体格魁梧,虽衣衫破旧而神采奕奕,望着便是一员骁将,面对秦良玉的刀锋剑芒,神情无比坦然。 “咦,是你”,张煌言望着他,露出一缕惊讶之色,“你是那个从前被延平王放走的人……” “是我”,高一阶深深行了一礼。 郑经惊奇地问:“苍水先生,你知道他?” 张煌言点点头:“从前退守厦门时,高一阶的母亲被清廷抓走,写信威胁必须离开郑氏海军,不然就杀了她。延平王闻讯叹息,道岂必以国事坏尔家事,「汝母万一不测,终天遗恨,则万死不足以赎罪也」。遂将他放走,赐千金回乡救母。” 郑经默然许久,轻声道:“我奶奶就是被清廷以极端残忍的手段虐杀的。” 退守厦门的时候,正值北伐兵败、风雨飘摇,局势已经很艰难濒危了,但他父王依旧同意了放人离开。 也许在那一刻,他想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所以决定成全别人一家。 这些年,岛上养了很多的“闲人”,都是战死士兵的父母亲人。 当年郑军行军都带着家眷,却仍有少数遗落在外,如郭华栋将军的母亲。 郭将军死前的遗愿就是母亲得享天年,后来也被郑成功重金赎了回来,如今就在府上养老。 秦良玉也不禁叹息,心想如此英明仁主,一片善心竟不得永年,可见是天不佑大明。 高一阶出现在这里,正因为其母已然寿终正寝,于是纠结了几十位乡民,冒死出海投奔郑经。 “先王恩义,我万死难赎”,他含泪道,“唯有依依阙下,衔结以报。” 于是,这群人也加入了远征吕宋的队列。 秦良玉催促道:“加快速度,传送门时间要结束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经忽然想起了什么,飞也似的狂奔回去。 秦良玉:??? 观众们:??? 不是,你要干啥,传送门等会关门了! 眼瞅着还剩最后十余秒,众人焦急地等待着,郑经终于去而复返,出现在视线中。 只见他怀中满满当当抱了一大摞物件,手中还拖着一只巨型口袋,一路狂奔而至,快得只见残影。 万朝观众都惊呆了。 好家伙,打包带走这么多东西,哪里像出征,不知道的还以为搁这儿搬家来了。 郑经好容易跑到面前,即将跨入传送门,东西却又掉了一块,赶忙转身去捡。 传送门发出刺耳的倒计时警报声:“三、二、……” 秦良玉眼见情况紧急,不假思索掠出,奋力伸手一拉,终于卡在最后一秒将人拽进门。 只听轰隆一声,传送门砰然关上,随着一阵天摇地动的巨响,眼前光景飞速变化,已到了吕宋岛。 秦良玉转头,对着郑经怒目而视,厉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带白杆兵练兵十余年,都不曾见过你这般任性妄为之人!” 郑经被训得头一低,小声道:“我只想拿上我父王,还有皇爷爷的灵位。” 秦良玉一怔。 “攻打吕宋这样的大事,总要带他们一起来见见的吧”,郑经挠头说,一边将怀中灵牌展示给她看。 「明延平王朱成功之位」,「明绍宗孝襄皇帝朱聿键之位」。 秦良玉望着二人的牌位,惊奇道:“世子殿下,你们家到底姓什么?” 评论区,一名来自后世太平天国位面的热心观众,女将苏三娘,为观众们讲解道: “甲申之变后的第二年,朱聿键在福州登基,改元隆武,励精图治,意图北伐驱除鞑虏。” “为此,他招抚百姓,厉兵秣马,收编整合了许多势力。” “李来亨的父亲李过就因为隆武帝的招揽,决定带领闯军联明抗清,归顺朝廷,改组为「忠贞营」。” “延平王本名郑森,在少年时期为隆武帝收养教导,封侯加国姓,行皇子待遇,改名「朱成功」,送往前线典兵历练。” “隆武帝是明末自万历以来最杰出的一位英主,无奈时不我与,天势颓唐,非一人之力可挽。” “他战死于汀洲后,延平王年方弱冠,决意起兵复仇……后来就是我们都知道的故事了。” 万朝观众:惊叹。 郑经……当然也可以叫朱经,他父亲是不世之英杰,没有血缘关系的祖父也是一代明君,怎么到他这里整个画风突变? 果然是「郑经不正经」。 郑经打开口袋,从里面哗啦啦倒出一大堆牌位,堆积如山,开始分发给众人:“临国公,这是你父亲、你奶奶、还有你昔日那些大顺军同袍的。” 李来亨一愣,伸手接过:“多谢。” 只见上面写着「大明兴国公李过」、「节孝贞义一品夫人高桂英」、「郢国公高一功」、「皖国公刘体纯」、「靖国公袁宗第」等名字,前前后后足有数十块之多。 他沉默着,眼中泛起泪光。 万朝观众也默然不语。 这些都是昔日的农民军高层将领,前半生反明,后半生联明抗清,最终以民族英雄的身份入葬,流芳青史。 改变的,是对明朝的立场。 不变的,是身为汉家英杰的傲骨与忠魂。 郑经继续发牌位:“苍水先生,这是定西侯、还有魏耕先生的牌位。师祖母不在,陈子龙的牌位你也一并拿去吧。” 张煌言拿起族兄张名振的牌位,抬手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叹息道:“你有心了。” 张名振的坟茔在舟山,此地早已彻底荒僻落寞,被清兵在一场战争中夷为平地。 他数年前去看过一次,荒草如烟,墓木已拱。 像这样在军中病死的,至少留有全尸入葬。 但更多人,比如万箭穿心的隆武帝,凌迟处死的魏耕,投水自尽后被清人报复性毁尸灭迹的陈子龙…… 根本就尸骨无存,只能建起一座空坟,立衣冠冢。 甚至连坟茔都立不了。 因为他们是清廷眼中的逆寇、叛贼,必须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已经下葬之人都会被剖棺戮尸,挫骨扬灰。 郑家的祖坟曾被全部挖开,抛尸于野,累累满地,何等丧心病狂。 郑经后来为这些逝去的战魂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立了牌位,燃上清香一柱,权当慰藉。 他家的后山灵位累累,那是不知道多少无名英雄的一生。 …… 这里是吕宋东北部的卡加延河三角洲地区,也是郑成功计划中的初始进攻地。 西班牙人摧毁了当地的梅尼拉拉贾国,在此建立起了造型繁复的棱堡,以供防卫。 众人先是派出斥候打探消息,确认无误后,便开始按照郑成功的文书执行。 吕宋地形平坦,千里如川,秦良玉还是第一次打这样的战争…… 真是太容易了! 没想到啊,她白杆兵作为山地奇兵,早已习惯了攀登最为险峻的悬崖峭壁,飞渡天堑,力争湍流,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么舒服的天胡开局? 不来个大破敌军,直捣马尼拉,都对不起她的手中剑! 首战即大捷,十分扬眉吐气。 郑氏军队本来还对这位前朝名将怀有一丝疑虑,至此个个心悦诚服,追随着她一拥而上,千军万马,如臂指使。 经历四十余天的鏖战,稳步将吕宋岛拿下。 同时,李来亨带着一支奇兵,穿越马德雷山脉下半叶、奇袭马尼拉,攻占首府。 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总督SabinianoManriquedeLara出降,统治至此而终,殖民者们也被尽数驱赶出境。 郑经在受降书上盖好印玺,另誊一份副本,烧给父王。 …… 这一战波澜迭起,刀光剑影,火光纷飞,无比荡气回肠。 观众如同在看一部战争大片,深感刺激,热血沸腾: 【隋文帝杨坚:此战实为万朝开播以来的巅峰之战,军威之盛,火器之烈,一至如斯。】 【岭南圣母冼英:秦良玉为百战之名将,纵横无敌,如此风姿让人心驰神往。】 【咏絮才女谢道韫:西班牙索虏先前何等嚣张,再看他们跪地投降时的脸色,大大出了一口恶气。】 【后周宰相王朴:可惜,最应该亲眼见证攻下吕宋这一时刻的人,已经不在了。】 万朝观众为之默然。 是啊,本战真正的策划者郑成功,却已死在了永历十六年。 【景泰帝朱祁钰:唉,朕最见不得这等民族英雄含恨而终之事,下一轮许愿定要加上复活郑成功这一条。】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朕也要让本位面加上这条许愿,算是投桃报李吧,有了郑成功的图纸,相信本位面的火/器和各种相应的战术也能很快发展起来。介时,千乘万骑,兵临欧洲,天枢也可再添上十几个国家的署名。】 【后唐庄宗李存勖:感谢郑成功的贡献,我们大唐也准备投入研究了!】 【吴侯孙策:某个庶皇帝先前大放厥词,说南人无勇将,我看郑成功一个人可以吊打他几十个来回。】 【梁朝尚书令沈约:某个庶皇帝?拓跋佛狸:你报我的名字得了。】 【湖海散人罗贯中:古有郭嘉遗计定辽东,今有延平王遗计收吕宋,都是千古俊才,我准备创作一本新的小说。】 【颖乡侯陈群:说到郭奉孝,他现在还活着吗?】 众人无语。 你和郭嘉不是著名的老仇人吗——虽说是陈群单方面的「不治行检」攻击比较多,但你俩应该来自同一个位面才对。 陈群给众人解释,当然不是。 每个君主都划分出一个独立存在的位面。 他来自魏文帝位面,郭嘉去世的时候三国还没建立呢,应该属于「东汉建安位面」。 【康献太后褚蒜子:郭嘉还活着,之前第一次许愿就看见魏武帝的愿望是让郭嘉痊愈。如果死了,就应该是复活类的愿望了。】 【大唐平阳公主:是的,之前好像只有秦王苻坚在许愿复活王猛。】 【后唐庄宗李存勖:曹操可以从汉武帝处购买一颗续命丹,赠送给郭嘉。】 【冠军侯霍去病:你倒是惯会慷他人之慨,我们陛下根本不认识郭嘉,为何要卖给他一颗续命药。】 【金陵女史王贞仪:希望郭嘉可以续命,万朝那么多天不假年、遗憾早逝之人,续命药根本不够分,未来必定还会有其他的延寿方法,弥补英杰们的遗憾。】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确实遗憾,王女史一生孜孜以求,攀登学术高峰,只活了0.76个郭嘉。】 【周武帝宇文邕:此言一出,今夜的金陵城中,又多了一个辗转终宵的忧郁之人。】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没事的周武帝,你也只活了0.92个郭嘉。】 【周武帝宇文邕:……那有没有人的寿命正好等于一个郭嘉?】 【东晋大司马桓温:这不是刚播过吗,延平王就正好活了一个郭嘉。】 【竟陵王萧子良:建议以后用「一嘉之年」这个词来替代英年早逝,本王活了几嘉?】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竟陵王啊,我查查……嗯,是0.89嘉,当然,是续命之前的郭嘉。】 观众虽然在玩梗,但内心还是希望能给英杰们都把命续上的,于是开始不断敲刘彻。 终于,刘彻回复了: 【汉武帝刘彻:朕与去病、仲卿已经服过续命丹了,此物使用条件极其苛刻,需要对国家社稷、黎民百姓有大功,否则就会浪费一粒丹药。】 【根据朕的测算,目前天幕播了这么久,只有两个人达到了可以续命的标准。】 【一个是赵煦,让他续命,便可避免靖康之耻生民涂炭;还有一个就是郑成功,条件虽然符合,可惜已经去世了。】 有些人顿时就不服了,各种羡慕嫉妒恨,宛如狂恰几十吨柠檬。 赵煦怎么能算! 给他续命了,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活得太长变成李隆基? 郑成功更不能算! 他不过就守护了几十万东南沿海百姓,外加收了一个岛,吕宋都没打下来,怎么能称得上对家国有大功? 万朝观众:“……” 神特么晚年变成李隆基,神特么就收了一个岛。 你有能耐你也去开边河隍、成为明君,去驱逐荷兰红毛鬼、收复失地啊。 第15章 ◎震惊,三国皇帝争相喜当爹!◎ 大战之后,便是复兴建设。 秦良玉等人一面照抚汉民和当地土人,明法律,开矿脉,劝农耕,树汉家衣冠,传播汉学文化,一面也要进行海外贸易。 吕宋岛固然资源丰富,矿产众多,更大的价值却在于它无比出众的地理位置,乃是东南亚海域的重要交通枢纽。 西班牙占据吕宋近百年,在马尼拉建立了殖民者们的王城Intramuros,以及圣地亚哥堡。 时常有船只从此地开出,运载货物,驶向远方,让马尼拉成为了连接欧洲、亚洲与美洲的航运中心。 主要是美洲。 西班牙作为宗主国,在美洲殖民地实行了大批量的贸易垄断。 用美洲的可可、羊毛等产品,换回亚洲货物,如华夏的茶叶、瓷器,印度的棉布,印尼的象牙、香料等等。 最受欢迎的是美洲白银。 海量的美洲白银经由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等地流出,回流到亚洲地区。 1662年当年,有约两百万西班牙银元的白银被运往菲律宾,每枚西班牙银元含银24.76克,折算约四点九亿克白银。 这些白银广受欢迎,在流动过程中表现出了过高的购买力,因此,表示物价水准的能力极其低下,让大量茶叶和瓷器货物以廉价流出,直接冲击了西班牙当地市场。 一方面,导致西班牙本土商品滞销;另一方面,商业的过度发达也让吕宋岛必不可少的农业、畜牧业,缺乏最基本的人手。 因此,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三世发出敕令,严格限制白银流通,仅限每年50万西班牙银元,立刻缩水到了从前的四分之一。 如今,众人占领了吕宋岛,自然不可能理会西班牙人的那一套规则,而是要把美洲贸易这块重新把控起来。 具体怎么把控呢,这是一个问题。 马尼拉到墨西哥阿卡普尔科的距离多达16000公里,航行时间可超过六个月。 故而,船队只能每年出发一次,乃是当今世界跨记录的最长距离远航,条件艰苦卓绝。 “让我看看父王有没有留下什么指示”,郑经打开文书一通翻阅,欣喜道,“啊,找到了!” 只见郑成功在书里这么写道:“从马尼拉出发,以大船舰队出击掠夺沿海堡垒,逐个击破并拔除,小型私掠船可活动于数处运货归来的水道要塞,伺机下手。” 总的来说,就三个字——直接抢。 秦良玉:“……” 观众们:“……” 这可真是非常通俗易懂了呢! 但转念一想,对付无耻的西班牙人就该这样。 他们都大肆屠/杀十余万的华人了,难道我们还不能报复回去吗? 评论区。 一些和西班牙有仇的观众们,也开始借机大肆抨击。 比如路易十四,他对西班牙老邻居素无好感,还打了一场遗产战争,准备吞并西班牙国土。 这时,便在评论区为众人科普西班牙的黑料。 比如,“伊比利亚某部落用尿刷牙,并教给了罗马人,曾有一个时期,不少罗马贵族千里迢迢从西班牙购买桶装尿刷牙。” 再比如,“疯女王胡安娜,与丈夫尸体日夜同眠,慕容熙算是找到同道中人了”。 还有什么,“加泰罗尼亚地区流行一种半脱裤子的拉屎小人雕塑,在街头巷尾到处乱拉”。 这等拉屎小人的审美,对吃瓜观众来说,还是太过于超前了。 众人不禁惊叹,西班牙怎么这么奇葩,仿佛人类进化的时候独独把他们给落下了(汗)。 不知道的,还以为一群慕容家的人跑到海外发展了。 那么问题来了…… 说好的每天塌房一个慕容氏,今天的还没塌呢。 就决定是你了,老祖宗慕容皝! 慕容皝是燕国政权的奠基人,他迎娶了拓跋什翼犍(即拓跋焘的高祖父)的女儿,并随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对方。 老丈人竟是我自己! 双方都与岳父互为老丈人关系,也是牛逼坏了。 拓跋什翼犍更是奇人一个,此人生而有帝王之相,具体表现在……长发委地,卧则垂乳至席。 这个「卧则垂乳至席」,不知史官怎么把这种东西记录下来的。 难不成,拓跋什翼犍在家裸睡的时候,史官就趴门上看着? 万朝观众:就奇葩。 难怪两家子孙里出现了那么多鬼才,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当然,慕容家也有慕容家的好处,虽然他们都有病,但也短命啊。 慕容熙等一批枉死横死的青少年,为该数据做出了杰出贡献。 慕容家的人均寿命还不到「一嘉之年」,祸害别人的时间大大缩短。 …… 劫掠只是原始资本积累的第一个步骤。 接下来,郑成功的笔记中,又写了整整十余页纸。 关于如何建立稳定的贸易基地与贸易网络,应该向何处发展、拓宽,第一批选择什么货物,采用哪种体量的运输船只,等等。 都是必须考虑的实用细节。 万朝观众一如既往地埋头记录。 这么多海外地名,这么多相关航线,了解到就是赚到,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特别是某些并非银本位的朝代,白银在他们那里甚至算贵物。 比如秦朝,吏秩比二千石以上方可有银印青绶。 嬴政正在思考,什么时候本朝也派一支船队出海,去墨西哥开凿一下银矿,反正造船图纸和路线都是现成的。 这波可以冲! …… 郑氏集团既然以海上起家,自然不乏跨国贸易的高级人才。 郑经的老师陈永华最终接手了这件事,将美洲贸易的各种细节落实,并由张煌言带队。 这一路舰队,与其说是贸易船队,其实更像是远征军。 首要任务是开拓贸易路线,其次,才是将货物运输出去。 “本次航行就拜托给苍水先生了”,秦良玉紧握着张煌言的手,使劲晃了几下,“你可一定要将西班牙人抢劫干净,狠狠打击一通,彻底摧毁他们的嚣张气焰。” 张煌言作为正人君子,听她一口一个“抢劫”,不由额头冒汗,艰难道:“我……尽力而为。” “不只是尽力”,秦良玉语气严肃地说,“大家终究是要打回去驱除鞑虏的,你也不想因为少抢了西班牙的一些船只,让来日的行动陷入困境吧。” 张煌言顿时凛然:“放心,我定然将他们掘地三尺,满载而归!” 秦良玉仍觉不放心,拽着他往外走:“你随我来。” 走到圣地亚哥堡前的广场上,她手一挥,从压缩包裹里倒出那些从清宫搜刮来的珍藏,堆积如山,顷刻间就盖过了堡垒的高度。 她拾起面前的一块窗框,上面金粉都被刮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你去抢那些西班牙人的船只,尤其是他们的陆上堡垒的时候,要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执行……最好比这个还彻底一些,知道么。” 张煌言:!!!∑(-Д-ノ)ノ 他踌躇着拿起窗框看了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忠贞侯将金粉刮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完全无从断定凶手是何人! 这不就是毁尸灭迹吗! 张煌言沉吟道:“在抢西班牙船只的时候,也可以以此嫁祸给荷兰、葡萄牙,只需要在办事过程中做好伪装,再学一些新外语就好。”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完成了举一反三,秦良玉不禁竖起大拇指:“你说得对。” 张煌言微笑,一脸光风霁月:“如此甚好呢。” 万朝观众:“……” 先生,快醒醒啊苍水先生,你还记得自己是西湖畔碧血丹心的温润君子吗? 你可是和于谦、岳飞并称为西湖三杰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 可是…… 对西班牙人以眼还眼真的好爽,嘿嘿。 秦良玉招招手,示意陈永华过来:“你清点一下,里面有哪些适合作为贸易的宝物,再留一部分充当军费和建设资金。” “余下的,我要带走一成,回本位面养兵。” 白杆兵精锐无双,乃是吃钱的怪物,现在还得照顾一下战友戚家军,处处都得花钱呐! 清廷多年积累,加上又抄了不少官员富商之家,宝物充盈,放在整个全球市场也是相当紧俏的存在。 这里边数量比较多的物品,比如景德镇开光装饰克拉克瓷,正好可以大批量销售往欧洲、美洲。 至于那些更为稀缺珍贵的高端产品,适合运输到欧洲王朝,和各种王公贵族、仕女名姝做生意,走物以稀为贵的路线。 陈永华和几百名下属花了数日的时间终于清点完,敲定了未来十年中所能用到的所有货物。 又和秦良玉、郑经等人一起规划了吕宋建设所需的资金花费,以及远洋费用,未来的海外堡垒维护与建设费用。 最终结果还是很喜人的。 清廷宝库真的很有钱,足够支撑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发展起来,未来北伐收复中原。 陈永华感叹道:“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这个宝库毕竟为皇家所有,没有那些便宜低质的批发产品,比如漳州窑和德化窑,销售门槛还是高了些,需要进一步筛选顾客群体。” “而且,因为迁海令的缘故,我们也无法再从中原地区得到任何货物,只能维持现在这般了。” 秦良玉听到一个新名词,诧异地问:“何为「迁海令」?” “此事说来话长”,陈永华告诉她:“由于郑氏军队在沿海一带深得民心,每逢征战,经常是士民箪食壶浆迎接——” 鞑子政府怯于海战,为了断绝海师的民间补给,就发动了迁海令,决定牺牲沿海居民。 让沿海的直隶、山东、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海南八省百姓,全部向内地迁徙四十里至二三百里,号称“片板不许下海”。 此令一出,八省居民死伤惨重。 盖因鞑子派兵以极其野蛮的手段,驱赶居民离开家乡。 甚至以三天为限,过期即驱赶,将屋舍尽数焚毁。 并树立碑文划界,有敢出界近海者,杀无赦。 当时的场景,据明末时人、亲历者屈大均的记载,是“老弱者展转沟壑,或合家饮毒,或尽帑投河。有司视如蝼蚁,无安插之恩;亲戚视如泥沙,无周全之谊。于是八郡之民死者又以数十万计。” 仅仅广东一省就有数十万人为之丧命,如计算八省的死者,恐怕要过百万。 秦良玉拳头不觉握紧:“屠/杀在前,迁海在后,这些鞑子真是畜生啊。” 回去定要将他们的祖宗犁庭扫穴,骨灰都给扬了! …… 眼看吕宋已平,海外事务也迈入正轨,秦良玉准备告辞离去。 她临走前,目送着张煌言率领一支舰队,乘风破浪南下。 郑经抱着厚厚一叠史料,过来为她送行。 “这些,都是从忠贞侯你的年代到我们这个年代期间发生的事,我觉得可能有用,就都收集起来了。” “父王留下的手书,我也让人制作了一份副本放进去。” 秦良玉叮嘱他:“你事事都按照延平王的计划来,不要自作主张,定然不会出什么大纰漏。如有拿不定主意的,在评论区多问问大家的意见。” 郑经点头应下。 他看向翻涌不息的无尽碧海,长吟道: “胡虏腥尘遍九州,忠臣义士怀悲愁。既无博浪子房击,须效中流祖逖舟。 故国山河尽变色,旧京宫阙化成丘。复仇雪耻知何日,不斩楼兰誓不休……” 这诗写得很好,有一种金戈淋漓的悲怆与锐气喷薄而出。 秦良玉朗声道:“终有一日,会打回中原去,扫尽胡尘,一洗妖氛复旧邦。” “这一日正在到来,不会太远。” 她洒然一笑,拱了拱手,转身进入了传送门中。 那一头,张凤仪正在翘首以盼,早就打定了主意:“阿娘,咱们赶快用魔法包袱,给鞑子来个雷霆打击!” 戚金也在磨刀霍霍,冷笑道:“这笔国破家亡的血仇非报不可,先讨点利息回来。” 秦良玉微笑着走向她的军团:“好。” …… 本次许愿到此结束。 观众看着最后一幕,白杆兵二代有张凤仪,戚家军二代有戚金,大顺军三代有李来亨,个个都是后继有人,真让人羡慕啊。 评论区: “此刻最高兴的应该是李自成,侄孙这么优秀,品行端正,风骨卓然,还不赶紧立皇太孙?” “未来都被披露了出来,李自成不能再在九宫山阴沟里翻船了吧。每一个有鞑子存在的位面,都需要一位英明有为的君主雄起,奋力将鞑子驱逐出中原。” 第16章 ◎那个最爱哭的千古一帝!◎ 后唐同光位面。 李存勖刚完成了灭梁的壮举,八日之内,亲率军从中都出发,轻骑突袭直取汴京,一举定乾坤。 梁主朱友贞自刎,后梁这个篡逆政权,曾一度害死唐昭宗、唐哀帝,篡夺大唐基业,也终于在今天覆灭。 这一场灭国之战,既是军事战争史上的巅峰奇迹之作,也是大唐国号恢复之后的重开天地一战。 镜头切换到紫薇殿中,百官齐聚。 一位青年帝王高坐在最前方,眉目舒朗,英气焕发,手中利剑锋芒如水,折射出一脉天光云影在刃上静静地流淌,仿佛远山秋色浩荡,苍茫无边。 那柄剑被他握在手中,并未出鞘,但人人只要看上一眼,便会感觉到那种见血封喉的凌厉杀意。 李存勖自少年时,便独领一军,亲征四方,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是实打实的战神帝王。 他微微沉吟,伸出手,下一刻,一道流光落在他掌心,变成了……一块瓜。 一块外形如瓜,实则是硬壳制造的八卦接收器。 只需轻轻一按,瓜上面就缺了一块,宛如被人咬了一口。 万朝观众绝倒,合着是这种「吃瓜」啊! 随即,接收器上投出一道光,直接照射在许愿墙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其语言极尽诙谐,让观众觉得耳目一新: 【揭秘,东晋大司马桓温郁闷至极,在家中一连数日,蒙头大睡,原因竟是小黑子说他不如偶像刘琨远甚!】 【只要我没有道德,你就绑架不了我!楚国出兵攻随,随国国君怒问:寡人何罪?楚王:无罪,我乃蛮夷!】 【世风日下!李世民竟毫无顾忌当众脱衣,只为帮醉酒的李勣盖上外袍!李世民:感动吗?李勣:不敢动,不敢动!】 【李世民夸赞魏徵「妩媚」为哪般?带你走进唐宫,揭秘他们君臣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宋人李廷彦写诗,「舍弟江南没,家兄塞北亡」,读者看后惊呼你家太惨了,李廷彦:他们全都没死,是我为了押韵硬凑的!】 【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炉更换香,点击就看二位绝世美人,谢庄、荀彧的高清画像!】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哲学大师笛卡尔受邀前往瑞典教导克里斯蒂娜女王,竟被迫每日凌晨四点就起床上班!】 【大宋女赌神李清照开课传授赌.博心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唐驴价一夜之间狂跌,只因柳宗元一篇文章爆红,各地牧民呼吁:请柳大人还我爱驴清白!】 【某宰相因常年不沐浴导致脸黑,门生担心其身体请医上门,不料医生诊断后,竟称他没毛没病,回去记得多洗脸!】 【令人落泪,该国皇帝坚持一夫一妻却不幸被权臣所废,鸩酒赐死,皇后与其双手交握殉情!】 【震惊!某千古一帝私下竟是爱哭鬼,新旧唐书加起来哭泣近百余次!】 【彭城一才女写诗赠予同性恋人,不料竟成全国年度最佳诗词,当场社死!】 【某王朝一连五代帝王均为养子继位,开创鼎盛时代,君临万邦,最后一位帝王将皇位传给亲子,却导致王朝终结,山河沦丧!】 【都铎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因不满《亨利四世》福斯塔夫的结局,出钱命令作者莎士比亚重写HE番外!莎士比亚:我也不想的,但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梁朝著名美男子宰相沈约,携徒弟太子萧统长居乌镇,不愿回朝,空巢老父亲梁武帝对此深感无奈!】 【某开国之君喜好清奇,四次正式娶亲均为再嫁寡妇!注:此人不是曹操。】 【诗仙李白带着美人前往爱豆谢安的坟头蹦迪,并说出虎狼之词:我妓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谢安的棺材板快要按不住了!】 【警惕「棋怒症」!棋圣刘启与一名不便透露姓名的棋友发生争斗,竟失手将人打死!】 【千古名将榜单最新出炉,「十七朝元老」韦孝宽因历经北魏、西魏、北周共计十七帝,获评最能苟的武庙将星!】 …… 如此种种,一连数十条。 虽然有的地方遣词造句比较奇怪,但大家也几乎都能看懂,各位被点名的八卦主人公更是纷纷变色。 然而,吃瓜群众完全不在乎。 牺牲你们几个,成全的可是千千万万人的快乐源泉啊。 怎么能不笑呢,都给我笑! 贞观位面,百官喜上眉梢,我们陛下一人独占三条,顶流帝王的牌面直接拉满! 什么,你问哪来的第三条? 其中有一条「某千古一帝私下竟是爱哭鬼」,万朝到底哪个千古一帝最爱哭,我们能不知道? 肯定说的就是我们陛下! 李世民:“……” 臣子们在这种时候都惦念着自己,一时不知该悲该喜。 过一小会,李存勖手中被吃掉的那口瓜,又重新长回去了。 看来这「八卦接收器」还可以循环使用。 有人好奇地问:“庄宗陛下,这个「千古名将榜单」是何物,能进一步查看相关八卦吗?” 李存勖也很想知道,于是又拍了拍瓜脑袋:“打开「千古名将榜单」。” 下一刻,一张通天彻地的榜单悬挂在许愿墙最上空。 很快,上面就出现了许多流光*溢彩的名字,分为数个板块。 第一个板块写着“武庙名将”,按年代顺序,以太公姜尚开头,以戚继光押尾。 该名单综合了四个版本的武庙,各路将星应有尽有。 吃瓜观众赶紧一目十行地阅读,看见自己和熟识之人上榜的,纷纷大喜;发现不幸落选的,尽皆长吁短叹。 也有人好奇最后一个上榜的戚继光是什么人,询问后得知: 哦,原来是戚金的大伯、戚家军的创建者啊,那没事了! 他军阵兵法皆通神,比谁都更有资格上这个榜呢! 武庙里面,也有不少醒目的「关系户」,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全家一起上了榜单。 比如,之前已经被评论区扒过一遍的陆逊&陆抗父子,谢安&谢玄叔侄,卫青&霍去病、韩擒虎&李靖舅甥。 还有,王猛和他的孙子王镇恶,慕容恪和他的玄孙慕容绍宗。 观众们阅读完毕,纷纷开始质疑:为什么本朝的薛仁贵/兰陵王/温峤/于谦/王守仁/高敖曹/韦睿/邓羌/萧摩诃,等名将,竟然没有上榜?! 更有人对武庙人选提出质疑: “这个张齐丘,平生一场战绩都没有,就当过两年节度使,《新唐书》、《旧唐书》甚至没给他列传,怎么混进去的?” “张齐丘你都不知道,大唐第一关系户,郭子仪的老上司!武庙排名还在郭子仪前面!” “吴明彻晚年被俘也能进庙?上榜这么多人,就他一个受辱于敌国,郁郁而终。” “谁把李广排进去的,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北齐三杰只有兰陵王没进,难道是宗室名将不许上榜?但燕国的太原王慕容恪、北周的齐王宇文宪也进了,奇哉。” “慕容绍宗也进了,彼其娘兮,绍宗你悔改罢!” “十七朝元老韦孝宽居然也成功入选,不知高欢看到之后什么感受,是不是想当场唱一首《敕勒歌》助兴?” “最让人难以理解的,莫过于这个伊儿汗国的国主旭烈兀,蛮夷君王怎配入我华夏武庙!” “应该将武庙的截止年限往后拓一拓,让秦良玉将军和延平王都能进去。” …… 观众吵闹不休。 却见榜单光芒一闪,又露出了下面几个不同板块,皆为未进武庙的沧海遗珠。 第二个板块,以宋武帝刘裕开头,记载了一些因为身为皇帝未入武庙的名将。 观众:意料之中,实至名归,刘裕果然是战神帝王。 该板块也包括了一些诸侯王,比如吴侯孙策。 以及一些很能打的追尊皇帝,曹操、桓温、高欢、宇文泰,等等。 令人震惊的是,一直备受抨击的拓跋焘,居然也因为一统北方而榜上有名,牢牢占据一个席位。 吃瓜群众:你别看拓跋焘面对刘裕的时候,被「却月阵」一通暴击,打成死狗,但人家擅长虐菜啊。 拓跋焘和刘义隆对决,上来就是碾压局,一路挥师南下,饮马长江,这武力值杠杠的。 第三个板块,以延平王郑成功开头,是一些因年代太晚或身份敏感未入武庙的名将; 第四个板块,以梨花女枪神杨妙真开头,是一些虽个人武力值奇高,但缺乏大战成绩未入武庙的猛将与悍将; 第五个板块,以辛弃疾开头,是一些虽已经具备武庙实力的名将,但因时运不济、英年早逝、或为昏君所误,未能充分发挥才能,故遗憾落选武庙。 这个标准卡得非常严格。 首先能力要达标,足够武庙名将的标准,其次,必须一生充满了遗憾。 名单上一共仅有十个人。 除了辛弃疾,还有羊侃,陈玉成,姜维,文天祥,平阳公主,兰陵王,祖逖,姚襄,萧摩诃。 榜上有名的众人:“……”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就很懵。 时运不济!英年早逝!为昏君所误! 这三条排出来可太吓人了。 更有观众测算得出,上榜所有人的平均寿命,仅有1.09嘉。 就这,还是因为姜维赴难时六十多岁,萧摩诃惨死时七十多岁,极大地拉高了平均数。 也就是说,这里边至少有4个上榜者,根本就没活到「一嘉之岁」。 北齐后主位面。 段韶丰雅如玉,神色凝重,斛律光清肃衣冠,端然正坐,很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灼灼地看向少年高长恭。 “孝瓘,关于为什么登榜,你自己有什么头绪吗。” 高长恭神色茫然,垂眸沉思,松风吹起一点温柔的烟霞曦光,映照在他眉睫上,又如飞霜流焰,倏然飘落。 他抬眸道:“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我只是英年早逝呢。” 段韶一下被气笑了,伸手捏捏少年的脸:“……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他作为高长恭的表伯,向来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拉人坐下,温言细语宽慰了一阵,确认不会留什么阴影。 这才放下心来,让他自己出门骑马散散心。 等人走后,斛律光缓慢擦拭着弓刀:“孝先,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孝瓘出事,总要做些准备。” 自打高纬登基以来,祖珽等人贿赂公行,窃弄威福,搅得朝野乌烟瘴气。 他对局势并不乐观,只觉一片山雨欲来。 “我知”,段韶愈觉事情棘手,“但是,历史上的我们也会一直保护他的,孝瓘却还是登了这个榜,这说明……” 斛律光:“说明什么?” 段韶告诉他:“说明他出事的时候,我们已经死了。” 斛律光认真思索半晌,眉头一皱道:“竟有此事!难道我们两人也不幸英年早逝,只是因为已经入选了武庙,所以才没上这个榜?” 段韶无语,不至于不至于。 “明月,快醒醒”,他微笑着伸出手,在对方肩上一拍,“你十年前就过完了「一嘉之岁」的生日,就算现在死了,也谈不上英年早逝。” 斛律光:“……” 倒也不必如此拆台…… 东晋康献太后位面,寿阳城。 这里是东晋与北方胡人政权对峙的前线,一场大战方歇,艰难夺回了传国玉玺。 姚襄新近归附,即大杀四方,是此战首功,主将谢尚笑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封赏,等会一并写入信中,寄给朝中垂帘听政的外甥女褚蒜子。 “什么都可以吗?” 红衣少年怀抱长剑,沉吟了一会。 他今年才十八岁,就已神明武略,名冠天下,眉眼高傲明艳如骄阳,又像是一团灿烂席卷的烈火,张扬浩荡,那般意气风发,锐不可当。 谢尚很欣赏这位和自己一见如故的小朋友,于是含笑道:“当然了,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听你弹琵琶”,姚襄粲然笑道,明眸中甚至还带了些狡黠,“桓温说过,你以前坐在窗前弹琵琶,美丽得好似世外仙人,我远在北方都听过名声。” 谢尚:“……” 桓元子怎么嘴巴叭叭的,什么事都往外说? 天幕上,那个大司马版本的桓温整日吵吵闹闹,好在不属于他们位面的,比他们晚了足足二十年,也不知道哪个君主这么倒霉。 谢尚微微一笑,倒也没有推辞,让下人取来琵琶,在树下席地而坐,弹了一曲《陇头歌》: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曲调凄凉婉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这并不是一首适合庆功的曲子,但姚襄却很喜欢,让他想起了千里之外风雪弥漫的北方故园。 石赵政权崩塌,父亲也战死,他便扶着父亲的灵柩,带着数万愿意追随迁徙的流民,南下归晋。 晋人偏安成风,大多不愿北伐,而谢尚却是个例外。 他既精通骑射,手握重兵,又是当政的褚蒜子太后的舅舅,在朝中并无掣肘。 姚襄将部曲留在了淮北,单骑渡江,来见谢尚。谢尚撤去了所有的屏卫,单独接见了他。 第17章 ◎李世民:想要一个李亚子那样的崽!◎ 万朝观众对于李亚子的行为,进行了强烈抨击。 身为帝王,岂能扮作伶人唱戏? 简直荒谬! 【咏絮才女谢道韫:万朝自李隆基之后,又出一伶人昏君,而且还是被三国皇帝哄抢的李亚子,更让人扼腕叹息。】 【竟陵王萧子良:何不给他李隆基的待遇,把他骂到吐血为止。】 【东晋大司马桓温:我来替黄宗羲发言:帝王乃天下之大害,须趁早除之。】 【承天太后萧绰:黄宗羲能得你这个知己,直呼「吾道不孤」。】 【梨洲先生黄宗羲:呵,我看未必,桓温在九锡到来之前,一视同仁地反感每一个皇帝,等加九锡之后么,霎时为之一变。】 【周太.祖郭威:各位莫激动,庄宗皇帝与李隆基二人,有若云泥之别。】 【周太.祖郭威:朕以前是庄宗的从马直亲卫,庄宗少年起兵,十余岁即独自领军抗衡逆贼朱温,又十五年终灭梁,中兴唐室,若神武英豪,近古无此人主。】 观众本来觉得这话很正常,夸一夸老上司嘛,结果被热心人士一科普,才发现…… 好家伙。 你们一家子关系真够乱的。 郭威是柴荣的养父,从前在李亚子麾下当亲卫。 他的夫人,也就是柴荣的姑母兼名义上的养母柴皇后,以前是李亚子的妃子,在其死后离宫。 慧眼识英才,一下相中了彼时寒微、尚不曾发迹的郭威,缔结良缘,演绎一段佳话。 按照这个逻辑,柴荣见李存勖,应该叫一声……小爹? 但是,柴荣的岳父符彦卿,他爹符存审(那时还叫李存审)是李存勖的义兄。 所以,他少年时就当上了李存勖的亲卫指挥使,深受宠爱,可以自由出入禁宫、待如亲子的那种。 这叫什么? 我岳父和我名义上的前任小爹,亲如父子? 观众们直呼关系太复杂,根本搞不清! 天幕前的柴荣:气炸.jpg 一个个再胡咧咧,他要拔刀了噢! 【庐陵太守欧阳修:周太.祖此言甚是。唐庄宗不但精通文艺,而且是马背上开国、亲自平定天下的一代战神,当其全盛时,「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可惜后来昏招频出,陨身于兴教门之变。】 【庐陵太守欧阳修:关于这段历史,给大家看看我最近写的《新五代史.庄宗本纪》。】 欧阳修说罢,飞速输入《庄宗本纪》的全文,上传到评论区。 因为这段文字非常长,观众只顾着看文了,压根没注意作者的名字。 如果早知道是欧阳修的文…… 踏马的,我们根本就不会入坑好吗! 欧阳修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他毕竟是个鸽子,本性就是咕咕,所以仅仅写好了《庄宗本纪》,还没写到李嗣源称帝的剧情。 想来唐宫上下,应该暂且相安无事吧,今天也为和平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呢! ……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唐宫此刻乱作一团。 文武百官惊悚地看到,《庄宗本纪》有这么一行字: “甲子,魏王继岌杀郭崇韬及其诸子于蜀,继岌将兵在外,后教非天子命,可止而不止。” 啥玩意,郭相公死了,而且还被灭门了? 虽然史书上说是魏王杀的,但谁知道实际上是个什么情况,陛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郭崇韬是后唐第一重臣,兼管文武,功勋卓著。 其地位,基本相当于诸葛亮之于季汉,王猛之于前秦,于谦之于景泰,王朴之于柴荣。 他一死,国家焉能不乱,焉能不亡? 众人都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这……” 李存勖本人更是愕然,将目光投向立在他身前的郭崇韬,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下玉阶,解释道:“安时,你信朕,朕绝无害你之心。” 他现在刚刚开国,还处于明君英主状态,万万没想到自己过段时间就会宛如邪灵附体一样,怪事频频。 从“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到“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居然仅仅过了三年。 这搁谁身上遭得住? 别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吧? 郭崇韬半晌未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李存勖,这位自己亲手捧起的青年帝王。 从他刚继任晋王的时候,自己就一直陪伴在他身侧,兼任将相,送他登上皇位,为他出生入死、冲锋陷阵,为他治理中枢、灭国开疆。 哪成想,最后居然换来了满门俱灭的惨痛结局,内心的悲凉自不必多言。 杀他的命令不是李存勖所下,而是魏王在千里之外矫诏,事发时,李存勖并不知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存勖就能摘干净,对此毫无责任了。 天子万乘之主,坐拥万里之地,竟不能制区区一王,何等荒谬。 郭崇韬闭上眼,许久,一行清泪从面庞滴落,缓缓跪地说:“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使不得”,李存勖一震,急忙下座去扶他,“你有要求只管提便是,何必如此生分……” 郭崇韬不接他的话茬,仍是笔直地跪着,一动不动,唯有声音中带着一丝极轻的颤抖:“臣举兵破梁之时,一剑封喉直取汴京,陛下曾与铁券,恕十死,此言如今可还作数?” 李存勖沉声道:“自然是作数的。” 郭崇韬深吸一口气,将官服的衣袖从帝王手中抽出,复又散发抽簪,解开外袍,齐整地叠放在一旁。 他俯身长拜不起,乌发披散在肩上垂落如云,脊骨依旧萧然似青山般挺拔不屈,一字一句道:“臣请辞官归乡,高蹈山海,削迹岩林,终身不复启用。” 李存勖:“……” 郭相公,要不朕给你磕一个吧,你走了这朝廷还能运转? 二人这般僵持了一会,李存勖索性一撩衣袍,在他身旁席地坐下,又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他道:“安时,你与朕辗转四方,开国登基,多年来既是同袍战友,也是死生知己,彼此之间何尝有疑虑。” 郭崇韬垂眸不言。 他也曾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他们会成为乱世中最好的君臣,并肩而立,终结这一片烽火。 可是,史书青灯黄卷,何其残忍。 不论是他,还是李存勖,都倒在了漫漫征路上,没有抵达终点。 李存勖见他不答,沉默片刻,又轻声说: “那年,你与朕在河东初相逢,已见亲厚,立誓要同心同德,共同平定天下。这大唐天下是朕的天下,也是你的天下,你说你「以天下为己任,遇事无所回避」,一往无前,无论朕遇见何等难事、亲临何等险地,都会与朕同行。” “你还说,朕做千秋万岁的帝王,你就做朕的佐命元功第一。” “梁唐交战多时,局势焦灼,众将皆劝退兵,朕不信别人,唯独只信你,夜间将你叫入军帐中密谋。彼时,也只有我们想到了一处,你说「数日灭梁」,胜则为王,败也无非同归黄泉路罢了。”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微微转沉,带着一丝诘问。 “我们花费了十多年的岁月,才走到了帝座前。如今天下未平,疆域未统,北有契丹尘氛待扫,南有蜀吴未及平定,你要这样中道弃朕而去么?” “陛下。” 郭崇韬纵然哀莫大于心死,打定主意不理他,也被这一通颠倒黑白给气笑了。 他抬起头,厉声道:“我何曾弃陛下而去,是你先食言的!” “——朕没有。” 李存勖按了按眉心,叹息着说:“十余年了,平日在朝在野在军中,朕很少违逆你的意愿。” “你说的二十五条国策未曾改动半分,你推荐的人才都一一启用,如今枢密院里,甚至只留了你一个人主政,就是想让你去除掣肘,安心治理国事。” 他说到最后,深觉委屈。 自己平日对宰相是何等信任依赖,现在明明还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要背未来的锅。 缓了一缓,又道:“你说,自己位兼将相,禄赐巨万,因此身居高位,常不自安。朕为了安你的心,封你为世袭国公,允你辞去节度使之位。” “每日那些弹劾你的奏章,如山如海,朕统统一焚殆尽,从未理会过。” 郭崇韬未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怔然。 难怪……灭梁之后,许多朱氏旧部入朝为官,欲图报复,都没有后文了。 不只是他出将入相,为了君王征战。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君王也是这般极力回护着他。 “这些年,陛下与我夙兴夜寐,共同创业”,他神色中带着一丝迷惘,叹息道,“怎能料到却是只能共苦,而不能同甘;只有善始,而无法善终。” 这句话很轻,却真如一柄利剑刺入心口。 李存勖望了他许久,声音低低地说:“事已至此,安时就不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再给朕一次机会吗?” 郭崇韬沉默,想起那些过往,眸中泛起了些微的挣扎之色。 长风吹动檐下金铎,铃铃作响,李存勖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拉起他,走向了玄武楼的最高处。 暮色已深,从这里俯瞰洛阳,满城华灯初上,蜿蜒如星河,历历在目,远处的北邙山依旧迎立西风,苍茫万古。 李存勖凭栏而立,衣衫猎猎飞动,指向烟光明灭的城池深处:“这是长寿宫,这是紫微宫,这是曜仪城,这是九洲池……这些都是由我们共同点亮的万家灯火。” 唐末民生凋敝,自平乱后几度经营,休生养息,方得如此。 郭崇韬远望着一片星火长川,俱与自己相关,也觉心口激荡。 耳边听得李存勖又道:“再往北就是兴教门了……也是帝王本纪中,朕身死的地方。” 你真的要抽身离去,坐视朕身死国灭吗。 李存勖站在星河中央,回身看他,银汉清浅,眸中也落了一池碎裂的星光。 像他这样少年英武、亲定天下的帝王,一生骄傲,从未向人低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已经是极限了。 郭崇韬望着天际,沉默了许久。 直到李存勖心往下沉、觉得对方大抵不会同意的时候,才听见宰相声音沙哑地说:“为这万家灯火,只此一次。” 李存勖惊愕地看着他,仿佛没有反应过来。 郭崇韬冷冷道:“怎么?陛下还想再杀我一回?” “当然不!”李存勖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一把握住他的手,“怎会还有下一次,从现在起,你剑履不朝,拿着朕的天子剑如朕亲临,一应事务悉可自决,看谁还胡乱矫诏。” 说罢,目光望向天穹,神色一肃:“万朝见证朕的誓言。” 观众纷纷在评论区发「知道了」,表示郭崇韬放心干活,我们会替你监督你家陛下的,量他以后也不敢再作死。 郭崇韬抬手接过天子剑,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转眸看向他:“陛下,敢问今年的避暑宫阙还建吗?”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李存勖以手扶额:“……不建了不建了。” 郭崇韬又道:“宦官、河南尹张全义为人贪鄙,理当褫夺衣冠,重审河南县令罗贯一案。” “马上审马上审。” “蜀中混乱,正是进兵收复之机,理当从凤州攻入,一举灭蜀。” “都依你都依你,反正你是主帅,出征在外自行决断便是,朕在家中等你的捷报。” 如此说了十几条,庄宗陛下都一一应下。 本以为这回总算是过关了,不料郭崇韬又道:“陛下,这伶人曲子……” 李存勖无奈,凑过去小声跟他商议道:“朕统共就这么点爱好,你就包容朕偶尔唱一曲如何?保证关上门来,不传出去。” 庄宗陛下文武全才,精通梨园众多曲艺,诗文流传千古,确是其中内行。 郭崇韬一思索,还是比较习惯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也不愿太拘束他。 于是微微点头:“好,但陛下须得居安思危,勤修己身,如此才能强敌轸灭,海内宾服。” …… 万朝观众通过领奖直播,看了好一出大戏。 眼前君臣相得的一幕很是感人。 从《庄宗本纪》来看,李存勖的战绩还是非常过硬的,属于实打实的军事天才。 文章写得太精彩啦,读到他少年起兵,“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 而后奋威三垂冈,破璐州,战夹寨,败后梁,复大唐,灭前蜀,取两川,何等英雄气概,于最天崩地裂、万仞倒悬的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 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帝王天花板。 谁能不为之拍案叫绝,深感荡气回肠。 再加上李存勖现在这个时间线,确实什么错误都没犯。 大家的态度,总体来说也比较友好,倒没有进行什么激烈的批评。 李世民对李存勖的好感度也挺高。 见少年横刀立马,挥师灭梁,如见自己当年还是秦王时,破阵诛敌高奏凯歌。 第18章 ◎许愿给辛弃疾换皇帝!◎ 许愿墙第三轮活动即将开始。 「嘀」的一声,通告声响彻万朝:“监测到前两轮许愿高分通关,圆满完成,特开放评论区上传图片功能!” “点击相机按钮,许愿墙将会选择最合适的角度进行抓拍。” 观众对这项功能感到很新奇,纷纷尝试了起来。 比较谨慎的人先拍了风景照。 但更多人自从许愿墙开放,已经见到了很多奇迹,迫不及待想要尝试新东西,当即对准自己,按下了「抓拍」按钮。 只见白光一闪,他们的形象瞬间就被定格下来,变成了图片。 众人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相片,或龇牙咧嘴,惊叹神迹,或猝不及防,满脸懵逼。 一时间,评论区图片乱飞。 有的高糊,有的死亡角度怼脸拍,有的眉毛鼻子连一块,有的不小心开了鱼眼镜头,反正每张都具备成为表情包的潜质。 在一片群魔乱舞中,李白月下独酌,潇洒飘逸的相片,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瞧这谪仙临尘般的气质,瞧这挥洒而成的诗篇,在巍峨山海间苍然举杯,白衣翩然,金樽清影,眉目粲粲如星。 他是给摄像头充钱了吗,拍得这么好看? 吃瓜群众一边心里吐槽,一边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赶紧点了保存。 至于存到哪儿? 不知道,相关功能还没开放。 要是能把照片洗出来,贴墙上每天看着就更好了。 也有观众在不断cue隆武帝和李自成:快把你养子/侄孙现在的照片放出来吧,我们要见少年郑成功和小团子李来亨。 此二人的命运实在是太悲凉了,观众要见到他们如今安然无恙才放心。 大顺位面,李自成正在拿一只新扎的玩具布老虎逗小团子。 小团子玩得有点累,慢吞吞爬到他膝上,眼睛眨巴眨巴,准备倒头就睡。 “小老虎”,李自成拍拍他的脸,温声道,“来拍张照片。” 于是下一刻,观众们就看见—— 在中军大帐内,一名英气高昂的青年坐在案前,身着铁甲戎装,正在凝视着墙上悬挂的京城舆图,目光锐利如刀。 他怀里有个昏昏欲睡的小团子,看起来软乎乎毛绒绒的,对着镜头打了个哈欠。 万朝观众:哇,好可爱,想捏。 李自成的形象和观众们设想得差不多,基本符合一代英杰、草莽帝王的风骨,只有一点比较突兀。 那就是,他戴着半边眼罩,似乎只有一只眼。 观众不禁汗颜。 照常理而言,天子都要求什么龙章凤姿,天日之表,李自成这一只眼,大概就只能当独眼「龙」了。 此话一出,别人还未如何,李存勖却已经勃然大怒: 【后唐庄宗李存勖:一只眼怎么啦,你打得过一只眼吗?朕的父皇就是一只眼,照样横扫天下!】 【山谷道人黄庭坚:庄宗陛下这个逻辑,似有不妥。你的父亲是追尊皇帝,并未正式登基。且独眼皇帝以昏君暴君居多,如梁元帝萧绎、前秦苻生之流,纵罄八荒之竹,难书其罪。】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黄庭坚此言大谬,五官健全的皇帝当中诞生的昏君数量,显然远远高于独眼皇帝。】 【大唐宰相房玄龄:天子志在横扫八荒,光济四海,奕世载德,岂能囿于仪表。】 更有观众纷纷讥笑: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笑煞人也,永昌皇帝是少了一只眼,又不是少了一只手不能打仗。如果眼睛多就能当皇帝,那本王有四只眼,你要不要来拥护本王登基啊。】 【金陵女史王贞仪:呵,黄庭坚位面的宋神宗倒是确实有两只眼,也没见他收复幽云十六州。】 【兰陵王高长恭:虽然我比较支持李自成,但我还是想起了一个在南边流传甚广的笑话: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宁为赤县所归。】 【说这话的人后来被萧七活剐了,钉舌于柱,剖腹脔肉,惨不忍睹。】 万朝观众:??? 天幕前的项羽:??? 湘东王、梁元帝萧绎:??? 救命,什么地狱笑话。 …… 忽然间,一张军队大合影,挂在了许愿墙极为醒目的高处。 咦,瞧这阵势,是要准备出征打仗吗? 义熙位面,建康城外。 江水在滔滔不息地奔流,朔野风大,苍茫席卷,吹动许多题写着「刘」、「宋」、「北府」字样的旌旗猎猎飞舞。 江边,北伐的大军已然整装待发,楼船成阵,帆墙林立,遮天而蔽日。 无数刀/枪与铁甲在长风中铿锵相击,漫然凌天而下,仿佛狂澜怒卷,惊涛穿云。 此刻,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都能看出这支军队身经百战,是一支不折不扣的精锐雄师。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支军队,是宋王刘裕(这时候尚未称帝)亲手缔造的北府军,中古时代当之无愧的雄兵天花板,如今即将出征北伐,消灭羌人的后秦政权。 自衣冠南渡以来,北府兵一共有三批。 最早的主帅是江州刺史郗鉴,而后是冠军将军谢玄,最后是刘裕。 三批北府兵之间毫无关联,人员构成也全然不同,每次都是全新的重建。 只是因为都诞生于京口,所以皆以「北府」称之。 京口是刘裕的出生地,也是南渡之后盘踞了最多流民的地方。 这里距离北方最近,对北方故乡的眷恋让流民们在抵达京口之后,就不愿意再继续往下走。 于是,他们在这里扎根。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隔江遥望故土,等待着魂归故乡的那一日。 但最终等来的,终究只是一次次的失望罢了。 祖逖从这里北伐,中流击水,誓灭诸胡;庾亮在这里折箭为誓,不灭胡虏不归返;桓温从这里出发,连战连捷,却惜败于枋头,终成一声「树犹如此」的叹息;谢玄在这里练兵,淝水之战大胜,后来却于无尽凄凉中遥望北国,含恨逝世。 一座京口城,埋葬了古往今来,无数有志于北伐、收复失地的英杰。 千古多少事,皆付长江滚滚流。 如果将时间线拉得更长,许多年后,辛弃疾也曾来到这里登上北固亭,凭栏远眺,慨叹神州陆沉。 这里,是宗泽的埋骨之地,英雄垂死尚三呼。 这里,是文天祥从元廷脱逃之后,招募义师起兵抗元的起始地。 这里,也是郑成功北伐南京、张煌言三入长江的最重要据点,见证了汉家英杰飞蛾扑火般的最后一搏。 漫长的千年岁月,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在京口北伐,抗击胡虏。 他们都曾奋起抗争过,但最后,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唯有一次机会,曾经无限接近成功,甚至已经将汉人的旗帜插在了长安城的土地上。 那就是义熙十二年的刘裕,和他的京口北府兵。 …… 刘裕正在招呼北府众人,准备出征之前来个大合影:“都过来拍照。” 一旁,檀道济、王镇恶、谢晦、沈林子、沈庆之等一群青年将领都觉得很有意思,一拥而上,纷纷挤入了镜头,围在刘裕身边吵吵闹闹: “我今天要挨着主公站,你快让开!” “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如此蛮不讲理,还想打一架不成?” “林子,镜头给我吧,我吃苦受累一点没关系,主动替大家分忧!” “你小子一拿到镜头,直接就切成了你和主公的单独合影页面,请问是何居心?” “夭寿啦,阿和啥时候不声不响挤到前面去的,快抓住他!” 霎时间,几人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大打出手的趋势。 期间,不少面目狰狞的照片都被发在了评论区,万朝观众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你们这么闹腾就为了抢一个拍照位,至于吗。 还真至于。 大宋的将领们清一色都是年轻人,平均年龄都在二十多岁左右,最年长的王镇恶也不过而立之年,最小的羊规、柳元景只有十余岁。 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被刘裕挖掘出来,带在军营中亲自教导,追随他四处征战长大。 刘裕作为历朝历代出身最低的皇帝,起于微末,势单力孤,无人可用。 所以,干脆从头开始培养人才。 花费十多年的时间,倾尽所有去教导这群小孩子,言传身教,历经血与火的征程,淬炼成百战之名将,从一块璞玉,雕琢绽放出盛世光华。 既当主帅又当爹,可谓操碎了心。 刘裕以一己之力,教出了三个武庙,一个因为英年早逝与武庙失之交臂的名将,四个有灭国战绩的将星,一个城池保卫战的公认天花板,以及好几个文武双全的智将。 如此养成系操作,在万朝实属独一份。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在遇见刘裕前,几乎都经历过一段无比凄惨的过去。 比如,檀道济自幼父母双亡,沈林子满门尽灭,朱超石全家都折损于东晋内乱,父亲也吐血而亡,王镇恶更是幼年就经历亡国,孑然一身流落异乡。 他们没有家,没有助力,也没有人教导。 如果未曾遇见刘裕,这一生或许注定会埋没无闻。 刘裕将他们从泥潭中拉起,从此既是引路人,也是成长路上唯一亲近信任的长辈。 这怎么不是一种双向奔赴呢? 所以说…… 拍照片的站位问题当然要吵架啦! 这是在拍一张普通的军营照片吗,分明是在拍全家福,关系到家庭地位,岂能让步! 檀道济等人争执好一会,将矛头一并指向了刘裕:“主公快说吧,你要谁站在你旁边一起拍照!” “孤选穆之”,刘裕熟练地拨开人群,从外围拽来了始终微笑着一言不发、稳坐钓鱼台的刘穆之,“好了,话题到此终结,快来拍照吧。” 刘穆之本来在他出征期间,负责留守后方,坐镇中枢,如今在这里是为了给大军送行。 他笑吟吟地一眼望过来,众人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悻悻然让开一条道。 QAQ,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穆之先生啊。 不料就在此时,沈林子忽然一阵探头探脑:“可是,主公你右边不是还有一个空位,我能过去吗?” “我看你是在做梦!”檀道济对他怒目而视。 眼看他们又要闹起来,刘裕宛如一位端水大师,熟练地打圆场道:“这个空位当然要留给北府军的所有士兵,镜头拿远一点,将他们都装进来。” 在经历了好一番折腾之后,终于一声咔嚓,大家都成功进了相片。 …… 观众们一看。 哇,真不愧是北府军,好一支军容整肃、气吞山河的无敌之师! 再看全场,好多放飞自我、奇形怪状的年轻小将! 从此,万朝又多出一种新的君主流派,那就是宋祖刘裕,养崽式帝王。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这倒是让我想起一桩轶事,宋武帝每次派这群小将出征前,因为担心他们的安危,都会留下一个锦囊,里面写着所有行军计划,甚至规定了打开的时间,从来没有出错过。】 【咏絮才女谢道韫:话是好话,但怎么从你冯梦龙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就这么低呢。】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这次我真有证据!比如朱龄石灭蜀,刘裕让他先千里行军至白帝城,再开启锦囊。朱龄石本来见蜀军势大,慌得六神无主,幸而刘裕早在锦囊里给他写得明明白白,他一步步照做,果然顺利灭国。】 【武安君白起:料敌于先机,气质如神,令人叹服。】 【少女将军荀灌:竟有如此美事,那当朝武将们岂不是只需照安排去做,就可以顺顺当当建功立业?】 【宁州刺史李秀:羡慕了,甚至可以跟着一路捡功劳,升入武庙。】 【白衣兵仙陈庆之:宋祖对下属很好的,如果捅出纰漏,犯了错误,他会出兵去捞人;想要什么奖赏,可以直接当面跟他提;要是有什么情绪问题,他还会写信安慰你。】 【梁朝中书令沈约:是这样的。我爷爷沈林子大家知道吧,他那时候还是少年,第一次独立带兵,北伐出兵仅仅一个月,宋祖陛下就给他写了近十封鼓励信,现在还在我家里收藏着。】 万朝观众:6. 来自老父亲的浓浓关爱,就问你感不感动。 刘彻见到这一席话,倒是颇为认可地点点头,只因他和刘裕一样,也是一个养崽式帝王。 只不过。 他养崽是「自由飞翔」流派,将霍去病放出去自由撒欢,任其野蛮生长; 而刘裕属于「明确路线」流派,管理严格,坚决杜绝小朋友们长歪。 …… 评论区: 【陈文帝陈蒨:祝宋祖旗开得胜,直取长安,荡尽妖虏,光复汉家山河!】 第19章 ◎辛弃疾:他们都劝我造反!◎ 这一刻,万朝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虽然大家经常把“让张巡出手发卖庶皇帝”挂在嘴边,但现在真有一个皇帝要被替换掉,还是令人颇感震惊。 第一次许愿的张巡,是睢阳将破,生死存亡。 第二次许愿的秦良玉,是浑河血战,急于救人。 以此类推的话,辛弃疾位面的君主究竟有多么荒谬,行事多么乖张,才会被许愿墙选中,欲除之而后快? 该不会又是一个李隆基、赵佶吧。 观众对「辛弃疾」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 之前出现名将排行榜的时候,有一张「壮志未酬榜」,辛弃疾位列榜首。 【咏絮才女谢道韫:这个榜单就连郭崇韬都没上,辛弃疾却排名第一,该位面的皇帝想来是天怒人怨,理应速死。】 【章献明肃太后刘娥:郭崇韬虽然死得惨,却没有壮志未酬,观其一生,兼任将相,位极人臣,古今誉耀少有堪匹敌者。】 【后唐庄宗李存勖:各位放心,安时现在过得很好,绝不会重蹈历史上的覆辙。】 【宋太宗赵光义:朕觉得这就不合理,李存勖那样的君主都能给第二次机会,为什么不能给辛弃疾的君主第二次机会。】 【成华大帝朱见深:什么叫「李存勖那样的君主」,李存勖的战绩已经打败了九成九的皇帝。除了本朝太.祖、太宗,还有刘裕、李世民,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胜过李存勖?就凭你赵二驰骋高梁河?】 【承天太后萧绰:赵二当时在高梁河逃窜的英姿,朕至今还记忆犹新,驾驶驴车之速,虽腾云驾雾、风驰电掣不能比也,更是让我大辽将士望尘莫及,追都追不上。】 【宋太宗赵光义:你们……哼,朕不与你们一般计较!】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 什么“那是审时度势”,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 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一时间,万朝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周世宗柴荣:壮志未酬榜单上一共只有十个人,除了辛弃疾,还有羊侃,姜维,陈玉成,文天祥,平阳公主,兰陵王,祖逖,姚襄,萧摩诃。】 【里边朕知道的,除了平阳公主是正常死亡,其他无一善终,要么惨死,要么被害,就算平阳公主也是早逝。】 【辛弃疾能排在他们前面,可见不但特别强,而且还特别命途凄凉。】 【老帅宗泽:竟然没有狄青吗?】 【咏絮才女谢道韫:老将军,这是壮志未酬榜,仅包含落选武庙的名将,狄青在武庙正榜上。】 【北魏钜平侯羊侃:狄青是谁,没听说过呢。】 好家伙,居然有个在榜之人出现了,观众赶忙问道:“小羊将军,你现在还在北魏为官吗,没有去南方?” 泰山城,少年羊侃正在带着自己的数万部众镇守于此。 天风吹急雨,满山松树随之摇动,寒碧凛然,他像一柄利剑伫立在风前,眸光悠悠,望断山河万里。 见到这条消息,眉峰不由微微蹙起。 这个问题,就比较棘手了。 他爷爷羊规是宋武帝刘裕的部下,后来因为宋文帝刘义隆元嘉北伐大败,失陷于北方,被迫为鲜卑人效命。 羊规别无选择,表面上和胡虏虚与委蛇,心里的不满却积蓄已深。 他生前,经常带着幼小的羊侃登上城楼,隔江眺望,久久叹息:“人生岂可久淹留于异域,汝来日定要举家回归南朝!” 羊家三代以来,都在筹谋着渡江回归南方政权,不曾有一日忘却。 但此刻,谋划毕竟尚未完成,还不宜公开拿到台面上来讲。 羊侃不动声色地说:“当然没有,我从未打算到南方去。我在本朝青云直上,深沐皇恩,已经凭借平定羌人叛乱的战功而封了侯,又怎会舍近求远呢。” 万朝观众:“……” 从未打算到南方去? 我们信了你的邪! 你后来为了南归,不惜单骑冲阵,血战出重围,以两万人大破北魏大军数十万。 整个鲜卑的高层将领都被你犁了一遍好吗! 观众也知道羊侃心中的顾忌,于是给了一个忠告:“莫要去南方,那里是你一生悲剧的开始。” 本以为羊侃已经是名将命途多舛的极限了,结果居然还排在辛弃疾后面。 辛弃疾这一生,究竟得惨到什么程度啊。 …… “我也很想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事人辛弃疾一脸懵逼,“我甚至都不认识这个谢枋得。” 一旁,陆游摇摇头:“我也不认识,真不知是哪里来的好事者。” 他作为一名狂热的猫咪爱好者,养了一大群猫猫,於菟、雪儿、粉鼻,本来在给它们喂食,结果现在发生了大事,只能暂时中断。 猫猫们没有小鱼干可吃,索性到屋里子跑来跑去,毫不客气地霸占了毛毯和地板。 有一只猫格外轻盈,一下跳到辛弃疾膝上,喵呜几声,歪头瞅着他。 辛弃疾伸出手,小猫便慢吞吞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指尖。 它两只毛爪子似乎不一样大,其中一只肿成了另一只的数倍,宛如一朵盛开的胖梅花,不由惊奇道:“这是怎么啦?” 陆游告诉他:“昨天把蜜蜂当成毛线球玩,被蜇了。” 辛弃疾:“……” 有的小猫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爱吧,但是拿脑子换的。 他轻抚着猫头,沉思道:“按照前两轮的情况,倘若这个愿望无法完成,我或许要和谢枋得、还有揭榜人三方一起受罚。” “谢枋得欺人太甚!” 陆游大怒,挽起袖口就要冲出去,“等下传送门开放,定要穿越过去把他打一顿泄愤!” “使不得,务观冷静”,辛弃疾忙把他按回头,“先看看评论区怎么说。” 陆游身为打虎英雄,亲手打死过两只老虎的大狠人,谢枋得如果真的挨上这么几记铁拳,还能有命在? “我们可是文化人,讲究先礼后兵,不能一上来就动手的”,辛弃疾强调说。 陆游:“……行吧。” 这一年,是乾道三年。 辛弃疾初回江南没有多久,在建康府当通判。 朝廷笼罩在「隆兴和议」的阴云中,主和派彻底占据上风,苟安之念横行。 他满怀热忱地写出了《美芹十论》,洋洋洒洒一万六千字的宏篇巨作,字字出于肺腑,却被随手丢弃,束之高阁。 辛弃疾一度深受打击。 但他毕竟还很年轻,未曾经历过后*半生的那些风刀霜剑、雨雪摧折。 所以,也不懂得满腔炽血被世道浇凉,一次次希望破灭、理想成灰,唯有空望北国怅然流泪…… 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他对宋孝宗和这个朝廷,还抱着不切合实际的指望,觉得宋孝宗会成为一位英主,最终一定可以金戈铁马,打回中原去。 所以,谢枋得到底为什么要给他换皇帝? 他不知道,谢枋得正是因为看见了他的评论区名称,建康府通判,判断他身处于乾道三年这个时间节点。 所以,才许下了这个愿望。 这个少年是他未来的徒孙,文武兼资,才华横溢,各方面都和他很像,甚至被后世史家认为是最能理解他之人。 谢枋得并没有见过他,但半生都在为了他的身后事而奔走。 只因不愿让他“生不得行其志,没无一人明其心”,决心披肝沥胆以雪其冤。 为他修祠,祭墓,著文,请谥号,加赠少师。 据说他墓前常有疾呼之声,自昏暮至三鼓不绝,似鸣不平,日复一日,苍天也知其枉。 直到谢枋得到来之后,焚稿相祭,这声音便再也没出现过。 所以,《宋史.辛弃疾传》的故事,始于辛弃疾的杀敌渡江,终于谢枋得的秉烛夜祭。 那个少年用半生的岁月向他奔赴,终于将自己的名字和他一同刻进了史书里。 ……… 此刻,许愿墙上传出一道声音。 “由于王朝易主事关重大,本次许愿将进行万朝公投,每名观众一票。” “唯有原皇帝的反对率高于百分之九十九,才会进行更换。” 观众一头雾水。 我们甚至不认识这个皇帝是谁,怎么投反对还是赞成票?! 遇到这种问题,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去问欧阳修,让他快发一些相关的史书章节过来。 欧阳修无语。 他是文豪,但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辛弃疾生活的年代在我之后,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很快,元惠宗的宰相脱脱,也是《宋史》的作者,将本位面最近编好的《宋史.辛弃疾传》发了上来。 【大元宰相脱脱:这是我写的传记,大家可以先看看。】 【大元宰相脱脱:还有在写作过程中搜集的其他资料,比如谢枋得写的《祭辛稼轩先生墓记》,许多的奏折文书、地方公文存档,辛弃疾本人的文集,《美芹十论》、《九议》……对了,稼轩先生,这些可以发上来吗?】 辛弃疾见到这个称呼,微微一怔,觉得没什么好隐藏的,于是点点头:“发吧。” 脱脱得到许可,指挥几十名下属将大长篇《美芹十论》输入。 还顺带上传了八卷完颜构本纪,三卷《宋孝宗本纪》,三卷《金世宗本纪》,《虞允文传》,《李显忠传》等一些辅助阅读材料。 众人不由竖起大拇指。 欧阳修,你瞧人家脱脱多敬业,发几十个新章节不带喘气的。 再看看你,文章到现在还没更新一个字! 【周世宗柴荣:朕见了《美芹十论》的十条军事战略,字字珠玑,不禁想起了王朴给朕的《平边策》,也是同样的高水准。】 【北魏文明冯太后:朕看辛弃疾言辞犀利,淋漓如刀,将宋孝宗迎头一顿痛批,可谓毫不容情。李冲提议立三长制的时候,也是如此雷厉风行,当朝怒斥守旧派众臣。】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尤其是《美芹十论》里的这一句「惟陛下留乙夜之神,沉先物之几,志在必行,无惑群议」,一针见血,颇有狄仁杰平时劝谏朕,匡正得失的风范。】 【西魏大丞相宇文泰:巧了,辛弃疾的文章也让孤想起了苏绰的《六条诏书》,虽然并非一个领域,但贤才们高瞻远瞩,通察时局,忧心国家大政,思想上都有相通之处。】 【咏絮才女谢道韫:请问四位君主,王朴、李冲、狄仁杰、苏绰给你们上书之后,现在都如何了?】 【周世宗柴荣:当然是从善如流,让他当丞相了。】 【北魏文明冯太后:当然是从善如流,让他当丞相了。】 【大周圣神皇帝武则天:当然是从善如流,让他当丞相了。】 【西魏大丞相宇文泰:当然是从善如流,让他当丞相……哦不对,孤才是丞相,苏绰是孤的谋主。】 观众:“……” 合着你们是专门跑这儿炫耀丞相来了?! 可怜的辛弃疾,别人家的良臣都得到了重用,视如珍宝,只有他一直被埋没。 观众本来还在嘻嘻哈哈,但随着继续往下阅读,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忧郁。 从史料的字里行间,拼凑出辛弃疾的一生,当真是寂寞如雪,长歌当哭,万种凄凉。 故事的开头,一切都还意气风发。 少年鲜衣怒马,聚兵山东,旌旗拥万夫,挥剑裂浮云,以五十骑驰入五万人营地,生擒叛贼首领张安国。 祖父羁留在北方沦陷之地许多年,常怀南归之意,携他一道“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谋划未成,却已郁郁而终。 他怀着祖父的遗志,南渡归宋,授官江阴签判,从此开始了茫茫世路沉浮。 从建康,到滁州,湖南,再到上饶,铅山,绍兴。 当年南下之时,数十日就走完的路,却终此一生都没能再北上返回。 这一路上,他亦有过许许多多的尝试,欲以一人之力,弥补百年帝国残山剩水之局。 创办飞虎军,镇压茶商起事,整顿地方乡社,又一次次上书朝廷制敌之策,备战之略。 可庙堂太高,纵然用尽四十年的岁月,也不能让那些血泪与疾呼穿透云霄,上达天听; 江湖又太远,他心有牵念,不能就此放下一切,归去寄情山水,隐逸林泉。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啊,莫过于让人亲眼见证一场毁灭。 你见过理想最炽热的绽放,以为可以照亮万顷长空、亘古永夜,从此再深的坚冰都会因为心头热血而消融。 却没想到,那并不是开端,而是最后的终结。 从此整个余生,都在看着风中摇曳的星火一点点熄灭,残烛灯烬,伴随着□□,都终将无可挽回地殁于风雪。 午夜挑灯梦回,尚思边疆烽火,征战心依然。 到最后,却都化作了一句,“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了解过辛弃疾的生平,再看他的诗文,就会觉得每一行每一句都写满了遗憾。 那是生不逢时,倾尽一生却仍旧不能补天裂的长恨。 千百年过去了,仍在风中传唱不休。 第20章 ◎于谦和他的十二后宫(?)◎ 此刻,谢枋得完全没有给赵构留面子。 字字诛心,就差指着鼻子说请你赶快去自裁了: “古来南渡偏安之君,多痴愚昏暗,没想到庙堂金阙之中,更出一高宗皇帝,令天壤为之一新。” “高宗为君也,集南方诸帝司马睿之软弱、萧道成之阴狠、陈霸先之虚伪、孟知祥之贪狂、李昪之灭绝人性于一身,却无几人长处之一分一毫。” “都说造化钟神秀,不知天地到底如何厚爱,才能产出高宗这朵奇葩。” “卖功臣于敌国,杀忠良于阵前,一闻风声鹤唳,辄是丢盔弃甲,仓皇逃蹿。” “其性情中,更有一种罕见的奴性。” “卑躬屈膝,腆颜事仇,华夷倒置,恬不为怪。正神州陆沉、中原板荡之际,国耻未雪,不思兴复,反先思降,足可恨矣。” “若以高宗的生平为标准——” “则司马睿虽软弱,却从未向胡虏称臣;萧道成虽阴狠,却从不杀社稷功臣;陈霸先虽虚伪,仍在建康保卫战大破鲜卑;孟知祥虽贪狂,也知镇静治理蜀中,从不搜山捡海;李昪囚禁杨行密的后人数十年,到底还善待了养父徐氏全家。” “由此观之,高宗皇帝,实是天下一等一的无廉耻无德行无道义之昏君,纵前人辈出,不能及也!” 观众们都惊呆了。 救命,谢枋得真的好敢说! 被点名的帝王更是心情复杂。 也不知道谢枋得是不是刻意为之,这几个帝王都有一个共通之处。 那就是,尽管自身比较拉垮,继承人却很争气,保底也是一个合格的太平守成之主,甚至还出了陈蒨这样开创治世的超级明君。 算了,骂就骂两句吧。 反正有人垫底,朕已远胜完颜构,我儿/我侄未来更是远胜宋孝宗。 另一边,赵构看了谢枋得的回应,勃然大怒,在德寿宫里一通打砸横摔,愤怒地喘着粗气。 “这个贱民!”他咆哮道,“他怎么敢的……朕要诛他九族!” 观众才不管完颜构什么感受,他们只想赶紧送这一对父子上路。 很快,投票进程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 许愿墙发出通报声: “本次许愿正式成立,将由当事人辛弃疾自行决定人选,向理想的君王发送邀请函。”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传闻中,赵构是吴越王钱镠的转世,所以两人都活到了八十一岁。希望新来的皇帝赶紧动手把他除掉,不能让他再活这么长。】 万朝观众绝倒。 这个冯梦龙每次一开口,都是些让人难以置信的野史。 不一定是史,但一定很野。 上回刚说过,李煜转世成了宋徽宗,这回转头就去祸害钱镠了。 钱镠可是实打实的一代贤王,保境安民,治下经济富庶,文化璀璨。 试问人家与你究竟何仇何怨,急着把人往火坑里推? …… 后周位面,柴荣目瞪口呆。 钱镠的年纪可以给李煜当爷爷了,没想到转世一遭,二人居然成了父子。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岳父符彦卿:“魏王,当年你在吴越作战的时候——” 符彦卿沉默半晌,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钱武肃和完颜构,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柴荣心生好奇,到评论区问了一句:“冯梦龙,你的转世标准是如何评判的,还有其他转世案例吗?” 冯梦龙见他捧场,非常高兴地回答道:“当然啦,世宗陛下,相关的例子有很多呢!” 柴荣忽然心一紧,就听见这家伙用一种无比激昂的语气说:“比如,你是灶王爷转世,民间大名鼎鼎的财神!” 柴荣:??? 冯梦龙摸出自己平日记录的小本本,瞅了几眼,又道: “韩信、彭越、英布各自转世为曹操、刘备、孙权,三分天下,夺取汉室江山!” “刘邦转世为汉献帝,被曹操(韩信)挟持,日日提心吊胆,以报前世之仇!” “张飞转世了两次,第一次是张巡,改名不改姓;第二次是岳飞,改姓不改名!” “白起转世为一头即将上屠宰场的牛,苏轼的前世是五戒禅师,和佛印有三十恩怨,项羽转世为关羽!” 万朝观众:“……” 莫名被cue的韩信等人:“……” 世宗陛下,就是你非要开口问他问题。 现在可好,大家全都被你拖下水了吧! 【兵仙韩信:曹操是谁?作为我的转世,快出来走两步。】 【武安君白起:这时候就看出了欧阳修的好处,他虽然写得慢,但至少不乱写。】 【庐陵太守欧阳修:多谢武安君,对了,你能把你们家的族谱发我一份吗?】 【武安君白起:你要作甚?】 【庐陵太守欧阳修:我最近在考据大唐宰相世系表,要写进《新唐书》,其中也包括白家,你最好能把族谱发我证实一下。根据广为流传的说法,你的后人中有宰相白敏中、大文豪白居易,以及一个人白行简。】 【武安君白起:行吧,那我回头找找。】 【大唐平阳公主:「以及一个人」,这个白行简听起来像是凑数的。】 【兵部尚书谭纶:目前万朝揭露了这么多转世,除了于少保,没一个是正经人。】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这你就错了,于谦虽然前世是文丞相,很正经,但他的转世非常不正经。】 【景泰帝朱祁钰:廷益转世成哪一位人物了?快说来听听。】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我不敢说,我怕被景帝你带着整个大明追杀。】 朱祁钰:“……” 观众们:“……” 要命,天底下居然还有你不敢说的事? 你先前给郭嘉造梗,一口一个「一嘉之年」,不是造得很欢快吗? 陈玉成虽然是少年名将,年轻气盛,但他不是憨批。 所以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他难道能告诉朱祁钰,乾隆年间有个作者写了本《玉蟾记》,让于谦转世投胎到嘉靖时期,封东浙王。 陷害他的石亨、徐有贞等12位奸臣也都重生成了12位美人,在经历了一段死去活来的虐恋纠缠之后…… 全!部!都!被娶回了家! 故事的最后,一位王爷和他的十二位王妃,过上了圆满的生活。 陈玉成:过于毁三观,本王还不想被景泰朝通缉,溜了溜了。 …… 脱脱应观众们的要求,在评论区上传了《宋史.谢枋得传》。 大家很快发现…… 谢枋得的一生,可以称之为「头铁少年百折不挠的一生」。 天下反骨共一石,黄宗羲独得八斗,谢枋得又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 非常的叛逆! 宋理宗宝祐四年,少年谢枋得参加科举,在殿试中拍案而起,怒骂宰相失职,顺带含沙射影地指责帝王不贤,国将不国。 宋理宗勃然大怒,将他打发到了……二甲第一名。 观众:??? 当场把皇帝骂得狗血淋头,都能有二甲第一名,如果谢枋得不骂人,岂不是要当状元? 倒也不太可能。 因为这一届的状元,是华夏历史上最出名、也最完美,近乎十项全能的一个状元,文天祥。 谢枋得科举完毕,断然拒绝了宋廷给他的授官,翩然振袖归乡。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从道不从君」,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 宋理宗明显配不上他,他不伺候啦! 于是,谢枋得回家了,一生都拒绝给宋廷当官,自始至终没有入仕,仅在宋末帝崖山时期挂过一个官职虚名。 本是山中白云客,举杯对流霞,曳裾草木深。 他学通六经,淹贯百家,诗词写得很好,还为《诗经》写注,又编写了《千家诗》流传后世,成了往后许多代人的启蒙读本。 倘若没有那一场天崩地裂的剧变,他的一生,或许就会这样平静无波地走到尽头。 然而,元军来了。 鞑虏的鼙鼓惊动川岳,铁骑踏碎烟尘,连天的烽火带来了四野血色,百姓哀哭。 于是谢枋得的身份,也从「宋末词人」,变成了「抗元名将」。 他在乡间召集民兵义士,成为义军领袖,前往前线。 曾率军万余,驻守信州,大破敌军;也曾浴血千里,奋战江西,保卫自己的家园。 他军旅多年,佳绩颇多,却在最关键的一战遭到留梦炎出卖,孤军陷入重围。 血战之后,仅以身免,只能隐姓埋名,浪迹民间,直到元朝至元二十四年被捕,自尽于大都法源寺。 这座寺庙,也曾是羁押文天祥的地方。 观众们看着谢枋得的故事,就仿佛看见了四百年后的李来亨。 二人都不是宋廷、明廷的臣子,甚至和皇帝有着杀亲之仇(谢枋得的父亲同样为宋帝所害)。 没有食君之禄,没有受过朝廷寸恩。 却在山河倾塌时,独自逆流而行,挺身而出,力抗胡虏,欲以只身孤剑,救此河山。 身前强敌如云,而身后空无一人。 世上最艰难的事,从来不是一条道走到底的捐躯赴难。 而是明明有别的选择,只要屈膝一跪,便可以活下去,从此金紫加身,玉楼朱阙青云直上。 但他们断然拒绝了。 纵百死摧折、万刃加身,亦处之泰然,战至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让他们甘愿为之慷慨赴死、凛然无惧的,绝不是什么对一家一姓王朝之忠义。 毕竟,他们从来就没有表明过自己的效忠。 他们为的,是汉家天下。 为万古存正气,为后世留高风,为了坚守信仰、传播火光,而永眠在黎明前的漆黑长夜。 纵身死魂灭,浩气犹化为风霆,精魂犹变为日星,永垂于世。 到沧海横流时,才知谁是中流砥柱,汉家脊梁。 等尘埃散尽,吹尽狂沙,方能见证凛凛如金石的满腔真心。 谢枋得是《宋史》正式独立列传的最后一人。 他作为一个时代落幕的铿然尾音,一声声余韵悠长,千秋之后,犹有回响。 就在此时,评论区弹出了一条消息: 【明延平王世子郑经:说到谢枋得,他曾在我们福建待了许多年,教化百姓,带领义军作战,故而他死后,福建人民给他封了神,号「谢府元帅」,香火不绝数百年。】 【当年我父王入台时,他一度显灵,在风浪中指明方向,护送舰队渡海。】 【所以后来,我在台湾建起了「厚德宫」等多处庙宇,来供奉谢枋得。】 万朝观众直呼好家伙。 二位民族英雄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会面。 …… 随着本次许愿正式开始,镜头也很快对准了许愿人谢枋得。 宋理宗位面,庐陵城,一处隐居的庄园。 现在是宝祐四年,距离宋朝灭亡还有二十多年。 纷飞的战火都被隔绝在外,还远远没有侵扰到江南,这里南国烟水,依旧安宁和乐。 山中风日静好,初夏的榴花朵朵如炽火般盛开,落满了白衣。 有个少年静坐在廊下林荫间,摆弄着一盘自己新想出来的棋局,微风将樱桃的甜香吹来,熏人欲醉。 如此山光如此夏,仿佛岁月都在此定格。 少年的一瞬即是永恒,又岂知日后的沧海横流,世事变迁。 他的朋友本来还在弹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树上,摘了一把樱桃掷给他,笑问:“忙了好些天,你的棋谱编好了吗?” 那少年拈着棋子沉思,声音清澈,一如山间的泉鸣:“还差一点火候。” 树上的人笑着说:“加油喔!” 第21章 ◎面对两位千古一帝,辛弃疾选择了……◎ 观众们吵吵嚷嚷,最后交给辛弃疾的名单,宛如历朝历代的帝王花名册。 除去赵佶这种真.昏君,绝大多数君主都名列其中。 笑死,根本没有半点参考价值。 辛弃疾看了半晌,终于意识到不能再继续听观众胡扯。 他将名单搁在一旁,转向文天祥与陆游,沉声说:“我心中有一个理想的人选。” 文天祥:“我也有。” 陆游:“我亦然。” 辛弃疾又道:“此人自微末中崛起,一生金戈铁马,历经大大小小战役数百场,终于平定天下。可惜天不假年,北方未平。” 文天祥点点头。 新来的皇帝嘛,肯定得英姿盖世,率军北伐平定天下,荡平残胡,如风扫叶。 他认为,双方想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于是又补充道:“此人虽是武将出身,但亦擅长文治,推行新政,一扫前朝弊病,使朝野风气焕然一新。” 两国之争归根结底,还是国力底蕴之争。 因此,新帝不仅要能打,而且还要善治生民,统御有方,富国强兵,有明圣显懿之德,丰功积累之业。 “正是如此”,辛弃疾欣然道。 陆游沉思了一会,试探着说:“此人是受禅登基,有数名皇帝直接或间接因他而死?”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辛弃疾觉得大家已经达成了一致,提议:“我们各自将名字写在掌心,等会给他发邀请函。” 对面二人均点头同意。 万朝观众都紧张地等待着。 【武元皇后杨艳:据本宫猜测,辛弃疾写的可能是吴大帝孙权,他在诗词中提过不少次。】 【宋哲宗赵煦:那三条标准和吴大帝丝毫不沾边,吴国疆域地跨三州,止于荆、扬、交,孙权自守有余,北伐开疆则不足。】 【汉武帝刘彻:原来赵煦还活着,你去后世倒也合适。】 【宋哲宗赵煦:谢谢武帝关心,朕现在每日卧床不起,形销骨立,命在顷刻,大约今生今世再也不能驰骋沙场,收复江关了。】 【金陵女史王贞仪:唉,命运弄人,似赵构这等废物能够享年八十一,哲宗皇帝却只活了二十五,约等于0.65嘉。】 【竟陵王萧子良:赵煦再坚持一下,等到位面之间互相连通,就可以从汉武帝那里购买一粒续命丸子。】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有没有人能看清辛弃疾到底在掌心写了谁?我这边急等着写文呢,到底是不是吴大帝?】 【武安君白起:辛弃疾一听见你这话,直接把身子转过去了,背对镜头。】 万朝观众:笑死。 冯梦龙的威慑力果然非同一般! 【魏文帝曹丕:什么吴大帝,分明是我大魏吴王。】 【景泰帝朱祁钰:什么你大魏吴王,分明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的门卫,可称门卫大帝。】 【魏文帝曹丕:???】 景泰位面,朱祁钰见此顿时来了兴致,为观众们讲解道: “各位,孙权应该是唯一一个死后还能再重新找到工作的皇帝了吧!” “当年太.祖爷爷前往钟山,为皇陵选址,选中了一处云气冉冉、虎踞龙盘之地。” “门左有孙权墓,本打算将墓移走,结果太.祖爷爷一挥手,大度表示无妨,还说——” “孙权亦是好汉子,留他守门!” 万朝观众:“……” 对不起,我们笑得想死! 【咏絮才女谢道韫: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有两种说法最为盛行,一种是「生子当如孙仲谋」,一种是「生子当如李亚子」。如果孙权和李亚子二选一,各位陛下究竟想要哪一位给自己当继承人呢?】 【唐太宗李世民:当然是亚子。】 【周武帝宇文邕:当然是亚子。】 【汉武帝刘彻:当然是亚子……阿斗啊,要不你和李亚子换个位置吧。】 【汉光武帝刘秀:此议甚好,让李亚子来大汉当皇帝,御驾亲征,冲锋陷阵,一举收复长安,诸葛丞相也不必再每天那么辛苦,出将入相,事事亲力亲为了。】 【和熹太后邓绥:阿斗可以去后唐待着,反正郭崇韬身任数职,位兼将相,有庙堂之雅量,你就当在自己家里一样,什么事都推给他做就行了。】 天幕前的阿斗:委屈地抱紧了胖胖的自己。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祖宗们仿佛有一种神奇的本领,不管谈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拐过来取笑他一下。 【唐太宗李世民:亚子是我大唐的后世帝王,一生风霜只为复兴大唐,与尔大汉何干?】 【汉武帝刘彻:反正是认亲计入的宗室谱,到哪里当皇帝不是当,来大汉改名为「刘存勖」也可以。】 李世民一看,顿感无语。 光天化日之下,汝为何突发梦呓? 认亲咋了,我大唐皇帝慧眼识英才,凭本事认下的绝代雄主,凡是讲刘彻这种台词的,一律按酸话处理。 【唐太宗李世民:汉武帝,你既然羡慕,不妨去找之前评论区出现过的汉光文帝刘渊、昭武帝刘聪、后汉刘知远、北汉刘崇……一干人等。想来,他们一定很乐意认下这段亲戚关系。】 【汉光文帝刘渊:是啊,武帝爷爷,你别看朕有匈奴血统,朕可擅长打仗了。】 【后汉高祖刘知远:武帝爷爷,朕虽然是沙陀人,但也是与你精神最贴切的大汉继承人啊!】 【北汉世祖刘崇:武帝爷爷,朕对大汉一片热忱之心,日月可鉴!】 【咏絮才女谢道韫:你看这种场合,刘聪就不说话,因为他很忙。他同时立了十个皇后,其中三个有名分,七个没有名分,但佩戴皇后绶玺,整日流连于后宫。】 【汉昭武帝刘聪:没错,武帝爷爷,朕完美继承了你的作风,对美人们可好啦,而且不拘男女呢!】 刘彻:??? 看看人家李亚子,再看看眼前这一堆倒贴都不要的什么匈奴沙陀歪瓜裂枣。 这一刻,他简直想手动把刘聪等人拍死。 …… 东吴位面。 孙权看着评论区观众一口一个「门卫大帝」,喊得十分亲切,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朱祁钰,平白无故怎么就多长了一张嘴! 他也看过《庄宗本纪》,所以有自知之明,自己是真的打不过李存勖。 承认这点不丢人。 反正万朝能打过李存勖的,其实也没几个。 当然,孙权心中其实也不虚。 怎么着他也是坐断东南、虎视三江的英主,先后组织了十次北伐,李存勖固然是个军事天才,其他方面却有短板,政治能力奇差无比。 真对阵起来,没一点在怕的。 …… 很快,又有一个新的倒霉蛋出现,为孙权分担了火力: 【观音皇后沈婺华:辛弃疾这个描述,听起来很像我外公,本朝高祖武皇帝。】 【隋朝开府仪同三司王颁:沈皇后,你竟然提名陈霸先这个老贼,真不知是何居心。就不怕害得辛弃疾有命出征,没命回来?】 这个王颁,早在第一次许愿的时候就发布愿望,希望陈霸先赶快暴毙。 观众见他恨意如此之深,宛如怨鬼,不禁愕然询问。 王颁一点没保留,直接将事情全部捅了出来:“陈霸先老贼,当年背叛我父,篡国开基,我恨不得扒其皮食其肉吮其血!” 从前,陈霸先与他的父亲王僧辩,少年即相识,志同道合。 后来恰逢侯景乱梁,大盗移国,二人遂在白茅湾歃血为盟,立誓并肩征战,扫灭奸邪: “臣僧辩臣霸先同心共事,不相欺负,若有违戾,明神殛之……” 昔日同饮的热血尚未干涸,誓言还在风中回荡。 结果万万没想到,陈霸先刚一平乱,转头就瞄上了帝王之位。 此刻,王僧辩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亲密无间的知己,而是帝座前的拦路虎,绊脚石,当然要除掉。 于是悍然发动了偷袭。 王僧辩还打算和他一起匡扶幼主,光复大梁,何曾想过会被最亲密的战友背刺,建康城被攻破的时候,他还在从容不迫地办公。 陈霸先居然恶人先告状,质问道:“何以全无防备?” 王僧辩都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冷冷回了一句:“委公北门,何谓无备!” 我把建康城的北门放心交给阁下把守,你当然长驱直入,来去自如,何必再问。 陈霸先自知理亏,也不拖拉,当夜就将王家满门缢死。 只有一个幼子王颁因为在荆州逃过一劫,闻讯泣血,一恸而绝,立志为父报仇。 接下来数年中,王僧辩的女婿、旧将、好友纷纷起兵自立,誓要为他报仇,在江南之地四处割据,燃起战火纷纷。 陈霸先被反叛军包围在中央,只留下了建康城这一块小地方,史称,“号令不出建康千里之外。” 他也是头铁,手底下地盘充其量也就是个村长……往大里说,也就是个城主,就勇敢地登基称帝了。 这份自信,真可谓光耀古今。 考虑到他在登基后仅仅一年半就死了,很可能就是打算最后过一把皇帝瘾,哪管死后洪水滔天。 这一下,可坑苦了继承人。 亏得他的侄子是千古明君,才堪堪稳住了局势。 否则,陈霸先定然可以享受到在史书里,和侯景、安禄山等人并传的待遇。 陈文帝陈蒨在位六年,平定八个军阀,扩张七省,统一南方,攻占交趾,直抵黄河。 将陈朝从一个区区千里地的篡位小邦,变成了雄踞江南的正统政权。 故事说到这里,似乎只是一个“历代人品最差开国之君”的创业史。 然而,吊诡的是,王颁后来还真复仇成功了。 评论区的一位观众告诉他—— 你跟着隋文帝好好干,未来隋文帝灭陈,你带着一千多个你父亲的旧部,挖开了陈霸先的万安陵,将他剖棺戮尸,挫骨扬灰啦! 没错,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当年王僧辩的部下士兵,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但他们依然还记得这份刻骨的仇恨。 一千多位老爷子在王颁的带领下,将陈霸先烧成骨灰,冲了兑水喝,终于完成了迟到半生的复仇。 也正应证了当初白茅湾的誓言,“若有违戾,明神殛之。” 万朝观众:失敬失敬。 继「门卫大帝」之后,竟又出一「骨灰泡茶帝」,争相在死后二度创业,双峰并峙,令人惊叹! 王僧辩,好惨一名将。 半生知己最终竟成夺命利剑,「武庙第一大冤种」实至名归。 也有人认为,这个故事里陈蒨才是最大的受害人。 皇叔陈霸先给他留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烂摊子,刚即位,就有数方军阀势力起兵造反,外边还有北齐北周虎视眈眈,内部更是问题一堆。 大批的梁国遗臣因为王僧辩之死,选择北逃,根本不愿为陈效命。 朝中名将全无,公卿丧气,莫说宰辅之才,就连能好好办事的循吏也找不出来几个。 面对如此风雨绝境,能稳住新生政权已是侥天之幸,能一统江南,甚至有余力反攻北伐,便已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陈蒨不仅做到了这些,还开创了「天嘉之治」,称千古明君也不为过。 一切发展都挺好的。 就是因为找不到人手,只能事必躬亲,宵衣旰食,比较费皇帝,导致英年早逝。 万朝观众:“……” 可真是太惨了呢。 从此,二代继承人们又多出一个全新的赛道,那就是陈蒨,最惨的皇二代。 当然严格来说,他应该是0.5版本的开国之君,共同创业的那种。 天嘉位面。 陈蒨望着天幕,思量未语。 如今是他登基的第二年,正准备讨伐闽中。观众既然说他很快就一统江南了,想必这次出征,应该是大捷? 一只小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紧拽住一缕流火般的赤色衣袖,一动不动。 “怎么啦?”陈蒨侧首,温声问。 他旁边坐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小不点,小脸上满是泪痕,虽只有两三岁光景,但已足够看出日后的骨相清绝,风仪俊秀。 陈蒨叹了口气,只道他又想起了死去的爹爹。 这孩子自打进宫守孝,一天要哭三四回,真不知哪来这么多泪水可流。 他和虞荔是少年知交,半生知己,之前虞荔病重,他直接下诏让人搬进宫养病,全家也跟着一起来了,太医与使者更是来来往往,挤满了一整条路,彼此相望。 第22章 ◎专治大宋文官各种不服,往死里整!◎ 临安城,浙江亭外。 六十八岁的老丞相叶颙满面春风,神采飞扬,带领百官站在江边,迎接刘裕一行人的到来。 今天真高兴啊真高兴! 自从拜尚书左仆射,也就是俗称的“左相”,他就没经历过一天的舒心日子。 外有金兵纵横捭阖,威压江南,内有奸臣当道,把持朝纲。 龙大渊、曾觌这两个混账,仗着是宋孝宗的故旧,窃弄威福,凭陵跋扈,搅得朝野乌烟瘴气。 叶颙屡次上书劝诫,宋孝宗是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见去,不仅未收敛,还给两大权奸升官,保送他们青云直上。 气得老相公心灰意冷,身体每况愈下。 恰逢此时宋孝宗郊祀,突遇冬雷,举国震惊,以为大不详。 叶颙当即找了个“此乃灾象,是臣失德”的借口,收拾行囊,准备乞骸骨归乡。 结果辞职书还没交上去,这一轮许愿就开始了。 刘裕要来本朝当皇帝,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一雪靖康耻指日可待! 叶老相公顿时精神一振,头不痛,腰也不疼了,麻溜将纸撕得粉碎,踌躇满志地准备开始新征程。 至于前任宋孝宗,在他的心里,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怀着与他相似想法的,还有尚书右仆射魏杞。 本来吧,魏杞同样因为祭祀遇见冬雷之事,引咎罢相归乡,现在对此事也是绝口不提。 什么辞职? 根本辞不了一点! 他还可以再为大宋奋战数十年! 魏杞在隆兴二年,曾代表南宋出使金国,签订议和协议。 俗话说得好,弱国无外交。 金朝皇帝狼子野心,悍然出兵侵吞江南,彼时更是在战场上取得了绝对优势,岂能将他区区一个南人放在眼中。 非但气焰嚣张,要求割地赔款,而且罔顾外交礼仪,在要求魏杞执臣子礼被拒绝后,居然对其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魏杞怀着决然赴死之心,孤身入敌营,横眉冷对刑罚与刀剑。 朝堂上,金人击打他的膝盖让他跪下; 金朝皇帝断绝了他的饮食,重重枷锁将他关押,一连许多日; 一百多天内,魏杞连续经历了绝食、下狱、打骂,几度遭逢绝境,却始终巍然不屈。 他离开金营归国的时候,已然须发皆白,鬓如霜雪,最后终于促成了《隆兴和议》。 世人都赞颂他的风骨,宁折不弯,不畏强权,纵刀剑在颈、斧钺伏诛,也毅然决然不改其志。 但是…… 如果有的选,魏杞宁愿不要这样的风骨。 当一个王朝在战场上一败涂地,节节败退,居然只能依靠他一介文人进入敌营,严辞铿锵,视死如归,挽回最后一点帝国的颜面。 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魏杞绝非那些迂腐的儒生,生于高墙之中,不识稼穑之艰,黎民哀苦。 他幼年就经历过南渡过江,战火纷飞,父祖都是协助韩世忠抗金的部众,与金人有着世代难消的血仇。 这一次出使,更是亲眼见到了沿途河山疮痍,血流千里,皆是金人犯下的罪孽。 他悲愤过,抗争过,甚至欲以死明志。 可是弱国无外交,可是人微言轻,可是南宋的国力与战力摆在这里,魏杞一个人又岂能独挽狂澜? 他归来之后,宋孝宗与太上皇都十分喜悦,赏赐他大量钱财与宝物,皆被魏杞拒绝。 因为他问心有愧。 纵然已经竭尽全力,《隆兴和议》仍是一份毫不掩饰的剥削协议,不仅要以叔侄相称,还要割让土地,以及缴纳大量岁币。 魏杞见皇帝如此高兴,顿时心凉了半截。 一退再退,靖康耻,何日雪? 现在可好,刘裕来了,而且还带着北府兵,直捣黄龙指日可待。 面对这位杀神,别说是逼他低头签和议,他不将对方政权摧枯拉朽地毁掉,帝王宗室全部做成六味地黄丸,金人就该烧高香了。 “真想在有生之年回,再中原看一看啊……” 一声叹息轻轻飘散在风中。 …… 此刻,文武百官几乎都来到了浙江廷外,绯袍正装,衣冠齐肃,等待新主的到来。 因为北府水师需要临江停靠的缘故,他们借用了原本南宋的水师阅兵场地。 钱塘江边,长风浩荡,川流驰骛,白浪如珠玉飞溅,很快就沾湿了衣袖,却无一人敢出言抱怨。 在此等候的众人当中,成分很复杂。 既有魏杞、叶颙这种一心为公、想要早日破虏复仇的良臣,也有不少立场灵活之人,看见刘裕率领北府大军前来,当场就给跪了。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不如趁早投诚! 反正是汉家天子,又不是异族帝王,连国号都不用改,何必负隅顽抗! 更有些人痴心妄想,觉得北府几乎都是武将,即便刘裕来了,还是得依靠他们这群士大夫治理天下。 届时,仍可继续维持现状,舒舒服服过日子。 众人趁这个等待时间,抓紧阅读《宋书》。 从《宋武帝本纪》开始,将刘裕以及北府全员的传记尽数背诵,生怕到时候说错话踩雷。 “称呼首先得改一下吧”,忽有一人提议说,“不能再叫「官家」了。” 百官惊问为何。 那人道:“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只有蛮夷君主才叫「官家」,这个称号就始于羯奴皇帝石虎。” 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暗赞他想得周到:“对对对,还是直接叫陛下好了,或者叫圣主。” 简直不敢想象,刘裕一生都在驱除鞑虏,听到别人用胡虏一样的称号来称呼自己,会怎样勃然大怒! “其实,就算喊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知者无罪嘛。” 那人往后翻了一页书,神色淡定地说,“根据史书记载,咱们这位陛下心胸宽广,从不会因言罚人,王镇恶就算当着他的面怒声说「寄奴误我」,也只是一笑置之。”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 虽说如此,但我们又不是王镇恶,还是小心些好。 宋书共一百卷,十本纪、三十志、六十列传。 帝纪开头自然是刘裕这位宋高祖,臣子列传以刘穆之开头,唯一独立成篇的单人传记是谢晦。 通读完整本书,就一个感觉,刘裕是真护短啊! 得罪他本人问题还不大,但如果当着他的面开罪刘穆之,或者他养的北府那群崽,嘿嘿,家族套餐已经在路上了。 有人道:“那么问题来了,咱们陛下最爱的臣子是谁?谁最不能得罪?” “当然是刘穆之。” 那人无语,你这不是废话吗:“除了刘穆之呢?” “是谢晦吧,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高祖深加爱赏,群僚莫及」,平时百依百顺,进言无有不从,一直留在身边,舍不得放他出镇外地。” “我赞同,而且谢晦文武双全,未来是托孤大臣之首,陛下给了他八州数十万兵力,以河山相托。” “正所谓,「出治戎于禁卫,入关言于帷房。分河山之珪组,继文武之龟章。禀顾命于西殿,受遗寄于御床」……” “我觉得是沈林子,传记里出现了十多次高祖赞、高祖赐书曰、高祖赐书劝勉、频赐书褒美,每次出征在外,都能收到好多问候和夸奖。” “沈林子可以随意带刀出入禁内,生病了就搬进宫住。因为母丧伤心,满朝文武都被下诏过来安慰他。” “明明是檀道济,亲自抚养长大的军事接班人,北府兵的下一代领袖。” “还有沈庆之,这家伙大字不识一个,妥妥的文盲,居然也能成为北府核心,陛下为了教他兵法,甚至制作了好多图画。” 百官讨论一阵,但觉刘裕宛如一位端水大师,主打一个雨露均沾,北府每一个名将都被照顾得很好。 忽听一人冷不丁地说: “呵呵,我看是王镇恶。” “他一个归正人兼秦国余孽,却能得到如此信任,倾尽所有,独领三军,甚至进封龙骧大将军……这可是最高武将职之一,也是当年秦王苻坚登基前的封。” 谁这么勇,现在还敢提起「归正人」三个字,不要命了? 众人惊愕看去,发言人乃是先丞相史浩。 不禁下意识往旁边挪远了点,生怕等会动起手来,血溅自己身上。 …… 传送门光芒亮起。 叶颙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光影里的人敛裾拜倒,声音朗朗道:“微臣吏部侍郎边尚书左仆射兼枢密使宰相国用使叶颙叶子昂,叩见圣主。” 万朝观众:“……” 好家伙,这么长的头衔!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辛弃疾。 万朝观众看着他,觉得如果不来一句,“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宋名臣、单骑冲阵的绝世将星、千古文豪、词中之龙、开创文坛新流派的宗师辛弃疾”—— 都显得不礼貌了。 “使不得”,辛弃疾连忙伸手,将这位无比激动的白发老相公扶住,“陛下在后面。” “小友就是辛幼安吧”,叶颙顺势握住他的手,语气热络地说,“今日一见,当真是神清骨秀,天生将帅,一表人才。” 辛弃疾无语了片刻:“叶相公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南归时,曾与阁下在选德殿中相见过。” “哈哈”,叶颙拈须微笑。 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当即无比丝滑地切入下一个话题: “小友的美芹十论洋洋万言,出筹军旅、入典制诰,实乃真知灼见,惜哉从前未曾有幸得见,遂致埋没。” 旁边的老大人们一拥而上,或矜持,或热情,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了起来。 或曰“少年英才,如今得遇明主,前途不可限量”。 或曰“我大宋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真有当年岳武穆之风”云云。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可好听了。 这个关头,自然没人再提什么重文抑武、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之类的鬼扯。 君不见王镇恶等人,就在一旁听着? 北府兵在刘裕面前是一群乖崽,在外面全是混世大魔王,人均都有许多灭国战绩。 他们的刀锋可不讲道理。 万一惹恼了,当场送你上路。 文官们纵然有些硬骨头,不怕死,却也想着一死流芳青史千秋万世名,而不是憋屈地被当成立威对象诛杀。 …… 史浩悄悄离开了百官队伍,决定自救。 先前《辛弃疾传》贴出来,观众们看得明明白白,就是他一直和辛弃疾过不去,极端歧视北人,提出了“归正人”这一概念。 甚至还诞生了一句名言:“中原决无豪杰,若有,何不起而亡金?” 史浩位高权重,甚至还是宋孝宗的帝师,影响力之巨,在当朝不作第二人想。 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表个态,就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地为了讨好他,去打击辛弃疾。 辛弃疾每一次被贬官,背后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可以说是造成对方人生悲剧的一个最重要推手。 现在是乾道三年,史浩作为大宋著名软骨头,主和派代表,已经写了很多反对北伐的奏章,积压在中书。 甚至还拆了两淮边防,解散卫队,真是一个实打实的国家罪人。 史浩生怕被秋后算账,当即准备找个庇护者。 但他身居高位惯了,委实放不下身段,去讨好辛弃疾一个小辈,加上辛弃疾身边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挤不进去。 于是灵机一动,打算去找同乡谢晦攀攀亲,表明投诚之意。 谢晦在北府的地位很高,「简在帝心」这四个字,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史浩找过去的理由也很充分,谢晦是陈郡谢氏人,出生在会稽,恰好是自己的浙地同乡。 而且又和王镇恶有仇,彼此立场敌对,肯定也反感北方归正人。 什么? 你问史浩怎么知道他们有仇? 那必然啊。 谢晦的祖宗谢安、谢玄打的淝水之战,正好灭了王镇恶的爷爷王猛一生为之艰辛付出的前秦,这能没仇? 而且都说,“关中良相即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 都在一句话里相提并论,彼此死斗、争论不休了,这能没仇? 第23章 ◎完颜构跪岳庙,秦桧全家升天!◎ 关于二位废帝的处罚方式,万朝观众畅所欲言,热情提供自己的建议。 其中,以两种思路最具有代表性。 一种来自东晋豫州刺史祖逖,表示赵氏父子罪大恶极,认贼当爹,轻易处死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应该在北伐灭金当日,把两人提溜到金人的宗庙里,凌迟处死,和他们的金人爸爸一起整整齐齐上路,以告慰先前战死的亡灵。 另一种,来自陈文帝陈蒨。 想法也是十分言简意赅,那就是——骨灰泡茶,一人一杯! 直接将两个废帝骨灰扬了,然后在临安城支一个小摊,凡是受害者都可以免费来领取一杯饮品! 好不好喝不重要,反正报仇是爽到了! 观众们:“……” 文皇陛下,真的好绝一个人。 这两种思路各有各的道理,听起来都很诱人,支持者在评论区吵吵嚷嚷,莫衷一是,最后便去问谢晦。 “啊,这还用思考吗?” 谢晦立在朝阳深处,缓慢回身,冲着镜头眨了眨眼:“当然是都要啦。” 他语气轻快地说:“死掉的徽钦二帝,做成骨灰泡茶,给百姓发放。” “活着的两个废帝,先把各种大刑轮流受一遍,最后押到金人宗庙里去处死。这下,两种不同的待遇全都能享受到,谁也不必羡慕谁。” 观众们:“……” 而你,我的朋友谢宣明,你是真正的活阎王。 然而,谢晦很快便得到了一个噩耗,后世一位热心观众告诉他,宋徽宗已然尸骨无存了,棺中只剩一截朽木,根本没法做成骨灰茶。 谢晦顿时有点恼火,这个宋徽宗怎么这么坏啊,死了都不肯留下尸体让人泄愤! 好在,这厮还留了一个永佑陵,在绍兴城东南…… 他沉思着,到底该怎么出气,眉眼微垂。 一抹璀璨的流光自长睫上轻盈掠过,仿佛盛开了一片烈色雪云。 【景泰帝朱祁钰:本朝正在给岳武穆修建汤阴岳王庙,宣明如果有意向的话,也可以建一个。】 谢晦茫然道:“岳武穆是谁?” 他只知道一个「武穆」,那就是武穆皇后丁令光,梁武帝夫人,也是昭明太子萧统、梁简文帝萧纲的生母。 还是观众们上次吐槽萧衍政绩的时候,顺带提了一嘴。 朱祁钰无语。 转念一想,脱脱之前分享《宋史》的时候,好像还真没分享《岳飞传》。 他在评论区戳了戳脱脱,叫他把全文发上来,不料,脱脱不知何故,竟是突然掉线一般,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回复。 这就比较难搞了。 虽然万朝观众喜欢分享作品,但通常都是分享本人的作品。 否则,如果人人都乱发一气的话,年代最靠后的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将会以压倒性的优势上传每一份资料。 朱祁钰身边确实有《宋史》,但他又不是作者,显然不适合把整篇文章发上来,于是他灵机一动,给谢晦打了个比方。 【景泰帝朱祁钰:岳武穆岳飞,是一位古来未有的英雄将才,用兵无敌,文武兼资,惜哉为昏君所误,壮志未酬而冤死风波狱。】 【关于他的死,你可以想象成,祖逖在北伐出师途中,刚刚苦战收复了整个豫州,就被晋元帝召回,乱刀斩杀,死后满门都被流放。】 谢晦诧异道:“什么晋元帝?哪来的元帝?分明是废帝哀帝殇帝。” 司马睿敢杀祖逖,天下还能有他的活路? 琅琊王氏的王敦恐成最大赢家。 第二天,就能麻溜地从上游起兵,杀昏君,诛无道,以讨逆之名,长驱卷甲入建康城,大好江山从此改姓为王。 就算老王不起兵,祖逖的部曲故旧、百官公卿也不会放过这昏君。 今天能杀祖逖,明日岂杀不得我们?不能再让他继续坐在皇位上害人! 众人愿意捧场的时候,他就是皇帝司马睿;不愿意捧场的时候,他就是牛金小吏的私生子牛睿。 朱祁钰:“……” 险些忘了,你们两晋南北朝军阀权臣的光荣传统——造反! 紧接着,他将岳飞生平事无巨细地告诉谢晦,后者的神色越来越沉,面上已经没有了一向温温柔柔的笑意,显然很是生气。 谢晦蓦然来了一句:“这个秦桧恶事做尽,竟然还能谥号「忠献」。而他的子孙现在虽然没有入朝身居高位,却生活富足、舒心自在?” 秦桧谥号是宋宁宗年间才改成「谬丑」的,现在当然还是忠献。 因此,朱祁钰点点头,告诉他:“正是如此。” 谢晦冷笑一声,更不多言,转身就打马离开:“我这就去灭他一族!” 秦府如今的主人,是秦桧的孙子秦埙。 赵构曾赐给他家好多的美宅良田,现在的情况虽大不如前,依旧是富丽堂皇,豪华异常。 也看得观众们越发生气,这么好的房子,秦家人也配? “滚出来!” 谢晦带着一群禁卫军一拥而上,顷刻就将秦府包围,破门直入。 秦埙慌忙相迎,满脸讨好的笑尚未展开,便见白马金鞍上的少年一扬长鞭,风声凌厉,重重击打在他脸上,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谢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迎着骄阳,眼眸含霜:“跪下,跪好了。” 秦埙一摸自己的脸,尽是血痕,又惊又怒,还来不及说话,又是迎面几鞭轰然落下,直抽掉了好几颗牙。 接下来的一鞭,却是瞄准了膝盖,他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倒在对方面前。 视线中一片血色模糊,只有一截玄色的衣袂,飘渺如云,一枝梨花雪萼工笔金线勾勒,盛开在衣角,清冷且肃杀。 谢晦一鞭又一鞭地砸落,抽得他皮开肉绽,骨冒森森: “这一鞭,是为了狱中被害、天日昭昭的岳武穆。” “这一鞭,是为了英年早逝、长辔未骋的岳云。” “这一鞭,是为了历遍酷刑、始终不屈的张宪。” “这一鞭,是为了受尽陷害、绝食而死的名相赵鼎。” 谢晦一顿,又道:“这一鞭,是为了千千万万被汝祖迫害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百姓。你不要担心黄泉路上孤苦伶仃,他们都等在那里,急切地要向你们一家复仇呢!” 秦埙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血流如注。 谢晦终于打累了,唇角勾了勾,翻身下马,直接一脚踩在他身上:“汝祖昔年作祟风波亭时,可曾想到也有这般我为刀俎,彼为鱼肉的一日?” 秦埙浑身战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谢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一挥手:“来人,把这一家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抓起来,明日正午抄斩东市家资尽数充入国库!” 言罢,高举起手,掌心一面「宋王令」迎向烈日,灼灼生光。 因为他年少柔弱,刘裕素来担心他不能服众,特意定制了这面令牌,表明一种假节钺、如朕亲临的意思。 禁卫军听令,如同拖垃圾一样,将秦埙以及秦家一众拖了出去。 秦埙被打断了腿,按在地上拖行数米。 攻心的剧痛让他霎时清醒过来,转过头,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你和我爷爷当年身居高位时所做之事,有何区别,不过是仗着是宋武帝的宠臣就恃宠生骄,仗势欺人,算什么本事!” “须知一朝天子一朝臣,风水轮流转,我在地狱里等你!” 谢晦看到他跳梁小丑一般的表现,忽然笑了,挥手示意众人暂且停下,缓步上前。 这个笑容很好看,清丽而潋滟,可却让秦埙没由来的心底一寒。 他见过当宰相的爷爷,也在殿试中见过宋高宗,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仅凭气场,就让他两股战战,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觉得我是恃宠生骄呀”,谢晦语气轻轻地说。 秦埙跪伏在地上,讷讷无言,却听他话锋一转,“没错,我就是。” 门外就是钱塘江,是千里江滨万里人间,是茫茫天地山河社稷。 “我有什么不能恃宠生骄的吗”,谢晦看向滔滔江水,在长风浩荡中一振衣衫,眉眼高傲地说,“我是大宋的开国元勋,陛下的盛世帝业里必有我的一份功绩。” “我守过河山每一寸土,改革过每一场弊政,披文握武,肃清朝纲,这太平年岁千家万户的灯火,有许多都是因为我才能再度亮起。” 他就是那样的骄傲热烈,如同云霞炽阳。 少年成名、名动天下的开国元勋,和最好的明主君臣相得,并辔千里,开创一段冉冉升起的不朽盛世传奇…… 他难道不该骄傲吗? 他为什么不可以骄傲? 谢晦凝眸望着长天,昂首道:“我不仅要恃宠生骄,我还要陪陛下南征北战,开疆拓土,把我的名字写进史书最显眼的位置,和陛下一起树碑列传,千秋万岁,从此共传。” 最后,他无比轻蔑地看了秦埙一眼,如同望向一粒最不起眼的尘埃沙砾,语气不屑地说:“这是独属于我们开国君臣的浪漫,你一个奸臣子孙懂什么?” “你和你的祖宗这辈子都没见过、甚至做梦都没梦到过,天底下还有我们陛下这么好的君主吧。” “希望你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时代,多涨涨见识,别再这么目光短浅,以为世间君王只有完颜构这一种了。” 迎着秦埙怨恨无比,直欲择人而噬的目光,谢晦含笑送了他最后一程: “哦,险些忘了,像你们这种罪大恶极之人是注定要魂飞魄散的,估计再也没有下辈子了。” “唉,多不幸”,他真情实感地摇头叹息道,“看来,你们一家只能在黄泉路上和完颜构相伴相依,再做君臣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正要起身。 忽见秦埙双目圆瞪,喉咙里发出一阵咔咔声,蓦地仰面喷出一大口鲜血,就此一动不动。 谢晦看了半晌,茫然问评论区:“他这是直接气死了?” 观众纷纷竖起大拇指。 是啊,被你活活气死了! “这气量也忒狭小”,谢晦不满道,“我不过就说了几句实话,本想叫人把他拖下去凌迟的,算他走运,逃过一劫。” 观众们:“……” 建议列入万朝名场面! 而你,我的朋友谢宣明,你是永远的神!! 谢晦迈入门中,直奔秦家祠堂,抬手便是一鞭子挥过,将架上人像、烛台、祭祀用品等物尽数扫落在地。 “就是你这个狗东西谥号「忠献」?你也配?” 他对着秦桧的画像使劲踩了几下,犹觉晦气,出来后,便命人一把火将祠堂烧了。 只严格命令要控制火势,不许烧到其他地方,这宅子占地甚广,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 朱祁钰看完全程,不觉愕然道:“「忠献」这个谥号有什么故事吗,他何以怀了偌大怨气?” 一旁,于谦告诉他:“谢晦的小爷爷谢玄,谥号「献武」,重合了一个「献」字。” 朱祁钰:“……” 果然是天堂有路,秦埙不走,地狱无门,他赶着趟儿上车。 这都能碰巧撞上。 …… 对于赵构来说,这是噩梦般的一天。 自打刘裕入主本位面以来,他就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苟在宫廷深处,竭力缩小存在感,每天都因为悬在头顶上的屠刀,而惶惶不可终日。 什么吃穿用度,更是能省则省,生怕开支太大,让刘裕哪天想起他这么一号人,直接送他上路。 赵构是坏,但他不蠢,知道面对刘裕这种英主,自己搞什么小动作都是没用的。 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绝望中等死,等待自己被做成六*味地黄丸的那天。 这天,轰。 封闭已久的德寿宫门被打开,一缕天光照射了进来。 赵构软瘫在座位上,浑身流汗,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见一个眉眼绮丽、棠红薄雪的青年抱剑走近,目光一扫,浸满了寒意。 咦……不是刘裕? 赵构顿时支楞了起来,他自有办法讨好谢晦,而且是一种他自认为谢晦完全无法拒绝的方式。 谢晦的书法相当出名,他的表曾外公王羲之更是书圣。 众所周知,赵构最擅长的书法是什么,那必然是临摹《兰亭序》啊,艺术水准相当高超! 赵构这回觉得稳了,于是腰一挺,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 谢晦都被他如此热络的态度给整不会了,似笑非笑地一眼扫过去,决定看看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赵构拿出自己的兰亭序,充满讨好地说:“谢司马,这是朕……是我临摹的令祖作品,还望多指教。” 谢晦展开一看,眸中掠过一丝惊艳的光。 平心而论,赵构的字是真不错,匀亭秀丽,气韵清畅,于是他也扬起了一抹微笑,语气和善地说:“书法练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容易吧,看来你很欣赏我外祖爷爷?” 赵构以为有门,赶忙一通言辞,将王羲之夸得天花乱坠。 谢晦听得暗暗点头,不时颔首微笑。 就在赵构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丝生还希望的时候,忽见他面色一变,语气冷若冰霜地说:“来人,把他压下去,送到新修的岳庙前跪着,跪到子时再回来!” 赵构满脸错愕地看着他,忽然往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衣袖,语气迫切地说:“我对令祖的欣赏确实一片真诚,处于肺腑,给我更多时间,可以创作出更多的好作品……” 第24章 ◎搞钱搞钱,送李白登顶!◎ 宋徽宗的陵墓炸了,炸得很轰轰烈烈。 皇陵山上,亮起了一场又一场炫彩夺目的烟花,一连许多日。 “好漂亮的焰火啊!” 绍兴百姓拖家带口地来到城郊外观看,对这样的美景赞叹不已。 一同炸掉的还有一群秦家人,以及秦桧一干党羽信徒,什么王次翁、万俟卨、罗汝楫等人。 本人还活着就抓本人,本人死了,就将后人一网打尽。 奸臣之家,享尽荫蔽,每日的一饮一啄都来自于天下万民的血泪,满门中哪有无辜之人? 谢晦认为,单纯的抄斩闹市,已经不足以赎清这群畜生的罪孽。 故而,将他们统统绑好,放在那里充当火.器实验的射击靶子,直接炸得尸骨无存。 随着一批耗材使用完毕,燧.发.枪的精度也出现了显著的提升,下面就该进行大体量火.器的研究制作了。 然而,就在此时,谢晦却忽然得知了一个噩耗。 武器研发被迫暂停,因为…… 他们没钱啦! 怎么好端端的就没钱了呢,谢晦有点懵,任何一个北府人遇见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家长刘穆之,于是他一头扎进了相府。 “穆之先生,快给我一笔拨款!” 彼时,刘穆之正在同时接待三个来访者,嘴上对答如流,一边手底下还在批改公文,宛如一架么得感情的工作机器。 他听谢晦说明来意,虽然答应下来,却随即话锋一转:“可能要再等上十天半月。” 谢晦不悦地坐到桌子上,将文书一推,抱起手臂道:“为什么还要等那么久?” 刘穆之温声安抚他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废帝留下的窟窿太大,去岁户部岁入不过一千二百万缗,虽然这些天,抄了不少奸臣之家,稍稍弥补一二,但需要花钱运营的地方却更多。” 谢晦仔细一盘算,确实如此,光是远征吕宋就是一大笔开销。 好在吕宋占地广阔,资源丰富,攻占之后简单运营一番就能回本,源源不断的金属矿藏更是武器制造的必需品。 他噢了一声:“那十天半月之后就有办法了吗?” “是的”,刘穆之一边与他交谈,一边奋笔疾书,手中不停,已经刷刷翻过了数十页,“泉州市舶司富可敌国,满地铺金,海外贸易占据大头,当地官员有意拿乔不合作,我已让羊规带兵将他们扫荡一空。” 他的神色很平静,言语之间,却蕴藏着无尽的腥风血雨。 本来吧,还想着先沟通看看,不至于上来就直接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结果了解到,泉州蒲氏的蒲啰辛,是一个外来的阿拉伯人。 一个外人还想在华夏耀武扬威,割地自雄,垄断海上贸易,欺凌沿海百姓,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呢?真以为我华夏无人了? 刘穆之果断选择送他满门上路。 蒲氏被全部杀掉之后,还需要一批新的贸易人才顶上。 羊规虽然不懂商业,但评论区多的是商业大佬,愿意帮他出谋划策。 比如郑经,就很乐意分享他父王的海外贸易经验。 郑经这段时间过得开心极了,走路都带风,本以为自己是万朝二代中最菜的一个,没想到一蟹不如一蟹,又从宋孝宗身上找回了自信! 就连吃饭都高兴得多吃了两碗,平时轰炸起西班牙商船,也更加带劲了! 郑经给羊规出了一份诚意满满的贸易计划书,浩浩荡荡几百页,并表示,我父王当年白手起家,从一舟一师开始建立海洋帝国,就是这个思路。 你照办就行,准没错! 羊规年纪小,经验不足,但胜在听话,主打一个听劝。 刘穆之审核了一遍计划书,确认无误之后,他当即开始热火朝天地操作起来,全面接管了泉州市舶司,将货物源源不断地运往四面八方。 刘穆之笔锋一顿,微笑道:“小羊将军之前回信说,最迟会在本月中旬,将所有被蒲氏敛藏蓄积、隐瞒不报的收入都运到京城。” 谢晦问:“多少?” 刘穆之告诉他:“一千二百万缗。” 谢晦:“……” 好家伙,正好等于宋孝宗政府一年的收入,黑得没边了。 他不禁陷入了沉思,区区一个泉州市舶司都有如此泼天的富贵,那么,其他京官。 蒲啰辛一个外人在华夏当官,不可能不出钱在中枢打点门路。 赵宋官员待遇丰厚,更有许多隐藏收入,个个富得流油,从先前抄家的一大批人家中可见一斑。 但也不能总是抄家啊,闹得人心惶惶,不利于朝堂稳定。 怎么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任自己宰割,甚至榨出每一毛钱每一个铜板呢? 谢晦觉得事情很棘手! 刘穆之见他如此,还道这孩子在钻牛角尖,招呼他坐下喝点冰饮,却见他眼眸一亮,连道「我想到了」,转身带着一大群禁卫军离去。 刚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拿刘穆之的丞相印在几张空白公文上一盖,扬长而去。 刘穆之:??? 不是,你想到什么了? 他下意识感到不妥,立即指派了一名下属跟上去看看。 不多时,下属回来汇报:“谢司马进宫面圣去了。” 哦,刘穆之放下心来,这次有陛下把关,应该问题不大。 …… 谢晦见到刘裕,一派踌躇满志、干劲十足地说:“陛下,我要搞钱,很多很多钱。” 刘裕:??? 他招招手,示意人在身旁坐下。 见少年一路匆匆走来,衣襟散乱,领口处还落了一片炽灼如火的榴花,于是伸手帮他理了理,耐心地问道:“怎么了这事?” “赵宋官员都很有钱呀”,谢晦接过那片花瓣,自己吹花玩,又支颐叹气道,“那么多钱,放在他们家里也是放着。” “所以,我准备做一件大事,把钱全部都坑过来,该充国库的充国库,该付军费的付军费,而且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双手奉上才行。” 刘裕嘴角微微抽搐,心说这难度恐怕不小。 要树立威严、肃清朝野,对他这样的英主来说并不困难,但要榨出他们的每一笔钱,那就是地狱级别难度了。 但他也不想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于是顺着谢晦的话问道:“你已经有思路了?” “有”,谢晦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即抬眸望向他,“但还不是很清晰。” 刘裕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讲讲思路,谁知他反手就掏出了几张空白公文:“陛下快在上面签字盖章,我等会看着办。” 刘裕险些被气笑了,全朝廷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空白诏书倒不是不能签,反正谢小玉也绝非第一回 这么干了,但最好还得问清楚。 他看着上面的丞相府印章,问了一句:“你已经与穆之讨论过了?” 谢晦:“是。” 讨论故事发生的背景,也能算讨论嘛。 “他同意了?” “同意了”。 同意半月之后给钱,不就等于同意这半月之内他可以自作主张嘛。 刘裕下意识认为,这事刘穆之全然知情,并且完全赞成,于是略一沉吟,在最上面两张诏令上盖了帝王印玺,叮嘱他:“内容你自己填,字模仿得像朕一些……*” “陛下!” 谢晦拽住他的手晃了晃,不满地抱怨说:“区区两张诏书根本不顶用,再来十几二十张嘛。” 他被刘裕一瞪,声音便微弱了下去,举起一只手试探道:“二十张不行的话,那就……十八张,十五张……最少十张,不能再少了。” 刘裕无语,伸手在他细腻如玉的额头上敲了敲:“一口气这么多张,你当在菜市场买饼子呢,就两张,爱要不要。” 谢晦不高兴地背过身去,戳着手指,半晌不理会他,发出了一些类似于“陛下好没道理”,“终究是错付了”,“我要回家,明天就散发抽簪,永绝一丘,跑到东山上隐居”之类的气话。 刘裕:“……” 这话谢晦的堂兄谢灵运说,他信。 但谢晦说,他就真不信。 谢晦太年轻、太骄傲、也太意气风发了,他这样的人,是万万不可能生出归隐之志的,就像绝世的珠玉不会甘于在山野之间含光蒙尘。 所以他们是天生的君臣。 能握住所向披靡帝国宰辅之剑的,向来只有千古帝王。 除了自己身边,谢晦还会到什么地方去呢? “哦”,刘裕决定逗他一下,指着殿门外,微笑着一字一句道:“那你去东山隐居吧,什么东西不许带,朕看你是不是一日之内就忍不了山上的孤寒寂寞回来。” “才不会”,谢晦还在嘴硬,“我可以刷评论区聊天,根本不觉得无聊。” 他一扭头,眸中清光盈盈地望过来,有点倔强,也有点破碎,天风吹动眸底一片琉璃般的静水,秋霜簌簌,星痕依稀。 半晌,刘裕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心软了,拿起玉玺再度盖了数张诏书,递到他手中:“满意了吗?” “嘻嘻,满意了!” 谢晦面色一变,立即神采飞扬了起来,先前的低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拿起诏书便往外走,一边兴冲冲地说:“我就知道陛下最好啦,多谢陛下!” 刘裕:“……” 很好,他就知道是演的。 该感谢这次谢宣明百忙之中,至少还敷衍道谢了一下吗。 他转念一想,这事情既然是穆之批准过的,想来不会太离谱。 半个时辰后,谢晦从丞相府拿走了一叠新的公文,并且告诉他:“陛下让我便宜行事。” 刘穆之毫无疑虑,挥挥手:“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谢晦:计划通! …… 谢晦将辛弃疾叫来,询问他:“以前赵宋官员平日都做什么,在哪里花钱最多?” 辛弃疾想了想:“若说雅道,有琴棋书画诗酒花,若说俗道,有养鸟、斗蟋蟀、皮影百戏、杂剧小调、魔术表演、各类说书……” 谢晦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什么样的书法?” 辛弃疾闻弦知雅意:“以你曾外公王羲之的作品最受欢迎,前朝废帝赵构带起的这股风气,如今朝野民间,争相模仿王体,盖因他真迹极其稀少罕见,少数几件作品更是价比连城。” 哦豁,谢晦一下子来了灵感:“我家倒是有好多曾外公的墨宝,可惜没带过来……” 他沉吟道,忽然眸光一亮:“那我现场仿几个吧,再盖上曾外公的印章就好了!” 辛弃疾:“……” 这可真是哄堂大孝了。 他斟酌了一会,语气微弱地反驳道:“书法爱好者沉迷王体多年,人家也不傻,能够辨认出是不是真迹的吧。” 谁料他这么一质疑,反而更让谢晦坚定了决心:“不用担心!我让曾外公现在写点字,拍照在评论区发过来,我对着临摹就好了,保证一模一样。” 完成许愿期间,天幕的直播和评论区,都在这个位面进行了大面积屏蔽,只有他们北府人能看到。 其余无论是金人,还是原赵宋官员,都什么也看不见。 这就不可能出现穿帮。 他更是声称:“印章是真的,字也是真的,你就算当面问曾外公,他也只会告诉你,这就是比真金还真的书圣真迹。” 辛弃疾:“……” 能不真吗! 谁让你是全家最宠的晚辈,要真去问王羲之,他不仅不会揭穿你,甚至还会夸你干得漂亮,悟性很高呢! 天幕之前,东晋永和位面。 王羲之看着小外孙的请求,饶是他久经大浪,也不由为之一怔,蓦然拂袖道:“安石,拿纸笔来。” 一旁,谢安正在恬然安坐,静赏花枝,当然不乐意动。 “你自取罢,又不是不良于行。” 王羲之扬眉,一字一句地说道:“宣明是你们家的优秀后人。” 谢安笑得云淡风轻,毫无烟火气:“也是你的,你休想置身事外。” 二人正在这边为了到底谁去取笔的事纠结,忽见评论区一闪,谢晦又道: “祖爷爷,你也写几张或者几十张墨宝发过来吧。” “还有卫夫人的书法、郗璇曾外婆的书法、子敬爷爷、子猷爷爷的书法、道韫姑祖的手迹、长康先生的画、戴安道的人像画……都发过来,我都可以模仿的。” 王羲之:“……” 谢安:“……” 现在好了,不用再纠结了,全家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羲之颇觉好笑:“本以为五郎已经够疏狂任性、胆大妄为,想不到宣明更是一骑绝尘,叫旁人望尘莫及。” 五郎就是他的第五子王徽之。 曾在雪夜访戴,兴尽而归,不曾见上一面,也曾邀请素不相识的桓伊停船为他吹笛,成就了千古名曲《梅花三弄》。 第25章 ◎就你是叫门天子?斩了!◎ 得到刘裕的首肯,沈复踌躇满志,充满干劲地去执行他「以美食征服金国」的大计去了。 刘裕将计划稍微改了改。 从开设连锁酒楼,变成了开设连锁娱乐山庄,吃喝玩乐全包,一站式消费一应俱全。 大宋的娱乐生活极度发达,繁华如梦,在整个时代都属于遥遥领先的水平。 金人什么时候见识过这个? 迟早要被腐化在糖衣炮弹中! 刘裕就当是下了一步闲棋,落子之后,便不再管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练兵筹备,以及正面战场上的对抗。 “唉,也不知宣明和幼安在大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刘裕想到这里,顿觉茶饭不思,充满了牵怀挂念:“宣明还是第一次离开朕这么久呢。” 又开始了。 一旁,暂时接替谢晦接管京城禁卫军的北府小将柳元景,眼观鼻鼻观心,抱刀立在墙角,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陛下一天要念叨七八回。 吃饭也说,朝会也说,披公文也说,简直恨不得飞到大理亲自去看看。 大理疆域广阔,等于六倍的燕云十六州,人口更是多达三百万之众。 加之地形崎岖,气候多变,民族掺杂,权臣高氏和众多当地土司家族盘根错节。 文化更是与中原地区长久隔离,甚至语言都不是很流通。 攻打下来已是不易,想要顺顺当当接手,纳为己用,更颇有一番难度。 辛弃疾作为主帅,初次进行灭国操作,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谢晦十分仗义,表示这种有趣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呢,当然要去给好朋友帮忙了! 他素来智计卓绝,算无遗策,虽然比辛弃疾还小好几岁,之前却已经打过三场灭国战争,这是第四场,经验可谓相当丰富。 然而,这事对于刘裕来说,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自从他认识谢晦以来,谢晦就没有一天离开过他,即便跟随出征在外,也是时刻带在自己身边保护好,形影不离,就怕出事。 刘宋帝国的所有高官,都曾外放到封地担任刺史,只有谢晦,终刘裕一世始终留在中枢。 而且,刘裕还为他修改了典章制度,随便找了个「身为禁卫长官,不得出宿」的借口,让他直接搬进宫里居住。 这也是刘宋一朝,唯一一个没有私宅、整日住在宫中的案例。 要知道,刘裕登基前自己担任禁卫长官的时候,莫说住进宫了,甚至一会儿京口、一会儿四川,天南海北到处溜达呢。 若问刘裕为啥盯得这么紧…… 可能就是头疼+过度担忧吧,谁还没个关心则乱了。 在刘裕眼中,谢小玉是文人,弱不禁风金枝玉叶,和那群整天嘎嘎乱杀、嗷嗷直叫的北府其他崽不一样。 所以,当谢晦跑过来说他也要去大理,高祖皇帝顿时就炸了,冷笑着说:“看见外边的钱塘江了吗?” 谢晦茫然点头。 刘裕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除非钱塘江水断流,否则你别想踏出临安城一步。” 谢晦:??? 他不高兴,他要闹了,他在皇宫里折腾了一整天,吃光了所有送过来的点心,在御案上乱涂乱画一气。 刘裕由着他折腾。 孩子爱咋咋滴吧,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也好,反正别出去搞事。 大理国山长水远的,万一出了什么紧急情况,救都救不回。 第二日,谢晦又和技术骨干沈林子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画了一下午的图纸,终于搞出了一个横断江水的炮台截面图,指给刘裕看:“谁说不能让江水断流呢!” 刘裕:“……” 他大怒,当场就要关谢晦禁闭。 不料,谢晦十分敏捷地往旁边一闪,一面高叫道:“陛下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偷溜出去,反正总有办法上车的!” 刘裕无语,也知道这种事他真的做得出来。 想举起手拍人,见他眸光明净,清亮如水地望过来,这一掌到底还是没忍心拍下去,长叹一声道:“你就这么想去大理?” 谢晦听出他语气松动,心中暗喜,便是一通天花乱坠:“幼安一个人应付不来,我去帮他嘛。大理区区小邦,只需王钺一挥,卷旆席甲,顷刻而下,能有什么危险,陛下不要再担心了……” 最终,刘裕被他闹得没办法,还是让他当了远征军的军师。 送行那日,他进行了登坛拜将的仪式之后,就把谢晦和辛弃疾二人叫到一边,几番殷切叮嘱,递上了锦囊。 “过金沙江之后拆开,如有不妥,及时求助。有一点切记,无论遇见什么首先保全自己,不计代价。” 他沉声道:“莫要莽撞冒进,千军可易,汝当安然归来。” 辛弃疾听陛下字字语出诚挚,不由眼眶一热,紧握着锦囊点了点头:“陛下放心,我会的。” 谢晦眨眨眼,还沉浸在第一次自己出征的兴奋中,十分敷衍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刘裕依旧放心不下,忽而利落地翻身上马:“朕送你们一程。” 说来也怪,他自己每次征战,从来都是飒沓扬鞭,一往无前,生死无惧。 怎么到了送家里的小朋友出征,就觉得哪哪都担忧得不得了,恨不能亲身上阵,直接为他们扫平一切。 嘿呀,真是操碎了心。 他毕竟是千古一帝,很快就压下了这一丝复杂的心绪,转而说起了本次覆灭大理的种种注意事项。 “大理势必凭借金沙江、大渡河两道天堑,布下重兵,据险而守。” “朕已下旨让虞允文出兵配合,自晏当路出理塘、中甸,乘隙捣虚,则沿线的三赕等地闻有大兵陈境,势必心思浮动,庶几弹指而下。” “汝将主力留在金沙江边与夷军对峙,典一支奇兵绕开龙首、龙尾二关,直入羊苴咩城。国都既定,滇东乌蛮三十七部即可传檄招抚。” “这样,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最快速的闪击,一剑封喉。” 谢晦一开始还在认真听着。 一路打马出城,驾临长风,在江边飞奔疾驰。 浙江亭的轮廓已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刘裕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抓着他唠唠叨叨。 他终于不高兴地说:“陛下快留步吧,再送就到澜沧江了!” 这小没良心的,刘裕直接被气笑了,抬手捏捏他的脸,转头盯住辛弃疾:“你好好照顾宣明,莫让他受伤。” “喂”,谢晦不满地嘀咕道,“我不需要人照顾,你干嘛不让我照顾幼安?” 刘裕:“……” 人家什么武力值,你什么武力值,心里就没点数吗! 辛弃疾也觉好笑,点头应下:“陛下放心。” 刘裕又道:“打仗稳健一点,别没事就莽莽撞撞,单骑冲阵敌营,这种行为很危险。” 辛弃疾眉心不禁一跳,全天下最莽的人分明就是陛下你吧。 谁家皇帝打仗的时候,一个人挥舞长刀,反过来追着五千个敌兵跑啊。 然而,面对刘裕核善的眸光,他终究还是从心地说:“好的,陛下,我记住了。” 刘裕满意地点点头,目送他和谢晦并肩策马绝尘而去,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才慢慢转身回了宫。 …… 次日,刘裕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金世宗完颜雍听闻江南换了皇帝,想要试探一下新帝的态度,派使者来催今年的岁币了! 使者来了,使者又走了,走得很痛苦。 刚在朝堂上说出了“岁币”两个字,就被一名文官突然暴起,重重一拳轰在了脸上。 众人惊讶地目视动手之人,竟是右相魏杞。 几位御史当即就抽出了笏板,准备弹劾他。 成何体统,竟然在朝堂重地大打出手,真是有辱斯文! 魏杞却指着金使,满腔悲愤溢于言表:“此人化成灰我都认得,当初我出使金廷的时候,便是他对我百般羞辱,毫无底线!” 御史支吾道:“就算这样,也不能如那乡野村夫般直接打人吧。” 魏杞怒喝:“你说得倒轻巧,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今本朝与金国,早已经局势倒转,攻守易形了!” 御史还待再说。 刘穆之早听得不耐烦,挽起袖口,上去就给了使者一个大嘴巴子。 北府众人见家长都动手了,自然是一拥而上。 期间,更掺杂着魏杞的门生、各路义愤填膺的官员,见缝插针,浑水摸鱼,对金人使者施以拳打脚踢。 正义的铁拳如擂鼓般密集落下,很快就送他上了西天。 期间,刘裕就坐在上首,支颐笑看着这一幕,一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冕旒下,他的目光清澈温和,仿佛还带着一丝怀念。 穆之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动手,就绝不废话。 当年面对桓玄贼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文人一怒,看起来可凶了呢。 天幕前,朱祁钰目光从直播上移开,对着于谦看了又看。 于谦被看得一阵莫名其妙。 就见朱祁钰拍着心口,仿佛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诸天万朝,不是只有我家朝堂会发生这种事……” 宋祖家的臣子也是一样的武德充沛,那他就放心了! 于谦:??? 待金使没了最后一口气,刘穆之正准备退回原位,敛衽告罪。 忽见刘裕一扬手,向自家宰相微微含笑道:“打累了吧,来人,给丞相赐座。” 百官绝倒。 陛下啊,你心偏得没边了! 刘裕微笑着冲那名御史点点头:“爱卿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御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有没有。” 再给他十倍的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刘裕的面得罪刘穆之,真的会死的。 “拖下去,尸体送还江北”,刘裕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那团不成人形的东西,“我大宋不收垃圾。” “至于这隆兴和议割让出来的土地,自然要尽数收回——” 他话锋微微一顿,果见老相公魏杞满脸紧张,下意识越众而出,一句“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亲征冒险”,已然到了嘴边。 没办法,他也是看过《宋书》的人,被刘裕那一串战绩亮瞎了眼。 生怕自家天子一冲动,又要上前线。 咦,为什么说又? 魏杞心中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难道自己已经提前为未来感到心累了吗? 不成想,刘裕这次压根不按常理出牌,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扣,淡然道:“殿前都指挥使李显忠将军,自符离之溃,心中常怀介介,本次正是一战扬威、雪彻前耻的良机,就由你走上一遭,将商州之地收回来吧。” 此言一出,魏杞长舒一口气,由衷道:“陛下圣明!” 李显忠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愿肝脑涂地以报,绝不辜负陛下期许。 唯独刘穆之总觉得哪里不对。 思来想去,还是在晚上单独去找了刘裕。 他进宫不需通报,自由来去。 彼时,刘裕正在吃晚膳,很简朴的清粥小菜,一边阅读公文,抬眸望见人,灿然一笑:“穆之你来啦,一起吃点。” “都当皇帝的人了,就不能吃点好的”,刘穆之叹气,从身后拿出食盒,“看,我给你带了烧鸡。” 刘裕顿时眼前一亮,握住他的手使劲晃了晃,充满了感动:“就知道你惦念着我……啊,这人间有你是多么美好!” 刘穆之顿时被逗笑了,眉眼微弯,依稀流动着一层温润的水泽:“莫贫嘴了,吃你的吧。” 但那缕笑意亦是转瞬即逝,只因他忽然想起《宋书》所载,自己死后刘裕是如何的悲恸欲绝,万般怀念。 “帝每感事怀人,实深凄悼。” “瞻其茔域,九原之想,情深悼叹。” “契阔屯泰,旋观始终,金兰之分,义深情密,是以献其乃怀,布之朝听。” 刘穆之在《宋书》列传一章,史书里离刘裕最近的位置。 他想起自己的死亡事件,倏然感到了一股异常的紧迫感。 时不我待,天命将终啊…… 以他的权限,调动几个本朝太医来看病还是没问题的。 但就连这个时代最好的医者也束手无策,只说是,丞相鞠躬尽瘁,油尽灯枯,静养或可延寿。 可是,刘穆之轻轻闭了闭眼。 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偌大的帝国命悬一线,岂能再停下静养? 刘裕正在啃鸡骨头,蓦见他如此神色,不由眉峰紧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怎么了?是谁欺负你?孤找他算账去。” 刘穆之无语了片刻:“你说这话的时候,如果不把沾满油光的手搁在我衣袖上,我还是很感动的。” 第26章 ◎辛弃疾:大慈大悲加.特.林菩萨!◎ 辛弃疾从未想过,灭国之后居然有这么多事情要忙。 大理国毕竟是一个两百年王朝,如今改朝换代,首要之义就是维持局面的稳定。 一面露布告示,安抚民众,严禁官军侵扰百姓。 城内的坊市等活动都得如常举办,所有生产活动,也要尽早恢复到战前水平。 一面接受印玺,接见百官,接手处理地方政务。 大理国铜矿丰富,盛产马匹,井盐业发达,民间贸易混乱不堪,必须全部改用宋铸铜钱,纳入本朝经济体系。 还有什么留存名胜古迹啦,清点民族乐器和各类图书珍藏啦,安排和宋境本土的交流往来啦。 总之。 这真是灭国一时爽,战后忙成狗呢。 对此,谢晦淡定地表示:“一回生二回熟,你这是新手上路不太适应,以后多灭几个国家就习惯了。” 辛弃疾:“……” 请问小玉,你是如何做到把“灭国”说得像吃饼一样轻松的呢? “不过”,谢晦也承认道,“大理国的情况确实比别处更复杂,以后灭金就不需要这么麻烦。” 金国只建立了六十年,且一直盘踞在中原腹地,汉文化始终占主流。 大理却已经建国了两百多年,虽然和中原偶尔有贸易往来,大部分时间却呈现出隔绝状态,通讯薄弱。 各地酋长土司更是早已习惯了半独立自治,山遥水隔,极其不服管教。 把他们打服容易。 但要想大搞汉化,将这个地区彻底变成刘宋帝国的一部分,无论是地理疆域上,还是文化经济上都不可分割——那就很难了。 要搞汉化,首先要确定人口数目。 谢晦重操先前在义熙变法时的旧业,厘清账目,核定户籍,却发现…… 居然有大量人口隐藏在寺庙之中,长年不报! 大理佛教盛行,被称作「南天佛国」,全境共有大大小小的佛寺三千余座。 这些僧侣不仅地位崇高,不事生产,甚至还不用缴纳赋税,肆意兼并田产庄园,收纳了大量的男女奴婢,全都成了帝国户籍上的白户! 新一代青年人无论男女,都热衷加入佛门,每日吃斋念佛,好吃懒做。 更有大量伽蓝沙门被达官贵族引为座上宾,妄图操控朝政,许多政治事件背后都有他们活动的身影。 每年,大理皇室居然还自掏腰包,向寺庙进贡大量香油钱,支出额占到年收入的五分之一至十分之一! 谢晦一看,登时勃然大怒,心说这些人一个个怕不是嫌脖子太紧,想找人松一松。 “没有人能从我手里骗走钱”,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人。” “寺庙拿走了多少,我就要他们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一个铜板都别想少。” 辛弃疾忧心道:“莫要乱来,此事当徐徐图之,大理举国上下都皈依三宝,倘若手段过于激进,恐怕会激起民愤。” 谢晦微微颔首:“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他越这么说,辛弃疾越觉得要出大事,待要再劝,忽见谢晦怒气冲冲地一掷笔,拍案道:“贼子敢尔,我宰了他!” 仔细一看,整个国库居然都被寺庙搬空了! 大理作为茶马古道与南方丝绸之路的中心枢纽,四通八达,本该富庶繁华,积蓄充盈,利润怎么看都不该低于泉州市舶司。 然而,此刻的国库却是空空如也。 只因前代宪宗皇帝醉心佛法,仅仅一年就在全国建了上百所寺庙,大兴土木,将所有财产都挥霍一空。 “哼”,谢晦抱起手臂,语气凉飕飕地说,“战后建设处处都需要花钱,他敢给我挖坑埋雷,简直罪不容诛,直接斩首太便宜他了,拖下去剐了吧。” 什么叫用最温柔的模样,说出最残忍的话啊,辛弃疾算是见识到了。 他感叹道:“没想到,这次换了一个地方却还得继续搞钱,小玉有什么思路吗?” 谢晦沉吟未语。 如果处理皇宫财产的话,灭国后直接由专人清点就好了。 但寺庙平日向来都是不报账的,就算直接上门抄家,他们得到风声,也很可能提前转移财产,根本对不上数目。 怎样才能把寺庙的账本骗到手,摸清他们的老底呢…… 他坐在窗前沉思,长睫轻轻翩跹,同霞光振羽,明净日光如水般流淌过眉间发上,照着唇间,一抹明艳之色点亮了流云与远山。 当他唇角微弯,眸光熠熠地看过来时,辛弃疾便知道,有人又要倒大霉了。 谢晦缓缓道:“我决定,先挑一个比较强势的寺院下手,但也不能像崇圣寺那样至高无上,不如就万佛寺,抄了他们的所有财产。” 辛弃疾觉得此计并不会那么简单,嗯了一声,静待下文。 果然,谢晦又道:“不同寺庙之间亦有道统之争,故而万佛寺蒙难,只要动作够快,其余寺庙未及反应过来,并不会在第一时间出手救援。待见了万佛寺惨状,势必心有戚戚,满怀惊惧。” 他一抚掌,微笑着说:“这时,我再于皇宫设宴,邀请各寺住持赴宴。” 辛弃疾疑惑道:“小玉是打算杀一批,拉一批,将不同寺庙分而破之?” “怎么可能”,谢晦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这群恶贼从国库里掏了那么多钱,每一分每一毛都是我搞建设的资金,不当场宰了他们已是我心慈手软,还想让我请客吃饭?” 辛弃疾:“……” 这天底下最和“心慈手软”沾不上边的人,分明就是你吧! 他叹为观止道:“原来小玉想摆鸿门宴。” “没错,就是这样!”谢晦笑吟吟地说,“届时,在帘幕后埋一批刀斧手,摔杯为号,一拥而上将所有人都绑起来,让各自的寺庙花钱来赎人,定价就……嗯,二十万两银子一个住持吧。” 辛弃疾在心中默默一计算,这虽然是一笔天价,但寺庙个个养尊处优许多年,积蓄如山,想必咬咬牙也能凑出。 “只是这样一来,算是和佛寺彻底撕破脸,下次再想从他们那里取钱,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谁说我要放过他们了”,谢晦支着下颌,语气散漫地说,“能拿出二十万两白银,说明资产丰厚,这些年没少贪,乃国之巨蠹,当然是先收了他的钱,再抄了他的家。” “如果连二十万两白银都拿不出来,我看这佛法学了也没什么用,不如全部还俗,下田干活。” 辛弃疾:“……” 观众们:“……” 合着你是想两头吃,对方横竖都没有活路啊! 谢晦真情实感地叹息道:“有些佛寺啊,我看就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努力了吗?” “同样是吃斋念佛,怎么人家就富可敌国,轻而易举就能凑够国家建设资金,到他这边就不行!资质如此愚钝,可见与佛无缘,倒不如下半生给帝国打工,搞搞基建,伙食偶尔还能加几个荤菜,总好过一直吃素,昏头昏脑。” 多笋呐,辛弃疾听得险些笑出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些住持借故推辞,不愿赴宴——哦,我懂了懂了!” 谢晦冲他飞快地眨了眨眼,与他相视一笑:“幼安果然知我。” 中途进来的虞允文:“……” 不是,你懂什么了。 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怎么就啥都不明白? 虞允文见对面二人亲密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俨然心照不宣。 他不愿显得自己很傻,好像在此格格不入,于是也没有再问,装作早就明白一切的样子,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辛弃疾颇为意外。 心想,不愧是虞相公啊,大宋名臣,领悟能力就是高绝。 境界更是高超,这么快就融入了北府作风,就算是他,当初还适应了好一段时间呢…… 观众们也是满脸懵逼,只好憋着疑问,继续往下看。 果然,鸿门宴召开当天,以法真寺为首的三十四家佛寺拒绝出席。 宴席上,其他人不动声色,满堂高座,都在冷眼旁观事态发展,要看谢晦如何处理此事。 谢晦眉眼灼灼,盛装华服,立在高处举杯,神色平静地邀请宾客共饮。 有人便微微露出了鄙夷之色,似乎觉得他要吃下这口暗亏。 却见酒过三巡,辛弃疾神色冷冽,披了一身的夜色寒露,排闼而入,手中长剑犹在渗血,提着一人的头颅,掷在众人面前:“贼首已伏诛。” 定睛看去,正是法真寺的大长老。 一长列士兵紧随其后,手中要么端着、要么提着、要么捆着一群死人活人,全是今日缺席的众多寺庙领袖。 宾客们战战兢兢,噤若寒蝉,一转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士兵包围了。 谢晦上前一步,笑盈盈地说:“我请诸位来,是心怀善意,既然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份善意,只好送他去参见佛祖了。”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愚蠢的佛徒以为他会忌惮佛门势大,不敢动手吧。 只是缺一个看得过去的借口罢了。 谁让你不愿意出席宴会,这不是自寻死路,送上门来的活靶子? 辛弃疾向众人宣布:“三十四家佛寺,每一家的财产都已经回收入国库,首领也已全部枭首示众。” “很好”,谢晦含笑一拍手,漫天灯辉落在他眼眸中,犹如一片星海翻澜摇曳,“诸位长老都愣着干什么,怎么不笑了?先前的宴会气氛不是很好吗,难道……” 他语气微微一顿:“看来,你们也不愿接受我的善意呢。” 众宾客眼见一片刀光闪过,骇得魂不附体,当即就在脸上拼命挤出一个微笑,开始吃吃喝喝。 谁料谢晦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给任何的反应余地:“哼,你们先用左手拿杯盏,分明就是对我心怀不满!来人,统统将他们拿下,叫寺院内弟子拿二十万两白银来赎!” 观众们:“……” 很好,大家就知道。 当每次以为这就是谢小玉极限的时候,他总能搞出一些很新很绝的坑人操作。 领头的一个大和尚骇然道:“你一个外人胆敢如此!不,你不能……” “你说,我胆敢如此……” 谢晦徐徐道,缓步下阶,走到他面前。 这人已被制服,谢晦居高临下地看过去,抬起剑柄,在对方肩上敲了敲:“似尔等辈,都敢成为硕鼠蚀空国库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大和尚汗如雨下,不敢回答。 谢晦并没有等待他的答复,铮然拔出剑来,寒光一闪,一颗头颅应声而落,鲜血如瀑飞溅,落满了衣衫。 他冷冷道:“本以为佛法修行得有多高深,已然羽化成仙了,不过还是肉/体凡胎而已。” 满座人不防他突然暴起杀人,皆惊恐地往下他。 谢晦抬眸扫过所有人,目光雪亮,犹如利刃疾刺,任何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心头一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目光。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既然还是凡人,生活在我大宋国土之上,食我大宋之食,衣我大宋之衣,就要服我大宋朝廷管教。” “昔年天师葛洪成为道教祖师,曾披甲上阵,拱卫城池,获封伏波将军,直至战乱平定,才释甲息兵,归隐林泉。反观尔等,一事无成,为生民之巨害,留你们何用!” “今日,我就是要告诉佛门所有人,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要么补交上所有赋税,献出所有财产,从此规规矩矩做人,把自己当成帝国公民,真正清心静气地禅修,要么——”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一丝凌然杀气在话语中蔓延开来:“我即日血洗你宗门祖庭,一个不留。” 一室死寂。 有人吓破了胆,魂飞魄散。 有人面色不忿,甚至想着反抗。 还有人心怀侥幸,觉得大理国三千多间佛寺,他不可能一一清算到底。 谢晦将全场的神色看在眼中。 没关系,他会粉碎掉所有的侥幸,从来没有谁能欠他的债还活得好好的,这绝无可能。 “三日内不做回应,视同第二条。” 他素白的手指在案前点了点,捧起杯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扬长而去。 …… 虞允文执剑守完全场,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这种解决方案! 多危险啊,如此大的事,谢晦行动之前怎么也不告诉他一声! 他安排好善后工作,气冲冲地去找谢晦讨要过说法。 却看见谢晦比他还要崩溃,正在拎着自己的衣摆张牙舞爪:“啊啊啊啊啊!” 他!到!底!为!什!么!要当众拔剑杀掉那个混账! 现在可好,溅出来的鲜血都沾在自己衣服上,洗也洗不掉。 谢晦气急败坏,用指尖蘸了点血迹,糊在辛弃疾袖间:“一起受着吧你…….啊啊啊啊啊,我的礼服被毁了,我就不该穿它参加宴会!” 辛弃疾想起上回史浩的倒霉样,陡然拉响了十二级警报,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我们再去买一件新的?” 谢晦愤怒地瞪他:“这是能在外面买到的吗?我不管,都怪你一点没眼力见识,你当时为什么不替我动手?” 辛弃疾:“……” 这真是一口惊天大锅。 然而他知道,谢晦的生气并不总是有道理的,而且绝不能试图和气头上的小玉讲道理。 于是他灵机一动,将谢晦拽了出去:“那我们可以去买一些玉石。” 又道:“虞相公也一起吧。” 虞允文欣然同意。 第27章 ◎来人,上扒皮楦草套餐!◎ 过了好一会,陆游终于如梦初醒,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陛下——你等等我啊——” 事到如今,便是不冲也不行了。 陆游一咬牙,拿起火.枪,朝着周围的敌人一通横扫。 他虽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但这还真是他第一次体会以一敌百的快乐。 不想单骑冲阵的文官不是好文官! 怎么不是一种“壮岁从戎,气吞残虏”呢! 汴梁守将完颜襄,本打算坚壁清野,严格据守,未料被宋军抢先一炮轰然击塌了承天门。 这下空门大开,便是不应战也不行了。 守军如潮水般涌出,挥舞着刀剑,正想和宋军交战,来个势均力敌…… 结果发现,根本敌不动,敌不了一点! 不仅是热武器和冷兵器的差距,更是两边军队质量的天差地别。 刘裕带来的都是北府兵中最精锐的部分,个个身经百战,悍然无畏,而且追随他多年,如臂指使,随心意而动。 然而,对面的金国军队,早就不是当年追随金太祖开国平天下的猛安谋克强军了。 他们被腐化得很厉害。 不习骑射,不任军旅,甚至就连今年金世宗想选一些精锐充作侍卫亲军,都难以做到。 北府兵:我们不是歧视谁,而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敌人。 在场的金兵,全部都是垃圾! 王镇恶一边扔火瓶,一边奋展银枪,斩杀敌首,还不忘和陆游谈笑:“好多年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了,真好。” 陆游眼睁睁看着几步行来,他身前的尸首居然堆积如山,不由震惊失色。 “镇恶,史书里不是说你不擅长弓马吗,是走智将路线的吗?” “啊这”,王镇恶恍然大悟,“好像是哦,我平时都是被阿和他们按着打的,也就谢小玉一个文人打不过我。” 一旁的金兵听见了这话,都觉得他是个软柿子,当即一拥而上。 “贼子看枪!” 王镇恶当即剑眉怒竖,暴喝一声。 霎时间,只见枪影与寒芒齐飞,挟火光贯彻长空,下一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了满满一地。 “呵,区区女真贼子”,王镇恶收回长枪,昂首四顾,微微冷笑,“竟没有一个能打的!” 陆游:!!!∑(Дノ)ノ 明明是你太凶残了好么。 果然是「镇恶」,镇压横扫一切邪恶,就没有叫错的名字。 余众诸如李显忠、毕进等人,各自蚁进冲锋,一路横推向前。 仅仅五千余人,却打出了十万大军的气势。 杀气如同阵云遮天蔽日,唬得金兵两股战战,毫无战意,疯狂溃散。 完颜襄见势不妙,连忙鸣金收兵,仓皇指挥下属遁入内城,还想休整再战:“速——” 退! 第二个字尚未说出口,忽见一骑如狂风骤雨般冲至面前,马上一人玄甲长刀,英姿绝世。 盔甲下,一道锐利的目光犹如森森悬戟,迎着灼烫的城边日光,刹那间穿云破雾,见血封喉,冷然打量着他。 刘裕忽然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冷漠睥睨,却又显得十分心平气和。 他当然很平和。 因为前方不管拦路的是什么,对他来说都只是一刀的事,毫无差别。 刘裕笑道:“听说你在金国,多少也算一个名将?” 这便是完颜襄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刀锋如雪,划破了苍穹。 刘裕提起他血糊糊的脑袋,策马飞奔上城楼,目视四方:“首恶已死,降者不杀,尔等自行决断!” 于是。 还在半路的陆游等人,就看见自己面前的金人士兵,忽而一传十,十传百,如海潮般退散了下去,将手中武器掷在地上,表明了归降之意。 “这就赢了啊。” 王镇恶勒马回望来路,颇有些意犹未尽:“我感觉没打够,要不再去打一打洛都吧。” 唉,和主公一起出来打仗就是这点不好,回回都速战速决,没有足够的发挥空间! 他又补了一句:“洛阳也是金人重镇,国库里应该有不少宝物。” 陆游:“……” 后半句才是重点吧? 他坐在马背上休息,心情很是复杂:“陛下一贯都是这样身先士卒吗,其实很危险,就没有人能劝动他?” 王镇恶沉思片晌,笃定地说:“有。” 陆游一怔:“谁?” 王镇恶道:“穆之先生肯定是能劝动陛下的,但他一向坐镇后方,从不到前线,还有就是谢小玉。” “以前有一回,敌军威势正盛,绝不宜正面撄锋,陛下非要开打,但小玉坚决反对。” “眼看劝不动,他就从身后抱住陛下的腰,硬把人拖了回去,陛下无可奈何,只好不出战了。” 陆游:“……” 他想起来,史书上确实写过这一段,而且还附了八个字的前情提要。 说刘裕平日对谢晦,“(高祖)深加爱赏,群僚莫及。” 意思就是,如果不是“宠冠群臣”,千万别模仿,不然怕是会被暴怒的刘裕当场斩了。 王镇恶耸耸肩:“咱们就别想了,这种劝谏方法不是别人能学得来的。” 陆游深表赞同地点点头。 这一战,守军阵亡者不过一二,投降却有十之八九。 因着汴梁满目劫灰,处处疮痍,百废待兴,处处建设都需要人手。 刘裕留了所有俘虏一命,打发他们去搞城池建设。 陆游趁机问:“如今汴梁已复,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这下总该见好就收,班师回朝了吧,他也算对得起刘穆之的交代了。 哪成想,刘裕目光悠悠,看向了天际烟尘尽头洛阳城的方向,语气凛冽道:“孤就简单试一试进攻洛都,就再往前打一点点……” 陆游:??? 说好把洛阳和长安留给幼安呢。 你这是一点点吗,分明是亿点点! 陆游还想再劝说一下,于是搬出了谢晦:“宣明这个时候也该从大理得胜归来了,陛下难道不想回去见见他吗?” 果然,刘裕面色一变,来回走了两步,念叨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啊,宣明离开朕一去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消瘦了,怎么才给他补补呢。唉,他一定也很思念朕吧……” 往前冲锋陷阵固然快乐,但宣明更是放在心尖上最重要的一个崽。 该不该回去看看呢,刘裕不禁有些犹豫。 就在这一刻,下属快马来报,声音迫切地高吼道:“陛下,是来自滇南的飞信!” 刘裕颇为感动,抹了抹眼泪:“宣明在外征战还惦记着朕,真好。” 不料伸手接过来一看,赫然是虞允文的亲笔,字字控诉,声嘶力竭。 “陛下!你快管管谢宣明!我一个没看住,他就飞奔到千里之外,现在已经杀进吐蕃了!他还说,到外边玩真开心,回家一点意思也没有,不灭掉五国绝不回去!” 刘裕:“……” 观众们:“……” 笑死,什么叫教科书般的自作多情啊,好惨一个老父亲。 陆游作为一名体贴的臣子,绝口不提班师的事。 而是十分善解人意地上前一步,主动递过缰绳:“陛下,走吧,攻打洛阳去。” …… 汴京失守的消息传到燕京,金国百官浑身冰凉,都觉得这是一场噩梦! 人的名,树的影。 金廷上下自从知道刘裕要来,见了北府军旌旗横空、兵甲连云的英姿,已是毛骨悚然,未战先惧。 现在败讯传来,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要收拾包袱跑路! 一干人等叩阙上书,请陛下迁回上都,暂避刘裕锋芒。 金世宗勃然大怒,当场以雷霆手腕,立诛几位提议迁都的老臣,门生党羽一概株连不放,由是人情畏服,堪堪稳定了局势。 尚书左丞相纥石烈志宁,也就是隆兴北伐大破宋军的那位主帅,也在此刻挺身而出。 他和金世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安抚众臣道: “自从前废帝海陵王迁都燕京,于今不过十年有余,宫室华楼、街坊巷陌,无不是新制未已。” “观城中之营造,延亘阡陌,上切霄汉,虽秦阿房、汉建章,不过如是。较之上都,更有天壤之别,舍此天堂而趋异土,恐为人所笑痴愚。” 好特么有道理啊。 百官一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中都多么繁华富庶,习惯了中原的好日子,谁又愿意回到苦寒的辽东之地。 不如再等等吧,我们坐拥天险,万一刘裕打不过来呢,继续划河而治,岂不美哉。 眼看众议稍平,纥石烈志宁又是一通进言,摇弄唇舌,说得天花乱坠。 什么,“南都汴京残破,连年凋敝,就连建筑都被拆了大半,将材料运往上京建房子,刘裕孤军远来,乏地觅食,断无长久。” 什么,“两军相争,重在兵力,又不是斗将,刘裕纵有一人一剑的匹夫之勇又如何,宋军战斗力如此弱小,一旦与我大金交兵,定会败走当场。” 还有什么,“昔年岳家军亦称无敌,不逊于今日北府,最后还不是被我岳父一通摧枯拉朽地毁掉了,刘裕又有何惧。” 纥石烈志宁作为金兀术的女婿,现今大金军中的头号人物,在抗宋这件事上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如此一番逆天的言论下来,还真把大家给唬住了。 非但百官听得心悦诚服,心说这刘裕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就连金世宗也徐徐颔首,目露赞许之色。 左丞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如此深谋远虑,一下子就洞察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金世宗不再迟疑,单刀直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话题:“卿既然已经成竹在胸,可愿为朕征兵点将,亲往前线拒敌?” 纥石烈志宁从容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与其说是他为国尽忠,倒不如说他别无选择,只能绑在金国这条大船上,与国共存亡。 谁让他战功赫赫,尽是踩着宋人的尸骨得来的。 更曾多次屠城掠地,堆积人头铸造京观,彰显武功。 大宋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他。 金世宗加封纥石烈志宁为金源郡王,任命其为抗宋主帅,自选朝中众将随行出征。 纥石烈志宁见众将支支吾吾,面露难色,都在彼此推诿,不由提醒了一句: “诸位莫忘了,刘寄奴广固之战灭南燕*,虽对汉人网开一面,却将宗室、王公及以下的三千余鲜卑贵族尽数斩杀,无一幸存。” “今日不奋力抗敌,倘来日被他杀过江来,我们还能有命在?” 众将一凛,至此,终于坚定了对敌之心。 金世宗细品此言,却又品出了另一层意思。 金国的汉人官员可不少,刘裕对汉人向来较为宽容,他们自知死不了,会不会转头去投宋呢? 金世宗本就是个激进的女真本位主义者,对汉族、契丹、党项各族皆是一视同仁的防备和敌视。 他本来在大量迁徙女真居民,防备辽国死灰复燃,要求以每二女真户,夹居一户辽民,以作防备。 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便将汉人的威胁放到首位。 他毕竟御极多年,称得上手段老练,纵心中百般猜疑,也不可能直接将人全都杀了,徒然引发动乱,只是命人监视这些汉臣而已。 这一监视,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群人怎么老到一家名为「食为天」的酒肆去吃饭? 此地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满是南国芳醇佳酿、各种美食,更有美人斟酒、清歌妙舞,端的是让人流连忘返。 更兼推出了一种会员制度,充钱多者即可升到大师级别,待遇尊享,荣光无限。 太子完颜允恭一掷万金,好容易升了最高级,又在几个美人的挽袖央求下,挥毫留下了丹青墨宝。 金世宗素知这个儿子沉迷绘画,眼见国事濒危,他还如此荒唐,直接气了个倒仰。 女真贵族见状也是有样学样,对酒肆趋之若鹜,疯狂氪金升级会员等级。 金世宗盘查几番,也没查出酒肆的异样,只得任他们去。 第28章 ◎他死在最骄傲灿烂的年岁,遗恨千古◎ 古格王室、以及一些牵涉在人皮鼓事件中的密宗僧侣,很快被尽数抓捕,并享受了一套扒皮楦草套餐。 场面过于血腥。 许愿墙提前给出预警,屏蔽了所有未成年儿童的光幕,不允许观看。 一些正在带孩子的家长,比如陈文帝陈蒨和小团子虞世南,更是连家长都一块屏蔽掉。 生怕被孩子不小心瞥见,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就算是成年观众,也有不少都看吐了的,直接将明太.祖列入了「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的范畴。 踏马的,究竟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种刑罚? 谢晦本人也觉得有些受不住。 心理上能接受是一码事,视觉上亲眼见到如此有冲击力的景象,那又是另一码事。 他虽然面色苍白,还是坚持坐在那里,监督完了整个行刑过程。 辛弃疾本想让他先离开,自己留下,也被他拒绝了。 剥皮楦草惨吗? 当然惨了。 但比起那些自幼被刺瞎双眼、割去舌头、在十六岁之前处死,只为做成人皮鼓的少女,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呀”,谢晦看到最后,轻声道。 高原上,朔风呼啸,一捧捧血溅落在雪地上,很快就凝结成冰。 辛弃疾端来一杯热茶,摸摸他的指尖,但觉一片清冷,犹如寒玉,遂叫人送来毛毯给他裹上:“野外风大,回去吧。” 谢晦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他捧着杯盏,唇上毫无血色,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眉眼,唯露出了一线清瘦伶仃、洁白如玉的下颌,被毛绒绒的毛毯一包围,愈发显得单薄柔弱了。 看起来,一点不像杀伐果断发令者的样子。 起码那一位西夏使者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拦住谢晦,当众声称:“我乃大国使者,来自西夏,并非古格王朝之人,尔等不可动我!” 谢晦:“……” 这人要是不说话,险些忘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他站住身,眸光清淡地扫了几眼:“西夏?嗯,比起昔日赵宋,确实是大国。” 就在西夏使者面露得意之色,以为他要服软的时候,却听见他语气恹恹地说:“拖下去,一起剥皮楦草。” 下属领命,正要准备动手,忽听见他一声:“慢着。” 西夏使者宛如一条死狗,伏在地上充满希冀地看过去,就见谢晦微微一笑:“记得做好防腐措施,莫伤了皮,等会将人原原本本给西夏送回去。” 西夏使者:??? 就离谱! 这么漂亮的人,是怎么讲出这么狠毒的话来的! “刚平定了吐蕃,正想着下一步该去何方,他倒是先跳出来了”,谢晦走在路上,抱怨道,“这西夏国,咱们少不得要派兵杀上一遭。” 辛弃疾语气幽幽:“我怎么感觉,你想说的不止是这个。” “那当然了”,谢晦一抚掌,“西夏都动了,那么,西辽王朝同为吐蕃的友好邻邦,岂能厚此薄彼?” 他更是声称:“北伐北伐,西北也是北,不能放过它们!” 辛弃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最高端的战场,往往需要最复杂的作战方式。 自己的北伐灭金路线,是从大理出发,一路攻城灭国,在地图上打完整整一圈,最后再绕回金国! …… 古格王朝平定后,吐蕃全境业已归附。 纵有少数漏网之鱼不肯效命,伺机作乱,也很快被傅弘之带兵平定,掀不起什么大浪。 期间,西夏国收到还回去的草人版本的使者,吓得魂不附体,发出文书,严厉谴责。 从来只有谢晦让别人吃亏,还没有别人让谢晦吃亏的。 他向来报仇不隔夜,当天就写好了一封言辞犀利、字字如刀的回信,将西夏王室的祖宗十八代扒得干干净净。 西夏抄袭中原文字、照搬汉唐文化,真不愧为偷国! 汝等开国太.祖父子相残,有悖人伦,血统几易其主,堪称惨不忍睹! 西夏粗鲁野蛮,我们帮忙斧正,清肃风气,非但不心怀感激,竟还恶语相向,真是残民不通王化,愚昧至极! 我大宋军队即将过境,尔若知机,速割让甘州等十城求和通好,否则休怪我炮火无情了! 如此种种。 并让檀道济作为大宋使者,将这封文书送往西夏。 对此,辛弃疾持高度怀疑态度:“我观阿和的模样,着实不像是外交之才。” “人不可貌相”,谢晦严肃地说,“阿和经历了这番历练,已然成长了。” 辛弃疾一凛,正后悔于自己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的时候,便听见他语气幽幽地说:“阿和虽然不擅长外交,但他擅长寻衅滋事啊。” “……”辛弃疾由衷地赞叹道:“那确实是非常专业对口了呢!” 王师北上,不好贸然兴兵,总显得师出无名。 先把檀道济放出去,搞一通事。 把西夏朝廷闹得鸡飞狗跳,再送个完美的出征借口过来。 而后,我大宋王师奔驰千里,吊民伐罪,乃天命所归,长驱直入荡平西夏,岂不美哉! 谢晦拍拍檀道济的肩,亲切地鼓励他道:“阿和,你记住了,此行不为别的,就是专门去闯祸的。” “闯祸也要讲究技巧,虽然是你惹的事,但要让西夏方面理亏,方便我们出兵,知道么。” 檀道济信心满满地点头:“小玉放心!我一到那里,就先搞死几个西夏宗室高层练练手!” “很好”,谢晦微笑道,“你且去吧。” 辛弃疾:“……” 观众们:“……” 这就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吗? 接下来,便是浩大的吐蕃地区汉化改造,与扫盲过程。 谢晦传檄全境,要求彻底肃清人皮法器一事,先命各地首领自查,而后再派督查人员走访。 如发现隐瞒不报,凡牵涉其中者,一律全家处斩,整整齐齐相伴黄泉路。 许多关押在密室里准备剥皮的少女,也都被解救了出来。 为了保持法器的纯洁,这些少女往往一生下来就被父母卖给僧侣,而后刺聋耳朵,弄哑嗓子,以便和外界长久地隔绝开,直到她们死去。 如今虽然重见天日,却对生活常识一概不通,并无一丝一毫的独立能力。 且她们的父母家人既然能为了一点银钱卖女儿,恐怕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这原籍根本回不得。 谢晦想了一招,在吐蕃各地设立官办慈善堂,抚恤孤老,赈济灾穷。 又命专人将这些少女收录其中,照料起居,并教授一技之长。 学成之后便留在慈善堂帮工,算是给这些苦命人一处容身之地。 冉冉——也就是那位他们在国宴上救下的少女。 她本来没有名字,谢晦给她取了一个,借了“日光冉冉东升”之意,希望她此后的人生阳光普照,再无阴霾。 冉冉之前虽从未受过任何教育,但性灵聪慧,所教之物往往很快牢记于心。 慈善堂的官员看着稀奇,尝试教她识字,结果发现她学过之后,几乎立刻就能熟读成诵,实是一块璞玉之才。 谢晦听下人汇报过来,微微一笑:“这是天生就该做文书情报工作,只要培养得当,未来定能成为一名府中贤吏。” 他索性将原定的计划扩了扩,在各地慈善堂中另开一教学班,招抚流离失所的贫家孤儿,授以汉字汉典。 未来择优选拔,进入公门。 不拘地域与男女,唯一的要求就是身家清白,不能与吐蕃佛教的各个宗派高层及本地贵族,存在任何关联。 吐蕃当地的政治格局,乃是百分之一的贵族,垄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资源。 就有点像东晋时期的世家门阀政治。 谢晦从前和刘裕一起主持变法新政,推翻世家,拔擢寒峻。 吐蕃的操作也是这个思路,当地贵族根深蒂固,纵然迁徙一部分到建康居住,他们的影响力却并非短时间内能消泯。 唯有精心培养一批底层人士,待他们成长起来,掌控了足可改变命运的力量,才可搬开头顶上的贵族大山。 同时,因为他们从小受到汉文化教育,也会心向大宋,不至于复辟密宗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皮信仰。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谢晦只是最初的发起和倡议者。 他注定不会在吐蕃待太久,未来此地政局如何,那只能看下一代人的努力了。 …… 吐蕃新近收复,不论是当地官吏治理,还是汉化教学、人才培养,都需要大量人手入驻。 消息传到临安,官员们一百个不乐意。 之前去大理也就算了,那边好歹天气温暖,生存没问题。 这青藏高原地势荒寒,动不动几千米高,九死一生,比金人的五国城更苦寒十倍,谁没事跑到哪里去受苦? 刘穆之在朝议上提出此事,居然无一人响应。 散场后,少年文天祥找到他:“先生,不如采用抽签制,强派官员进入吐蕃。” 刘穆之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宣明与幼安孤身在外,正是需要臂助之时,强遣官员出发,必定心怀怨怼。若在吐蕃伺机生乱,反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文天祥赞同地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书房,他熟门熟路地在案前坐下,从厚厚的公文堆上揭下一本,开始批改起来。 余光瞥见刘穆之手中也拿了一册文书,顿时神色一变,抬头大声道:“先生别动,放着我来!” 刘穆之:“……” 行吧,你来就你来。 他端起茶壶,正要给自己斟一杯明前龙井,文天祥又是霍然起身,一声断喝:“先生,你坐这休息就行,放着我来!” 刘穆之:“……” 他望着空荡荡的手沉默了一会,神情微妙,叹息道:“为师只是有些身体虚弱,还没到这种不能自理的地步。” 文天祥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太医都说了让先生静养,莫要操劳,请先生遵医嘱行事。” 刘穆之摇摇头,都到这个地步了,又岂能在此刻停下。 窗前烛火摇曳,伶仃的光影笼罩上他的眉宇,明明灭灭。 模糊了那种向来如同利剑出鞘般的凌厉锋芒,反而犹如墨色晕染,淡抹出一痕清霜峻直,遥对天边王城起伏,星河清澈。 他拿起了手头的文件,轻声说:“我必须要在死前完成这些事。” 文天祥听到这个“死”字,很不高兴,直接就将文书夺了过来。 他自幼练习射艺,刘穆之当然争不过他,只得无奈叹气:“这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话虽如此,他心里是极其欣慰的。 这些天,他不遗余力为文天祥铺路,以便自己死后可以顺利完成中枢交接。 文天祥是个他生平仅见的天才,将一切都做得很好。 “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急迫,”文天祥板着脸道,“你常教我,为国谋者,当计其深远,我观先生的一举一动与此殊为不符。我固然可以成为你的继承者,难道你就能放心离去么?” 刘穆之摇摇头。 这是他和刘裕共同开创的江山。 他还没看到天下一统,在原位面刘裕也没有登基,又怎能甘心瞑目。 文天祥又道:“先生,一起和陛下共历风雪、生死同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你这般做,让陛下心中如何想?” “史书所载,陛下在你死后悲恸欲绝,每一念及,辄流泪追思,古今君臣少有过此者。” 他的语气很轻,却又有一种直指人心的洞彻:“丧亲失友已是人间至悲,你难道想让陛下再经历一次吗?” 刘穆之哑然,垂落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自然是不想的”,他想着史书里字字泣血的记录,缓慢闭上眼,“……我一时执迷,多谢你点醒我。” 文天祥并不居功,微笑道:“先生只是当局者迷。” 刘穆之既然解开了这个心结,决定严格执行医嘱,回去休息。 临走前他叮嘱文天祥:“那个考成法的事,你要多留心,如有谁不膺服,直接让柳元景去打他。” 北府兵主力都出征在外,但京城也留下了两员悍将镇守。 一是沈林子,专门留下研究火.器的更新迭代。 二是柳元景,他现在年纪还很小,未来战绩却很强悍,在名将纷纷逝世、青黄不接的阶段,独自挑起了帝国大梁。 刘穆之鉴于此,便让柳元景总领禁军,守卫宫阙和皇城。 第29章 ◎柴荣:秦王竟是我祖宗?!◎ 刘裕近来颇感愧疚。 尤其是在连续收复三都,打入长安城之后,这种愧疚之情更是攀升到了顶峰。 唉,愁啊。 不知该如何面对幼安,说好的带他一起北伐复仇呢,自己一个人都快悄咪咪干完了。 谁能想到金人这么不堪一击呢。 他就是简简单单动手一试,这能怪他吗(猛虎咆哮.jpg) 刘裕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良心,难得反思了片刻,而后掉转马头,心安理得地继续往金国身上捅刀去了。 长安,即金朝所谓的京兆府,在这个年代算不上最重要的城池,并没有位列金国五都之一。 但对北府兵来说,却意义非凡。 这里自汉朝以来,始终是中原正朔的象征,王气所在,帝业所钟。 可以说是刘裕北伐最希望拿下的城池,没有之一。 金国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早就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 自从渡过黄河以来,刘裕每克一城,露布告捷,安抚百姓,修复生机。 对于原女真官员,降者不杀。 如遇负隅顽抗者,直接在城破后百箭齐发,将金人将领戳成一颗颗刺猬,挂在城头风干,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形同腊肉。 待大军汇集完毕,再作城下之盟者,等同此理。 一时之间,金廷谈「刺猬」色变,关于往北迁都的呼声再度水涨船高。 这特么谁能不怕啊。 他们早就被刘裕一通摧枯拉朽的进攻吓破了胆,草木皆兵,闻风逃蹿。 甚至远远地看见天边烟尘滚滚,知道大军将至,就忙不迭地不战而降,或是弃城出逃。 纵然沿途遇见几个试图抵抗的,也被长枪短炮硬生生轰成了齑粉。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输了就要全家老小一起上路! 不如赶快割地赔款,还能保留一命! 有人心中蠢蠢欲动,寻思着此刻倒戈,是不是能在新朝混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就算是那些暂时没打算投降的人,也在筹谋着跑路。 反正我们不亏! 那些地盘本就是从汉人手里抢来的,搜刮完一遍之后,再吐回去就是了。 必须赶快搬回上京,只有巍巍长白山如天堑般的阻隔,才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刘裕再强,也不能跨越万水千山,直接飞过去吧。 一场议事会议开了整整一天一夜,金世宗听见臣下尽是这种投降主义的论调,大为震怒。 他当场发作,将一干提议者全部打入天牢,处以极刑! “陛下不可!” 左丞相纥石烈志宁匆匆赶回,一脸急切地劝阻道,“如今,正是众心动荡、上下弥宁之际,理当怀德治人、示之以柔,不可再作杀戮,使朝野庙堂,人人自危!” 金世宗面如寒霜,冷冷地看着这位自己信重的老臣。 之前,好像就是他提议抵抗,才导致出现了如今兵败如山倒的局面吧。 但他也知道,大敌当前,不宜再起内讧了,当即将这一丝不满压下:“爱卿以为该如何?” 纥石烈志宁深吸一口气:“为今之计,切切不可再败,唯有大胜一场,方能彻底镇定士民之心,以坚抗战之意。” 金世宗:“……” 废话,人还知道不能吃屎呢,朕不知道要大胜? 问题是朕压根打不过刘寄奴那厮啊。 他的目光已然变得不善起来,觉得纥石烈志宁有意拿自己开涮。 却见纥石烈志宁话锋一转,不则不徐地说道:“刘寄奴对长安势在必得,臣建议,在长安布下重兵把守,举国之力,自幽、冀、梁、益、燕、辽阳诸地,十丁抽一,合四百万众,驻守长安。” 举国动员?! 金世宗吃了一惊,目光深深地审视着他。 现在大定年间人丁凋敝,不比海陵王完颜亮时。 强行十丁抽一,必定会招致民怨沸腾,动摇国本,这是将国运全都赌在了长安城战场上! 见陛下神色犹豫,纥石烈志宁上前一步,态度坚决地说:“陛下,这是最好的机会!” “长安有刘氏帝陵,都是刘寄奴的列祖列宗,他打老鼠也怕伤着玉瓶,绝不会一开始就动用那些恐怖绝伦的火.器,我们的战机来了!” 被内涵成老鼠.的金世宗:??? 妈的,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这老东西究竟会不会说话。 看在纥石烈志宁是眼下朝中唯一支柱的份上,金世宗忍了:“刘寄奴纵然不用火.器,我们就能打过他了?” 就猛安谋克这个常年不知兵、不训练、吃空饷的战斗力,和原来的赵宋军队只能说再伯仲之间。 一旦对上北府兵,哪怕是冷兵器版本的北府兵,也是一面倒的屠杀。 如雪片般从前线飞来的败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纥石烈志宁却依旧神色淡定,对此早已胸有成竹:“臣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一名内应告知了关于北府兵的排兵布阵安排,定能毕其功于一役。” “倘若发挥得好,便可将北府精锐尽数歼灭,令宋国实力大大折损;若是走运,斩杀了几个精锐上将,甚至刘裕本人,从此江南便是我们的后花园,任意驰骋。” 他语气一顿,意味深长地笑了。 金世宗:嚯! 想想彼时扬眉吐气的场景,心潮澎湃,感觉自己又行了! 但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了一句:“是谁提供的北府兵内部消息,可信度高吗?” 纥石烈志宁信誓旦旦地说:“此人对刘寄奴恨之入骨,又对我大金一向颇具好感,值得信任。” 金世宗大为感动:“如此义士,回头定要重重嘉奖于他!” 君臣二人既打定主意,当下再不耽搁,动员全境,集兵百万,发往长安。 因为知道刘裕的舰队要通过渭河行驶过来,更是提前在渭河冶铁为锁,横断了整个水面,断绝了他们的前行之路。 然而,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百万大军分批出发,慢吞吞上了路,需要好些时日才能抵达,纥石烈志宁更是亲自率军前往前线坐镇。 金世宗在中都翘首以盼,急切等待着来自长安的消息。 每日三问:刘寄奴死了吗?是不是快死了?还有多久才死? 一个夜晚,他正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城中忽然警声长鸣,吹响了敌袭的号角! 嘹亮凄厉的声音大作,刺破了寂静的夜幕,整个中都皇城都为之骇然,金世宗一跃而起,更是一瞬间魂飞天外。 大军皆出征在外,如今城中防守空虚,突遇敌人,如何能挡得住! 他毕竟有几分胆色,知道此刻自己就是全朝廷的主心骨,万万不可流露出怯懦之色,当即披甲登城,亲执弓刀,前往督战。 来到城头,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夜幕之中,无尽的火光冲天而起。 火把密密麻麻,势如长龙,蜿蜒出去浩浩荡荡数十里,仿佛千军万马,更不知来了多少敌人。 中计了! 这一刹那,饶是金世宗久经战阵,一颗心也是坠入了冰窖中。 不敢想象,这一支大军究竟是如何穿越大片金国腹地,准确无误地出现在皇城门口,气势汹汹地擂鼓叫阵。 前线究竟出了多少叛徒,丢了多少土地,而他这个皇帝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金世宗甚至已经想到了最坏的一种情况,那就是中都以南的土地已经尽数陷落,只是被刘裕封锁了消息,就等着在这里给他一招狠的,来场斩首行动。 城下火光绰绰,一人横刀立马,越众而出,灿烂的光辉照在他冷峻锐利的面容上,慨然如烈日,正是刘裕。 金世宗一见到他,脸上血色登时褪得干干净净,再无一丝侥幸心理。 刘裕扬起手中利剑,遥指高城,厉声道: “完颜雍!自神州板荡,诸胡入侵,残分中土,窃窥神器,幽燕之地失落在胡虏之手久矣!汝与汝祖之罪,毒暴关中,罹祸江表,有逾丘山,百死难雪!神州万里,谁人不发肤切齿,永怀叹恨,今日就是汝毙命之时!” 金世宗听完这一篇意气淋漓的陈词,不知为何,第一反应竟是—— 刘裕好像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没文化,这几句不就说得挺好的…… 怼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刘裕一挥手,北府大军迎风擂鼓,气势冲霄,喧哗而进,火光浮动着仿佛要灼穿天幕。 金世宗不敢再迟疑,很快就有近臣牵马过来,一脸急切地说道:“陛下速走!贼子势大,如今唯有退往上京暂避其锋,只要陛下还活着,来日犹可东山再起!” “放肆!” 另一名白发老大臣却疾呼着狂奔过来,披头散发,脚上的鞋都跑掉了一只,在马前急急叩首。 “如今城中战意昂然,兵甲俱全,岂不可奋力一战耶?陛下一动,满城守军势必惊惶溃散,再无战意!” 金世宗听他说得也有道理,面露迟疑之色,离去的动作便为之一缓。 近臣顿时急了:“陛下,城池将破,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白发老大臣不甘示弱:“走?汝要裹挟陛下往何处去?中都营建多年,宫阙华美,又值战略要冲,舍此复将何为!” 那近臣心中焦急,倘若金世宗跟他一起上路,他便是御前第一人,恩威自操,何等快活,可比留下来死战好得多。 “陛下安危重于泰山,古时少康能以一旅一成中兴,况上京百官有司皆在,只需勤修善治,卷土重来之日不远矣!” 白发老大臣高呼道:“大谬!此举与宋室南迁何异,不过图一时的苟安快活!” 金世宗被他两*人吵得头痛不已,都觉得有道理,正踌躇不定间,却被近臣的一句话打动: “陛下试想,宋祖一路打到中都城外却畅通无阻,外界已不知多少人降了宋!” “唯有上京的本朝女真宗室,他们是城破之后,也会被宋祖杀掉祭天的人,绝不会遭到饶恕,所以也绝不可能背叛陛下——” 金世宗恍然大悟,对啊。 现在跑路回上京,表面上看是战略性撤退,实际上,却是对属下的一次筛选提纯,没准他还赚了! 他仔细复盘着本次行动,顿时发现了问题所在。 纥石烈志宁必定已经怀有贰心,有意引走了守卫中都的主力,所以才导致皇城外北府大军云集,城破近在咫尺! 该死的叛贼,回头定然饶不了他! 金世宗一咬牙,当即就决定了弃城出走,翻身上马,一扬鞭,在亲卫的护持下绝尘而去。 只剩那老臣还木然跪在原地,老泪纵横。 帝王可以弃城而走,臣子却愿意与城共存亡。 他和几位同僚商议着,佯请出降,暗中部署兵士,等刘裕等人进城后,来个瓮中捉鳖。 不料刘裕早防着他这一招,表面答应,实则趁他队列未整,直接示意北府兵云梯登城,架好火炮一通隆隆轰击。 直杀得人仰马翻,大门洞开,皇城随即陷落。 禁军首领完颜璋,乃是大金宗室,对本国衷心耿耿,城破之后还想巷战,不肯屈服。 无奈麾下士兵见金世宗都已逃走,早就战意全无,将他一缚,争先恐后抬进了北府大营乞降。 待天明后一看,才发现这支北府兵是彻头彻尾的奇兵,仅仅只有三千余人。 对此,刘裕也很无辜:“朕本来没想着一举攻占燕京啊,就是放两句狠话,搞点奇兵冲锋一下,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 万朝观众:“……” 逃亡路上的金世宗:“……” 他真的,我哭死。 明明可以单枪匹马直接冲阵,居然还来了三千人敷衍一下,真的好有诚意啊。 刘裕把主力大军都留在了长安城一线。 他本来的计划自然是攻打长安,而不是进攻上都。 却发现,长安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防备都及其森严,难以攻克。 虽然也可以直接强攻,但就这么上去硬碰硬,成本太高。 于是灵机一动,那就来支舰队,泛海直袭首都吧! 赢了血赚,如果输了……笑死,怎么可能! 他这一生从没打过一场败仗,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陆游一听说陛下要御驾亲征,眉头先自蹙紧了。 待听说陛下要孤军深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等听见刘裕宣布他只带三千人、直取燕京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拍剑而起,叩马劝谏道: “陛下万万不可!我大军自北上以来,战无不克,只需平平稳稳按部就班进兵,金国自可迎刃而下!陛下怎能以千金之躯,冒万钧风险!” 毕进也出列拜倒:“陛下三思!如今皇子们年岁尚幼,都还不到十岁,倘若圣躬出了什么意外,臣等百死难辞其咎!” 这特么,好不容易换来的英主。 万一皇位落到了刘义隆这狗东西手中,不就如同回到了完颜构当政时,甚至还要更昏暗百倍? “此言甚是!” 第30章 ◎帝若不弃,吾愿拜为义父!◎ 柴荣目瞪口呆,忙问朱祁钰这个有零有整的数据,是怎么算出来的。 朱祁钰自有一套完美的逻辑,堪称行云流水,天衣无缝。 他告诉柴荣: “你是养子继位,那么养父母、生父母的祖宗各是一祖,合为四祖。” “符皇后父母、也就是你岳父岳母的祖宗也各是一祖,合为两祖。” “苻坚是符皇后的父系祖宗,计六分之一祖,也就是你零点一六七的祖宗。” 也真难为他了。 柴荣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已经不认识「祖」这个字了…… 符皇后倒觉得很有意思,握住夫君的手,嫣然笑道:“照此而言,秦王不应当是六分之一祖宗,应是五分之一祖宗。” 考虑到郭威是柴荣的姑父,柴皇后和柴荣生父属于同一家,又省掉一个名额。 柴荣:“……” 算了,梓潼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祖宗就祖宗,他还能反驳咋滴。 万朝观众都惊呆了。 不是,苻坚与周世宗的符皇后,这个“苻/符”完全不是同一个字吧。 这也能是一家人? 柴荣的老岳父、魏王符彦卿从容不迫地掏出族谱,告诉观众:“我们家只是中途因为战乱改过姓,但有族谱为证,绝无可能认错自己的祖宗!” 观众惊叹不已,转头就去恭喜苻坚。 “秦王陛下,你虽然失去了一个武庙丞相,但你的后人符存审也进了武庙啊,这波不亏!” 苻坚:??? 好烦*,这群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什么符存审符彦卿之流的,能比得上景略的一根手指么。 【周世宗柴荣:其实,你们秦国的问题也没有那么棘手,只要秦王严格按照王猛的遗言执行,就不会出问题,他都给你谋划好了。】 【兵仙韩信:所以,王猛究竟说了什么遗言?】 【陈文帝陈蒨:是这个,“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简单解读一下,共有四点要义。一是继续汉化,争取正朔;二是修睦邦邻,避免战争,延续治世;三是行事沉稳,不要伐晋;四是鲜卑羌贼,非杀不可,必然会威胁到社稷。】 【南齐女博士韩兰英:武侯遗言中的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尤其是第四条,最后前秦亡国,就是因为姚苌、慕容垂、吕光几个原秦国大臣趁机篡位自立,倒戈攻秦。】 【宋哲宗赵煦:唉,秦王太仁慈了,视夷狄为赤子。殊不知,这些鲜卑蛮夷都是豺狼虎豹,岂能以德服之?如果像宋祖一样把投降的皇帝都杀掉,做成六味地黄丸,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北周武帝宇文邕:很显然,刘裕正是吸取了苻坚亡国的教训,才选择杀掉所有降君。】 【武安君李牧:可敬,却也可叹,倘易世而处,我愿追随这样的君王。】 【齐桓公小白:唉,王猛如此金玉良言,这位秦王竟一字不听,可知是自寻死路。】 万朝观众无语。 救命啊,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在不听遗言这件事上,谁都可以吐槽一下苻坚,就是你姜小白不行。 你俩一个放飞自我去打东晋,最后惨死于新平佛寺。 一个宠爱奸臣偏听偏信,一代英主被困病榻活活饿死,属实是半斤对八两。 就连遗言都惊人一致。 齐桓公:“悔不听仲父之言!” 苻坚:“吾不用景略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 历史真是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命运的轮转宛如镜像一般相似。 吃瓜观众只管凑热闹,哪里考虑给姜小白留面子,纷纷说道: “小白啊,你死得老惨了!” “不仅活活饿死,而且死后还暴尸67天无人收尸,喂饱了一群又一群的苍蝇!” “仲父死前握着你的手,提醒你要远离易牙、竖刀、常之巫、卫公子启方这四个混账,合着你是根本一点都没记住。” 朱祁钰见此,忽然灵机一动,给众人分享了一则八卦: 【景泰帝朱祁钰:说起苍蝇,苻坚也有一个典故和苍蝇有关。】 【某天,他和王猛一起商议颁布大赦令,为了保密,特意找了一间密室,亲自起草诏书,结果一只巨大的苍蝇停在他笔上,第二天,这件本该机密的事居然闹得满城尽知。苻坚兴师动众排查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最后认定是苍蝇泄密的。】 【莫非,正是姜小白的苍蝇飞到了苻坚的笔上,所以才导致两人一起降智?】 观众们:“……” 齐桓公:“……” 别骂了,别骂了,我收拾一下就回去看仲父。 仲父救我.jpg 孙权见状倒是松了口气。 看来,朱祁钰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平等地在评论区创死每一个人,那他就放心了……个鬼! 他为什么能一直在评论区这么活跃啊! 孙权眼一瞪,发现朱祁钰有一种神奇的本领,不管在讨论什么话题,最后都能拐到他头上: 【景泰帝朱祁钰:吴大帝脑子不好的原因找到了,也与苍蝇有关!】 【从前,东吴画家曹不兴为他画屏风,误滴一滴墨水,便改画墨汁成苍蝇。吴大帝以为这是一只真苍蝇,使劲挥手,想将它弹走。】 【想必这只假苍蝇,与姜小白、苻坚的苍蝇都是亲戚关系,这才让吴大帝本就平平无奇的才智愈发惨不忍睹。】 万朝观众:笑死。 景帝也算是孙权的头号黑粉了,没事就把人拿出来遛遛。 孙权,你说说你,没事得罪他干什么,现在报应来了吧! 苻坚见到此处,也颇感好笑,复又问道:“道明后来到底做了什么?朕与他一见如故,观他风骨俊朗,不似怀有异心。” 噗,观众们纷纷吐血。 快醒醒啊秦王陛下! 慕容垂这时候已经在磨刀准备自立了,你可别继续憨了! 苻坚茫然道:“当年他为燕国所迫,亡命出走,朕在他最危难的时候收留了他,他一直对朕深怀感激……” 观众齐呼:“你清醒一点!心怀感激和想要当皇帝有什么冲突吗?!” 苻坚一顿,迟疑地说:“但他多年掌兵,佐朕灭燕,南征北伐,建立了赫赫战功。” 观众咆哮道:“正是因为他手握军权,战功显著,所以才会造反,你听说过秀才造反当皇帝的吗!” 苻坚沉默了许久,又道:“这么多年来,朕对他待以将位,礼以上宾,任同旧臣,爵齐勋辅,歃血断金,披心相付,唯望食椹怀音,保之偕老——他有什么理由背叛朕?” 观众:“……” 造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难道还要讲究你情我愿?! 众人见他执迷不悟,也是无语,恨不得让王猛复活过来训他一顿。 【陈文帝陈蒨:秦王相关的史书是谁修的,快发上来,帮他醒醒脑子。】 【唐太宗李世民:此事正要问沈约。】 【本朝正在同时修北齐、北周、隋、梁、陈、南史、北史七本史书。唯有《晋书》,梁朝时沈隐侯已经修过一本,可惜失传,如能将所有章节分享过来,也可省去本朝再次修书。】 【庐陵太守欧阳修:赶紧分享,房玄龄这本《晋书》的质量之差,真是令人发指,全体史官应该联合上书抵制房玄龄继续写书。】 【唐太宗李世民:胡说,玄龄只是修了一本书,如何就令人发指了?】 【庐陵太守欧阳修:《晋书》记载,王珣劝降王国宝,结果王国宝大怒,要把王珣杀掉,但是王珣最终以过人的才华说服了王国宝,他们之间究竟交流了什么呢?】 【让我们翻到《王珣传》,房玄龄说:语在王国宝传。让我们翻到《王国宝传》,房玄龄说:语在王珣传。】 【于是,我们到现在仍未得知,这两人在那个晚上到底说了什么。】 观众们:“……” 李世民:“……” 啊这。 就算他对房玄龄有无比深厚的滤镜,也不得不承认,房玄龄被后世史家抵制,确实不冤。 沈约感到很为难。 他的修史顺序是先《宋书》,后《晋书》。 如今,《晋书》只写了一半,刚到衣冠南渡,还远远没写到淝水之战部分呢。 他思索再三,答应李世民,自己写完之后会把全文发在评论区,这样,房玄龄就不用再二次劳动了。 此话一出,后世被房玄龄魔法晋书毒害的各位学者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感谢沈郎君! 你真是个大好人! 北宋元丰位面,司马光见观众都嗷嗷叫着等待投喂,想了想,把新修好的《资治通鉴》相关章节发了上去: 【资政殿学士司马光:本书和苻坚、以及慕容垂、姚苌等人有关的章节就是这些。】 【……将军(慕容垂)不容于家国,投命圣朝,燕之尺土,将军岂有分乎?主上(苻坚)与将军风殊类别,一见倾心,亲如宗戚,宠逾勋旧,自古君臣际遇,有如是之厚者乎……】 观众们:??? 一见倾心?这个司马光他写书正经吗? 别又来了一个冯梦龙吧。 苻坚眉心微蹙。 司马光到底会不会说话,怎么讲得好像他觊觎慕容垂的美貌一样。 虽然慕容垂作为前鲜卑吴王,确实是十里八乡知名的美男子,但架不住他小时候调皮摔下马,把大门牙撅了一块,人送外号「慕容缺」。 这等天残地缺的美,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欣赏得来的…… 苻坚继续往下看《资治通鉴.晋纪》。 读到淝水之战后,慕容垂打着「光复大燕」的旗号起兵叛乱,召集反秦联军,四处放火屠杀,不由微微冷笑。 再往后翻,就到姚苌的剧情了。 苻坚眼睁睁看着这位自己视如至交、委以重任的龙骧将军,非但将自己缢死在新平佛寺,更是搞出了一系列剥去衣衫、鞭尸掘坟的侮辱性操作。 最离谱的是,姚苌鞭完尸,还觉得自己会庇佑他,眼看战事不顺,又筑起了一樽他的神像,天天三拜九叩。 姚苌还说:“先帝啊,虽然我杀了你,但那是我死去的五哥上身附了我的魂,你一向对我那么好,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然而鬼魂压根不理他,姚苌一怒之下,就砍掉神像的头。 最后坏事做尽心虚,每晚梦见苻坚索命,一通拔剑乱砍,把自己砍成了太监,鲜血流尽而死。 苻坚:“……” 是放在整个历史长河,都相当炸裂的操作。 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遇上姚苌这么一个神经病。 随后,又看到吕光、杨定、乞伏国仁、秃发乌孤立一干人等纷纷趁火打劫,起兵动乱,自立为帝。 偌大的帝国顷刻间分崩离析,在秦国的废墟之上重新站起了七八个小国家,从此开始了无尽纷争。 他轻轻合上书,叹息了一声:“景略,你如何看这些事,你也觉得朕做错了吗?” 此话本是下意识一问,就像以往遇见帝国大小事务,他总是习惯去和王猛相商。 随后,一阵凉风穿过清冷空寂的灵堂,垂落了白幡飞舞,苻坚倏然回过神,不觉叹息了一声。 世间最悲是生离死别。 然而逝者如斯,侥幸活下来的人,却还要在这鼎镬刀剑、纷繁尘世中继续向前。 评论区的观众们很是同情,都在积极出主意。 前秦帝国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棘手。 姚苌是个小角色,可以乘早杀之,但慕容垂手握重兵,已成气候,难以对付。 慕容垂是个超级能打的名将,平生除了临漳败给刘裕,其余没输过任何一场战役。王猛活着时,还可以压制他,但现在…… 苻坚见状摆了摆手,从容谢过各位的好意,又说,不必了。 他是一统北方、天下九州据有其七的绝世帝王,又不是铁憨憨。 一旦被点醒之后,自然知道了该如何去做。 观众纷纷点头,既然你不需要建议,那我们再来看一个好看的故事吧! 【金陵女史王贞仪:这则故事出自《太平广记》,关于慕容垂和唐太宗。】 【唐太宗征辽,行至定州,路侧有一鬼,衣黄衣,立高冢上,神彩特异。】 【太宗遣使问之,答曰:我昔胜君昔,君今胜我今。荣华各异代,何用苦追寻。言讫不见,问之,乃慕容垂墓。】 万朝观众:“……” 慕容垂的鬼魂对李世民说,我昔胜君昔?! 这不是越级碰瓷吗,谁给他的脸?! 第31章 ◎完颜构:我在金国做鸭的日子◎ “砰!” 赵构正在这边想入非非,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有人大步流星地走入,将他破麻袋一般提起,又毫不留情地甩袖一扔,重重摔在墙上。 一瞬间,赵构头破血流,疼得嘶嘶直叫。 但目光一对上面前的那人,无数次被殴打的惨痛教训又袭上心头,他下意识扯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嗫嚅道:“柳将军……” 少年柳元景人狠话不多,冷漠地一挥手:“带走。” 几名禁卫军得令,将赵构两条腿一拖,头朝下脚朝上,径直倒拽了出去,一路上磕磕绊绊,不停地撞上障碍物。 哎嘿,转角处的院墙是吧,撞一下。 高起一块的门槛是吧,对牙磕一下。 关门有点慢了,不小心夹脑袋了,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就这样,本就遍体鳞伤的赵构愈发雪上加霜,从监狱到训练场的漫长距离,仿佛怎么都捱不到头。 空气中弥漫着他的哀嚎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真是闻者大喜,见者称快。 万朝观众也高高兴兴地感叹道:“你看那个完颜构,好像一条狗啊!” “老实点”,柳元景时不时踢他一脚,顺带塞点药。 毕竟是半截入土的老东西,之前又一直吃好喝好、养尊处优,万一受不住虐待,直接被玩死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陛下吩咐过,要在灭金的时候,把这位金国大孝子拿去和金朝皇帝一起挫骨扬灰。 一家人当然是一起上路,未来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这么好的待遇,徽钦二贼根本享受不到,指不定心底有多羡慕! 徽钦虽然死了,死得一了百了,但犯下如此弥天大罪,自然不存在什么「人死万事消」的鬼话。 首先是政治操作,刘裕下诏将其追废为贱民,易姓为蟂。 徽宗的坟墓早就被谢晦炸掉,钦宗的皇陵在巩义,在北府兵途中,也已经被尽数推平,劈棺散骨,剁成粉末,用来祭旗。 本来吧,最多也就戮个尸。 然而,骨灰大帝陈霸先的故事,给了大家不少启发。 刘裕干脆如法炮制,将徽钦及一干罪臣的骨灰拿来,制作饮品。 并于临安繁华地段,特设一摊位,对外免费发放。 徽钦掀起无边血祸,靖康之耻非但丧权辱国,更让不知多少百姓为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内心早已恨透了两个元凶罪首。 他们不惜迢迢千里从各地赶来,只为尝一尝仇人的骨灰滋味。 小摊前,一连数十日,都挤满了饱经沧桑、满身伤痛的人们,他们排队饮下骨灰水,痛哭流涕道:“爹/娘/妹妹……贼子终于伏诛,你们可以安息了!” 柳元景路过此间,见小摊前依旧围满了人,不觉喟然叹息。 他眉头一皱,看着躺在脚上的赵构,露出无尽厌恶之色:“狗东西,你们一家人真该死啊!” 训练场中,沈林子全副武装,身着隔热防护服,佩戴护目镜,正调整着红夷大炮的角度,准备进行射击。 这段时间以来,他作为帝国的技术骨干,兢兢业业,日夜都扑在研究上。 终于凭借郑成功的图纸完美复刻了燧.发枪、小型连环熕、短距离轻便榴弹炮等众多火.器。 并进行批量生产,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给北方的刘裕,或是西方的辛弃疾,对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其他政权产生了碾压性优势。 都说一寸长,一寸强。 红夷大炮射程最远,也是沈林子最艰难攻克的一个技术难关。 好在他现在已经把大炮雏形搞出来了,眼下就是不断试验,精确微调,提高准度。 沈林子正要放炮,柳元景忙道:“慢着!” “孝仁有什么事吗?”沈林子抬手一抹额头上的汗珠,眯着眼问他。 柳元景动作粗暴地提起一滩死狗的赵构,三两步蹿到靶子后方,将赵构搁在那里,随即满意地拍了拍手:“我给他找个好地方待着。” 沈林子微微有些迟疑:“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了……” 柳元景笑道:“林子不必担忧,我给他喂了吊命的药,死不了!” “不是啊”,沈林子扶额道,“火器的威力你也见过,我担心万一把他炸得七零八落,东一块西一块,红一块白一块,还能拼起来吗。” 柳元景一愣,确实是个大问题。 于是将赵构往后挪了挪,恰好卡在固定射程的边缘上,打量几番,放心道:“这下可以了吧。” 沈林子点点头。 于是,在赵构惊恐万状的视线中,一颗黑色的巨蛋伴随着一声爆响冲天而起,化为剧烈的火光,飞速咆哮着向他冲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构发出了一阵尖锐爆鸣,高亢无比。 万朝观众瞠目结舌,似是没想到这种音调是人能发出来的。 一旁的牛羊靶子早被击中,鲜血横飞,一块模糊的血肉横空飞来,不偏不倚,往赵构脸上一砸。 他叫了一声,随即声音戛然而止,腿一蹬,一股恶臭味在身前蔓延开。 沈林子命人记录下射程距离,又换上另一门炮,欣喜道:“效果比我想象中还好,再来!” 赵构又开始扯着嗓子哀嚎,叫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夕阳西斜。 沈林子终于心满意足,收了手,转头朗然笑道:“按照这个进度,再有三日,我就能完成第一批参数调整。届时再做一次打靶,如此往复试验五次,这批红夷大炮就能达到最精确的状态,可以送去前线了。” 柳元景疑惑道:“需要这么多回?” 文天祥暂时放下了一堆公文综卷,也过来观看试鸣。 少年负手立在夕阳深处,衣裾如流云,身骨似松鹤。 温柔的晚霞倾洒落下,将他眉目晕染成一幅画,微笑说:“林子做得很对,科学实验当然要尽量严谨了,制作的时候差以毫厘,放到战场上就会谬以千里,切不可大意。” 柳元景恍然大悟:“是这个理。” 赵构听完几人的对话,一想到这样被吓到失.禁的经历还得再来几次,恨不能当场昏死过去。 可惜,柳元景给他喂了猛药,就连昏迷都做不到。 赵构的视线被血色盖住,隐约看着几人,特别是文天祥这个本该为他所用的宋人。 目光阴冷,仿佛毒蛇在阴暗中吐着信子,叫人不寒而栗。 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真是一条好狗! 文天祥似有所觉,一霎那目若冷电,垂眸看去。 只见赵构依旧如一条癞皮虫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什么动静都没有。 “怎么了?”柳元景关切地问。 文天祥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因为赵构大受惊吓,把某种液体弄得到处都是的缘故,没有人愿意再触碰他。 留在京城的禁卫军,好些都是刘裕的北府亲兵,人家也是跟随帝王建功立业的体面人。 柳元景不想委屈同袍去碰脏东西,干脆叫这些人轮流盯着,让赵构自己一路爬回去。 就这般从天黑爬到天亮,几个禁卫哈欠连天,终于目送赵构回到了牢房。 转头正要换班去休息,忽见一个衣衫华丽、面色苍白的少年出现在门口,向他们走来。 禁卫倒也认得来人,礼貌地颔首示意:“三皇子。” 刘义隆见他们不向自己行礼,心中暗暗不悦。 但知道这些亲卫直接向他父皇负责,倒也没有发作,只是客客气气地说:“本殿下欲往天牢深处,还望行个方便。” 禁卫一板一眼地拒绝道:“此乃要犯,除非陛下或穆之先生亲至,否则不能通融。” 刘义隆面上登时染了一抹恚怒之色:“汝敢欺我!我昨日分明看见柳元景提着赵构出去!” 禁卫的声音依旧四平八稳:“穆之先生给了柳将军许可,他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此事易耳”,刘义隆当即拨开禁卫,准备强行进入,“回头我自会向穆之先生解释的。” 一道寒光出鞘,拦在了他的面前,那名禁卫冷冷道:“我等奉命守卫在此,殿下莫要让我们难做。” 刘义隆脸色一沉,当即就准备强行闯入:“让开!” 不料那名禁卫也是头铁,一动不动,握刀的手径直往前,眼看着就要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我是当朝皇子”,刘义隆眼见越不过去,恼羞成怒地叫道:“你区区一个军户,还真敢对我动手不成!” 禁卫毫不退让,厉喝道:“我北府中人向来只遵君命,不认识什么皇子!” 刘义隆面沉如水,连道了几个“好”字,拂袖而去。 既然此路不通,他只得另想办法。 不出数日,他就生起了重病,消息很快上报到了中枢,也就是文天祥那里。 这种事如果让刘穆之来处理,肯定会亲自走一遭,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文天祥新手上路,要忙各处政务,如山如海,民生大事尚且管不过来,哪有空理会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 陛下暂时也没说要杀他,总不能放着他死了,那只能先请太医了。 又过了数日,赵构又被沈林子等人提到训练场上,当活靶子遛了一圈,回来之后便重病濒死。 文天祥只得暗叹晦气,悻悻然同意让他就医。 总不能真死了吧。 等灭金之后,还得再让赵构和他自己认的完颜氏祖宗一起上路呢。 而且,被赵构害死的岳飞、张宪、赵鼎等人都有家人幸存,人家还没向赵构割肉复仇,可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就这样,古往今来帝王家的两大地板砖,悄悄在病房里会面了。 …… 刘义隆见到赵构,当即毫不耽搁,纳头便拜:“帝若不弃,吾愿拜为义父!” 赵构:??? 他宛如被惊雷劈中,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刚想掐自己一把,结果牵扯到伤口。 “嘶!”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义父快坐,放着我来!”刘义隆无比殷勤地说。 赵构不知这小/逼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殿下何出此言……” 刘义隆却神色无比诚恳:“义父何出此言,质疑孩儿一片赤诚之心!” 说罢,又是一通天花乱坠,言辞表忠心。 赵构被他的话打动,心想多认一个儿子自己又不亏,于是夸了他几句,刘义隆也是乖乖巧巧,含笑应下。 一时间,场面倒也称得上父慈子孝。 刘义隆自有一番深入的思考。 原来他自从看了《宋书》,上面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列出了自己日后做的那些好事,就知道刘裕万万不可能容下他。 所以为了保命,干脆一咬牙,狠心叛国,倒向了赵构一方。 反正赵构没有子嗣、而且也不能生,只要认赵构为义父,助其复辟,搞死亲爹刘裕以及刘穆之、背负一干人等。 这天下,未来不还是要落到他手中? 富贵险中求,何不搏一把! 反正按兵不动也要死,最差的结果也不过等死而已。 “父皇……” 刘义隆无比阴狠地低语道,眸中闪过一丝凶光,“你既然对我毫无亲情可言,就休怪我背叛你了。” 他将计划原原本本告诉赵构,赵构都听得愣住了,随即大喜,伸手将他扶起:“吾儿快起,吾儿快起!” 本以为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谁能想到,竟然还有刘义隆这种卧龙凤雏给自己雪中送炭呐。 亲爹和功臣说杀就杀,颇有当年他为了拒迎二帝、大肆屠戮名将的风范。 这段时间,万朝评论区将赵构骂成了狗屎,任谁见了,都要涂上一口唾沫。 然而,就算赵构的风评差到了谷底,刘义隆却能始终与他并驾齐驱,分担了不少炮火。 《宋史.岳飞传》中有这样一句话: “昔刘宋杀檀道济,道济下狱,嗔目曰:「自坏汝万里长城!」高宗忍自弃其中原,故忍杀(岳)飞,呜呼冤哉!呜呼冤哉!” 在万朝观众心目中,刘义隆杀功臣的恶劣程度,与赵构不分伯仲。 都是第一等昏君,早死早好。 刹那之间,赵构望着刘义隆,心中涌起了一股极端的惺惺相惜之意,问道:“吾儿可是已有想法了?” “那是自然”,刘义隆神色笃定,“要先搅浑这盆水,我们才有动手的机会,所以本殿下决定找人刺杀刘穆之。” 赵构一愣,转瞬就阴鸷地大笑起来:“妙啊!不错,是个好主意!” 刘穆之在如今整个帝国的重要性,可以说是不作第二人想。 就算文天祥帮他处理了一些事务,但他依旧还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他一死,朝廷必将陷入短暂的崩溃和混乱。 刘义隆也笑了起来,一张丑脸愈发的神色狰狞。 他是从《宋书.刘穆之传》得来的灵感。 刘穆之去世之后,刘裕伤心欲绝,屡次到坟前驻足静坐,一坐就是一下午。 第32章 ◎大宋磨刀霍霍向英格兰!◎ 谢晦一锤定音,赵构的结局就这么定下了。 至于宋孝宗赵昚,考虑到他的帝王生涯,算是功过两清。 虽有许多昏庸之处,但还没昏到必须去做鸭抵罪的地步,特赐直接处死,算是保留了一丝最后的体面。 他的那些子孙,魏王赵恺、恭王赵惇(即日后的宋光宗)、吴兴郡王赵抦一干人等,尽数伏诛。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 赵构死罪难免,活罪亦难逃,还有一场公审大会等着他。 文天祥立在殿前,冷然一挥手,厉声道:“将罪犯废庶人完颜氏带上来!” 百官等候在此,吹了一宿的冷风,早就瑟瑟发抖,心里更是对赵构恨之入骨。 整个朝廷,先被谢晦血洗过一遍,又被刘裕清算过一茬,最后,还被刘穆之用考成法筛选了许多低劣之才。 原先的赵宋老臣所剩无几,大多是选拔补充上来的新鲜血液。 国家危难之际,朝野从来不乏正人义士,只是先前被朝中投降派势力压制,沉沦下流,朝不保夕,根本无法为自己发声。 如今得逢明君贤相,一展平生志向,心中对刘裕、刘穆之感佩至极。 只想着好好干,为君尽职,为国尽忠。 谁能想到,赵构居然贼心不死,突然横插一杠子,妄图搞复.辟! 不是吧,百官都被这混账玩意给气笑了,你完颜氏算哪根葱,这么急着给自己蘸酱? 就你还当皇帝,你配吗? 整个钱塘江水倒灌下来,都洗不干净你脑壳里的屎! 从前大家没见过千古明君是什么样子,也没得选,只能捏着鼻子,默默忍受过日子。 刘裕来了,刷新了大臣们的三观! 原来,明君是这样的! 原来,世上真有君王用人不疑,对下属推心置腹,赏罚分明,真的能战无不胜,兵锋所至,纵横披靡! 原来,国家跪了那么多年,还是能站起来的,看似强大的金人,竟然如纸老虎般不堪一击! 在刘裕手中,大宋帝国一日千里,蒸蒸日上。 你完颜氏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廉耻之心,就应该赶紧找块豆腐撞死,麻溜上路,别挡住大宋今日腾飞的步伐。 到时候,大家见你如此识趣,念在君臣一场,没准还能大发慈悲,给你在挫骨扬灰的时候添把火,递把刀,送送行什么的。 结果啊,万万没想到。 这厮好死不死,居然还敢跳出来搞事! 几名禁军压着赵构上殿,拽住他的头发,一路拖行过来,所过之处,百官尽皆对他怒目而视。 沈林子厌恶地伸腿,正好踢在胸口,让他直接趴在地上。 咚的一声,是脸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也不知牙撅了几颗,骨头断了没有。 沈林子冷嘲热讽道:“反正你也站不直,甚至跪都跪不好,不如就这样趴着受死。” “杀了这恶贼!”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啪,一枚鸡蛋凭空飞来,在赵构脑袋上砸开了花。 随即又是几枚接连飞来,还混杂着烂菜叶、泔水、肥皂等物,很快就将赵构的眉毛头发全部糊烂在一处,臭气冲天。 如此架势,看得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定睛望去,动手者乃是户部尚书杨万里。 这老哥毫不含糊,从身后拖出一大筐生鸡蛋,慷慨地递给众人:“你们要伐?不用担心不够,我带了很多,一人分一枚绰绰有余!” 文天祥:“……” 不愧是他的庐陵老乡,果然机智,干得漂亮! 官员们:“……” 好端端的,你为啥在集会的时候带鸡蛋,是早就准备要砸死赵构了吗! 有杨万里带了一个好头,众人纷纷接过鸡蛋,朝赵构劈头盖脸地一顿猛砸,如同雨点般落下。 一边砸,一边痛骂道: “奸贼,将我大宋江山祸害到如此地步,居然还贼心不死,狗胆包天!” “天天跪岳庙仍不知道悔过,你就等着去金人的洗衣院里当X奴吧!” “徽钦二贼已死,我等除了将他挫骨扬灰之外,倒也做不了更多。而你完颜氏就不一样了,怎能不让你尝尽人间痛苦再上路!” 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好事者的拳打脚踢。 赵构很快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紧紧蜷缩起来,眼看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也有人发现,户部官员好像没怎么动手。 倒不是不愿动手,而是正在拉着他们的头儿杨万里,紧急询问:“尚书大人,这筐鸡蛋从哪里来的?过账了没有,要多少钱啊!” SOS! 出现了计划外的支出,急急急! 杨万里立身清正,又是个主战激进的卷王虎逼,自打刘裕来了之后,颇得青眼,升官速度宛如坐了火箭咔咔直蹿。 不到一年,就从一名平平无奇的郎中升成了部长级高官。 他对此深怀感恩,更加坚定了一片拳拳报国之心,愿为陛下与丞相冲锋陷阵,肝脑涂地。 户部主要干啥?管钱的! 杨万里最擅长干啥?同样也是管钱! 节财用、薄赋敛、结民心,民富而后邦宁! 杨万里可清廉啦,平日都是亲自耕种,粗茶淡饭,自制衣食。 正因为十分亲近自然,日后才成了著名的田园派大诗人。 如此做派,节俭狂魔刘裕见了,都要夸一声做得好! 户部在他的带领下,全部上行下效,主打一个抠门,只要抠不死,就往死里抠,朝廷的每一毛支出都要从账上过,谁也别想占便宜。 “放心!” 杨万里一挥手,义正言辞地说,“这筐鸡蛋是本官每日下班之后前往菜场,收集小贩卖不出去的臭鸡蛋所得,没有花一分钱!” 户部官员得知没有花钱,这才放下心来,连呼“尚书大人英明”,也加入了砸臭鸡蛋的队伍。 观众们:“……” 可算是涨见识了。 户部人,户部钱,户部全都死要钱! 一筐鸡蛋很快被扔完,文天祥象征性地制止了一下,以免赵构真的被打死。 而后,便吩咐人将他带下去阉了,再简单梳洗装扮一番,绑了送到金国洗衣院去。 其实吧,赵构虽说不中用,阉不阉都一样。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文天祥特意找来了宫中经验最丰富的净身老师傅,保证出手快准狠,一刀下去,割得干干净净。 文天祥人还怪好的嘞,生怕对万朝的幼崽观众造成不良影响,特意把赵构关进了小黑屋,不点烛火,纯靠老师傅凭感觉操作。 一时间,只听见赵构凄厉的惨嚎声在屋子里回荡。 疼疼疼疼疼! 疼得快要死过去了,为什么还不死啊! 这些天,赵构经历了数不清的折磨。 他早就知道,被谢晦挥舞马鞭迎面乱揍会痛,被击打膝盖、强行跪在岳飞神像前会痛,被柳元景绑去当活靶子一通乱轰会痛…… 但他不知道,只是割去了一样完全用不上的东西,居然会痛到成百上千倍,痛到死去活来! 那声音宛如野兽一样疯狂地呼号着,惊怖至极,听之不似人声。 天幕前,许多家长已经捂住了小朋友的耳朵:“这个不可以听哦。” 文天祥不仅毫不动容,甚至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太痛快了。 “来人,把他带下去,清理干净送到金国上京……” 忽见评论区闪过一行字: 【宋理宗赵昀:给他个痛快吧,辱到这种程度也够了,送去洗衣院未免太过。】 南宋宝祐位面,赵昀思索一番,发上了这么一句话。 他是赵匡胤次子赵德昭的后人,赵构又不是他祖宗,根本没有半分香火情,是死是活跟他无关。 但是,南宋开国之君被派去当鸭…… 赵昀觉得,这就有点太过了。 有损于王朝形象,更不利于自己未来的统治。 柿子要挑软的捏,这要换作谢晦在此,就是再借赵昀十个胆,他也不敢抗议,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倘若把谢晦这个大狠人惹恼了,等以后位面之间传送开放,谢晦真的会杀过来送他上路! 但文天祥就不一样了,文天祥是从本位面出来的,又是他钦点的状元,赵昀不认为他敢违背自己的话。 谁曾想…… 文天祥就是如此头铁。 只见他一手按剑,倏然冷笑道:“太过?世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因果循环,屡试不爽!从前几千名大宋女眷沉沦虏营,昼夜难安的时候,陛下怎么不道「太过」?” 宋理宗一噎。 还不等他说什么,文天祥已是语声清脆,毫无遮拦地单刀直入,一把撕开了他所有的遮羞布: “在我来的年代,金国已经灭亡了。” “金朝的最后两位天子,金哀宗不愿受辱,自缢于幽兰轩,金末帝与攻城之兵巷战交兵,力竭战死,五百名金国战士追随投颖水自尽。”* “夷狄之主,尚知「国君死社稷」,为国血战至最后一息。徽钦二贼怎么就能肉袒牵羊,投降得心安理得?” “不幸被俘也就算了,北上路途茫茫千万里,中间怎么就不知道引颈一快,殉国而死呢?是没找到机会吗?” “昔年后晋出帝北降,石重贵生母安太妃殉国死,留下遗言:「焚骨为灰,南向扬之,庶几遗魂得返中国也」!” “徽钦二贼攫尽万民脂膏,占尽国家恩惠,到头来廉耻顿丧,衣冠扫地,比之安太妃一介弱女子尚且弗如。纵剖棺戮尸、挫骨扬灰,难偿其恶!” 宋理宗听到这里,直觉脸上火辣辣的:“你、你——” 你太过分了! 文天祥压根没理会他,微微一顿,上前几步提起赵构,声音愈发冷厉。 一道锐利的寒光如急电惊云般在他眸底绽开,肃杀无比: “而这一个完颜氏贼人,比之乃兄乃父,更是畜生中的畜生,禽兽中的禽兽!用遍世间文字三万个,不足以尽述其罪!” “从前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永留天壤间,人神共戮之!” “这个畜生,如今更是吃着我大宋的饭,造着我大宋的反,毁我大宋的前程。” “我恨不能扒其皮食其肉吮其血,又何来「太过」这一说!” “啊”,沈林子听到这里,惊奇地插了一句:“完颜氏何曾吃过我大宋的饭?” 文天祥淡淡一眼瞥过去,面无表情地说:“牢饭不是饭吗?” 沈林子:“……” 行叭,你说的都对。 宋理宗被他一通抢白,只觉大丢面子,心中暗道晦气。 他这时还能坐得住,毕竟在怼赵构父子三人,跟他关系不大。 但万万没想到,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文天祥话锋一转,紧接着就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他:“不愧是举世难觅的昏君,昏庸至极,无怪乎昏话频出!” 宋理宗:??? 踏马的,这个死小子,先前殿试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官家」,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当然,若是他仔细回忆一下,就会发现…… 文天祥殿试时,就已经写了一万多字的策书骂他。 只不过,那时候骂得比较委婉,加上人长得实在好看,宋理宗就没往心里去。 这段时间,文天祥一直被刘穆之带在身边教导。 天下成功的老师,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老鹰教小鹰飞翔,直接把小鹰翅膀折断,推下悬崖,说:“飞呀傻.逼!” 要么活活摔死,要么一飞冲天。 成才率挺高的,就是有点费弟子。 还有一种老师,就是刘穆之这样的。 事无巨细,悉心引导,循循善诱,百般教诲犹恐不足,还要让他在实践中学习,事必躬行。 他处理了许多政务。 审断过刑案讼狱,镇压过叛逆之臣,入朝政事,出制典梏,民瘼休戚,历历分明。 第33章 ◎全世界都在讲汉语!◎ 英格兰约克郡那边,很快送来了牛津大学新一年的课程纲目。 谢晦一看,心中很是不满:“这么大一个学校居然不教汉语?赶快补上!” 牛津大学派来的校务使者:“……” 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胖虎! 他在谢晦的注视下,满头大汗,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们缺乏相应的教学人手。” “这好办”,谢晦拿出印玺,在审核书上啪地一盖,“我从京城调一批太学师生过来,届时随你一起回去。” 使者唯唯点头应下。 牛津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中,是整个欧洲的讲学中心,亨利二世野心勃勃,想在此建造一个学术圣地,与巴黎大学争锋。 斥巨资从法国等地挖走一大批素有盛名的学术大师,并以国王的名义,加以保护。 为此,更是不惜给牛津城大量拨款,给了当地商会的经营特权,并引入大量移民,让城市更加繁荣。 如此费心劳力的经营,最后却被谢晦摘了桃子,亨利二世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他当然不可能就此认命。 反正谢晦远在西夏,鞭长莫及,留在英格兰境内的只有小将毕再遇和他的火.器军团。 亨利二世摩拳擦掌,准备给谢晦使点绊子! 没想到,谢晦人没到,教学改革的命令先传来了。 以后全校师生入学之后都必须学汉语,每一年都要进行汉语考试! 另外,还开设了十门与华夏相关的课程,涵盖了中国历史、古诗文、地理、哲学等方方面面,不修满这些课程,就不许毕业! 亨利二世本来还大大疑惑了一番,这么多课程,得派多少老师来啊。 牛津本土的其他教授,都是实打实的大师,青史留名的那种,大宋来的人怎么着也不能太寒碜吧,不然可就让人看了笑话了! 结果到了开学当天一看,好家伙,大宋统共就来了一个教授,一人开十门课! 千里迢迢、背着小包袱赶来的朱熹:没错就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又一位教坛中的卷王诞生了,一人更比十人强! 自打刘裕来后,朱熹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起来。 刘裕和北府众人,既不喜欢朱熹这些禁锢人性的思想理论,更嫌弃他的一批门生整日畅谈理学,不干实事,清谈误国,好似东晋时期的王衍之流。 确切来说,北府人对整个儒家都不喜欢。 刘宋时期,风气何其开放,人人追求潇洒自由之风。 儒家那一套三纲五常的理论,是最没有市场的东西,已经被扫进了灰尘堆里。 北府人看朱熹和他的学生,只觉得这人好像有病。 谁要读你的《四书集注》教材啊,全是忽悠人的东西,我们只相信自己手里的剑! 漂亮话谁不会说,你当过一天的宰相吗,就在这里妄议治国之策! 《近思录》里嘴巴一张,就要以你的理学思想治国,甚至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全盘恢复上古时期的古法! 简直太荒谬了! 不过呢,朱熹虽然不讨喜,但之前到底不是投降派,没犯过什么滔天大错,所以也没给他治罪。 他倒也乖觉,自请归乡,闭门著书,搞搞哲学,顺便收点学生好恰饭。 这回,赶巧牛津需要一名教授,立刻就把他抬了出来。 老头虽然思想颇为迂腐,脑瓜子一根筋,但博学多才是真的,文学书法音乐美术样样精通,给他拍扁了就是一本百科全书。 热爱教学也是真的,白鹿洞书院和岳麓书院都是在他手里建立起来的,教出了许多人才。 给朱熹放在大宋当地,他的思想会不断荼毒大宋人民。 但给朱熹放到英格兰,他立刻就变成了最强的汉文化传播先锋! 虽然这个传播过程中,可能稍稍出了点偏差…… 但是没关系,反正是去霍霍英格兰人和欧洲人,想想就开心呢! 果然,朱熹一见到谢晦寄来的offer,立刻一跃而起,火速赶到英格兰当地。 和翻译一见面,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制作新学期课程大纲。 牛津学子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了他们的开学第一课。 朱老头慈眉善目,循循善诱,先从上古神话开始讲起,学生们听得十分入神,直呼精彩,今日不虚此行。 正当下课的钟声敲响,学生们纷纷面露笑容的时候,却见朱熹手持戒尺,在讲台上重重一拍,大声道:“肃静!” 随后,便从桌肚里取出了厚厚一叠讲义:“这是今日作业,关于老夫课堂上所教授的内容,每人写1000词的感想,明天一早我来检查。” 牛津学子:??? 万朝观众:??? 惊呆了,朱熹你有点东西啊! 牛津的第一批学生都是当地的豪门贵族,平日金尊玉贵,颐指气使惯了,哪能乐意来苦哈哈地写作业。 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不料第二日,朱熹一点不含糊,抡起戒尺就将没交作业的学生暴揍了一顿:“让你不交作业!毕将军快按住他……让你不交作业!你对得起你的父母高堂吗……” Blablabla,不重复地骂了小半个时辰。 那贵族学生暴跳如雷,却又被毕再遇死死按住,只能被动挨打。 踏马的,你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东西,怎么身手这么敏捷! 他破口大骂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要你死!” 朱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怒吼回去:“听说英格兰贵族都很重视家族荣耀,你敢告诉你父亲威廉亲王,你因为懒惰没写作业,而被老夫惩罚了吗!” 贵族学生:“……” 朱熹抬起手,在对方的头顶拍了拍,语气轻蔑地说:“呵,不是老夫看不起你,你老威家的脸全都被你丢尽了!” 贵族学生:“……” 救命,被掐住了死穴! 大家都是圈子里的体面人,他来牛津就是想镀个金,回去当继承人的,哪敢在这个环节掉链子! 当即痛哭流涕,表示老师再给一次机会吧,一定会去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学生们暂时安分下来,朱熹放下心来,继续开始每日教学。 汉语推广速度十分喜人,英格兰人对华夏的了解也在突飞猛进。 然而,没过多久,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 学生们开始疯狂敷衍,阳奉阴违了! 有的甚至还找枪手代写作业,屡禁不止! 朱熹苦恼无比,自思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只好写信去请教谢晦。 谢校长帮帮忙,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谢晦看完了朱熹和牛津学生的互相伤害史,颇感好笑。 他感叹道:“果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无用之人,只是放错了地方。” 随即又补了一句:“完颜构这样的人除外。” 辛弃疾接过信件看了看,见朱熹字里行间满是干劲,充斥着一股创死英格兰人的气势,不由莞尔:“他还真是适合那个位置。” 谢晦长睫微垂,支着手沉思。 其实吧,英格兰贵族就好比他们那时候的世家门阀,他自有应对之策。 他缓缓道:“但凡贵族,都有极高的家族荣誉感,首先要创造一个充满竞争力的氛围,嗯,不如就定期举办考试,测试每个学生吧。” 辛弃疾嗯了一声,提笔在回信里记录:“然后?” 谢晦灵光闪过,眼神清亮地说:“然后,将每个学生以及对应家族的家徽,用海报张贴在教学楼外,每日更新!” “课堂表现上佳,或者考试成绩好,就贴一朵小红花,然后对不同家族进行排名!并且将月度排名寄送到每户学生的庄园内,请家长签字!” 辛弃疾:“……” 观众们:“……” 谢小玉,好绝的一手! 英格兰贵族的特点就是互相联姻,盘根错节,彼此暗流涌动,谁也不服谁。 可想而知,现在忽然来了一个板上钉钉、清清楚楚的排名,各位家主该如何大受震动! 你说什么? 这种野榜的排名没有人会关心? 那我们可以找托啊,在几个贵族宴会上一宣传,不就把名气抬起来了吗! 排名第一的家族必将成为宴会上最靓的仔,排名靠后的家族,从此走路都要羞得低头! “不止于此哦”,谢晦笑吟吟地说,“英格兰又没有科举,他们想要做官,还停留在类似我们九品中正制的时代,全看门第。” 一个家族的口碑下滑,影响将是全方位致命的,会影响族中子弟前途、儿女婚嫁、以及种种相关大事。 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表现不好! 这还等什么,赶紧回去鸡娃! 辛弃疾虽然觉得这操作虽然很牛,内心却浮现出了一丝疑惑:“小玉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为了让学生们好好学习吗?” “怎么会”,谢晦冲他眨了眨眼,“我从不做无用功呀!” 小玉每次这样弯起唇角看人,笑得清丽明艳,眸中盈盈流动着一池荧蝶星子的时候,辛弃疾便知道,他又要开始坑人了。 他微笑道:“那是什么?” 谢晦神采飞扬地说:“当然是要利用牛津,渗透进整个英格兰政坛了!未来随着牛津成为全欧洲学术中心,还可以辐射向全欧洲。” “牛津的学生不是一般人,是各个贵族的继承人,未来有许多都会迈入政坛,身居高位。” “所以,他们年少时所受到的教育,所交往的朋友,将会影响一生的态度,进而影响未来的政治格局。” 小玉在下好大的一盘棋,辛弃疾微微点头,心中隐约有了一线猜测,又问:“你打算怎么对他们施加影响?” 传播汉文化的事就交给朱熹。 但其他的嘛……管天管地,总不能管学生和谁交朋友吧。 谢晦缓缓揭开了谜底:“分学院。” 辛弃疾一怔。 谢晦告诉他:“我打算,在牛津内部创建不同的独立学院,每所学院都不限制学习专业,氛围风气各不相同,可以自由选择。” “一经选定,则在牛津读书期间,终生不能更改。” “平日以学院为单位,起居都在一处,也是他们所有的生活重心。每一年会对不同学院进行排名,用这个取代家族排名。” 毕竟家族的人太少了,每个家族的牛津学生人数又不同,排榜单不是很公正。 但学院制就不一样了。 谢晦打算搞一个详尽的调查问卷,性情相似的人最终会被划分到同一个学院去。 当他们以后走向政坛的时候,大概率也会成为同一个党派政友,保守派/激进派,等等。 辛弃疾:“……” 观众们:“……” 天啦噜,一所学校还被小玉玩出花来了,谁不直呼一声好家伙! “唉”,谢晦想到这里,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惆怅之意。 辛弃疾奇道:“怎么了?” 就见他忧心忡忡地感叹道:“我做了如此长远的布局,就为了缓慢蚕食英格兰,希望它可以撑久一点吧。” “千万别还没等到这一届牛津学生长大,就已经被大宋消灭了!” 辛弃疾:“……” 观众们:“……” 那你想的是真的很长远! 朱熹接到回信,踌躇满志地开干了起来。 先是选出了八个学院,由八名声望隆重的教授担任院长,并由学生们自由选择。 与此同时。 牛津大学作为文艺复兴的急先锋,正在进行大批量的古希腊、古罗马文献翻译。 希腊文学教授见朱熹这边干得热火朝天,甚至好几次,在自己的课堂上发现学生在写朱熹的汉文作业。 不禁充满了羡慕,前来讨教。 朱熹倒也不藏私,反手掏出厚厚一沓作业纸:“学习离不开及时巩固,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我的诀窍就是大量布置作业,搞题海战术!” 希腊文学教授:??? 他看着如此严峻的工作量,战术性后仰。 朱熹赶忙把人拉回头,并且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我大宋科举二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无数前辈认证过的学习方法,品质有保障!你信我一回!” 希腊文学教授望着朱熹真诚的大眼睛,踌躇半晌,还是决定信他一回。 过不了多久。 第34章 ◎恭喜揭榜人刘裕,圆满完成任务!◎ 近日以来,文天祥特别繁忙。 临安中枢的所有事都堆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天刚蒙蒙亮,今日要处理的公文就已经浩浩荡荡堆满了整个屋子,全无落脚之处。 每次他迈入其中,都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深感自己的渺小。 更有无数前来求助的、托关系的、报送申请的,乱七八糟,种种杂事堆在一处,真叫人焦头烂额。 文天祥虽然是个卷王,但还没达到他老师那种一心四用的地步。 刘穆之可以一边眼睛看公文,一边手上回信件,耳朵里听着来人汇报工作,嘴上还在不停地回答其他人。 这已经不是人类所能做到的事了。 何况,就算是刘穆之,当时也有魏杞帮忙一同分担政务,而文天祥却要一个人承包他们两人的分量。 户部尚书杨万里及时伸出援助之手,搬入相府,过来和他一起挑灯战夜。 其他各部高官也是加班加点,想着努努力,先把这段时间捱过去再说。 杨万里毕竟上了年纪,不如年轻人擅长熬夜。 这一晚,他困得连打瞌睡,头一点一点,不小心碰在了烛台边缘,眉毛胡子瞬间就带起了火星子。 文天祥埋头干活,余光里瞥见一抹火花带闪电滋滋炸裂,顿时被骇了一跳。!!! 老乡,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好容易灭了火,太医给杨万里上完药,包扎成了粽子,文天祥赶紧连哄带劝,将人送回去休息了。 唉,这节骨眼上又倒下一个。 他看着堆满数间屋子、一眼望不到头的公文,头痛至极。 就在这时,评论区居然有一位观众挺身而出,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文天祥心中感动不已。 天呐,于谦究竟是什么绝世大好人! 这时候愿意来搭把手,别说当他的转世了,给他当祖宗都行! “多谢阁下,有劳了”,他欣然道,将镜头对准旁边的一摞文书,拍照上传到天幕。 本来还在担心于谦会不会不靠谱,结果发现,文书一发,对面几乎立刻就能出结果,速度嘎嘎快。 而且质量也很高,一看就是常年在帝国中枢处理政务的人。 文天祥放心了,直接将文书匀给他一小半,不必自己再二次过目,扬眉轻笑道:“我观阁下字迹凌厉,笔力清健,批阅公文好似行云流水般有条不紊,想来在你的位面,也是一位无双国士吧。” 于谦:哇,偶像夸他了! 感觉自己干劲满满,还能再处理两百斤公文呢! 有了于谦仗义相助,这一晚,总算是把所有工作都处理完了。 随着烛影移动,文天祥不经意一抬头,忽然瞥见屏风后面晃动着两道人影,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怪声。 “谁在那里?” 他的眸光一瞬转为锐利,手指已经按在了佩剑上。 下一刻,屏风后的影子动了动,很快冒出了一颗脑袋,居然是沈林子。 “我们来看看你。” 旁边,柳元景一骨碌直起身,有点尴尬地挠了挠翘起的头发,对文天祥挥手道:“嘿?” 文天祥惊讶地看着二人一前一后,从自己的床底下爬出来,一时间,心头的震撼悚然简直无以言表。 良久,他叹为观止地说:“二位真是神人……我方才连遗言都想好了。” 沈林子一脸茫然:“我还没这么大威慑力吧?” 文天祥微微一笑,神色温文尔雅,叫人如沐春风:“想什么呢,我是说你的遗言。” 沈林子:“……” 他从兜里翻出一包点心:“我看你一整夜什么也没吃,特意给你带了小蛋糕,快吃吧。” 柳元景打了个哈欠,也从身后端出一杯牛奶:“我也给你带了晚安神器,喝完赶紧睡,不早了,明天再看公文吧。” 他二人一唱一和,顿时搅散了近乎凝固的凄清夜色。 少年朋友明净且不染杂质的关怀,总会让人心情愉快。 文天祥面上扬起了一抹清澈笑意,轻声道:“谢谢,不过不必了。” “啊”,沈林子脸一垮,“是真的真的很好吃的小蛋糕哦,狮蛮栗子糕,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小蛋糕?” “还好,我早有准备”,他得意洋洋地一抖衣袖,倒出了好几个纸包,如献宝一般展示给文天祥。 “这是椰子糕,绿豆糕,红豆糕,菊花糕,定胜糕……除了糕糕糕糕糕,还有一只烤鹅腿。” 文天祥迷惑地打量半晌,也没看出沈林子如云般飘逸的宽袍大袖底下,到底是怎么藏进这么多东西的。 他为难地捏起一块栗子糕,和小狮子脑袋对视许久。 虽然很饿,但早就过了饭点,根本吃不下一点。 沈林子继续麻溜掏衣兜:“不要紧,我这里还有开胃的酸梅……” 眼看自己今天不吃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身了,文天祥只得答应下来。 “好吧。” 一边吃,一边批改公文,心思不觉就沉了进去。 忽觉脸颊一凉,沈林子鬼鬼祟祟伸出手,掏出晚安面霜,强行给他抹上。 “熬夜最伤皮肤了,他嬉笑着说:“幼安都写信说了,你日后要给陛下捧璧献玺,可得好好保养。” 文天祥:“……” 怎么还记着捧璧献玺这一茬,都怪小师祖乱提建议! 他头也不抬,笔尖依旧在纸上画画,自有办法治沈林子:“我想起一件和栗子有关的趣事。” 沈林子忽然警觉:“什么?” 文天祥告诉他:“沈约,你未来的孙子,和梁武帝萧衍是少年至交,半生好友,一起建立了梁朝——可惜徒有善始而不能善终。” “他们交恶就是因为一颗栗子,某日,沈约和梁武帝一起吃栗子,比赛说出与栗子相关的典故,沈约少了梁武帝三条。” “出来之后别人问情况,沈约坦言,萧阿练一向心胸狭隘,我若说得比他多,他必定生气。结果此事风传开来,萧衍勃然大怒,两人自此分道扬镳。” 沈林子:??? 他愤怒不已,三两下将栗子饼吞下肚,拍案道:“明明是萧衍这厮技不如人,关我们家孩子什么事!” 恨不得分分钟穿越到梁朝,把梁武帝吊起来揍一顿! 转念一想,哦,没事了。 自己现在才二十,别说孙子,就连夫人都没有呢。 柳元景在一旁啃驴肉火烧,笑得嘎嘎响亮:“哈哈,哈哈哈!” 沈林子神色不善地瞅了他一眼,转头问文天祥:“柳孝仁的后人有什么相关故事吗?” 柳元景作为带领河东柳氏发家的老祖宗,后世族裔人才辈出,自然少不了名场面。 文天祥瞥了一眼驴肉火烧,莞尔道:“还真有一个。” “孝仁有个后人柳宗元,写过一篇《黔之驴》:黔无驴,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 他将这篇文章从头到尾背了一篇。 期间,手上还在一直不停地批改公文,头都没抬一下。 如此一心多用,观众见了,直呼如同刘穆之再世。 沈林子笑得直打跌,指着柳元景大声:“孝仁技止此耳,技止此耳!” 柳元景无语。 这什么后人啊,尽写文章坑祖宗。 他顿觉嘴边的驴肉都不香了,神色哀怨,紧盯着文天祥:“我没有得罪你吧,再说,我吃的又不是贵州驴……” 文天祥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柳元景一脸悻悻道:“以后若有机会,咱也要全家团聚,去会会这一号后人。” “哎,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想去后世见见沈约的。” 沈林子陡然来了兴趣,坐直身子,盘算道:“要是真有这样的好事,很多人都有亲人参商永隔,念念不忘,期待能见上一面呢!” “幼安可以去见辛赞,镇恶可以去见王猛,宣明可以去见谢安谢玄谢道韫,羊规可以去见未来的孙子羊侃,毕进可以去见他的先师岳飞……” 他滔滔不绝,报了一长串名字。 柳元景捶桌大笑,直呼道:“收手吧林子,我已经完全不认得「见」这个字了!” 文天祥唇角微弯,补充了一句:“虞相公可以见见他的祖先虞世南,务观也可以会一会他的爷爷陆佃。” 沈林子难掩惊讶之色:“什么?务观竟然也有爷爷吗?” 文天祥:“……” 这话说的。 陆游如果没有爷爷,那他是怎么被生出来的。 陆游的爷爷陆佃甚至还很出名,是王安石的得意门生,官至尚书左丞,放在本朝就相当于魏杞。 文天祥摊开舆图,手指拂过万里江山历历分明的脉络,沉声道:“我已传讯前往燕京,料想陛下必定会亲披甲胄,策马挥戈,誓破上京,以救先生性命。” 对面二人均点点头。 以陛下对穆之先生的重视程度,纵然只有微末的一线希望,也要争一争。 何况,金国势微,溃如丧家之犬。 顺风扫荡,易如拾芥,此时不灭,更待何时? 文天祥又道:“所唯一可虑者,便是两国交兵,声势浩大,若消息提前走漏,金世宗不顾颜面仓皇北遁,届时变成追逐战,又要多出若干功夫。”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游等人一心想要班师回府,不建议继续伐金的缘故。 沈林子看出他已有良策,便虚心请教道:“君直请说。” 文天祥凝视着纸面,一派运筹帷幄:“信使从临安至燕京,最快也要十余日,陛下才能得知此间消息。届时再传号令,未免太迟。” 刘穆之根本等不了那么久,他只好情急从权一番。 他道:“我已加盖丞相印,飞传燕京以北、中都以南的咸平、大定、辽阳、辽东各地守军,令他们迅速出兵配合。” 沈林子听到此处,不觉身子向前倾:“如何配合?” 文天祥抬手在舆图上点点,勾勒出行军路线:“他们派出若干批的疑军,各自聚兵扬鞭,假作浩荡之势,托言伐金,一齐奔赴上都。金世宗若严阵以待,戒备相抗,我方则解甲休憩,不复前进。” “如此往来数次,金人势必懈怠,谓我方虚声恫吓,不足为患。” “到彼时,陛下再率军长驱直入,径趋上都,纵有预警,金人也只当是危言耸听,无济于事了。” 沈林子顿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不由抚掌称赞:“妙!这下不愁金贼不灭了!” “东边的扶桑战场也不能放弃”,文天祥握住他的手,沉声说,“我想请林子带着三分之二的临安禁军和新训练出的火器兵走一遭,灭扶桑国。” 沈林子当即投袂奋起,跃然拱手道:“阁下放心,定不辱使命!” …… 另一边。 刘裕虽然在盛怒之下出兵,誓要迅速灭金,把刘穆之救回来。 但他到底是千古战神,就算再怒,排兵布阵依旧极为严谨,滴水不漏。 他自领一军作为先锋,孤军深入,乘虚掩袭。 另有陆游、王镇恶、李显忠三路分别从咸平府、辽阳府、辽东海岸进攻,形成合击之势。 从开京到金国的上京相去千里,其中绝大多数土地,早已尽归大宋所有。 数十州县的郡守,早就提前收到了文天祥的传书,闻风而动,兵马绰绰。 众军擂鼓麾进,势如狂风骤雨,马蹄纵横踏破烟尘滚滚,仿佛千军万马一起袭来。 上京守军听闻宋军大举进攻,早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为之毛骨悚然。 宋军每日进攻的鼓角声隆隆作响,惊天动地,吵得城内的金兵不胜烦恼。 金世宗一开始还以为他们以此作为掩饰,悄悄挖掘地道,打算暗渡陈仓。 结果严格排查了一圈,别说挖地道的士兵了,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好容易严阵以待,战战兢兢守了好几夜,结果发现宋军雷声大,雨点小,光喊口号不进攻! 就连一向以作战勇猛、放飞自我而出名的沈庆之,都只是勒兵于会宁城外,不断逡巡,始终没有发动任何一场进攻。 金廷上下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蛮夷都畏威不畏德,先前被刘裕一通乱砍打成了死狗,此刻就连嘲笑都不敢,只是在心里纳闷,宋军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给个痛快的? 他们甚至怀疑,沈庆之在养寇自重。 但转念一想,人家可是全北府嫡系名将,未来进了武庙的,他要什么奖赏刘裕都会给他,哪有养寇的必要? 刘裕既然是急行军,自然没法携带大型火器,所以采取了一个迂回战术。 他早在动身之初,就已经吩咐沈庆之。 要他先大军压境,营造出势在必得的围城局面,再采用「围师必阙」的战术,在包围圈的西北角乾德门放开一线。 第35章 ◎刘彻:去病你冲慢点,等等朕!◎ 刘裕看向评论区。 无数的消息呈现出一种烈烈洋洋的金色,像滚烫的霞光在天边流淌。 他心中很是紧张,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想要获得一件能用得上的奖励去救刘穆之。 最后的总评分,既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刘裕获得了满分十分。 这当然不是说,每个人都给他打了满分。 毕竟,还存在着诸如金国这样的位面,报复性打零分,争先恐后拉低宋祖陛下的分数。 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的表现实在是过于精彩,所以打出了海量的满分,数以亿万计。 最终定格在9.96,进位成为满分。 许愿墙开始发放奖励:“恭喜宋武帝,获得「原宋孝宗」位面的统治权。” 这点倒是丝毫不让人意外。 刘裕已经为该位面出了这么多力,接下来,还要继续往欧洲非洲和东南亚进发,争取成为横跨欧亚非三洲的超级帝国呢。 怎么可能将自己费尽心血营建出来的盛世,拱手让给别人。 大宋位面,上至百官公卿,下至黎庶百姓,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 大家都很高兴,刘裕会留下来继续成为他们的帝王。 终于和老赵家的一群类人生物彻底说再见了,做梦都会笑醒! 许愿墙继续播报:“恭喜宋武帝,获得传送门十个。” “备注:可进行任意两个位面之间的联通,也可用于同一位面的传送,人数不限,地点不限。” “传送必须得到双方位面之主的同意,不得违背意志,胡乱传送,更不能利用此门乱搞斩首行动。” 万朝观众:??? 天啦噜,这种位面传送神器都出现了,以后进行跨时空暴打,不再是虚谈! 景泰位面,朱祁钰倒是略微反思了一下。 原因无他,这些日子他是评论区最活跃的一个,蛐蛐了不少人,会不会被苦主顺着网线找上门啊。 转念一想,害,自己又没得罪宋祖,怕什么。 此刻最担心的,应该是上了万朝黑名单的拓跋焘才对。 这样一想,他就放心地回去继续吃瓜了,顺带将饱受摧残的吴大帝,再度提溜出来挨打: “说起来,孙权有个最不疼爱的第六子孙休后来当上皇帝,谥号恰好与朕相同,都是景帝。” 然后,就将孙权晚年的立储纷争拿出来说了一遍,听得观众瞠目结舌,直呼门卫大帝会玩。 孙权:??? 麻麻的,你小子整天逮着一只羊薅,做个人吧。 朱祁钰吐槽完孙权的神操作,话锋一转:“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据说,孙休当政期间,一位来自荧惑星的外星人来访,并作出了预言……” 嚯,吃瓜观众一下子来了兴趣。 大家不关心孙权是不是脑子发昏,却很关心外星人,当即就这么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刘裕望着评论区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嘴角微微抽搐,心说景帝可真是个神人啊。 天下就没有他凑不了的热闹。 这些传送门倒是很实用。 刘裕以后,会在刘宋和赵宋位面之间频繁往返,不仅要回到刘宋位面征讨北魏,一统天下,还要在赵宋继续征途,横扫欧陆。 有了传送门,大家往来就方便多了,也可以轻易调动两个位面的兵马资源,互通有无。 许愿墙继续播报:“恭喜宋武帝,获得亲友团聚卡一张。” “备注:世间最苦是生离死别,大家都有一个历经生死却念念不忘的人吧,使用这张卡,本位面的所有人都将获得一次和亲友团聚的机会,限时一日。” “可自行选择前往对方身边,或将对方投放到自己身边。如无特别惦念的亲友,也可选择去找自己的祖宗或后人。” 沈林子看到此处,不由一呆。 还真被他说中了,这下,真要去后世见自己的孙子沈约了? 临安城中,柳元景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带一包驴肉火烧去找柳宗元,一面愤怒地碎碎念: “让你写《黔之驴》,让你写「技止此耳」,让你坑祖宗……” 天幕前的柳宗元:???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人都懵住了! …… 谢晦看到此处,叹了口气。 好担忧哦。 自己这些天这么放飞自我,等会回乌衣巷见谢安、王羲之他们,一定会被几位祖宗逮着训斥的。 “幼安救我!”他长睫闪了闪,紧抓住辛弃疾的手。 辛弃疾:“……” 这真是一物降一物。 他捏捏小玉的脸,轻笑道:“你平日何等嚣张跋扈,任意妄为,今天终于踢到铁板了吧。” “我们可是搞事的共犯……你跑不掉的”,谢晦不高兴地嘀咕道,复又坐直了身子,使劲盯着他,“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紧张?” 辛弃疾不仅不紧张,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见爷爷,带他看一看今日壮阔的万里江山。 天幕继续汇报道: “恭喜辛弃疾,获得长命百岁buff一个,神兽青兕幼崽一只。” “备注:因为是迷你形态,所以毛绒绒软乎乎非常好摸,脑门上有一根角,可以顶人,杀伤力很强,也可以指点寻宝,如发出七彩光芒,就代表此地有宝物。” 一道清光从眼前闪过,辛弃疾尚未反应过来,便看见谢晦已经两眼放光地扑了上去:“哇,真可爱!” 青色的毛绒团子被他一通揉捏,毛发根根竖起,整个就是处于一种懵逼状态。 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毛绒团子瞪大眼睛,波光闪闪,向辛弃疾投去求助的目光。 辛弃疾假装没看见,扭过了头。 于是,这只可怜的团子抗争不过谢晦,只好无力躺平,把自己当作一块不会动的毛毯。 “它果然很好摸”,檀道济同样伸出了魔爪。 不料刚碰到对方,小团子就开始极力挣扎,对他龇牙咧嘴,凶得很,额头上的那根角也倏然亮起,指向了身后的谢晦。 檀道济哈哈大笑:“小玉,它觉得你身上有宝物!” “非也”,谢晦神色从容地说,抬起指尖抚了抚团子的脑袋,“我自己就是至为贵重的宝物。” 檀道济:??? 这是什么玉言玉语。 小团子在他掌心乖乖巧巧,很快安分了下来,看得檀道济一阵牙酸,倒吸凉气。 偏偏辛弃疾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甚是赞同:“没错,小玉本就是「蓝田生玉」。” “那表伯还是「美言笑,善容止,江左明珠」呢”,檀道济不信这个邪,立刻抱起青兕团子,转头去祸害羊欣,“表伯快来,也给你测测!” 羊欣:“……” 总有一天,要给这群小朋友通通上家法! 谢晦还在捏毛绒团子,辛弃疾笑道:“小玉可得把它藏好了,不能被务观看见,否则又要变成他的家养猫猫了。” 这世上的动物只要有毛,在陆游看来,全部都是猫猫。 毛绒团子也一样! “那是”,谢小玉深以为然,立即将团子塞入衣袖中。 接下来,天幕继续播报: “恭喜谢晦,获得本年代高清世界地图一张,点击每个角落都可放大查看,最大可看见村庄门口的一株柳树。” 嚯,这可是如今对外征伐的刚需。 观众一下子来了精神,卯足了劲准备从直播间偷师。 结果谢晦早有准备,第一时间就将图纸收起,观众连边角料都没瞧见。 对不起,谢绝白嫖! 想要地图?那就花钱向本朝买啊。 观众们:“……” 好无情的小玉,大家真的被你伤透了心! 本以为这个就是大奖了,没想到天幕一闪,陡然爆发出最强的亮光,噼里啪啦,闪烁出一阵礼花: “恭喜谢晦获得全场最佳评分!” “为表庆祝,本墙将提供一份特殊的礼物——” “可爱多一箱!” “拥有这个箱子,你将获得各种口味、源源不断、永远吃不完的可爱多冰激凌!” 下一刻,谢晦就感觉怀里一重,忽然多出来一只纯金小箱子。 天幕还怪好的嘞,知道小玉一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特意镶嵌了很多珍珠宝石在上面,琳琅满目,闪闪发光。 小玉很喜欢这个箱子,但迷惑地眨了眨眼,“什么是「可爱多」呀?” 辛弃疾认真猜测道:“可能是在说你特别可爱。” “是吧”,小玉骄傲脸,“我就知道大家都喜欢我!” 辛弃疾打开箱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原来是冰酪。” 只不过,这些冰酪与时下流行的不一样,都用精美的纸张包装着,上边还特别注明了口味。 他拆了一个草莓味的递给谢晦,自己随机拿了一个巧克力的:“草莓巧克力香草……白桃茉莉?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给我留点!” 檀道济等人一拥而上,将小箱子里的冰激凌瓜分得一干二净,就连毛绒青兕团子都分到了一个,正在用爪爪抱着啃。 过不了多久,箱子里又装满了新的可爱多,似乎永远也吃不完。 “这个草莓闻所未闻,可能是外邦作物”,谢晦浅咬了一口,愉快地弯起了唇角。 他由衷地感叹道:“看来,我们的地盘还是太小了,应该更快地开张拓土,说不定就能找到草莓呢。” 草莓放在可爱多里味道不错,做其他的甜点应该也很好吃! 这还等什么,赶紧抢过来! 观众们:“……” 意料之中,小玉又向别的国家磨刀霍霍了! 这叫什么,一支可爱多冰激凌所引发的血案? 天幕继续发放奖励: “恭喜檀道济,获得奖励暴击卡一张,使用这张卡片,可以将某件奖品随机暴击成更好的奖励,但不能对本位面的奖品使用。” 不能对本位面使用啊,那只能拿去做交易了。 檀道济遗憾地叹了口气,转手就毫不犹豫地把卡片塞给了谢小玉。 让小玉出手,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嘛。 万朝观众都将这点牢牢记在心中,准备下回如果自己得奖,一定要找他们合作一把,暴击奖励! “恭喜魏杞,获得百病全消buff一个,立刻恢复身体健康。” “恭喜虞允文,获得长命百岁buff一个,绝不会再如历史上一般壮岁早逝,遗憾而终。” “恭喜陆游,获得猫语胶囊一粒,服用之后即可精通猫语。” 陆游露出了一抹微笑。 这个奖励简直是送到他心坎里去了。 和猫猫一起度过时光就是最快乐的,溪柴火软蛮毡暖,且与狸奴不出门! 他现在有好多可爱的大猫猫呢。 大老虎趴在陆游身后,好像一位忠诚的卫士,棕熊熊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放空,仿佛在思考熊生。 这次,陆游灭金的时候,甚至还从上京找到了一只小豹子。 “你是全家最可爱的小猫猫”,他揪着小豹子的尾巴尖,喜笑颜开地说。 此刻,留守在山阴家中的於菟等猫猫并没有想到,自己即将迎来一大批读作天敌的同类…… 接下来,许愿墙陆续给王镇恶、沈庆之、羊规、沈林子等人发放了奖励。 又道: “恭喜文天祥,获得定向任务卡一张。” “备注:可以在万朝发布一个特定的任务,完成之后,同样可以参与评分,获得来自许愿墙的奖励。” 第36章 卫青留在了原位面调兵遣将,准备粮草辎重,以御蒙古。 这个过程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本次进攻蒙古,主要采取的是以战养战策略,选择几个蒙古帝国的重城挑翻,然后抢走他们的所有军需就完事了。 而且他们要首先收拾掉宋理宗,介时,便可以使用南宋的军械库藏,自行调配,一切应有尽有。 霍去病送货上门,将两颗长命百岁丸带给刘裕。 一同前来的,还有数量庞大的凑热闹团队。 大汉众人宛如背着书包出来春游的小学生,气氛喧嚣无比。 一到大宋,便作鸟兽状散,一头扎进了熙攘繁华的大街小巷楼台华阙画舫香车仙乐霓裳珠翠冠朵,以及海量的美味小吃中。 霍去病不过是望向临安皇城的秀丽轮廓,稍微愣了一下神,就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人了。 “……”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至少和此地主人打个招呼吧? 他看着霍光飞奔向临安美食街的背影,快得仿佛只见残影。 沉默了一会,艰难道:“他们一般不这样的,都很有礼貌……” 前来待客的沈庆之表示理解:“没关系,你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直到征伐蒙古,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 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往霍去病身后瞟,仿佛望眼欲穿。 霍去病立即会意,提起一大口袋的金银,丢给沈庆之:“这是陛下缴纳的住宿费。” 沈庆之露出一个灿烂如菊花的笑容,麻溜伸手接过:“哎呀,让你们破费了,那多不好意思哈哈哈哈哈……走走走,快进宫去,陛下等着你呢!” 如果仅仅是霍去病卫青二人前来做客,刘宋帝国自然是无比欢迎,扫径待客,想住多久住多久。 主打一个盛情款待,宾至如归。 但是,大汉一次浩浩荡荡来了几百号闲杂人等。 刘裕一贯布衣蔬食,勤俭治国,让他掏国库请这些家伙白吃白喝,基本和索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当然得叫他们自己花钱! 此刻,刘裕正在宫中,被刘穆之逼迫着……练字。 他写完了满满一张,搁下毛笔,铺到窗边晾干墨迹,神色中溢满了无奈:“穆之,写这么多可以了,朕的字也不难看啊。” 这话倒是真的。 虽然刘裕出身寒微,没受过什么教育,以前写字像野猫乱爬,十分狂野。 但刘穆之是驰名当世的大书法家,作品被“书法圣经”的《淳化阁帖》推为刘宋王朝之冠,还在谢灵运、羊欣之上。 从很久之前,他就一直教刘裕写字,还量身定制了若干小诀窍,比如—— 写大字! 一张纸上就写几个字,主打一个狂飙突进,放飞自我,看起来自然就有气势了!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实际上…… 别说,你还真别说,确实有效果。 后世甚至有书法家夸刘裕”书法雄逸”、“气势磅礴”,乍一看像模像样,骗骗外行还是没问题的。 “不行呢”,刘穆之语气温柔。 “你要给孩子做好榜样”,他从身后握住刘裕的手,带着写字,一笔一画地指正道,“书法这件事,至少要练到古今帝王中第一流的水平才行。” 刘裕:“……” 练到第一流?你不如鲨了我吧。 别人养孩子都是鸡娃,你鸡我干什么? 此刻,他一边奋力在纸上划字,一边心中暗暗悔恨,早知道就该留下完颜构一条狗命,打断腿关进牢里。 好歹这厮书法顶尖,还能给自己当个枪手。 一旁,幼崽刘义庆捧着书本,望见这一幕,就像偷吃到糖果一样,悄悄笑了起来。 他不是刘裕的亲子,而是侄子,年纪还很小。 父亲早丧,他本来该袭爵临川王一系,现在却成了精挑细选的新太子人选。 天知道,刘裕看完《宋书》,发现全家歹竹当中,居然还出了这一根好笋的时候,内心有多欣慰。 他那几个好大儿—— 什么北伐大败、杀害忠良、搞出数十倍「莫须有」的。 什么关中内讧、害死王镇恶、丢失长安的。 什么昏君即位、不出一年即被废的…… 个个都是卧龙凤雏。 后世子孙更不得了,有人弑父杀母堪称血脉终结者,有人和亲姑姑□□还纳为贵妃,有人外号「猪王」被迫居住在猪圈。 唯一一个年少英武的明主,振作江山、力挽狂澜,居然还短命。 宗室叛乱更是一连爆发了数场,平均每三年就有一次,全家自相残杀的能力令人叹为观止。 以至于好几回,年长的皇子都被杀绝了,不得不立小皇帝过渡,政局极其混乱。 更有宋明帝这个大聪明。 自己生不出孩子,居然纳怀孕女子进宫为王妃,生下的儿子就封为皇子,甚至对其身世毫不避讳,还给宫外的皇子亲父升了官。 后来他儿子即位,自称“李将军”,李就是亲父的姓氏。 这神一般的操作…… 无比令人窒息,放在诸天万朝都是独一份。 刘裕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向擅长养崽,亲手培养出那么多北府名将。 结果直系后人中,却诞生了如此多奇形怪状的晦气东西。 啥也别说了,全都废了吧。 侄子刘义庆倒是很好,天资颖悟,心性纯良。 历史上,他最出名的是创作了《世说新语》,文治能力也不错,素有政声,很受百姓爱戴推崇。 但他其实天生膂力过人,骑射也很娴熟,是天生的将才。 后来,为了避免被堂兄刘义隆迫害,这才选择了从文,永不拿起弓刀。 简直就是一块亟待打磨的纯金璞玉! 如今,刘义庆只是个幼崽,小脸软乎乎,十分可爱。 刘裕和刘穆之给小朋友制定了一个成长计划,决定从头开始,一点一滴塑造出一个千古一帝接班人。 第一步,当然是将他接入宫中,进行一些亲子活动,培养感情了。 小团子幼年丧父,次年又丧母,很久没有体会到家庭的温暖。在宋宫生活了几日,他觉得超开心,这里超棒的! 刘穆之检查完小团子的功课,摸摸他,给他投喂了一些好吃的糕点,换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好可爱”,刘裕悄然伸出手,戳了戳小团子的脸。 咦,手感很好,再戳一下。 “陛下”,刘穆之顿时有些无奈,拍掉了他的手,“不可以将庆儿当成玩具的。” “自家孩子,玩一会又怎么了?” 刘裕一脸理直气壮,甚至还想给小团子编个小啾啾,“等会唐太宗,周世宗,还有其他人到来的时候,可以顺便问问他们是怎样养小孩的。” 他就不信了,真的有人会忍住不玩自己的孩子吗! “啊,别的陛下都要过来?” 霍去病进门时,刚好听到这一句话,好奇地问:“那要不要让我们陛下也过来?” 刘裕扶额:“孝武皇帝就不用了,真是一个典型的养崽反面教材。” 霍去病很不服气:“怎么会!陛下养我就养得挺好的。” 对面二人:“……” 这话倒也没毛病。 但刘裕自己养北府名将也养得挺好的,谢晦、檀道济、王镇恶、沈林子他们个个都是绝世星辰。 结果到继承人这边,就开始疯狂掉链子。 可见,养心腹名将和养接班人,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 霍去病递上长命百岁丸,并友情提醒道:“丸子的味道很古怪,每次随机一个口味,我吃到的是纯甜味,舅舅却是甘蕉涮醋的那种酸味,陛下甚至是雨后青草下湿润泥土的味道。” 刘裕:“……” 这什么奇葩味道,汉武帝看着人模人样,背地里居然悄悄吃土? 他试探着捏起丹药,放入口中,眉头第一时间就皱了起来。 刘穆之微笑着给他剥了一块粽子糖,又端起一杯水,送到他唇边,温声问:“好些了吗?” “还好”,刘裕缓过劲来,徐徐说,“朕是「练字到神智不清后一头栽进砚台还舔了两下」的墨水味。” 霍去病:“……” 刘穆之:“……” 那确实是非常贴切了呢。 续命丹药的效果很快体现出来。 并非在原基础上增加寿命,而是时光倒回,将刘裕变回了弱冠青年时的状态。 青山峻骨,霜天入眸,锋芒毕露,膝上静静横着一柄长剑,仿佛出鞘一寸,向半空中铮铮而鸣,电光拂云开。 刘穆之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一下,却停在了半空中。 “哎,你要摸就摸吧”,刘裕主动握住了那只手,在脸颊边胡乱蹭了两下。 刘穆之忍不住笑了:“见陛下如此,倒让我想起了从前刚在京口起义之时,我们去找人摸骨测吉凶。” “那人还真有点本事”,刘裕想起这段往事,不由嘀咕道,“晦气得恰到好处,说的每一条不好的事几乎都应验了。” 霍去病完成任务,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换来刘裕一个诧异的目光:“冠军侯,你不去参加宴会,还有事吗?” 沈林子为了招待他,可是请了八十个街头大师傅做小吃宴,错过多么可惜! “我在等我的见面礼”,霍去病晃了晃手心,超级无敌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陛下说了,宋祖你是汉室后裔,所以是我的长辈,要给见面礼。” 刘裕霎时被逗笑了,想了想,翻出一个军中新研制出来的手持版潜望镜:“这个给你。” 霍去病高兴地接过新玩具,掂量两下,转头又看向刘穆之:“丞相——” “好呀”,刘穆之笑颜清浅,眉目间浮动着明月般的温润光辉,将一个大红包放在他掌心。 霍去病心满意足地抱起红包,扭头看向一旁安安静静看书的幼崽刘义庆。 ……这个比自己还小,就算了。 他抬起手,在刘义庆毛绒绒的脑袋上薅了一把。 噫,小孩怪好摸的,再薅一把。 小朋友满眼飘着问号,茫然抬起头,一根竖起的呆毛在风中飘来飘去:??? 无良老父亲刘裕看见孩子吃瘪,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哈哈大笑。 …… 亲人团聚卡开始发挥作用。 本位面的所有人,即将在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内,见到自己最想见的至亲。 天幕上出现了多个不同的直播角度,观众可以依据喜好,自由选择观看。 沈林子去了梁武帝位面,见自己未来的孙子沈约。 他看过梁书,知道沈约是江左绝艳沈郎,当年曾惊艳了一整个时代。 他的诗,他的文,他的绝代淋漓千古风流,他的忏情绮语笔端春秋,无不深深影响着后世人。 他开创的永明体与四声八病理论,更为后世所有格律诗所宗。 沈林子心中也充满了好奇。 那就是…… 他这个孙子到底长得有多好看啊,才会被传为人间绝色,和潘岳并称为「潘沈」? 若与北府的颜值担当谢晦相比,不知如何。 这一年,沈约是梁武帝的宰相。 他回乌镇祭祖,太子萧统不想耽误学业,也跟随老师一道前往。 沈约索性在乌镇十里塘建造了一处书院,带着小弟子搬进去。 每日对着湖光山色,松烟秀月,青树凝寂,群岫如云,遥见芦花秋色,枫叶成纹,远山钟声似云雾轻盈翻卷,帘外碧波如晓梦沉沉。 真是一处适合读书的好地方。 师徒二人满心惬意,乐不思归。 梁武帝却在朝中等得望眼欲穿,写信催了数次。 笑死,根本没人理他。 第37章 ◎今日,请女帝登基!◎ 谢晦打算先和便宜爷爷培养一下感情。 这样,之后到了乌衣巷,能有一个护住自己的长辈,不至于那么快就被谢安惩治。 他笑容灿烂,人美嘴甜,不搞事的时候看起来温温柔柔乖巧极了,完全就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一类崽。 辛弃疾眼睁睁看着他三两句话,就把自家爷爷忽悠过去。 不多时,就“小玉小玉”地称呼起来,神色也逐渐亲近,宛如看着自家小孩。 甚至约好了一起去登高望远,看一看这片山河,径直略过他,往外边走去。 辛弃疾无语,这到底是谁的爷爷啊。 好在谢小玉良心未泯,路过的时候手一伸,把他也牵上了。 又顺势对辛赞说道:“爷爷,幼安很厉害呢,斩将搴旗战无不胜,我们现在身处的这片土地,就是他打下来的。” 紧接着,就是一通狂夸,把辛弃疾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辛赞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真的是我孙子? 谢晦的描述太过完美无瑕,简直不像个活人,到底有多么深厚的滤镜啊。 “哪里哪里”,辛弃疾谦逊道,“小玉也特别好,是我的军师,出谋划略,算无遗策,虽良平再世无以过之……” 很快,赞美出了一通长篇大论。 辛赞懵逼地点点头,下意识说道:“你们相处很融洽……嗯,挺好的。” 现在年轻人之间,都流行这种互夸的调调吗? 他不是很理解。 一路行来,他见当地人衣冠奇特,大异从前所见,只道时过境迁,风格殊变,不由问道:“我们大宋可曾北伐成功*,打回中原去?” 辛弃疾点头:“当然了。” 辛赞又问:“打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很难描述的问题,辛弃疾神色一顿,望天上指了指:“西往北,射天狼。” 辛赞心头跳了跳,惊讶道:“燕云十六州?” 没想到,我大宋出息了啊,居然也有站起来的一天! “燕云十六州?不不不”,辛弃疾摇摇头,走上一座桥。 查扬德河穿城而过,一片碧波浩荡、浪涛翻涌,将整座城一分为二,又奔流不息地流向远方。 辛赞还没来得及露出失望之色,就听见他指着远方山区的轮廓,朗声道:“爷爷,我们现在在里海南岸与哈里发王朝交界处吉卜勒山区的首府伊斯法罕城。” 辛赞:??? 什么地方?! 这就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辛弃疾很快为他解说起了国家情况,以及当地的各种风土人情。 不少花剌子模当地的土人都认得他和谢晦,或是见过画像,纷纷行礼问好。 辛赞跨越生死,得以和孙儿重逢,已觉心满意足,又见他如此意气风发,显然命途顺遂,未历坎坷,心中愈发喜慰。 只是,心中有一件事还不明了。 “幼安,他们有的叫你长官,有的叫你将军,有的叫你总督,你究竟居于何职啊?” 辛弃疾告诉他:“有的土人不了解情况,胡乱喊的。我是大宋征北开国公,食邑五千户,封地陛下让我自选,还没想好。” 啊这。 饶是辛赞做足了心理准备,觉得孙儿职位可能不低,却也没想到会高到这么离谱。 要知道,他今年也就二十多岁,远未到休兵偃甲之时,未来至少还能再为国出战数十年。 现在就封国公了,那未来…… 辛赞沉默许久,甚至一度觉得刘裕是在搞捧杀。 倘若以后他建功立业却封无可封,甚至功高震主、鸟尽弓藏,该如何是好啊。 这时,辛弃疾又道:“陛下说,整个世界都是大宋的征程所向,四海万邦都等待去征服。兵临地中海之日,就是我和小玉封王之时。” 他以后多半会将封地选在欧洲境内,长留于此,为国守边。 反正现在有传送门,什么时候想回去看看,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是啊,爷爷不必担忧”,谢晦语气温柔,宽慰他道,“只有当资源不够时,才会出现功高难赏的情况。” “我们现在有整整两个位面,留了很多空白需要占领呢,等会还要和唐太宗他们一道联军进攻蒙古帝国。” 本来吧,刘宋一向没有册封异姓王传统的,最高爵位就是国公。 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都很少有异姓王。 除非是某些权臣谋朝篡位之前,给自己贴个金,封王、封相国、加九锡、冕十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赞拜不名、剑履不朝……一套流程无比丝滑,一气呵成。 下一步,自然就是逼帝禅位,开创新朝了。 唯一的例外就是北齐。 北齐是有异姓王的,而且数量还不少。 比如北齐三杰,除了高长恭是以宗室子弟的身份封王,段韶是以战功封平原王,斛律光封咸阳王,其弟斛律羡封荆山王。 乍一看,好像待遇还挺不错的,实际上吧…… 全是虚名,一点实惠都没有。 比如斛律光这个「咸阳王」,咸阳当时在什么地方呢,就是老对头北周的首都长安。 纵观漫漫五千年,第一次听说有人封地在敌国境内的! 这操作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十分炸裂。 主打一个画大饼,王号已经封给你了,其他一概没有。 想要地盘?自己去打啊! 谢晦当时读《北齐书》到这一段,实在没忍住,向辛弃疾吐槽了一句。 “还好陛下没把这一套法子学过来,否则,我们现在就该是美洲王、埃及王、法兰西王、密西西比王了。” 辛弃疾:“……” 这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了呢。 他想到这里,再度向爷爷说明道:“不是虚衔,是正经的封王自治,总司封国境内诸事。” 辛赞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又道:“你们遥隔万里,远离朝中,也要小心战场以外的事,特别是庙堂上的攻讦动向,须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有什么好小心的”,谢晦笑吟吟地说,“谁敢胡乱攻讦?陛下自会保护我们。” 辛弃疾也理所当然道:“该小心的不是我们,是那些准备在朝中胡咧咧的人的九族才是,陛下可不会让他们孤单一个人上路。” 辛赞无奈,想劝两个孩子恬淡谦退一点,莫要过刚易折。 却见二人说说笑笑,登上城头,遥指南边,神色都如此坦然,骄傲且锋芒毕露。 “明年这个时候,定然已经渡过里海,长驱入阿拉伯了。” “是啊,且埋下一壶春酒,待凯旋时再同饮。” 仿佛是天生的征服者,在至高处并肩而立,巡视自己的国土。 这种凌厉的光辉,难免让局外人心驰神往,也目眩神迷,辛赞望了半晌,露出一抹笑意,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真好啊。 这个时代,和从前的赵宋完全不一样呢。 他们终将成为执剑乘风,引领这个时代前进的人。 …… 谢道韫一行人从乌衣巷过来,也在伊斯法罕城简单地游览了一圈。 一名向导带他们品尝了若干种糕点、烤肉、以及特色小吃,并打包了一些带走。 当地售卖有一种特别精美的骆驼骨盒,形制巧妙,画技精湛,加以繁复的浮雕镶嵌工艺,乃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这小盒子的尺寸,正好买回去给三叔放置笔墨。” 谢道韫拿起一张订购清单,刷刷记录道:“再买几个大号的,拿来给大家当剑匣,还要给表姐的玉玺、伯父的琵琶、小宋姐姐的竹笛都定制一个,可以让匠人绘制的时候,把大家的肖像也画上去……” 幼崽谢玄仰着脸,眼巴巴地等了半天。 结果发现阿姐每个人都提到了,就是没提到自己,不禁委屈起来,扯了扯她的衣袖:“那我呢,那我呢!” 谢道韫眸中波光流转,看他一眼,惊讶道:“你一个小孩子要什么骆驼骨盒,难道想拿来装糖果?” 幼崽谢玄:o(TヘTo). 嘿呀,更气了! 一旁,同为幼崽的王献之看见小伙伴吃瘪,好心安慰他道:“阿羯,你已经四岁半了,阿元姐姐不给你买,你可以自己买。” 谢玄与王献之,各自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就连排行都一样,一个琅琊王七,一个陈郡谢七,所以关系也比较亲近。 小谢玄觉得很有道理,和小伙伴靠着脑袋,亲密地挨在一起商量:“可是,阿奴,盒子好贵的呀……” “我帮你”,小王献之仗义地说,摸摸衣兜,将整件衣服都翻了一遍,最终只掏出来一块碎银子,“这个够吗?” 小谢玄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别担心,我再找阿兄借一些”,小王献之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寻找着五哥王徽之。 然后就发现—— 王徽之不知什么时候,混入了路边的一群卖艺乐团中,正在自由唱跳,随着节奏摇摆身体! 当地土人见他一个外乡来客,居然热情地与自己共舞,心情热烈,旋律愈发欢快激昂。 王徽之也丝毫没被落下,紧踩着节拍,越来越快。 脚下宛如蹬了风火轮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散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显得极为潇洒不羁! 小谢玄:“……” 王五郎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小王献之对此却是习以为常。 他五哥实乃魏晋疯骨第一人,主打一个任性纵情,逸兴横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盒子没法买了呀”,他有些苦恼地说。 正当幼崽们凑在一起,为此大伤脑筋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两声激动的呼唤: “舅舅!” “爷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羊欣与谢灵运二人,满怀欣喜地飞奔了过来。 一个紧握住王献之的手,迟迟不愿松开,一个干脆直接从地上抱起了幼崽谢玄,当空转了一圈,笑声如珠玉般清脆地溅落。 两个幼崽:??? 快来人呐,这里有人要拐小孩了! 小谢玄嘴巴一瘪,正打算开始哭。 谢灵运已经眼疾手快地给他剥了一块糖,一面柔声哄道:“小爷爷,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是你未来的孙子。” 小谢玄一脸迷糊地看着他,半晌,慢吞吞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几个来回,最终点点头:“长得很好看,应该是我家的。” 谢灵运:“……” 原来他家的颜控是祖传的么? 之前,他一路紧赶慢赶,就是要教训一下任意妄为、四处冒险的谢小玉,不料每到一处,小玉为了躲他,早已去了新的地方。 本以为,到了伊斯法罕城,这下终于无处可逃了吧。 谢灵运与他一见面,就飞过去一个眼刀,示意他赶紧过来。 结果,谢晦如若没看见,和爷爷辛赞聊得很开心,正眼也没给一个,只将谢灵运气得牙痒痒。 这人怎么这么不省心! 不过,等会去乌衣巷,小玉就跑不掉了,嘿嘿…… 幼崽谢玄理直气壮,指挥谢灵运买了一大堆礼物,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糖果盒。 另一边,羊欣牵着幼年小舅舅的手,神色无比柔和,又仿佛在叹息:“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想念您……” 因为父亲早逝,王献之是这个世上他最亲近的长辈。 不仅是他的老师,一笔一画亲自传授书法与诗文,也是他的生命引路人。 所有人都称赞,王献之将他教得很好,更评价说,「子敬(王献之的字)之后,一人独步」。 王献之在他十六岁那年重病去世,羊欣对此痛彻心扉,从此,潜心研究医术,撰有《药方》10卷。 “自您离去之后”,羊欣轻叹道,“我再也不曾见过像您这么好的人了。” 小王献之看出他很难过,略一思忖,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大外甥,你过来。” 羊欣忍不住笑了,配合地俯身,眉睫低垂,俊秀面容上轻晃着一缕日色的温柔光辉:“怎么啦?” 第38章 ◎那个同时拥有曹操、刘备、孙策的奇男子!◎ 众人被谢晦的话狠狠震惊了一把。 刚要做出反应,忽听得门外一声巨响,褚蒜子冷然抬眉,目光如炬地向外边一扫:“谁在那里?” 姚襄心一紧,觉得自己听墙角被发现了,想着赶快进去。 却见辛弃疾从另一面窗户后面转出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手中还捧着一只毛绒绒的青兕幼崽团子:“我来找小玉,问问怎么喂养它……” 谁知道才靠近,就听见了如此惊人的话啊! “是幼安啊”,大家倒觉得没什么。 直接挪腾一圈,在谢晦旁边空出一个位置,示意他坐下。 确认过眼神,是自己人! 辛弃疾本来还有点迟疑,结果被谢晦伸手一拉,悄悄压低声音说:“别傻站着了,不是说好了吗,你爷爷就是我爷爷,我祖宗就是你祖宗,咱俩这几天先共用一下。” 哦,辛弃疾想起这茬,心安理得地加入了讨论的队列。 两眼放光,心中还充满了兴奋。 他对谢安的好感度一直很高,如今有机会共商大事,这感觉,相当刺激! 桌上,还摆着装可爱多的箱子,陈郡谢氏的家人们人手一个,围坐在一处吃冰激凌。 谢晦从他手中接过毛绒团子,素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团子顺毛,又摸出一支蜜桃口味的可爱多,慢吞吞地投喂给它。 团子软乎乎的,非常好捏,情绪更是十分稳定,宛如水豚一般躺平任撸。 很快就被rua得四脚朝天,瘫成了一块煎饼。 “哇,好好玩。” 谢道韫两眼放光,也兴味盎然地凑过来,向团子伸出了魔爪。 辛弃疾:“……” 等等,这玩意在他手里的时候,可没这么乖! 众人传阅了一阵毛绒团子,正打算切回正题。 陡然间,谢道韫听到了外面一阵异常响动,不觉颔首,惊奇道:“又是谁在外边鬼鬼祟祟?伺人门墙之下,殆非君子所为!” 姚襄一阵尴尬,这回自己总该出去了吧。 谁料一阵清风拂过,院墙后边,又走出了一个兰裳素冠的少年,眸光清澈,形容温雅,腰间别一支玉笛。 正是未来的「笛圣」桓伊。 “子野如何在此?”谢道韫愕然道。 “阿元,我没打算偷听”,少年涨红着脸说道,“只是方才我路过,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 众人:“……” 桓伊是以谢道韫朋友的身份,被邀请到乌衣巷的,本不该加入集会。 但谢晦朝他扫了两眼,想到他文韬武略,颇有将才,以后在淝水之战中,更是和谢玄并肩作战的绝世将星。 而且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谢家这边,就算因此屡次遭到牵连,历经世态炎凉,也没有动摇。 可以拉来一起协商大计! 于是,桓伊很快也加入了这个改朝换代的搞事情团队。 眼瞅着众人又要继续开聊,姚襄终于待不住,自觉走了出来:“各位,抱歉打扰了。” 满堂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错愕不已。 红衣雪肤,瞳色深异,一看就不像中原汉人呐。 “阁下想必就是小姚将军了吧”,谢安放下杯盏,一缕缕茶烟衬着笑意浅淡,眸光澄明如秋水,“是跟随长兄归来的?很高兴见到你。” 姚襄拘谨地立在那里,被他抬眸一扫,只觉仿佛被一眼洞察到了内心最深处,一切所思所想,都在这片星辉烛照下无所遁形。 但他眸中却微微含笑,皎洁如湖心明月,始终蕴含着善意,所以并不使人紧张。 “来”,谢安向他招招手。 少年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最终也露出了一个微笑:“我亦很高兴见到阁下。” 谢安颔首,便没有再问,而是再度聊起了「那个话题」。 如此安然平淡的态度,反倒让姚襄一怔。 待发觉这群谢家人已经在讨论什么时候发动政变弑君,如何进行平稳过渡,避免不必要的折损,终于忍不住又站起身:“我我我……对不起,我还是出去吧。” “无妨”,谢安温声说,“长兄曾与我言,他信任你,就如同信任自己一般。而我相信他的眼光。” “多谢安石公。” 姚襄听得心头一热,当即稳稳坐了回去,再绝口不提离开之事。 一旁,辛弃疾眼看又一个生力军被忽悠到本方阵营,不禁暗暗竖起大拇指。 小玉和谢安简直一脉相承,拿捏人心的本事果然是祖传的。 这片刻功夫,谢晦已与褚蒜子这位姑祖说了许多话。 无非劝进,要她更进一步,莫拘泥于太后之位。 “晋室无道,诸王怙恶不悛,天位当自取之”,他慢悠悠地道,“姑祖高名震世,垂帘听政终归是仰人鼻息,为晋作嫁衣,非属良策,我们宜自早谋。” 褚蒜子年方二十,这才是掌政的第一年,经验还不算丰富,但她毕竟天性沉静,思绪敏捷,顷刻就找出了关键所在。 “朕初升明堂,根基未稳,并不是日后你在史书中见到的康献太后”,她沉声说,“贸然篡位,恐难以成事,更难服众。” “难度很大,但并非不可”,谢晦眉梢微扬。 一点盈盈的流光自他眼睫上掠过,仿佛寒星拂树,一天空枝摇曳,如玉扶疏,沉浸出一抹泠泠如玉石般的森然冷意。 “况且我们也没得选,要想活下去,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么。” 褚蒜子沉默,下意识重新翻阅起了面前的史书。 字里行间的血痕仿佛仍在静默流淌着,至今未曾干涸,那是她的家人、至亲,被沧海洪波席卷至末路绝境的一生,每个字都灼痛着眼眸。 她自幼因为母亲惨死、生父褚裒再娶之事,与生父形同决裂,老死不相往来。 陈郡谢氏就是她唯一的家。 看着一出出悲剧落笔在青史中,这让人如何不锥心泣血,永怀遗恨? 在这一刻,她便知道,外人都是靠不住的,要想护住自己所珍视的一切,只能提剑屹立在最巅峰,手握这世间最为强大、万夫莫当的力量。 褚蒜子转头看向大家,所有人也都在看她,没有催促,也没有任何不耐,一直温柔而包容地等待着。 他们不会勉强她做出任何决定,只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就如同那年她无家可归时,舅舅谢安将幼小的她带回了东山,朝夕相伴,细心教养,一点一滴将她雕琢成世中无双的美玉。 如此情深意重,自己又岂能辜负? 褚蒜子又看向了表妹谢道韫,她们曾多少次在山中抚琴学诗,携手同游,共挽一根梅花簪,甚至秉烛同眠。 “我以后要做林下风范的嵇中散”,她曾这么无比认真地说。 可是,表妹最后的结局何等凄凉如雪,自己又岂能坐视她遭劫? 褚蒜子的目光逐个望过所有的家人,一道炽烈的火焰渐渐从她的清瞳中燃烧而起,仿佛朔风呼啸,火光汹涌。 这位年轻的掌权者一直是睿智宁静、谋而后动的,唯独在这一刻,眸中有寒光凛冽,足可惊天裂地,斩破整片乾坤。 良久,她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声音有些嘶哑:“好。” 谢安问小外甥女:“真的决定了?” 褚蒜子语气坚决:“决定了。” 她朗然一笑,骄傲得像是一朵盛开在庙堂顶上的金辉牡丹:“朕要保护你们,也要肃清这天下,说到做到。” “如此甚好”,谢晦反手掏出了火.器,“部曲军队现已集结在外,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杀入宫中,重开新朝!” 褚蒜子:啊啊啊?这么快的吗? 这不是别的,是改朝换代啊! 倘若她今天不同意,小玉是不是要强行给自己黄袍加身了! “哪里快了”,谢晦潇洒一挥手,声音朗朗,“我们又不需要对洛水发誓,也不需要阴养三千死士散入民间,更不需要好吃好喝供养成济当街弑君。” “——效率高一点,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司马氏的各位老祖宗:呵呵,你在内涵谁呢? 褚蒜子失笑,也拿出了作为君主雷厉风行的气势,果断拍板:“好,随朕入宫!” 乌衣巷离天子所在的建康宫很近,小半个时辰就能抵达。 又有褚蒜子的太后诏书,足以长驱直入。 谢晦进行了战略安排:“幼安,你去解决武陵王司马晞。小姚将军,你去守住朱雀门,桓子野,你去招降清明门的守军……” “阿和还在藏书楼里抄书吗?赶快把他提出来当前锋。” “记住,能和平过渡就和平过渡,随时关注火焰讯号,不要妄动刀兵。”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 事实证明,最高端的政变,往往只需最简单的作战方式。 一通莽上,蒙头大杀,控制住皇宫,逼帝禅位登基就完了。 陈郡谢氏本就掌兵,有一批精锐部曲,谢晦又带来了火.器,胜利的天平无限倾斜。 在建康城大大小小的士族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宫就已经陷落。 小皇帝司马丕,战战兢兢地给这位名义上算是自己姑母的太后,签下了禅让诏书。 武陵王作为司马氏宗室里能力最强的独苗苗,一向掌兵,虽然迅速组织起了反抗,却被辛弃疾很快摧毁,将其斩杀。 数路得到消息的勤王之师尚未出发,就收到了新帝诏书,各回封地,既往不咎。 众人互相看看,终究是忌惮火.器之威,犹犹豫豫地回家了。 值得一提的是,谢晦颇有点黑色幽默。 他特意从陈留国封地中,把曹魏后裔、陈留王曹劢拽出来,命他带头写劝进公文。 褚蒜子扶额道:“小玉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皮了?” “才没有呢。” 谢晦乖巧地眨了眨眼,看起来无辜极了:“陛下建宋的时候,也是当时的陈留王带头写的文书,也是我提的建议,陛下说超棒的!” 褚蒜子:“……” 行叭,还真是什么样的老父亲养什么样的崽。 曹劢是曹操的玄孙,听闻司马氏终于垮台,喜不自胜! 在家连喝三杯老白干,连夜从封地赶往京城,一路催马疾驰,马鞭子都快打出了火星! 来到京城叩拜上殿,二话没说,提笔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下数千字。 开头便是:“高贵乡公在天有灵”云云。 众人一看,好家伙,这气势磅礴排山倒海,引经据典气贯长虹的,也不知他打了多久的腹稿! 按照惯例,劝进者要提供升官待遇。 曹劢婉言谢绝了留在京城,打马就准备往北边去。 褚蒜子见他行色匆匆,免不得问他,究竟何事这么着急。 “臣要单骑渡洛,去洛水边吼一嗓子,告诉先人——” 曹劢慷慨激昂地说,“苍天有眼呐,篡国之贼一家满门终于死光了!” 褚蒜子:“……行,去吧去吧。” …… 一番折腾,褚蒜子成功登基,成为了这个位面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帝。 然而,打江山易,坐江山难。 为了避免发生那种类似「十日天子」的惨剧,还得立威。 对内则推行土断,改良世家,打一批,拉一批,灭一批。 对外则通过北伐,收复失地,吊民伐罪,宣扬我朝国威,抚平北方遗民的疮痍与泪痕。 这样一来,姚襄作为北伐的绝对主力,肩上担子颇重。 “此战定胜!” 姚襄自信极了,拔出自己的刀锋,月光泼墨在刃尖上,仿佛一场苍茫大雪,“我打仗怎么可能输呢,从来是所向披靡,大家放心好了。” 谢晦:“……” 众人:“……” 有自信是好事,但你这孩子的倒霉运气,搁在整个东晋都属于独一份。 谢晦想了想,委婉地问他:“你要听一个故事吗?” 姚襄赶紧点头:“好呀!” 谢晦捏了捏青兕毛绒团子,团子乖巧地睡在他掌心,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于是,他也用仿佛讲睡前故事一般的轻柔语调,缓缓说:“从前在北方,有个少年——” 他少有高名,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 第39章 ◎于谦:论白月光的杀伤力◎ 柴荣读完《宋史.狄青传》,惊怒交加,连道宋仁宗狗贼欺人太甚。 拍剑而起,就要为狄青讨个公道。 见过残害忠良的,却没见过这等残害法。 杀人不过头点地,偏偏昏君因为顾惜名声,不愿亲自动手,而是采取了极端方式,不断派遣使者恐吓狄青,实施精神迫害,让人在惊疑交加中惨死! 赵宋文官更是一群混账,心眼狭小,排除异己,偏私之至,视名将如仇寇,以宵小之心渡国士之腹,面目可憎至极! 尤其是这个文彦博,简直是文官中的地板砖。 不仅是狄青蒙难的第一罪魁祸首,甚至来了一句:“太祖岂非周世宗忠臣?但得军心,所以有陈桥之变。” 柴荣见到这句话,心中已经给文彦博判了死刑。 ——不是,他赵匡胤算什么忠臣啊。 他如果真的一心为国,不怀己私,难道有人拿刀逼着他叛乱当皇帝了么? 照这个标准来看,李嗣源是不是也能算庄宗忠臣,慕容垂也能算苻坚忠臣,冯弘也能算冯跋忠臣? 再说了,文彦博和狄青同朝为官数十载,都是朝中重臣,别人不清楚狄青的品行,他还能不清楚? 若非心怀恶意,何至于蓄意构陷,一误再误,终将人推入深渊。 又是一个祖珽、秦桧之流! 文彦博虽然有些才华,但祖珽难道就没有了吗。 此人博学多才,号称北齐冠冕,词藻文墨更是为世所推崇,擅长诗词、绘画、艺术,精通音律、琵琶,更能说十多种民族语言。 结果呢,自从他决定谗杀斛律光的那一日起,祖珽就千秋万载、永永远远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和他的子孙后代,也必将成为后人的笑柄。 他儿子祖君彦在拜访隋文帝时,就因为父亲曾害死斛律光,直接被隋文帝赶了出去,终身不复启用。 柴荣认为,文彦博也应该享受到同样的待遇,不仅本人必须要死,而且子孙后代永世禁锢,不得为官。 一旁的刘裕:呵。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朕可就要为祖珽抱不平了噢。 祖珽虽然罪大恶极,但人家最后是在北齐州守城战死的。 这不得绑着文彦博和一干文官,全部上前线走一遭,顶着烽火,亲冒矢石,领会一下狄青从前的处境,然后再杀掉? “确实有这个必要!” 柴荣恍然大悟,深深一颔首:“宋祖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狄青唯一的错误,就在于战功赫赫,保境安民,将本职工作做得太好了,让赵宋王朝一直平安,文官们毫无危机感,昏昏然整日沉迷内斗。 倘若没有他的存在。 当这个王朝被西夏入侵,因内忧外患走到亡国的边缘,当文官们面对生死危机,经历了切肤之痛,就学乖了,服软了,不敢再整日耀武扬威、飞扬跋扈了。 “这倒也未必”,刘裕冷笑一声。 文天祥就在不远处,拿着玩具陪小幼崽刘义庆一起玩。 刘义庆很喜欢这个温柔美貌的小哥哥,特别喜欢缠着他,走到哪里都拽着他衣角。 刘裕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声音冷冽地说:“文山那里已经是风雨飘摇的末世,朝中还是党争不止,大肆排除异己,什么奸相贾似道、宦官董宋臣、恶贼陈宜中之流轮番登场,并不见有丝毫收敛。” “——赵宋这群文官啊,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无药可救。” 根本不是换一个环境就能行的。 必须换一个君王,换一种全新的行政风格,将他们大刀阔斧全部整改,进行队伍大换血。 刘宋帝国走的就是这个路线。 如今朝中的官员,九成以上都是新鲜血液,只有魏杞这样极少数正直可靠的老臣被保留了下来。 柴荣默然许久:“你觉得,狄青会同意来朕这里么?” 话虽然这么问,他心底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果然,刘裕摇了摇头:“身为国士,他不可能放心得下自己位面的百姓,但你如果前往赵宋位面取代宋仁宗,狄青一定会答应为你效命。” 或许,这才是狄青匹配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真意。 不止是救下他这个人,而是救下一整个位面。 一念至此,柴荣决定再等等,不急着发出邀请。 联军平定蒙古之后,说不定能获得新的奖励,让他可以取代宋仁宗,就像刘裕这次取代宋孝宗一样。 除了赵祯以外,每个人都皆大欢喜的结局即将诞生了! …… 传送门处,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动静。 “哟,那是太宗皇帝到了”,柴荣一眼望去,笑着起身相迎。 大家都是明君,虽不存在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李世民却是他在帝王中的偶像。 平日治国安邦,颇有向对方看齐的趋势,甚至时常拿来勉励自己:“昔唐太宗定天下,未尝不自行,朕何敢偷安?”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共乘一骑,在宫中驰道上,揽辔徐行,观赏两边风光。 长风吹荡起二人的旒冕云袂,连翩飞舞,俱是眉目皎皎,宛然入画,好似神仙中人。 到了地方,他自己先翻身下马,而后回身,向马背上的人伸出手,柔声道:“观音婢,来。” 长孙皇后嫣然一笑,将手递到他掌心。 “这真是珠联璧合,天生一对,兰桂齐芳,芳馨满尔,彤管兮有炜,徽音兮无歇……” 柴荣看见这一幕,张口就来。 李世民笑笑,见他态度如此热络,又英姿飒爽,神武非凡,端的是一派明君气象,自然没有摆架子。 如果单纯夸他,可能感觉也就一般般,毕竟早就习惯了众人的夸赞,这是身为千古一帝俄基本素养。 但他夸的是观音婢,而且还用了一长串的美好词汇! 李世民:哦凑! 你别说,这个世宗皇帝真的很有眼光! 双方交流了几句,彼此都颇有好感。 符皇后执剑立在柴荣身侧,身披甲胄、英气勃勃,帝后二人亲亲密密地挽着手,即便在人前,也始终不曾松开。 李世民也一直牵住长孙皇后的手,双方互相看看,不禁有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 他朗然笑问道:“世宗的皇后与随你一道御驾亲征?” 柴荣一提到这个话题,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将之前给刘裕说的那一套故事,再度搬了出来:“梓潼家门渊源,父祖都是名将,自身亦是武艺高超,从来都是和朕一起征战沙场的……” blablabla,连说了一长串。 李世民眼前一亮:“你这么一说,倒让朕想起了当年玄武门前,朕方引将士入宫授甲,观音婢亲冒矢石,抚慰士卒……” blablabla,又是一长串。 这个转折是多么的生硬,显然就是要显摆一下自己的皇后! 但柴荣浑然不觉,兴致高涨地捧场道:“是吧!长孙皇后自然是一代贤后的典范,朕的梓潼不仅擅长弓马,而且英明睿智,自幼饱读诗书……” 李世民也微笑道:“观音婢精通文墨,写的诗也很好呢: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柴荣:“梓潼怎么样怎么样,blablabla……” 李世民:“观音婢怎么样怎么样,blablabla……” 顷刻之间,二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对自己的皇后大夸特夸了半个时辰,硬是不带一点重样的。 不远处的刘裕:“……” 遭不住,实在是遭不住。 有柴荣一个炫妻狂魔已经够过分了,现在居然又来了一个! 这宴席上已经没有单身者的容身之处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声:“太宗爷爷!” 李世民一打眼,就望见一位神采焕发的青年帝王,一袭劲装,骑着白马,扬鞭疾驰而来,蓦然到了面前。 李存勖笑容爽朗,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太宗爷爷好,朕终于见到您了!” “亚子好”,李世民伸手将人扶起。 他自打之前读了李亚子本纪,就一直觉得李亚子英武类己。 有了这层滤镜,如今看李亚子本人,当然是越看越满意,只觉得一片英风傲骨战神风范,哪哪都好。 唉,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呢。 李世民拉着人坐下,细问起后唐位面的情况。 李亚子乖乖巧巧,有问必答,宛如大唐帝王家最乖的崽,完全看不出在外边那副混世魔王的模样。 另一*边。 郭崇韬与房玄龄二位大唐宰相,互相看看,态度都很谦让,争着让对方先入座。 “房相先请。” “郭相也请。” “房相再请。” “郭相你也再请。” “房相再再请。” “郭相再再再请。” 如此诡异的对话走了三遭。 一名杵在后头、被挡住路的官员,终于忍不住伸手一边一个,将两人按在座位上:“好了,二位相公不要再请了,菜都凉透了!” 然而,二人的表演还远远没有结束。 随着一盘盘菜端上来,对视一眼,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房相先请”、“郭相先请”的争执。 李存勖嘴角微微抽搐,扭过头,选择眼不见为净。 他拉着李世民的手,神色中充满了苦恼,诉苦道:“太宗爷爷,我最近真的很纠结。” “邈佶烈这厮……就是李嗣源,您之前也从史书里看到了他如何背叛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再信他一次。” 李世民沉吟着发问:“亚子如何处理郭威、孟知祥等人?” “就是和从前一样,不做任何追责”,李存勖没啥波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们虽然都在我死后开国称帝,但我都埋骨成灰了,没道理要求人家还继续为我尽忠,根本不算什么错误。” 李世民又问:“那李嗣源?” “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李存勖沉默了许久,飘落了一声叹息。 李嗣源作为他的义兄,从最微末时期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联剑并辔,转战千万里。 当年,他初次继位,就遭遇了李克宁叛逆,情况岌岌可危,是李嗣源一直在他身后支持他。 濮阳相见,他指着滔滔不绝的河水,告诉李嗣源:“公当为吾死!” 李嗣源应下了,并且也始终都是这么做的。 柏乡之战,面对山下合围了一重又一重的梁军,杀气冲云。 他手持白金巨钟为李嗣源灌酒,李嗣源一饮而尽,跃马挺身,率百骑冲锋陷阵,生擒敌将而回。 当时场景之凶险,盔甲上,尽是箭镞密集的痕迹,如同刺猬。 郓州之战,他要孤军突袭,众人皆谏不可从,李嗣源夜入帐中,与他密谋,愿誓死为先锋军,一战而定胜局。 汴州之战,李嗣源率先拔城,拜于道旁相迎。 他意气风发,拽住对方的衣袖,扬眉指点江山,常笑着说:“天下与尔共之!” 与尔共之。 谁料真是一语成谶。 要说李嗣源全然无情,那倒也不是。 李嗣源本可以重开一个王朝,自己当开国之君,但因为吏部尚书李琪的一句话,最终选择了继承「唐」这个国号。 对他来说,「唐」这个国号并不是政治资本,甚至是一种负担。 李琪说,“若别开新统治,则先帝(李存勖)便是路人,茕茕梓宫,何所归往!” 如果重开新朝,先皇身后便无人祭祀,若中元魂归,又能归向何处? 史书记载,李嗣源正是听完这句话,最终下定决心,成了「唐明宗」,而不是「X太.祖」。 李存勖从史书里看到这一段,内心不是不触动的,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惘然。 “太宗爷爷,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此刻,李存勖带着一丝茫然说道,“我以为,他会做我一辈子的兄长和心腹,永远支持我。” “可是,他怎么能背叛我……” 李世民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一手扶住了额头:“亚子啊,你真是……” 好一个天真纯情的大憨憨! 难怪这孩子是个千古难觅的军事天才,合着全是拿脑子换的! 怕不是平日在戏台上悲欢离合唱多了,入戏太深,直接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点为郭崇韬叹息。 第40章 ◎李世民:今日平定安史之乱!◎ 文天祥温言劝说了好一阵,见于谦始终不愿采纳他的建议,大为失望。 他叹气道:“面对昏君不能有侥幸心理,必须以雷霆手段,将他们灭杀到尸骨无存,以免死灰复燃。” “廷益这般心慈手软,我怕你日后会吃亏呢。” 于谦:懵逼脸.jpg 这是他可以不花钱听到的东西吗? 于谦忍不住说:“我绝非心慈手软之人,从前北京保卫战也曾力挽狂澜,斩敌无数。” “可是”,文天祥看起来并没有被说服,“杀外敌,和杀自己人中的叛徒是不一样的,我觉得你还是有些太仁义了。” 于谦:战术性后仰.jpg 虽然这话槽点很多,但对面是他的偶像,除了听之任之,还能咋滴。 朱祁钰见他无语,便自发出言维护道:“文山不了解本朝情况,当日为了迎接太上回京,朕曾在诏书中提出,「尊大兄为太上皇帝,尊居朕上,朕有大事必当禀命而行」。” 虽说只是做个样子,但全天下人仿佛都在逼迫他善待太上皇。 还有人,让他效仿当年唐肃宗迎接唐玄宗的旧例。 甚至说,“宜向太上皇旦夕省膳问安,率群臣朔望见,无忘恭顺。” 这天子当得没滋没味,在许多人眼中,俨然好似皇位一过客,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文天祥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理解不能。 “既然如此,那景帝当初为何要把昏君接回来,平白无故多个人压在自己头上?” 朱祁钰一顿,解释道:“文山既已位居宰相,当明白,纵然贵为天子,也并非事事政有己出,朝中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朕也有颇多无奈之处。” 谁曾想,文天祥的神色更加茫然了:“天子竟然也有颇多无奈之处吗?我们陛下似乎没觉得。” 朱祁钰:“……” 那当然了,谁敢让刘裕无奈! 他这样的绝世大狠人,一言不合,就能送九族一起手牵手踏上黄泉路! 文天祥又惊奇地发问:“景帝既然顾忌各方执棋博弈之人,当初何不直接掀了棋盘,在接太上皇回来的路上直接把人杀了?” 就算在朝野中引发非议又如何。 另一名选手人都凉了,只能被迫站在本方这边了。 朱祁钰欲言又止,终于叹息一声:“罢了……文山你先别说话了,朕想静静。” 你们北府人一个个都是大阴谋家! 在这一刻,他知道,他和文天祥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文天祥很委屈,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分明是朱祁钰太憨。 廷益怎么会摊上这样拎不清的陛下,真是太难了! 他虽然和朱祁钰不熟,但他很关心于谦,总觉得这个太上皇不处理,迟早会出事。 放在以前,可能还没有这么警觉。 但最近谢晦他们刚灭了西辽,此国事迹传到中原,人尽皆知。 西辽的前任女帝耶律普速完,就是被侄子耶律直鲁古弑杀,抢了皇位的。 耶律普速完是实打实的功勋帝王,御驾亲征,称霸西亚,将帝国一手带到了最巅峰。 就这,都能在阴沟里翻船,遗恨千古。 何况朱祁钰手里的牌,还远远不如耶律普速完。 而太上皇作为他的哥哥,在名分上,又远远高于女帝的侄子耶律直鲁古。 很难不让人担忧啊。 一旦祸起萧墙,英杰逝世,一逝过隙,永归长夜,岂不令人悲哉痛哉,嗟悔何及! 文天祥灵机一动,决定去找个外援,来帮朱祁钰醒醒脑子。 一出门,就遇见了正在饭后遛娃的苻坚。 他手中牵着一个冰雕雪砌的小幼崽*,眉眼灵动,纤丽洁白,正在抓着一束蒲公英小花花,使劲向天上吹。 那些毛绒地絮絮漫天飘舞,其中有一朵,飘飘悠悠落在了苻坚肩上。 小幼崽拽了拽他的手,苻坚配合地半俯过身,任他踮起脚,把那一片绒毛摘掉。 文天祥见了这温馨的一幕,笑问道:“这是秦王家中的晚辈?” “算是吧”,苻坚凝眸微笑道,“这是谢玄,他今年三岁了。” 文天祥:???! 那你们相处得挺融洽啊。 他请秦王入室坐下,简述了事情经过。 朱祁钰其实不认为是什么大事,他又没开天眼,哪能知道太上皇后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他一贯会以极大的善意去揣度别人。 觉得将朱祁镇困在南宫,严防死守,已经足够,根本没想着近一步做什么。 秦王作为千古仁君,想来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不成想,苻坚听完之后大为惊愕:“什么,你的哥哥在家当太上皇?竟有此事,还不赶紧斩草除根吗?” 朱祁钰:???! 不是,你崩人设了吧? 他瞠目结舌道:“朕还以为,你会劝朕勿起疑虑,再给太上皇一次机会——” 苻坚抬眸打量他许久,仿佛看见了什么闻所未闻,前所未见的新奇物种,缓缓问道:“景帝真这么认为?” 不是,谁会对同姓同宗、而且还有祸国劣迹的前任废帝手下留情啊。 他是仁君,又不是憨批。 云龙门之变过后,堂兄苻生当场就被投入狱中,灌醉赐死了。 朱祁钰啊了一声:“是啊,朕确实是这么觉得的……” 忽见苻坚反手就点开了光屏,飞速发了一条评论: “各位,都来听朕说一件事。今日见到了大明景泰帝,他说他哥哥、前任皇帝在南宫当太上皇,活得好好的blablabla……哈哈,朕真的笑死。” 最后这个笑死,就很真实。 简直有满心的槽不吐不快! 苻坚寻思着,自己已经够慈悲为怀了。 不料天壤之间,竟还有朱祁钰这样的帝王奇行种,令他也叹为观止。 当然,更叹为观止的还属这个堡皇帝的操作。 本以为「叫门天子」只是谢晦在灭大理国的时候这么操作,没想到后世还真有实例。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就算苻生当年作天作地,也没作到这个份上。 真如一个姚苌转世,抽象程度如出一辙。 “这个哥哥看起来憨憨的呢,和姚襄哥哥一样憨”,小谢玄指着桌子对面大笑,声音清脆如银铃,“表姐都知道必须和前朝清算,已经把司马家的那个废帝斩杀了呢。” 苻坚莞尔,把他的手按回去:“嗯,玄儿很聪明,但下次不可以当面说人短处。” 小谢玄眼睛眨巴几下,心里一阵迷糊。 为什么呀。 但听美人叔叔的总是没错,于是他脑袋点了点,小声说:“喔,知道了,那我背地里悄悄告诉你。” 说罢将人一拉,转过身去,咕噜咕噜讲起了小话。 苻坚听得不时点头,温声应上一两句。 被他两人联合挤兑的朱祁钰:“……”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苻坚与小谢玄联手针对的那一天。 史诗级名场面竟然被他给撞上了! 朱祁钰不慌不忙,打算挑拨离间一通,发问道:“你二人刚从宴会上过来,喝的是甜茶还是奶酪呢?” 小谢玄:“当然是甜茶!” 苻坚:“奶酪。” 第一步就出现了分歧,朱祁钰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乘胜追击: “那么,主食吃的是面还是米饭呢?配菜吃的是水煮鱼还是炸鱼呢?蘸饺子用的是醋还是酱油呢?鸡蛋是全熟还是半熟呢?明天早饭是吃韭菜盒子还是喝豆浆呢?如果喝豆浆的话,是甜豆浆还是咸豆浆呢?” 这一通问题,劈头盖脸地砸下去。 倘若评论区观众在的话,不禁要惊呼。 景帝陛下您真不愧是万朝第一杠精啊,吴大帝见了都得抖三抖。 朱祁钰满意地看到,对面两人回答次次不相同。 眼瞅着塑料同盟即将告破。 却不料,小谢玄是个超级大颜控,看着苻坚的脸就能多吃好几碗饭的那种。 他当即信誓旦旦地表示:“虽然甜茶/米饭/水煮鱼/醋/半熟鸡蛋/韭菜盒子都很好,但美人叔叔既然选了另一种,必定有它的道理,所以,明天我也要尝试一下!” “是吧,玄儿真乖。” 苻坚被这一通玄言玄语逗笑了,摸摸他脑袋,换回了一个美滋滋甜丝丝的灿烂笑容。 朱祁钰目瞪口呆。 不是吧,还能这样? 小谢玄来回蛄蛹了一阵,觉得待在这里老没意思了,就拽拽他的衣袖,示意自己要出去玩。 “走吧”,苻坚修长手指一动,捏着衣领,把小幼崽提起来。 一旁,于谦瞳孔地震:! 他上前一步,赶忙制止道:“不可以这样拎着孩子!” 对面两人茫然回头,苻坚温声问:“有何不可?” 于谦刚要把孩子解救出来,就看见,小幼崽荡荡悠悠超开心的,咯咯笑了,在空中扑腾着手脚,好似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大声道:“再高一点!” 苻坚顺手将他往上提了提:“这样?” “是呀是呀!“小幼崽高兴极了,笑容愈发璀璨,使劲蹦哒着拍手叫好。 魏晋人都是宽袍大袖,小孩子也不例外,一点儿也没有被卡脖子呢。 于谦:“……” 他也只能说,你们开心就好。 一旁,文天祥飞快地掏出公文,记录下一行字:“考虑到南北方口味偏好不同,我等会就建议下去,宫宴全部改成自助餐。” 没错,防的就是景帝你这个大杠精! 朱祁钰:“……” 罢辽,是朕输了!!! …… 很快,刘裕将所有参与者召集起来。 一来交流一下关于后世蒙古帝国的情报,二来也讨论一下还有哪些人可以拉来组队。 现在除了本朝,已经有唐太宗、周世宗、后唐庄宗、秦王、汉武帝、褚蒜子女帝、明景帝这些势力,只剩最后两个名额了。 刘裕翻了翻评论区的自荐者:“陈文帝如何?” 这也是一个文武双全,自己经常喜欢御驾亲征的战神帝王。 “我没意见。” “朕也没有,可以让文皇来。” 众人纷纷表示赞成。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方势力,还悬而未决了。 在座人才济济,将星如云,名臣如雨,堪称是无一庸手。 如此阵容,消灭蒙古帝国、乃至一统整个位面都绰绰有余,最后这个名额倒也不必太苛刻,可以稍稍放宽一些。 “朕看就让阿斗来”,刘彻扬眉提议道,“正好朕这里有一颗续命灵丹要给诸葛亮。” 大家深感无语,那你也太不挑了吧。 阿斗混在一群明君中间,就好像麻婆豆腐里的草莓,一箱猕猴桃中的鸡蛋,主打一个鸡立鹤群,不同凡响。 好在有完颜构等人「珠玉在前」,阿斗近来风评提升了不少。 众帝王面面相觑一阵,倒也无人反对。 主要是看在诸葛丞相的面子上。 武侯公忠体国,名传千秋,实乃臣子之表率,谁不想亲眼见见他呢。 说到这,李世民倒是想起了一桩趣事:“梁武帝的第七子梁元帝写过一本《金楼子》,里边大肆臧否人物,自成一套标准,将东晋大司马桓温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都是忠臣典范。” 刘彻一愣,虚心请教道:“桓温何许人也?” 第41章 ◎朱祁钰:是谁在内涵朕!◎ 米海尔八世,是拜占庭人心目中的一位功勋帝王。 若以华夏的庙号来论,大约是“世祖武皇帝”这个级别的。 自从那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君士坦丁堡陷落,这片土地上已经有整整六十年,没有升起拜占庭的旗帜。 米尔海八世带兵光复这里,中兴帝国,并将国祚延续了两百多年。 直到1453年,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对奥斯曼强敌,选择了「国君死社稷」,战死于此,这个千年王朝的风云际会终于就此完结。 当然,拜占庭人之所以如此崇拜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米海尔八世的崛起史,和当年那位君士坦丁大帝太像了! 二人都是以军功晋升,并在内战中迅速崛起,击杀了其他的共治皇帝,成为了境内唯一的帝王。 二人的出身也都不高。 君士坦丁大帝是君士坦提乌斯与女仆海伦娜的私生子,早年经历坎坷。 米海尔八世,则是那位让帝国丧土、流亡异乡的阿历克塞三世的曾外孙,属于表了又表的帝国宗室旁支。 少年即从军,一路从底层向上厮杀,战功显赫,青云直上,并屡次凭借西征收复失地而获得了极强的威望,很快就坐到了摄政王的位置。 类比一下大宋,大约就是刘裕从前仗剑起于微末,一路北伐,一路攒军功,然后当上相国,开始准备加九锡封王了。 按照米海尔八世的血统,他是万万不可能顺顺当当继承皇位,于是只好来了个迂回操作。 先立了个七岁的傀儡小皇帝约翰四世,而后一步步蚕食朝中势力,发动政变,逼迫小皇帝…… 你以为要签禅让诏书了吗? 耐义务,拜占庭不流行禅让这套,直接搞出了「共治皇帝」的操作! 没错,七岁小皇帝和虎视眈眈的权臣老大哥,每天一起上朝听政,来了个「二圣临朝」! 苻坚:“……” 这画风可太清奇了,一般二圣临朝不都是帝后夫妻吗,拜占庭人真会玩。 他继续往下看。 米海尔八世收复君士坦丁堡后,在这座旧都之中当场加冕,反手就给小皇帝刺瞎了双眼,关进修道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苻坚微微颔首,“且让朕看看这个太上皇……这个小皇帝后来结局如何了。” 朱祁钰:“……” 咱能放过太上皇这一茬吗? 早知道就不走那么快了,问清楚朱厚照后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过来,不然,天天被苻坚明里暗里cue一下,根本无法反驳啊。 苻坚唇角微扬,又往后翻了一页:“哦,没杀,人一直关着,但所有兄弟全部杀掉,姐妹都远嫁他国。” “凡是约翰四世这一脉帝系的所有人,全部被剔除,不可能再威胁到他的统治,以及他后人的继承权……嗯,资料还是太少了,不知道小皇帝后来有没有复辟。” 朱祁钰假装没听到。 苻坚看完了所有资料,忍不住点评了一句:“米海尔八世和宋祖还挺有缘的。” 朱祁钰:“……” 这话说得倒也没毛病。 如果属性相似、你死我活也算是一种缘分的话,两人确实挺有缘的。 米海尔八世绝对是个相当可怕的枭雄,不仅有文治,也不缺乏武功。 自己很能打,而且擅长远交近攻,和蒙古帝国建立了拜占庭——蒙古联盟,还把女儿嫁给了金帐汗国的可汗,以此来制衡罗姆苏丹国,也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前身。 苻坚沉吟道:“既然是蒙古的盟友,看来非拿下不可了。” 文天祥用道具卡发布的任务是「扫灭蒙古,一统天下」,然后众人按照评分来瓜分奖励。 这里边可操作的范围很大。 比如这个「一统天下」的范围,从前大家都会以为是华夏中原,但经历了先前谢晦在西方搞事的那一茬…… 很显然,这个天下就是实打实的天下,普天之下,包括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虽说不一定都能插上汉人的旗帜,但完成任务嘛,肯定是做得越多越好,这样最后的分数才好看。 朱祁钰点点头,肃然道:“蒙古非灭不可,其他也不能放过。” 石亨眼看时机已至,麻溜跳出来表忠心:“臣愿为陛下先锋,亲冒矢石,拿下这座坚城!” 朱祁钰不置可否,苻坚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诘问道:“阁下是何人,今年几岁了,可曾带兵打过仗?怎么能讲出这等傻话?” 石亨:“……” 朱祁钰替他回答道:“这是我大明镇朔大将军、武清侯。” “哦”,苻坚点头,语气平静地说,“看着头脑不太灵光的样子。” 石亨:“……” 他脸色霎时如同打翻了了调色盘,红一块,青一块,煞是精彩。 苻坚丝毫不加理会,展开舆图,铺在军帐中。 抬手点向正中央的君士坦丁堡,目光湛湛:“这是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三面环海,一面绝域,且有重兵把守。” 他嗤笑一声,目视石亨:“强攻?如何能强攻?就算用上大型火.药攻城器械,弹药还能炸开山石,或是顺着悬崖峭壁飞上去吗?” “据史书所写,蒙哥携百万之师南下,尚且折戟于钓鱼城区区弹丸之地,彼时城中守军不过数百。今日君士坦丁堡之险,较之钓鱼城恐犹有过之。” “如今我们这一点人手,就想与全盛时期的米海尔八世军团撄锋,是嫌命太长想提前自我了断?还是你对自己的君王不满意,迫不及待想换一个新主?” 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冷淡,目光锐利,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石亨心中不服。 苻坚是何身份,凭什么教训自己! 但被这气势一慑,到底没再多言。 当然,这份惊惧和背后邓羌在那里咔咔拔刀擦火.枪,也有那么亿点点关系。 苻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警告道:“你什么政治立场、到底支持哪个君主,朕不关心。” “但你方才一说话,就朝你周围的一众党羽使眼色,叫他们附和你的出战提议,妄图裹挟上意,那便与朕有关了。” “如今两国势力在一处行动,休戚相干,你最好莫要做出什么事,贪功冒进、萧墙祸起,连累我大秦,否则休怪朕将你沉尸海底喂鱼。” 他留下一句话,拂袖而去,自去巡视军营。 石亨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哼,私心自用!” 道路明明那么宽,邓羌偏偏要从他这边过,用力将他挤开,而后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跟着自家陛下走了。 朱祁钰被这一言点醒,看看石亨周围,确实是众星捧月,一呼百应,不由陷入了沉思。 石亨结党营私,权焰熏天,势力太过庞大了。 哪一家君主能对此视若无睹呢? 但如今还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怎样解决拜占庭帝国,才是摆在面前的一个现实挑战。 …… 小谢玄跟着苻坚巡视完前秦军营,又到君士坦丁堡周围的一个小镇溜达了一圈。 虽然苻坚说,是去打探消息。 但小孩子才不会管那么多呢,他只会觉得自己在出来玩,超开心的。 他出来的时候路过大明营地,见到于谦,顿时眼前一亮。 什么长身玉立,“生而颀晳,美容止”啊,完美符合陈郡谢氏的颜控审美呢! “美人哥哥”,他使劲拽了拽苻坚的手,试图拖着人往那个方向移动,“我们可不可以让那个漂亮叔叔也一起去!” 苻坚:“……” 自己这是因为于谦到来,莫名被下降了一个辈份吗? 苻坚把小幼崽提起来,决定给他一点教训。 但小谢玄捧着脸,冲他笑得一脸天真明媚,苻坚的手高高举起,最终还是轻轻放了下去,只是在他面颊上掐了一下。 软乎乎的,再掐一下。 再一下。 小幼崽鼓起脸,大眼睛里溢满了委屈,瞅着他,语气软乎乎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苻坚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淡声道:“你自己去邀请。” 小谢玄顿时把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开心心地说:“好呀,没问题!” 他蹦了几下,把自己弄下地,然后就像一枚小炮.弹一样弹射向了于谦:“嘿,你好!” 于谦有些惊讶地回头,接住了这个毛绒绒软绵绵的小幼崽,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明来意,欣然同意:“去马库斯城看看吗,我也早有此意。” 芜湖! 出门的这一路上,小谢玄被苻坚牵着手,眼睛还在时不时往旁边瞥,黏在于谦身上。 他宣布,今天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 马库斯城是环绕着君士坦丁堡的京畿重镇之一,异常繁华,人来人往,黑白黄灰什么品种的都有。 一行人换上当地衣冠进入其中,倒也不显得太突兀。 苻坚请来了一位向导,虽然语言完全不通,但鸡同鸭讲地比划一番,也勉强表达清楚了来意,带他们去城中最著名的地方转转。 走了两个多时辰,城中有一处勒石铭功的纪念碑,上边刻着拉丁与希腊文双语,写了好长一串文字。 苻坚正要拍照分享到评论区,咨询一下牛津大学校长谢小玉,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却见于谦上前一步,用不甚熟练的当地语言,这般七凑八凑,说了一个完整的句子,直接问起了那名向导。 苻坚:??? 他茫然发问:“你何时学的拉丁文?” 于谦也同样茫然:“这不是进城之后听别人在讲,自然而然就学会的东西吗?难道秦王不会?” 苻坚:??? 于谦的目光如此真诚,那抹惊讶之色也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他沉默半晌,内心只有一句话在咆哮—— 走开,你这个卷王! 他强行挽尊道:“多少会一点吧。” 于谦坦荡伸手,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直面那名当地向导:“愿闻其详。” 苻坚伸手在空中划出一个点,神色诚恳地看向他:“就是这样一个点。” 于谦:“……” 秦王陛下,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居然还知道人家拉丁文中有标点符号,而汉语中就没有。 不得不说,从科举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胜利者,记忆力都是很强的。 从前,虞允文在大理,数十天就咔咔学会了二十多门夷语,如今于谦也不遑多让,甚至效率更高。 苻坚在旁边站了一会的功夫,就发现他讲得越来越熟练,已经能和那名向导进行流畅交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拜占庭小伙转世忘了喝孟婆汤。 苻坚:不理解,但瑞思拜。 “他好可怕……” 小谢玄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小脸上布满了心有余悸,“我平时早餐吃包子都没有这么高的效率。” 苻坚发现身边的幼崽也和自己一样没听懂,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朕不是唯一掉队的那个。 不多时,于谦回来告诉他们,此地的纪念碑,是约翰二世大胜匈牙利与塞尔维亚,得胜归来时所作,纪念这一段绝世功勋。 苻坚听到这个名字,挑眉问道:“约翰二世与约翰四世是何关系?父子?爷孙?还是——?” 于谦宛如一架没得感情的翻译机器,又回去和那名向导沟通,很快带着答案回来:“没有任何关系,只是碰巧同名。” 苻坚继续发问:“那么约翰四世年仅七岁,何以被册立为天子?” 于谦兢兢业业地继续上前,和向导交涉,片刻后道:“他是拜占庭流亡政权尼西亚帝国皇帝狄奥多尔二世的儿子,其母为保加利亚公主埃列娜阿森妮娜。” 苻坚若有所思,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又问:“狄奥多尔二世为政如何,拜占庭帝国和保加利亚的关系怎样?” 于谦走出两步,气恼地折回头:“秦王陛下,你还有什么问题,请一次性问完好吗!” 苻坚讪讪一笑:“谁让你不一次把所有事都说得清楚点……” 他被于谦瞪了一眼,声音便低了下去:“这个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最后一问。” 于谦不甚乐意地沟通完毕,回来解答道:“狄奥多尔二世是一位仁君,为政宽和,颇得爱戴,可惜英年病逝,被认为是对帝国的巨大损失。” “狄奥多尔二世在世之日,米海尔八世曾击柱立誓,永远效忠帝国。” “保加利亚是东正教国度,米海尔八世试图合并东正教与天主教,因此与保加利亚产生尖锐敌对。” “且保加利亚如今爆发内战,数个来自不同阵营的储君正在争夺王位,为外部势力提供了可乘之机……” 于谦说到这里,补了一句:“米海尔八世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观城中气氛,像是战事将近,或许就是他在筹谋对保加利亚动兵。” 苻坚眼前一亮,蓦地一抚掌道:“有了!这真是将两国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 于谦虚心请教道:“什么?” 苻坚本想和盘托出,陡然想起之前的事,于是抱起手臂,故作惊讶地发问:“这难道不是听完这些话就能自动想明白的事吗?不会吧,于少保,你竟然不知道?” 第42章 ◎怎么老有人来碰瓷朕的大秦!◎ 对于小约翰四世来说,自这一天起,他的人生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此时的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约翰四世,而是那一位被废黜、刺瞎双眼的前任拜占庭废帝。 真.朝野不可言说之人。 他毕竟有个当保加利亚国王的外公,米海尔八世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没和保加利亚彻底撕破脸的情况下,还真不敢贸然斩杀他。 但是…… 这样长年累月被关在修道院深处,目不能视,不见天日的生活,和死去又有什么差别呢。 直到最近,保加利亚内乱的消息传来,他的外公在政变中去世。 米海尔八世终于觉得,出兵开疆拓土的时候已然到了,此刻杀他,也不必再有任何顾忌。 一群气势汹汹的暴徒闯入了修道院。 朝里面投掷火把和燃烧物,要将废帝活活烧死在这里。 然而,他们刚开始动作,一颗子弹就已经穿透了咽喉,人也一阵摇摇晃晃,仰面倒了下去。 苻坚指挥人销毁了易/燃物,又见邓羌势如闪电般冲入火海,趁着火焰开阖聚拢间,迅速将小皇帝提溜了出来,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来得及时啊。 要是晚来一步,手中这一张王牌就没了。 小皇帝惊魂未定,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直喘气。 他什么也看不见,一直服侍他的宫人方才也被暴徒杀害了,他在一片黑暗中,胡乱地伸手摸索,满心恐慌无助。 忽觉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安抚般地拍了拍,他当即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住对方:“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也是来杀我的吗?” 一道清冷平静、犹如玉树摇风的声音响起,告诉他: “Nēpenthes(勿忧)。”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音节,却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让小皇帝忽然感觉自己得救了。 于谦继续宽慰他道:“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计划,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 不得不说,小皇帝运气真的很好,遇上了苻坚,采用比较迂回和平的灭国路线。 倘若换作宋祖在这里,今日的君士坦丁堡早已血流成河了。 什么这个王室、那个王室,管你皇帝还是摄政王,一个都别想存活。 我大宋兵马远道而来,开疆拓土,臣服于我大宋是尔等的无上光荣,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反抗者?直接杀了便是! 小皇帝稍稍安下心来,小心翼翼地追问着情况。 于谦也挑了那些要对方配合的部分,耐心地一一说明。 拜占庭帝国一向以罗马正统自居,是存在强烈鄙视链的,发音越接近从前罗马正音的人,越受推崇,反之,则受到鄙薄。 他的拉丁文并不熟练,发音也很奇怪,小皇帝却觉得这是自己听过最好的声音。 小约翰四世的修道院恰好在港口边,米海尔八世的本意,是请大师根据塔罗星象测算出,此地是王殒之地,大不吉,所以才精心选择了这块风水宝地。 结果,正好方便了苻坚调兵。 一切准备都在隐蔽地进行中,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探听清楚米海尔八世的行踪。 这日,王文忽然带着一个消息上门:“以我推断,米海尔八世很可能已经不在城中,率军远征保加利亚了。” 苻坚识得他是大明的吏部尚书,乍闻此言,不由诧异道:“何以见得?” 王文反手掏出一张表格,为二位陛下介绍道:“我一向对人事数据比较敏感,拜占庭帝国所有的官员文书都需要盖一种特制的蜡印,属于专供产品,只生产在君士坦丁堡城郊的一处小工坊。” “我花了一点钱财打通门路,去探听消息,发现小工坊的蜡印数目大大减少,可见城中文书的流通量也变小了。” 苻坚接过表格,端详半晌,扬眉道:“以此为证据,似犹不足。” 王文在袖中一阵掏掏掏,反手竟又掏出一张表格。 如此架势,颇引发众人瞩目,他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缓缓说道:“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认为有必要再找找其他线索。” “于是,我请工部尚书江渊、户部陈循、学士商辂,分别前去调查城里的土木工程、宴会钱款流动,还有一些大型活动的举办……” “我有五成把握,米海尔八世确实不在城中,而且带走了一大批官员随同出征。” 苻坚听完这一通话,心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倒是:“景帝,你大明的官员互相之间配合还挺默契。” 朱祁钰汗颜,这帮人平日勾心斗角、用遍心术是啥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朝廷衮衮公卿,只有于谦是唯一的清流。 但他自不会在苻坚面前露馅,于是轻轻巧巧,一语带过:“是吧,这很正常吧,你大秦难道不这样?” “景帝所言甚是”,苻坚深以为然,并投一道赞许的眼神,“本朝确实与大明不同,因为这些事从来都是景略一个人过问的。” 朱祁钰:“……” 不是,你这一副无比骄傲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看来你的丞相累死确实不冤! 苻坚将几张表格摊在桌上,审视对比了一番,发现王文的推断确实很有道理。 君士坦丁堡的内城宴会数量出现了大幅度滑坡,大皇宫已经好几日没有衣香鬓影、灯火通明了。 每到入夜,官员宅邸也显得很是安静,似乎一大批官员都已经跟随米海尔八世离去。 王文声称有八成把握。 在苻坚看来,别说八成,就算只有四五成,也值得搏一搏了。 无非就是冒点儿风险,就算翻车了,还可以随时让宋祖开传送门跑路嘛! 后顾之忧都没了,赶紧冲,还在等什么! 但朱祁钰却不这么想。 他毕竟生长在仁宣之治这样的和平年代,也就之前北京保卫战的时候,经历了一些坎坷,总的来说作风还是比较稳健的。 他委婉地拒绝道:“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玄乎了,万一米海尔八世没走,我们这么点人手就是去送的,不若等待更确切的消息。” 苻坚颇觉好笑,抱起手臂,挑眉望了他一眼:“景帝想等确切消息?” 朱祁钰诚恳点头。 然后,就听见对面人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去米海尔八世凯旋归来的庆功宴上等吧。” “到时候,众宾云集,你报出东方使者的名号,没准人家还会给你塞一堆礼物,把你客客气气地送走呢。” 拜占庭帝国与保加利亚王国接壤,米海尔八世既然要出征,必然是秘密前行,搞闪击战,主打一个兵贵速神,攻其不备。 他带着轻甲骑士团出击,更是纵横如风,来往很快。 再迁延不进,搞不好人家那头仗都打完了,他们这边还没开始。 多笋呐,朱祁钰额头滑落了几根黑线,语气仍是一片温和地说:“我大明神机营主力都折损在土木堡,如今都是新招募来的士兵,朕实不忍心让他们再受伤害了。” 苻坚有些意外,目光深邃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回身对王文招招手。 “王天官,去查城中药草药物的流动,再查拜占庭皇室的医师是不是还在城内。” 王文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神情迷惑:“请问秦王,为何?” “你们陛下十分忧虑,只好再找一些新线索来安他的心。无论米海尔八世怎样隐瞒行踪,在有一点上,是绝无可能做到天衣无缝的。” 苻坚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沉思着说:“朕观他用兵,喜欢孤注一掷,兵行险招,必定不会携带大量粮草与辎重,而是打算一路劫掠,以战养战。” “但有拜占庭几位先皇战死的先例摆在那里,他一定会确保军中医疗周全。” 王文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既然有了方向,这事调查起来并不算复杂,次日一早,他就兴冲冲地回来禀告,一切都如秦王所料,医者团队果然都离开了! 苻坚精神一振,攘袂奋起道:“时机已至,带上约翰四世入城!” 朱祁钰也挥了挥手,示意神机营跟上。 越过海湾登陆之后,GateofLighthouse赫然在目,这是国都最东侧、紧邻大皇宫的一个小门,本有重兵把守。 苻坚选择此地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此门守将曾是追随小皇帝父亲征战的老部下。 “什么人!” 伴随着一声暴喝,戒备森严的城头赫然出现了无数甲士,戈矛寒芒阵阵,凶焰滔天。 却在看见小约翰四世的脸时,化为一声惊呼:“陛下如何在此!” 听见这一声下意识唤出来的“陛下”,苻坚便知道,今日稳了。 小皇帝按照事先对好的台词,要求守将开门,今日诛杀叛徒,复辟皇位。 守将略一犹豫,目光从小皇帝酷似先主的面容上扫过,终是将心一横,开城将一行人放入。 小皇帝用两眼无光的眸子往回看,视线一片空荡荡的,像是在找谁,苍白倔强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走吧”,于谦上前一步说。 小皇帝辨别出了他的声音,仿佛瞬间松了口气,拽着他衣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座对自己来说,充满了悲伤与泪痕的城池。 守将走下台阶迎接,却见他始终半躲在于谦身后,神形惊惧,不肯见人。 只得转而问起于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谦音吐鸿畅,声如珠玉。 发音不标准没关系,那就气势来凑,顷刻间一通口若悬河,将守将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把身后的军队编排成了勤王之师。 苻坚虽然什么也没听懂,但从那位老将军越来越崇敬的表情来看,这人应该是被忽悠瘸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瘸。 自始至终,小皇帝始终藏在他身后,牵紧了衣角,神色中满是依赖。 苻坚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于少保上能治六十,下能定七岁,老少通吃,果然非同一般。” 合理怀疑。 按照小皇帝现在这个时刻离不开他的程度,挖空心思,想把人留下,没准一登基就会给他封个摄政王什么的。 朱祁钰虽觉这话听着很奇怪,但就当他在夸人了:“那是,廷益一向文武双全,无所不能,当年北京保卫战……” 紧接着,便是一通吧啦吧啦,将故事给苻坚炫耀了一遍。 “文人当将军,这不是再常规不过的操作吗”,苻坚眼前一亮,无比熟练地吹捧起了自家丞相,“比如景略……” 朱祁钰也无比熟练地捂住耳朵,忍无可忍地叫道:“好了,不要再吹你的景略了,朕这些天耳朵都快听得长茧了!” 苻坚大怒,立刻将人揪住:“朕耐心听你夸赞于谦,你却不愿听朕夸赞景略,这是何道理?不行,朕不同意!” 说罢,也不管朱祁钰乐不乐意,径直把他的手拽下来,就是一通输出。 朱祁钰:戴上痛苦面具.jpg 他今天就不该起这个头! 他二人在此吵吵嚷嚷,理所当然引起了守将的主意。 守将看了看二人的东方面孔,终究是顾忌身后执着火.器的军队,没敢置喙什么,很快收回了目光。 只是到底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于大人,你们同金帐汗国的新主有来往吗?” 于谦不动声色:“什么新主?” 守将告诉他:“前些天,金帐汗国来了两个东方大魔,疾风扫叶平定全境,斩杀可汗。” “那两人还将米海尔八世女儿女婿的头颅涂上油漆,装入匣中送回,说让我举国上下洗干净脖子等着,不日即将出兵征伐。” 米海尔八世的女儿嫁给了当地可汗,拜占庭帝国更是和蒙古结盟,一同称霸中亚。 于谦若有所思,把这话翻译给苻坚。 苻坚心念一转,便猜到了是负责进攻金帐汗国的李存勖,在那里闹出事来了。 只是…… 哪来的两个大魔? 于谦也很好奇,追问一番,片刻后,神色怪异地归来:“据说,后世我大明的皇帝朱厚照,不知为什么和李亚子传送到了一处……” 苻坚微感惊讶,转念一想,他们既然能凑到一处,别的队伍自然也可以。 宋祖那一组,刘裕自己返回了本位面北伐,所以是虞允文带的队。又因为谢晦的缘故,他们本来就和谢家人一道同行的。 刘彻作为祖宗,也带上了刘阿斗一起去闯关。 那么问题来了…… 大家都有组队,到底是哪两个倒霉蛋不幸落单了呢? 柴荣:没错就是我! 陈蒨:以及还有我! …… 有了守将的倒戈相向,神机营与大秦军队联合入城,一路并未遇上太多阻碍。 他们战力惊人,而且小皇帝才是正统帝王,眼见大势已定,反抗者寥寥。 就是偶有纷争,也很快被兵不血刃地平定。 小皇帝在君士坦丁大帝的雕像下,由帝国的教宗牧首,为他进行了二次加冕。 大广场前,许多的勒石纪念碑,与往圣先贤的雕像并排立在一处,长风吹荡,层云翻涌,这个千年帝国过去漫长岁月里的荣光,仿佛都在此刻积淀下来。 从斑驳的石上痕迹深处,窥见岁月流淌的脉络。 其中犹引人注目的,是一尊横刀立马的将军雕像。 于谦提前做了功课,翻过相关拉丁文典籍,告诉众人:“这是查士丁尼大帝麾下的名将纳尔西斯,同时也是一位宦官。” 第43章 ◎谁家皇帝不御驾亲征啊!◎ 神圣罗马帝国自从建国以来,便好似一只烦人的苍蝇,隔三差五,就到各个国家的耳边“嗡”一下。 它作为欧洲大陆永恒的搅屎棍,始终活跃在挑拨离间与搞事作死的最前线,数百年不曾缺席。 如今,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末期。 随着腓特烈二世逝世,皇位出现了大空档,各路继承人闹得不可开交,连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整个王朝咣咣陷入了分裂,战火燃遍,各自为战。 如今势力最强的两方皇位候选人,要数康瓦尔伯爵理查,以及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十世。 这两个人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什么关系呢? 答曰,没有任何关系。 理查是英格兰金雀花王朝约翰王的儿子,也就是之前被谢晦坑了一通的那位亨利二世的孙子,和日耳曼人八竿子打不着。 他的竞争对手阿方索十世,已经在西班牙当上了国王。 其母虽然出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但本人一生都未踏上过德意志土地。 苻坚:? 如此虚空统治,让他直呼好家伙。 这俩彻头彻尾的外来户都能拥有一票拥趸,在皇位之争中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他手中的傀儡小皇帝不可以! 理查和神圣罗马帝国没有血缘关系,小皇帝也没有。 阿方索十世从没到过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小皇帝也没有。 这是什么? 分明是集两者之长,却无两者之短,造化钟神秀啊! 论战力比拼,联军带了大批火.器过来,从来就不虚谁! 一番思考下来,苻坚都想拍拍手,为小皇帝插上翅膀,送他到天际自由飞翔了! “……” 朱祁钰听完他分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神圣罗马帝国这回子决定出兵进攻拜占庭,主要就是两方候选人的竞争进入了白热化。 什么手段都用遍了,甚至丑态辈出,不惜掏钱给选帝侯们进行巨额贿赂。 情况还是很焦灼。 在这种情况下,双方自然而然就把目光瞄准了拜占庭—— 只要打掉东边那个僭称罗马的异端,我们就是唯一的正统,自然而然便可名正言顺地即位! 其中尤以阿方索十世最为热衷,因为拜占庭和神圣罗马帝国陆上不接壤,只能走海路。 卡斯蒂利亚公国垄断了很大一部分地中海航路,这为他们征伐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从地图上来看,神圣罗马帝国疆域十分宽广,是拜占庭的数倍之多。 即便如今分裂成许多小诸侯国,其中的好几个也都比拜占庭强。 难怪人家觉得这是异端,如鲠在喉,急着发兵过来消灭呢。 于谦为国书做了一份翻译件,朱祁钰抬眸逐行扫过去,但见言辞锐利,毫不客气,俨然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已将拜占庭视为囊中之物。 他不由蹙眉道:“真要开战?可我们全是骑兵,真对上彼方舰队恐胜负难料。” 好惨的秦、明两个帝国。 从君王到军队主力都是北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点海军,每次一到水战场合,全部抓瞎。 这跟那种北方政权南征,还不一样。 淮河有时结冻,或者草枯浅水期,水位只齐膝盖深,骏马可以直接长驱而过,影响不是很大。 但君士坦丁堡的周围,可都是实打实的深海。 狂风巨浪、波澜滔天,一不留神就能把船只掀上天的那种! 朱祁钰:笑死,朕一辈子都没出过北京城,更没见过大海。 苻坚:“……” 算了,朕也没见过。 “这仗打不起来的,他神色淡定地说,眸光清湛如水,“你看这张文书,表面上语气咄咄逼人,其实并无一毫一字言在实处,只是故作姿态,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这? 放两句狠话就走,看不起谁呢! 苻坚把文书转头丢给于谦,言简意赅地说:“于少保,请你写一封回信骂回去,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务必要扎在对方心上,最好能让他们看完之后当场吐血,直接气死。” 于谦心说这难度怕是有点高:“问题在于,他们讲的是高地德语,不是拉丁文……” 苻坚惊讶道:“都不用拉丁文,还敢妄称罗马正统?” 于谦眼前一亮,伸手接过:“懂了!” 骂伪逆势力也算是他的老本行了,一定拿出从前怼朱高煦的操作,绝不让对方好过! 他踌躇满志地离去了,连走路都带风,苻坚望着他的背影一阵茫然,扭头问朱祁钰:“他懂什么了?” 朱祁钰缓缓摇头:“朕也不知道。” 算了,苻坚将这事暂且丢到一边,提起朱笔,在地图上轻轻勾勒了一条线,沉声道: “这一战不会真正爆发。” “因为敌军若要抵达我们这里,不管是从神圣罗马帝国本土的这几个小城邦顺海南下,还是从卡斯蒂利亚出发,穿越地中海,都势必得借道西西里。” “如今,西西里的国王曼弗雷迪,是神圣罗马皇室流落在外的一个庶子,与该国本土势力势如水火,岂能同意给他们借道。” 朱祁钰凝眉沉思一阵,问道:“如果说,曼弗雷迪也打算掺一手,从中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搏一搏神圣罗马的帝位呢?” 苻坚摆了摆手:“此人战战兢兢,唯务偏安,为了保全王位不惜嫁女入帝国,绝非胸怀大志、气吞山河之帝王。” 朱祁钰稍稍放下心来。 苻坚望着地图许久,目光落在了第勒尼安海域,也就是从西西里王国出海的必经之路,心中已有了成算。 “朕打算在其中推一把,逼他们出兵进攻。” 朱祁钰:??? 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很明白,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苻坚淡笑一声,眉间掠过一道锐利的寒光:“朕还没去找它麻烦,让它去了大秦这个国号,它居然还敢先上门挑衅。如此自寻死路,不灭何为?” 你想得还挺美,朱祁钰十分无语:“秦王醒醒,就我们两方的全陆军阵容,根本不可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水师正面撄锋。” 苻坚本来也没打算正面出击,甚至根本不打算出一兵一卒。 他是这么计划的:“既然理查和阿方索十世都想图谋拜占庭,我们干脆写封降表,直接投了……嗯,就先投阿方索十世吧,他实力更强。” 朱祁钰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追问道:“然后?” “然后再投理查。” “重点是,初时消息绝不能泄漏出去,要周旋两处,先敷衍一阵,表表忠心,待双方都志得意满,觉得可以凭借吃下拜占庭帝国的战果加冕的时候,再跳到对面去——” 没错,我们是诚心来投的,一片忠贞日月可鉴啊! 但您的敌对势力因为见不得您好,强行截了胡,威逼我们倒戈相向呢! 到时候,再击杀几波互通往来的使者,来一通嫁祸操作,这妥妥杀红了眼,必定打得你死我活! 朱祁钰:大开眼界.jpg 苻坚好似一个当代貂蝉。 别人是一女二嫁,他是一国二投,一手挑拨离间玩得飞起。 然而,苻坚既然出手,那就必然要一击毙命:“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拉西西里王国下水。” 既然都投了,对面肯定要派高级官员过来查看,并且进行授勋吧? 当然是路过西西里的时候,直接斩了! 肯定也会派一支军队护送吧? 当然是在西西里附近设伏,将他们一举歼灭! 西西里国王不是憨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试图自证清白。 但架不住他身份敏感啊,既是神圣罗马帝国老皇帝的私生子,又拥有教皇加冕,甚至还占据了罗马主城。 虽说一般私生子没有继承权,但理查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英格兰王子都能成为候选人,西西里国王怎么就不能了? 都占据了罗马主城,怎么就不能搏一搏罗马正统了! 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你说你没半点想法,根本没肖想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谁信啊,难不成那些官员是自己跑到你家门口跳海的? 苻坚语气悠悠地说:“待理查和阿方索十世死斗一阵,两败俱伤,我们再投西西里,并且直接以相助的名义,带兵进入西西里岛。” 那两方一看,呵,我们为了拜占庭的归属打得如火如荼,竟然都出自你小子的算计! 想当黄雀,最后摘桃子?门都没有!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吃的亏必须讨回来! 出兵,立刻出兵! 朱祁钰斟酌片刻,才沉声道:“确实是妙计,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在于西西里国王经此一番算计,大为光火,未必同意与我们合作。” “他贪生怕死,不敢不同意”,苻坚看人的眼光很精准,“西西里地小力弱,单独对上理查和阿方索十世中的任何一个,都必败无疑,为了保命只能接受我们的驻军。” 至于驻军之后怎样? 岂不闻,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大秦军队都开进城邦了,还想全须全尾如从前一样当着国王,做什么春秋大头梦呢? 朱祁钰点点头,这样做保底也能拿下西西里,确是稳赚不赔。 本以为到此为止了,不料,苻坚的操作还能再更创新高:“已经投了三次,不妨再投最后一次。” 朱祁钰震惊,啊,还来? 苻坚微微颔首:“这次要投教宗。” 神圣罗马帝国与罗马教廷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 从前,曾爆发过卡诺沙之耻,时任教皇格里高利七世,逼迫皇帝亨利四世向其下跪。 亨利四世忍辱负重,在冰天雪地中等待了整整三日,并将这一幕深深记在了心中。 结果,风水轮流转,七年后就率大军攻破罗马城,教皇流亡出走,最终客死异乡。 自那之后,皇权与教权的纷争便从未止歇。 非常凑巧的是,如今教廷无主,正逢克莱孟四世去世之后的教皇空缺时期。 前任教皇是法国籍,如今,这一届候选人却天南海北,意大利法国德国西班牙什么国籍的都有。 等攻占了西西里,前往罗马教廷仅需一日车程。 苻坚敏锐地发现了搞事情的机会! 他扬眉,微微一笑道:“几个候选人都急于扩充势力,增大胜选几率,我们还是用相同的办法,同时给其中最强的两方势力写降表……” 努努力,让双方都废掉,同归于尽。 然后,就可以愉快地再选择一位弱小的候选人,扶持登基,捏在手里当傀儡啦! 有教皇在手,还怕不能进一步控制神圣罗马帝国的政局? 到时候推出自己想要的候选人,便可以一呼百应,任意驱策! 朱祁钰:叹为观止.jpg 这一通操作下来,数方势力都被苻坚算计得明明白白,每一颗棋子都落到了对应的位置,一点儿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他算是看明白了,当皇帝的心都黑,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傻白甜! 然而,他不知道,苻坚看他才宛如最大的傻白甜。 苻坚:谁懂啊,景帝这样成长在大一统时代的淳朴帝王,父皇统共就两个儿子,甚至连宫斗政变都没经历过,更别说我们乱世腥风血雨的毒打! 把他放到五胡十六国,感觉根本活不过开篇! 如果让朱祁钰自己想的话,最好是安安分分待在拜占庭本土搞经营,而不是出去搅风搅雨,纵横捭阖。 但,这是参赛。 最后要进行评分的。 于谦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朱祁钰之前还为他伐竹取沥,想获得一份寿命上的奖励送给对方。 最好还能再得到一些好东西,富国强兵。 所以苻坚的方案才是最好的。 朱祁钰眼一闭,心一横,断然拍板道:“朕同意了,就这么做吧!” 苻坚见他神色悲壮,已然算得上视死如归,不由被逗笑了,温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忧,这事风险不大,届时大家都到前线去,你待在后方静候佳音就好。” 朱祁钰听出他言外之意,震惊道:“所以,你也要御驾亲征?” 苻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叹息一声,神色黯然:“如今景略不在,朕只能勉为其难自己上了,朕心甚痛。” “真的么”,朱祁钰怀疑地看着他,“你的语气中为何充满了跃跃欲试?” 苻坚:嘻嘻,被你发现啦! 第44章 ◎朱厚照:特长是易溶于水!◎ 朱厚照最近过得开心极了。 他交到了一个和自己无比投契的好朋友,那就是后唐庄宗李存勖。 两人不仅年岁相仿,各方面的属性也都十分相似。 都少年意气,特别喜欢玩,总向往过一种热烈奔放、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且还都擅长打架,奋然欲以武功自雄。 杨廷和:我觉得还漏了一点,那就是,你俩身后都有一个帝师/丞相大冤种! 朱厚照很喜欢这位新朋友。 不仅因为,李亚子英气迈世,飒爽明媚,就像一缕茫茫山河间最自由无羁的风。 任何人见了他,都会被这种昂扬的意气所感染,觉得天地壮阔,灿烂无边。 同时也因为,李亚子这些天带他一起做了很多事。 到草场上拈弓搭箭,比试一下身手。 在峥嵘群山之间纵马飞奔,长驱入万顷丘壑,风声在耳边肆虐如流。 结束了一日的练兵,踏着夕阳归去,追逐草原上的最后一抹落霞。 夜幕降临时,围着跃动的篝火,开坛烈酒轰然饮尽,若吸海垂虹,彼此相视大笑。 横戈马上,转战四方,流光剑舞荡开天地浩大,锋芒如急雨,牵引满天寒星。 对于李存勖来说,这一幕幕,不过是他习惯了的军旅生活。 虽然很有趣,但早已不新鲜。 但对于朱厚照来说…… 天呐,这就是来到了天堂的感觉吧,处处都是自由的气息! 杨廷和倒是有心想管。 但郭崇韬不仅不跟他站在统一战线,反而还经常唱反调。 郭崇韬:我们陛下在家的时候,已经勤政好一段时间了,这次出来放松一会怎么了? 我们陛下难得交到一个好朋友,你别去煞风景! 杨廷和心好累! 郭崇韬是亲手灭了两国的名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又没法跟他讲道理。 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杨慎撵过去盯着朱厚照。 此刻,二位年轻的君王,正并肩在草场上挽弓驰马。 浩荡朔风猎猎吹动襟袖,天高云淡,四野壮阔,远处青苍丰美的牧草映着连绵不绝的群山。 此景让人心目俱宽,六尘清净,胸中更是陡然生出一股豪迈之意。 朱厚照热心地给李存勖分享自己的玩乐心得:“亚子,你一定不知道朕在皇城太液池西南岸建了一座「豹房」作为离宫,平日就住在那儿。” “里边喝酒听曲、虎豹异兽、美人丝竹,什么都有。” “最有趣的是,里面养了好多的花豹、土豹,朕有时和它们互相搏斗,真真有趣极了!”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 不料,李存勖根本没get到他的点。 反而撇撇嘴:“和豹子搏斗有什么好玩的,整天看美人也没意思,还不如去战场上杀敌来得爽快。” 倘若别人这么说话,朱厚照肯定不高兴,但李亚子这么说,他反倒认同地点了点头:“唉,谁说不是呢。” “别打豹子了,出去打敌人吧。” 李存勖拍拍他:“朕觉得,你各方面都挺好的,唯独少了一些铁血肃杀之气,实战经验欠缺,还得多练练。” 朱厚照:!!! 嘿,他听到了什么! “朕也觉得经验确实缺了点”,他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试探着问,“多练练?嘿,该怎么练?” 李存勖正要说话,陡听高天云间,传来一声响动。 他眸光锐利,冷然一扫,蓦地拂动弓弦,一只振翅欲飞的霄雁应声而落。 他捡起自己的猎物看了看,而后理所当然地说:“熟能生巧,业精于勤,你去战场上多打几场胜仗,自然而然就练出来了。” 去!战!场!上! 多!打!几!场!胜!仗! 朱厚照听到这里,两眼放光,仿佛一瞬间飞升到了天堂,前方就是自由的彼岸! “庄宗陛下真是朕的绝世知己”,他激动不已,猛地握住李存勖的手晃了晃,满怀殷切地问,“所以,我们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李存勖沉吟:“容朕想想啊。” 这是他们穿梭过来的第二十天。 金帐汗国幅员辽阔,足足有六百万平方公里。 之前,刘裕给他们开的传送门是随机一处。 联军运气也是清奇,恰好落在了金帐汗国的西部大草原,基辅城(也就是后世的乌克兰首都)。 这里曾是整个东斯拉夫文明的中心,紧邻黑海,再稍微往西一点就是匈牙利。 当年蒙古西征,曾一度渡过多瑙河,攻破了匈牙利的首都,造成极大的恐慌。 虽然他们只是打打秋风,并无长久之计,将首都洗劫一空后,很快就心满意足地撤离了。 饶是如此,仍旧给匈牙利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匈牙利人在与金帐汗国相邻的边界处布下重兵把守,就怕自己一个不防备,悲剧再一次重演。 所以,当联军穿过传送门降落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侦察兵发现了,并率先进行了一波箭雨攻击! “敌袭!!!” 嘹亮的号角声刺破长空,伴随着一声声尖叫与呐喊此起彼伏。 匈牙利人实在太害怕,他们一见到东方面孔,就仿佛陷入了最深的梦魇。 何况联军本就是整装待发,全都是精兵严甲,气势如虹,下意识就以为蒙古人又打上门了! 他们想要一波拒敌于国门之外,趁来人猝不及防,立足未稳,立刻大举压上! 李存勖等人:??? 初来乍到,啥都没干,先吃了一通飞箭流矢,这能忍? 不把尔等国家咔咔灭了,怎能咽下心中这口气! 李存勖拔出长剑,遥指天穹,冷笑道:“随朕冲吧,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大军浩浩荡荡,鱼贯出击,恰如一场疾风阵云席卷,千兵万马长驱附进,斫开冰层一般厚实的匈牙利铁桶阵。 唐军中,更有一群特殊人才,身份相当微妙。 那就是之前被评论区揭露出,后来称帝了的石敬瑭、刘知远、孟知祥之流。 虽然李存勖暂时不与他们计较,几人却是胆战心惊,卯足了劲,要多立些战功傍身。 故而,厮杀得格外卖力。 一个个本就是当时名将,这时争先恐后,浴血奋战,直接就把匈牙利人给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一通狂飙突进地冲进了关卡。 朱厚照在一旁看着,眼睛里爆发出锃亮的光芒。 大丈夫当如是也,李亚子振臂高呼,将士相应如潮,如此威风的声势简直就是他的偶像! 朕也好想拥有啊QAQ 守将被俘之后,还在厉声叫嚣:“你们这些该死的蒙古蛮子,有种就杀了我!” 李存勖:“……” 朱厚照:“……” 好家伙,竟然给敌人背了锅,这找谁说理去! 审问了好一会,终于弄清楚实情所在。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倒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匈牙利将军,敲诈了一笔钱财,就把他放走了。 匈牙利守将听说,这几个猛人居然主动去找金帐汗国的麻烦。 心中敬佩不已,先前的那点怨怼早就消散,反而还特意给了一份极为详细的金帐汗国地图。 “各位将军放心”,守将拍着胸脯保证,“这里边,每一座城池、每一处山川河流都有标注,错漏很少!” 他们戒备了这么多年,各种准备都做得足足的。 李存勖接过地图,从此,开始了万里东征的旅途。 现如今,他们在西部大草原上啃了很大的一块地盘,驻军于此,筹谋备战。 李存勖一扬马鞭,迎风疾驰了一段路程,忽而找了个山坡地方,翻身下马,躺在那里编草叶玩。 朱厚照本来和他并骑而行,觉得有趣,也在他旁边并排躺下,一同看向天空。 从这个角度看,蓝天白云显得无比高远,一行雁字无痕,渐渐淡退入辽阔无边的天际。 和从紫禁城富丽堂皇的殿檐往上看,所见到的天空,完全不一样。 哦,朱厚照默默确认了,这就是自由的滋味。 他推了推旁边的李亚子:“你有何想法?” “什么?” “关于本次征伐的行军路线。” 李亚子年少即晋王位,身经数百战,终于打下一片偌大基业。 论军事这块,他是千古巨头,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他早已有了清晰的思路,分析道: “金帐汗国是一个极其松散的联邦,拔都建国之后,将西边锡尔河一带,也就是咱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分封给了亲兄一系,也就是白帐汗国。” “又把中间一块土地,分给了弟弟昔班一系,从哈萨克的阿贝克托到最东边的额尔齐斯河,及所谓的蓝帐汗国。” “此外,还有一个中立势力灰帐汗国,是拔都的次子一系。” “这些分封土地共同组成了金帐汗国,早有分裂的趋势,是时候在其中添把火了!” 朱厚照顺着他的思路琢磨一番,忽而眼前一亮:“要不先打下一块白帐汗国的地盘,然后假冒称他们的士兵,去突袭蓝帐汗国?” 这么大一块土地,拧成一股绳很难对付。 但把内乱引爆出来,逐个击破,甚至彼此刀剑相向,让他们这些外来者有机可乘,那可就太棒了! 李存勖一抚掌,赞叹道:“此是高见,朕正打算这么办。” “那是”,朱厚照美滋滋,“朕从小就被父皇夸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呢。” 李存勖以一个闲适的姿态,枕着手臂,平躺在草地上。 他眸光悠悠,看向高天流云,却好似看见了一副镶嵌在半空中的舆图,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熟稔于心。 “朕准备顺着第聂伯河南下,占据卡尔坦城,这里是他们老王埋骨的地方,也最适合引爆所有的矛盾。” 二人又讨论了许久,最终敲定了战术。 “这计策好是好”,朱厚照叼着一根青草,压低了声音,有点头痛地说:“但杨师傅不会允许朕御驾亲征的……” 李存勖皱眉道:“你是天子,何必顾忌他的意思,自去便是,他又能拿你如何?” 朱厚照摇了摇头,告诉他:“先生夙兴夜寐,平日已经很忙了,朕可不想将他气出问题来。” 李存勖问道:“很忙是多忙?” 啊这,朱厚照想了想,举了一个生动形象的例子:“差不多是王景略那种程度的忙。” 他经常不上朝,杨廷和作为首辅秉政,什么事都得管一手,可谓操碎了心。 李存勖悚然片刻,发自内心地说:“……那确实不能让你的杨师傅倒下,不然你就得回去事必躬亲了。” 想想就令人害怕啊! “是这样的”,朱厚照又道,“而且朕也不想让先生伤心,不然他又要上书乞骸骨了。” 平日家国大事他都听先生的,很少有违逆,唯一反对最激烈的…… 就是每次杨廷和说要辞官回乡的时候。 朱厚照压低声线,和李存勖分享自己的办事心得:“先生隔三差五就要上书辞官一回,朕已经摸索出经验来了,根据他上书的语气,来判断这次事情的严重程度。” “要是先生真的生气了,朕就麻溜道歉,虽然不知道错哪了,不过肯定要先认错。” “要是只是寻个名头以退为进,那朕就表面拒绝,然后悄悄给他送一堆好东西。” 总之一句话。 同意先生辞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先生“为人美风姿,性沈静详审”,摆在眼前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就算要回家守孝,每天扒着指头数日子,三年时间一到就赶快催人回来。 笑死,根本晚不了一点。 朱厚照谈起平生的得意之作,简直眉飞色舞:“当时,先生是六月初六结束三年守孝,朕记得牢牢的,早在二月份就让钦差赶快出发,免得在路上耽误了。” “先生除服的第二天,钦差就带着朕的诏书来到了家门口——” 他觉得自己还怪体贴的,甚至还多等了一天呢! 第45章 ◎带孝子!新型坑爹方式!◎ 好端端过个河,两方君主居然都齐齐落水了。 大唐将士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齐声呼喝,下水捞人。 奈何大家清一色都是北人,水性本就薄弱,周围又一片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救援难度大大增加。 加之第聂伯河水流湍急,处处皆是激流漩涡,捞了半天居然一无所获。 少年郭威,这时候正担任李存勖的值马营亲卫首领。 眼见情势一片混乱,继续搜寻也搜不出什么,当机立断,厉声喝斥所有的卫队莫要耽搁,继续渡河。 符存审怒道:“郭阿雀,你小子说的什么昏话,陛下如今生死未明——” 郭威喊得比他更大声:“陛下洪福齐天,定不会有事。即便遇上什么险境,也随时可以让宋祖开传送门,回归刘宋位面!” “倒是我们这里,已经惊动了卡尔坦守军,接下来必有一场苦战!” “再不渡河,将军是想全部都死在这里吗?” 符存审一愣。 极目远望,远方城墙之上亮起了许多火把,密密麻麻,组成了一条炽亮的巨龙,好似要烧穿长夜,望着便气势磅礴,极其骇人。 他们先前闹出的动静太大,早被斥候发觉,即将大开城门,准备出击。 至此,一场兵贵速神的突袭战,已然变成了白刃相见的正面战。 此战一触即发,绝无可避免。 大唐军队追随李存勖多年扫清天下,论硬碰硬的对敌,还从没虚过谁。 “将士们,随我迎敌,荡平城池迎接陛下归来!” 符存审将心一横,翻身上马,挥动金戈向前方冲去。 他是在场唯一的武庙名将,备受后世推崇。 又正值全盛期,不似郭威这种还没长成的小毛孩,当然号召力极强。 “跟着符将军迎战!” 明军失了帝王,本自六神无主,这时,听得符存审一声令下,飞奔如惊电白虹,下意识就跟随在后面,麾兵直进。 恰如一条长龙,死死地咬住了对手的命脉。 火.器与箭镞齐飞,戈矛与剑锋争耀,就这么七手八脚,一齐往对面招呼过去。 卡尔坦作为金帐汗国西部重镇之一,防卫森严。 不仅拔都的西征到这里停止,后来旭烈兀西征也曾经过此处,换防了一批新的士兵,武力极其彪悍。 他们不管是进攻匈牙利、乃至整个东欧,还是在中西亚大陆,从来都是往来披靡,所向无敌的。 所以,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依仗天险,搞什么坚壁清野,拒险而守。 而是主动将城门大开,城内的士兵准备列阵迎敌。 不仅毫不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 又是哪处狂妄之徒过来送死?大晚上闹着一出,真烦人。 赶紧的,打完了好回去休息。 然而…… 他们注定见不到第二日清晨的太阳了。 蒙古人刚披甲上门,还没来得及稳住阵型,就被郭威一马当先,突入营中,从马营亲卫联翩跟上,利刃般将所有守军都截断。 他们根本无法再组成队伍,便被打得落花流水,一下子全部溃散了。 到天色方明,鏖战方休,唐、明联军已经牢牢控制住了这座坚城。 符存审这才有空清点队列,见几乎没折损什么人手,唯有二位陛下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哦,还有杨慎,他离得最近,第一个跳下去救人。 他是川人,在岷江边长大,水性很不错。 当时场景无比混乱,谁也没顾得上他,也不知被河水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符存审心中这个发愁啊,四处派出人手打探消息,一连数日过去了,什么也没打听到。 这事要是传回去,郭崇韬还不气得把他嘎了? 不敢想,不敢想! …… 符存审当然打听不到消息,因为……那两人已经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 那天落水的时候。 李存勖本来觉得,自己虽然不能说非常擅长泅水,但在河流中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他以前也没少搞过渡河战役。 比如定州之战,在易水河截击契丹,直接在清冷如冰的河水中跋涉而过,绝歼强敌。 这几天,他也试过了朱厚照的武艺,虽然比自己略低一线,但仍然是帝王中非常不错的水准,游个泳而已,想必也没问题吧……. 没问题个鬼! 处处都是问题! 朱厚照怎么刚碰到水,整个人就昏古七了,他难道和水八字不合吗? 李存勖惊得目瞪口呆,只好游上前去,将他托起。 只是这一下耽搁,便被卷入了漩涡中,身不由己地飘远了,浮桥很快被抛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 “庄宗陛下!” 后边杨慎匆匆追过来,奋力想把他拉回去。 但他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过于低估了第聂伯河水的凶残程度。 所以最后,不仅没拽动李存勖,反而把自己也陷了进去,不得脱身。 河水滔滔奔流,四顾白浪茫茫,全不知出路在何方,更兼夜色深沉,雾露涌动,河面上杀意森然,倏忽如同来到幽冥世界。 杨慎一向养尊处优,从未见过这等可怖的场景,面色惨白。 “怕什么”,李存勖淡声道,字句被风涛吹得有些模糊,却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朕还在这里,有事朕先上,你到后边去。” 杨慎一怔,轻轻点头。 “别光点头,什么都不做,保护好你自己”,李存勖握住他的指尖,为他挡住了那些冰冷刺骨、冲刷而来的水流,以及水中乱糟糟漂浮的尖锐石木。 他微笑着说:“卿的手是弹琵琶的手,可不能伤在此处。” 杨慎有些意外,眼睫轻轻颤了颤,低声道:“多谢庄宗皇帝。” 这时候,本该说点漂亮的场面话,但李存勖既不是他的上司,对他也无所图谋,更没有帝王心术,只是单纯欣赏他这个人罢了。 所以他莫名觉得,似乎不该这样轻易敷衍过去。 杨慎缄默了许久,语气很轻地说:“若这次能活着出去,我便一直为陛下弹琵琶。” 李存勖:啊这。 那你的琵琶显然是弹定了呢。 他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至极的时刻,无数次命悬一线,在最危难的绝境中翻盘。 对他来说,掉下河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 何况,如果真到了致命的时刻,还有个最后保底的办法,那就是找宋祖开传送门,总不至于把性命葬送在这里。 但李存勖作为战神帝王,自有一番骄傲,是绝不愿做逃兵的。 他闭上眼,不再多言,默默积蓄着力量。 期间,经过一处礁石,朱厚照猛地一磕,居然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在河中心飘着,四面都是波浪,险些眼睛一番,再度昏死过去。 “快醒醒!” 李存勖赶忙伸出手,将他剧烈晃动了几个来回:“现在根本不是昏的时候!” 朱厚照本就头昏眼花,这一下更是被他晃掉了半条命,缓了好半天,眼前看东西还是重影的,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怎么会在这……” 李存勖也是无语。 他还想问怎么回事呢,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水性都不通? 如果不是被朱厚照一拖,他早就把人救上去了,现在应该在卡尔坦城中高坐,吃着火锅唱着歌。 听他讲述了事情经过,朱厚照不由讪笑道:“这事也不能怪朕……朕从小就怕水。” “那你可得多练练”,李存勖皱眉道,“等回头腾出手来,就让专人带你下水训练。” 朱厚照听得老大不乐意,却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堵了回去:“古往今来哪有惧水的将军?” “许多战争都出现在临水渡河的场景中,比如,韩信背水一战,诸葛武侯五月渡泸,梁武帝起兵襄水。” “更不用说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战役,都围绕着渡口重地,江河湖海开打。” “你既然不会水,难道打算兵败的时候,跳入河中自寻死路?” 呵,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这么怼他。 朱厚照梗着脖子,有些不服地嚷嚷道:“这都是小问题,山不来就我,朕就去就山,以后打仗的时候多留些心,避开水不就行了!”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李存勖简直被他气笑了,“玄黄于野,战之疑也,战场上瞬息风云万变,不过毫厘之差,最后的结果就会谬以千里。” “你把不会水这么大一个破绽卖给人家,是生怕敌人不临河设伏,给你一击毙命吗?” “唉,真是……” 他目光锐利地扫了过去,“你气死朕算了。” 朱厚照哑然。 这话换成别的任何人说,他可能都做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不往心里去。 但李存勖不同。 不论是以一个战神帝王、极其富有经验的过来人身份,还是以他的好朋友身份,这话都是坦坦荡荡,并无其他用心,纯然在为他考虑。 “那好吧,亚子你别生气了”,朱厚照决定接受他的好意,闷闷不乐地说,“朕回头学泅水就是了。” 李存勖这才容色稍霁,满意地点点头:“那行,朕会一直盯着你的。” 一旁,杨慎敬佩地竖起大拇指。 还是庄宗皇帝有办法啊,几句话就让我们陛下言听计从! …… 到第二日入夜,远方终于出现了陆地的轮廓。 李存勖拖着后边两人艰难地游过去,却发现经过一整天的冲刷,竟然已经被冲到了河流下游的保加尔,也就是白帐汗国的首府所在。 要问怎么知道具体位置的呢。 还是杨慎看星象位置推断出来的。 李存勖对此叹为观止,不是吧,这你都懂? 杨慎抿唇,谦虚地笑了笑,然后告诉他:“我父位居宰辅,能接触到许多的图书典籍。凡是能接触到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凡是看过的每一本书,我都能倒背如流。” 李存勖:“……” 真的吗,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李存勖随机指了天上的几十个星辰,这里和中原地区的星空图可不一样,仅有寥寥几颗是重叠的。 满以为能将人难住。 谁料杨慎心中默算,对答如流,竟然连一个停顿都没有,滔滔不绝说了一通,末了又道:“就是这样……” “呵,少说两句吧”,李存勖呵了一声,直接拂袖捂着他的嘴,把人推走了,“不然显得朕的头脑如同虚设。” 杨慎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李存勖拍板决定,那就先混进都城里看看吧! 白帐汗国主要有两种人,一种是当地本土东欧人,一种是外来的蒙古统治者。 李存勖自身就有异族血统,雪肤卷发,高眉深目,与本土东欧人颇似。 他转头瞥了一眼朱厚照,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还好你长得黑,混入蒙古人队伍中毫无破绽。” 朱厚照拉下脸,看起来愈发黑黢黢了:“呵呵,朕该谢谢你的肯定吗?” “不客气”,李存勖从容摆手。 朱厚照险些被他起了个倒仰。 好在人类的一大特长,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扭头一看杨慎,顿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了。 李存勖正在抓着泥土,沾水湿润之上,往杨慎白净的面容上抹。 杨慎满脸抗拒,不住地往旁边闪躲:“陛下,我不要!” 无奈李存勖郎心似铁,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还是给他整个脸都抹成了黑乎乎一片,而后满意地拍了拍手:“记住你现在的人设,你是被我们俘虏过来的东方宋人琴师。” “而朕和你的陛下,是在东边小有名气的雇佣兵首领,如今千里万里,赶来白帐汗国的都城,觐见大汗天颜。 杨慎:“……” 不愧是伶人皇帝,创作大师,这么快就想好了新剧本吗? 第46章 ◎惊,大唐人的最大特色竟是……◎ 李存勖和朱厚照忙着打嘴仗,宛如开了一场拼爹大会。 也为如今处处都在炫崽的评论区,注入了一股清流。 万朝的各位家长们:气抖冷,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所以,明孝宗和李晋王,你们真的要去一边倒立学癞蛤蟆叫一边单手撑地去战场上厮杀几个来回,归家后再倒立进食而且喝水不从鼻子里出来吗?】 【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本王相信,观众很乐意为你们做个见证。】 观众:“……” 笑死,他怎么做到把这些话一字不落记下来的? 莫非这就是吃瓜的力量? 更有好事者,当场就加入了这个拼爹/娘的行列: 【延平王世子郑经:我父王英明神武,风骨若神,在最飘摇不定的末世,做成最不可能的事,点亮星火,独守青天,从一舟一师白手起家,席卷整个南方海域。】 【李克用若与我父王生在同时,必定要退让一席之地。】 观众无语。 这话虽然每个字都是对的…… 但郑经多大脸啊,怎么说得出口的。 是啊,延平王一生粹然无疵,什么都好,最大的缺陷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 【魏孝庄帝元子攸:先父彭城王、追尊文穆皇帝元勰,文武修德,品行端方,为世之表,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依朕看来,倒也远胜于屏幕上的这两位。】 【吴郡少年陆云:先君东吴大司马陆抗用兵如神,朗博多才,贞亮筹干,奕世载美,令强寇败绩宵遁,丧师大半,我瞧着可不逊色李晋王。】 【明末一品女将张凤仪:我娘秦良玉应该没人不知道吧,她的名字就代表着一个无可逾越的传奇。】 【辽圣宗耶律隆绪:朕刚给母后上尊号为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承天皇太后,母后凤栖明堂,神机妙算,杀得宋人溃不成军,畏之如虎,更是缔造了澶淵之盟这样扬眉吐气的大事,万朝的各路政治家谁能与我母后争锋?】 【疏香阁主叶小鸾:家母吴兴才女沈宜修,才气横溢,诗文冠世,对我们姐妹数人言传身教,浸染文墨,氤氲书香,皆是出色的诗人。】 【大唐太子中舍人李昭道:先父彭国公李思训,乃文墨圣手,书画皆一时之杰,最擅作金碧山水,被誉为「大唐山水第一」,纵是再过去千百年,亦难有人堪比肩。】 【梁朝史学家萧子显:先考豫章文献王萧嶷,乃古今之贤王,宽仁弘雅,有大成之量,披文握武,诛昏君,兴义兵,抚荆蛮,睦朝纲,与武帝兄友弟恭终身无隙,世人比之为周公。】 说到这里。 评论区都在兴致高涨地吹捧自己的家长,观众也都很捧场,一来一去,气氛炒得火热。 更有人,为了占据上风,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乃至同宗同姓却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搬了出来。 袁术:我汝南袁氏四世三公blablabla…… 观众齐声:好了,你这个冢中枯骨骷髅王,不要再说了! 那边还有人一门三列戟,三代大文豪,甚至全家皆皇帝呢,人家说什么了吗! 气氛很好,但偏偏有人跳出来。 【资政殿大学士司马光:萧子显此言颇为站不住脚。史书是你写的,有你这么一个好大儿修《南齐书》,不*断给生父脸上贴金,吹捧得天上有,人间无,萧二纵然想要口碑不好,怕也不太容易。】 梁武帝位面,萧子显眉头一皱。 不是,这个司马光特么是谁啊? 难不成是杠精转世? 我爹口碑如何,朝野人尽皆知。 死时不仅百姓巷哭不断,齐武帝更是为这个弟弟废朝三日,悲痛欲绝,甚至以天子衮冕入葬,还花费百万钱新建了一座佛寺,给他的来世积福。 我爹这么好,轮得到你这个妖魔鬼怪来质疑? 没错,萧子显是以宗室的身份写了《南齐书》,但他们这个年代距离齐武帝时期很近,萧衍、沈约都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 众人亲眼见证过当年事,根本不会容忍萧子显乱写一气。 萧嶷的史书形象那么完美,不是因为史官萧子显是他儿子,而是因为他就是那么好的人。 圣明如周公,这个评价恰如其分。 萧子显此刻很生气,觉得司马光好像有那个大病。 怕不是自己写史的时候满口胡咧咧,才以己度人,觉得别人也都在乱写?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已有人帮他怼了回去: 【船山先生王夫之:司马光,你别太荒谬了哈,别逼老夫骂你。】 【资政殿大学士司马光:???】 司马光打出三个问号,只是表明一种反对态度,并不算太激烈。 他并没有能预料,自己接下来即将面临什么…… 南明位面,王夫之现在已经很生气了。 他双手叉腰,鼻孔冒烟,仿佛一座蛰伏许久的火山即将喷发。 司马光这个腌臜泼才,竟然还敢反驳他! 王老爷子平生爱憎分明。 对于喜欢的人,譬如刘裕、李白、萧纲,那是毫不吝惜赞赏之词,绝无仅有,世间第一好。 对于讨厌的人…… 他会满口毒液,喷到对方怀疑人生,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世上! 恰巧,王夫之最讨厌司马光了。 这就不是一个好东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北宋灭亡,始于司马光。” 老爷子尤其讨厌司马光的《资治通鉴》。 为此,特意花费十多年时间写了厚厚一大本《读通鉴论》,逐章逐句地挑刺反驳过去,将人批判得体无完肤。 《读通鉴论》很受好评,是一本超级名著。 本来只想踩踩人,却一不小心成了学术大师。 可能这就是太过优秀所带来的负担吧(大雾)。 对于王夫之来说,司马光这个人只要还活在这个世上喘气,那就是滔天大罪,恨不得赶快让这老东西原地暴毙才好。 司马光即便什么都不说,也注定免不了被骂得狗血淋头。 何况,他竟然敢在评论区发三个问号? 王夫之很恼火,当下毫不客气,噼里啪啦一通输入,直接给怼了回去: 【船山先生王夫之:司马光发什么问号,我看你长得就像个问号!】 【阁下空空如也的脑瓜子里装了什么呀,你用力晃晃头,看能不能听见东海奔流的响声?别说对面是萧子显,口碑甚佳,就算是秽史作者魏收在此,你也毫无资格嘲笑人家!】 【就凭你《资治通鉴》的这个质量,许多情节都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即便十个魏收加起来,也不及你一人对文明的破坏力巨大,安敢咻咻饶舌!】 【呵呵,这么喜欢质疑别人家的贤王不贤,子孙不孝,兄弟情深是假,怎么着,是早就习惯了赵宋的父辞子笑、兄友弟攻吗?若论天下皇室质量之差,谁人可比你赵宋!】 司马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接下来,便是王夫之一个人的showtime。 老王脊梁骨很硬,嘴皮子也很溜。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没在怕的,主打一个把人骂到吐血为止。 “司马光主动割地给西夏,倘若地下复见完颜构,可道一声吾道不孤!” “司马光在人治和法治之间,选择了神治,并说出名言,「顺其自然,天不灭宋」!宋钦宗将这个思路学得透透的,兵临城下,开始跳大神,可谓一脉相承,又蠢又坏!” “司马光腐儒误国,思想迂腐不堪,更是虚伪至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极其擅长两面三刀,和他的祖宗一毛一样!” 观众一愣。 啊这,他祖宗是谁啊! 王夫之都骂到这份上了,自然不介意再给观众分享一些笑料包,当即便道:“司马光的祖宗,便是西晋安平王司马孚!” “此人以大魏忠臣自居,在司马昭当街弑杀高贵乡公之后,匆匆赶到,抱着小皇帝的尸体痛哭流涕!” “嘿嘿,一边当着西晋的王爷高高在上,一边说自己思念故国,终身效忠曹魏,好事都被他一个人占尽了,数遍历朝历代哪有此等无耻之老贼!” 众人直呼天赐阴劫。 不愧是晋牛氏……哦,说错了,是司马氏的后人,血脉buff直接拉满! 牛家有你了不起! …… 天幕前,朱厚照不由惊叹道:“好似取「晋」这个国号的君主,都会自动拥有两个姓氏呢。” 不仅有司马牛,还有后晋的高祖石敬瑭…… 什么? 你问石敬瑭的第二个姓氏是什么? 都当上「儿皇帝」了,当然得随爹姓,改姓耶律氏啊! 李存勖一想到石敬瑭这厮,就忍不住拳头硬了,冷笑一声道:“契丹耶律氏声称自己仰慕汉皇,僭称刘氏,故而,石敬瑭还可以姓刘!” 真乃标准的三姓家奴! 石敬瑭这回也在联军之中,跟着一起来了,只不过被郭崇韬按在了手底下,时刻牢牢监视着,丝毫不得轻举妄动。 朱厚照倒也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并没看出什么异常。 他有些纳闷地问:“这家伙明明干出来的事和完颜构一模一样,怎么看起来却没那么畏畏缩缩?” 面对这个问题,李存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他确实不是一开始就如后来那般不堪。” 迎着朱厚照茫然的眼神,他告诉对方:“石敬瑭少年时,以作战勇猛出名。” “当年攻刘鄩之战,情况危急,他只率十几名亲兵杀入阵中,冲击对面三万大军,杀到十进十出,衣衫尽赤。” 李存勖当时颇为震撼,抚摸着他的背,御赐衣食,说“卿是大将门下出强将”,日后当继续浴血奋战,报效大唐。 但后来呢? 幽云十六州拱手相让,“儿皇帝”更是沦为千古笑柄。 李存勖想到此处,心情颇为复杂。 但转念一思,人都是会变的,又有什么可值得奇怪的。 东汉的匡衡,幼年苦读,凿壁偷光,立志匡扶社稷。 但后来呢? 长大后,便成了大贪官,阿谀逢迎奸邪石显,贪污的土地更是高达四万多亩。 梁元帝萧绎,博学多才,综擅六艺,文学、书法、绘画、音乐、中医无所不通,兵法精湛,甚至精通骑射和养马,一心想成为千古大文豪。 但后来呢? 江陵城破之日,焚书数十万卷,亲手缔造了古往今来第一大文化浩劫。 评论区,之前也讨论过后世的郑氏家族。 郑芝龙年轻的时候白手起家,漂泊海上,精通八门外语,聚兵二十万,金门海战大破西方舰队。 但后来呢? 面对清廷,他是表现最不堪的带路党,狗汉奸一个,投得飞快,直接害死隆武帝,葬送了大明江山。 这世上大多数人和事,从来都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很少有谁能问心无愧地说,这一生自始至终,一直初心不负。 因为,人性如此。 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多少人为此蝇营狗苟,在沧海横流中迷失了自我。 朱厚照听得闷闷不乐:“难道就因为石敬瑭现在还什么都没做,也不想未来这么坏,就不惩罚他了?” 李存勖:??? “说什么胡话呢”,他伸手往对方脑门上一盖,使劲摸了摸,“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还胡咧咧起来了。” 朱厚照生气地把他的手拍掉:“那你待如何?” 李存勖冷笑着说:“都说了是「人性如此」,石敬瑭是人吗,难道不是禽兽?” 好端端的,谁要跟禽兽共情啊! 他平生什么事都做,就是不做慈善,尤其是给傻逼送温暖! 李存勖神色冷漠,一拂衣袖:“凡是弃地割地者,都该死!” “石敬瑭窃的是我大唐江山,弃的是我大唐先人浴血奋战打下的领土,割的是我大唐先人曾誓死捍卫过的疆域,更是罪无可恕!” “没错,弃地者全都该死!” 朱厚照被他的语气所带动,也抬手在桌上一拍,激愤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 天幕前,有一位靓仔朱瞻基悄悄捂住了心口,仿佛中了一箭…… 朱厚照放下心来,看来石敬瑭会死得很有节奏。 却听李存勖又缓声道:“但是,石敬瑭在这个时间节点,确实什么错都没犯,不方便用尚未发生过的事惩罚人……” “亚子,你到底要如何?” 朱厚照被他三言两语搅得七上八下,颇为崩溃地问。 李存勖道:“朕把他送到战场上当工具人,战到死为止。” 第47章 ◎刘彻:带着刘必烈重建大汉!◎ 郭崇韬和大唐众人,头也不回,齐刷刷绝尘而去。 顿时就将杨廷和推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 是选择继续猫着,停在这里一动不动。 还是跟着大唐众人一起冲锋,上去搏一把? 杨廷和心念如电转,略一思索,已经无限倾向于后一种。 他虽然行事风格比较苟,但毕竟还没苟到「十七朝元老」韦孝宽、或者是「积极卖国分子」褚渊的那种地步,该有的国家荣誉感还是有的。 任务完成之后,将计算评价,并且由万朝观众投票打分。 倘若本朝不幸垫底,这脸该往哪儿搁?! 本来吧,杨廷和想得还挺美,觉得这么多皇帝里面只有朱祁钰没御驾亲征过,怎么看,本朝都不是最弱的。 反正不得倒数第一就行了,其他随便吧。 有国家荣誉感,但是并不多.jpg 结果没想到朱祁钰和苻坚一组队,起到了一个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宛如原地起飞,灭国嘎嘎猛。 不久前,更是传来消息,整个神圣罗马帝国、乃至西西里岛沿海一带已经全部被荡平。 ……这特么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啊。 杨廷和打定主意,眼见远处烟尘滚滚,即将消失在天际,再不出发,恐怕连大唐军团的尾巴都看不见了。 “跟他们一起北上!” 他当机立断,回身召集所有人员,立即拔营随行。 梁储等人自去调兵,不多时,又回来问:“牢里那位怎么办?” 杨廷和随意地挥挥手,语气轻蔑地说:“带了占地方,直接杀了吧,割下首级贮藏好,以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梁储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又恨声道:“江彬此贼,死已晚矣!” 说起来,江彬最近混得挺惨的。 以前有多威风八面,嚣张跋扈,现在就有多凄凉暗淡。 谁让他曾因为极力讨好朱厚照,深得宠幸,甚至被认成了义子呢。 众所周知,李存勖以及他的父亲李克用,乃是历史上极为罕见的收义子狂魔。 到处赐国姓,仿佛不要钱一样往外发,不仅数量多,而且认亲的质量还特别高。 比如,李存勖就有个义子李绍奇(夏鲁奇)。 这家伙贼能打,生擒五代第一高手、铁枪王彦章。 而且立身持正,为人忠肝义胆,最后因为面对强敌孤立绝缘,自刎而死,不肯投降石敬瑭。 人比人得死。 朱厚照见好朋友的义子这么出色,自己的义子却是江彬这么一号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当然不高兴。 于是挥挥袖,直接将人甩飞了。 走你! 眼不见为净! 而且,他现在已经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除了讨论爹的时候),再也不需要听江彬那些虚伪逢迎的奉承话了! 和李亚子一起作战超开心的,总是能赢,这可比什么豹房快活多了! 李存勖听他说了这事,更是满脸厌恶,直呼江彬晦气东西,退退退! “你当初怎么想的,居然给这个人赐国姓?” 他眉头紧皱,蓦然抬手在朱厚照肩上敲了敲,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若是放在其他国姓不太值钱的年代,乱赐下去也就算了。我父王甚至认了几十个义子呢,这可真是……啧啧。” 他说的含蓄,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朱厚照跟着发出声音:“啧啧。” 万朝观众:“啧啧,啧啧啧。” 天幕前的李克用:“……” 好亚子,你就搁这儿专门举亲爹当反例吧,谁举的过你啊! 怪不得亚子最欣赏小时候的符彦卿,合着原来是在坑亲爹(祖宗)这点上,颇有共同语言! “然而——” 李亚子话锋一转,冷冷道。 “你大明可不一样,你们三百年间,统共就正式出过一个广为人知的赐国姓——那可是延平王郑成功啊,你搞出这一套,让英灵九泉之下如何能安息。” 朱厚照:!!! 靠之,居然还有这一茬! 这能怪朕吗,朕那时候不是还不知道郑成功其人么! 朱厚照想到此处,心中又惊又愧,饶是他一贯不着调,也觉得这未免太侮辱人了,蓦然长叹了一声,决定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没错,就是将江彬投下狱,每日让人拷打,狠狠折磨一番! 江彬被提出来的时候,俨然奄奄一息,杨廷和随意地挥挥手,让人把这厮斩了。 江彬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怒骂他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 杨廷和莫名其妙,自己肯给江彬一个痛快,已经很仁慈了好吧! 观众谁见了不夸一句活菩萨! 他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你知道如今万朝有多少人,受益于延平王的火器图纸,欠他一份人情,想要报答他的吗?“ 别的不说,宋祖能一统天下,很大程度上就依靠了新式火.器制作。 刘宋帝国的众人,一定很乐意为郑成功出这口气。 江彬要是落到谢晦手中,没准已经送到北方当鸭,和完颜构作伴去了。 随着杨廷和一声令下,江彬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大卸八块了事。 …… 大唐军团行驶出一段距离,魏征身姿笔挺,勒马回望,遥见后方黄尘扑面,似有千军万马追蹑而来,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看,我就说他们会跟过来吧。” 要是大明众人愿意出力,还可以带他们一带,匀点奖励。 两方君王关系不错,本方吃肉,总得给人家留点机会喝汤不是。 但如果杨廷和等人根本不愿出手…… 那对不起,拒绝白嫖! 能占到我们大唐便宜的人还没有出生! 郭崇韬微微拧眉:“来是来了,但这批大明军队的质量……” 说一声“未经战阵”,都是比较客气的了。 别说和大唐的百战之师比,就算放在本次前来征战的诸朝所有军队中,那也是垫底的。 他们这里,也能看见评论区关于其他地方进展的讨论。 郭崇韬感叹道:“同样是明军,景帝和那位于少保带的军队就比我们后面这批好很多。” “强将手下无弱兵”,魏征中肯地说,“兵之勇怯,在乎将领,于少保一看就是那种作风果决、雷厉风行之人,杨首辅么,就比较……温文尔雅。” 郭崇韬嘴角微微一抽,心说你这可太委婉了。 大明军中没有名将坐镇,所以他和杨廷和商议,把夏鲁奇派去,暂时接管并带领这支军队。双方星夜兼程,很快赶到了保加尔城。 结果到那里一看……. 厉害了我的陛下! 我们这才刚刚上路,你怎么就已经把人家给灭了啊! 陛下等等我! …… 李存勖进入灰帐汗国所在地区,原本只是想浅浅尝试一下进攻,见好就收。 但对手实在是太弱小了。 灰帐汗国本就是金帐汗国下属各个联盟中,最弱小的一方势力。 他们又假扮成来自白帐汗国的使者势力,进入腹地,发动奇袭,居然一战而定胜,迅速控制了当地王宫,并进行了改朝换代。 “这就是闪击战啊”,朱厚照颇为惊讶。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觉得还没打嗨(玩够),看到了彼此眸底的那一抹跃跃欲试。 这还等什么! 赶紧继续往前冲! 大军宛如脱缰的野马,在整个术赤乌鲁思地区广袤无垠的旷野上纵横飞奔,所到之处,攻城掠地,改换旗帜,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而且,他们也不是一味硬碰硬。 经常搞一些离间操作,挑拨内乱爆发,以子之矛,攻彼之盾。 如此双管齐下,又有君主御驾亲征,在前方亲自带队,全军士气大振,个个作战神勇,卯足了劲往前冲。 郭崇韬和他们原定约好在保加尔会师。 结果刚到那里,就发现城池空空如也,陛下早就不见了,只有满面笑容的少年郭威在那里留守。 郭相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陛下已经到前面去了,特意让我在这里等你呢! 郭崇韬眉心跳了跳,二话不说,拍马跟上。 到了下一站巴什基尔,本想着这回总能赶上了吧。 谁知,前方又又又传来消息,陛下攻占此城之后,意犹未尽,战不旋踵,直奔下一站米克斯城了! 郭崇韬扶额,陛下你的脚步未免也太跳跃了! 他只好又收拾行装,继续上路。 到了下一座城池的时候,郭崇韬连门都没进。 只是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杵在门边,驻马相待,顿时就心领神会一般,熟练地走上前去。 “陛下又打到前面了?这回在哪儿?带路吧!” 魏征:“……” 杨廷和:“……” 天幕前的观众:“……” 天呐,他简直熟练到让人心疼! 使者照例给郭崇韬传来了音讯,既然已经慢了一步,郭相公也就不再急着赶路了。 他整军前行,顺带沿途帮李亚子扫清这一路的战火余烬,平定一些新攻占地区,尚未完全收服所引发的动乱。 就这般一路你追我赶,插翅难飞,终于在一个月后,沿东西方向,贯穿了整个金帐汗国的全境。 饶是魏征算得上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如此令人窒息的征伐场景…… “他一向都是打架这么独,进攻这么快的吗?” 魏老先生目瞪口呆,记错的小本本上又添了好几条。 郭崇韬:“……” 不,即使以他对自家陛下的信任,这次发挥也未免太超过了。 “还是金帐汗国的势力实在太弱了吧”,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等会我们去进攻伊儿汗国的时候,可能就要多费一番功夫。” 毕竟,金帐汗国已经过了开国巅峰期,南边的伊儿汗国却刚刚由旭烈兀建立。 旭烈兀是蒙哥大汗,以及未来元世祖忽必烈的三弟,一母同胞,也是蒙古帝国的西征军总领袖,万里远征,横扫中亚。 此人作为一名异国君主,甚至还在后世入选了华夏武庙。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混进去的,是不是给评选者塞钱了,但就说进没进吧。 旭烈兀的麾下,还有另一位武庙名将郭侃。 郭侃是郭子仪的后人,被称为「东天神将」。 一生共计攻克城池七百余座,消灭王朝十余,在西亚大破□□军队一百二十余城,破十字军一百八十余城,王旗一出,所向披靡。 这个战绩,即便放在武庙群星当中,也属于天花板一级的存在了。 是日,郭崇韬携大军抵达贝勒贝伊辖区。 李存勖亲自出城十里,在道旁相迎。 “喂,亚子”,朱厚照感觉自己要被头顶的烈日给晒化了,嘀咕道,“咱们就不能撑个伞,或者到阴凉地方避一避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存勖摆摆手。 “咱们两人一路打过来,爽是爽了,后边给安时留了一堆烂摊子和扫尾工作,他肯定不高兴。朕先把姿态放低,再多哄哄他,他自然就不会抓着此事不放了。” 第48章 ◎这就是万朝第一卷 王吗?!◎ 陈蒨带着水师船队初次抵达南宋位面的时候,降落在了泉州城外的大海中。 陈朝的开国班底,是清一色的南方人。 不同于之前的宋、齐、梁三朝,北方武将至少占了半壁江山。 比如,刘宋的王镇恶,南齐的张敬儿,梁朝的韦睿、曹景宗、兰钦,等等。 陈蒨麾下的名将们,没有一个来自北方。 这是因为,北方南渡的武将,以王僧辩为首。 他的好叔叔陈霸先,搞出一通「委公北门,何谓无罪」的操作,背刺王僧辩父子,悍然称帝,已经把北方武将全部得罪光了。 之后,有八个军阀同时起兵反抗陈朝政权,坚决不肯为之效命。 陈蒨自然没法再从北方用人。 然而,吊诡的是,陈霸先作死的能力还远远不止于此。 得罪北方武将还不够,就连南方群英,也全都被他狠狠得罪了一遍。 谁让他不按常理出牌,从权臣到称帝统共只用了两年时间,堪称光速篡位。 登基后又对北齐称臣,约定做北齐的附属国。 此举不仅让江南士庶乡亲大为不满,更令梁朝故老遗宿深恶痛绝,不愿与之同道。 以王琳为首的一干梁室忠臣或揭竿而起,或亡命北奔,或遁入山林拒不合作,坚决不愿在陈为官。 就连陈霸先自己的家乡吴兴,都出现了不少跑路者。 自古帝王开国、龙兴之地,老乡党们非但不支持,反而还倒戈相向的,他这还是独一份。 陈蒨:“……” 论给继承者留烂摊子,他这位皇叔应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到了他这边,南方北方的英杰们统统与陈朝绝缘,陈蒨只能另辟蹊径,将目光投向了再往南的岭南荒僻之地…… 也就是后世的什么交趾越南安南之类的。 这地方即便到了明朝末年的郑经时期,都属于相当偏远之所在,郑经想要出海发展贸易,都因为觉得赚不到钱,取消了这一条前往安南的航路。 更不用说如今的陈朝。 许多岭南靓仔披头散发,穿着人字拖,漫山遍野乱跑,各自割据为王。 甚至连汉话都不会讲,还在满嘴叽哇叽哇地说着当地俚语。 陈蒨为了将队伍拉扯起来,可谓操碎了心,最难搞的几个刺头都是他刚柔并济,先用武力彻底打服,再以怀柔政策相招。 就比如萧摩诃。 小少年虽然出身兰陵萧氏,算是梁朝宗室里较偏远的一支,但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姑父在岭南始兴郡生活。 他的姑父是什么人呢? 是当年专门劫富济贫、打家掠户的山大王,肆虐多年,未有败绩,凭借的就是少年萧摩诃的万夫不当之勇,仿佛人形自走武器。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见鬼,结果有一天,终于踢到了铁板,被过来当太守的陈蒨轻描淡写地击败。 从此,洗心革面,编入官军从良。 陈蒨因他飞扬勇决,格外欣赏爱重,常携在军中同寝同食,终塑造成了一代名将。 此外,岭南还有那位,万朝无人不知的「自古岂有被代之天子」的男主角侯安都。 为了维护正统,亲手将先朝皇子推进河里淹死,回来毫不避讳,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甚至还因此封侯。 除了这群岭南靓仔之外。 陈蒨麾下,还存在着大量奇奇怪怪的三教九流…… 比如,章昭达。 本为倜傥游侠、江湖浪子,在战乱中被射瞎了一只眼。 后遇陈蒨,决心誓死追随之,尽改从前浪荡习气,摇身一变为人臣典范,奋战十二载,死后终入世祖太庙。 再比如,沈炯。 本为吴兴沈氏的天才文学家,被称作继沈约之后的“小沈郎”,前半生吟风弄月,只会清谈挥尘,作诗赋文。 不料遇见陈蒨之后,被三两句一忽悠,热血上头,当即觉得士为知己者死,居然也跟着去了战场,一路在陛下身后捡战功,一直升任到了明威将军。 还有,韩子高。 此君出身极其寒微,少年时在逃难途中,被陈蒨捡回来,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亲授弓马,随军出征,现已升任至右卫将军一职,为本朝最高军事长官之一。 右卫将军,在其他时代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高级官僚,但在这个年代却意义非凡。 盖因此前出过一位「白衣兵仙」陈庆之,就官至右卫将军。 率领七千白袍兵北伐,王旗一出,所向无前,经历四十七战,平定三十二城,仿佛一个不朽的军事神话。 故而,在陈庆之以后,「右卫将军」一职轻易不许与人,韩子高还是第一个。 考虑到陈庆之的成长轨迹,也是从帝王亲卫,转变为能够独挡一面的军事长官,与韩子高相仿。 陈蒨亦对他寄予厚望,期待他能如那位先人一样北伐建功,做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以及,吴明彻。 武庙中的水王,堪称所有入选武庙的名将行列里,战绩最水的一个。 他的父亲吴树,与陈蒨的父亲陈道谭从前同在梁朝东宫为官,担任太子萧纲的亲将,关系甚是亲厚,吴明彻也和陈蒨一起在吴兴城长大,算得上发小。 吴明彻虽然能打,但为人太过刚直,御下甚严,眼里丝毫容不下沙子,平日士卒多有怨言,多次因此爆发了乱子。 每一次,都是陈蒨御驾亲征,千里迢迢,将这位倒霉发小捞出来,平息战乱。 吴明彻因此形成了路径依赖,打仗只管往前冲,后方从来不看,反正陛下会给他兜底。 一名臣子,最好不要在太年少的时候,遇见太惊艳的君王。 否则,若是不能与对方走到白头,以至于才高天妒,中道君臣惜别,余生必将在惨淡中落幕。 吴明彻就是这样的人,在陈蒨死后,他失去了这位在朝中无论风雨,都会一力庇护自己、自始至终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君王。 不幸的是,他已经被陈蒨惯坏了,并没有意识到昏君庸主才是一个王朝的常态,像他这样位高权重、手握重兵的将星,被新帝深恶痛绝,如鲠在喉,时刻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当他又一次率军出征,却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被北齐生擒,俘虏囚困数年之后郁郁而终。 总而言之…… 放眼望去,陈蒨队伍里的人形形色色,彼此混杂,反正没一个正常人! 这些人经历都相当坎坷,出身也不高,放在其他历朝历代,可能属于掉在街边都无人问津的那种。 几乎都是被陈蒨坑蒙拐骗(划掉),依靠美色(再划掉),凭借强大的人格魅力招募过来的。 然后再悉心培养,纳为己用。 文皇陛下在深得人心这方面,确实是鲜有敌手呢。 主打一个老少通吃。 就比如虞荔,也就是虞世南的生父,曾屡次拒绝梁武帝与陈霸先的征召,唯独陈蒨给他写信,说我需要你,还望卿即刻收拾行装,前往国都,期待早日相见。 虞荔立刻就抛下一切,为他出山了。 此刻,小团子虞世南正被文帝陛下抱在船头栏杆上,满怀好奇,打量着四周,灵动的目光一闪一闪:“陛下,这是什么地方呀?” 陈蒨倚在船边,长身玉立,遥望远方的城池与海疆轮廓,清淡的声音吹散在海风中:“是泉州,也就是我们那里的闽州。” 岭南靓仔们来到这里,置身于如此似曾相识的湿热气候中,瞬间仿佛回到了快乐老家。 就是这个熟悉的feel! 萧摩诃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人字拖,给自己换上,一面嘀咕道:“我就说会派上用场吧,还好带了,你们需要伐?” 众人:“……” 那你准备得有些过于充分了! 众人感觉到了天气的火热,所以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大雾)。 一齐将目光投向了陈蒨,等待他的指示。 文帝陛下一向以仪容俊美、风姿端秀而著称。 史书不仅喜欢写他的美貌,还写他气度高华,举止方雅,一言一行都犹如精心雕琢的寒玉,处处完美,绝无一丝一毫的瑕疵。 在军中,人前从不卸甲;在庙堂,人前从不解衣。 萧摩诃等人追随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衣冠不整,或者哪里看起来不优雅端方,能让人挑出刺来。 所以,别朝君王表明对臣子的重视与爱护,都是“敛容正冠”、“肃然静听”。 而本朝不一样,是“文皇解衣”。 如果陈蒨愿意在刚起床还没梳洗,或是夜深人静、冠裳尽卸的时候接见你,与你策对谈论,这证明,他真的跟你很亲近,也很喜欢你了…… 虞荔对此挺有发言权的。 泉州这么炽热的暑夏,陈蒨依旧红衣披甲,纹丝不乱。 小虞世南悄悄摸了摸陛下的手腕,感觉好似触碰到了一块微凉的玉石,心想,陛下难道不热吗…… 陈蒨把乱动的小团子按住,正要派人进城打探情报。 忽见远处城中乱云滚滚,夹杂着各种呼号声、叫喊声,凄怆地响成一片,似是爆发出偌大乱子。 当即不再等待,直接挥师入城。 评论区,小机灵鬼郑经见了这一幕,当即精神一振。 攻打泉州的剧情他可太熟了! 泉州是什么地方,是他父王的故乡,也是当年海上义师最先收复的几个郡县之一。 郑经嘿嘿一笑,立刻给陈蒨当起了狗头军师:“文皇陛下,你听我一句劝,泉州一定要拿下,这里是海上贸易的桥头堡,凡是出口买卖丝绸、布匹、瓷器、铁器等物,都要从这里走。” “你先占据蚶江,这里是从泉州湾出入的必经之地……” 陈蒨听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斟酌一番,发现确实很可行,立即拍板决断:“速去抢渡白沙城!” 陈朝这次来的军队,几乎都是水师或步卒。 至于骑兵这种东西,呵呵,不存在的。 众人有条不紊,在他的指挥下大举压上,发现对面的战斗力居然还颇为惊人。虽然并非官军,毫无章法地乱打一气,但极为彪悍凶狠。 “好似当年还没从良的萧摩诃和他的那群流寇下属”,吴明彻忽然来了一句,“就是战斗力减减,颜值也减减。” “喂!” 萧摩诃顿时拳头硬了,再胡咧咧,他就要揍人了! 待进城一看,才发现城中竟然在进行一场骇人听闻的屠杀平民行动,由泉州市舶司的首领蒲寿庚发起。 被陈朝军队一打断,许多被捆绑的百姓得以逃出生天,趁机作鸟兽状散,仓惶遁去,亦有许多人来到帝王身前叩拜谢恩。 陈蒨眉峰微蹙,扶起一位老丈,问其缘故。 原来泉州有一土霸王蒲氏,垄断东南亚香料贸易,如今的当家掌门蒲寿庚,担任了泉州提举市舶使,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 周围海盗无比猖獗,赵宋朝廷已经无力抗争,就把包袱丢给了他。 蒲寿庚精明得很,自然不打算为朝廷效命,出兵抗击海盗,而是灵机一动,从周围郡县抓了一大批良家百姓过来杀掉,准备杀良冒功。 如此,既不用损兵折将、白白消耗力气,更可以轻松报功、得到朝廷奖赏,岂不美哉? 陈蒨神色愈发冰冷,蓦然冷笑一声:“倒是想到了一个一本万利的好主意,来人,把他带上来。” 如今,他们就驻扎在蒲氏的府邸。 场面雕梁画栋,极尽辉煌,堂前梁柱皆以沉香木做成,遍地铺金,就连花园小池塘都是由金砖砌成的,甚至远比本朝皇宫还要奢侈。 倒不是说蒲氏比整个陈朝还有钱。 而是陈蒨起自布衣,深知民生疾苦,所以,起居住行都十分俭素低调,宫殿也是将从前的旧国宫阙缝缝补补一番,勉强凑合着用了。 蒲寿庚对自己的府邸充满了骄傲,而且无所畏惧。 他根本不担心新来的主子会把他怎么样,在他看来,不管上头是谁管事,都需要自己去进行海外贸易赚钱。 说不定,还能因此谈到一个更为优越的条件…… 他昂首挺胸,阔步走入场中,刚想摆个谱,就听见坐在上首的陈蒨淡淡道:“跪下。” 蒲寿庚一愣。 他愣住了,陈朝士兵可没有,当即便抡起手中的棍棒,朝他的膝弯重重击打,迫使他跪下来,四肢皆匍匐在地。 “你想做什么?找死么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蒲寿庚大声怒骂,伏在地上无法抬头。 余光中,瞥见一抹衣角如流火般翻涌,一下子到了面前。 陈朝尚火德,故帝王着朱衣,以朱色为贵。 陈蒨神色冷漠地望着他,蓦然拔剑出鞘,锐利的寒芒当空一闪而过:“你一个色目人,敢在我华夏土地上,伤我华夏子民,真是好胆。” 蒲寿庚被他一剑击中门面,血流如注,心中暗恨,却不敢表现出来。 连连叩首道:“文皇明鉴,我长居诸夏,擅番舶利者三十年,早与汉人无异。况圣天子初来乍到,欲通商海外,必定要走我的门路,我岂敢不为马前卒,效犬马之劳。” 陈蒨听出他话语中的自辨与威胁之意,平静启唇,声音清澈如风摇碎玉:“照你所说,朕若无你,便行不得通洋裕国之事了?” 蒲寿庚连道不敢,语气却不失强硬地说:“我与泉州当地的一批精英集团同气连枝,武卫左翼军统领夏璟世居泉州、三代为将,田真子有调遣泉州军队之权,颜伯录乃当地的威望宿老……” 说了一长串名单,无非就是图穷匕见,跟陈蒨摊牌。 要么你放弃泉州港。 第49章 ◎弟弟废了,传位给皇后吧!◎ 泉州局势稳定之后,摆在陈蒨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是往北扩张,福州、建宁、温州、台州,这样一路打下来,直取临安。 二是往海外扩张,一水之隔就是台湾岛,进攻路线也都是现成的,照抄郑经提供的亲爹笔记就行。 台湾这个时候还远远没被西方人涉足,至多只有一些土人,征服起来轻而易举,然后再将此地建设成贸易枢纽,辐射整个东南亚。 对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方案。 陈蒨的选择是…… 小孩子才做什么选择,他当然是全都要! 壁上舆图高悬,他举起剑刃,从纸面上凭空轻轻划过。 握剑的手冰冷如霜玉,从腕骨到指节皆纤长分明,线条优美,又带有一种凌厉的决断意味。 “不若直接溯海北上,攻其不备,从海路直取临安,灭亡赵氏。本次参赛虽然各方势力都忙于开疆拓土,但首先灭宋者必定能拿到高分。” 陈朝众人:“……” 虽然听起来确实很可行。 但是吧,这种泛海浮槎,直接进行斩首行动的战术,总会让人想起另一件神奇操作。 “好似另一个版本的「委公北门,何谓无备」”,萧摩诃忍不住说道。 主打一个偷感十足! 他被自家陛下神情清淡地扫了一眼,顿时打了个抖,紧紧关上了嘴。 陈蒨为众人划定了战略部署:“从泉州出发,兵分数路,避开坚城,直捣心腹。” “成师从台州登陆,鼓角为号,正面吸引敌军,趁夜沿河埋设火.药,设伏入彀,借机扫荡。” 侯安都点头,郑重其事地应下,他向来习惯了做先锋军的角色。 陈蒨拍了拍他的肩,再三叮嘱道:“记住,穷寇莫追,更不可以愠致战。陌生的海域凶险莫测,八月又值台风期,气候瞬息万变,你如遇上不对,莫要逞强,立即从海门弯一侧退兵,以保全实力为上。” 说到此处,从袖中摸出一张退兵路线图,一切箭头指示都画得明明白白。 连台风推断与汛期计算,都在下方拿小字给他标注清楚了,还有跑路的城池上可能会遇见什么样的敌人势力分布,该如何应对之类的。 此图在手,可谓是绝佳的逃亡利器。 万朝观众为之绝倒。 如此算无遗策,这怎么不是一个反向版本的宋祖「锦囊妙计」呢。 只不过,刘裕给人写锦囊,只关注该如何进兵才能战无不胜,陈蒨却在给下属们规划后路。 其实吧…… 他用兵有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总留了许多后手。 永远尽最大的努力,却总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一套方案背后,往往有数种、甚至十数种备用方法支撑。 说他锐意进取吧,那确实如此,开疆拓土一向冲得很快,无愧战神帝王之名。 说他小心谨慎吧,好像也是,还没正式大军开拨呢,已经连退路都谋划好了。 其中原因,细数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他少年时,作战从来都是只管向前冲,不计后果,什么单骑冲阵,勇冠三军,一百个人抵挡五千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日常。 甚至搞出了孤身刺杀侯景的震撼操作,走的完全就是那一种玉石俱焚、兰摧玉折的路线。 然而,在登基*之后。 因为麾下有太多不带脑子打仗的将领,经常在外面闯祸惹事,让本就混乱的局势愈发雪上加霜。 陈蒨多次被迫亲征去捞他们,一来二去,他悟了—— 必须在出征之前就找好后路,定下万无一失之计,免得这些人不小心死在外面,他都来不及收尸! 陈朝新建未久,基础薄弱,确实输不起,一输就是亡国,直接进入史书和王敦、侯景等人并传。 “有劳陛下挂怀”,侯安都认真接过那张纸,叠了数叠,搁在怀中,“我都记住了。” 陈蒨目视着他,握住他的手,神情真切地说:“还有最后一条,你记得换上赵宋泉州兵的盔甲,倘若在外面闯了祸,莫要把朕供出来,知道么。” 侯安都:“……” “当然,打胜仗庆功的时候还是可以说的”,陈蒨又补了一句。 侯安都感觉自己心口中了一箭,陛下好生无情QAQ 他试图再最后挣扎一下:“陛下,我已经收敛了许多,并不会再四处挑衅作乱,弄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了呢。” 陈蒨微微一笑,端方而清丽,好似一捧清新高洁的原上寒雪:“当年与北齐对垒,你仅带十骑闯入敌阵,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数十合,朕率军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仿佛也是这么同朕保证的。” 侯安都:委委屈屈闭了麦。 罢辽,他在自家陛下心中没有任何信誉度可言。 很快,陈蒨又给萧摩诃、韩子高、吴明彻、章昭达等一众名将分别给出了规划,重点在于撤退的路线图。 此乃实打实的对症下药、量身定制,不仅结合了将领本身与对手的特性,甚至还专门为退兵画了阵型和路线。 比如给萧摩诃的就是“摆出战阵,自行殿后,徐徐而退”,韩子高即将对付的是江淮总督李庭芝,所以,情况更为复杂,事有不妥,必定要先设下圈套伏兵,小胜一场之后再退。 不少观众见了文皇陛下的手书,都忽然心血来潮,想上战场试一试跑路…… 陈蒨不仅考虑了本方的退路,就连敌人的退路都全部堵死了。 他这么声称道:“宋理宗乃是昏君中的昏君,天下苦赵宋已久,我王师远道而来,料想不至于面对太过激烈的反扑。” “只是,二百年王朝一遭覆灭,难免有些拎不清的人负隅顽抗到底,再来一遭拥立新君、衣冠南渡的流程。是以,定要守好入海口,若他们往海上逃逸,便及时进行截杀。” “子高在钱塘江一带面对的局势尤其错综复杂,所谓围师必阙,不必逼这些赵宋死忠作困兽之斗,可以在通往宁波府的包围线上让开一个角,诱导他们南逃。” 什么? 你问钱塘江水浩浩荡荡,烟波无穷,行军方向难以控制,万一这些人不按计划出牌,而是往北边跑? 汉武帝正在北边拉着新认祖归宗的好大孙刘必烈,祭祖扫陵呢,赵宋人有几个胆子,敢去那里捋虎须? 陈蒨见众将都收起了退兵计划图,如此再无后顾之忧,朗然一笑,折箭起誓道:“此战必灭赵宋,诸君与朕同往!” 侯安都等人皆欢呼着,登坛誓师,举杯一饮而尽。 他们虽然不是北府兵那样的钢铁之师,却是一支绝对以陈蒨为核心的军队,如臂指使,百战驱策,只要有文皇陛下在此,注视着他冲锋陷阵的背影,便会所向无敌,愿为之效死。 梁末的政局是不折不扣的乱世,各方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逐鹿厮杀,浸满了血与泪的悲歌,人口为之锐减十之八九。 如果没有陈蒨,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早已沦为了白骨蓬蒿,坟前草盈,更遑论能成为帝国上将,建功立业,戮血千里。 现在,正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时候。 众人意志冲霄,都想取得一场大胜,获取奖励来救自己的陛下…… 诸城迎刃而下,很快就从永嘉江攻入了青田。 如今的江淮总督李庭芝就驻节于此,在他的默许下,宋军几乎没有进行任何像样的抵抗,就让陈朝军队长驱直入。 李庭芝原本在家守孝,是因为诸朝进攻,被宋理宗慌乱之下,临时夺情启用的。 他守孝的对象,是自己的老师、吉国公孟珙。 孟珙是岳家军第三代将领,他的祖父孟林是岳飞亲将——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岳家军作为一支军团在此时早已经不存在了,尽管还有少数的余晖,比如广东摧锋军,仍旧活跃在战争前线,但他们已经以民间义勇为主,不再被视为官兵了。 斯人已逝,而精魂永存。 害人的赵宋昏君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悲剧还在一代代重演。 孟珙完成了岳飞的遗愿灭金,但他的晚景无比凄凉,在君王的猜忌与流言中伤中郁郁而终,只留下充满憾恨的叹息:“三十年收拾中原人心,今志不克伸矣。” 凭什么呢? 李庭芝想不明白。 为何恶人依旧得志,而忠臣良将如岳元帅、如他的老师,却不得善终? 赵宋难道不该覆灭,他作为岳家军的第四代人,真正意义上的最后继承者,难道不该握紧手中剑,完成这一场迟到多年的清算吗? 李庭芝散发抽簪,独自下马,来见陈蒨。 彼时,陈朝将领们正在开庆功宴。 因为军中禁酒,实行得十分严格,众人围坐在一处,品尝鲈鱼烩。 鲈鱼烩是著名的江东特色,晋时,吴人张翰骤闻秋风起,家乡鲈鱼堪烩,于是十分潇洒地挂冠离去,辞官归故里,江东游子于异地品尝这一道佳肴,格外触动情思。 皇后沈妙容就很擅长烹饪这一道佳肴,佐以莼菜,名动京华。陈宫上下,建康士女,追捧效仿她的人众多,往往蔚然成风。 沈皇后并没有参与本次活动,陈蒨出征在外,她需要留下监国,决断一应政事。 这个安排遭到了不少人反对,理由也很简单,监国之位自从被北边的拓跋氏发明以来,一直就是继承人的象征。 大家听说过立皇太孙的,过继嗣子的,兄终弟及的,甚至如西辽仁宗那样兄终妹及的……但还没听说过传位给皇后的。 就算监国不代表册立继承人,但让皇后监国也与礼法不合吧。 陈蒨作为铁腕帝王,才不管什么礼法不礼法,迅速收拾掉了一批反对者,转瞬就在朝会上言笑晏晏地问百官,爱卿可有异议?若是有的话,莫非能提出什么更好的方案? 百官安静如鸡。 之前陈蒨出征的时候,都是虞荔坐镇朝中的,但虞荔丧事刚办完,这就很…… 陈朝宗室极其凋零,帝王的满门亲戚中,仅有一个姐姐、以及新出生的小外甥女沈婺华(也是沈皇后的族侄女)还在世。 还有一个弟弟陈顼,之前被陈霸先送到北周当人质去了。陈蒨一直试图把这个弟弟接回来,毕竟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奈何被评论区一剧透,看见了后世陈顼在他死后、篡位登基,而后又丧权辱国、兵败割地,都做了什么「大好事」……呵呵,他还是在北周继续关着吧,趁早死了最好。 陈顼在去北周之前,也是挺正常、甚至英武锐气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后来就仿佛完颜构附体了一般,昏招频出,百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顼的好大儿陈叔宝,更是万朝昏君的集大成者,说什么也不能让江山被这厮霍霍了去! 至于说从前的太子……真是庸碌无为之君,都能被抢走皇位了,岂堪继大统! 百官这么一想,就觉得皇后真是所有宗室里最靠谱的一个,理应由她监国! 50 第50章 ◎主打一个去父留子!◎ 李庭芝举上游江淮之地,尽数来归,入营来谒见陈蒨。 他原本并未报有太大的指望,不过是对原南宋朝廷太过心灰意冷,想着直接将手头的地盘交托出去,便独自归乡,寂寂终老。 不管换了哪一位君王,都比宋理宗好上十倍百倍。 然而,陈蒨的表现却远超他预期。 风神洒落、仙姿高彻的帝王不曾坐在高处等待,而是亲自来迎,又携着他的手入座,语气清和地说:“汝师孟珙之仇,朕早知之,此位待君已久,何来迟也?” 李庭芝听他语出诚挚,不由一怔:“多谢陛下,罪臣只求辞剑封官,挂印归乡,无何面目见到天颜。” 陈蒨:? 什么辞官,你想得还挺美。 李庭芝望之目若朗星、英姿飒爽,这一看,就是绝世将才啊。 过往战绩也可圈可点,怎么着都比麾下那一群常年闯祸捣乱、还得靠自己捞的祸头子靠谱。 留下干活,必须得留下干活。 要是能拐回家,就更好了。 反正李庭芝全家都不在了,毫无牵绊,唯一一个待他亲厚、如师如父的孟珙也已经去世,他之前还扶棺归乡,为孟珙守孝三年…… 到哪里干活不是干活,陈朝就挺合适的! 当陈蒨真正决定要留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拒绝他。 李庭芝纵然心如死灰,但被陛下紧握着手,促膝相对,又语气纯然诚挚地说着这样的话。 什么“想君昔日少年意气,对西风,请长缨,热血犹未冷”,又是什么“汝师倾尽心血将你培养成才,在天有灵,恐不愿见你就此埋没”,还有什么“前方江山万里,正是驱除鞑虏,建功立业之时,朕非愚昧似宋皇,定不负卿一片碧血丹心。” 一套组合拳下来,听得李庭芝深为动容,竟不知自己受到如此爱重。 侯安都在旁边列席陪座,一脸的“哦豁,这人完了。” 要命。 当年他本来打算单干,就是这样被陛下忽悠过来的啊…… “陛下一片嘉意,臣铭感五内”,李庭芝感动地说。 他目光闪过一丝锐利,正冠静坐,作礼道:“江淮归顺,我方军队指日便可攻入临安,不知届时,陛下会如何安排故宋宗室及大臣?待陛下回归本朝,又将怎样治理江南之地?” 本次诸朝联军消灭蒙古,最后由天幕按照各自扩张的地盘,以及境内的统治情况,综合给出评分。 但,不管是在华夏中原纵横捭阖的势力,还是在海外开疆拓土的势力。 占据地盘之后,总得继续进行治理,对江山社稷负责吧,不能一下当甩手掌柜。 其他王朝都好说,都存在着众多储备人才,群英荟萃。 若是奖励中有传送门,只需分出一套高层领导班子驻扎当地就好了。 就比如庄宗陛下。 李亚子挥挥手,宛如打发包袱一样,决定以后就给李嗣源授官藩汉大总管,长期留在此位面,千万别再回去了。 免得看着碍眼! 然而,陈朝不一样。 陈朝人才短缺,分无可分,众人在本土更是忙于北伐,四处鏖战,不可能舍此而他就。 如果全用原赵宋官员任职,风气如故,弊政难除。 这换了天下的功效约等于没有啊…… 加上陈蒨攻城掠地,进展又格外惊人,扫平偌大疆域,万朝观众都为他狠狠捏了把汗,真不知道他打算如何收场。 对此,陈蒨早有对策:“文武大臣,贾似道及其一干党羽一个不留,余者量罪论刑,无罪则宽宥处理。” “朕会让皇后在大宋监国,文武重任一以委之,并为她留一批可靠的心腹辅臣,与重兵护持。” “至于本朝欠缺的人才,就在此开设求贤令招募,而后再带回去。” 李庭芝沉默了一会,虽然知道按照眼下的局势,这已经是最妥帖的安排,但还是心气难平。 他一向性情刚直,终是没忍住,稍稍语中带刺地来了一句:“老师晚景凄凉,郁郁而终,赵宋盈庭大臣谁不曾在其中出力……” 赵宋文官群体不是当年秦桧,并不算真正的刽子手,可他们难道就没有错吗? 孟珙英年早逝,而害他的人,却能接下求贤令,在新朝继续青云直上。 两相对比,何其讽刺。 李庭芝在出发之前,被自己的军师耳提面命过,早就洞察了事情的走向,所以,才决心隐退,不愿和这些人继续同朝为官。 他满心凄凉,正想找个理由脱身,谁知,陈蒨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谁说朕要向原先的赵宋官员发求贤令了,朕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吗?” 陈朝缺人才,但不缺垃圾! 就赵宋文官群体的素质,不好意思,文皇陛下还真看不上! 李庭芝:? 等等,这和军师给的剧本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难道陛下要去挖山林隐士,和那些弃官归乡、不愿仕宋的英才吗?” 这倒是可以。 宋理宗整日倒行逆施,引得一大批仁人志士对朝廷心灰意冷,于是挥一挥衣袖,拜拜,我们不伺候了! 仅仅是文天祥中状元的同一届进士,就有超过半数的人不愿授官,直接归乡。 把范围放大到整个江南之地,弃官人的数字更是十分惊人。 “这是一方面”,陈蒨淡声道,“其他的人才,就只能看上之后直接从对面抢了。” 李庭芝:“……” 文皇陛下,你是如何做到,将“抢”这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似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 陈蒨轻笑,一拂衣袖,朱衣如流火般映着窗外明光:“蒙哥汗正带兵征伐蜀地,麾下精兵强将无数,朕先把他杀了,然后再把他的军营幕府全部搬空,这不过分吧。” 李庭芝:“……不过分。” 陈蒨又道:“这些归顺的蒙古将领,朕将他们的家人留在本地作为人质,自身则送到陈朝位面去征战。在朕的主场,他们就算心怀不轨也掀不起什么浪花,这很合理吧。” 李庭芝:“……很合理。” 陈蒨保持着微笑:“朕灭蒙古大汗,也算是为天子死社稷的金哀宗报了仇,等会进入临安,就把金哀宗的遗骨取出来,以天子礼仪下葬,吸引一些金国遗民前来投奔效力,如元好问、刘祁等贤臣,这可行性很高吧。” 李庭芝:“……可行性很高。” 合着到头来,陛下是三家通吃! 宋金蒙古的人才,他一个都不放过!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语气弱弱地问,“我们都打算直接抢了,为什么还要贴求贤令……哦,懂了懂了。” 李庭芝看了一眼评论区,观众们正吵吵闹闹,叹息他的不开窍。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东西虽然名义上叫求贤令,实际上,也可以是入户盗窃之前的通知书? 李庭芝担忧地说:“陛下把蒙古将领全部运走,我担心留下的这些士兵会哗变……” 这确实个问题,陈蒨沉吟了一会,忽然涌现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昔年,孟珙曾和蒙古都元帅塔察儿折箭为誓,结为安答对吧。” 李庭芝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的。” “既然如此”,陈蒨一抚掌,凝目微笑道,“孟珙于你如师如父,塔察儿是他的义兄,那就是你的大伯,你作为蒙古都元帅的家中子侄,在大伯死后接手他留下的军团,没任何毛病吧。” 天降一个大伯的李庭芝:“……” 不,他觉得处处都是毛病!!!!! 陈蒨充满期待地问:“当年他们结义的时候,一定说过一些类似于共富贵、好兄弟你的就是我的,之类的场面话吧?” 李庭芝无语,他老师虽然政治敏锐度不高,但并不是铁憨憨。 面对陛下核善的目光,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超小声地说:“有起誓过,而且非常真诚。” 就像司马懿对着洛水、刘义隆望着蒋山一样真诚。 陈蒨满意地点点头,决定就这么安排了。 他只是图一个名义上的师出有名,至于哪个不长眼的提出质疑……那就先打服了再说! 是夜,李庭芝在军营里住下,心情复杂,给自己的军师写信: “果然不出你所料,我们这位新陛下,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 “你在扬州大营好好待着,我再帮你探探路。” 李庭芝觉得,自己的军师聪颖绝伦,算无遗策,身具廊庙之才,有千古一相之姿,反正他平时一切都言听计从,陈朝刚好缺一个宰相,让他来再适合不过了。 但自己初来乍到,总不能刚一来就推荐人吧,搞不好百官还以为他在安插亲信。 总需要一个契机。 …… 李庭芝还等待推荐人的契机,万万没想到,陈蒨心中已然物色好了未来的丞相人选。 这个人暂时还没出生。 有了李庭芝作为前驱,陈朝军队从京湖南路、北路,分两道往上,势如破竹,顺风长进,转眼间就收复了淮西,以犄角之势,包围了南宋小朝廷。 南宋将领大多投得飞快,最多做一做象征性的抵抗。 陈蒨审查之后,将他们整顿一番,各自丢到临时岗位上去发光发热。 一列在南宋境内活动的蒙古军,本打算配合蒙哥大汗的动兵,伺机而动,这时,也被全军俘获。 队伍的领袖,正是蒙古大将、汉军万户张柔。 张柔一来,纳头便拜,表明了投诚之意:“愿为陛下基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侯安都:“……” 就特么离谱,准备了一摞劝降的台词,却一个字都没用上。 这人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倒戈得这么快! 张柔:嘿嘿,一回生二回熟,从前投过一次,现在再来一回当然很熟练了。 张柔出生于河北保定,少年时,便英气盖世,闻名乡里,以豪雄著称。 贞祐末年,金宣宗弃地南渡,将整个河北尽数让于敌手,暴露在蒙古铁蹄之下。 张柔遂带着当地的乡亲父老,结坞堡以自固,有数万户前来投奔。 然而,全盛时期的成吉思汗根本不是他能挡住的,所以,在一次惨烈的打败之后,张柔为了保命,麻利地改换门庭,投降蒙古。 他用兵颇为老道,经常创造出一些军事奇迹,曾以数百人大破金兵数万,野外遭遇战也打得颇为可圈可点。 本人的口碑也很不错,从来没有屠城杀俘、欺压平民的劣迹,甚至还号称“非与敌战,誓不杀也。” 而且还很擅长搞民生基建,每到一个地方都与民镇静,劝课农桑,休生养息。 史书以四个字来称呼他治下的郡县,“如承平时”,可谓含金量非常高了。 所以,张柔主动改换门庭,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自己之前跟南宋作战,只是因为两国敌对、立场不同,所以才动兵,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在百姓中的名声也很好。 按这条件,到了新朝必定会被引为座上宾,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开始的发展,也确实如张柔所预料到的那般,陈蒨亲自接见了他,温言抚慰,厚礼相待,如此和煦的态度着实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文皇陛下人格魅力拉满,忽悠技能全开,饶是张柔这种滚刀肉老油条,也不由被他狠狠感动了一把,信誓旦旦地说: “陛下放心,臣定为陛下冲锋陷阵,斩将搴旗,开拓更多的土地!” 陈蒨凝视了他许久,日光在眸底水涌山叠,翻澜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光彩,倏然微微一笑道:“好,朕也会善待你身后的保定城。” 张柔信心满满地离去了。 他确实是个久经沙场的名将,风骨飒爽,旌甲光寒,锐利而雄峻,让人一看便觉得十分可靠…… “可惜了。” 陈蒨淡望一眼他的背影,轻声道,“如此人杰终不能为朕所用。” 要怪就怪张柔命不好,生了个混账儿子吧。 当然,在杀张柔之前,他会让对方尽可能多地杀敌,开疆拓土,榨干所有剩余价值的。 侯安都一听,顿觉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主动请缨道:“陛下莫非是怕他不愿归心,我愿大摆宴席请客上门,觥筹交错,为他创造归属感!” 陈蒨:“……” 文皇陛下还没说什么,旁边,正在读书的两个小幼崽已经向他投去了异样的眼神。 虽然在做任务途中,但孩子的教育也丝毫不能落下。 陈蒨除了经常带幼崽们一起出行,涨涨见识,还给小外甥女沈婺华,还有小虞世南找了老师沈满愿,带着二人读书启蒙。 沈满愿是沈约的孙女,论关系的话,就是沈林子的玄孙女。 吴兴沈氏藏书数万卷,几乎都佚散在战火中,好在其中有许多她从前都阅读过,熟记于心,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女,给两个幼崽做启蒙绰绰有余。 然而…… 聪明的小孩子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并且会十分嫌弃愚蠢的大人。 前者比如沈满愿。 后者特指侯安都。 两个小幼崽瞅着侯安都,眼睛眨巴眨巴,虽然生性厚道,什么都没说,但侯安都却好似明明白白地看出了一抹鄙视之情。 小沈婺华:司空大人真是一个笨伯,太可怜了! 第51章 ◎划江而治?不,划半球而治!◎ 金朝的亡国,以一种十分惨烈的方式落幕,堪称历代亡国场景中最悲壮的一个。 金朝皇位传九代,计一百二十年。 最后的二十年岁月,自野狐岭之战爆发以来,一直在抗击蒙古。 宣宗南渡,弃燕京而走,南迁至汴京。 完颜珣是远枝庶子即位,卫绍王之侄,没有受过一天正经的帝王培训。 本来吧,这皇位的大馅饼万万掉不到他的头上,还是因为权臣胡沙虎行废立计,才侥幸一登大宝。 古来叔叔抢侄子皇位的不少,但侄子抢叔叔皇位的……还真是罕有听闻。 即位之后,韬光养晦,翦除权臣,开始了励精图治。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传来了一个惊天噩耗。 成吉思汗分兵三路攻金,势如破竹,几乎荡平所有河北郡县,金朝只保留了中都、真定、大名等十一座城池还在掌控范围内。 好在成吉思汗只是来打秋风,掳掠一遍,挣点钱花花,来年还是要回草原上去的,并无长期驻扎之意。 所以,金宣宗谦词厚礼一求和,成吉思汗眼看有利可图,也顺理成章退了兵,带着战利品潇洒离去。 这次蒙古退兵了,但下次呢? 亡国之危迫在眉睫,金宣宗很勤奋,一下支楞了起来,试图振作国祚,每天处理政务直到深夜,通宵达旦,史称“勤政忧民,躬亲细务”[1]。 奈何实在是脑子笨,能力有限,越努力情况就越糟糕,越糟糕就越急,越急就越进行完全错误的努力。 导致一错再错,错上加错,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加上又性情多疑,对臣下极尽猜忌苛刻,出了事还毫无担当,特别喜欢让臣子背锅,搞得朝野人人自危。 下一款类似金宣宗的君王,已经是明末的崇祯帝了…… 如此瞎忙活,结果可想而知。 一通操作猛如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非但没把金国从亡国深渊里拽出来,反而飞起一jio,把国家踹得更深了。 属于是挖好了坟,还特意往坟头多添了点土…… 眼看国家江河日下,内忧外患蜂起,宣宗急得五内俱焚,一蹬腿,归天了,将满目疮痍的局势留给了继承人。 第三子完颜守绪在灵前即位,是为金哀宗。 完颜守绪是个混血,母亲明惠皇后王云,是金国百年来唯一的汉人皇后。 开局即绝境。 刚登基就发现,如今只剩半个河南、三分之一的陕西、以及山西的一点边角料,加起来才二十多万平方公里。 这已经不能叫帝王了,只是一个稍大点的地方太守。 金国传统的猛安谋克武装,也已全部腐朽,根本不堪一击。 更为糟糕的是,金宣宗之前搞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北丢南补”战略,在北方蒙古那边丢的土地,打算从南宋补回来,同时与蒙古、宋、西夏三线开战。 结果,三线全部惨败。 外交关系也因此搞得很僵硬,其他势力眼看金国亡国在即,都急不可待地准备落井下石,压根不打算联合抗击蒙古。 一句话,都是老皇帝犯下的孽啊…… 面对如此亡国绝境,完颜守绪不甘于坐以待毙,决定放手一搏。 结果,还真被他找出了一条中兴之路。 ——至少在当时,金国人真有那么几年,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完颜守绪招纳黄河以北的归正人,建立了一支亲兵,“忠孝军”。 这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来自已经沦陷的蒙古境内,千里迢迢,投奔过来。 他们的成分极其驳杂。 有不甘家乡沦陷、不愿事敌的汉人或女真族青壮,有被蒙古人从中亚地区掳走,运到中原来当炮灰、侥幸逃脱的中亚人,还有因为不服蒙古明目张胆的民族歧视,不愿屈膝为奴,决心为自己一战的回纥、羌人、党项各族[2]。 虽然身份各异,但也有两个共同点。 因为是归正人,所以都很了解蒙古敌军的作战方式。 同样也因为是归正人,所以,忠孝军的每一名成员,心里都很清楚,自己被蒙古一方恨之入骨,余生只能绑在金国这条船上,冲锋陷阵,至死方休。 不可以被生擒,也不可以投降。 在蒙古人看来,这些归正人都是变节者,一旦被抓,将会遭遇地狱般的悲惨待遇。 忠孝军这样的特殊武装群体,只能出现在末世年代。 也只有真正的末世,才会将这样一群已经家破人亡、无亲无故,甚至已经被国家抛弃的人,重新团结在一处。 横刀立马,不求功名,唯一的归宿就是死亡,要在死前再为自己一战。 金末战争二十年,造就了一批经历惨痛的归正人。 他们的去向,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就近投金,比如忠孝军,另一种,则跋涉了更远也更艰险的路,选择去投宋,比如张世杰。 张世杰在崖山死战,和十万军民一道殉国。 忠孝军在三峰山和蔡州为金国就义,面对敌人的屠刀,杀到只剩最后一人,也没有后退。 无论如何,绝不会再投降蒙古。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被蒙古征服的地区,有尊严地活下去,他们是蒙古军的奴隶、是炮灰、是任意屠杀玩乐的对象,但不是「人」。 要么选择屈膝跪下,要么就再度拿起刀剑,亡命出走,无尊严,毋宁死。 当然,即便跪了也不一定能活。 比如有一次,成吉思汗在大胜班师途中,嫌弃投降的八万汉军累赘,直接想把他们全部杀死。多亏耶律楚材在军中随行,第一时间赶来劝阻,才救下了这八万人[3]。 同样是一死,何不奋力一搏? 心知必死,故决然不畏死。 唯不畏死,方可所向披靡。 忠孝军最巅峰时,也只有区区数千人,不曾满万,但作战极其精锐彪悍。 提控官陈和尚,小时候和哥哥一道被蒙古军掳掠到北方。 后来,兄弟二人归正投金,护送母亲一路南下,冲破蒙古追兵的包围圈,合力拖着一辆板车,硬是将母亲运过了黄河。 陈和尚带领忠孝军,打出了许多漂亮的反击战。 在大昌原以四百骑大破蒙军八千,收复太原,解围卫州,大胜倒回谷。 一时间,俨然成了这个国家的大英雄。 加上完颜守绪为政勤俭宽仁,肃清吏治,广开言路,数年之内,朝野风气为之焕然一新。 金国上下一片欢腾,所谓“举朝刻日期中兴”,都认为天子英明,国家中兴有期,收复山河已经在望。 …… 然而,蒙古人没有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国力的悬殊之别如同天渊,也远远不是完颜守绪的勤政,和数千忠孝军的奋勇作战,所能够弥补的。 正大八年,蒙古三路大军分兵灭金,金国的亡国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一路上,蒙古军遭遇到了至为激烈的抵抗,河中战场更是成了绞肉机。 河中地处险要,乃是通向关陕之地的门户,早在金宣宗时期,就被蒙古人攻占过一次。 当时,汉人守将侯小叔——原是当地一名船夫的儿子,结坞堡抵抗蒙军,金宣宗闻讯,特意授以将职,以示嘉奖。 他深感帝王恩义,决定倾身报国,阵前斩杀了劝他降蒙的亲兄,以示死守决心:“我舟人之子,致身至此,何故出降!”最终持节战死[4]。 四个月后,金国又夺回了河中城。 这一次,蒙古军再度大举来攻。 守将完颜讹可在城破后,率军民展开了最后的巷战,力竭被擒,宁死不降,被分尸杀害,河中遂陷落,汴京门户大开。 另一边,拖雷已经带着蒙古兵借道南宋(强行借道,虽然对方没同意,但直接打穿的那种),一路飞奔,即将兵临汴京城下。 在外驻守的陈和尚收到战报,带着忠孝军出发,另一名将领完颜合达,也带着金国的其他军队主力,北上回援汴京,一道来救金哀宗。 援军与蒙古兵连日鏖战,行军进度大大减缓,在行到三峰山的时候,携带军粮已经全部告罄。 此时,他们距离汴京只剩不到百里。 陈和尚带头冲锋,振臂长啸,激励众人奋勇作战,一鼓作气杀出三峰山,直抵汴京城下。 这一下,真的起了效果,援军大为振作,居然反过来将蒙古逼入下风,打得对方嗷嗷叫,并把拖雷等人合围到东面一块高地上,准备一波全歼。 因为血战太久,人马疲惫,实在是无法再继续支撑支撑,陈和尚选择了就地扎营,信心满满,决定明日再战。 然而。 当一个国家走到了穷途末路,就连天意都不会站在它那边。 当夜,下起了一场剧烈的暴风雪,天气转为剧寒,积雪浩浩荡荡,一直到齐腰深。 也有人说,这是蒙古的托雷请一名巫师作法,向上天祈雪,所换来的…… 这是河南一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大雪,偏偏发生在了这个国运的转折点上。 金兵僵立在大雪中,已经很久没有进食,四肢也没有一点暖意,许多人纷纷冻毙,面无人色,根本无法握弓作战。 而蒙古人却早已习惯了如此极寒的天气,顿时如鱼得水,策马长驱,化为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着毫无抵抗力的金兵。 这一战,完颜守绪苦心经营多年的金国精锐主力,全军覆没。 不仅忠孝军荡然无存,就连高级将领也无一幸免,陨落如雨。 「铁枪」张惠为诸军断后,慷慨赴死,高英与其夫人一同战死。 骑兵主将杨沃衍,拔剑斩杀了蒙古的招降使者,望汴京拜且哭曰:“无面目见天子,惟有一死耳”,随后自缢殉国[5]。 主帅完颜合达被蒙古军俘获,因拒绝投降被杀害。 陈和尚知道,今日就是为国捐躯之时,却不愿就此不明不白地死于乱军之中,于是挺身而出,告诉蒙古兵:“我金国大将,欲见拖雷。” 托雷接见了他。 陈和尚昂然道:“汝可速杀我!” “我忠孝军总领陈和尚也,大昌原之胜者我也,卫州之胜亦我也,倒回谷之胜亦我也!” “我死乱军中,人将谓我负国家,今日明白死,天下必有知我者!” 托雷见他如此忠烈,很欣赏,想要逼降他。 但陈和尚不肯下跪,于是命人砍断他的腿,又一刀削开脸,裂口从嘴角一直划到耳边,欲令他屈服,陈和尚却始终噀血痛斥,至死不绝[6]。 …… 前线的战报传来,完颜守绪在汴京为死难将士举办了一场大祭,痛哭甚哀。 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哀悼,因为此刻,蒙古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蒙古现在已经换成了窝阔台大汗,这回,大汗本人御驾亲征,给完颜守绪开了一封劝降书。 要他“黜尊号,拜诏书,称臣,去冠冕,剃发易服,自领西京留守。”[7] 每一项都极尽侮辱之意,但最侮辱的,莫过于这一条“剃发易服”。 蒙古人是剃发的,叫做“改易巾髻”,金朝初年也曾推行过类似政策,后来很快终止。 但眼下,这群过了一百年,已经完全被中原汉文化改造渗透,彻底汉化的金人们,却根本不剃发。 不仅不剃,反而将此视为奇耻大辱。 蒙古大军一路南侵,到处逼人剃头,引发群情激愤,许多金人宁可自杀,也不愿剃头、改换衣冠。 徐州守将徒单益都,拒绝蒙古人的招降,并疾呼:“今大事已去,岂有改易髻发、夺人城池以降外方乎!”而后战死。 汴京陷落,一名狗汉奸崔立为了讨好蒙古主子,以便效仿从前的张邦昌,当一个傀儡君主,便开始满城推行剃发。 世袭谋克蒲察琦断然拒绝:“今日易巾髻,在京人皆可,独琦不可。琦一刑部译史,袭先兄世爵,安忍作此?”而后自缢。 另有,汴京留守乌古孙奴申、御史大夫裴满阿虎、户部尚书完颜珠颗、奉御完颜忙哥、大睦亲府事乌古孙仲端、大理裴满德辉、右副点检完颜阿撒、参政完颜奴申之子麻因……[8] 一干人等,因为不愿剃发受辱,全部自杀。 这些女真人,虽然名义上还拥有一个女真名字,但在文化认同上,已经和汉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普通人尚且不愿剃发易服,何况完颜守绪一国之君? 蒙古一方开出如此的投降条件,与亡国何异? 满朝文武群情激愤,攘袂奋起,汴京军民更是开始上街游行,纷纷表示蒙古欺人太甚,跟他拼了! 一百年前,同样在汴京这个地方,同样有一群忠愤填膺的大臣与百姓。 但徽钦二人接亡国条款的时候,还接得怪爽快的,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 金国百官正打算叩首上书,让陛下千万不要学徽钦这两个反面典型,却惊闻一个消息—— 蒙古使者唐庆一行人全部死了!一个不留! 百官:??? 厉害了我的陛下! 虽然名义上,蒙古使者是被几名士兵闹哗变所杀,但是……几名士兵事后不仅活蹦乱跳,没任何处罚,反而还受到褒奖,连升三级,摇身一变,成了完颜守绪的亲卫。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吧。 就很有一种掩耳盗铃的美。 好似侯安都手一伸,咕嘟咕嘟,把前朝帝子推进江心喂鱼。 第52章 ◎你不要乱认祖宗啊!!!◎ 谢道清乘船北上,带着一行人,准备去见陈郡谢氏的老祖宗们。 半路上,忽见天幕一闪,谢安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后边还附着一张曲谱。 谢道清看完之后,转身招呼汪元量过来:“水云,正好路上还有一段时间,安石公让你先将这首曲子学会,好好练熟。” 汪元量是南宋从前的宫廷琴师,名冠京华。 宋末多才女,昭仪王清惠擅长诗词文墨,杨淑妃、也就是宋末帝赵昺的生母,精通琴艺,家学渊源,图史有闻。 就连谢道清本人,也经常在宫中举办雅集聚会。 理所当然的,汪元量永远是这些雅集聚会的内部成员。 他弹得一手好琴,温温柔柔,低眉拂弦,流出来的音调绮丽而空灵,仿佛收尽了西湖畔明净如莹、纤毫无尘的月色与柔波。 若是没有那场天崩地裂的改朝换代的话,他大概会一直这般不知愁地弹奏下去,与世无尤。 但无常的命运,将他推到了刀刃之前,注定要见证所有的繁华破碎与凋谢。 历史上,在宋末的这一批人中,汪元量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替每一个逝者,承受那些生离死别,黍离之悲。 赵宋灭亡,幼帝、太后两宫被掳北上,汪元量与王清惠在太后身边随行。 途径当年北宋旧都,汴梁夷山驿站。 王清惠中夜无寐,披衣起身,推窗远望。 但见一片风物寥落,哀草离离,数点萤火照亮了苍茫一片的夜空,远处月色依稀,描摹出一线远山如眉。 天地风景原无异,山还是那时的山,月还是当年的月,只是人事改。 这座汴梁故城,见证了周宋易代,北宋帝业,靖康之耻,海陵建都,贞祐南渡,数次被攻破,又数次从废墟上再度兴起。 最近的一次,它经历了金哀宗时期的战火与瘟疫,随后被蒙古军放弃,夷为平地,早难觅昔时光景。 王清惠抚今追昔,百感交集,落泪在墙壁上题了一首《满江红.太液芙蓉》。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 这是一个亡国之人,捧心泣血、长歌当哭之作,很快就传遍了江南各地,人人能唱。 汪元量也在墙壁后边,跟着题了一首: “……人去后,书应绝。肠断处,心难说。更那堪杜宇,满山啼血。事去空流东汴水,愁来不见西湖月。有谁知、海上泣婵娟,菱花缺?” “愁来不见西湖月。” 这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这么多人当中,竟真的只有他活到了回归江南,重见那一轮西湖月。 宫人们继续北上,先是到燕京,后来,又去了积满冰雪的苦寒之地,上都哈拉和林。 汪元量一直陪伴在故主身边,一如当年在临安宫中那样。 他本不必如此,因为忽必烈很喜欢他的琴,待如上宾礼。 忽必烈甚至觉得,他是南人中最惊艳的那一个,任命他为使者去主持三山五岳的国祭,并说,“如朕亲临。” 但汪元量拒绝了入仕元朝。 他在燕京,时常去探望狱中的好友文天祥,并为对方抚琴一曲南国乡音,聊表寸心。 他在迁徙北往的路上,始终守住着太后幼主四处流离。 他将很多的行中见闻写成了诗,长吟处,一字一泪,百感成灰。 从兰台锦宴的青灯倦客,到关山万里的浪迹之人,风住尘香花已尽,人间唯剩云边秋。 后人比他为杜甫,将他的诗称为「诗史」,因为每一行文字中都有太多的亡国遗恨。 到后来,十余年过去了,宋这个时代已经成为了历史,一切都已然尘埃落定。 汪元量向忽必烈辞行,一身风霜,负琴回归了江南去。 走前,包括昭仪王清惠在内的十余位故宋宫人为他送行,作十首《望江南》词,让汪元量将这些带回南方的故园去。 她们今生今世注定只能终老于北地,极目所见,唯有积雪满燕山,万里长城横缟带。 那些六街灯火,烟雨阑珊,故园的一切景色,都只能向梦里一见。 梦醒后,依旧隔着永远不可跨越的时间洪流。 忽必烈觉得很可惜,极力挽留,然而,汪元量去意坚决,宁死于南国乡土。 这不是出于对宋廷的忠贞,毕竟他只是个琴师,从未在宋朝正式为官。 但他知道,自己有一件使命,是必须要去完成的…… 在浩荡的王朝易代中,没有人会关注到一群北行的宫女在想什么,这些小人物有过怎样的悲哀。 但汪元量记得。 他从燕京南下渡江,跋山涉水,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江南。 这一条路,古往今来,很多的亡国之人都走过。 金亡以后,元好问不愿入元为官,独自南下,行经哀宗皇帝的行宫。 见此地早被付之一炬,唯有砖瓦残存,想起当年西山晴雪,与帝王赋新诗的时节,不觉潸然泪下。 “焦土已经三月火,残花犹发万年枝。他年江令独来时。” 江令就是陈朝的尚书令江总。 昔时锦袍玉带,名冠陈宫,亡国后随陈后主北上,年近七十,终被允许归乡,已是两鬓霜雪,重来如隔世。 亡国的悲痛遗恨,从来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更多的人,却连踏上这条回归之路的机会也没有。 吴亡后,陆机、陆云北上入洛,后来被卷入八王之乱,就死在了洛阳,华亭鹤唳终成绝响。 梁亡后,王褒被掳掠到北方,宇文邕喜爱他的才华,将他强行留下,终年郁郁,流寓异乡,就连死都葬在北境,一生都成“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 陈朝宣帝年间,吴明彻北伐战败,被北周生擒,虽待之以礼,他却不愿为其效命,不久便忧郁而终。 为他写墓志铭的庾信,是世人尽知的「暮年最萧瑟」,平生哀江南。 人说,“南冠西河,旅人发叹,乡关之思,皆寄于江南一赋。” 更悲惨的,还有梁末的颜之推,本为梁臣,先被迫入北齐,又在晋阳之战中,因齐后主的昏招频出,失陷于北周。 晚年回忆平生,写过一卷极尽凄凉的《观我生赋》:“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 “在扬都值侯景杀简文而篡位,于*江陵逢孝元覆灭,至此而三为亡国之人。” 在最后,更是说:“而今而后,不敢怨天而泣麟也。” 今生今世凄凉至此,咽泪吞声,平生皆饮恨,不知命运何以捉弄人至此,也不知还能再怨谁。 还有梁末殷不害,漂泊北境多年,后来虽被陈蒨接回江南,儿子家人都被周武帝留在了关中。 直到周隋易代,隋又灭陈,年逾八十的殷不害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殷僧首。 别时,他还是翩翩少年郎,如今已经两鬓斑白。 可是,就在殷僧首从长安赶来接父亲的途中,殷不害去世了,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父子二人到死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为悲剧而负责的人,可是千家万户,一幕幕刻苦铭心的破碎和别离,就这样发生了。 乱世人所经历的心酸艰险、悲恸长诀,是太平时代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古往今来,这样的遗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春秋只载要事,在新朝明光万丈的功德之下,哪里有人愿意理会亡国旧人的惆怅与悲哀。 如果不是有诗文流传下来,他/她的故事将会永远被遗忘。 就比如,这一批宋亡后北上的亡国宫女。 汪元量回到余杭之后,行走在江南各地,每到一处,时常抚琴高歌那些《望江南》的曲子,以至于经岁以后,杭人皆能传唱。 许多年后,元成宗时代,章丘李生自元都,还在唱着这一支歌。 当年为汪元量送行的宫人,早已在岁月中凋零殆尽,只有金德淑尚在,与李生相认,对方告诉她,此调此曲,在汪元量的歌咏下,“已声满江南。” 与十首《望江南》并传于世的,还有十位女子的名字。 她们是,王清惠,金德淑,章丽贞,袁正真,张琼英,连妙淑,黄静淑,陶明淑,杨华淑,杨慧淑。 这一段掩藏在亡国裂缝里的杜鹃啼血声,深宫里不为人知的故事。 被汪元量传播开来,终于写入了史册,抵达了后人耳中。 面对家国社稷,他无能为力,但他把余生都用来完成了这一件小事。 只要他还记得,就不容许世人遗忘。 这怎么不是一种成全呢? …… 此刻,谢道清把琴谱抄录了下来,递给对面人。 汪元量抬眸一扫,发现这是一首相当古老的曲目。 风格整肃,音律齐穆,乃是宗庙仪典所奏的雅乐正声。 古琴的基本形制虽然在汉代已经完备,但千年更迭,在弦数、弦长、琴板的厚度和式样上都有巨大差别。 是以,一名优秀的琴师看着乐谱的韵律走向,就能大致判断出这支琴曲的发源时期。 汪元量轻声道:“这是汉时的雅乐文字谱。” “正是”,谢道清看着祖宗给她发来的天幕消息,眉心似乎跳了跳,“安石公说,要让你在那谁的认祖归宗仪式上演奏这首曲子。” 汪元量徐徐扣出一个问号:“谁认祖归宗?” 谢道清一瞬间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就是那位忽必烈……错了,人家现在是刘必烈了。” 这等发展,饶是她已经听过多次,依旧觉得惊叹无比:“先前,不知是谁说黄金家族有刘氏血统,汉武帝与安石公一拍即合,现已强迫忽必烈改姓刘氏,还要去茂陵拜天地,开皇庙,告祖宗。” 汪元量:“……” 天幕前的观众们:“……” 好家伙,我们也是直呼好家伙! 谢道清又道:“说来这刘必烈,本来的封地就在长安京兆府,恰好是汉时都城,去茂陵就好像回老家一般容易。” 当初,蒙哥大汗给刘必烈分地的时候,允许他在汴梁与京兆之间二选一。 谋主姚枢劝他说,“汴梁河徙无常,土薄水浅,舄卤生之,不若关中厥田上上,古名天府陆海。” 所谓「古名天府」,就是说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关中千里帝王乡,王气所钟之地。 刘必烈一听,好特么有道理啊,从了从了。 于是收拾包裹,兴冲冲地驻扎到了京兆府,开始在这里大刀阔斧地搞生产。 立屯田,兴农业,建学校,遣将校,戍诸州,印交钞,据说“使关陇大治。” 虽然这个大治,就好像司马家对洛水发誓一样,充满了水分。 但长安确实被刘必烈经营得还可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刘彻没有直接把他噶掉,而是觉得这家伙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毕竟,他们只是来参赛的,不能在这个位面久留,很有必要扶持一个代言人。 这样以后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他们输送资源。 刘必烈至少有点脑子,而且认识到形势比人强,该低头就低头,很听话。 总比北方草原上那个成天跳来跳去的大憨包阿里不哥好些吧。 刘彻一言九鼎,说扶持刘必烈,那是真扶持。 什么阿里不哥、宗王昔里吉、窝阔台一系,加起来都不够卫青霍去病摧枯拉朽一顿打的,很快就扫平了所有障碍。 唯一比较棘手的,就是伊利汗国那边的旭烈兀。 倒不是他能打,而是他太会逃命了,在草原上来去如风,本方又没有定位器,他打不过就跑,还真很难抓到他。 好在李存勖和朱厚照那一路军,正在中亚地区撒欢,横冲直撞,倒是自告奋勇地背负起了这个重任。 “啊这”,汪元量问,“汉武帝做了这么多事,不担心刘必烈日后起了贰心捅刀吗?” 谢道清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没事吧。 “刘必烈有这个胆子吗,传送门随时开着,大汉军队朝发夕至。他今天翻了脸,晚上头颅就能泡在昆明池里,给莲花当养料了。” 汪元量:“……” 行吧,这就是狠人的世界吗,他大受震撼。 现在就是心情很复杂,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还是要给刘必烈弹琴。 哦,这该死的宿命感.jpg 他看向天幕,只见评论区有个叫赫连勃勃的胡人君主,受到刘必烈事件的启发,正在上蹿下跳,疯狂@汉武帝刘彻: “祖宗,朕是你的后人刘勃勃啊,朕也愿意四造大汉,你快来帮帮我!” 刘彻一怔,正琢磨着这厮是何来路。 还没来得及回复,吃瓜观众们早就你一言我一语,把赫连勃勃的老底揭得干干净净。 “武帝莫要信他的鬼话,他是匈奴铁弗部的,右贤王去卑的后代,和刘渊是同族!” 刘彻:!!! 说别人他可能不知道,说刘渊他可太熟了。 这厮僭建大汉,霍乱中原,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单。 等这次奖励结算拿到传送门,他迟早要去五胡乱华时空,把刘渊给活剐咯! 刘渊最近学乖了,压根不敢在评论区冒泡,唯恐什么时候又被群起而攻之,骂得狗血淋头。 第53章 ◎某千古一帝竟直播带货!◎ 同样是参赛,有人在欧洲大陆横扫南欧,有人在茫茫中亚驰骋草原,有人在泉州府直捣临安。 还有人…… 开局被投放到了美洲大陆。 说的正是柴荣和他的大周天团。 万朝观众:“……” 好端端的一个千古一帝,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柴荣刚穿过传送门,一睁眼,便处在了一大群满嘴乌拉乌拉的土人的包围圈中。 土人们棕红皮肤,头上扎着羽毛,脸上画着条纹,风格十分粗犷,嘴里叽里呱啦不知在说些什么。 手上紧握着投枪、涂满彩绘的弓箭,却迟迟不敢瞄准。 太可怕了! 这样一群衣冠齐肃、光鲜亮丽的人忽然凭空一闪,竟出现在他们的领地门口,难道是天上的神仙吗? 大周这回远道而来动兵,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士兵人马威壮,皆披锦绣,五色具铠,长刀短炮寒意森森,简直就是烨然若神人。 土著们盯了半晌,眼神也从警惕变为了震惊,再变得充满了狂热,好似在呐喊着什么! 柴荣虽不解其意,但仔细聆听,却觉得对方语音奇异,抑扬顿挫,似是自成一个语言体系,并非没有任何意义的满嘴胡咧咧。 他不禁松了口气。 有语言就好,既然讲语言,可见此地已经初步发展出了文明,最怕的就是那种还停留在钻木取火风格的老古董。 一旁,老岳父、魏王符彦卿也暗中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周围是什么品种的人类,只要不和祖宗苻坚一起同框就好了…… 否则,少不了一顿收拾。 他都一把年纪了,还当着女儿女婿的面被祖宗教训,面子往哪儿搁?! 苻坚望着天幕,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觉得,周世宗开局就来到了蛮荒之地,着实有些惨。 万朝观众也都同情无比。 然而,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是太图样图森破了。 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噩梦的开始,但对于柴荣来说,那就是纯纯的天胡开局! …… 柴荣听土著人说了半晌,不解其意,反手就在天幕上@小延平王郑经,让他赶紧翻译一下。 郑经一脸懵逼。 世宗皇帝,究竟是什么让您产生了错觉,认为我会懂美洲土著的语言? “至少你父王生前应该懂这门外语吧”,柴荣有点嫌弃,合着他是一点都没学到? 郑经:不,我家的业务还没开展到那么远! 柴荣早年经商出身,四处漂泊,往返于中原和江南一带,从小本生意开始,不断做大做强,甚至被后人奉为财神。 这他有经验,到新地方经商嘛,肯定会语言不通,这都是小事,多讲讲就会了。 可以先使用国际通用“语言”——金钱攻势! 大周出征,自然带了不少财帛金钱,柴荣手一挥,下属立即拿出绸缎、铁器、金银等物,送到了那些土人的面前。 土著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眼睛登时变得锃亮。 柴荣伸手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这些都是见面礼,接下来问你们几个问题。 土著好似看到了天人,险些纳头就拜,忙不迭点头。 就这样,柴荣连猜带比划,时不时拿出佩剑,在地面上刻画几下,居然沟通得还挺顺畅。 过了一会,他回头对符彦卿招了招手:“朕说,你记。” 符彦卿掏出小本本,柴荣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单词,很快就有一百多个词,组成了一张初级词汇表。 天幕前的观众:“……” 等等,这就是天赋流选手吗,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都搞出词汇表了! 柴荣让后周众人传阅词汇表,进行学习。 李重进、李筠二位大周节度使愁眉苦脸,盯着纸看了半天,脑袋学会了,但嘴巴完全没有。 这词就好像烫嘴一样,怎么都说不出口。 “根据纳瓦特尔语,面前的首领叫宗……宗特拉……卡”,舌头都快打结了! 观众顿时心里平衡了,看来智障的不止我们! “宗特拉卡特尔”,柴荣说,“意思是,没有头发的人,此人是当地一个小型聚落对头目,周围像这样的部落,还有几百个。” 初来乍到,他还是决定稳一手。 先是以十分核平的手段,AKA亮肌肉,接管了这一支部落。 而后,以这里为中心辐射向四面八方,派遣了许多支小型探险队,勘察清楚情况。 画出简单的地图之后,他就开始琢磨了,自己这次来做任务,能少动兵就尽量少动兵,要尽量以小成本办大事。 毕竟,但凡打仗都是要花钱的,哪怕是装备精良的大周士兵打土人,易如反掌,那也得花一笔装备维护费。 还是干回老本行,通商吧! 从最简单的以物易物开始,用带来的宝具,从土著那里交易得到粮食、土地和劳动力。 有了劳动力,就可以在当地建各种冶铁、纺织、造纸的作坊,还有传授水稻种植、桑蚕养殖,使生产力得到一个飞跃。 时值阿兹特克帝国建立之前,当地贸易十分零星,数量有限。 陆地商队主要依靠人力运输,并没有马匹与车辆,水上贸易则是在墨西哥湾沿岸的地带使用独木舟,方式很原始。 最糟糕的是,他们没有实体货币,而是用可可豆进行小额交易,100颗可可豆可以换一只火鸡,大额交易则用棉布。 柴荣皱眉:十天半月才完成一场交易,效率太低,这怎么行呢! 改进,必须改进。 墨西哥河谷的土著们很快发现,一群披坚执锐的外来客,骑马来到他们的家园,带走了他们珍贵的奢侈品黄金、玉石、羽毛、胭脂虫染料,却留下了马! 河谷边,新的水利系统拔地而起,运河在太阳底下散发着闪闪的金光。 集市中的可可豆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笔大笔的铜钱。 从现在起,所有买卖都要遵循新的规则,使用金属货币。 每一处市场都出现了一批监督者,负责检查称重价格,杜绝欺诈行为。 用纳瓦特尔语写的商业公约,也被贴在了极其显眼的地方。 不是没有土著试图挑战这些外来客,但柴荣暂时追求和平贸易,不代表他就提不动刀了。 任何影响他商业版图的人,都会被无情灭杀。 很快,柴荣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纳瓦特尔语和当地的若干种方言,招纳选拔了一波可靠的当地土人,与知根知底的大周士兵混在同一处,组成了一支专业商人团队。 这支团队骑着快马,在墨西哥境内四处奔走,交易着各种食物、奢侈品、工具,甚至是武器。 慢慢组成了一个覆盖大半个中美洲的贸易网络。 …… 《世宗大帝的美洲日记》 新纪元1月1日,朕新开这本日记,也是为了督促自己来到新的大陆要努力争霸,获得高分。 顺便提前给狄青展示一下我们大周的武德充沛,让他安心。 …… 1月17日,做生意赚钱,在南部山区发现了几个大金矿。 1月28日,做生意赚钱,北边的萨卡特卡斯找到了很多白银,好多好多钱! 3月19日,做生意赚钱,金钱对朕来说只是一个数字,等把这些钱财运回去,大概能买下好几个原来的大周了吧。 3月20日,柴荣啊柴荣,你怎么能如此堕落,沉迷赚钱无法自拔,先前订下的横扫欧亚的计划你都忘了吗!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可再这样下去了,要赶快回到争霸的正确赛道上来! 3月21日,做生意赚钱,橡胶是个好东西,赶快多交易一些回来投入工坊。 3月22日,继续做生意赚钱。 …… 当这本日记写满一年的时候,柴荣向下属们宣布。 “小打小闹的热身已然结束了,下面,将走上真正的致富之路!” 众人:??? 啥玩意,咱们的贸易网络已经遍布中美洲了,在陛下眼中竟然还是小打小闹? 李筠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陛下,咱们是不是要建立远航大船,去找中原的陈文帝、欧洲的秦王和景帝他们一群人做生意?” 柴荣微笑:“目光要放长远一点,格局打开。” 他关掉镜头,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众人的神色从震惊,“这都可以”,再到茫然、敬佩,最后是高山仰止—— 天呐,不愧是我们陛下,太神了! 同平章事韩通沉吟道:“事情的关键在于,宋祖他愿意配合吗?” 柴荣从袖中摸出一份《传送门租借协议》,微笑道:“那就有劳卿去刘裕那里走一遭了,朕许你便宜行事。” …… 美洲大陆娱乐匮乏,众人平日忙忙碌碌,但每逢闲暇下来,只能定期刷天幕,来打发时间。 好在,最近评论区风起云涌,倒也提供了不少笑料。 柴荣在筹备着他的大计划。 这日,他忙完了一天的事,却见李重进十分游手好闲,在外边闲逛,对着天幕哈哈大笑,不觉惊奇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重进一转头,端的是眉飞色舞:“陛下快看,大新闻!” “震惊!前秦的张蚝与大明的石亨每日吵架,大打出手,导致梁朝中书令沈约身价陡升,十分炙手可热,现已成为万朝第一抢手之人!” 柴荣:??? 他发出了震惊的声音:不是,张蚝石亨吵架,为什么反而成全了沈约? 这三人之间有任何联系吗? 往前翻了翻,正好翻到前秦和大明在南地中海征战的联合录播。 原来,张蚝和石亨二人自从那天在西西里岛战役结下了梁子,几乎无日不吵闹。 哪怕是每天在外边攻城掠地,纵横如风,都丝毫没有消磨掉二人之间的敌意。 吃瓜观众邓羌对此大惑不解。 石亨虽然桀骜,却也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对他、对前秦所有将领,都还挺客气的,唯独每回碰见张蚝,就宛如吃了炸.药包。 最后,邓羌也只能归结于二人天生八字不合。 “这话我不是很赞同”,他的同僚杨安蹙眉道,“他二人要是八字相合,那问题更大了吧。” 邓羌:“……” 好像很有道理! 二人平均数个时辰一小吵,每日一大吵,这日,石亨又老生常谈,嘲笑起了张蚝在史书上的结局。 “呵,你的人生就像一个笑话”,石亨提刀磕了磕地面,不屑一顾地说,“也不知是被慕容永所害,还是被其他什么人害死,不明不白地死于乱军!” 张蚝勃然大怒:“该死的慕容永狗贼,回去一定把他砍了!” 石亨又讥笑道:“还说什么万人敌,你分明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连死亡都没有记载,谬矣!” 张蚝满头问号:“胡扯,史书写什么又不受我控制,你少在这里大放厥词了!我战死于乱军之中,周围一同战死的何止成千上万,尸骸枕藉,难以辨认,没有记载也适合正常的事!” 哪成想,石亨却自有一套奇妙的逻辑:“你瞅瞅人家金末的陈和尚,不知比你高到哪里去了!” 张蚝:??? 因为天幕上,刚播过张天纲的金末亡国叙述,饶是石亨这等不学无术之人,也记得门儿清。 石亨大声道:“陈和尚面对的局面和你差不多,都是兵败如山倒,满城的大屠杀!” “人家就是因为不想像你一样无名死去,死得毫无价值,才选择孤身冲入了敌阵,面见托雷,成了流芳千古的忠义之士!” “要我说,你当时就应该假意投降慕容永,而后来个当面刺杀!名留青史的机会都交到你手上了,是你自己不中用啊!” 石亨一通暴论说完,自觉在道理上站住了脚,形成了压制之势,啧了一声,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张蚝:??? 踏马的,就离谱! 要不是他不知道景泰朝接下来的历史发展,也不知道石亨本人的结局,非得将这厮骂出花来不可!…… 更让他生气的是,评论区有些观众,竟然还赞同了石亨的观点: 【凉王张重华:这个石亨看起来人品不咋地,但话倒是没毛病。反正穷途末路,横竖都是一死,在贼军主将面前不屈而终,显然远远好过沉默地死于乱军。】 【兵仙韩信:建议张蚝唱点什么四面楚歌……不对,鲜卑歌,冲入慕容永阵中,给他点颜色看看。】 第54章 ◎提供对昏君的滴滴代打!◎ 柴荣的美洲大陆直播带货,做得风生水起,直接抢走了九成的观众,让别的地方变得冷清无比。 其他参赛者都沉默了:同样都是人,汝何独秀? 甚至,他还创新性地搞出了捆绑促销手段。 参赛已经来到尾声,万朝投票即将开始,每名观众都拥有投票权,可以各投两票,将决定最终的分数走向。 观众投票占百分之四十,天幕评分占百分之六十,加权得出最后的得分。 这第一票嘛,大多数人肯定都会投跟自己关系亲近的,或者利益相干的。 比如,大唐许多位面就一致决定全投李亚子,希望庄宗皇帝能抱着丰厚的奖励回去,横扫天下,重整河山,再续大唐荣光。 但现在还多出来第二票,就属于可以争取的范围了。 柴荣向观众们宣布:“只需为本位面投上一票,购买美洲产品即可享受更低的价格!” 他手一挥,一张阶梯状优惠表出现在了评论区,上边赫然列着投票多少多少票,可以兑换到怎样的折扣。 那些一票一票的散票固然要争取,但是,各个王朝组织的集体投票才是大头! 能占便宜的美事,谁不爱呢? 有这么大的优惠摆在前边诱惑着,还怕那些帝王顾客不积极拉票? 果然,此话一出,万朝观众闻风而动,纷纷在评论区激情发言: 陛下一定要打折啊,等投票开了,我们妥妥第一时间赶来为大周捧场! 柴荣欣然一笑,拿捏住了! 他的操作还远远没有局限于此,很快,又介绍起了别的产品。 “阿兹特克的粮食之所以产量极高,主要得益于当地一种特殊的种植方法,名为三姐妹种植法,将玉米、豆类和南瓜混合在一起,能大幅减少虫害,提高产量。” 他将镜头移到农田边,观众们都清清楚楚地看见,田中玉米长势良好,绿叶郁郁葱葱,茂盛得很,几乎全然看不到虫斑。 哇噻! 看着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评论区开始吵吵嚷嚷: “有何限制,能用来混种番茄、辣椒、稻谷,或者其他别的农作物吗?” “世宗陛下,你旁边的水桥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的农田是一块块浮在水上的岛?” 面对一堆问题,柴荣举起手中的厚厚一本小册子《阿兹特克农业智慧》,语气淡定地说:“本朝已将所有相关信息都整理进来,凡是购买一万斤粮种以上的,均附赠一本。” 观众满意了,又是好一番夸夸。 …… 柴荣一连做了多日直播,热度丝毫不减。 “倒是给他起飞了”,法兰西境内,邓羌从天幕收回视线,闷闷不乐。 他算是看明白了,吃瓜观众都是墙头草,哪里有利可图就倒向哪里,再这样下去全要被柴荣拐跑了。 未来的投票结果很不乐观! 而且,柴荣拿出来的货物确实是很好,他看着也有些眼馋,不由问自家陛下:“本朝要不要也出钱去订购一批?” 李存勖都已经买了好多玉米粮食了,他们并不是第一个心动的参赛者。 苻坚转过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邓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陛下究竟何意的时候,忽听他语气讶然地说:“卿无恙否,咱们买他的东西还需要花钱?” 邓羌顿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说:“这样不太好吧……” 周世宗戎马半生,战功赫赫,看着就不好对付啊,不能轻易零元购的! “这有什么不好的”,苻坚不以为然,摆摆手,“朕意已决,不日就派博平侯出海。” “陛下!” 都派出杨安了,明显是要发生天大的战事啊,邓羌忧心忡忡,往前一步,语气激烈地指天控诉道,“贸然轻进实属不智,望陛下三思,慎之又慎,莫要妄行!” 高天辽阔,长风吹起城头的猎猎旗帜,苻坚抬手,指向原属于卡佩王朝,如今已打上了大秦烙印的土地。 万里山川皆映入眼帘,远处,海域茫茫,四通八达地延伸向远方。 他面色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城郭与山丘倒映在清澄的眸底,轻笑道:“你看,这一片疆域已经尽在掌握,为何不早日出海南下呢?” 丸辣,邓羌心中一凉,这听起来简直就是法兰西版本的淝水战前宣言啊! 在这种时刻,他觉得自己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决定来一招狠的:“陛下总该想想丞相的遗言,若他在此处,该有多痛心啊。” 苻坚被打断了思绪,无比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就是出海做一笔生意,情况有这么严重吗:“景略若在此处,想来也会支持朕的决策。” 邓羌大声道:“不,他不会!” 苻坚蹙眉,回想了一下从前种种,十分笃定地说:“他不仅会支持朕,还会组织进行更大规模的远航。” 才没有呢,邓羌握紧了拳头:“丞相死后化为星辰,此刻,就在天上看着我们!” 虽然知道他是在信口胡说,苻坚还是抬眸望了一眼,半晌,微笑道:“长途远航一路风急浪险,景略会成为启明星,为他的子民指明来路。” 邓羌气得发抖,远征这一茬就过不去了是吗! 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当场背诵王景略遗书的时候,忽见杨安身披甲胄,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脸的跃跃欲试。 “陛下”,他兴高采烈地说,“铁器、玻璃、葡萄酒……所有的货物都已经装上船了,清单提交给了周世宗,那边也发来了反馈,额外增加了两千匹马的运量。” “这次一共一百余艘船,跨越大半个地球,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动作!” “等我从美洲回来,这条贸易航线彻底开通,就能源源不断地运转,持续赚到钱!” 他越说越兴奋,苻坚笑着拍了拍他:“辛苦了。” 本朝占据了法兰西、西西里乃至那不勒斯海域,地理位置上得天独厚,基本等于垄断了欧洲与美洲大陆的往来通道。 这种洲际贸易相当赚钱,利润高到天上去,柴荣当然不会拒绝合作。 他在整合了美洲资源的第一时间,就给苻坚发来了邀请,双方协商过后,可谓一拍即合,主打一个有钱一起赚,谁也别落下。 贸易只是合作的一个方面,美洲地貌广阔,许多地方都是无人区,有些已经发现的矿藏更是体量太大,柴荣仅凭后周的一朝之力,难以全部吃下。 因此,这回前秦、大明联军都要过去好些人,帮忙一起开发。 这都是富国强兵的资源啊,想想就笑出了声! “其实还好”,杨安语气很坦诚地说,“有景泰位面的各位一起合作,帮了我们不少忙。” 苻坚又跟他商议了几句相关事项。 又给柴荣发了条消息,综合这边的天气情况,拍板定下了最终的出发时间。 他一转头,忽见邓羌神色萎靡,仿佛整个人都要碎掉了,不禁愕然。 “原来,竟然只是去做生意吗……” 他先前那么警惕到底是为什么! 苻坚:??? 不做生意那还能干啥,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 伊利汗国的王宫,在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血战之后,这里已经全面沦陷,君王旭烈兀挥刀自尽。 很快,血迹被清理干净,又恢复了光新亮丽。 朱厚照和李亚子都来到了正殿,互相看看,而后露出了一个搞事的灿烂笑容。 嘿嘿,战争结束了! 既然安顿下来,是时候把那个计划提上日程了! 一旁,杨廷和面色复杂,斟酌半天,干脆眼不见为净地移开了视线。 ……头好痛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一转头,正好看见郭崇韬正坐在李亚子身边,促膝而谈,听他讲着最终的计划,不时提出一两点改进意见。 杨廷和冷漠脸,这是铁定指望不上了。 看这架势,李亚子杀人,郭相公都要在旁边递刀,甚至还要夸两句干得漂亮。 在场的人中,唯有魏征到底还算良心未泯。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心口,挺身而出,说:“如此作为恐会引发战端,招致不良后果。” “那没办法”,李存勖一摊手,“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朕背负着中兴大唐的期望,排名能高一点是一点。” 柴荣一拉票,就让所有人都被迫卷了起来。 除了刘宋王朝这波就是纯粹来玩的,不在意得分排名,其他人都对此不得不在意。 果然,魏征一听到“中兴大唐”,就赞同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又仔细看了一遍计划书:“这边还能再修缮一下……” 杨廷和感觉自己看穿了一切。 什么拉票,全都是托辞,李亚子就是觉得好玩! 他不仅自己贪玩,甚至还带坏了我们陛下,朱厚照现在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最可气的是,就连家里的崽杨慎都被拖下水,成为了前去见刘裕的使者。 朱厚照对此振振有词—— 众所周知,宋武帝是重度颜控,他既然对玉人谢晦百般爱护,当然也会对美仪容、善弹琵琶、浓丽婉至的少年杨慎高看一眼! 果然,杨慎不负使命地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好消息。 “宋武帝同意了租借传送门。” 刘裕饶是平日习惯了谢晦的搞事能力,也没想到李亚子与朱厚照两人合璧,竟然还能皮出新高度。 这俩能碰到一处,当真是天纵英才啊。 他的脸色十分精彩,终于挥了挥手:“去吧,朕拭目以待!” …… 此日,苻坚送走了远航的贸易船队,看向天幕,愕然发现: 居然有九成观众都集中在了朱厚照的参赛频道,火爆程度,甚至更胜于前几日的柴荣! 柴荣毕竟是直播带货,总有人不爱买东西的,但围观八卦之心,却是人皆有之! “感谢各位观众的捧场”,朱厚照笑容灿烂,对着镜头抱了抱拳。 李存勖站在他身旁,二位年轻的英主都是神采焕发,意气飞扬,一派风采绝世。 面前,摆了一张长条桌案,上面有锤子、榔头、大宝剑等打击器物,一字排开,众人皆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已经和宋祖签订了传送门租借协议”,李存勖朗声说,“从现在起,将为万朝提供昏君代打服务!” “只需要给我们两朝投票,就可以上门提供代打!” “满一万票,可以用这个小纸锤,温柔地轻轻砸一下该名昏君——” 朱厚照配合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头,捏起一个拇指大小的锤子。 观众不禁抽了抽嘴角,这玩意砸身上能有什么感觉? “满十万票,可以用这个木头扒手,在身上抓一下——” 观众:嗯,稍重了点,但还是跟挠痒痒似的。 “五十万票,可以殴打该昏君一拳,大明武宗皇帝亲自动手,就问这个待遇还有谁!” 朱厚照竖起拳头,摆出健美先生的姿势,力道十足。 观众觉得这一拳下去可能会死。 “此后每加十万票,打击方式递增,包括但不限于铁拳进攻、飞起一jio、榔头砸、锤子锤等多种代打方式,包你满意的!” 这等滴滴代打的事情可谓是万朝头一遭,而且还是殴打皇帝! 虽然评论区,黄宗羲每天都在骂昏君该死,但大多数人还是以君为天,态度是比较拘束僵硬的。 这消息简直太劲爆了,吃瓜观众议论汹汹,有的惊讶,有的质疑,还有的纯粹就是凑热闹。 还不等讨论完毕,已有好事者众筹票数,预订了五十万票,要求穿越到靖康位面暴打赵家父子! 要打两个人,应该是一百万票,但朱厚照并不在乎这点细节。 他豪气干云地挥了挥手:“做生意都讲究开门红,这一次,朕直接把两个都揍了!” 评论区飘过一片666,全是在喊武宗牛逼,等会投票一定投你的! 传送门洞开,闪过一道光芒,朱厚照大步流星迈入,定位到了靖康位面的宋宫。 那一头,赵佶、赵桓父子也看到了天幕的消息,面色惨白,正打算逃命,没想到那个杀神已经来了! “快抓住他——”一声尖叫被堪堪压回了喉中。 “昏君,今天你的报应来了!” 朱厚照单手将赵佶提起,拳头轰然砸下,说时迟那时快。 一拳油酱铺! 二拳彩帛铺! 三拳水陆道场! 而后,就像丢破布麻袋一样,把赵佶往旁边一丢,又将赵桓抓在手里,进行如*法炮制! 第55章 ◎万朝第一金牌幼师!◎ 滴滴代打生意进行得如火如荼,万朝昏君全都糟了一遍殃。 最后,就连某些不是昏君的,都被大仇人上传了订单。 【北周开府仪同三司王颁:我找人众筹了票数,陈霸先狗贼,你等着!】 北周王朝,王颁精神一振。 该死的陈霸先老登,这么多年,可算被他逮到报仇的机会了! 啊这,李存勖蹙眉,移开镜头,压低声音对朱厚照说:“这一单还是别接了。” 陈霸先这个人吧,虽然人品很难评,一句“委公北门,何谓无备”可称千古笑柄。 但评价帝王从来不看道德素养,而是看功业贡献。 这家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审视,都全然不符合“昏君”的标准。 他们主张替天行道(大雾),可不能反过来助纣为虐啊。 朱厚照赞同地点点头,随手将王颁拉黑。 王颁气得跳脚,在评论区里破口大骂:“说好的代打,怎么说话不算话,差评,简直毫无家教!你等着,我回头就把票全投给你们的对头!” 正满嘴骂骂咧咧。 忽觉头皮一阵发麻,可怕的凉意从后方蔓延过来。 王颁大惊,一回头,在万朝观众的惊呼声中,便看见一个巨大的纸锤子迎面砸了下来,DuangDuang作响。 朱厚照单手叉腰,冷笑道:“就算不接你的单又如何!” “还说朕毫无家教,你王师当年洗劫建康城的时候,难道就有教养了?” 一面像打地鼠一样,举着锤子,对准王颁的脑瓜子使劲敲了几下。 这是纸锤子,几乎没有任何伤害性,但侮辱性极强。 王颁惊骇地瞪大眼,使劲往后闪躲。 观众竖起大拇指:一言不合就顺着网线打上门,就问你服不服! 朱厚照一通操作完毕,回归原位面。 正当观众以为他要到此为止的时候,忽见朱厚照反手掏出一个……大铁锥。 极其庞大的一团,观其重量,看着便沉重无比,好似要把人压垮,攻击力更是非凡,就算张良刺杀博浪沙的那个大铁锥,也不过如此了。 另一边,李存勖递上名单。 朱厚照呵呵一笑,将名单抖了抖,一边大声道:“下面,是来自宋祖陛下的特别委托!” “宋祖将传送门租借给本朝,不求名不求利,真可谓高风亮节,只拜托朕将他那些不肖子孙,全部暴打一顿,朕当然要完成他这个愿望!” 榜一大哥刘裕笑着点了个赞。 如此老祖宗委托代打自己后人的事情,万朝观众当真是闻所未闻,不禁眼前一亮! 这热闹我们爱凑!…… 直播间里,朱厚照已经开始了行动。 从毫无人主之相的宋少帝刘义符开始,一个一个打击过去,将这群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出头的虎逼崽子,拍成了死狗。 刘宋群臣见天降正义,尽皆欢跃于色,拍手叫好。 唯有两朝帝师王彧,大约是不忍心见小弟子形容凄惨,微微阻拦了一下。 朱厚照对这位高名在外、一生风霜、最后结局苍凉的帝师,态度还是比较客气的。 他破天荒解释了一番,最后,还拿出了刘裕的手书。 “宋祖有令,明帝重伤期间,由阁下代理主持国政,一应大事可自行决断。” 王彧一时错愕,总以为按照刘裕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将国柄托给宰相的。 何况宋明帝虽然智障了亿点点,骄奢了亿点点,但也是个成年人,丝毫算不上主少国疑。 朱厚照道:“宋祖说了,就算托付给宰相,导致大权旁落,总比给宋明帝一路作死,为亡国打下坚定的基础好吧。“ 王彧:“……” 好像是这个理,根本无法反驳! 他默然,大约是意识到了事已至此,又想起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这些年来四处漏风,给自己添了不少堵。 半晌,他清俊面容上掠过了一丝叹息之意,敛衽一礼,随后让开了道路:“还望武宗皇帝手下留情。” 宋明帝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果然老师还是惦记着他的! 朱厚照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挑眉道:“怎么一说?” 王彧以仪容俊美著称,被称作琅琊王氏这一代的冠冕,经常被拿去和谢晦、谢庄比较。 他摇摇头,语气温和而平静:“莫让他丢了性命,举办帝王葬礼得浪费好多时间和资源,本朝实在是耽搁不起。” 身后,宋明帝瞳孔地震,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 王丞相,你可真是我的亲老师啊!!!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 新的一天开始了。 周世宗继续直播带货,明武宗也继续直播代打,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然而,某些参赛者的心中,却是拔凉拔凉的。 “这可怎么办呀”,临安城中,小幼崽虞世南有点发愁,托着小脸,唉声叹气。 别人都在使尽各种手段拉票,本朝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落后了? “我也要问问舅舅……” 小沈婺华压低声音说,正写着今日份的文书作业,有点闷闷不乐,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 两个小伙伴互相看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心里都很着急,想要即刻冲出去见陈蒨。 可是,作业还没写完呀。 “喂,张珪你怎么看?” “……” 张珪小团子不言不语,只是一味抱着毛绒玩具,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这个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小沈婺华灵机一动:“要不,我们等下抢了他的玩具,让他大哭一场,趁情况混乱起来,偷偷溜出去找舅舅?” “不可能跑掉”,小虞世南使劲摇了摇头,“会被卫士捉住。”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先生也会不高兴。” 小沈婺华听到后一句,十分发愁地叹了口气:“是啊。” 他们现在住在临安禁宫最深处,和陈蒨一道,周围防卫无比森严。 此前吧,陈蒨业务繁忙,一直是侯安都负责看管三个小幼崽。 这位当朝的司空大人,虽然看起来像个文盲,作风也像,但其实还怪有文化的,擅长隶书、能弹七弦、博览群书。 很适合给孩子做一些文武方面的早期开蒙。 不过,这并不影响小幼崽们觉得他笨笨的,不太机灵的样子。 很好糊弄,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忽悠过去,偷溜出宫去玩,逛一逛临安夜市什么的,侯安都甚至还会稀里糊涂地给他们当保镖。 可怜的司空大人,被小幼崽玩弄于股掌之中.jpg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到头了。 侯安都只是个代班的,如今,幼崽们真正的老师抵达了……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陆先生来了!”小团子立刻嗖地一下,飘回到桌子前,坐得端端正正。 就连最幼小的张珪都不在地上爬了,打了个滚,把自己滚回座位前边,咬了咬笔杆子,低头写起了书法描红。 门敞开一线,照进来一地明亮温暖的岚光。 来人一袭青衣,风度清丽,仿佛亭亭静立的空山修竹,眉目轻轻垂落,看向案上的纸业,长睫似凤蝶轻轻摇动的磷羽,被日光洒落了一片金絮。 他的气质很温和,似乎看到了他,就自动理解了,什么叫做“陌上人如玉”。 声音也是极尽温柔明澈的,好似青山云溪、落花回风间,一声清淡的弦音:“今天的事都做好了吗?” 先前还在上房揭瓦的三个小幼崽,此刻,竟然一个比一个乖巧安分,排排坐,拿出作业纸。 小沈婺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当然啦,请先生过目!” 小虞世南把书举得高高的,十分软萌可爱地说:“我已经把书都背完了,先生可以任意考我!” 小张珪慢吞吞地从袖中摸出描红纸,眨巴几下眼睛,大声说:“小陆先生,我写了好多好多呢,有这么——这么多!” 他竭力张开手臂,比划出了一个“这么多”的姿势。 而后,忽然失去平衡,摇摇晃晃,惊呼着向前一倒。 在他砸到冰冷的地面之前,小陆先生轻柔地伸出手,接住了他。 这只毛绒团子立即手脚并用,就像树袋熊一样挂了上去,把他抱紧了。又在对方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咯咯笑着,准备在那里扎根到地老天荒。 太心机了! 小虞世南和小沈婺华一齐对他怒目而视,飞奔过去,一左一右地伸出手:“先生,我也要!” …… 门外,来传旨的侯安都:心酸。 踏马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难道都纯看脸吗! 但本朝的韩子高也是知名美男子,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养崽效果…… 陆秀夫是李庭芝在江淮当元帅时的故交,知之甚深。 此前,李庭芝三番五次,欲言又止,觉得陈朝反正人才短缺,正好可以推荐他去当宰相预备役。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张天纲临时插了一杠子。 这位金国老丞相素来作风严峻,立身持正,十分的雷厉风行,加上精通文武和各种城防技术,简直就是按照陈蒨的选材标准,用尺子专门量过一遍似的。 明君贤相一相逢,自然是皆大欢喜。 并且张天纲性情严惮,口碑甚好,平日的主持工作,也让陈朝上下一致敬服,就算毛糙如侯安都,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李庭芝不由心里犯嘀咕,觉得陆秀夫肯定是没戏了。 少年陆秀夫与文天祥是同榜进士,比他还小两岁,今年甚至还未举行及冠礼。 这个年纪,宋祖刘裕会很热衷收留,而后亲自培养,来一套千古名相的养成流程。 但陈蒨不一样。 他以方隅之地,博弈天下,面临着种种激烈的内忧外患,远不似江山已然初定的宋武时。 所以吧。 文皇陛下更需要的是直接就能过来干活,当场走马上任的那种贤臣,而不是“养成系”。 ——至少李庭芝是这么认为的。 他情真意切地写了一封信,劝陆秀夫慎重考虑。 不料,信还在半路上,陆秀夫已经来了临安城,面见陈朝的HR……吏部尚书(代行版)沈满愿。 沈满愿能当上这等高位,没有一点水份,全凭借真才实学。 虽然,她的背景确实很强大:族姐是陈蒨感情甚笃的皇后沈妙容,族叔是陈蒨一向青眼有加的“小沈郎”沈炯,族侄女就是沈婺华。 陈蒨就是吴兴人,队伍里,自然而然有许多吴兴沈氏的同乡。 沈满愿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最擅长从一些犄角旮旯的奇怪地方挖掘人才。 她一见之下,对陆秀夫惊为天人,更是仿佛幻视了她过世多年的爷爷沈约(大雾) 当即火急火燎进宫,将人引荐给陛下。 没人知道,那天陈蒨将陆秀夫留下,从午后至深夜秉烛夜谈,究竟聊了些什么。 反正第二天,小幼崽们就多出了一个老师,暂时挂上了太子中庶子的官职。 这个职位看起来不是特别高,但在陈朝意义非凡。 本朝自建国以来,仅出过一位太子中庶子,那就是虞荔。 虞世南的生父,陈蒨的挚友,本欲托以后事却不幸英年早逝的良才。 小幼崽们一开始听说这个官位被人占了,还有点不服气。 又发觉蠢萌好骗的侯司空离开了(侯安都:???),要换成陆秀夫,更是颇为生气! 结果后来,很快就……真香了! 怎么会有小陆先生这么好的人! 他真的好温柔啊,永远清澈如朗月,温温和和毫无烟火气,从不说一句重话,而且是个十分博学的天才! 不管犯了什么错,他都会包容我们,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通指责,而是会陪我们一起解决问题纠正错误! 这一波,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没有人能拒绝似水的温柔,没有人。 第56章 ◎李白:我要当文学导师!◎ 一批幼崽在各自家长的陪伴下,来到了临安城。 迎接他们的,是笑容轻缓、温润如玉的陆秀夫,还带来了量身定制的《幼崽成长计划》。 这一看就让人觉得靠谱啊。 今日来的幼崽,有七成是王朝继承人和未来的储君。 还有三成,则是史书盖章认定的未来栋梁之才,社稷之臣。 来送行的家长则是清一色的君主或帝师,可谓众星熠熠。 “各位请随我来——” 陆秀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轻笑说:“我们陛下为了欢迎各位的到来,特意做了些准备。” 家长们跟随他,一起参观了临安帝宫。 此地已经被重新装修了一遍。 并在原皇城的西南角,风光如画的西子湖畔,专门开辟出了一个儿童活动场所。 喷泉边,湖堤旁,都新建了水上互动小桥,以及儿童防水步道。 夏天一到,秒变戏水乐园。 御前游戏广场,也安放了一堆滑梯、秋千、攀爬架、蹦床。 众人凑近一看,滑梯造型竟然被设计成了“神龙”、“祥云”、“小凤凰”的模样,瞧着既端方典雅,又充满了童真童趣。 更有智慧迷宫,拉开重重云锦遮幕,铺设多彩小径。 每一个拐角处都铺设了一些文化常识谜题,在解题中冲关,达到寓教于乐的效果。 还有练武区,各种木制的机关牛马,与帮忙对打的傀儡假人,正在空旷的校场上溜溜达达。 童心小剧场,幼崽们可以自导自演,制作丰富的布景,排场大戏,并邀请万朝观众前来观看。 戏剧素材之丰富,简直让李亚子见了都要叹息自己早生了二十年。 技能体验区,陈朝的宫人、御厨、绣娘等像是NPC一样,提供做宫廷点心、绣坊、DIY饮品的沉浸式体验。 亲子互动区,提供各种节日庆典及欢庆互动机会,帮助亲子之间培养感情。 不仅花样繁多,活动丰富,细节处也做得很好,就连室内的边边角角都铺了柔软的地毯,裹上一层防撞棉花,安全系数拉满。 “文皇陛下好大的手笔!” 参观的众人目不暇接,连连惊叹。 看样子,陈朝作为覆灭赵宋的唯一主力,全盘接手了他们皇室的遗产,真的很富有啊。 冯太后看出些许端倪来,沉吟问:“这儿童乐园,不单是为我们一行人准备的吧?” 果然,陆秀夫轻轻点了点头,继续介绍道:“陛下说了,你们是第一批来客。” “等本次任务完全结束,儿童乐园将会对万朝的所有人开放。届时,只需交一小笔入场费,就能带孩子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家庭旅行。” 冯太后:“……” 观众们:“……” 谁听了不赞一句文皇陛下生财有道! 倒是一个利滚利的好法门,三月回本,半年盈利,一年翻倍不是梦! 别说,你还真别说。 儿童乐园坐落在灵山秀水的西湖畔,风光如画,设施齐全,本就足够吸引人。 第一批到来的顾客,也算是免费给儿童乐园打了个广告。 你看,幼崽们聚在一起,玩得多开心啊! 在滑梯上穿梭,在冰场上溜冰,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很快就一个个玩嗨起来了。 冯太后看了半晌,发现陈蒨提前安排了工作人员负责孩子的安全,加上陆秀夫在此,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于是,当小元宏又一次从沙堆顶端,一刺溜滑下,还冲她眨巴着眼的时候。 冯太后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阿宏,你就和思政留在此处,朕过些日子再来接你们。” “好的呀”,小元宏挥了挥手,“皇祖母再见!” “好哦”,小冯诞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极了。 小幼崽李来亨正在手脚并用,费力地攀爬一棵树。 他是一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裹得毛绒绒的,毛线帽上还竖了两个小虎耳朵,随着动作一抖一抖,十分可爱。 这么软萌的小孩,当然是要乖乖给家长当童模了! “小老虎”,李自成摸了一把小虎耳朵,露出了一丝微笑。 而后单手提起他,就像烙饼一样,轻而易举地给小团子翻了个身。 紧接着,便是一阵咔咔狂拍照片,20连拍珍贵表情包,顷刻间流入评论区。 万朝观众:笑死,永昌皇帝真的是炫崽狂魔! 但可爱幼崽是人类共有的美好资源,多来点,我们爱看! 刘宋王朝的帝师王彧,前几日,刚以一场兵不血刃的宫变,囚禁了自己的小弟子宋明帝。 如今,他带了皇三子刘准一道过来。 很显然,这是觉得当今天子扶不起,改从头培养小皇子了。 小刘准出身很低,一直是宫中边缘人。 眉眼稚嫩,气度柔弱,带了几分怯生生的感觉,乍见到陌生人更是难受,紧张地抓着丞相的衣袖,不肯松开。 “放手”,王彧语气淡漠地说。 他觉得,自己对前两个皇帝就是态度太温和了,才养出了那等不成器的东西。 此番必定要痛改前非,蜜糖式教育万万要不得,主打一个态度冰冷,冷若冰霜。 小刘准害怕极了,又不敢违抗他的意思,只得委委屈屈地扯开手,小声嗫嚅道:“丞相……” 王彧毫不理会,提起衣领,就把他丢到了一堆正在玩耍的幼崽中间。 如此生硬的态度,让陆秀夫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小刘准跌跌撞撞,满脸惊惧。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一只小手伸出来,费劲吧啦地撑住了他。 是谁呀。 小刘准抬起头,呆呆地看过去,却见到一个特别漂亮、神气活现的小姑娘,单手叉腰,神情高傲,正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哇,她真好看,好像一个小仙童! 小刘准迷迷糊糊,半晌,小声从嗓眼里挤出一句:“谢谢姐姐。” “怎么看起来像是个傻的……” 小梁妠瞅了他几眼,有些嫌弃,一转头,赶紧摇人:“阿爹快来帮忙了!” 风貌儒雅的梁商应了一声,走上前,把小团子刘准从地上拽了起来。 陆秀夫过来问了几句,确认这边没什么事了,就转而招呼各位家长:“陛下已在宫中设宴,还请各位移步。” 于是。 除了极个别人之外,大家都去了宴会厅。 …… “陆先生在忙,我们又可以溜出去玩了!” 小沈婺华写完作业,快活地将纸和笔往天花板上一抛,纸屑宛如蝴蝶般纷飞,反手戳了戳小虞世南。 “啊”,小虞世南到底天性比较沉稳,有点迟疑地问,“就我们两个?” “才不是呢”,婺华崽眨眨眼,得意地说:“萧将军回临安了,找他一起带我们出宫去!” 虽说侯安都也不错,很好糊弄,但聪明的小孩子才不愿意和愚昧的大人一起玩呢! 世南崽眼前一亮。 走出去两步,他扭头问:“张珪,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唔……” 张珪小团子歪着脑袋,半晌,安静地点了点头:“好吧。” 他慢吞吞地抱起毛绒玩具,跟在两个哥哥姐姐后面。 很快,三人就在军营里找到了刚从岭南归来的萧摩诃,见面便是一通撒娇卖萌。 萧摩诃理所当然……没抵挡住,举手讨饶,带着三个孩子悄咪咪上了街。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因为他本人艺高人胆大,自恃武艺高强,有过十三骑破吕梁的神迹,觉得不管碰见什么敌人,都只是自己一刀的事。 他今年还很年轻。 正是风华年少意气风发,所以自信了那么亿点点。 评论区,有些好事者,总喜欢将他和檀道济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不仅因为二人都是少年名将,风格相似,也因为这两个名字摆在一处,十分和谐。 萧、檀,偏旁正好是一草一木。 摩诃、道济,都是佛家术语。 虽说这个和谐程度,比起“霍去病”与“李来亨”,“辛弃疾”与“王镇恶”,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小幼崽们自以为能在外边自由玩耍,浪得飞起。 殊不知,以陈蒨对朝政的掌控力,别说三个大活人溜出宫,就是三只苍蝇飞出去,只要他想,也能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他是一位十分开明的家长,并不想压抑孩子爱玩爱闹的天性,所以压根没制止他们,只是派人暗中随行保护。 小幼崽们一出宫,主题明确,直奔集市,点了一大堆好吃的。 不多时,萧摩诃身上就挂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 张珪论血统是河北人,口味和另外两个江南崽不太一样。 所以,当婺华崽和世南崽为了抢最后一块甜的发腻的柿子糖饼,而吵吵闹闹的时候,他正在默不作声地吃着驴肉火烧。* “是我的饼!” “明明是我的饼!” “你已经吃了六块饼了,最后一块该是我的了!” “你也吃了六块饼,最后一块咱们公平对决!” “好!”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霎时充满了火药味:“不占你便宜,那就来对诗!” 萧摩诃乐不可支,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手。 不仅没制止,反而还在持续火上浇油:“好好好,快来场文斗!” 然并卵。 婺华崽和世南崽一个未来是著名才女,一个未来是文坛大佬,都才智十分聪颖,现在又受的是同等教育,年龄也相仿。 闹腾了四十几轮,压根不分胜负。 “不可以!” 眼见柿子糖饼已经冷掉,变成了黏稠的一团,婺华崽终于急了,怎么可以浪费掉这么好吃的饼! “哼,我现在就要吃掉这个饼,要不然的话——” 她眼珠一转,立即想出了一个极其强有力的威胁:“等我以后当皇帝,从年头到年尾,一天都不给你放假,让你从早干到晚,每日干满八……九……十……十一个半时辰。” 那多出来的半个时辰,是她所剩无几的良心。 不能再多了! 世南崽心中一咯噔:丸辣! 难怪脖子凉凉的,原来是阎王来了! 别人说“我以后当皇帝”,可能是开玩笑,但沈婺华是真有皇位要继承。 沈婺华作为陈蒨的外甥女,亲缘上来说,本就是关系最密切的二代宗室成员。 不久前,柴荣的事迹更是已经证明了外甥即位的可行性。 加上陈朝宗室的一干人等,早已尽数折损在了侯景之乱中,本朝太子又被历史证明了是个实打实的废物。 所以说,沈婺华其实也是储君之位的唯一人选。 当然,立女帝,而且是外姓旁枝,双重Buff在,肯定少不了反对者。 不过,陈蒨完全不在乎这个。 他自己能把陈昌淹死在江水里,赠送一个谥号“献王”,本就对所谓的正统法理不屑一顾。 他更关心继承人的能力如何,是否能稳住江山。 沈婺华明经擢秀,光朝振野,是所有家长都想要的那种聪明天才的小孩,陈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察与历练,对她很满意。 就等回去改族谱,开宗庙,正式举办立储大典了。 萧摩诃都听笑了,最后干脆做主了一回,将糖饼子一分为二,每人分了半块:“行了,快吃吧!” 婺华崽三下五除二,将糖饼塞进嘴巴,拍拍指尖上的碎屑,高高兴兴地说:“好吧,有的吃总比没有好。” “萧将军,我会记住你的好的,以后给你多放假:那就每年放二……三……四点五天吧,不能再多了!” 第57章 ◎霍去病:区区兵法还用学?◎ 在谢安与诸葛亮的主持下,万朝学院正式开始了师生的招募。 “倒也不必将标准设得太严苛”,谢安温声道。 他们的办学理念,主要就是给一群少年们,提供跟优秀同龄人一起玩耍、并肩成长的机会,将带来一段独一无二的美好回忆。 因此,凡是有一技之长、在某个领域表现出众的导师,都受到了热烈欢迎。 不管学生对什么感兴趣,都能够找到合适的引领者,进一步深造! 我们不缺钱,也不缺人! 紧接着,二位院长便开始进行名单登记。 比较奇特的是,这次的分工居然很明确。 找谢安报名的,几乎都是博综诸艺的旁门左道型人才。 而找诸葛亮的,却是清一色的正统文武人才。 前者们belike:武侯太清正严肃了,我们不太敢找。 相比之下,骚扰(划掉),打搅谢太傅,我们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由于前来报名的人太多,谢安不得不让每个人都写一份准备开课的课程纲目。 很快,他就收到了一沓奇奇怪怪的申请书。 数学老师徐光启,要传授他自己翻译的数学课本,欧几里得《几何原本》?当然让他过! 天文老师王贞仪,准备带大家手动制作望远镜,远程观测星空?过! 占卜老师许负,打算教人看面相通玄学,卜算前途吉凶?过! 快速记忆老师蔡文姬,能够帮助学生掌握记忆小技巧,达到过目不忘的效果?过! 纺织老师黄道婆,开设服装设计课程,为学生提供自由挥洒灵感的空间?过! 大型乐舞演出老师周娥皇,将组织学生们排演一出舞台剧,并在万朝观众面前公演?过! 还有什么。 开设佛道宗教课的诗僧皎然,与他的好友茶圣陆羽。 贴心提供全国旅游攻略的徐霞客。 《论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隐士》的林逋…… 全部过过过! 谢安大笔一挥,学院的课程量瞬间就翻了几十倍。 对此,学生们表示接受良好:虽然任务变多了,但每一项看起来都好好玩的样子! 而且可以自由选课,只挑感兴趣的学,不感兴趣的直接pass,这真是太棒了! 忽然,谢安眸光流转,似乎带上了一丝惊奇之色。 只因他在申请名单里,看到了一个极为格格不入的名字。 没错,正是那位经常被万朝吃瓜观众通缉追击的奇人—— 冯梦龙! 观众一看,顿时绝倒,他是真勇啊,竟然敢开《文献收集与二次创作演绎》这门课! 要说冯梦龙不擅长这个领域吧,显然并非如此,毕竟他真的整理修订了很多前代极尽晦涩、乃至失传的资料。 但要说冯梦龙没问题…… 对不起,万朝一大群受害者表示有一句问候不吐不快! 谢安思忖片刻,决定询问一下小朋友们的意见:“你们想见到冯梦龙吗?” “让他来!”霍去病挥了挥手,语气斩钉截铁地说。 “这可不兴来的啊……” 姚襄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奇怪地问:“他不是杜撰你遇见狐仙,私定终生了吗,你难道完全没意见?” “呵呵”,霍去病一手叉腰,露出了一丝冷笑,“所以更要找他来算账,当面对质,然后把他狠狠收拾一顿!” 一旁,辛弃疾顿时脸一黑,想起了冯梦龙污蔑自己,以后会在家中养两名乐妓,专门培养当枪手写诗,甚至有不少传世作品都是此二人代笔。 “不错,是该给冯梦龙上一课”,他怒气冲冲地表示。 谢道韫不置可否:“我都可以。” 与大家相反,她和冯梦龙无冤无仇。 冯梦龙不仅没有诋毁她,甚至还在作品里夸了她好几次。 沈林子也眉头紧蹙,暗中磨刀霍霍:“哼,我已经准备好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冯梦龙虽然没黑他本人,但黑了他心尖尖上的人——沈约啊。 绘声绘色地写了一大段沈约的惨状,简直跃然纸上! 这能忍? 作为隔世的家长,必须帮忙报复回去! 谢安问了一圈,竟然全票通过。 甭管是什么原因,大家都很“热情”地期待着冯梦龙的到来…… “谢太傅!” 沈林子快步走上前去,双手合十,虔诚地小声请求道:“能不能让休文也过来教课呀,我好想念他……” 甚至还趁机卖了一波安利:“休文很厉害的,为一代辞宗,博学多识,冠绝六朝,文学、史学、哲学、宗教学、古文字学、音律学………这些课都能教!” 谢安十动然拒。 看了后世的史书,别的不说,沈约在他这里,绝对属于上了黑名单的高危分子。 两本《南齐书》+《梁书》,AKA又名《论沈海王的端水记》。 从庙堂到山野,从建康到东阳,从山川星河到寸心江海,天地之大,岁华之远。 你永远也不知道。 沈约会在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觅人一起把臂同游,秉烛相欢,写一堆温柔隽永的情诗(?)而后,发展出一个全新的挚友出来。 偏偏此刻,沈林子竟然还一副很入戏的模样,捧心感叹说:“这是多么真挚的深情厚谊啊,他所到之处,总能和新朋友结为至交!” 谢安漠然微笑:“确实,这同时真挚了十多个人的感情,当真是闻所未闻。” 沈林子一噎,坚持把话说完:“巧了吗不是!” “可以开设一门《教你处理人际关系》的课程,必定会风靡万朝,极为抢手!” 谢安笑容不变,手指向门外,示意沈林子立刻消失。 那更糟糕。 能当一个人见人慕的海王,也是需要天赋的。 许多人没有沈约的天赋,倘若又照搬他的一套作风,万朝简直要乱套了。 沈林子蔫了,正要悻悻离开。 谢晦却忽然一个闪现,拽住了谢安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祖爷爷”,他眨眨眼,帮腔道,“就让沈约过来吧,彼亦我之后裔,甚愿一见!” 谢安想把衣袖拽回来,小玉却不依不饶,贴得越发紧了,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快点快点答应我……” 谢安被这孩子缠得没办法,无奈抬手,在他素白光洁的额前轻轻一点:“你之前不是一心想见小庄吗,今日又惦记起了沈约,莫非情移矣?” 这真是个好问题。 谢晦想到三十年后,家族里那位皎皎清绝的小公子谢庄,果然纠结了一小会。 随即潇洒一挥手,理直气壮地说:“两个美人我全都要!” 嘻嘻,他才不做选择呢,谁说不能雨露均沾。 什么“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什么“铜街丽人,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全都是他的,他的! 众人无语。 还用等沈约来吗,小玉一个人已经够海王了! 谢晦探出脑袋,仔细瞅了瞅谢安手中的申请书,惊愕道:“黄宗羲要来教《明夷待访录》?他也能过关?” 谢安神色一正,告诉他:“我仔细研读了黄宗羲的《原君》,此人虽每天在评论区诟骂昏君,语气撒泼,好似屠夫骂街,却绝非哗众取宠之辈。” “他确有一番真本事,已经建立了相当完善的学术思想体系,正好过来给学生们开开眼界。” 谢晦不满地嘀咕:“休文亦有真本事,非虚声也!” 谢安摇摇头,沈约倒是太有本事了亿点点…… 谢晦有点不高兴。 一转身,看见谢道韫与谢灵运二人,正坐在回廊亭下,一片松柏窗影间对弈。 各执黑白,清新玄远,态度皆从容如行云流水一般,不带半分烟火气,好似一幅沉静凝结的画卷。 他立即决定去找外援,将事情添油加醋,给二人这么一说。 最后,闷闷不乐地叹息一声,委屈极了:“我就是想见他一面而已,但祖爷爷始终不同意……” 谢道韫一听,顿时戴上了比城墙还厚的滤镜。 小玉可可爱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交几个漂亮朋友一起玩耍罢了。 她单手支颐,态度很放松地对谢安说:“叔父,你就答应小玉吧,沈约可以来教我们文艺课,小庄也不妨留下,多住一段时日。” 嘿嘿,计划通。 谢晦又看向谢灵运,眉眼粲然,忽而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轻声道:“哥哥。” 谢灵运本想训斥他,但听了这一声,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一顿。 啊这,他叫我哥哥哎,他能有什么错呢。 谢灵运的态度陡然变得和善起来,转身对谢安双手合十,做了个恳求的姿态:“祖宗,您便应了小玉罢,若再推辞,他又要搅得众人不得安生。” “就是嘛,祖爷爷最好了……” “叔父……” “祖宗………” 一旁的沈林子也插了一嘴:“谢太傅……” 谢安被一群家里的晚辈围着,十分闹腾,仿佛自己今天不答应,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罪人。 还能说什么呢,他最终叹了口气:“依汝,依汝。” 芜湖,谢晦开心地笑了,已经在思考该如何给沈约拍一组特写照片了。 申请书以年代为序,最后一位通过者,便是张煌言。 按照约定,他会抓捕一名西班牙人、一名荷兰人、一名葡萄牙人……等共计十人,来给大家当外教。 条件是把郑经也送来改造。 众人不禁为郑经掬一把同情泪。 按照这位张世伯的高标准,学院里又充满了万朝天才,郑经的未来怕不是一路被吊打,极其黯淡无光。 “康乐好好加油”,谢安轻笑道,“每门外语课你都要选,争取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十门外语。” 谢灵运很有语言天赋,精通梵文,曾写过一篇《十四音训叙》,专门探讨梵语字母与发音方式。 以梵文的弯弯绕绕,艰难程度,他尚且能了如指掌。 那么,精通所有的拉丁语种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谢灵运两眼一黑。 真不是这么换算的啊! …… 另一边。 奇奇怪怪的人都在找谢安报名,而那些作风比较正经的文官武将,则找到了诸葛亮。 诸葛亮考虑到,这些人大多是一国的中流砥柱,不能离开太久。 故而。 他最终决定,采取讲座的形式。 每人轮流来进行一次讲座,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 “文官确认来的人有:韩琦,崔浩,李固,张九龄,张居正,王安石……嗯,还有刘宋帝国的王彧。” “另有郭相公、王朴,与于谦,在等待消息。” 毕竟,同在参赛位面,他们过来是很方便的。 就看各自的帝王愿不愿意放人了。 诸葛亮翻到下一页,又灵光一闪,琢磨道:“武将的话,应该更侧重于教授兵法……” 竟然还有人来教兵法,霍去病神色惊奇:“兵法还用学?这不是一走上战场,自然而然就能掌握的小技巧吗?” 不会真有人不擅长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的疑问如此真诚,又如此的对心灵产生了暴击。 第58章 ◎书院开学,万朝名人都来上课了!◎ 一个时辰后。 王贞仪抱着一大箱自制的天文观测器械,快步穿过传送门,一抬头,就看见对面门中乌鸦鸦走出了…….一大群人。 浩浩荡荡,数十个。 她看了又看,一度怀疑是自己在黑暗中观星太久,视力出了点问题。 不会吧,这么多人一看就是来自同一个位面,都是过来当导师的? 她震惊地后退一步,就听见后方有人轻咦了一声,是一道十分轻柔动听的女声:“阁下小心……” “哎呦,对不住!” 王贞仪赶忙回过身,飞快地伸手将对方拉住,转头一望,忽而眸子熠熠生辉地亮起,脱口赞道:“这位姐姐,你好漂亮啊!” 这是个年轻女子,烟轻丽服,雪莹修容,纤眉范月,高髻凌风,颦笑间自成一派殊色无双。 王贞仪见对方抱着琵琶,迁延凝步,便热情地上前,挽住了对方的手:“姐姐想必就是周皇后吧,今日一见,果然国色天香!” 而后又是:“姐姐的手这般白净美丽,肤若凝脂,一看就是弹琵琶的手!” “姐姐你身上好香,馥郁若兰,静雅如水,我能抱你一会,也染上这个香味吗?” 如此架势,让万朝观众不禁感叹,好一个每次一遇见漂亮小姐姐就走不动路的登徒子(大雾)。 王贞仪女史,不愧是能结交遍宇内才媛闺秀,致力于给各路姐姐妹妹排忧解难的奇女子啊。 为了帮助看病不幸遇见庸医的一号姐妹,她精通医术,学会了开药方。 为了帮助不良于行的二号姐妹振作起来,她勤奋学习骑射,发必中的,跨马如飞。 当然,还有和她经常诗文唱和、举办闺中聚会的三号~n号姐妹。 数量之多,《德风亭集》厚厚一大本都装不下,不仅有初集、还有二集、三集,共计十三卷。 周娥皇被小姑娘紧紧拉着手,充满期待地望着,神色有些错愕。 不是,这么不见外的吗? 她生性沉静内敛,又长居在规矩森严的禁宫中,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 但是吧,没有人能拒绝王贞仪这么可可爱爱又热情的小太阳。 没有人! 所以,她最终还是温颜一笑,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黛眉间染上了些许无奈之色:“你呀,想抱就抱吧。” 王贞仪:嘻嘻。 此刻,传送门再度亮起,为了不挡住后来者的路,二人便暂时挪到了一边。 这次来的,是一位撑伞徐行的乌衣文士。 门那边还飘着雪,落如潮涌,片片冰莹被长风吹散,顷刻间将眉边发上染作皎洁的素白。 缓步出阊阖,人好似在画中行走。 帝城的熙攘风光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冰封,静寂无声,簌簌的飞雪渐渐覆满了衣衫。 美人迈兮,音尘阙。 众人看着他走来,陡然想起了一桩《宋书》记载的佳话轶事: “大明五年正月戊午元日,花雪降殿庭。 时右卫将军谢庄下殿,雪集衣。还白,上以为瑞。于是公卿并作花雪诗。” 满朝公卿见了他的风姿,决定共作雪花诗,纪念这一幕。 正所谓,“谢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炉更换香。” 王贞仪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对他招招手,谢庄便走到了近前。 “阁下如此风采,果然是我们金陵人啊”,王女史兴致勃勃地说。 原来是老乡,谢庄的态度一下子便亲近了许多,你一言我一语,谈起了不少家乡趣事。 到后来,就连周皇后都加入了谈话。 三人虽然年代迥异,祖籍也各不相同,但都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谈古论今,颇有共同话题。 在王贞仪的年代,南京叫做江宁;在周娥皇的年代,南京叫做金陵;而在谢庄的年代,则是建康城。 一旁,负责地面接待的蒋琬听了满满一耳朵,叹为观止。 当即伸手往旁边一指:“梁朝的人来了,那里也有好多你们的同乡,比如昭明太子萧统。” “你怎么胡说八道!” 不料,王贞仪却很不满:“昭明太子出生在台城,我们是内江宁,和他算哪门子的同乡?” “是啊,相隔足足有二三十里地呢”,谢庄摆了摆手。 周娥皇细细一思忖,也道:“台城已经靠近鸡鸣山了,和我们完全不是同一个地方。” 蒋琬:“……” 一位观念朴素的湖南零陵郡人大受震撼.jpg 天呐,现在相隔区区二三十里地,都不能算同乡了? “原来那边一次来了这么多人的队伍,就是梁朝啊”,王贞仪有些无语,怎么不干脆把整个朝堂都一起打包带来? 这么说,在最前边带队的,就是沈约了。 确实是绝世无双的美人,难怪经常被后世拿来和潘安并称“潘沈”。 但是吧。 他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划掉),围绕的妖魔鬼怪(再划掉),围绕的各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是不是太密集了一点? …… “都看过来,买定离手了啊!” 就在此时,张煌言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押注的账盘,向众人挥了挥。 “本次万朝书院采用二人间的居住方式,现在下注,猜测沈约最终会选择和谁一起住,有机会赢得大奖!” 众人一怔。 好家伙,还得是你路子野。 外快不赚白不赚,我们为的不是钱,主要是想凑热闹! 已经抵达的若干导师和学生们,纷纷一拥而上,要求张煌言给出更多信息:“快给我看看!” 张煌言不慌不忙,反手掏出一张纸条,挨个把名字点了一遍。 “昭明太子萧统,赔率1.1,一出生就通过抓周,确认了要沈约当老师,从此,老师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可谓是典型的师宝。” “范云,赔率1.2,昔年故交,并肩开国,沈约的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之人。” “陶弘景,赔率1.5,虽为华阳道祖,太上忘情,却亦为这一人难舍红尘。平生心如止水,十余年唯一一次恸哭,是未来听到了沈约的死讯:我有数行泪,不落十馀年。今日为君尽,并洒秋风前。” “何逊,赔率1.8,在他苍凉流离的生命中,沈约好似一道照彻万物的光。沈约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后生少年欣赏备至,一日三复,犹不能已。李商隐有诗赞曰:沈约怜何逊……” “王筠,赔率2.0,他虽然对沈约一片真心,冰清可鉴,《梁书.王筠传》中,沈约的篇幅占了一半以上,比他本人的剧情还多。但沈约,似乎只将他视为早死白月光——谢脁的替身,甚至还残忍地告知了他真相:「自谢脁诸人零落尽,平生欢好,殆将都绝,不谓疲暮,复逢于君。」” 不远处,王筠听到这里,顿时对着张煌言怒目而视。 这人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早死白月光的替身,到底会不会用词! 分明是成功上位文学,一代新人换旧人! 张煌言毫不理会,继续读稿: “任昉,赔率2.2,早年视沈约如白月光,后因沈约不搭理他,因爱生恨,乃舍己之长,转好著诗,欲以倾沈。虽然态度很冷漠,但沈约让他穿女装罗裙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从换了女装。” “刘勰,赔率2.5,沈约是他生平中最重要的人,他刚写完《文心雕龙》,因为孤儿出身家境寒微,无人愿意欣赏,只好趁沈约出行,一个飞身蹿出,拦在车前,献上书稿。沈约果然青眼有加,将他带回家中,自此,才有了这部巨著的盛行。” “韦睿,赔率3,他那早死的兄长韦纂与沈约关系很好,沈约曾告诉梁武帝:「恨陛下不与此人同时」,而韦睿长得很像他兄长……” 张煌言念了一通,最后话锋一转,大声道: “赔率仅供参考,还望各位理智下注!” 众人顿时犯了难。 好像每一条都很有道理的样子,每个人看起来都和沈约关系不错,我们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这还用想吗”,霍去病掏出几粒圆滚滚的小金豆子,递给张煌言,“我投赔率最高的那个,没错,就是韦睿。” “不管沈约选谁,我晚上都直接去他房间把他捉走,送到韦睿那儿……” 张煌言眉头跳了跳,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不许做规则以外的事情”,他清清嗓子,告诫道。 霍去病遗憾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痛失一条发家致富之路。 “你这个名单列得不太对。” 徐光启端起了一副数学人的严谨,当场掏出一个表格,开始重新计算赔率,“首先,得加上沈约的祖宗沈林子,我认为,沈林子的赔率应当位列第一。” “还是谢晦吧”,王贞仪说,“谢晦也是他祖宗。” “你根本不懂赔率”,徐光启信誓旦旦地说,“沈林子是亲爷爷,但谢晦只是表外公,亲疏有别……” “分明是你根本不懂谢晦”,王贞仪却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别说是表亲了,就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干亲,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抢过来!” 好有道理啊,不愧是王女史,徐光启竖起大拇指,立即将谢晦列到了名单第一位。 “很好”,张煌言从善如流,随即进行了更改。 众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就随便押了点小玩意,主打一个凑热闹。 也有人决定实地观察一下,提高胜率,有点好奇在沈约旁边,正在和他言笑晏晏、亲密交谈的那个文人是谁。 看年龄也不像昭明太子啊,莫非就是赔率第二的范云? 众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太大,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明眸中掠过一丝浅淡如星的笑意,唇角微弯道:“在下柳恽。” 众人:??? 不是,你谁啊,赔率名单上有你这个人吗? “你这准备工作怎么做的”,当即便有人神色不善,伸手揪住了张煌言,质问道,“为什么独独把他漏了,二人一看就关系很好,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眼看群情激愤,张煌言也是百口莫辩。 天地良心,他这份赔率名单,分明是根据《梁书》、《南史》、以及万朝评论区的八卦制定的。 谁知道柳恽,究竟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史书里也没见你二人知交莫逆啊? 柳恽不禁摇头,告诉张煌言:“那你读书还是太不精细了。” 他立性贞素,以贵公子早有令名,书法、琴、棋、医学无一不精,且都是冠绝天下的水准。 用梁武帝的话说,就是“吾闻君子不可求备,至如柳恽可谓且美,分其才艺,足了十人。” 当然,比起沈约还是欠缺了亿点点。 所以,柳恽对沈约颇为仰慕,当年在西邸就时常追在对方身后,现在还在和沈约一到制定音律。 众人一听,顿时发出了嘘声。 柳文畅,你瞅瞅你。 从前同在竟陵王西邸交游,人家沈约是一代辞宗、世人景仰,你却连“竟陵八友”都没混进去。 成名太晚,还能怪大家忽略你? 柳恽眼看众怒难犯,只得悻悻一摆手,说:“算啦,我不抢了,我去找我爷爷一起住。” 上次亲人团聚卡,沈约已经见过了沈林子,他却还没见过他的叔爷爷柳元景。 众人哎了一声,见柳恽不阻碍大家赚钱,神情又变得和善了起来,纷纷表示:“还算你有眼力见识。” …… 张煌言开始统计下注情况。 忽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从一旁伸过来,夹着几张金箔,语气悠悠地说:“我投谢康乐。” 张煌言怒上心头。 谁这么胡来,乱投名单上根本没有的人,分明就是在惹事生非,故意增加他的工作量! 当即一抬头:“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行为……”真的很过分! 李白负剑而立,风神洒落,微笑注视着他,似乎带着一丝询问之色。 张煌言闭了闭眼,到嘴的话生生一转:“真的很值得提倡。” “我建议,应该听从冠军侯的想法,晚上把沈约捉了送到谢灵运房间去。” 一旁的霍去病:“……” 不是,你现在又要了? 他转头拽住郑经,由衷地感叹道:“这位张先生——你世伯,当真是奇人。” 奇就奇在底线非常灵活,约等于没有底线。 郑经在家天天被张煌言“迫害”,早就习以为常,赞同地点点头:“我世伯确实是亘古奇人,这我就不得不提起一件他的往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小时候跟人打赌学憋气,险些把自己活活憋死的。 虽然他世伯现在看着聪明,雷厉风行,但他小时候傻啊。 郑经说得正高兴,忽觉脖颈里陡然升起一阵凉意,好像有一种脑瓜子要和身体说再见的感觉。 僵硬地抬头看去,见张煌言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眼底缓缓升腾起了一丝杀气。 第59章 ◎公主:奉诏弑父,今日登基!◎ 来人听了蒋琬的拒绝,眉梢一挑,似有淡淡的不悦之色。 “这位……东阳公主。” 蒋琬神色无奈,目光移向她怀里抱着的小不点,叹了口气:“令郎这一点年纪,即便是送到陈朝幼儿园,都显得有些过于冒昧了,何况是、送到我们万朝书院。” 能不能讲讲道理啊! 谁家大人让一岁多的孩子出来上学的! 不过,这个孩子看起来倒是意外的软萌可爱。 白净若雪,眉眼如星,五官也灵气十足。 他的睫毛很长,似初晴微风里摇曳的小蒲公英,轻盈得叫人忍不住想捧在掌心细细呵护。 小王俭是个很爱笑的小孩,见对面有个奇怪的大人一直盯着自己,便睁大眼,对蒋琬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弯成了盈盈的小月牙。 蒋琬:!!! 他缓缓抬手,捂住了心口。 从前他以为,二岁以下的婴儿不分美丑,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说句不中听的。 当年先主手里的如果不是阿斗,而是这孩子,肯定不舍得当众摔了,来一套“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的操作(大雾)。 东阳公主见小王俭笑了,便抬起手指,轻柔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我们俭俭等会要见自己的偶像谢安了,一定很开心吧。” 小王俭还太小了,不明白什么是偶像,只是以为阿娘在陪他玩,于是快活地拍了拍手,咯咯笑道:“好,好!” 一旁,亲爹、当朝宰相王僧绰,正在通过传送门,大包小包,源源不断地往这里挪移行李。 那架势,不像是送孩子上学,倒像是搬家。 蒋琬看得眉头直跳,要不要这么夸张,貌似自己还没同意让他们进来吧。 “我说二位阁下……” 就在此刻,王僧绰终于把东西全部运完,走进传送门。 身后还跟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其中一个,虽着汉家衣冠,望之端正如松,挺拔峻秀,昂昂若积岩翠玉,一派君子风骨,但眉目深邃,碧色眼眸,明显不是汉人。 另一个,姿彩凛然,气度英武,天生有决胜千里的领袖风范,虽然还眉眼尚带稚嫩,却给人以一种坚毅决绝之感,仿佛自然而然就成了全场的核心。 王僧绰走过去,东阳公主无比自然地将怀里的小王俭递给他,顺带还亲了他一口。 小王丞相一贯气度深沉端严,这时却下意识笑了,仿佛有些许无奈,指尖拂过脸,眸中带着满满的暖意和纵容。 二人都以“美姿仪”而出名,站在一处,自是风采卓然,一双璧人。 蒋琬顿觉自己吃了一大口狗粮,神色也怪异起来。 “二位与其想送幼子入学,不如考虑一下长子和次子……” 年龄虽然还是比万朝书院的平均年龄,低了一截,但总不至于太离谱。 王僧绰语气淡淡地说:“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其他两位,一个是他的玩伴,还有一个是爷爷送来入学的。” 蒋琬一怔:“你爷爷是?不对,你是?” 王僧绰说了名字。 蒋琬的脸色陡然变了,只因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天幕评论区流传甚广的一个著名倒霉蛋。 他扭头一看,发现自己所在的传送门,恰好是北大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竟是冲着我来的! “你叫王僧绰”,蒋琬深一口气,脚已经拐到一旁,随时准备开溜,“就是「委公北门,何谓无备」的那个?” 对方略略无语了一会儿,语气依旧平和且温润:“那位是王僧辩。” 蒋琬时刻保持着警惕:“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莫非是手足兄弟?” 王僧绰摇头:“我与他相距近一百年,素不相识。” 蒋琬不信,还要再问。 东阳公主已是恼了,声音一扬,怒道:“都说带了我爷爷的亲笔书信,你总追问不休作甚!谢道韫与南宋皇后谢道清,名仅一字之异,然二人素无半分瓜葛——卿何其少见多怪!” 蒋琬悻悻收声。 正想着,什么人这么托大,一封书信就想送人进书院。 那少年已是上前一步,递出了信笺。 好丑的字啊。 蒋琬第一时间就被丑到了。 紧接着,他发现这字竟然丑得别具一格,丑得人间罕见,丑出了一种新风骨和新高度,只有七个大字,却占满了一张纸。 万朝只有一个人,能写出如此奇葩的字体,那就是宋祖刘裕。 光看着这字,就能想到刘穆之督促他练字,见他屡教不改,不由为之皱眉叹息的模样。 蒋琬扶额,这特么都不需要帝王印章,就能直接确认身份了。 他将目光移向东阳公主:“所以,你并非来自其他朝代,而是刘宋的东阳公主刘……” 停顿半晌,刘英娥奇道:“你认识我?” 蒋琬诚恳摇头:“不认识。” 东阳公主:“……” 不认识你酝酿这么久干什么! 蒋琬也很窒息,有这种关系你怎么不早说! 一个关系户之外,还有更大的关系户。 刘英娥不仅有一个千古一帝当爷爷,还是谢玄的曾外孙女,她的夫君王僧绰,则是王羲之的族曾孙。 当然,对于后世的人来说。 可能更出名的不是这些弯弯绕绕的亲缘关系,而是他们的儿子王俭。 蒋琬伸手拿起书信,再度一端详,上边写了七个大字:“放完颜承晖入学。” 既然宋祖都这么说了,他自无异议:“恭喜,你被书院录取了。” 蒋琬拿起印玺,啪嗒,在学籍文件上一盖,填名字的时候忽然一怔,“等会,你姓完颜?前金国皇室?” 少年完颜承晖点了点头。 蒋琬凝目看了他一晌,唇边忽而沁出了一丝冷笑:“汝这一族竟然还有余孽存活下来。” 照常理而言,以宋祖的杀伐果断,杀入燕京的当天,女真完颜氏就该被满门祭天了才对。 别说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就算鸡蛋黄都该给它摇散了,蚂蚁窝都得开水烫一遍,蚯蚓都要竖着劈。 现在,完颜承晖不仅活得好好的。 甚至在学籍表的身份栏里,还赫然填上了「北府」二字,俨然要成为刘宋帝国的核心成员了。 东阳公主见他神色不善,当即道:“若你知道完颜承晖的生平事迹,便不复生疑矣。” 蒋琬冷笑:“真的吗?我不信!” 反正刘裕作为刘宋的君主,万朝书院的大股东,打算做什么,重用什么人,自有他的考量,也不是自己所能干涉的。 蒋琬只是以自己朴素的民族感情,叫人给诸葛亮送了一封信,又把消息分享在了评论区。 ………… 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支持自己。 没想到,评论区竟然出现了一边倒的风向: 【北魏长史郦道元:奇人作奇语,连完颜承晖你都看不上,汝欲乘风而上九霄乎?】 【隐居修书的脱脱:蒋侯啊,我先前上传的《金史》书籍,你应该是一个字都没读吧……】 【刘宋帝师王彧:前几天直播,北府投票已经全票通过,同意他加入。谢谢你平白多操一份心,在这里替大家毫无必要地质疑上了。】 【卓吾先生李贽:燕京一战,完颜承晖救了百万生民。倘若谁不膺服,不如送到李隆基逃跑之后的长安城,或者被蒙古攻陷的汴京城,生不如死地煎熬几天。】 【大周女官上官婉儿:完颜承晖除了身世不好,是金国女真皇族的嫡系成员之外。其余,无论功绩、人品、性情,都堪称粹然无疵,放在历朝历代都很罕见。】 【女帝褚蒜子:若不是宋祖动作快,朕都想挖墙脚。此等品行过硬、能力够强、而且还出身有污点、绝不会造反作乱的贤臣,哪个君王不青眼有加。】 【明穆太后庾文君:女帝此言甚是,完颜承晖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救他一人等于救他全家。】 【至于血统问题也很好解决,等长大了,安排入赘皇室,生出来的孩子随母姓,也就是用天子姓氏。三代一过,就能把女真血脉稀释掉。】 观众不禁绝倒。 庾文君不愧是历史上第一位称“朕”的执政太后,思路就是新颖。 这么一看,完颜承晖确实是当驸马的绝佳人选。 本身是个孤臣,身后没有任何势力,能力还很卓越,只需把他绑顶上帝国战车,未来保底也能获得一名治世良相。 尤其是中古时代的各位观众,更是频频点头。 我大魏/晋/宋/北魏/南齐/北齐/北周/梁/陈的皇室与门阀,自有传承法,主打一个分散风险。 向来是女婿在外边冲锋陷阵,我们只需要在后边坐收渔利,美美隐身就好了! 也有人质疑,庾文君是不是太功利了,考虑过孩子自己的想法吗? 对此,庾文君颇为不屑一顾。 皇室哪来的婚姻自由,谁家不搞政治联姻? 感情好就长厢厮守,感情一般就相敬如冰,各玩各的啊,朕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养几十个面首了? 蒋琬看到这里,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涌起了一股同情之意。 这些政治家,实在是太冰冷太无情了! 对面,东阳公主也看到了评论区。 她拍了拍少年完颜承晖,安慰说:“放心,爷爷不会这样安排你的,本朝没有与你同龄的公主。” 他年纪太小了一点,刘裕的女儿明显不符合。 东阳公主这一辈的人也大多都成家了,只有幼妹长城公主,还待字闺中。 但长城公主未来的夫君是谢纬,孩子更是千古大诗人谢脁。 虽说完颜承晖是SSR,下一代也有机率生出SSR。 但谢脁却是更大的超级SSR,因此,长城公主和谢纬这一对显然不能拆。 【陈留郡王葛从周:完颜承晖的父亲是女真郡王,母亲王妃李氏是汉家女子,所以,他也可以算作汉人。】 观众有的赞同,觉得没毛病。 完颜承晖的身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位汉人和女真的混血儿。 那就是许多年后的金哀宗,完颜守绪。 万朝观众,对这位一生悲苦、为抗击侵略外敌、守护社稷和天下苍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亡国之君,都充满了同情与惋惜。 完颜承晖也是如此。 二人都凭借自己的努力,保护了许多汉家百姓,那么,被认定是汉人也未尝不可。 也有观众反对,或曰,一个人的民族构成,不应该看是不是混血,而是看父系种族。 或曰,还是更应该看母系血统。 比如,晋明帝司马绍的父亲牛睿是汉人,母亲荀氏是鲜卑人,司马绍被王敦唤作“黄须鲜卑儿”。 北齐文襄帝高澄的父亲高欢是渤海高氏的汉人,母亲娄昭君是鲜卑人,高澄被侯景称为“鲜卑小儿。” 更有人认为,民族这种事,只存在有和没有的区别,但凡体内有一滴本族的血,就可以被认定是本族人。 甚至,还有一些观众觉得,具不具备汉人血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思想上怎么想的,有没有精神上的民族身份认同。 李存勖也不是汉人,照样可以气吞万里,中兴大唐,成为天下之主。 反面案例比如石敬瑭。 虽然他是个纯纯的沙陀胡人,但既然在中原称帝,损害中原利益,出卖了燕云十六州,那他就是「汉奸」。 并不会因为他没有汉人血统,就能逃脱道德谴责和千秋法网了。 总而言之。 吃瓜观众在评论区吵成一团,话题早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 蒋琬看了半天,发现众人吵归吵,但对完颜承晖的态度却很一致。 那就是赞美,以及推崇备至! 通篇刷到底,竟然没有一个人骂他。 哪怕就是最激进的、成天对异族胡虏骂骂咧咧的船山先生王夫之,都捏着鼻子,当众承认了一句此人不错。 蒋琬满心疑惑:真这么玄乎? 快让我看看! 这一次,东阳公主和王僧绰,还带来了一位名叫萧赜的少年。 乃是夫妇俩,特意给小王俭选择的玩伴。 第60章 ◎好一个君臣换位,倒反天罡!◎ 沉默,是今日的万朝书院。 正当谢安沉吟未语,思量着,该如何向东阳公主表态的时候,忽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咣当的巨大动静。 “听说有人打算奉诏弑父!” 门咧开了一道缝,檀道济兴奋地挤进一个脑袋,一阵龇牙咧嘴,跃跃欲试道:“不管谁要杀宋文帝,我一定得上门帮一帮场子!” 身后,北府众人发出了赞同的声音: “我也是!” “没错,大家都要贡献一份力量……” “宋文帝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太快人心!” 大家在未来,几乎都被宋文帝及其好大儿、好大孙灭了族,檀道济、柳元景、沈庆之等人,满门无一幸存。 现在总算逮着机会报仇来了。 东阳公主抚掌而笑,眉目粲然,端的是顾盼神飞,一派姿彩如玉:“承蒙各位肯施以援手,今日大事定矣。” 檀道济眨眨眼,又从门缝里滑了出去,决定招呼一些小伙伴一同参与。 最先来的是安乐公主。 她信誓旦旦地说:“等我学成归家,就要参与皇太女夺嫡,现在能亲眼目睹一位女帝登基,也算是为来日积攒经验。” 这等天大的热闹场合,岂容错过! “那好吧”,檀道济拍板做了决定,“欢迎殿下加入,但我们还需要找更多的人。” 安乐公主和他走在一路,嘀咕商量着一些杀入皇宫的小技巧。 半晌,陡然想起一事:“今日有军事工作坊,大家都聚在一起开会,正好去找他们。” 檀道济点点头,问:“主持人是哪一位导师?” 安乐公主告诉他:“好像是淮阳武王。” “……” 这名字可不兴提的啊,张弘范早就被陈文帝打成飞灰了。 檀道济神色惊愕:“你方才说谁?” “本宫记错了,是临淮武王”,安乐公主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轻笑道,“我死的时候,李光弼才两岁,又没见过他,喊错了不是很正常吗。” 说话间,来到了一处庭院。 谢晦从前参赛时,得到了一张巨大的高清世界地图作为奖品,并且还是随时可以互动和缩放观看的。 如今,这张地图就悬浮在半空中,浩浩荡荡十余米,可供人观看。 一群年轻人都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对着地图指指点点。 中有一人负手而立,英姿宏伟,眉目冷冽,好似藏锋于鞘的金铁利剑,正是李光弼。 李光弼虽然性情严厉,作风铁血,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但这主要在治军方面,一贯是令行禁止,违令者斩,管你什么勋臣故旧天子门生,主打一个一视同仁,绝不轻饶。 就比如那个仆固怀恩,纵子行恶,放任儿子抢夺降将之妻女。 李光弼让他把人还回去,嘿嘿,他就是不听。 无所谓,李光弼自有法子治他,于是驰骑趋之,一连射杀七人,硬是把被强抢来的女子又带了回去,送还给家人。 气得仆固怀恩破口大骂。 不过呢,在日常生活中,李光弼并不难以相处,反而颇为平易近人,很受学生们欢迎。 他望着地图,感叹道:“世界之大,当真是令人敬畏。” 今日是workshop,并非正式上课,所以便颇为随意,指着地图,聊起了世界各处的征伐战事。 “现在来简单分析一下瑞典古斯塔夫二世的战术。” 李光弼打开郑经提供的资料,将战术图画在了地图边的一块板子上: “此北方胡夷非同一般。彼之步卒阵,不尚重列厚垒,独喜铺展之形,如铺锦而列,广而不厚。” “乃令兵卒三列并行,以火器代矛戟,其发火器者,前列射毕则退,后列进继,此所谓间发如流,使火势不断。” “此法绝似我们唐时的递射之术,然以火铳代弓矢,威烈数倍。” …… 如此说了一阵,众人默默记在心中,准备回头练兵的时候试一试。 檀道济探出头,大声道:“唉,何日我北府大军才能君临万邦,真想一月南下澳洲,一旬横扫北欧,众志成城者胜,分裂之地可取!” “阿和”,沈庆之见檀道济过来,连忙蹦跶几下,对他挥了挥手,“这边!” “武穆王讲得真好啊”,郑经星星眼,作海豹鼓掌状,拍手拍得十分卖力。 张凤仪一脸稀奇地看着他。 郑经昨夜被压迫抄书,一直抄到深更半夜,今日魂不守舍,谁知一看到李光弼,竟忽一下子支楞了起来。 她可从没见郑经这么认真过,甚至比张煌言看守还认真。 郑经:谁懂啊,武穆王治军严整又性情凌厉,而且还用兵如神,上一个拿这个人设的还是我父王! 这搁谁身上能不瑟瑟发抖啊! 高长恭抬手戳了戳郑经,十分好奇地问:“为什么同样谥号为「武穆」,叫李老师是武穆王,叫岳飞却是岳王?” 好问题啊,同学们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岳王听起来更亲切吧”,羊侃说。 “因为辨识度”,谢道韫很有经验地判断道,“岳王的岳属于半个冷门姓氏,而李王,听起来就很容易和别的李姓封王者混淆,比如庄宗陛下。” 既然如此,还有一个进阶版问题:“为什么同样是尚书令,荀彧是荀令君,而北魏的高允是高令公?” “这个我知道”,安乐公主面露沉思之色,“幸亏荀彧去世得早,所以,后世赠送一个美称「令君」。要是不幸像高允一般活到九十八,就只能称呼为「老令公」了。” 不管怎么着,「荀令君」明显比「老令公」好听一大截! 众人:“……” 好、好像是这样的。 李光弼见学生都闹腾起来了,也没拘着他们,放任他们玩闹,自己则端坐在一边,慢悠悠地喝茶。 不防,陆云忽然笑吟吟,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手里还持着一本笔记本,正准备刷刷记录—— “好教先生知道,我从冯梦龙老师那里学习了一些文学创作的素材记录小技巧,正好来联系一番。” “请问武穆王,听说你年轻的时候,险些被权臣抓走当上门女婿。” “你宁死不从,多亏了哥舒翰施以援手,才终于将你救回长安。而后你大为震悚,居家闭门不出了好几年,这事是真的吗?” 李光弼神色一僵。 “这也是从欧阳修的书上看来的?”他的语音中似乎带着无尽的凉意。 “跟欧阳修没关系”,陆云翻了翻笔记,一副如数家珍的模样,“这来自于你的墓志铭神道碑,由颜真卿执笔,他真情流露,悲从中来,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呢。” 什么叫一粉顶十黑啊,这就是了。 李光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作理会。 高长恭闻言,神色严肃地说:“莫非,成为名将的必经之路,就是要当/或者险些要当上门女婿。” 却是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北齐神武帝高欢。 霍去病一怔,按照这个标准,他舅好像也符合? 檀道济玩了半天,终于回忆起自己是来找人帮忙打架的,当即将事情这么一说。 霍去病一脸懵:“为甚要奉诏弑父,东阳公主与王僧绰是何许人也,她家有什么故事吗?” 檀道济有心想和小伙伴分享,奈何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半天支支吾吾,根本讲不明白。 最后只好一跺脚:“去问小沈老师,他修《宋书》,一定知之甚详!” 然而,一行人找遍了书院,都没看到沈约,反而遇见了正在花园里观赏芍药的王筠。 “什么?你问我叔爷爷一家?” 王筠当即来了兴致,将芍药花随手别在了襟边:“快坐下,我跟你们说啊……” …… 王筠来自琅琊王氏,他的爷爷王僧虔,是王僧绰的亲弟弟。 也是王俭的叔父……兼养父。 那么问题来了。 王俭作为东阳公主与王僧绰唯一的孩子,备受宠爱,珍如珠玉,为什么要让小叔叔来收养? 当然是因为,东阳公主与王僧绰都死得很早。 如果算上日后同样英年早逝的王俭,这一家子都命途凄惨,和早夭杠上了。 别人是“长命百岁”,他是全家人加起来,都没超过一百岁。 刘宋王朝的公主们,乃是一群神奇的存在。 她们不仅能量十足,对政治的各个领域都要掺一脚,什么官员任命、封邑税收、战争与和平…… 而且画风格外清奇。 有时尚弄潮儿、发明新妆容引领所有女性梳妆风潮的,有养了一大群面首、朝三暮四流连花丛的,有强纳姑父逼迫其成亲的,有经常雪天将驸马剥光了衣服绑在树上鞭打的,有因为驸马找小妾、一怒之下杀了驸马全家的,有提刀闯宫逼迫当朝皇帝的,还有和侄子乱/伦喜提贵妃之位的。 怎一个乱字了得。 对此,刘裕看完史书,表示喜闻乐见。 我家的孩子虽然彪悍,但都是她们欺负别人,没被别人爬到头上就行。 什么,你说她们太凶了,所以史书里的名声不太好? 做人嘛,过得开心最重要了,名声能值几个钱! 东阳公主尤是其中翘楚。 她作为宋文帝与文元皇后袁齐妫唯一的女儿,天之骄女,金枝玉叶,自幼是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 少女时期第一次心动,就看上了王僧绰。 王郎仪容俊美,气度丰雅,在朝野名声极佳,一致被公推为宰相之才——未来也确实当了宰相。 更兼立身清正,并无乱七八糟的谥号。 于是呢,东阳公主没有养面首,王僧绰也没有纳妾,二人琴瑟和鸣,岁月静好,缔结了一段人人称羡的美好姻缘。 可谓是刘宋皇室里,绝无仅有的一对清流。 史书记载了王僧绰的爱妻名场面三连。 其一,每逢事情问夫人。 王僧绰对东阳公主十分尊重,逢事必与之商量,绝不一意孤行。时人不理解,往往背后引以为笑谈,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其二,勇于反击弹劾者。 有人弹劾王僧绰不遵仪典,华堂处理政务经常带上东阳公主一起,形影不离。 王僧绰冷笑:“奇也,我还未及冠就跟夫人成亲了,上班有什么不能待在一起的,你是不是嫉妒我?” 其三,发扬谦虚的美德。 面对吹捧他的人,王僧绰谦逊地表示,这都是沾光。 “我能青云直上,一路升到如今的高位,一切都是因为我娶了夫人、和皇室有姻亲的缘故,否则,我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豫宁侯爵罢了。” 万朝观众:“……” 真服了,快来个人管管他啊! 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平平无奇的侯爵”,这么蛮不讲理的文字! 乍一看上边的事迹,好像王僧绰升官是走后门似的。 其实,他这个宰相之位,绝无半点水分。 整顿朝纲,安抚百姓,究识流品,谙悉人物,拔才举能,咸得其分,政绩都是实打实的。 他是个真正的世之君子,品德高尚,光风霁月,让世人心悦诚服。 东阳公主有此良人,自然也过得十分惬意。 然而好景不长,并非每一个人都像他们夫妇一样,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世间多的是负心薄幸者。 就比如东阳公主的亲爹,宋文帝。 尽管宋文帝早年与文元皇后袁齐妫感情甚笃,但随后因为偏宠潘淑妃,立刻开始打压这位皇后,想让她把位置让出来。 文元皇后袁齐妫抑郁成疾,偏偏为了孩子,又不能和宋文帝一刀两断,愤怒已极,遂选择避免不见。 宋文帝每次入宫,她必定去其他地方回避,来了几十次都没见到。 后来,袁齐妫病重,宋文帝似乎又念起了她的好,懊悔不已。 就来到了病榻前,“执手流涕”,痛哭表达歉意。 然而,袁皇后意志坚决,到死都不肯原谅他,没有说一个字。 甚至“以被覆面”,转过脸不肯看他。 皇后一死,宋文帝悲恸欲绝,不仅在葬礼上多次临棺大哭,还亲自撰写了哀册,有“抚存悼亡,感今怀昔”的字样。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第61章 ◎朱祁钰:封英王为英格兰之王◎ 尹纬曾在梦中设想过很多次,倘若隔世经年,还能再重见旧君王,他会和对方说些什么,又做些什么。 然而,真到了此刻。 百感交集,俱归于无言,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年少时的对方,觉得这已经很好很好,足慰平生了。 姚襄想,就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事啊。 他作为一名“好学博通,雅善谈论,英济之称著于南夏”的交际小王子,所在的地方,必然不可能冷场! “景亮——可以这般称呼你吗?” 姚襄粲然一笑,神采焕然道:“我先同你说说最近发生的事吧。” “那时,我带着数万部曲南下,一路漂泊,莫知归所,决定单骑度淮水,先去见一见谢镇西,探听一下他的口风……” 他想起当日,在寿阳城中初见谢尚的场景。 对方轻袍缓带,坐在高楼上,一天青青柳色,垂手弹琵琶,低吟《大道曲》: “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 世人但驻足静听而已,莫知这是当朝三公。 姚襄想到这儿,下意识微笑了一下,支颐道:“后来,他教会了我好几首新曲呢,等有机会弹给你听。” 他话锋一转,又说起近来的日常。 尹纬神色安静地倾听,目光片刻不移地注视着他,冷漠冰封的眼眸深处,仿佛也漾开了一丝暖意。 姚襄念念叨叨说了一大堆话,刚觉得口渴,他就恰到好处地递上来一杯清茶。 “谢谢”,他一饮而尽,忽然有些好奇,“我们在历史上,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尹纬一滞,带着几许追忆之色,轻声说:“我第一次见到殿下,那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姚襄这样的人,就连敌人殷浩派来的刺客都不忍心杀他,痛哭流涕,将实情告知。 素不相识的江南百姓听闻他出走,拖家带口,前来投奔追随。 何况是他。 千万人中惊鸿一面,乱世流星与烈焰的交汇,从此余生辗转过风霜经年,还记得那一双清湛的眼。 “彼时在许昌城下,殿下决意北归,吟鞭遥指,以弘远略,说要终结这一场烽火乱世。” “冀天不弃德以济黎元,吾计决矣。” 可后来呢? 尹纬闭上眼,万般心绪化作沉沉一声叹息。 天意既不曾眷顾他的殿下,亦不曾眷顾天下苍生。 姚襄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聊作安慰,正想说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还伴随着一阵喧嚣的呼唤声:“平北王!殿下!姚襄你在吗?” 而后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仿佛是什么人摔跤跌倒的声音。 谁这么闹腾,姚襄面露无奈之色,唯恐自己家门口被一群不速之客拆了,下意识看向尹纬。 尹纬抿唇微笑:“殿下自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就如,以往相识的那么多年岁月中,我一直在你的身后,凝望你的背影一样。 门帘微微晃动,露出了外边交谈的几人身影,清风吹过,送来了他们的低语。 那些人都是经常在天幕上出现的。 尹纬认出来,好像是什么……杨慎,周娥皇,还有陆机? 这什么阵容啊,姚襄有点懵。 他抬手向三人点点:“你、你,还有你……” 杨慎是这两天才到书院的,主要目的嘛,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万朝菁英学子都在的场合,怎么能少得了他这个状元小天才呢! 出发前,庄宗陛下特别给他颁发一个任务。 那就是,重编《百年歌》的琵琶曲,务必胜过记忆里的先王置酒三垂冈时。 近些天,杨慎早就恢复了弹琵琶这项爱好。 杨廷和对此很不乐意,认为是玩物丧志,奈何李亚子因为要听曲子,一心相护,又有朱厚照在一旁不断帮腔。 他身为大明首辅,岂能斗得过两个皇帝,最终只好听之任之。 杨慎一来书院,就找到了《百年歌》的诗文原作者陆机,以及琵琶圣手周娥皇老师,大家一起参谋。 “我想请您帮忙引荐谢镇西”,他双手合十,诚恳地祈求道。 万朝善弹琵琶的人不少,但好到谢尚这个份上的,也就只有对面的周老师了。 姚襄有些好奇:“为何来找我,不去找安石公?” 却见对面三人神色一动,颇为怪异。 良久,周娥皇摇摇头,轻启朱唇,声音清脆,颇有些无奈地告诉他,方才正是从谢安那里回来。 “安石公倒是答应了帮忙引见,谁知消息一发出去,镇西将军丝毫未看,便让他少来烦自己。” 谢安作为弟弟,可管不了自己从兄的日程安排,在谢尚这边丝毫没有排面可言! 姚襄:“……” “拜托,就帮这一次吧”,陆机对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谁不知道镇西将军和你关系最好,你说什么他都听。” 杨慎含蓄微笑:“殿下,你的好我记你一辈子。” 姚襄微感无奈,到底拗不过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架着他快点帮忙,最终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 “我就是姑且一试,成不成无法保证……” 果然还是他这个知己的面子大,谢尚很快就给了回复。 片刻后,三人如愿以偿,被安排了一个合适的档期,一齐去了女帝位面见谢尚。 尹纬坐在窗边,望着自家殿下的身影,唇边的笑意忽而深邃了些许。 这一世。 他有意气相投的挚友,有并肩前行的同伴,有愿意在身后为之托底的后盾。 完全可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地过完这一生。 而不必像历史上那样,以一己之力辗转万里,过早地背负了所有的一切,黎元悲苦,尽加己身,那样的命运,太冰冷也太残酷了。 现在的一切都是很好很好的……哪怕没有我。 他来之前,曾做过诸多周全的打算。 若是殿下想要驱策长辔,逐鹿天下,他便甘愿为王前驱,九死犹未悔,就如三十年前曾做过的那样。 若殿下并无问鼎之志,想过一种愉快安定的生活,他也会以自己的方式成全他。 此刻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尹纬虽有翻云覆雨、纵横捭阖的能力,后来亦以开国宰相的身份写入史册。 可他并没有什么野心。 从头到尾,他选择奔赴这天下,只是因为,这是姚襄曾许过的天下,他合该不惜一切、舍生忘死地去挣上一挣。 如今这样…… “也好。” 尹纬轻轻吐出两个字,从袖中摸出药丸,投进杯底,端起茶盏,慢慢地啜饮。 姚襄从外面走进来,踏着满地霞光流彩,随口把这事当成一则笑谈,讲给他听。 “等这期课程结束,《百年歌》也该排练好了,届时你正好随我一起回乌衣巷,听他们演奏。” 尹纬淡笑,今日第一次对他说出了拒绝的话:“怕是不能了。” 姚襄眉心一蹙:“为何?” 他肃然道:“你用不着担心前秦,我会极力周旋,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将你交换过来。” 尹纬的语气居然很冷静,同他分析道:“苻氏恨我入骨,绝不会放人,殿下不必为我徒然耗费心神。” “什么话”,姚襄眉峰皱得越发深了,不赞同地说:“还有镇西和安石公呢,这事一定能找到解决之法的。” 忽觉额间一凉,对面人冰冷的指尖轻轻按在眉梢,像是要把紧皱的眉头揉开。 “莫要蹙眉”,他咳嗽了一声,一点血痕从唇边渗落,“臣唯愿殿下,此生喜乐无忧,朝朝展眉。” “景亮……”姚襄满怀惊骇,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遮在了眼前。 尹纬抓紧最后的时间,把需要交代的事都一一说完,没有丝毫停顿。 他说着这些天,观察天幕直播,各位面局势怎样怎样,有哪些一定要记住的。回去之后,北伐该怎么怎么打,定能迅速破敌,迎来大捷。倘日后遭遇突发情况,该如何应对,去往何方,一连说了许多条深思熟虑后的方案。 数十位面,亿万山河,被他轻而易举,一一道来。 操控翻覆如指掌,竟没有丝毫的误差。 这位与王猛并称的丞相,确然是一个算尽天机、多智到近乎可怕的人。 在此期间,他一直没有移开手,仿佛怕看见姚襄的目光,就为之心神动摇,无法再冷静地进行分析。 姚襄的眼睫在剧烈震颤着,良久,一滴热泪染湿了他的掌心。 “殿下,不要这样”,尹纬的声音倏然停下,有些叹息地说,“你这一哭,让我怎能安然赴重泉。” 姚襄挣开他的手,近乎仓皇地怒喝道:“你嘴上说不放心,就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了吗!” 尹纬看了他半晌,这时,毒药的药效上涌,眼前的少年人轮廓渐转模糊,似乎慢慢融入了三十年前旧君主的身影。 他的语气有些飘渺,可说出来的话,却温柔到近乎冷酷。 “不会的”,他轻声说,“殿下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这世上,有成百上千的人甘愿为你而死,而我,从来并非其中最重要的那个。” 他今日必须死在这里,不能让姚襄为难,因他一个人而得罪强大的前秦,陷入孤立境地。 他也绝不会为前秦政权效命。 说到底…… 虽然眼前人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在他自己的时间线上,三十年前的旧人早已逝去了,那些苦痛与悲恨,都永远地埋葬在了过去,往昔如潮似幻,至死方休。 永不能消泯,也永不能原谅。 “为殿下而死,是臣这一生百折不渝的信仰”,他喃喃说。 又道:“天水尹纬,宁为姚氏死,不为苻秦生。” 天阴暮云深,斜阳尽后,黑沉沉的夜色慢慢上涌。 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听见姚襄哽咽着,低低地发问:“你一定要在黄泉路上多等我一会,好么?” “……好。” 一室寂然…… 万朝观众看到此处,无不陷入了沉寂。 这世间,原是真有一种情怀,能使人甘死如饴,不惧鼎镬,决然走向归途的。 “唉。” 万里之外。 朱祁钰正在看天幕,情感十分充沛,看到动情处,还不忘拿着帕子拭泪。 “怎么会有这种事,太让人难过了!” 他转过头,犹自戏很足地对另一名当事人——AKA故事里的「反派角色」苻坚感叹道,“文玉啊,你虽然坐拥万里江山,看似风光无限,却也有今生今世都得不到的东西,比如这位大才……” 苻坚本来还在唏嘘不已,痛心于自己给景略物色的好帮手,竟然就这样没了。 听到景帝这话,顿时一阵无语。 来啊,互相伤害啊,他冷笑一声:“朕虽然没得到尹纬,但你不也没得到文天祥吗。” 朱祁钰捂住心口,仿佛深深中了一箭。 他就晚了一会,就一会而已,文山就被土匪一般的刘宋王朝给抢走了! 二人互相看看,都觉意兴阑珊…… 此刻,大家正在法兰西海岸,望着新一批从美洲抵达欧洲的货物卸船。 本方既然和柴荣进行贸易合作,大周那边自然派了人过来,持续跟进这个长途项目。 又因为意义重大,航程艰难,需要一位信*得过且能力非凡的名将坐镇。 好巧不巧,来的正是……魏王符彦卿。 世宗陛下:岳父啊,你莫要再推辞了,这项重任舍你其谁! 他抱着凑热闹的心情,将老岳父强行扭送上了北行的航船。 符彦卿表情悲壮,毅然决然踏上了征途,自己这一去,大抵是不能活着归来朝见天阙了。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在评论区内涵自己的祖宗呢。 到了那边,迎接他的是大秦乌压压一堆人。 邓羌等人都很好奇,陛下最出色的后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早就团团围了过来。 符彦卿的事迹多牛逼啊,既是战神,还是万朝最牛岳父。 第62章 ◎朱瞻基:小钰啊,你老实交代……◎ 陈玉成面对这混乱的一幕,完全懵了。 他语气弱弱地开口,试图劝阻:“其实,我觉得……” 谁料,就在此时,杨安满面笑容地走过来,步履轻快,如踏春风:“陛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等官方旅游形象大使走马上任!” 苻坚一怔:“人选不是尚未确定?” 杨安抬手向陈玉成一指:“我看英王就很合适!” 苻坚眸光一亮,回看陈玉成半晌,赞同地点点头。 他转而询问了朱祁钰的意见:“就他吧——小钰觉得呢?” 朱祁钰一怔,抬眸仔细打量了一番。 陈玉成也算是他那个时期的知名美少年了,不仅官方评价,“貌甚秀美,绝无杀气”,就连敌人都得捏着鼻子承认,他确实长得好看。 更有英国人AugustusLindley,称他为中国当世最英俊漂亮的人: “IconsiderthathewasbyfarthemosthandsomeIeverbeheldinChina.” “确实可以”,朱祁钰心悦诚服地说,决定将争端先放一放。 现在还是执行完拉票计划最重要! 陈玉成:??? 不知怎的,被秦王和景帝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下意识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可以自信一点”,杨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把「下意识觉得」去掉。” 商辂却是长舒一口气。 倘若陈玉成没来,这差事最终就得由他顶上,太可怕了! 一想到作为形象大使,须得当众唱跳表演节目,他就有一种想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反正陈玉成年轻,就让他去折腾吧! 形象大使这种东西的选择,最大的标准就是颜值。 要好看,十分好看,非常特别以及一眼惊艳念念不忘能记一辈子的好看。 苻坚把两朝的所有人,都挨个筛过一遍,找出来的颜值巅峰就是商辂。 人家毕竟是被史书称为“惟公丰仪山立,襟度渊澄,词气温徐”的美男子。 长相方面,勉强还算达标。 但商辂的气质太端正了一点,不怎么符合形象大使的需求。 这回,两朝准备联手搞一个拉票计划,不能让其他位面专美于前。 那就是,以新占领的法兰西王国为中心,找宋祖刘裕租借一些传送门,提供“欧洲大陆旅行”计划! …… 当天,陈玉成被众人拾掇一阵,怀着壮烈的心情,站到了镜头前。 “神色不要那么僵硬”,杨安一手持策划书,一手握着大喇叭,在旁边指挥,“英王笑一笑,你要向诸天万朝展示你的风采!” 张蚝高举提词板,站在镜头后方,随时准备翻页。 陈玉成嘴角抽搐。 说得轻巧,你自己怎么不来! 商辂面上流露出了深深的同情之色,庆幸自己运气好,躲过了一劫。 陈玉成看着天花乱坠的台词,感觉自己尴尬癌都要犯了,声音作蚊子嗡嗡状:“各位观众大家好,现在我来……” “多笑笑!” 杨安不满地嚷嚷道,“别一直板着脸,导致你的十分美貌,只能发挥出五六七分!” 陈玉成心一横,干脆彻底开摆,身后,是一群选拔出来的欧洲当地俊男靓女演员们,开始了唱跳表演。 杨安终于满意了,一边嘴里还在指点:“目光聚焦到摄像头,对,眼神再温柔多情一点,好,可以了……看过来!” 岭南客家人就没有不会唱山歌的,陈玉成也不管有没有在调子上,神色认真,唱完了具有当地特色的风情一曲。 万朝观众:“……” 算了,大家基本都是三观跟着五官走。 谁让他长得好看,这么好看的人如此卖力地取悦我们,唱得动不动听还重要吗? 随后,陈玉成给观众们推荐第一条旅行路线: “从法兰西出发的钟声与玫瑰之路,兼具中世纪文化韵味、宗教与骑士气息、自然与市集风光!” “一路可欣赏北法教会钟声、南法薰衣草香气、亚平宁山脉暮色、亚得里亚海雾影!” “终点停留在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 “如果旅人愿意,可以搭船东行前往君士坦丁堡,那将是另一个传说的开端!” “一共有一百个旅行名额,按投票数的高低入选!” 观众听他一阵安利,顿时来了兴趣,纷纷在评论区表示要参与。 很快,五十个名额就报满了。 陈玉成又开始了新一轮唱跳——安利——收钱的流程,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骑士与蔷薇:德意志森林到普罗旺斯玫瑰园之旅!” “文艺探幽:从博洛尼亚讲堂到阿尔诺河畔的黄昏之旅!” “香料与丝绸之路的倒影:布鲁日到拜占庭月下之旅!” …… 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如火如荼。 苻坚轻笑,对朱祁钰说:“朕就说,应该选一个美若天仙的人上场吧。” 贩卖旅游这种压根就没有事务的产品,还想让别人掏钱/投票,关键不就在形象大使一个人身上吗?…… 陈玉成适应得还挺好。 一开始尚有些拘谨,很快就渐入佳境,能熟练地和评论区的观众互动,创造佳绩。 他忙活了一整天,圆满收工。 却见秦王与景帝排排坐,躲开了盛夏的地中海艳阳,并肩坐在树荫底下吃冰饮子。 西方的冰激凌,和中原地区所流行的还不太一样。 法兰西人常以花露、柠檬与冷水混合制成“香料凉水”,以供夏日宴饮使用。 又受□□影响,十字军东征带回了带回“sharbat”的概念,即阿拉伯语的甜饮,冰激凌的口味顿时丰富了一大截,融入了藏红花等一些特殊的地域香料。 听起来有些鬼畜,吃起来却很美味,果然,冰激凌甜饮风靡那么多国家和地区,自有其魅力所在。 陈玉成:“……” 不是,你们日子过得挺快活啊! “小英王,快来一起吃”,苻坚招呼道,抬手给他递了一杯蔷薇花味的冰饮。 陈玉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顿觉一股沁人的凉爽一直深入到心里。 他禁不住有些生气了。 自己在上边又唱又跳,累得半死,这两人倒好,竟然在此舒舒服服地偷闲! 陈玉成眨眨眼,立即想到了一个报复之法,当即对朱祁钰微微一笑:“景帝陛下,你大概还不知道于少保的转世故事吧——” 朱祁钰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之前在评论区问了很多次,陈玉成一直守口如瓶,现在终于肯说了! “什么?快说快说。” 陈玉成灿烂一笑,仿佛头顶上悄悄长出了恶魔的小犄角,压低声音,悄悄告诉他:“这就不得不提到一本叫做《十二玉蟾记》的奇文——” 紧接着。 他便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讲完了于谦重生之后大开后宫,和十二位宿敌转世HE的故事。 朱祁钰眼前一黑,许久回不过神来。 “怎会如此……” 苻坚趁他不注意,悄悄从他手里取走了那个还没拆封的冰激凌。 “景帝节哀吧”,陈玉成一脸的幸灾乐祸。 “全书唯独你戏份全无,而其他人都是重要角色。” “王文转世之后,成了一名武艺高强的游侠,四处复仇行侠仗义。王振一转世就被挫骨扬灰,死有余辜。其余那些害死于少保的人,什么石亨、徐有贞、曹吉祥、杨善等十二人,统统都转世成了女子嫁给他,缔结一段姻缘,嘿嘿,嘿嘿嘿……” 朱祁钰被他嘿得一阵心烦,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讨厌啊! 然而。 就在这一刻,他陡然反应过来,无比惊骇地拽住了陈玉成的衣领,来回晃了晃:“什么叫「其余那些害死廷益的人」,你说话啊,说清楚!” 啊??? 陈玉成比他还惊讶,无比懵逼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苻坚:“不是,你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景泰朝的历史吗?” 苻坚本来在一旁库库炫冰激凌,见事情如此严重,一时也正色起来。 “一直不知道”,他摇头道,“也许是后世出了什么变故……”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话又说回来,不管小钰的命运如何,总不会比朕更坎坷了。” 哈哈,真的被自己惨笑啦! 陈玉成无语,感情您还挺有自知之明。 “这不好比”,他十分中肯地说,“二位是不同赛道上的惨。” 此事本不算复杂,三言两语就能将因果阐述清楚,无非就是一个太上皇复辟之后屠杀异己祸乱朝纲之事。 “听听”,苻坚冷笑一声,伸手在树干上一拍,“朕之前说什么来着——宁可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将山望!” “最高权力之争从来就是有进无退,早剁了他,何至于落到那等下场!” 要放在平时,朱祁钰肯定会嘲笑他一番。 历史上,你留着那一群慕容氏姚氏秃发氏拓跋氏性命的时候,没见这么拎得清呢…… 但他现在失魂落魄,丝毫没有搭腔的心思。 “还有你,商学士”,苻坚话锋一转,又炮轰起了商辂,“你去接那个太上皇的时候,为甚要把他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地接回来?” “怎么就不能学一学陈朝的侯安都,船开到一半,伸手把他一骨碌推进江心喂鱼!” 商辂:“……” 他内心天人交战,面露惭色,半晌,有些悔恨地摇了摇头。 朱祁钰现在心中很乱,千丝万缕情绪交织。 他觉得很愧对于谦,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 幸好,于谦最近忙着贸易的事,已经和魏王符彦卿一起商量新航线去了,今天不在此处。 苻坚见了他的模样,不觉长叹一声,递了一张手帕过去:“擦擦。” 朱祁钰在脸上胡乱一抹,声音有些沙哑:“朕真后悔没有早些下手……” 从天幕降世到现在,他遇见的每一个来自其他时空的人,文天祥,陈蒨,苻坚,都在劝他快点动手。 他竟然还在犹豫不决,内心抱有完全不切合实际的指望。 苻坚也只能这般安慰他说:“现在动手,亦不为晚。” “太晚了”,朱祁钰万分伤怀地说,“历史上有某一个位面,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廷益与王文已然遭劫了。” 他甚至还举了一个例子:“诚如尹纬死前所言,他忘不了三十年前的旧主为何而死。那些已经发生的灾劫,又岂能一笔勾销?” 苻坚捂住了胸口。 不是,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还来扎我的心呢! 看在景帝情绪不佳的份上,苻坚这回忍了,决定不跟他计较。 耐心等了半天,朱祁钰稍稍冷静下来。 苻坚思索道:“朕细思之,有两个……不,三个应对方案,正好是上中下三策。”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下策,想必就是直接杀入南宫,将他斩了。” “正是如此”,苻坚一顿,“不过,朕不建议你如此做。” 他自己就是政变上位的,当年云龙门前,也经历过一套「弟杀兄」的流程,除去了厉王苻生,深知这会带来许多舆论上的麻烦。 暴戾恣睢如苻生,尚且能牵扯出一段五公之乱。 苻坚对此又气又无奈:“谁让我们晚生了几年,比人家辈份低一级呢。” “唉”,朱祁钰也叹息了一声。 苻坚却很快提出了第二个主意:“中策是以母杀子。” 朱祁钰无语:“你实在是想多了。” 孙太后纵然五毒俱全,一无是处,唯独对朱祁镇是一片真心,万万不可能拉拢。 “谁说要拉拢他了”,苻坚却神色自若,一派尽在掌握的姿态,“孙氏既然是贵妃上位,那就废了她的后位,追尊已故的先皇后胡氏。” 第63章 ◎惨无人道!堡宗竟死于……◎ 苻家的鬼魂们一拥而上,神色不善,正打算对苻坚进行清算。 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暴喝:“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身影快步走上前去,手一伸,毫不客气地将众人拨开,拦在了苻坚前面。 “谁这么不长眼……” 景明帝回头怒斥,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吞了回去,难以置信地说:“阿耶?” 这一瞬,仿佛在做梦。 父亲早逝,兄长被屠杀,他一个人在风雨飘摇中,艰难撑起了基业。 眼前之人当真是分别了许多年的亲爹! “别叫我阿耶!”苻洪却横眉竖目,气势汹汹地一叉腰,“你竟敢欺负我孙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景明帝:??? 苻洪转向一旁静立的苻坚,神色飞快地变了,变得和蔼至极。 虽然时光过去了很久,苻坚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被他抱在膝上的小孩子。 但苻洪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他扬起宽厚的手掌,就像小时候做过的那样,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庞。 “坚头,原来你长大以后,是这副模样呀。” 苻坚垂下眼睫,贴着爷爷的手心,眸光深处忽然浮现出了一丝水光。 “您走得太早……后来的岁月里,我一直很想念您。” 苻洪欣慰地笑了,拉住他的手:“爷爷为你而骄傲,当年的谶言「草付应王」果真应验了,快给咱讲讲你的帝王路。” 苻坚正要说话。 不远处,苻生却摸着流血的眼眶,语气凉凉地插了一句:“什么帝王路,嘿,你看他有脸提吗!” 谁这么没眼色,没看见他正在和小孙子倾诉衷肠吗。 苻洪恼怒地回头,目光如电地扫过去:“你怎么说话的!我孙子这么出色,就该当万人之上的天子,横扫六合御统万邦,哪里轮得到你来放厥词!” 苻生:“……” 爷爷,你可真是我的亲爷爷! 他不忿地嚷嚷道:“我也是你的孙子,他叫人把我勒死,死时才二十三……” “你居然还能活到二十三岁!” 苻洪大怒,挥舞马鞭鞭子,把苻生抽了一顿:“小时候,我就知道你生性残暴,长大必是个祸害,何不早死成全你弟弟!”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苻生从小就被全家人所讨厌,爷爷尤甚,一直想把他杀掉。 但苻坚的爹爹不同意,当时还劝家人说:“小孩子长大自然会学好,何至便可如此!” 苻生这才保了一命。 此刻,苻洪越想越气,手上鞭子飞快,打得苻生嗷嗷乱叫:“人家的亲爹救你一命,一报还一报,便是再把你杀了也使得,你有何脸面在此鸣不平!今天非把你打死不可!” 众人:“……” “远不止”,苻坚一脸厌恶地看着他,告诉自家爷爷,“爷爷,苻生这厮幼性乖戾,既践大位,刑残政苛,妄杀无辜,致使骨盈城阙,民不聊生。更是拒谏蔽明,荒淫嗜酒,忤逆天常,败乱纲纪,每日以杀人为乐,能肢解好几百人,满朝公卿都被他虐杀成了残疾……” 像报菜名一样,说了一大堆罪名。 “竖子敢尔!”苻洪气得不得了,毫不留情,直接把人往死里打。 “啊。爷爷饶命!”苻生的哀号声不断传来,他罪行累累,令人讨厌,自然没有人愿意去救。 就连景明帝都不管他,只是在旁边冷眼看着。 苻生被打得满脸血污,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好容易打完了,晋王苻柳想着,平日爷爷对自己还不错。 于是壮起胆子,接了一句:“爷爷,你有所不知,苻坚这个篡逆上位之路,可谓名不正言不顺,后来,我不过起兵抗议一下,就被他满门抄斩。” 本以为这话一出,苻洪多少会怒一下,主持公道。 谁知道苻洪确实怒了,怒目圆睁,却在指着苻柳怒喝:“胡言乱语!” 我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号不尊伦理纲常的乱臣贼子!” “你堂兄当皇帝每天日理万机已经很辛苦了,你为什么还要起兵抗议,给他添麻烦,就不能在封地上安安分分待着吗!” 苻柳:“……” 咱爷爷真是太会算账了! 是啊,我只是死了全家,但苻坚却获得了一个大麻烦呢! 景明帝见心爱的小儿子被怼,终于按捺不住,清清嗓子说:“阿耶啊,文玉这事确实做得不大妥当,发动云龙门之变,到底师出无名非正统……”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立即将火.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呵,这「师出无名非正统」究竟因为谁——” “还不是都怪你!” 苻洪火.力全开,对着他指指点点,摆出一副训斥的模样:“你当初若是直接立他为太子,把帝位传给他,后边哪来这么多事,你两个儿子也不用死了!” 景明帝目瞪口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清奇角度:“啊哈?阿耶,我有好几个亲儿子,为什么要立侄子……” “浅薄之见,愚昧至极!” 苻洪咆哮道:“成汉的李雄能立侄子,你为何立不得?正是因为你一己之私,一念之差,给我孙子出了一个大难题,看看你干的好事!” 景明帝:“……” 在场众人:“……” 到这时候,大伙终于算是看明白了,这位老爷子可不管你什么青红皂白,压根不听你解释,只是一味的偏心苻坚。 话又说回来。 世间的偏爱之情大多如此,没有缘由,也从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苻坚被爷爷护着,牢牢挡在身后,鬼魂们对他的杀伤力完全为0,甚至还有闲心,给苻柳等人投去一抹淡然挑衅的眼神。 鬼魂们气得浑身冒烟,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要动手吧,得先过爷爷这关。 要动嘴吧,你每说一句,爷爷那边就有一百句等着回怼你。 保准让你一口老血堵在心头,气得死去又活来。 …… 朱祁钰在边上望着,神色中隐隐带上了一丝羡慕。 唉。 好家长都是别人家的,他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因为他的视线太有穿透力,苻洪在战斗间隙,忽然一个回眸,精准无误地看向了他的方向。 “娃儿”,他拽了拽苻坚,“那边那个年轻人是谁?” 苻坚告诉爷爷:“他是我在别的位面交的好朋友,明景帝朱祁钰。” 苻洪听到「明景」两个字,下意识就以为和景明帝的「景明」一样,是双字帝号。 又听说是孙儿的好朋友,当即和颜悦色地笑了笑,伸手在衣兜里一阵掏:“好孩子,我作为长辈,是该给你准备一份见面礼。” 朱祁钰忙道不用。 苻洪掏了半天,什么都没掏出来。 他是被降将麻秋毒杀的,死时身上没带任何贵重物品。 一回头,忽见景明帝腰间挂着一枚帝王龙纹玉佩,上刻景明二字,做工极其精美。 当即二话不说,伸手扯了下来,塞到朱祁钰手中。 这玉佩很贵的,刚好拿来送礼。 “正好,他是景明,你是明景,直接给玉佩倒过来看就行,完全不受影响。” 景明帝:“……” 朱祁钰:“……” 该说不说,老爷子真是天才啊! 苻坚已经扶着墙,快要笑死了,见朱祁钰投来询问的目光,好半天才慢慢直起身,对他点点头。 “好啦,你就收着吧。” 朱祁钰想了想,见苻洪满面笑容、神色慈蔼,心中一动,终是握住了玉佩。 “谢谢苻爷爷”,他温声说。 苻洪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想到取「明景」为帝号?” “明是我大明国号,景是他的谥号。” 朱瞻基旁听良久,这时,神色淡漠地接了一句:“「由义而济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耆意大虑曰景」。” 众人聊得好好的,不妨他忽然发言,俱是转过头,错愕地看着他。 朱祁钰心中尤其惊讶。 但朱瞻基并没有看他,只是向前秦众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各位远道来我大明做客,还望移步皇宫,接风洗尘。” 他本来满腔怒火,认定朱祁钰篡位,要找他算账。 但见了这一幕,心头的怒火倒是渐渐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惆怅。 他看着苻洪爷孙俩,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那个被天子寄予厚望、百般疼爱的好圣孙。 年华如流水,一晃生死相隔,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心中怅然之情一生,其他的杂念也就淡了,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短暂归来的一缕游魂。 而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向前。 “不管你是怎么坐上皇位的,用了何种手段,朕都不跟你计较了。” 趁着其他人都准备赴宴吃饭,朱瞻基刻意落在了最后,压低声音,对朱祁钰说:“你既然谥号为景,可见这个皇帝做得还不错,以后好好干。” “朕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对你的嫡母和兄长,奉养他们平安终身。” 听他的语气,好似做了多大的让步似的。 朱祁钰真是满心的无语,干脆直截了当地说:“父皇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回头就让他二人殡天。” 朱瞻基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惊骇转头,眸光如刀,扎在朱祁钰身上,语气森寒而充满杀意,缓缓地迸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朱祁钰语气十分平静,告诉他:“这两人该死,我要送他们殡天。” 这句话说出来,他就像是卸去了重重枷锁一般,陡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好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东西!” 朱瞻基暴怒,高举起手,按住了佩剑的剑柄。 “使不得!” 不远处,景明帝原本还在刷天幕评论区,他死了好多年,乍一看这么个新鲜玩意,觉得挺好玩。 突然间,感觉到了一股杀意。 作为身经百战的帝王名将,他对杀意是很敏感的,当即抬头望去,下意识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了二人中间。 “有话好好说,你对孩子动手干什么……” 他神情严肃,一边抬手去阻拦朱瞻基,一边给朱祁钰使眼色,让他快点叫人护驾。 “滚开!” 朱瞻基怒极反笑,扬起声音说:“你家难道不打孩子?别以为朕没看见,方才你爹抽苻生的时候,你在边上暗暗插了好几刀!” 景明帝手上动作一点不慢,赶紧拦住他,一边还在嘀咕:“这能一样吗?苻生小祸胎死了也就死了,反而出了我心头一口恶气。” “但你儿子可是「景帝」——景帝!你懂景帝二字的含金量吗!” 说到最后,俨然有些骄傲。 因为他自己也是景帝,嘿嘿嘿…… 踏马的,你可住嘴吧,朱瞻基懒得理会这个憨批,反手一拨,就想把他推到一边。 奈何两人死的时候年纪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英年早逝,生前也都是御驾亲征的帝王,素有勇武之名,战力也就是五五开。 一时半会,他还真不能拿景明帝如何。 二人僵持不下,朱瞻基眼神凌厉,瞪视着他:“尔对此一无所知,就胆敢来管别人的家事!你身后的这个孽障,刚才放话说要弑杀他的亲兄和嫡母!” 景明帝顷刻无语。 合着现在的孩子一个两个,都在积极对亲人挥刀,难怪能和他侄子成为好朋友(大雾)。 但景明帝是谁啊? 劲士风集,骁骑如云,神矛一指,望旗冰解的大狠人,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就冲着「景帝」这个帝号,他今天必须无脑维护朱祁钰。 景明帝当即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不要老是责怪你小儿子,多想想你长子的问题!没准他跟苻生一样恶贯满盈,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呢!所以,你小儿子杀兄,不仅无过,反而大大有利,对江山社稷铸一巨功!” 他误打误撞地讲出了真相。 第64章 ◎万朝谋士榜火热发布!◎ 朱祁镇的行刑仪式如期举办。 观众兴奋地搓搓手,挤进直播间观看。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虽然死了,死得很痛苦,围观者却笑得特别开心,直呼大快人心。 在杀猪般凄惨的背景音中,景帝邀请前秦众人一起吃庆功宴。 观众也是有样学样,甚至因为心情舒畅,连饭都多吃了好几碗。 本次活动的投票已经来到尾声,快出结果了。 每人可以投两票,先前,参赛者们各(qun)显(mo)神(luan)通(wu)地四处拉票,显然颇有效果。 然而,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收了好处。 有一部分观众,就是单纯随心而动,纯凭喜好,想投谁就投谁,乃至于直接看脸,三观跟着五官走。 这部分颜粉,主要瞄准了苻坚和陈蒨。 他俩长得确实好看,一个是“雅量瑰姿”,一个是著名的“美仪容”、“吾宗英秀”。 毕竟,任务完成得如何,理解起来多少还有点门槛。 但一个人的长相颜值如何,实属一眼就能看到,万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必须冲! 这群颜粉为了帮偶像拉票,甚至开始在评论区各种作画发图了。 “画得还挺好看。” 爷爷苻洪已经刷到了几百张粉丝画像,立即点了个保存,满脸赞赏地说。 一旁的苻坚:“……” 好无奈。 咱爷爷再过一个时辰就要魂飞魄散了,为什么还存画,是想带到地下去看吗?…… 评论区的好事者们,也开始不断@庄宗皇帝。 希望把他吃瓜机器拿出来,为万朝排一个美人榜。 【女帝褚蒜子:要排美人榜啊,提名小玉,还有朕的小舅舅谢安、大舅舅谢尚,小表妹谢道韫、小表弟谢玄,如此倾世之姿必须榜上有名。】 观众无语,陛下你的滤镜未免太深厚了吧。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在颜值这块,陈郡谢氏的人还从未输过! 许多观众七嘴八舌,纷纷说出了心中的理想人选: 【颍川荀粲:若要评选美人,我夫人风华绝世盖代无双,舍她其谁。】 【大学士商辂:提名英王,自从他加入我朝,整个朝堂的容貌水准都提高了一大截,每次上朝都有会稽霞举之感。】 【金陵女史王贞仪:想看成汉李夫人,有点好奇传闻中的「我见犹怜」之姿究竟是何模样。】 【墨憨斋主人冯梦龙:那我想看高欢,正好给《情史》增添一些新素材,区区城门一小卒能让贵女娄昭君一见倾心,他的所有子孙后代除高洋外,亦是个个风采过人。】 除高洋外…… 天幕前,某英雄天子不禁脸色一黑,本就漆黑的脸显得愈发黯沉,险些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该死的冯梦龙! 若生在本朝,定要将他丢进漳水河里喂鱼! 【吴郡少年陆机:提名万朝书院的周娥皇老师,周老师不仅容貌绝丽,而且精谙音律,采戏弈棋,莫不妙绝,是我们书院学子的榜样。】 【大唐安乐公主:提名沈老师,万朝观众严选出来的海王美人值得信赖。】 【昭明太子萧统:必须是先生!】 【太子舍人王筠:附议附议,不过我小叔王俭也不错。】 观众:你别太离谱了,王俭才三岁,也能上榜吗? 然而,却有人受到启发,忽然来了灵感。 表示不应该排万朝美人榜,而是应该给可爱幼崽来个排行。 此言一出,更是不得了。 天下当家长的多半有深厚的滤镜,顿时在评论区吵作一团,各种抓拍的图片乱飞。 表示我家崽才是最可爱的,尔等妖魔鬼怪,不要来沾边! 观众们吵吵嚷嚷,李存勖气定神闲。 毕竟,他才是吃瓜机器的主人,掌管着万朝各个位面所有的瓜,最终排什么还得他来决定。 眼见观众们持续闹腾,似乎很难商议出一个结果。 李存勖一心想凑热闹,当即拍板表示:“不要再争了,朕随机选一个!” 他按下按钮,只听滴的一声传来: “尊敬的八卦接收器之主李存勖,现在为您进行万朝十大金牌谋士排行——” 李存勖:??? 观众们:??? …… 【谋士,是华夏历史上一个无比特殊的群体。】 【筹谋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胸藏万卷兵书,腹笥九韬三略,临危而不惧,审势如观火。】 【其人也,揽星辰于袖间,画山河于毫端,谈笑间成败已定,沉吟处九州改图,栖身草野而三分天下,久居幕府亦操乾坤。】 【若夫龙跃云津、凤栖梧桐,非斯人不足当之。真所谓:智冠古今,策动山河,千秋庙算,一士足矣。】 观众:哇,忽而燃起来了! 李存勖仔细翻了翻屏幕,发现上榜之人竟然还能领取奖励,不由精神一振。 “安时应该符合条件吧”,他琢磨着。 朱厚照留在后唐位面等待奖励结算,暂时没有回大明,这时,也陷入了沉思:“杨师傅大概也可以上榜。” “想什么呢”,李存勖一脸奇怪之色:“你老师是首辅,又不是纯粹的谋士,肯定不能上榜。” 朱厚照双手叉腰,十分不服气,这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他郭崇韬位兼将相,显然也不是纯粹的谋士,理当榜上无名!”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 此时,八卦接收器投射出来的文字,再度发生了变化: 【谋士,一般为军师、幕僚、门客等,经常在战争中为主帅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定鼎乾坤。】 【但许多时候,会和宰相名臣的位置发生重叠,难以区分。】 【本次评比,不选取已经参加过副本活动、为观众所熟知的人物,如诸葛丞相、刘穆之、郭崇韬、王朴等。】 【每个时代或阵营仅能入选一个,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获取奖励。】 李存勖惋惜地叹了口气。 苻坚倒是精神一振,认真倾听。 自从没挖到尹纬,他一直耿耿于怀,想给景略找个合格的副手。 这不就机会来了? 万朝和他想法一样的人不在少数,有人已经在开出高官厚禄、国家发展蓝图,甚至连府邸都提前准备好了。 除非是那种真正的天命君臣,同心同德。 否则,只要锄头挥得好,就没有我们挖不动的墙角! 【以下排名不分先后——】 【张良:千古谋圣,含金量毋庸置疑……】 观众一看,霎时意兴阑珊。 这个挖不了,根本挖不了,赶紧下一个! 然而介绍并没有结束: 【子房之才,是后世对谋士人杰的最高褒奖——】 【比如说,曹操就称荀彧为「吾之子房」,钟会也被时人「谓之子房」。北魏崔浩天资聪颖,自比张良,谓已稽古过之。刘宋的沈庆之也曾写诗,「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 北府人看到这里,全体将目光投向了沈庆之。 不是吧。 别人至少还和张良是谋士同行。 你一个武庙名将,大字不识一个,过来乱凑什么热闹? “俺也想写”,檀道济将他一揽,大咧咧地说,“你都不认字,怎么会写诗,快传授我几手!” “门都没有!” 沈庆之绷着脸,将这块牛皮糖甩开。 檀道济怀疑他找了抢手,眼珠一转,立即看向了一旁的辛弃疾:“幼安,咱俩是不是关系特别铁的好朋友了?” 辛弃疾诚实地点点头:“是。” 檀道济等的就是他这个反应,伸手将他一拽,信誓旦旦地说:“那作为我的好朋友,下回上战场,你是不是应该写点诗文歌颂我一下?” “我要求也不高,就四五六七八首就行了,组诗更好。” 辛弃疾微笑,赠送给他一个拳头:“……阿和,咱俩去校场上多练练。” 檀道济:不要啊! 【北魏任城王元澄,也被孝文帝称为「我之子房」。元澄兼职很多,业务繁忙,他不仅是孝文帝的子房,同时还是孝文帝的诸葛亮、郑子产、八元八凯。】 观众们:??? 北魏帝宫,冯太后正在监督孝文帝和冯诞完成今日的课业,见到这一句介绍,不禁无奈地笑了。 一旁,中书令李冲合上手中的书页,神色平静地说:“任城不愧是太后钦定的宗室领袖,果然能者多劳。” 这劳的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吧,冯太后微感好笑。 此刻,幼崽们已经把作业全部做完了,李冲也都批改过了一遍。 小团子丢开作业,坐在一起玩闹,蹭来蹭去,拨弄着宫女新端来的点心。 “姑母吃”,小冯诞捧起一块花花形状的小饼,送到冯太后面前。 冯太后揉了揉他的乌发,露出了一丝微笑,转头对李冲说:“思政亦是能者多劳。” 李冲赞同地点点头。 确实。 冯诞未来是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中军将军、特进、长乐郡公、车骑大将军、司徒公、太子太师……以及天子心上的宠臣。 谁劳的有他多啊。 …… 八卦接收器继续播报十大金牌谋士信息: 【管仲:上马能治国,下马管经济,是齐国财政兼人事双料大臣,姜小白的万能仲父。】 【张宾:乱世的止杀之鞘,算无遗策,机无虚发,以一己之力将右侯这个称号封神。厉害吧,可惜是拿寿命换的。】 【韩琦:人送外号「宋摄宗」,一个堪称无死角的完美之人,相三朝,立二帝,功存社稷,救济生民,军事方面也颇为可圈可点,所练之兵「精劲齐一,号为可用,冠河朔」。可叹这么强的人,怎么偏偏就被宋廷君臣所误,兵败好水川呢。】 苻坚看到这儿,顿时来了精神:“这个能挖吗?” 管仲和张宾的墙角,那是想都不要想。 齐桓公和石勒就算失心疯了,也不可能放人,除非踏着尸骨过去。 但韩琦就不一样了。 天幕都说了他“为宋廷所误”,那明显和原君主之间存在龃龉,苻坚觉得这波很有搞头! 他拉着朱祁钰,兴致勃勃地说:“韩琦挖过来的话,主要负责主持内政,正好让景略腾出手来,开疆拓土一统南北,解除后顾之忧。” 朱祁钰:“……” 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梦话来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明亮日色,摇头道:“快醒醒罢!韩琦和狄青是一个时代的,早就被周世宗预定了。” 苻坚一怔:“周世宗说要清算赵宋文官,把整个朝堂都血洗一遍,有希望在韩琦死前,将他交易过来吗?” 先前他们在副本中和柴荣有过深度合作,倒也听对方提起过日后的计划。 因为符彦卿和符皇后的缘故,本朝和后周王朝的关系非常紧密,交易一名人才应该问题不大。 “完全没有。” 朱祁钰却直截了当地说:“再怎么清算,也不可能清算到韩琦头上。” “他和狄青关系很不错,狄青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后墓志铭是他写的,多年之后,狄青的儿子狄咏还给韩琦的儿子韩忠彦当了副手。” 苻坚叹息一声。 继续往下看: 【郭嘉:有诗二首聊写风骨——】 【北望狼烟起暮秋,祭坛空对洧阳侯。一谋定鼎三军息,十胜摧锋万里收。 第65章 ◎惊,孔子暴打赵宋腐儒!◎ 【恭喜周世宗陛下,获得儒心墨镜一个!】 【赵宋尊孔崇儒,士大夫群体极力提倡儒学,戴上这个墨镜,即可洞察此人是真儒还是假儒。】 【偏离越多,则颜色越黑。】 柴荣有些疑惑,伸手接过墨镜,准备戴上试试。 目光一转,看向不远处的符彦卿。 咱岳父一贯洒脱不羁,平生行事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用拳头说话,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肯定跟儒家完全不沾边了吧。 不料,透过墨镜一看,符彦卿还是完整的一个人,完全没有发黑,甚至眉眼还清晰可见。 柴荣:? 镜片上,缓慢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孔子身高一米九,高大勇猛,魏王也身高一米九,高大勇猛。】 【孔子擅长射箭,力能扛城门,魏王也擅长射箭,力能扛城门。】 【孔子的父亲叔梁纥是一位绝代大猛男,位列鲁国“三虎将”之一,魏王的父亲符存审也是一位绝代大猛男,位列千古武庙名将之一。】 【孔子提倡仁义,仁者爱人,魏王也提倡仁义,只不过,他的「仁」,便是将敌人一分为二,直接进行斩首,他的「义」,便是将敌人的头颅打得凹陷进去。】 【孔子有一句名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正是魏王的生平信条,他一打起仗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打得敌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地送去见阎王。】 …… 【综上所述,魏王非常孔子,也非常儒家。】 柴荣沉默了一会。 是啊。 照这个标准来看,咱岳父怎么不算儒家的忠诚信徒呢。 暂时摘下墨镜,搁到一边,等待其他奖品的发放。 大周王朝这次完成度非常高,独占了美洲一个大洲,更是和秦王、景帝合作,贯穿海外贸易航线。 奖励也自然不菲。 天幕给了他一个大礼包,伸手往外掏掏,续命小丸子、传送门、后世武器……等一些常规奖品,自然不必提。 柴荣拎起礼包,倒过来晃了晃,发现最下边赫然躺着一只小花手。 ……等等,小花手? 他要这玩意干啥? 再一看上边的标签,【轻轻摇动这只小花手,即可毫不费力,对人暴打以巴掌!】 【每摇动一次,对方将面临连续不断、狂风骤雨般的掌掴,直到再摇一次,才会停下。】 真是神物啊,柴荣不禁感叹,设计也太人性化……啊不是,太反人性了! 这不得分分钟给赵宋群臣打得满脸开花! “陛下。” 符彦卿吃了续命小丸子,精神焕发,乐呵呵地捏着小花手,翻来覆去地查看。 “既然有了传送门,我们可以找一名来自儒家的外援,帮忙代打骂人,务必要杀人且诛心。” 柴荣赞赏地点点头:“就依汝。” 本朝都是老实人,论耍嘴皮子,还真不一定耍得过赵宋那群儒生。 毕竟术业有专攻,人家就是专门吃党争辩论这碗饭的。 虽然都是要杀的。 但如果能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心如死灰地去死,无疑会让观众们心情舒坦许多。 没错,观众们。 这次平定赵宋也是有观众的,会在评论区发布图片、视频,同步更新——大家已经期待很久了! 王朴也道:“是该找一个。” 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柴荣便提议说:“那么,这个人选就是——” “孔子!” “黄宗羲!” “王景略!” 三人:??? 君臣之间简直毫无默契可言,柴荣扶额:“刚才没发挥好,现在重来一次,这个人选就是——” “孔子!” “黄宗羲!” “王景略……算了,怕被祖宗打,还是谢晦吧。” 三人:??? “等会”,柴荣见场面混乱了起来,当机立断地喊停。 他先说出了自己的思路:“孔子是儒家初祖,辈分最高的祖师,面对赵宋儒生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应当请孔子去。” “可是”,王朴浅浅斟酌道,“在骂人这方面,还得看黄宗羲老先生。” 自从天幕降世以来,黄宗羲在评论区,就没遇到过任何对手,反倒有大量昏君奸臣被他骂得吐血。 言词锋利,一至于斯。 这是万朝观众共同见证的光荣战绩,不存在任何的黑幕! 好像很有道理,柴荣眸光流转,又看向符彦卿。 符彦卿沉吟说:“应该让王景略去,他不仅能当面把人骂死,还很贴心,会送九族一起团聚。” 王朴:魏王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这个时间点,王猛也不知复活成功了没有。 就算成了,刚一回来你就拉他出去干活,真以为你祖宗苻坚提不动刀啊! “所以,我不是改了主意吗”,符彦卿想起祖宗当日的冷笑模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去刘宋请谢晦也挺好的。” “一回生二回熟,他对付赵宋文臣,有自己的一套经验。” 来到赵宋—— 谢晦不语,只是挖奸臣们的眼睛粘在东华门上。 谢晦还不语,只是笑得十分好看,边笑边送坏人的全家下地狱。 谢晦继续不语,只是朱笔一批,开启了对有劣迹之人无差别突突的朝堂大猎杀。 谢小玉三连,get! “可行是可行”,王朴说,“但这两人和儒家并不沾边。” 符彦卿却坚持道:“沾不沾边的,要用儒心墨镜看了才知道,就连我都能获得一句和孔子非常相似的评价呢……” 柴荣还是觉得,孔子才是最佳人选。 评论区问了一圈,谢晦在本位面,准备出兵幽州,没空。 黄宗羲要给万朝书院编一本新的教材,也抽不开身。 至于王相公…… 此刻,天幕正好奖励发到了前秦位面。 观众一看,不由相顾愕然:天呐,一张复活卡的价格居然这么高吗? …… 天幕给了苻坚两个选项。 一是拿走各种奖品,包括续命丸子;二是其他所有奖品一概不要,换取一张复活卡。 观众不禁皱眉—— 「换取」,意思就是复活卡本来不在奖品清单里面,但考虑到秦王的情况特殊,所以,给了他一个兑换的机会? 为什么续命十年二十年这么容易,吃颗丸子就行了。 但复活却如此艰难? 转念一想,好像也没毛病。 续命丸子的作用对象是活着的人,他们可以自行吃下药丸,天幕只需要炼制一下就行了,无需任何售后。 但复活卡,却是给逝者准备的。 死人又没法吃东西,丹药什么的都不起作用,得重开六道轮回,把魂魄捞出来,重新凝聚身体。 虽然观众也不是很清楚,六道轮回究竟怎么运作的,是不是跟神话传说中一样。 但总之可以确定,「复活」这件事,一定伴随着非常大的工作量。 大家都很好奇苻坚会怎么选。 不少凑热闹的人,都认为秦王会选第一种。 王猛虽然很厉害,身系社稷之重,但那些奖品看起来也很诱人呀,难道不是比一位丞相更重要吗。 对此,知情者表示: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这还用想吗”,王镇恶今天又来宋宫蹭饭,把各种御制点心啃得一干二净。 一边告诉刘裕,“天王肯定会选复活我爷爷啦,连一秒都不需要犹豫。” 辛弃疾坐在旁边,面露愁容。 “幼安啊”,王镇恶眼珠一转,偷偷摸摸地夹走他*餐盘里的风鸡,“要不咱俩打个赌,就赌天王的决定………” 辛弃疾冷笑,你以为我傻吗:“那我赌他选你爷爷。” 王镇恶:“……巧了,我也是。” 二人面面相觑一阵,露出尴尬的笑容,各自埋头吃饭。 就在此时,少年完颜承晖抱着一摞兵书从外边进来,刘裕一抬头,冲他招招手:“来啦,坐下吃饭。” 完颜承晖吃了一张饼,剥了几只虾,喝了两碗汤。 刘裕问他:“你如何看?” 完颜承晖喝完最后一口汤,一派泰然自若道:“秦王必然是复活王相公了。” 两个选项都摆出来了。 退一步说,就算不考虑君臣知己的情义,从纯功利角度考虑,也一定得选复活卡。 不然前秦众臣一看,纷纷心寒:以武侯之位兼将相,功劳盖世,在陛下心目中尚且没有一堆奖品重要,何况我等! 接下来,谁还愿意为他尽心效命? 苻坚:退什么退,根本退不了一点! 完颜承晖说了一通,又分析道:“至于放弃其他奖品什么的,对秦王来说,根本不算代价。” 谁让这位陛下是诸天万朝最大的关系户呢。 有王镇恶在,有符皇后与符彦卿在,万朝最强的几个位面之二都和他关系密切。 秦王若是上门交易长寿丸子之类的东西,本朝难道还能故意拿乔不卖吗? “你们搞政治的心思真复杂啊”,辛弃疾由衷感叹道。 一件明明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居然还能强行解读出花来了。 完颜承晖:“……”不,他不搞政治,这辈子都不打算搞! 他要从军,成为北府最明亮的一颗星! 偶尔写点诗文什么的,说不定还能找偶像苏轼指点一二,嘿嘿。 辛弃疾蹙眉发愁,好似遇见了一桩大难题,不时唉声叹气。 沈林子溜进宫来吃饭,本打算吃完一擦嘴就走,硬生生被这一幕给绊住了脚步。 他惊奇道:“咋了这是?幼安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让大伙开心一下。” 辛弃疾无奈道:“我本来想着,本朝如果获得一张复活卡的话,就能够复活岳王……” 没想到,价格这般离谱。 情况类似的还有李存勖。 他也想过,倘若得到复活卡,就用来复活太师周德威。 当年就是因为因为一念之差,一意孤行,害死这位帝师名将战死胡柳陂,甚至父子俱战殁。 怎不让人为之恸哭,抱憾终身。 但复活卡实在是太贵了,再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只能无奈作罢。 临安城,负责留守的李庭芝穿过传送门,来到陈朝,想请求陛下复活自己的老师孟珙。 这是他本来的想法。 现在吧,见了复活卡的天价,李庭芝话到嘴边忽然一转,信誓旦旦道:“这卡太过鸡肋,不兑也罢,何须复活老师,我自当超越老师,过去的事就让它永永远远地过去吧!” 陈蒨:? 第66章 ◎我大秦混六合为一家◎ 人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大秦丞相王猛对此很有发言权。 都说「死去元知万事空」,他在陛下万分悲恸的哭声中,缓慢闭上眼,意识渐渐消散。 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下一次再睁眼,已经是在自己的灵堂中。 他见到了来自二十年后、已然长大成人的小孙子王镇恶。 因为宋武帝刘裕获得了一张为期一日的亲人团聚卡,王镇恶得以跨越传送门,回到前秦。 王猛也得以回魂,和自家陛下短暂地重逢了一会。 并留下了一封感人至深的遗书: “臣平生从不信神佛,唯今日至此,方希之有。” “此生得遇陛下,已是不枉,来世亦无所求。” “愿舍此来世,祈愿陛下江山永固,平安喜乐,祈愿我大秦,千秋万岁,国祚绵长。” 当然,王猛搁笔的时候,以为此一别,就是永别,绝对没想到自己日后还有机会再回来…… ——不然他一定克制克制再克制,绝不这样投入地抒情! 现在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日后在所有人面前的社死! 王猛的意识消散了。 王猛的意识又回来了。 他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周围是一处完全黑暗的密闭空间,甚至还围了一圈陌生的魂魄们,莹莹散发着白光。 也不能说完全陌生吧,其中有两个,都是被他手刃而死的。 王猛看了一眼晋王苻柳,心念如电转,已猜透了其余几人的身份。 景明帝执政的时候,他尚在华阴山隐居,与对方并没有打过照面。 不觉喟叹道:“先帝,此间就是黄泉吗?” 景明帝负手而立,不怒自威,凝视着他。 目光在“杀死最心爱小儿子及其全家的罪魁祸首”,和“身兼数职一手缔造我大秦崛起的绝代功臣”之间,不断来回切换,最终,定格为了一个比较心平气和的眼神。 “对我们来说是,但对你来说,不是。” 王猛若有所悟,凝眉不语。 景明帝的魂魄刚从景泰朝回来,如今即将消散。 他对王猛微微颔首,神色间隐约带了几分感慨:“向着光亮的地方走,到人间去吧,他在等你。” 王猛还未说话,一旁,苻柳的魂魄就发出了阴阳怪气的声音。 “是啊,真是好一位圣明天子,好一位功德宰相,好一段君臣同心、生死不弃的传奇故事。” “苻文玉举国之力复活丞相,当真情深意重——大明那个冯梦龙修《情史》居然没你们俩,终究棋差一招!” 王猛:??? 算了,这人经常发癫,不必理会。 “住嘴”,爷爷苻洪却是怒气冲冲地瞪了苻柳一眼。 他转头拉住王猛,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快回去吧,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往后岁月漫长,要好好守护大秦江山啊。” 一顿,又笑着说:“一定要告诉文玉,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孩子,已经尽力做得很棒了,我永远为他骄傲。” 王猛深吸一口气:“我会的。” 随后,魂魄们在他眼前消散,宛如磷粉一般破碎飞舞。 他向着远处的一点亮光奔走,这一条复活的道路无比漫长,两边尽皆黑漆漆一片,不知延伸出去多远。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那道微弱的光点放大了些许。 有光芒慢慢投落进来,晕染开,似乎也能看见两边的东西了。 他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灵位,如星辰般散落遍布,此刻尽皆沉寂,每一个上边都写着对应的名字。 可惜,因为光线太弱微弱,只能依稀辨别其中的几个字。 【故宋……鄂……】 【……忠威……彦仙】 【东江……总戎……】 【大明……延……朱……】 【……密云郡公……芝……】 王猛看得断断续续。 不禁猜测,也许这些都是一些对江山社稷立有大功,被后世人惦念着,等待复活的魂灵。 那些牌位隐隐约约透着极其黯淡的光,似是魂魄的轮廓。 却又因为种种条件的限制,暂时还不能复活。 思索间,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他觉得神智一轻,再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泪光闪闪的眼眸。 王猛:? 不是,你谁啊? “呜呜呜,真是太感人了”,朱祁钰没注意他,而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大发感慨。 虽然早就知道,在苻坚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换取复活卡后,毫无疑问,王猛最终一定会被复活。 但真到了这个时刻,还是很激动人心。 朱祁钰一转头,恰好和睁开眼的王猛对上视线:!!! “文玉快来!” 都不用他喊,正低头看信的苻坚如同心有灵犀,立刻站起身,仿佛身在梦中一般,恍恍惚惚地走过来,一下握住了王猛的手。 “景略”,他沉声道。 “……臣在”,王猛说。 苻坚想说什么,却终究哽咽无言,抬手一抹,指尖尽是泪痕。 王猛饶是一贯冷静持重,此刻也像是头脑打了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二人死生重逢,互相看着,一时俱是沉默。 忽听边上传来一道无比刻意的咳嗽声:“那什么,不好意思,朕打断一下,要一诉心曲,等我们都走了好吗?先把该走的流程走完,大家都等着呢。” 王猛一见有外人在,几乎一秒就恢复了工作状态。 他直起身,目光锐利,向对方看去。 然后就愕然地发现,自己正处在熟悉的建章宫中。 广阔的殿内,此刻,竟然浩浩荡荡站满了人。 少说也有几百号,里三层外三层都不足以形容这个架势,堪称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连再多一个人都塞不进来了。 王猛大为震惊,下意识侧身看向苻坚:陛下,这么多人你不早说! 苻坚心虚地摸了摸发尾,移开了视线。 啊这,景略你也没问啊…… 方才说话的青年帝王,立在最前方,眉峰冷峻,目光凛烈,衣袍猎猎,映照金碧光华,腰侧的佩剑寒光隐现,端的是一派横扫千军的凌厉意气。 王猛善于识人,从气质上一看即知,这位便是刘裕。 他礼貌地问道:“宋祖有什么指教吗?” “爷爷!” 王镇恶兴奋极了,从刘裕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我们陛下是特意来看望你的!” 身后的众人少说也来自二十多个不同位面。 复活流程虽然在前秦进行,这些人根本不怕距离遥远,第一时间用上了传送门,火速赶来凑热闹。 闻言,纷纷点头赞同,七嘴八舌地说道: “是啊,我们也是来看望你的!” “万朝第一次有人复活,这事怪新鲜的!” “画师、乐手都准备好了,冯梦龙也在收集创作素材了!” 其他都不要紧,乍一听冯梦龙这个名字,王猛立即想到了苻柳之前的吐槽,眉梢微微蹙起。 苻坚以为他被吵到,对众人怒目而视:“你们安静一点,景略需要休息!” 众人捂嘴,唯恐被盛怒的秦王赶出去。 苻坚使了个眼色,早有准备的太医院使董宿便上前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为王猛诊脉。 “武侯可有什么不适?” 王猛摇头。 董宿切换了手法,反反复复诊断了三次,方才徐徐说道:“武侯脉象中正平和,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一边提笔在自己的行医笔记上飞速记录。 苻坚轻舒一口气。 下一秒,药圣李时珍便挤开众人,绕过董宿,提着药箱上前,对王猛露出了一抹笑容:“武侯伸手吧。” 正准备起身的王猛:“……” 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之内。 来自十多个不同年代的顶尖医者,对他进行了轮流诊断。 由于过程太过冗长,观众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更不用说王猛本人,被迫反反复复配合他们,更是觉得在浪费时间。 然而,他刚想拒绝一下,便感觉到苻坚拽了拽他的袖口,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王猛无可奈何。 算了,诊就诊吧,只要能让陛下放心就好。 神医们得出结论,复活后的王猛是一个完全健康的青年版本。 “既然如此,续命药还吃吗?” 刘裕掏出了一颗续命小丸子,这是之前王镇恶私下找他申请的。 他一直在这边等着,也是应苻坚的要求,生怕复活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 “当然吃!” 苻坚果断地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丸子放在*王猛的掌心。 “不了吧。” 王猛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有,陛下没有,便不打算吃药。 “这你完全可以放心”,柴荣也掏出了一颗同款小丸子,直接递给了苻坚,“秦王自己也有。” 没办法,谁让苻坚是他皇后的祖宗。 反正本位面奖品里的续命小丸子数量也不少了,并不缺,送出去一颗也无所谓。 吃完小丸子,事情已经差不多解决了。 众人一拥而上,闹哄哄地问起了王猛的复活感想:“请问到底是什么感觉?” “你死后见到了什么,真的有阴曹地府吗?” “我想复活我父亲,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王猛很有耐心,一一解答。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微怔了一下,问起对方的身份。 身前的少年说:“大明郑经,我想复活我父亲延平王。” 王猛将这个名字和之前看到的一块牌子对应上了,便说出来自己的猜测。 “据我推断,有一部分影响力极大的人,魂魄并没有立即消散,还停留在灵位中,复活起来可能相对容易。” 郑经满脸懵逼。 不过没关系,自然有人替代了他的位置问话。 朱厚照眉头一挑:“照此而言,若我大明诸朝都供奉延平王的牌位,复活的难度将大大降低?” 王猛摆摆手:“这只是我的猜测。” “本朝也可以供奉一下”,刘裕沉吟说,“我们先前借鉴了延平王的武器与战术图纸,就当投桃报李了。” 反正多一块牌位而已,也不费功夫。 李存勖也道:“我大唐亦然。” 柴荣刚拿下赵宋仁宗位面,语气从容不迫:“我大周两个位面亦可。” 郑经一合计,万朝基本没有君主没用过他父王的图纸,如果都愿意放一块牌位的话,似乎希望很大。 第67章 ◎千古名将齐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年华似水流。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许愿墙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不断有人许愿,也不断有人揭榜完成任务。 有想获得一笔横财充实国库的,有干旱时节求雨得以大丰收的,有求亲人团聚,身体康复,乃至姻缘美满的。 最吸引观众注意力的,是这样两个愿望。 一是大家已经很熟悉的,万朝书院的导师王贞仪。 她许愿能见识宇宙星辰的奥秘,探索人类真知。 在所有观众的见证下,她坐上许愿墙提供的特制小火箭,飞向星辰大海继续探索。 来了一场新奇又刺激的宇宙之旅。 王贞仪并不是干看着,而是同步对比许愿墙给她提供的教材,进行学习和记录。 火箭隔绝了外边的极端高温,并无不适,很快路过了白矮星。 那是一颗曾经辉煌的恒星,如今只剩下炽白的残骸。 王贞仪立刻对照起了书本上的知识:“它体积不大却密度极高,表面温度高达十万开尔文”,远远望去,像一颗冷冽的钻石,孤独地在黑暗里燃烧着。 接着,她又经过一颗红巨星。 它的体积膨胀到了原先太阳数百倍,表面呈现暗红色,膨胀的氢壳不断向外喷洒炽热气体,形成一圈圈辉光的外壳,如同一朵缓慢盛放的火焰之花。 王贞仪又对着书本,找到了对应的板块。 继续航行,火箭飞临一片恒星诞生区。 巨大的星云弥漫着氢气和尘埃,色泽斑斓。红色的电离氢区域和幽蓝色的反射星云交织在一起,内部,有新生恒星在聚合闪烁。 王贞仪透过舷窗,看见一颗金牛T星变星。 根据教材上所说,这是恒星的幼崽形态,周围环绕着朦胧的星周盘,正往外喷射高速等离子体射流。 接下来,又遇到一颗中子星,那是大质量恒星塌缩后留下的极端产物,直径不过二十公里,非常之袖珍迷你,质量却达到了太阳的两倍。 它的磁场极其强大,释放出的脉冲射电波如同宇宙的心跳,每隔几秒,便精准地跳个不停。 远远的,还有一颗孤立的棕矮星。它可怜兮兮的模样,未能点燃氢聚变,亮度极低,只发出深红色的黯淡微光。 更远的光年之外,稀薄的宇宙尘粒和零星的彗核缓缓漂浮着,似一场无声的落雪。 观众为这绝美的景色惊叹不已。 不过,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他们只需要静静欣赏就好了,而王贞仪要考虑的就多了。 要让飞船上的小机械手,伸过去近距离采样,要将所有数据记录下来,最后,还要编写出适合古人的天文学课本,等会在万朝推广。 怎一个忙字了得。 另一个愿望,同样是大家有所耳闻的,刚从大秦那里回来的名医李时珍。 他从王丞相的复活经历上,获取了新的医学灵感。 李时珍许愿,能得到后世的先进医学知识和仪器,继续攀登医术新高峰。 天幕同意了这个愿望。 并且贴心地提示,你还需要一些人体实验的素材,以便试错! 万朝观众一听,争相给李时珍投送昏君和奸臣。 惟恐落后一秒,人家的实验素材就收满了。 什么徽钦、什么弘光、什么赵高、什么李处耘,全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些家伙能为医学事业作出贡献,算是此生唯一一次积阴德了! …… 这日,一条震撼人心的许愿发布,宛如洪流般震撼了万朝—— 郑经从陈文帝那里交易来了许愿卡,将自己的位面设置成了副本。 并传檄万朝。 邀请各位英杰一道,共伐鞑虏,重开汉家天! 檄文是张煌言所写,一字字一句句,皆壮阔凛冽,悲怆激昂。 读之令人怆然动容,如见浩然正气与浴血悲歌流荡在风中: 《驱除鞑虏万朝义师讨逆檄文》: 【维汉家正朔,流传万世,华夏衣冠,继绝存亡。自大明太祖高皇帝龙飞应运,奠定疆宇,太宗文皇帝迁都北域,气吞山河。礼乐文章,咸熙百代,岂料天步艰难,边患猖獗,鞑虏趁机窃据神州,涂炭生灵,覆我家邦,肆虐中原者,万历末年至今,四十余年矣!】 【回首金瓯破碎,宗社凋残。庙堂之上,乌烟瘴气;江山之中,黍离麦秀。彼辈非我族类,心怀豺狼,窃据九州,屠戮忠良,焚我庙貌,戕我先民,贬我风俗,灭我典章,视我衣冠若敝屣,驱我士庶如草芥,汉家血脉,几至湮没无闻!】 【顾我华夏者,礼仪之邦,四海同心,千秋共祖。今逆贼僭伪,颠倒乾坤,悖逆天理,残虐百姓,天怒人怨,岂容久安!】 【是以万朝义烈云起,千古志士并驱,愿以血肉之躯,雪千载之奇耻,当以锋镝之利,扫九重之妖氛。】 【观彼鞑清,窃国篡位,剃发易服,图我种族之灭绝;禁我经书,灭我典籍,欲我精神之沉沦。今吾同仁共起,誓以忠烈扶社稷,复中原衣冠。凡我同胞,心存血性,志在恢复,宜各整戈矛,誓同驱逐胡虏。无分贵贱,不计生死,纵身死魂灭,志未渝也!】 【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尚飨!】 【中原万里,待我披靡逆氛;汉家赤子,愿共誓复山河。黄河不尽,壮士此心不移;青史有名,丹心可鉴苍昊。倘有后退苟安之徒,背本忘祖,必为天人同弃;若能共举大义,赴汤蹈火,虽死犹荣!】 【呜呼!同胞其勉之!逆贼行将覆灭,王气已尽,天命所归,在我义军。】 【今举此檄,昭告四海,凡有志恢复者,义不容辞,同心协力,共雪国耻,共复华夏!】 …… 四十年血泪,三万里家国,尽在此文中。 张煌言写得很慢。 握笔时,几乎一字一泪,往昔的一幕幕自眼前掠过。 这一路上的烽烟血火,黎民哀哭,还有所有那些,曾并肩作战,生死相托,却终究一一离他而去,相失在无涯沧海中的别时故人…… 最终,定格为了一道披甲仗剑、立在船头的身影。 殿下,别君久矣。 当初说好的要一起匡济天下,何忍独弃我一人于岁月中。 自你离去后,我在千军万马中抬头见一痕月色,有时也恍然如见你眉眼。 我向金戈铁马,鲸波尽处,长风万里来寻你,那是你曾停留过、战斗过的地方,也是我的来时路。 “世伯,写完了”,郑经垂手立在一旁,主动给他磨墨。 张煌言有时看他的仪容,依稀会带上三四分的故人光景。 但这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延平王那样的人,一个时代只能出一个,从前没见过,后来者中,大概也不会再有了。 ——史张李郑中原路,浙闽粤滇南国都。 所谓「史张李郑」,是说明末抗清的诸王诸名将之中,唯郑成功出生最晚,最为年少。 战斗意志却最坚决,影响也最为深远。 “走吧”,张煌言写完了最后一行字,揽衣起身,决然如利剑出鞘,“去征战。” 他要将殿下的魂灵重新带回这人间。 …… 这则檄文在万朝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间,云集景从,响应者如潮。 众多英杰摩拳擦掌,誓要带队进入副本,将满清犁庭扫穴! 就连一些少数民族的名将,比如,岭南圣母冼英,临淮王李光弼,还有北齐的斛律光,都主动请缨参与了。 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当年,晋王李定国在国境西南起兵抗清,就有彝、苗、瑶、壮、侗、仡佬、傣等族的儿女战士们,紧密围绕在他身边,坚持作战。 数量之多,甚至达过了晋王军队的半数。 李定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象军,就来自傣人的指点。 有八十多个白族村落奉他为“本主”,还在他死后为他修建了“天王庙”,年年香火祭祀。 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灭清复明,重开汉家天,那只是汉人的事。 但反抗鞑虏侵略者,让昔日执屠刀的刽子手血债血偿,付出代价,那就是所有人的责任了。 前者是改朝换代。 而后者却是亡国灭种,是彻彻底底的反人类罪名。 满清既然想把所有华夏人都变成奴隶,全部以供驱策,自然就会遭到所有华夏子民联合起来的反抗。 李定国与西南少数民族们是一例,如今,万朝联合又是一例。 满清实在是引起了众怒。 他们自入关以来,屠城掠地,无恶不作,前前后后有数千万无辜百姓,因此而殒命。 屠城之惨,史册未有,罄竹难书。 赵州一役,二万五千人一夕而尽,血流成渠。 北直隶三河、昌平、良乡,五千生民焚剿俱灭,残骸遍野。 潼关城破,七千人被戮,无一幸存。 扬州十日,杀戮尤甚,城中僧人收殓尸骨,计八十万具,血污城垣,哀声震天。 嘉定三屠,三次屠城,城中平民二万余殒命,血海累月不干。 昆山、嘉兴、常熟诸地,或焚或杀,尸填沟壑。 江阴一城,近二十万口,死者盈城,仅余五十三名老弱苟存。 其后,川蜀再遭荼毒,罹难之众,逾五百万。 浙江金华,五万人一朝俱灭。 南直隶泾县、徽州、绩溪,五万黎庶化为枯骨。 赣州城破,二十万人惨死火中。 福建厦门、平海、邵武,同安、南昌、湘潭、南雄、信丰……屠城无算。 湘潭城破,阖城近绝,二万余生灵俱灭,仅余百人侥幸存活。 南昌再陷,二十万人丧命。 广州之劫,死者七十万,血腥之酷,不下当年扬州。 山西汾州、太谷、泌州、泽州,清兵四十万众杀入城中,残民枕藉。 大同城破,生者止存五人,且皆囚徒。 更有山东、陕西、云南多地,清兵所过随处皆屠,无辜百姓,几至绝迹。 在清兵窃据中原的四十年岁月中,他们的破坏力惊人。 致使白骨纵横,赤地千里,饿莩遍野,童孺无归。 神州大地的数百州县,亿兆生民,俱是血泪洗地。 先民之苦,天日可鉴。 这等血祸灾劫,放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是头一遭,谁看了不为之触目惊心。 观众们义愤填膺,表示此事义不容辞,定要算上我们一个! …… 最终的名单出来,堪称全明星阵容! 来参与的武庙级名将——包括入选武庙,以及虽然错过武庙评选但仍有武庙实力的名将们。 不是三五个,不是十个八个,而是达到了数量极为恐怖的五六十个。 鞑子(惊恐的):攻打区区一个我,真的需要这么大架势吗? 也许满清八旗确实战斗力不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但是,当五六十位武庙名将一起啃这块骨头,代价平摊一下,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名将们大多带了自己的队伍,并非孤身前来。 光是万朝如今最声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府军,就来了八成的军力。 “这样好是好”,张煌言蹙眉,看向天幕,却有些忧心忡忡。 “但所有人的消息往来,都在评论区公开发布,鞑子也能看到天幕,恐怕全都泄露出去了……” “泄漏又如何”,刘裕冷笑。 他因为自身经历,对入侵的北虏可谓恨之入骨,便提早来此,帮大明众人一起准备。 他冷冷道:“我方在实力上拥有绝对优势,理当堂堂正正镇压过去!” “就该让鞑子提前得知战况,却束手无策,越挣扎越是加速下沉,一直活在十二万分的恐惧中,战战兢兢,直到死亡降临。” 张煌言深表赞同:“宋祖高见。”